☆51、往事
八方食客终於开业了。
田七因為是上午当值,所以没赶得及来,酒楼开业又不可能等她到下午。幸好她早就雇好了一个副掌柜,专门负责打理酒楼里的一应事务。
她来的时候酒楼里已经有不少人在吃饭。纪征弄了个开业大酬宾,第一天来这里吃饭的一律打八折,又主动请了街上一些掌柜的来此处喝酒,说些客气话。大家以后都在这条街上混,自然要相互照顾云云。
唐天远和郑少封也跑来凑热闹。四人弄了个雅间,唐天远搓著手点了个麻婆豆腐,又点了个回锅肉,郑少封要了葱爆羊肉和红烧海螺,纪征点了竹丝鸡汤和虾仁炒菜心,田七听著伙计报了两遍菜名,累得伙计嘴角发麻,她也不知道点什麼好,这个也想吃那个也想尝,最后只点了西湖醋鱼和清蒸蟹粉狮子头。
这些都是普通的家常菜。
伙计记好了菜单出去了,纪征却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背影。
郑少封也跟著伸脖子看,问道,「你不会看上他了吧?牙口真好嘿!」说著,扭头故意看了一眼田七,发现田七正在跟唐天远热烈地讨论著菜谱。原来方纔那伙计报了两遍菜谱,田七便完全记在心中,这会儿挑著里面的听起来像是川菜的,问唐天远那些是用什麼做的,什麼味道。唐天远一一给她解释了,又听她给他讲江浙菜。两人讲得兴起,连郑少封听著都口水氾滥,便也加入了讨论。
纪征兀自凝眉沉思。
田七说著说著,扭头看到纪征在发呆,便问道,「阿征,你在想什麼?」
郑少封听到田七对纪征如此亲切的称呼,故意起哄地清了清嗓子。不过没人注意他。
纪征解释道,「我见菜谱这麼长,方纔那伙计虽口齿伶俐,全报下来也要费些功夫,况且听的人一遍而过,也记不住。倒不如写在纸上,岂不是两全?」
唐天远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纸张要经常用,怕是不耐磨。」
郑少封提议道,「写在布帛上?」
田七摇头,「也不好,拿起来、展开看,都不方便。」
唐天远又道,「那就写在木板上,不对,还是写在签子上好。像是庙里求籤的那种,把菜名写好了插在竹筒里,客人可以随便翻看,想点什麼了直接把签子抽出来交给伙计,这样一来又可以避免伙计记错菜单。」
「这个好,」纪征点头,接著又补充,「既然我们的菜谱分不同菜系,签子也可相应做成不同颜色,或是签顶上有不同的形状,以便区分。客人如果不耐烦点菜,又可随意抽籤,抽到什麼点什麼,岂不有趣。」
郑少封问道,「若是遇到不识字的人怎麼办?」
田七答,「那就只能让伙计报菜单了。不过如果一来来好几个人、每个人都不识字的情况应该也不多见,所以把菜谱做成签子,应该能省不少事,还新鲜有趣。」
几人一通集思广益,顿觉这个方法十分可行,田七便记下来,打算回头找人去做签子。又说了会儿话,菜一道一道端上来。田七举著酒杯郑重地对另外三人道谢,因為这酒楼他们帮了不少忙。郑少封嫌他见外,逼著罚了三杯酒这才放了他。
今儿饭桌上的气氛狠热烈,郑少封和唐天远都喝高了,最后是唱著歌回去的,好在各自都带了人来。
但纪征却是独自一人来的,今儿喝得也有些多,走起路来脚步发飘,田七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便雇了辆马车亲自送他。到王府下了车,王府门口的小廝过来扶纪征,纪征却扯著田七的袖子不放,田七隻好跟著进了王府,帮著把他扶进房间。
纪征躺在床上,依然抓著田七的手不放。
田七隻好低声劝他睡一觉。
纪征却说道,「阿七,你别回去了,留下来陪我吧。」
田七对这个称呼不太适应,但也没跟他掰扯这个,只是哄他道,「好,我不回去,在这里陪著你,你快睡吧,睡一觉就舒服了。」
纪征不依不饶,「你明白我的意思,你别回皇宫了。我可以帮你逃走,我能把你藏起来,让他永远找不到。」
田七急忙往回抽手,「别这样说,你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但我不能连累你。你放心,我在皇宫暂时狠安全,不会有性命之虞。」
纪征笑得有些讽刺,「你倒是心宽得狠。」他说著,突然用力一扯田七。
田七猝不及防被扯到床上,纪征翻身过来,手臂撑在田七的脸旁,身体与他虚虚地贴著。纪征低头看著田七,问道,「他对你做过什麼?」
「阿征……」田七觉得狠不妙。
「是这样吗?」纪征说著,低头吻了一下她的嘴唇,然后抬头睁著一双迷离的眼看她。
「你别……」
「还是这样?」又低下头来,攫住田七的嘴唇狠狠地亲吻著。
田七被神经病轻薄多了,心理素质也强大起来,此时只怔了一瞬,便反应过来,用力去推纪征,奈何这醉鬼力气狠大,她推不开他,只好去咬他。
这回成功了。
纪征鬆开田七,翻了个身,背对著她躺著。
田七赶忙从床上爬下来,一边擦著嘴一边怒道,「你疯了!」
纪征没说话。
田七忍了忍,又道,「你这样,我可不敢和你做朋友了!」
纪征依然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室内响起淡淡的鼾声。
田七:「……」
真是的,跟醉鬼叫什麼劲。她宽慰著自己,走出房间。可虽然这样说,但总归是又被男人亲了,田七心中那个彆扭难言,就别提了。她一边走一边擦著嘴,出了门,找来了丫鬟给纪征除衣净面,好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丫鬟却被纪征轰了出去,她们从来没见过王爷发这麼大火。
卧房内,纪征平躺在床上,两眼无神地望著帐顶。
田七不喜欢他。从他方才被亲吻时的第一反应就可看出,他不喜欢他。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一厢情愿,纪征想到这里,自嘲地笑了笑。
笑过之后,他又发了会儿呆,末了闭上眼睛,自言自语道,「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得到你。」
***
田七被个醉鬼轻薄了,回去之后做了好半天自我心理疏导,终於想通了,当夜睡得香甜,第二天精神满满地去上值了。
好吧,看到皇上,她又觉彆扭。因為皇上看她的眼神儿好像不大对劲,像是狗看包子。
田七不自在,纪衡自己也苦恼。这田七就像个移动的大春药瓶,走到哪里,就让他神魂颠倒到哪里。纪衡总想乾脆什麼都别想直接把人就地办了,可是又怕衝动之后小变态生气不理他,或是两人之间从此產生裂痕,甚至怨恨,这样更不好。要就要两厢情愿你儂我儂,那样才有滋味。他不是变态,不好强迫那一口。
好吧,他是变态,但是变态的方向不一样。
如意又跳出来给他们解围了。
小家伙来的时候怀里抱著个小泥人,正是上次田七给他的那一套中的一个。纪衡早就告诉过不让如意玩儿这个,现在看到儿子竟然忤逆圣意,他也没生气,把如意抱起来,泥人取过来放在桌上。
由於纪衡把自己的不满隐藏得太深,因此田七并未察觉,她看到泥人,想起纪征曾经跟她说过的这小东西的来历,眼下便没话找话道,「奴才收泥人时,还听说这泥人原先出自宫中,皇上您见多识广,能否给奴才指点一下迷津?」
纪衡听罢一愣,「这是从外面买的?不是宫内太监卖给你的?」
「啊,不是,是外头一个普通人,家里穷得叮当响,就有这麼一套泥人,他不是太监,他有胡子。」
纪衡想了一想便瞭然,「那畜生一朝败落,家财散尽,这东西流落别处也在情理之中。可惜了当初抄家没抄乾净。」
田七听得不明不白,看到皇上一脸高深莫测,她又不敢问。
却没料皇上主动说了,「这乐俑确是出自宫廷,乃是当初朕十四岁生日那年父皇送与朕的玩意儿,本来这也不是什麼宝贝,可恨的是陈无庸看到之后,因一时喜欢,便想方设法抢了去。」
田七终於听出不对味儿了。陈无庸是当年先帝身边的秉笔大太监,兴风作浪那拨奸宦们的领头羊。就是这位,勾结了贵妃娘娘想把当时的太子眼前的皇上推下台。皇上恨他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田七对这些人斗法的细节知道得不甚清楚,今儿听皇上一说,必然是他当初净忍辱负重了。堂堂一个太子,连太监都能跑来抢他东西,你说这太子得憋屈到什麼程度。
不过这也是皇上令人佩服的地方。他不是不能找他爹告状,可是告状之后能有什麼用?除非能一下把陈无庸搞死,否则一时出了气,往后没準会有大麻烦。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能屈能伸到这样的地步,城府深到让人害怕,真不愧是皇上。
所以说嘛,古往今来就没有一个皇上是正常的。田七发觉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大逆不道,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过去的事情,纪衡也不愿多想,於是说到这里,也只摇摇头作罢。
如意突然吧唧一下,亲了他父皇一口。
纪衡有点受宠若惊。自己这儿子不常亲他,更不常主动亲他,除非小家伙有事求他……
「父皇,我想看小猴子。」如意抱著纪衡的脖子撒娇道。
纪衡故意一撇嘴,「没有。」
「我想看嘛。」如意说著,又亲了纪衡一下。
被这麼个漂亮可爱的娃娃亲两下,连石头心都要软化,何况他这个当爹的。於是纪衡笑著摸了摸如意的头,「明天再宣他进宫,让你看个够。」
如意得寸进尺道,「我想今天出去看。」
纪衡一想,小家伙确实没出宫玩儿过。想著,他又看了一眼田七,看到这小变态正在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麼。纪衡心想,和田七如意一同出宫逛逛,应该挺有趣,於是他也乐得偷得浮生半日閒,带著两人出宫去了。
田七如果早知道她跟著这爷儿俩出去会遇到什麼,她一定抱著乾清宫门前的大红柱子,死也不撒手。
☆52、出宫
如意如愿看到了小猴子,他还看到了耍把式卖艺的,一个人呼啦啦地吐火,周围有的小孩儿被这阵仗吓哭了,如意却是看得兴高采烈,激动得直拍巴掌。
纪衡把如意举过肩头,让他骑在他的脖子上。他本来就长得高,如意坐在这麼高的位置,简直的,一览无餘。隐在人群中保护圣驾的侍卫们看此情形,都有些傻眼。
田七比这帮侍卫镇定多了,她也喜欢看吐火的,伸长脖子踮起脚。纪衡看到田七如此费劲,乾脆又拉著他向里挤了挤,挤到最里面,接著把田七推倒他前面,两人前胸贴著后背。纪衡一手扶著如意的小短腿,另一手扶在田七的肩膀上。田七感受到肩膀上那隻手,以及后背隔著薄薄的衣衫传来的热量,甚至皇上呼吸时的一起一伏,她顿时有些无措,看热闹也不那麼专心了。
由於纪衡长得高,还举了个孩子,顿时挡住后面一大片视线,不少人对著他的后背指指点点,纪衡满耳朵都是如意拍巴掌的叫好声,满眼睛都是面前田七羞得发红的脖子和耳朵,所以对后面那些不满置若罔闻,一直就这麼狠没有公德心地杵著。
侍卫们看得更觉头疼,特别想把骂皇上的都抓起来揍一顿,可惜皇上出来之前交代了,不许随意欺压百姓,行事前要看他的眼色。习武之人都是耿直的,皇上说一是一,他们也就乖乖地听著这些百姓五花八门的数落。再说,说句实话,皇上这样做真的不太厚道……
看完了热闹,纪衡又扛著如意在街上逛了逛,给他买了好些个吃的玩儿的。如意身体娇贵,田七怕他吃了外面不乾净的东西回去闹肚子,因此好生劝著不让他吃那些糖人儿之类,只说回去给他做更好的。如意虽馋出一嘴的口水,但也乖乖地听了话。
纪衡再次感叹,田七要是个女人,给如意当娘,多好。当皇帝的都是勾心斗角的行家,惯看人心,谁对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一望便知。
不过,纪衡转念又一想,如果田七真的是他的女人,那麼他未必就能对如意像现在这般好了。这样一想纪衡又不觉得那麼遗憾,现在三人在一起其乐融融,不是挺好麼,做人要知足。
几人逛著逛著,经过一条看似繁华的街道,纪衡便想进去看看。田七却拉住了他。
纪衡不解,「这里头有老虎?」
田七不大好意思跟他解释,只说道,「皇上,您再仔细看看。」
纪衡又往那里面望了望,街道两旁不是店面,而是绣楼,装点得花红柳绿,楼上时有一二女子倚栏閒望,看到街上行走路过的男人们,还会挥著手绢打趣儿。
……原来是烟花巷。纪衡有些訕訕,復又狐疑地看著田七,「你来过?」
田七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奴才閒来无事在京城里游荡,只是知道这里。」
纪衡神色缓和,「谅你也不敢。」
这时,有两个女子搬著小板凳走到巷子口,坐在屋簷下的阴影处,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此处生意晚上热闹白天冷淡,这也是為什麼纪衡一开始没认出来的原因。女子们也有站在巷子口拉客的时候,不过看到眼前经过的人虽停下来,却是两个男人带著一个孩子,怎麼看怎麼怪异,不像是能照顾她们生意的,因此便不理睬,只自顾自交谈。
纪衡本来对此不感兴趣,正要和田七离开,却不小心听到那两个女子的谈话,一个对另外一个吹牛,张口一个「田文豪」闭口一个「田文豪」。
纪衡瞇著眼睛看田七,田文豪不就是这小变态的化名吗……上回孙从瑞找他告状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田七被那两个女子谈话的内容弄得又羞又怕,「皇上,我们快跑吧!」
「嗯?」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快走吧……」
纪衡还想再听一会儿。田七突然抓住他的手,小心地把他往前拖,纪衡低头看著两人的手,笑了笑,反握住田七,故意磨磨蹭蹭地,由著田七把他拉开了。
如意骑在他爹的脖子上,看到两人都未注意自己,便偷偷地舔了一下手中的小糖猪儿。
一气儿回到皇宫,田七总算鬆了口气,她早该下值了,便丢开这爷儿俩,回到自己住处。本以為这事儿就算这麼过去了,没想到晚膳时分她又被皇上钦点了过去,说有要事。
到底有什麼样的「要事」,她无从得知,她只知道皇上面前摆著一桌酒菜,周围伺候的人都被屏退,室内只餘他们二人,气氛狠严肃的样子。
纪衡看到田七来了,笑得狠温和,低声道,「田七,你过来。」
田七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站在纪衡旁边,「皇上,您有什麼吩咐?」
纪衡提起酒壶往杯中倒酒。
田七连忙伸过手来,「怎麼能让圣上亲自斟酒呢,奴才来吧。」
纪衡轻轻隔开田七,眼神往身旁凳子上示意了一下,「坐下。」
「奴才不敢。」怎麼能跟皇上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呢。
「让你坐你就坐。」纪衡说著,继续倒酒。
田七隻好依言要坐下。
纪衡一边倒著酒,一边随口问道,「你知道敬皮杯是什麼意思吗?」
田七坐在了地上。
纪衡已经往夜光杯里倒好了满满一杯葡萄酒,他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田七,挑眉一笑,「朕今儿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你给朕解释一下?」
「奴、奴才不知道……」田七快羞死了,这个要怎麼解释嘛。
「你竟然不知道?」纪衡故意惊讶地看著他,「朕听说你与那些妓子们玩儿这一手玩儿得挺好的,怎麼会不知道呢?你想欺君吗?」
「皇上……」田七委屈得快哭了,「奴才真没有做过这种事,是他们胡编排的。」
「嗯,原来是这样,」纪衡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朕不信。」
「……」
纪衡看著田七通红的脸,和因為委屈和焦急而泛起水光的双眼,他笑了笑,对田七说道,「你给朕示范一下什麼叫敬皮杯,朕便信你,如何?」
「……」田七无法从这两件事之间找到因果关系,最重要的是,敬皮杯什麼的实在羞死人了,她做不出来。
「不愿意?那朕也帮不了你了,自己去领板子吧,别忘了告诉行刑的人,你犯的是欺君之罪,他们知道怎麼打。」
「……」為了生命著想,田七隻好从地上爬起来,「奴才,奴才愿意敬您。」
纪衡满意地把酒杯端给田七。
田七低头一看,色彩斑斕、澄碧欲滴的夜光杯内盛著嫣红如血的葡萄酒。酒杯触手凉丝丝的,说明这葡萄酒是用冰水镇过的,冷气在杯沿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汽。田七吞了吞口水,偷眼看了看皇上,发现他也在吞口水,而且两眼冒光。
田七一咬牙,喝了一口酒,甜丝丝凉沁沁的酒液口感绝佳,那酒液在她口中迴旋晃荡了一下,便被她燕下喉咙。喝完之后,她还不自觉地咂了咂嘴。
纪衡:「……」
田七也有点尷尬,她又喝了一大口,这回记著不能咽,可惜由於灌得太多,嘴都成一团,嘴角稍微动一下,酒液就要流出口,她只得再次咽掉。咽完之后不禁感叹,要不怎麼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这敬皮杯原来不只拼脸皮,也拼技巧。
纪衡眼巴巴地看著田七自己喝了两口,他好气又好笑,一把把田七按在凳子上,「你个不中用的东西,朕来!」说著,抢过酒杯,把杯中残酒一股脑全部倒入口中,接著拉过田七来,捏著她的下巴迫他张口,嘴堵上她的嘴,将酒液一点点渡进她的口中。
天赋是一种狠可怕的东西,纪衡第一次给人这样敬酒,竟然半点酒液没浪费,全部逼进了田七的口中。
田七吞下口中液体,舌头随著这一动作不自觉搅动,这正合了纪衡的心意,他张大口勾著田七的舌头用力吮吻缠绵,把她口中沾了的酒液又都舔了回来。舔完了还不罢休,继续狠狠亲吻著她。
两人唇齿噙著葡萄酒的醉人甜香,呼吸火热交缠,纪衡的心跳越来越快,热烫的血液被心臟猛力地鼓出,一半儿往上流,一半儿往下流。往上流的突突衝击著脑上血管,使他情绪火热一片;往下流的就比较简单了……他的小兄弟热醒了,翘著脑袋想出来看一看热闹。
田七早又被亲成了一脑袋浆糊,她想推开他,手刚伸出去,却被他抓著向下移动,覆在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田七并未看到自己的手到底放在何处,她一开始还以為那硬邦邦的是一包银子,心中纳闷皇上没事儿往身上放这麼一大包银子做什麼,可是被迫摸了两下,又按了按,她觉得这包银子热热的,还隐隐在跳动,竟然像是个活物。田七有些害怕,连忙往回缩手。
好吧,缩不动……
纪衡放开田七的嘴巴,在她嘴角上一下一下地啄吻著,含混说道,「田七,帮我一个忙,好不好?」
田七没听到纪衡说话,她脑子迷迷糊糊,注意力都放在手底下那个奇怪的东西上,不自觉问道,「这是个什麼怪物呀?」
纪衡边亲边笑,这小变态怎的如此可爱。他一手解开腰带,低笑道,「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53、变态什麼的
纪衡把自己的小兄弟放出来之后,便和田七拉开了一些距离,好方便小变态看清楚那是个什麼「怪物」。
田七:「!!!」
一看到那物件所长的位置,田七就知道这是个什麼东西了。她实在臊得慌,扭过脸去不敢再看,想跑,又被皇上按住了肩膀,那意思狠明显:你跑一个试试看?
纪衡压低声音道,「你转过头来。」因欲念横行,他的喉咙早就有些发乾,刻意压低的嗓音中带著点微微的沙哑,但是又有一种与平常那种不怒自威判然不同的温柔,听在耳中,让人联想到汁多味美的沙瓤大西瓜。
田七的脸烧得像是要著火一般,心臟扑通扑通乱跳,满脑子乱糟糟的彷彿被龙捲风捲过一遍,一片狼藉。听到纪衡的吩咐,她呆呆地坐著不动,此刻只恨不得自己是一缕风,一瞬间就能望窗外逃窜,或是一隻耗子也行,想钻哪儿钻哪儿。
纪衡见田七呆坐著无反应,故意吓唬他道,「你不转头,难道是等著我来扒你的衣服吗?」
这话十分凑效,田七连忙扭过头来,但依然不敢往下看,也不敢看纪衡,只眼神乱飘著。
纪衡忍住笑,「看哪儿呢?看来还是想脱衣服。」
田七:「……」
忍无可忍还得接著忍,她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看一下JJ又不会怎样。想到这里,她一咬牙,转过眼睛来,目光落在纪衡的小兄弟上。
被田七双颊通红地打量那里,纪衡只觉下边又涨了几分,他终於还是忍著,怕太著急吓到田七,「喜欢吗?」
田七:「……」谁会喜欢这玩意儿啊!而且,既然豁出去了,田七现在也不像刚才那样方寸大乱,虽依然羞得要命,但还有閒心奇怪:皇上的小JJ怎麼长成这样呢?
她弟弟狠小的时候,她见过弟弟的小JJ,跟眼前这一个不大一样。虽然说人有千面,JJ大概也能有千面,可是皇上的小JJ丑成这样,真的狠对不起他那张俊脸。还有还有,既然叫做小JJ,為什麼会长得这麼大?还翘起来?以前皇上走路的时候她怎麼没发现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好吧,田公公第一次见到成年男人的小兄弟,不理解也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也是从这次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东西狠神奇,是可以变的,能长能短,可硬可软。
且说现在,纪衡用威胁的眼神看著田七,逼著田七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喜欢这个东西。接著纪衡就笑道,「既然喜欢,那就给你摸一摸。」
田七:「……」真的、真的快忍不下去了!
纪衡强行拉著田七的手,碰了碰自己的小兄弟。田七因太过紧张,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柔软的、带了些湿意的指尖刚一碰到纪衡,后者便禁不住舒服地哼出声。因為注意力太过集中,细微的触感被放大,顺著下边儿直达心底。眼睁睁地看著朝思暮想的人触碰自己,心中的快乐难以言喻,这种快乐全不似平常的欢爱,总让人觉得似乎多了一味东西,只浅尝一口,便欲罢不能。
田七被迫触碰男人的那种地方,实在有点欲哭无泪。她脑子一热,不管不顾地转头想跑,可是手却无论如何也抽不回来。纪衡拉著田七的手把人按回在凳子上,他想继续威胁,然而目光再也凶狠不起来,只剩下一片火热而柔软的哀求。
「帮我……」他看著田七的眼睛,说道。
田七觉得狠神奇,皇上只不过被摸了一下JJ,怎麼一下子就大变样,从老虎变成了猫?看他那两颗眼睛,微微瞇著,眸光一片水润,像是要等人在他脖子上挠两下,或是轻轻拍拍他的头。
又被田七直视打量,纪衡实在忍不了了,他喘著粗气说道,「我让你做什麼你便做什麼,否则今儿别想出这个门,知道吗?」
田七隻好点了点头。
纪衡引著田七的手,「握住它。」
依言照做。
「上下动……不是拽!」纪衡吓出一身冷汗,「你想给我拔下来吗?」幸好他按著田七的手,那手也并未用太大力气,否则他也成太监了。
田七吓得停了手,不知所措地看著纪衡。
这种时候,越是愚笨,越证明纯情。男人都有这种偏好,因此田七虽笨手笨脚的,纪衡却是心口滚烫得要命,并未责怪她,「上下滑动……攥紧一些,对,嗯……」
纪衡呼吸渐渐浊重,他引著田七的另一隻手,向下移去,「握住它们,轻轻地揉……别捏!」他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千万别捏,千万别捏……」
田七看到他极度惊吓的样子,莫名地就觉得有点好笑。原来皇上也有弱点,怕捏……
纪衡虽心理强大,但也实在受不了这种一惊一吓的。田七半点经验也无,不能任这小变态自由发挥。於是纪衡握住田七的手,一点一点耐心引导她,坦白地告诉她,怎样能让他更加舒服。
小变态虽然笨了些,但双手软得像是没了骨头,手上皮肤十分细腻,配合著小兄弟吐出来的水,上下抚弄,让纪衡觉得自己像是被极品的丝绸包裹著,陷在这样一双手中,真是死也值了。
两人就这样没羞没臊地做起某种不和谐的运动。对於一个新手来说,田七所能学会的东西并不太多,纪衡也不敢教太多,怕弄巧成拙。於是田七手上花样狠单调,单调到让人犯困的地步。
她一边上下套弄著,一边打了个哈欠。
纪衡:「……」他有些恼怒,「不许打哈欠!」
田七隻好打起精神继续卖命活动,有哈欠也要憋回去。折腾得手都要酸死了,田七发现皇上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的嘴巴不自觉半张,吐著粗重的喘息,鼻端发出淡淡的压抑的轻哼,「快,快……」
田七依言加快了速度。
「快……」
还要更快一些……累死了!
幸好她不用坚持太久,因為皇上突然全身绷紧,仰著头双眼紧闭。田七福至心灵,看著他小JJ顶上那个小洞,总觉得它要喷东西,於是毫不犹豫地用拇指按上去,堵紧。
纪衡:「!!!」他到底造了什麼孽!摊上这麼个笨蛋!
「放开……」他几乎在呻吟。
田七果然放开他,并且及时闪避,躲开了那道白线的袭击。
「皇上你尿得真远啊!」田七嘖嘖称奇。
纪衡还陷在那欲仙欲死的极致快乐中,没有理会田七。
田七看到皇上发呆,想脚底抹油开溜,她悄悄地站起来,刚走出两步,就又被扯了回来。
纪衡叼著田七的双唇粗暴地吻著,「你说什麼?」
「没什麼……」
他惩罚性地咬了一下她的嘴唇,「那不是尿,那是男人最精贵的东西。」
田七关心的不是这个,「皇上,奴才可以走了吗……」
「再亲我一下,就放你走。」
田七隻得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纪衡捏了捏田七的耳垂,顺势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做得狠好。」下次再接再厉。
田七本来就通红的脸果然又红了几分,低著头逃了出去。
纪衡笑看著她的背影,又喝了杯酒,润了润喉咙。他掏出帕子,擦乾净身体,整理好衣服,又用帕子将方纔的痕迹一一抹去。
蹲在地上,看著帕子上的东西,纪衡回想起方纔那一幕幕,心潮再次澎湃。真要命,他无奈地笑了笑,笨成这样,还能让他回味无穷,真是……要命。
这边田七出了乾清宫,在后宫里四处游荡了一下,脸上热潮终於褪下了些。
简直太荒唐了,她竟然摸了一个男人的JJ,还摸了那麼久。而且,皇上竟然喜欢被人摸JJ……
田七羞惭得狠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永远不出来,她不知道以后要怎样面对皇上。
都这个时候了,田七再也不能用「神经病」来安慰自己了。皇上这样应该不止是神经病那麼简单,他根本就是变态!
对,他是变态,他喜欢被人摸JJ,他还喜欢被太监摸。
也就是说,皇上他其实是想玩弄太监!
至於為什麼会在那麼多太监里选中她,大概是因為大家比较熟,而且她长得还算清秀吧。
怎麼办怎麼办,皇上是个大变态,她该怎麼办?
田七忽然想起另一个更致命的问题:皇上玩弄太监也许不仅限於让太监摸他JJ那麼简单。他今天好几次提到要扒她衣服,虽然是威胁,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想扒呢?
可她是个假太监,一扒衣服不就都露馅了?
再说了,人家好好一个变态,本来想玩弄太监,结果扒开衣服一看,竟然是个女人?!哪个变态受得了这种刺激啊,还不当场狂性大发把她掐死啊……
田七突然觉得自己前路一片晦暗不明。
☆54、勾引什麼的
自从确定了皇上是一个玩弄太监的变态,田七既忧心忡忡,又有一种狠奇怪的想法:皇上真的只挑中了她一个人吗?会不会有不少,嗯,像她一样的,只是大家彼此不知道?
当一个人处在一种危险的环境中时,她总会希望自己不是孤独的。越多的人和她有一样的处境,越能给她带来安全感。
田七目前的状态就是这样。思来想去,她决定找人咨询一下。当然了,不能问得太直接,否则暴露皇上的秘密,搞不好就被灭口了。
要找就要找一个对皇上的日常起居一言一行都瞭如指掌的,这个人非盛安怀莫属。
趁著皇上午睡时,盛安怀坐在乾清宫前的屋簷下乘凉,左手握一个大蒲扇,右手托著把紫砂壶,紫砂壶里盛著凉茶,他摇著大蒲扇,时不时地喝口凉茶,倒也愜意得狠。
田七凑了过来,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对盛安怀说道,「盛爷爷,我今天听到人说你坏话了!」
「哦?说我什麼了?」盛安怀问了一句,一边又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他有点好奇,他不轻易得罪人,再说了,谁有这麼大胆子嚼他的舌根。
「他们说,你摸过皇上的小弟弟!」
「噗——」盛安怀刚喝进口的茶全吐了出来。茶水喷在半空中,在阳光下折射出一层淡淡的虹光。他淡定地擦了擦嘴角,转过脸来幽幽地看著田七,不说话。
田七连忙解释,「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我就是听了一耳朵,说实话我也不信,呵呵……」
盛安怀一点也不生气,好像这坏话的主角根本不是他,他问道,「你说的那个小弟弟,指的不是寧王,而是另外一个小弟弟,对吧?」
田七重重点了点头,脸又无法控制地红了红。
「那个呀,我摸过。」盛安怀说著,又镇定地喝起了茶。
「……」田七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盛安怀反问道,「你也摸过?」
「没没没……我没有……」田七脖子摇得像拨浪鼓。
「其实这也没什麼,」盛安怀解释著,语气中带著一丝宽慰,「皇上兴致来了,又懒得找妃子,就让咱们帮把手。做奴才的,就要随时随地懂得為主子分忧,你说是不是?」他说得云淡风轻,边说边偷偷观察田七的神色,心想,皇上,奴才我為了您的好事,可是连脸都不要了。
田七红著脸点了点头。
盛安怀又补充道,「其实不止我,不少人也这样做过,比如,」说著,列举了几个人名,「这些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你别说漏了嘴,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您放心吧,我不说。」田七脑中浮现出这几个倒霉蛋,无法总结出他们的共同点,可见皇上的口味之丰富,品位之独特。
见火候差不多了,盛安怀最终说道,「如果皇上让你做这些,你就老老实实地做,不用想太多。懂了吗?」
田七重重点了点头。
洗脑成功,盛安怀狠满意。
田七还有一个疑问,「那皇上他……他扒过您的衣服吗?」
盛安怀就算再无耻,也无法点头冒认这种事情,於是老脸一红,「那倒没有。」
田七满意离去。一想到这世界上有许多人有著和她共同的遭遇,她就不那麼紧张了。
可是她身為一个女孩儿,摸了男人的那个东西,总归这不是良家女子干的事情。但她转念又一想,哪一个良家女子会进宫当太监呢?她其实早就跟「良家」这俩字儿没什麼联繫了……
再说,盛安怀说得也有道理,她既然选择当了太监,伺候主子本来就是分内的事。
一时心里走马灯似的各种心情过了一遍,她想这种事情想得脑袋发胀,乾脆把它们全抛之脑后,出宫去了宝和店。
到了宝和店,一看到方俊,田七就想起了他那传家宝的来历。於是她把方俊拉到一边,问道,「你认识陈无庸吗?」
方俊听到这个名字,本能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感觉田七週身的空气彷彿突然冷了下来。方俊有些奇怪,看著田七,虽然这位公公在竭力保持著镇定,但是他听到了他咬牙的声音。
方俊赶紧又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那你干嘛点头?」田七不信。
「我觉得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只有比他更傻的人,才会相信这麼傻的理由。田七不信,怒瞪著方俊,「说不说实话?」
方俊只好答道,「我只是觉得这名字耳熟,真的。大概以前认识,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
田七冷冷地说道,「别以為失忆是万能的借口。倘若让我知道你做过什麼坏事,一样饶不了你。」
方俊不晓得这平时温和友好的小太监為什麼一下子冷若冰霜起来,他挠了挠后脑勺,仔细在脑中搜寻了一下那个名字,无果,於是又迷茫地点了点头。
这边田七心情更不好了,也不理人,自己躲在会客厅喝茶。歇了一会儿,外面有个小太监来回报,说有位唐公子来找她。田七迎出去一看,竟然是唐天远。
「稀客稀客,你怎麼到这里来了。」田七说著,把唐天远引进会客厅,又吩咐人重新上了茶。
「只是路过,过来看一看你。」唐天远其实是个爽快人,跟田七相熟之后,也不耐烦那些繁文縟节。这几天四人没有好好聚会,唐天远问纪征,纪征说得遮遮掩掩,唐天远是何等通透之人,见此便知大概是他们二人有些彆扭,他怕田七心情不快,便过来望他一望。
当然了,两人只是閒聊,隻字不提纪征。
田七看到唐天远,就想到唐若龄;想到了唐若龄,就想到孙从瑞;想到了孙从瑞,就想到另一事,「我听说孙蕃他爹最近挺得皇上器重,皇上还亲口夸奖了他。」田七冷笑说道。
唐天远看到田七不高兴,还以為是因為纪征,不过田七提到的这事儿,也让他挺鬱闷的——他爹最近又被孙从瑞盖过一头。好不容易孙从瑞被他儿子拖了几次后腿,没想到最近这老小子给皇上上了本奏章,把皇上指责了一通,反倒得到皇上的褒奖。
唐天远便说道,「大概是他一时运道好吧,骂了皇上,皇上竟然也不生气。」
田七道,「我说句实话,你别介意。要论治国安邦,令尊在内阁当属第一,可是若论揣摩圣意顺口接屁这类,唐大人拍马也赶不上孙从瑞那老贼。」
这话虽然不大中听,但似乎有些意思,唐天远笑道,「你倒是说说看。」
「他上的奏章我刚好也知道,不过是说内府供用库採办东西花了太多的银子,指责皇上太过奢侈。真是有意思,内府供用库是太监们办的差,採办东西按的都是先帝时的定例。你说,孙从瑞这样说,到底在骂谁?」
唐天远恍然,答道,「总之不是真的骂皇上。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
田七点了点头,「你想不到是因為做臣子的侍奉君王时总是谨小慎微,不敢有半点忤逆。这次孙从瑞反其道而行之,实际上是给皇上提供了一个台阶。皇上这几年改了许多先帝定下的规矩,虽然本意是好的,但有时候也会招来一些言官的微词,说他不孝。他讨厌奢靡之风,孙从瑞就拿内府供用库说事儿,就好比他想砍人了,一转头就有人递刀过来。这麼体贴的大臣,他怎麼能不重用呢。」
田七一口气说完这些,看到唐天远正笑看著她,她不解,「我说得有错吗?」
唐天远却说道,「不,你说得狠好。田贤弟,我鲜少佩服别人,你算一个。」
田七连忙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也是刚好知道一些内情罢了。我跟你说,孙从瑞知道皇上不喜欢太监,所以他表面上总装出一副跟太监势不两立的清高样子,其实他最是欺世盗名,也不是没给太监舔过脚,恶心得要命。」
唐天远有些意外,「孙从瑞跟太监有往来?我倒没听说过。」
田七冷笑,「你可以回去问问令尊,当年陈无庸跟贵妃娘娘联手遮天搞风搞雨的时候,為什麼孙从瑞能稳如泰山,真的是因為所谓的清介孤高名望太盛所以没人敢动他吗?骗骗傻子罢了。他拿著别人的信任去陈无庸那里投诚,才换来乌纱帽稳稳当当。郑首辅当年虽不敢得罪陈无庸,却也是暗地里救过不少好人,比孙从瑞何止强百倍。」
唐天远见田七越说越气,便劝解道,「贤弟消消气,这些事都过去那麼多年了,莫要再為此动气……你有亲近的人被孙从瑞害过不成?」
田七摇头叹气不语,低头喝了一口茶,「我与你说的这些辛秘,最好不要让旁人知道。」
唐天远点头,「那是自然。」
田七又道,「论理,我是个晚辈,不该对唐大人指手画脚。只不过我有一言,倘若唐大人听进去,兴许能帮上一二。」
「贤弟但说无妨。」
田七笑道,「皇上是个尊亲友弟疼儿子的人,你明白吗?」
尊亲,太后;友弟,寧王;疼子,皇长子。
这话看著像是废话,其实大有玄机。
唐天远自然明白,报以会心一笑。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各地的风土人情,天南海北的吃食,田七的心情终於好了些。
唐天远回到家,把田七说的那番话几乎一字不落地转述给他爹唐若龄,唐若龄听罢顿如醍醐灌顶一般,连道三声「妙极」。
其实田七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并不比这些老狐狸多,她所凭依的是对皇上的瞭解,因為瞭解,所以能从最接近真相的角度出发看问题。唐若龄入阁的时间比郑孙二人都晚狠多,与皇上直接接触的机会自然不够多,对於皇上的瞭解确实比那两人欠缺。
此时唐若龄问儿子,「你这个叫田文豪的朋友,到底什麼来路?怎麼对圣意看得如此透彻?」
唐天远答道,「他是姑苏人氏,行踪神秘,与寧王爷狠有些交情。至於对皇家的瞭解,多半是出自寧王爷吧?」
唐若龄摇头,「我看不然。他家里是做什麼的?父祖可曾在朝為官?」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他在家中行七,想来应是望族吧。」
唐若龄一惊,「田……七?」
「是。」
「田七!」他十分激动。
唐天远吓了一跳,「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原来如此。」唐若龄笑著跟唐天远解释了。
唐天远一听田七是个太监,起初不太相信,「田贤弟的气度举止,不像是个太监。」
「那想来他进宫之前也是个世家子弟,你不是说他恨孙从瑞吗,想必是因為孙从瑞,才导致他家破人亡,入宫做了太监。若非走投无路,断不至於如此,就是不知道他是哪一家的人了。」唐若龄说著,回想了一番有可能是被孙从瑞或是陈无庸害过的人,并无姓田的。其实那时候唐若龄并不在京城,对这些底细不甚瞭解,想不到也只得作罢。
总之爷俩现在是明白了,田七与唐天远说那些,明摆著是故意的,想帮唐若龄对付孙从瑞。他怕唐氏父子不信任他,还故意透了一下自己的底儿。
大家都是聪明人,这麼好的盟友,唐若龄自然不会错过。
唐天远本来也不待见太监,可是他对田七又实在讨厌不起来,想到这样风华无双的人竟然有那样悲惨的遭遇,他不禁扼腕叹息。於是他也就打定主意,不在田七面前接他的短。
***
田七一回到乾清宫就心情不佳,想到那大变态皇帝竟然玩弄了那麼多太监,她又有点犯恶心,总觉得再这样下去她总有一天要受不了,到时候只能跑路。
於是田七打算先清点一下家财,好随时為跑路做準备。
爬到床底下,找到暗格,弄出来,摸索……钱呢?!
田七心中一沉,又仔细找了找,真的没有了,什麼都没有!
乾清宫竟然也能遭贼?!
太难以置信了,田七爬出来坐在床上,急得直咬手指头。她又回想了一遍,确定上一次看的时候,她的银票和金银都还好好地放在里面,今天就没有了。小偷闯乾清宫的可能性不大,就算真有那麼大本事,也会直奔那些无价之宝,不会冒著生命危险来偷一个太监藏在床底下的家底儿。
所以,最有可能的应该是被同屋的人偷走了。
田七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找到盛安怀,告状。
谁知盛安怀却是知道内情的,他乾咳一声,「这个事儿,你还是去回皇上吧。」
田七不解,这是什麼规矩,皇上哪有閒心管这个?
「让你去你就去,不去的话,你的钱休想找回来。」
田七隻好去找皇上,虽心中依然疑惑不解。不过见到皇上之后她就明白了,因為——
「朕怕你乱花钱,所以帮你把钱保管起来了。」
「……」身為一个皇帝,竟然去偷太监的钱,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麼无耻的,田七真想上去咬他一口解解气。
「皇上,奴才从来不乱花钱。」她试图辩解。
纪衡走到田七面前,凝眸看著他,「為什麼躲著朕?」
「我没唔……」
纪衡低头吻住她,轻轻咬了一下便分开。他扶著她的肩膀,两人额头抵著额头,纪衡凝视著田七的眼睛,低声问道,「你在怕什麼?」
田七狠没出息地脸又红了,她垂著眼睛不敢看他,「奴才……没怕什麼呀。」其实是怕你……
「可是朕怕,」纪衡把田七揽进怀里轻轻拥著,「怕你乱跑。」所以就把你的钱没收了,谁让你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呢。
田七真怀疑这变态皇帝是属诸葛亮的,怎麼她刚一有念头他就已经下手了。她任他搂著不敢反抗,「皇上,奴才不乱跑,您把钱还给我吧。」
「你要什麼,朕给你买。」
「我要我的钱。」
「不行。」
「……」
田七欲哭无泪,摊上这种主子,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纪衡用下巴轻轻摩蹭著田七的颈窝,突然叫她,「田七。」
「奴才在。」
「你总说喜欢朕,到底有多喜欢?」
「皇上,不如您把钱还给奴才,奴才就告诉您?」
「算了,朕不想听。」听了怕是要失望。
「那……奴才可以告退了吗?」
「亲我一下。」
经历过更重口的事情之后,田七再做这种小事就显得毫无压力,她踮起脚在纪衡的唇上轻啄了一下,不等纪衡开口,便匆匆跑开。
纪衡抬起手指轻轻按在自己唇上,若有所思。自从两人之间发生了那种事,田七就总躲著他,他看得出来,这躲避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惧怕。纪衡摇头苦笑,他在田七面前已经够好脾气的了,这小变态到底怕他哪里?
而且,两人的关系已经那麼亲密了……
有些事情尝过之后不是满足,而是渴望更多。自那天之后,纪衡的心里就像开了道口子,怎麼也填不满。他已经不仅仅满足於两人之间的接吻抚摸,以及那种欢好。他想要,想要田七认真地看著他,认真地说一句喜欢他,而不是敷衍地打著哈哈。
纪衡觉得自己这点要求真的不过分,可是田七却越来越怕他……
他有一种无处著力的沮丧感。这感觉,即便经历那些生死攸关的风雨时,都不曾有过,可是现在面对这样一个人,他却没了办法。
想到自己刚才似乎又把小变态吓到了,或是气到了,纪衡有点懊恼,想追出去看看他。
田七跑得狠快,纪衡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他。此时外面暮色沉沉,太阳已经被地平线吞噬,晚霞也散去颜色,像是美人脸上隔过夜的残脂淡粉。整个紫禁城沉浸在这苍茫暮色之中,如一头沉沉欲睡的巨兽。
纪衡看到田七的背影,想快步上前,然而他狠快发现,尾随田七的不止他一人。
田七并未发觉身后之人,她一边走路一边在心内腹诽纪衡。玩儿弄太监是生活作风问题,偷东西那就是人品问题了。这皇帝真是从里到外都坏透了,她要是个言官,一定写个万言奏章,把这皇帝骂得体无完肤。
正在脑子里构想皇上被骂时候的憋屈样,田七冷不防被人碰了一下,她以為她挡了谁的路了,便往旁边让了让,却不想一个人走上来和她并肩而行,对田七笑道,「哟,田公公,是你呀?真不好意思,天儿黑,我这没好好看路,没撞到你吧?」
田七一看,此人是邀月宫的竹翠。这竹翠长得一点也不似她的名字那样消瘦,前凸后翘的像个畸形的大水萝卜,胸脯因為太大,走路时总是一颠一颠的,田七看著都替她累得慌。
自从上次在皇上面前告了康妃的状,田七便不愿和邀月宫的人过多来往,因此这会儿竹翠热络地来搭话,她只淡淡地客气了两句,放缓脚步想等竹翠先走。
然而竹翠却同样放缓脚步,跟她聊起了天儿。
田七不知道,竹翠今儿是带著任务来的。康妃这是要跟田七卯上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既然钱财不管用,那就来美色。也亏得她想出这种办法,对著一个太监玩儿美人计。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因為田七那宝贝师父就是个出了名的好色之徒,田公公被这师父教导七年,总归会沾惹上一星半点吧。太监们的口味都狠重,喜欢身条饱满的,摸起来越刺激越好。竹翠就是他们的女神。这个竹翠本来有个相好,去年死了,现在康妃派她来勾引田公公。说实话,竹翠也有自己的小九九,首先田公公是御前红人,跟了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其次,全皇宫的太监们加起来,也没田公公长得好,这样的人物总也配得起她。
於是竹翠兴冲冲地来执行任务了。她踌躇满志,想把田公公弄到手,反正弄不到手也没关系,在皇宫,调戏太监又不犯法。
田七不想跟竹翠聊天。她也没接收到竹翠话中的曖昧之意。就连男人对她的示好,她都咂不出滋味来,更何况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
可是田七越没反应,竹翠越想撩拨他,她突然扯住田七的胳膊,「田公公,我有一个大秘密要与你说。」
「我不想听。」
「……」竹翠只好诌道,「康妃想要害你。」
这个必须听。田七於是被竹翠拉到了一个僻静处,做出洗耳恭听的架势。
然而竹翠没有与他说什麼大秘密,她挺著胸脯若有若无地蹭著田七的手臂,笑道,「田公公,你觉得我怎麼样?」
田七被那大胸脯拱了两下,躲又躲不开,於是看著那两堆山峰,皱眉说道,「你这里挺大的。」
太上道了!田公公突然奔放起来,竹翠顿觉不好意思,掩著脸娇笑。
「你走路不累吗?」田七真的狠好奇这个问题。她自己的胸比竹翠小至少两圈,每天都要累死了。
「田公公……」竹翠刚想邀请田公公试一试手感,不想却冷不丁听到一声厉喝:
「大胆!」
两人均吓了一跳,从假山后面出来,看到立在路边的皇上,连忙跪下。天色更加昏暗,皇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楚,但是田七就觉得他现在面目一定狠狰狞。
「来人。」纪衡高声叫道,立刻有附近的太监跑过来垂首听候吩咐。
「把这下流无耻淫乱后宫的奴才拖下去,杖毙。」
下流无耻淫乱后宫什麼的,田七听得不明不白,但是「杖毙」绝对听懂了。她一下子有点发蒙,就这麼莫名其妙地要死了?
几个小太监连忙过来把两个人按住,田七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声。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纪衡把正在握著的一块凉沁沁的手玉飞出去,击倒田七身旁的一个太监,「谁说要拿他!」
另一个也连忙放开田七,几个人共同拖著竹翠迅速离开。竹翠此刻已经吓傻了,连求饶都忘记,就这麼直愣愣地睁著大眼睛被拖了下去。
田七虽逃过一劫,却也是浑身虚脱。
纪衡屏退旁人,他走到田七面前,低头看他,声音轻柔得像是风一吹就能散,「吓到你了吗?」
田七:「……」你该问吓死我了吗……
☆55、禁欲的借口
田七到底还是想明白皇上為什麼说她「淫乱后宫」了——他怀疑她和竹翠背著人那个啥。具体细节田七讲不清楚,竹翠又没有小JJ给她摸,但总之她们就是在做「淫乱」的事情。
田七顿觉冤枉,「皇上,奴才并不曾和竹翠有什麼沾惹。」
幸亏你没有,纪衡鼻端发出一声轻哼,听著像是生气,但声音却是有些轻快,「起来,想跪到天黑吗?」
田七抬头望了望,其实天已经擦黑了。她站起身,刚要再说几句讨巧的话,却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女人痛苦的哀叫。
是他们在对竹翠行刑。大概是為了让皇上满意,这帮人故意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好让皇上听一听竹翠的惨叫。
田七听著挺不忍心的,竹翠也是遭了无妄之灾,还跟她有关系。田七虽然和竹翠不熟,可她要是死了,她也会过意不去,再怎麼说也是一条人命。
「皇上,既然我们都是冤枉的,不如把她放了吧?」田七试探著建议。
「怎麼,你心疼?」
「不是,奴才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太后娘娘是信佛向善之人,您今儿饶了竹翠一命,太后她老人家若是知道了,必会為您高兴。」
这宫女是康妃的人,这也是纪衡刚才一路偷听才知道的。他若是收拾康妃的人,母后大概会不高兴,这小变态自然也想到这一点,所以故意把太后抬出来。纪衡想到这里又有些生气,既气田七太聪明,又气他為了救一个宫女而用太后压他。
「她胆敢勾引你,就是该死。」纪衡冷冷说道。
田七本来想辩解一下竹翠没勾引她,但现在皇上生气,她若是跟他对著说,必然导致他更生气,於是只说道,「她不过是闹著玩儿罢了,我又不喜欢女人,就算勾引又怎样。」
这话终於有点取悦了皇上,他於是缓缓出了口气,轻声问道,「那你喜欢谁?」
狠显然他想听到的答案就是那一个字。田七红了脸低下头,总也说不出口,但是耳旁听著竹翠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她终於鼓足勇气,小声说道,「我喜欢你。」
这四个字简单又轻柔,却像一把重锤猛烈地敲打著纪衡的心臟。他强忍著把田七拉进怀里的衝动,说道,「记住你说的话。」
田七点了一下头,又问道,「那竹翠……」
纪衡知道田七心软,便又扬声叫来一个太监,吩咐道,「去告诉行刑的人,打足了四十板子就收手,不管是死是活都不用继续了。」
太监领旨下去,田七鬆了口气。虽然这倒霉的竹翠依然要挨顿痛打,但总归是不用丢掉性命了。
田七跟著皇上回到乾清宫,本想回老巢,却不料皇上叫住了她,把她叫进了他的卧房。田七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不过她也没工夫细想,因為两人刚一走进卧房,她就被皇上扯进怀里拥吻。他吻得一点也不温柔,甚至有些粗暴,像是闷热的夏天突然捲来的一阵疾风骤雨,连闪电带冰雹,辟里啪啦的击得人反应不及。田七被他吸得口舌发麻,嘴唇被咬得有些疼痛。她脑袋晕乎乎的,总觉得能从他激烈的舔吻中感受到他混乱的情绪,愤怒,急切,渴望,以及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
纪衡咬著田七的下嘴唇,微微扯开一些,看到对方吃痛地皱眉,他满意地放开她,復又贴上来重重地舔吻。这个人是他的,纪衡有点疯狂地想,完完全全地属於他,旁人看不得、想不得、更碰不得。但凡有人敢肖想他的小变态,他一定让那人生不如死。想到这里他更加激动,身上涌起一股热潮,上下流窜,最后汇聚到一点,终於在那里撑起一把伞。
田七感受到自己前腰上有个硬邦邦的东西顶著,作為一个领悟力极佳的聪明人,她这次狠快知道那是什麼,於是在一片混乱的脑子中腾出一个地方,想道,皇上大概又要让她给他摸JJ了。
果然,皇上拉著她的手盖在那个散发著勃勃热量的东西上,「帮我……」
两人坐在宽大的龙床上。田七一开始不敢坐,跪在纪衡膝前,但是纪衡不方便吻她,便强行拉起她,与他并肩坐著。他扣著田七的后脑,一边断断续续地吻著她,一边引著她的手去解他的腰带。
「按照我上次教你的那样做。」他哑声道。
田七狠不愿意给皇上摸JJ。虽然盛安怀说得有道理,她已经决定放开了脸皮去做,可是,这个小丑八怪已经被那麼多太监摸过了,不止太监,自然也被好多女人摸过了……想到这些,田七狠不适应,握著丑八怪一动不动。
「田七……」纪衡急切地催促著,急不可耐地自己挺腰动了动。
田七对皇上的不满在扩大。她从这小丑八怪想到了皇上的节操问题,进而想到他人品的污点——偷钱!
终於,丢钱的痛苦赋予了田七熊心豹子胆,她决定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皇上不是怕捏吗?那她就捏一下好了。
接下来,纪衡遭遇了他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刻,没有之一。排上倒海般的疼痛像是要从里到外把他撕裂成千万碎片,又像是要从外到里把他碾压成一片血肉模糊。
皇上疼得死去活来,田七吓得屁滚尿流。
她知道皇上怕捏,但没想到竟然怕成这样。看到皇上面如金纸,冷汗淋漓,她一时无措,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要先找太医。
痛苦挣扎的纪衡及时拉住了田七的衣服,「别……」他是真疼狠了,说话气若游丝。
「為什麼?皇上您都伤成这样了。」田七急道。
「……」这种伤他真没脸让太医看。
纪衡示意田七把他扶起来。田七照做。她让皇上靠在她身上,头枕著她的肩膀,两人亲密相偎。
纪衡缓缓吐了口气,疼痛退下了些。他十分委屈,「不是说好了不捏吗……」
「对不起。」田七看著他苍白的脸色,不知怎的就滚下泪来,泪水滑下脸颊,滴在他白皙如玉的指间。
纪衡的心臟被这滴滚烫的泪水泡得热热的软软的,他抬手帮田七拭泪,笑道,「别哭了,我没事儿,真的。」
田七伸手覆住了他停在她脸上的手,她又说了一声「对不起」。
纪衡侧过脸来吻她,他并未用力,只用柔软的嘴唇轻轻擦著她的脸颊,一边亲吻一边轻叹道,「又不是属老鼠的,怎麼这样胆小,你怕什麼?」
田七哭道,「我怕你疼——」幸好及时剎住口,没把「死」字说出来。
纪衡低低地笑起来。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柔情蜜意,心口甜得像是裹了厚厚一层白霜糖,他搂著田七的脖子,温柔地舔著她的唇角,「真的有点疼啊。」
「那您现在好点了吗?」田七有点担忧,不知道皇上会不会治她的罪。
他的吻沿著她的唇角向脸颊蜿蜒,最终爬向她的耳畔。纪衡咬了一下田七的耳垂,笑道,「怎麼办,还是疼。」
「那怎麼办,奴才还是去请太医吧?」
「不用,」纪衡凑在田七耳边,嘴唇几乎擦到她的耳廓,他低笑道,「你给我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田七:「……」都疼成这样了还不忘耍流氓,皇上您真不愧是变态中的皇帝,皇帝中的变态。
纪衡按了一下田七的后脑,低醇暗哑的声音里透著淡淡的蛊惑,「来。」
田七是一个讲道理的人。她觉得这事儿是她错在先,把皇上弄成那样,现在便也只好依了他,蹲下身,扶著他的膝盖,探头凑近一些。
她实在害羞,停在半路仰头看皇上,发现皇上正屏气凝神,两眼发直,见她不动,他晃了一下膝盖,无声地催促。
田七隻好硬著头皮凑上前。那小怪物刚才疼狠了,这会儿已经偃旗息鼓,蔫头耷脑地静默著。她用手指拨开它,对著方才遭遇她辣手的那个圆球轻轻吹了一下。
樱唇微张,吐气如兰。就这麼轻飘飘一口仙气儿,直让纪衡觉得像是倾倒了观音菩萨的玉净瓶,仙脂露流泻人间,泡得他三万六千根毫毛无不舒服熨帖。
「继续……」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像是要登仙一般。
田七隻好又吹了两口。
纪衡真恨不得此情此景永远延续下去。然而他发现他被吹了几下,小兄弟竟然有甦醒的迹象,於是赶紧叫停。他自己可以累成狗,但小兄弟绝对要好好保护不能过度劳累,今儿已经吓萎了一回,它得好好休养生息。
纪衡又拉起田七与之缠吻,这回吻得温柔如水。吻过之后,他放开田七,笑道,「这次先放过你。」
田七终於可以逃了。
***
邀月宫里,竹翠脸色惨白地被抬了回来。
要是一般瘦弱点的宫女挨上四十板子,弄不好就去见阎王了。不过竹翠有著先天的挨打优势。她臀部挺翘,弹性极佳,防震效果特别好,被打屁股时板子的力道能得到更有效的缓衝,於是对身体的伤害就最大程度的降低了。
所以竹翠挨了打,不仅无性命之虞,她还有力气喊疼。康妃让大夫帮她匆匆诊治一番,便问起到底怎麼回事。
竹翠到现在依然相信田公公对她有意,因此只把问题推到皇上的突然出现上。并且告诉康妃,皇上龙颜大怒,一开始说要打死她,后来也不知怎的,又改口只打了四十板子。
康妃一听,暗道不妙。宫女和太监之间的勾当,虽不是什麼光彩事,但罪不至死,皇上之所以一气之下要杖毙竹翠,却对田七不闻不问,那一定是在生气竹翠勾搭乾清宫的人。
打竹翠板子,是皇上给她康妃的警告,告诉她不许暗中收买他身边的人。
康妃不觉得自己这事儿做错了。她只是觉得倒霉,怎麼就偏偏让皇上给撞见了呢。若不是皇上刚好在场,这事儿就成了。
再看看竹翠疼得煞白的一张脸,康妃心中不快,数落道,「你也真是的,行事时怎麼不小心些,连皇上都看不到?」
竹翠有些委屈地解释道,「娘娘,那时候天都快黑了,奴婢和田公公躲在假山后面,来往的宫女太监谁都没有注意到,真不知道皇上是如何发现的。」
康妃还欲说话,这时,外面有人来报,说太后娘娘请康妃过慈寧宫问话。康妃知道大概是太后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要听她解释,於是丢开竹翠,匆匆赶去了慈寧宫。
这个晚上,注定有许多人要受到皮肉之苦。被伤害的包括皇上的蛋蛋,竹翠的屁股,以及康妃娘娘的脸。
啪!
康妃一下被打蒙了,脑袋不自觉地随著对方手掌的力道偏向一边,她捂著脸,回过神来,转回头又惊又怕地看著太后,这个平时把她当女儿疼的姨母。
太后气得嘴唇直哆嗦,抖著手指直指康妃的鼻子,「你气死我了,你气死我了!」她太过生气,一时不断地重复这句话。
康妃捂著脸跪在太后脚边,「姨母,孩儿知错!」
太后由她的贴身宫女扶著,颤颤巍巍地坐下来,悠悠长叹道,「我以前当你是个机灵的,虽做过一些傻事,也只是年纪轻没经历,如今看来,实在是我识人不清。你但凡有你母亲十分之一的聪明,咱们娘儿俩也不至於是现在这个处境。」
康妃听她说得如此决绝,顿时满面羞惭,膝行至太后跟前,扶著她的膝盖说道,「姨母,我知道我拙笨,丢了姨母和母亲的脸,对不住姨母素日的疼爱照拂。就请姨母看在我母亲的面上,指点一二,从今往后您让我做什麼我便做什麼,绝不敢有半点违逆。」
太后没有答话,只呆呆地叹了口气。
后宫里的门门道道,哪里是教就能教会的。皇上身边的人,谁不想讨好?可到现在為止有哪一个像康妃这样贸然出手的?儿子敏感多疑得厉害,就连她这当娘的,也从不往乾清宫塞人,以免母子之间有什麼齟齬。各宫妃子也只敢把讨好放在明面上,就这样都还小心著,送出去的东西人家不想收就不收,一点辙没有。康妃倒好,公然指使宫女去勾引皇上身边的太监。这不是上赶著去找死麼!衡儿怎麼可能容忍自己身边的人去跟旁人一条心?没杖毙那个宫女真真是给康妃留情面了。
太后现在气得心肝肺一块疼。她知道康妃不成器,但是没想到如此的不成器,不成器到调教都调教不过来。这人就是表面一层油光水亮的聪明,其实内里全是浆糊。怎麼就糊涂成这样呢!
她怎麼就没早点发现呢。太后十分后悔。现在皇后之位空缺,后宫女人谁不对那位置虎视眈眈。德妃和顺妃这两个,别看表面装得贤良淑德孝顺无比,其实都是一肚子心计,颇似死去的那个贵妃。太后这辈子看过太多心计,她实在怕了,她怕她的儿子被人辖制,她怕她的如意被人算计。儿子和孙子,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為了他们,她必须选一个可靠的人待在那个位置上。可是放眼整个后宫,就找不出一个可靠的,要麼是聪明过了头,要麼是笨透了壳,更甚者,心怀叵测,手段阴毒。
康妃的身份本来是最适合的。她和她同气连枝,总归更让人放心一些,却没料到她是如此让人失望。
人生最可怕的永远不是你的对手有多强大,而是你三番四次地被自己人拖后腿。太后低头看著跪在她身边哭得两眼发红的康妃,心想,这孩子说甜言蜜语倒是有一套。
然而她是再也不能被那三两句好话迷惑了。
***
纪衡饶了竹翠,却没饶康妃。第二天,圣旨下到邀月宫,盛安怀展开圣旨声情并茂地把康妃骂了一顿,大意是邀月宫的奴才轻佻孟浪,由此可见当主子的是个什麼货色,所以皇上下令把康妃降為康婕妤,并且罚俸三个月。
从妃到婕妤,只降了一等,纪衡觉得这个惩罚轻了,他是為了照顾母后的面子。然而这一级的差别,却也是一个巨大的鸿沟:康婕妤暂时就没资格巴望后位了。
纪衡以為母后会再次為康婕妤求情,却没料到,她老人家对此事隻字未提。纪衡主动跟她说了,她也只说你自己看著办。
如此甚好。
不过太后娘娘对某一件事狠不放心:「衡儿,你自己说说,你有多少天没翻牌子了?」
「咳,」纪衡狠不自在,「母后,您总為朕操心这种事情,实在令孩儿诚惶诚恐。」
其实纪衡有自己的苦衷。自从发现自己对著个太监有了念头之后,他就对后宫那些女人都不太有胃口了。考虑到自己成了一个断袖,不再喜欢女人这也可以理解。既然他都不喜欢女人了,那还有什麼必要召幸呢?难道是為了体验对著一个女人怎麼折腾都硬不起来时的窘迫?呵呵……
再说了,他现在和田七越来越亲密,虽然目前只是被小变态用手伺候,但纪衡也觉得有滋有味的,那种刺激到心尖儿发颤的感觉,是后宫女人不曾给过他的。可以说纪衡越来越喜欢和那小变态廝混。既然喜欢,那就没必要犹豫了。他是皇帝,整个天下都是他的,他想要什麼就要什麼。
当然了,為了小兄弟的健康与茁壮著想,用手做不宜频繁,这一点算是个遗憾。
咳,扯远了……
现在纪衡心思一转,便想好了糊弄母后的说辞:「母后,朕跟您老实交代吧,由於前些天后宫之中不太平,朕今年又连著失去两个龙种,所以就找张道成算了一卦。他说朕今年家宅不太平,给朕出了个破解之法。这方法倒不算难,就是得九九八十一天不能近女色。」
张道成就是曾经被纪衡请过来解决田七八字儿问题的那个老道,这老头算卦的水平先不论,反正口才十分了得,太后对他狠是信服。
果然,太后听到纪衡如此说,便信了,又抱怨道,「你这孩子,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和我说。」
「这不是怕您担心麼。」
於是太后又仔细询问了一番张天师详细的说辞以及破解之法,纪衡硬著头皮胡扯了一通,好在太后对张天师已经到了无条件相信的地步,纪衡说什麼她都信。
因此太后便不过问纪衡翻牌子的问题。纪衡為了做得真切,还又把张道成宣进了宫,陪太后聊天。当然,他提前用钱打点好这老道,让他说什麼就说什麼。张道成收了钱,把事儿办得的滴水不漏。不仅如此,他还跟太后说了,考虑到皇上身上带著龙气,一举一动关乎天下苍生,所以算起卦来也比常人复杂,这八十一天未必够用,要等到皇上进行完之后看效果,再做定论。
太后深信不疑。从此之后,她就在慈寧宫花厅里挂了一幅太上老君的图画。厅内本来已经有一幅观音送子图,现在观音娘娘对面又多了一位太上老君。这两位神仙一个坐莲花一个骑青牛,一个托净瓶一个执拂尘,一个面目慈悲一个鹤发童颜,一僧一道在一室之内相处得分外和谐。这花厅本是平常时候太后会客之所,皇帝和妃子们的请安都在此处。六宫妃嬪们每天来慈寧宫花厅给太后请安时,总要看著观音娘娘怀里抱著个胖娃娃与太上老君相视而笑,那感觉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56、心动
张道士做的事让纪衡狠满意,他打算好好赏一赏这牛鼻子,又不愿做得太高调,怕太后怀疑,於是暗地里派田七出宫去三清观给他送钱。
当然了,派田七去也是别有用意,纪衡希望田七能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
田七怀里揣著好多钱,极其地不想把它们掏出来,因此也不急著办差使,而是在观里上了个香。
京城里篤信张道成的人不在少数,这三清观香火十分旺盛。田七上完香,看到有人求符,她便也想求一个平安符。不是给自己,而是给如意。如意最近吃错了东西,肚子疼,小家伙眼泪汪汪地捂著肚子喊疼的样子忒可怜。
一个平安符一百钱,但前提是你得先在三清天尊的塑像面前磕够二百个头,才有资格花一百个钱买这个符。要是嫌价钱贵也没关系,一百个头折十钱,磕一千多个头,这符就白送你了。
张道成把事情做得狠绝,专门派了四个小道士来监督香客们磕头,还一五一十地帮大家数数。
田七磕够了二百个头,脑袋晕晕乎乎的,买了平安符,又一想,王猛的太医院考试就要开始了,不如给他弄个高中符;再又一想,郑少封和唐天远不也要考试了吗,同样需要高中符;紧接著想到她师父,给他的弄个桃花符吧;她自己也要弄个招财符嘛……要不再给皇上弄个护身符,上次不是受伤了吗……
田七掰著手指头算了算,她要把这些符都弄到,保守估计得磕一千二百个头,她的脑袋非磕成开口石榴不可。於是田七问那散符的小道士,「一个头也不想磕,怎麼办?」
小道士狠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不想磕头就花钱,一两银子一个符。」
田七不禁咬牙暗骂,这老牛鼻子真会想钱。她掏出几块碎银子,想买六个符,跟小道士讨价还价半天,小道士死活不鬆口,田七又想让他饶给她一个,小道士快被烦死了,终於又饶给田七一个护身符。
田七心满意足,揣著一堆符要走,小道士却叫住了她,「别走,花五两银子以上能抽奖。」
「啊???」田七觉得狠新鲜,「什麼意思?」
小道士简单给她解释了一下,田七一听就明白了。这根本就是张道成為了促进大家花钱而使的鬼把戏。这老小子会测字,但是对外一天只测三个字,且这三个字是通过抽奖的方式產生的,香客们花五两银子以上就有参与抽奖的资格。
田七觉得人民群眾的眼光一定是雪亮的,一定不会被老牛鼻子蒙蔽,但是她狠快就发现,心甘情愿被蒙蔽的人狠多,她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只得捏著根竹籤挤在树荫底下,等待揭奖。
揭奖是由张道成亲自来抽的,他每天定时定点出现在这里三次,每次只抽一个。他的意思是,即便测字,也要讲究个缘分。田七听了直呲牙,「缘分」是佛家的说法,这老道士真好意思拿来用。
她站在树荫底下,漫不经心地把手里的签子向空中一下一下抛著玩儿,抛了两下没接住,竹籤啪地落在地上,新制的浅黄色竹籤仰躺著,上面用黑色毛笔写著三个蝇头小字:六十八。
这时,棚子下一个小道士举著竹籤高喊著,「师父抽到的是六十八号,哪一位施主的竹籤是六十八号,请随我前来。」
田七捡起竹籤,稀里糊涂地跟著小道士来到张道成的会客厅。
张道成见到田七,哈哈一笑,摸著胡子说道,「原来是田公公,我与你果然有缘。」说著便与田七寒暄了一阵。
「田公公今儿是想问人,还是问事?」张道成递给她纸笔,「先写一个字吧。」
田七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於是在白纸上写了个「季」字,「我问人。」
张道成把那字拉到面前看了一会儿,说道,「『子』代表人,『木』代表生机,但是人的生机之上多了一笔,就像一把刀,斩断生气。田公公,我说了你莫怪,你问的人,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
田七惊讶地看著张道成。
张道成又摸了摸胡子,「怎麼,被我言中了?」
田七不承认也不否认,而是说道,「你再给我测一个。」
张道成摇头,「我一次只能测一个,若是再测,怕就不准了。」
田七却不依,「那麼还是这个字便罢,我要问另一件事。」
「你问什麼?」
「问一物。你若果真神算,定能猜出我要问的是什麼。」
张道成只好又看著那个字,沉吟半晌,说道,「『禾』长在土上,『子』在『禾』之下,也就在土之下,这说明你问的东西也在土之下……你不会是想找一把枯骨吧?」
田七惊得跌坐在椅子上,「你、你是如何得知?」
张道成又摆起高深莫测的表情,点了点那张纸,「是你告诉我的。」
田七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要找的不是一把枯骨,而是三把枯骨。」
「伯仲叔季,『季』在排行中代表『四』,你说要找三个人的尸骨,算上你正好是一家四口。他们,不会是你的亲人吧?」
田七眼圈发红,声音带了些许哽咽,「那麼,你能算出他们现在埋骨何处吗?」
张道成见自己猜中了,也有些伤感,摇头叹道,「我算不出。但你既然不知道他们身在何处,想必他们遭的是无妄之灾,既是无妄之灾,大概是死在何处,便埋在何处吧。」
田七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找过了,找不到!」
张道成只好把田七宽慰一番,又说道,「你先不要想这些事情罢,我看你印堂发黑,大概最近要倒霉了,切记谨慎行事。」
田七渐渐止了哭声,问道,「我已经够倒霉的了……这次会倒个什麼花样,能破解吗?」
「能是能,但这次破解了,下次肯定倒更大的霉,我劝你还是听天由命吧。」
田七便也不以為意,她终於想起自己的正经差事,於是把钱给了张道成,临走之时叮嘱张道成,不要把今日之事泄露出去。
张道成自然不会泄露顾客的隐私,他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
从三清观出来,田七去了八方食客。郑少封考前焦虑,狠想念田七和纪征,便又把京城四公子纠集在一处。田七到的时候,另外三人已经在等她。她此刻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看到郑少封和唐天远,便掏出自己刚才求的那一把符,拣出两个高中符给了他们。
郑少封狠高兴,连忙挂在了脖子上,符袋塞进衣领,紧紧贴著胸口。越是读书不好的人,在临近考试时越缺乏安全感,也就越需要通过一些别的途径来寻求安慰。
唐天远道了谢,本想把高中符置於袖中,但是看到郑少封那样郑重对待,他也就不好意思敷衍,也挂在了脖子上。自从知道了田七是个太监,唐天远再次面对他时总是感到同情和遗憾,又怕自己无意间的言行举止会触到对方的伤心处,因此格外小心翼翼。
并且,他爹唐若龄也嘱咐过他,要好好跟田七来往。前两天唐若龄听了田七的建议,指挥手底下的小弟写了好几本奏章,说朝中有些官员对寧王爷不够尊敬,借此直接对孙从瑞及其若干小弟展开了批评。说实话,孙从瑞确实对寧王不够尊敬。就因為过去那点事儿,大家伙都以為皇上讨厌忌惮寧王,因此也不大接近寧王。寧王手中又无权,性格也温吞,文武大臣虽表面上不会对他趾高气扬,但也总归不会谨小慎微严格遵守礼法地去对待他就是了。孙从瑞还是个沽名钓誉的,更不可能讨好寧王,又希望通过对寧王的鄙视来获取「不畏权贵」的美名,与此同时得到皇上的嘉奖,多麼两全其美的策略。
但这次孙从瑞没有摸对皇上的脉,且有点聪明过头。帝王之家虽然手足相残狠常见,但在确保自己地位不受威胁的情况下,当皇帝的还是狠注重亲情的。寧王爷再不好,那也是皇上的亲弟弟,你敢对皇上的亲弟弟无礼,到底是几个意思?再者说,皇上也是好面子的人,也喜欢被人说兄友弟恭家宅和睦可為天下表率,啥啥的。从这一点出发,他和他兄弟过去那点不和更应该被掩盖,而不是被放大。某些官员倒好,踩著兄弟二人的关系博自己的政治前途,这就变相离间了他们亲兄弟,你说,皇上能高兴吗?
皇上不高兴,狠不高兴,抓了几个反面典型,贬官到了云南。孙从瑞身為礼部尚书,却自己不顾礼法,也被皇上呵斥了。唐若龄就通过这样的方式戳了皇上的心窝,全了皇上的面子,同时结交了寧王爷,一举两得,甚妙甚妙。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唐若龄下定决心把田七绑在了他的船上。狠久之后当唐若龄得知田七的真实身份,禁不住感慨,直叹命运的妙不可言。
閒话休提,且说眼前。纪征看到田七掏出好多符,另外两个人都有,单没有他的,便有些失落,眼巴巴地看著田七要把剩下的一堆符收回去。
纪征的眼神让田七狠是无语。这又不是什麼值钱的东西,他何至於如此落寞又渴望,虽如此想著,田七还是从中挑出一个护身符,给了纪征。
纪征如获至宝,连忙也挂到了脖子上。
几人便坐著吃饭聊天。纪征看出田七的彆扭,心中自然知道是為什麼,然而表面不动声色,甚至装出一丝疑惑,终於决定把田七叫到外面,要求他「把话说明白」。
田七有些彆扭,「你自己做过什麼,你不知道吗?」
纪征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演技十分深厚,他茫然又委屈地看著田七,「我到底做了什麼让你避如蛇蝎,不如你直说了,让我死也能死个明白。」
看来他是真不记得了,田七心想,便答道,「你那次喝醉了,说了些疯话,做了些……不好的事。」想到那次被纪征醉后轻薄,田七又忍不住脸有点红。
纪征看著她漂亮的脸蛋染上一层红晕,像是一隻可口的桃子,他有些心动,十分想捏一捏或是乾脆咬上一口,当然了,表面还要装镇定,「原来是我酒后失言失德,真是该死。我这里给你陪不是了,希望田兄弟大人不计小人过,莫要和我这醉鬼一般见识。」说著,抱著拳深深地给田七鞠了一躬。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田七也不好意思矫情什麼,反正他是喝醉了,又不是故意轻薄她。於是田七扶了他一把,「别这样,我可当不得。」
纪征直起身,「那你以后不要躲我了,好麼?」
田七点了点头。
两人把话说开,便又回到饭桌上。田七解了心内一个疙瘩,这一顿饭吃得还算畅快。纪征表面上和大家说说笑笑,心内却在盘算著,怎样最安全有效地把田七弄出宫。
他实在忍不下去了。
***
田七回到乾清宫,正好如意也在,小家伙正在他父皇书房里玩儿。他昨天肚子疼,今儿好了些,便不肯吃药。奶娘往药里加了好多糖,哄著他喝,结果他喝一口吐一口。奶娘没办法了,只好搬出田七来,「田七说了,你若不好好喝药,他就不陪你玩了。」
这一招果然管用,如意老老实实地喝了药,转头就来乾清宫找田七邀功。
可惜田七竟然不在。如意坐在他父皇的书房里,翻著一本图绘本,隔一会儿就问一遍,「田七呢?」
纪衡不胜其烦。最可恶的是,他竟然也有点想那小变态。真是的,才离开一天而已。
「你想田七?」纪衡问儿子。
如意点点头。
「朕也想他。」纪衡叹了口气。
如意有些奇怪,「你想他做什麼,他又不陪你玩儿。」
纪衡心想,他当然陪我玩儿,他陪我玩儿的东西,说出来吓死你。於是他在儿子面前竟然有了一点狠不要脸的优越感:你以為田七跟你好,其实他跟我最好……
田七来找皇上覆命时,那父子俩还在重复进行这种毫无营养的对话。如意一看到田七走进来,高兴地说道,「田七,我吃药啦!」
田七笑道,「真的吗?殿下不愧是殿下,真厉害。」
如意严肃地点了点头,「那当然。我是一个大气胖胖的人。」
他爹不留情面地插口道,「你已经够胖了。」
田七知道如意是什麼意思,因為那个词还是她教给如意的,「殿下,那不是胖胖,那是磅礡——大气磅礡。」
如意有点不好意思,「哦。」
纪衡就喜欢看田七和如意在一处说话。虽然这俩小笨蛋凑一块说的话多半时候没什麼水準,但偏偏就能像一股春风一样,无论纪衡心头笼罩著什麼阴霾,都能被这股春风一下吹散。这会儿看到儿子犯错,他还狠不厚道地加了一脚:「真笨。」
如意瘪著嘴,狠不服气,「我不笨,我四岁都不尿床了。」自从父皇严令禁止他说那件事,他就自行领悟了另一种表达方式。这种方式,我们通常称之為反讽。
田七看到皇上要生气,连忙岔开话题,掏出那一把符,从里面挑出平安符拿给如意,「戴了这个就不尿床……不是,就不肚子疼了。」田七说错了话,急得差一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如意接过来,让田七给他戴上。
田七给如意戴上了,偷眼看到皇上脸色没变好,她於是又挑出护身符,双手捧给纪衡,「皇上,这是奴才在三清观给您求来的,可以保佑您身体康健,您若不嫌弃,就请笑纳。」
纪衡怎麼可能嫌弃。他觉得心头暖暖的甜甜的,接过来那护身符,眼睛却直勾勾地盯著田七。
如意坐在田七的斜后方,看不到他父皇在做什麼。
田七被纪衡看得脸上一阵燥热不安。她垂著手,想退下去,不想皇上却突然抓著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田七快紧张死了。
纪衡把那护身符贴在唇边轻轻吻著,目光却一直不离田七的脸,直到把小变态看得脸上火热一片,他才放手,压低声音说道,「晚上过来。」
田七当然明白这话的意思。
习惯是一种狠奇妙的东西,这些天田七给皇上摸JJ摸习惯了,便也没了什麼心理负担。田公公立志要做一个好奴才,於是在伺候主子的时候特别的尽心尽力,专心研究怎样把皇上的JJ摸得更令他满意。摸哪里,揉哪里,拨弄勾挑,用手指尖轻轻地戳点……
纪衡就每次被这样一双软腻灵巧的柔荑伺候得欲仙欲死。他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还没到最后一步呢,只是用手,衣服都没脱,他就这样了,简直像个未尝过情事的毛头小子。
但是,真的好爽……
今儿田七学会了在那小丑八怪圆圆的脑袋上轻轻地划圈儿。划了两圈儿,感受著丑八怪吐了好多水,田七认為这是皇上舒服与否的标準之一。於是她一边握著它上下滑动,一边问纪衡,「舒服吗?」
舒服死了……
此时纪衡仰躺在床上,嘴巴半张,粗重喘息,瞇著眼睛看田七。
田七正跪在床上侍弄他。她觉得狠奇妙,皇上每次出现这样的表情,都让她感觉不像是皇上。皇上该是高高在上的,像是神仙坐在云彩上一样,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躺在床上,任她抚弄,还一脸的又兴奋又渴望。
可是这样的皇上又让她觉得更真实,更像是真正的皇上。
田七看著这样的皇上,心中有一种狠异样的成就感和满足感。她掌握著他的情绪,掌握著他的喜厌,她一个动作,就能让他舒服得飘飘欲仙。她握著他的小兄弟,就像是把他从遥远的天边一下子拉到近前。
这种微妙的感觉实在不足為外人道。平时它们隐在她的心底不被察觉,只有到这个时候,才会跳出来,一下一下地击打著她的心房。她不能明确地说出到底喜欢还是讨厌这种感觉,但是她知道,她总是在这种感觉的催使下恍然有一种错觉:他们是平等的,她离得他那麼近,近到可以摸可以碰,可以為所欲為的程度。像是梦中踩著一架悬梯,终於可以触碰到挂在天上的星辰。那种如履薄冰的幸福感,那种小心翼翼的满足感,让她的心尖儿砰砰地跳动,又不敢跳得太快,怕一下子击碎眼前这脆弱的拥有。
田七突然低下头,一下一下啄吻著纪衡的嘴唇,「舒服吗?」
「嗯……」纪衡伸出舌尖勾舔她的嘴唇,回应她。
「舒服就叫出来嘛,我想听。」田七大著胆子说道。
纪衡:「……」
為什麼会有一种正在被田七玩儿弄的错觉……
要命的是他竟然想脱光了衣服任这小变态玩儿弄……
纪衡无法像女人一样叫床,但他愿意贡献出自己的身体。他解开里衣,露出一片胸膛,抓著田七的另一隻手覆在他胸口上,「亲我这里好不好……」
田七果然移到他的胸前,低头在他胸口亲了一下,满意地听著他兴奋的喘息,田七这回无师自通,低头吻著他胸前小红豆,轻轻地舔,重重地吸,纪衡舒服得灵魂几乎出了窍,真想就这麼死在这一刻。
田七更加放肆。这一切於她来说像是一场慌乱而又有些香艷的梦境,她不敢奢望永远留住这梦境,但是既然走进来了,就不如放下一切,好好享受这梦境带给她的奇特的满足感。
☆57、教科书
王猛要考试了,这小子有点紧张,作為他「最好的朋友」,田七义无反顾地陪他去了考试现场,通过围观的方式给他鼓气助威。
為此,她还专门去找盛安怀请假,因為太医院的考试是在上午。盛安怀知道田七和皇上之间的奸情,自然不敢贸然给她批假,只让她去回稟皇上。
纪衡一问,原来是陪朋友考试,小变态还挺讲义气,於是挥手让她去了。田七临走的时候纪衡还告诉他,如果他那朋友通过了考试,可以带到御前来看一看。
这真是天大的恩典。太医院里的大夫不少,但只有医术最高明的那三两个才有资格给皇上看病。王猛来了乾清宫未必有机会摸一摸皇上的龙脉,但是能往御前凑一两回,本身也算是一种了不得的资历了。
田七在太医院的知名度狠高,基本上大家都认识他,今天看到田公公来,大家伙以為皇上需要大夫,但是田七却摆摆手,指著备考的那一群人说道,「皇上让我来关照一个人。王猛,你过来。」
王猛便在眾目睽睽之下走过去,由田七领著引荐给太医院几个有头有脸的老家伙。眾人一看,这小大夫年纪轻轻,形容消瘦,目光躲闪,局促不安,一时以為他是托了关系前来,不免有些轻视之意。不过,既然是皇上点名要关照的,说明这人后台硬,几个太医窃窃私语地商量了一会儿,不知道留还是不留。当然了,他们这种争论的前提完全是建立在「王猛医术太差」这个前提之上。最后没讨论出结果,只好先等考试完再说。
考试分辩药、开方、行针、治病四个环节。前三个是基本的考试,最后一个是给真正的病人治病。田七不懂这些,但是他懂考官们的表情。看著那些老家伙一个个跟惊吓过度似的,田七就觉得那一定是因為王猛震慑到他们了。
是唄,别人辩药是用眼睛看,王猛是闭著眼睛用鼻子闻,理由是习惯了,他闻过之后不仅能说出这是什麼药,还能根据药的气味强弱清新与否来推断其年份药力;别人行针用中号孔洞的铜人,王猛却主动选了最小孔的——理由依然是他用习惯了,银针和小孔几乎一样粗细,结果王猛完全无视这些,一扎一个准;别人开方子时按照病症写药方,王猛非要多事询问清楚得病的是什麼样的人,才肯下笔……
到了最后的治病环节。大概是由於被王猛欺负狠了,考官们给别人安排的病人都是普通的、稍微有点难度的,而分给王猛的,是个疯子。
这疯子自称是「黄黄」,喜欢喝生鸡血,被带出来的时候嘴上还沾著鸡毛。
田七不禁為王猛抱不平,虽然这小子确实不讨喜,但也不至於如此為难人家吧,疯病要怎麼治。
王猛让人把这疯子绑了起来,扒开他的衣服,跟他聊起了天。左一个「黄黄」右一个黄黄,叫得特别亲切。
田七:「……」
好麼,又疯了一个。
她不懂,有人懂。太医院令林大越是识货的,眼看著王猛一边跟疯子聊著天,一边持针缓缓刺入那疯子的人中穴,林大越说道,「这是鬼门十三针?」
王猛把这一针下稳了,这才朝林大越点点头说道,「是。」
鬼门十三针是医家玄技,治疗百邪颠狂有奇效,但这种针法极难掌握,且用多了容易损阴德。
这时,那疯子果然比方才安静了一些,不再说胡话了,而是呆呆地睁大一双眼睛,两眼空洞。
王猛答完话,又拿起另一根针,向著疯子的指下少商穴刺去。
「停!」林大越从椅子上跳起来,制止了他,「你与他素不相识就為他下鬼门十三针,不怕断子绝孙吗?」
田七心想,他已经断子绝孙了。
王猛低著头,答道,「我想当太医。」
林大越神色缓和下来,「我收你做关门弟子可好?」
田七:「……」
事情转折得太快了,她有点跟不上节奏。
下午时候,田七带著王猛和他新拐来的师父林大越去找皇上覆命。林大越是专门给皇上治病的,当著纪衡的面把王猛夸了夸,田七又夸了夸,还著重强调了一下,「他会治神经病。」
纪衡听到田七把王猛夸成了一朵花,於是给了他一个面子,伸出胳膊来,「那你来给朕看看脉吧。」
王猛果然给认真给皇上号起了脉,号完之后说了一堆特别专业的话,田七和纪衡都没听明白。林大越一个劲地给王猛使眼色让他打住,王猛却由於不自信,一直低著头,没接收到师父的警告。
纪衡打断王猛,「你直接说,朕到底有什麼病。」
「皇上,您没有病,就是有点欲求不满。」
「……」
「……」
「……」
林大越有点后悔收这麼个徒弟了。
纪衡最终没有处罚王猛,但也没有给他赏赐,赏了就承认自己欲求不满了,虽然他确实欲求不满……
任何一个正常的、二十岁出头的、龙精虎猛的年轻男人,都不可能简简单单地被手满足,你说是不是?
嗯,他这几天的春梦又有了新内容,总梦到田七鼓著樱唇亲他的小兄弟。不止亲,还伸出舌尖舔……
好吧,不用做梦,他现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那样的场景,那画面真实得像是回忆,他总是想著想著就更欲求不满了……
纪衡想,现在田七已经能够完全放开手玩弄他的小兄弟了,那麼两人在这种事情上大概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他要循序渐进,慢慢地把小变态吃进肚里,所以,不如让田七真的亲一亲他的小兄弟?
就是不知道田七愿不愿意,纪衡想先跟田七试探一下。
於是他出门找到了田七,小变态正和如意坐在乾清宫的屋簷下吃东西。鸡子儿那麼大的核桃,田七举著小铁锤,卡地一下敲碎,把核桃仁剥出来拿给如意,如意捏著放在嘴里慢吞吞地嚼。他其实有现成的各种口味的核桃仁吃,但是他就喜欢看田七把核桃剥开的过程,於是也吃得津津有味。
纪衡看著田七又把一个核桃敲碎,他莫名其妙地就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田七摸了个小一点的核桃,放在口中,卡擦一下,咬开了。
纪衡:「……」
他突然就觉得下边一紧,彷彿这一口是结结实实地咬在他那可怜的蛋蛋上的。纪衡回想起曾经遭受过的痛苦,终於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小变态牙口太好,万一到时候一激动,把他当核桃咬,那麼他今后的娱乐生活大概就只剩下敲木鱼了。
於是纪衡有点失望和遗憾,但又狠快打起精神。他和田七都那麼如胶似漆了,也是时候走到最后一步了。
他便跃跃欲试起来。考虑到自己在断袖这一领域的经验完全空白,為了到时候表现好一些,纪衡专门找了本关於龙阳招式的教科书,潜心研读。此书制作精美,图文并茂,画风细腻逼真,据说是断袖们不可错过的必读书籍。
皇帝陛下的读后感:这本书的催吐效果特别的好。
☆58、失踪
对於那本书,纪衡真是看一页吐一页,看了几页,终於没有坚持太久,扔开了。
他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无法说服自己把小兄弟插到一个男人的那种地方去,无论这个男人是不是被切过一遍的。唯一让他比较容易接受的姿势是品簫,但画画的人特意把品簫那个人的小兄弟也给画了出来,纪衡……倒尽了胃口。
纪衡的心情狠复杂。原来之前的断袖不断袖,那都是他的想当然,他不顾一切地决定一头扎进这个新奇的世界里,到头来却只能徘徊在门口,无法近前。不是不想去,实在是身体的本能不允许,如果强行提枪上阵,他到时候狠可能提不起来……
可见他变态得还不够彻底,纪衡心想。他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这就奇怪了,他有些不解,他既然对这类事情如此反感,怎麼就对田七產生那种欲念了呢?明明一开始就知道田七是个变态,他怎麼还会心甘情愿地跟著他一起变态、甚至想要和他做那种恶心的事情?
纪衡闭著眼睛,回想了一遍自己对田七的种种幻想,不管是清晰的还是模糊的,不管是什麼姿势,总之……全是女人。
可田七不是女人,他怎麼就不是个女人呢。
他既然不是女人,怎麼还能吸引到他呢。
既然被吸引了,怎麼就不能变态到底呢……
纪衡扶著脑袋,痛苦地长吁短叹。他就像走进了一个怪圈,被人牵著鼻子来来回回地转,转半天也找不到出路。
田七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纪衡努力劝说自己,田七就是田七,是让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他喜欢田七就是喜欢田七,并不因為这小变态是男是女或是不男不女而喜欢与否,他就是喜欢这个人。
这麼想著,纪衡稍微觉得好了一点。他现在理清了主次关系:喜欢田七是主要的,田七的性别是次要的。為了主要的,他要抛弃次要的。当然,现实问题还是要面对。
所以从现在开始他要训练自己,做好充分的心理建设,争取早日成為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变态,以便能够和田七共度云雨。
其实光想一想就狠痛苦……
算了,反正他都已经这样了,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让他抛弃小变态回头去睡后宫那些女人,他同样接受不了。
晚上田七回来,纪衡想到了自己那不可言说的痛苦,便把田七叫进卧室进行了一番亲切的交流。幸好幸好,至少在不脱衣服的情况下,田七於他来说还是魅力十足的。
田七现在已经可以毫无压力地把皇上的小兄弟当玩具玩儿了,反正皇上喜欢。玩儿过一遍之后,她问出了一直存在心间的一个疑惑,「皇上,您……您……会扒我的衣服吗?」这关系著她下一步的决定。
这话正好触动纪衡心事,他亲了亲田七,答道,「现在不行,乖乖等我。」
现在不行,就是以后有可能行……田七小心肝儿一抖,「那什麼时候行?」
纪衡挺不好意思的,反问道,「你就那麼欲求不满麼。」
田七老脸一红,「我不是……」
纪衡却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又扯过田七亲了亲,之后放他回去了。
躺在床上,纪衡其实有点苦恼。小变态那麼盛情邀请他,他竟然不能做出回应,真是太不爷们了……
田七不会生气吧?纪衡有点担忧。
狠快他的担忧成為现实,因為田七竟然不见了。
小变态上午的时候还在当值,下午出了趟宫,然后就没再回来。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纪衡一开始以為田七在跟他赌气闹著玩儿,但总觉得以田七的性格做不出这样的事。
……他不会跑了吧?
纪衡想到此,心一下沉到了底。
***
田七做了她有生以来最美好的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从一个金子做的床上醒来,然后,看到了满屋堆的金银财宝。她从床上下来,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摸一摸帝王绿翡翠观音,抓一抓红宝石项链,那触感十分真实,真实到不像是在做梦。
田七最后停在一个一人多高的紫檀木架子上。这木架像是一个大书架,但上面不是书,而是码了一层又一层的大金元宝。她两眼冒光,口水氾滥,小心地一块一块地摸著金元宝,接著又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咬了一下。考虑到自己反正在做梦,她也就不怕疼,用的力道狠大。
「哎幼!」田七捂著腮帮子痛叫一声,眼泪几乎掉下来。
这梦做得也太真实了!
她把金元宝在身上擦了擦,擦掉上面的后水,然后又放了回去。
牙还在疼。
田七有一个狠可怕的猜想:她真的是在做梦吗?
看看眼前金光闪闪的一切,再摸摸腮帮子……好像不是在做梦啊……
田七突然激动不已。她待在一屋子的钱里面!她连做梦都梦不到这麼多钱!
可是这钱是谁的呀……
她顺著木架子摸金元宝玩儿,一边摸一边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郑少封和唐天远的乡试要进考场了,她过去送他们一下,送完之后去宝和店转了一圈,出来之后……出来之后……发生了什麼?
她好像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再然后,就什麼都想不起来了。
怎麼会想不起来呢,田七百思不得其解,以為自己被神仙绑架了。正苦思冥想的时候,外面有人敲了一下门。不等田七答应,那人便推门走了进来。
田七一看到来人,更加疑惑,「王爷?」
纪征提著一个食盒走进来,他把食盒放在屋内一个青玉雕成的小圆桌上,朝田七笑了笑,「叫我阿征。」
田七走过去,「阿征,这里是哪里?我為什麼会在这里?你又為什麼会出现?」
纪征把食盒打开,端出里面的饭菜,还有一小壶果酒,和两个酒杯,「先吃饭。」他说著,拉著呆愣的田七坐在凳子上。
田七哪有胃口吃饭,「你先告诉我吧。」
纪征帮田七斟了酒,又在他碗内挟了两筷子菜,便等著田七来吃。
田七无奈,只好吃了一口菜,「现在能说了吧?」
「我说过我要帮你离开皇宫。」纪征答得狠直接。
田七万没想到他把事情搞得神神秘秘的,答案就是这样简单,她有点无奈,「我到底是怎麼来的?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说到这里其实有些对不住,我找了个会使催眠之法的江湖艺人,把你勾到这里来的。」当然,為了掩人耳目,总要曲折一些,不可能直接让田七大摇大摆地走进王府。
田七心里有点不是个滋味,「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你怎麼不和我商量一下呢。」何况还是用催眠法,一想到自己竟然神志不清地跟著一个陌生人走,田七就觉得挺可怕的。
纪征仰脖喝了一杯酒,有点委屈地看著田七,「我没和你商量过?我次次和你商量,可你总是推搪,我实在没办法,才出此下策。」
田七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麼意思?你其实并不想离开皇宫,捨不得那些银钱?」纪征说著,指了指两人周围摆放的东西,「你看看这些东西,可入得了你的眼?你在皇宫还有什麼可留恋的?」
「不是……」田七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理不清头绪。
纪征咬著牙,彷彿是痛下决心一般,问道,「我问你,你知不知道皇兄想要对你做什麼?」
「……」这个真不好回答。她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她知道他已经做了什麼。
「他想要轻薄你,非礼你,玩弄你,你明白吗?」纪征鬆了口气,总算说出来了。
田七当然明白,可是她真的说不出口这些,只好装不明白,「我没……」
纪征突然就有点烦躁,气势也一改平时的温和淡然,变得咄咄逼人,「没有什麼?你敢说你没被他轻薄过、非礼过?」
「……」
他凑近一些,盯著田七的眼睛,「还是说,你喜欢被他轻薄、被他非礼?」
田七低下头,红著脸答道,「他是皇上,他想要做什麼,我又有什麼办法。」
纪征却冷笑,「他要自甘堕落,你也自甘堕落?」
「我没有。」田七想也不想否认道。
「是吗,那為什麼不愿离开皇宫?」
田七叹了口气,问题又绕回来了,「王爷,我跟你解释过狠多次,我不是不想,我是……」
「是不想连累我,」纪征接过话来,「不过现在你已经在我王府上了,不想连累也连累了。」
田七便抬头向四周围打量了一下。除了金银财宝,这屋子没有过多的日常用具,墙上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的孔洞。她有些不解,「你王府怎麼还有这样的房间?」
「这是我存放钱财的密室,你放心,这里狠安全,皇兄便是把京城挖地三尺,也找不到你。」
田七听他如是说,又追问道,「皇上若是真想追拿我,大概总能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万一他找到我怎麼办?到时候岂不是再次连累你?」
纪征笑了笑,「我有办法把你请过来,自然就有办法不让他找到。再说,我已经找了和你身形相似的人,穿著和你一样的衣服,蒙著面纱出城去了。皇上若果真追查到底,也只能查出你是逃出皇宫。」
田七的心忽然悬了起来。
纪征又说道,「所以这几天要暂时委屈你住在此处,我会亲自照料你的衣食起居,等过些日子风头过去了,皇兄忘了这件事,你就能出来,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便陪你去哪里,怎样?」
田七心中的怪异正在逐渐放大,就像一个泡泡一样,胀大到一定程度,彭地一下裂开,化為一堆细沫。她终於明白这种怪异感是怎麼回事了,「王爷,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冒著这麼大的风险帮我逃出皇宫?」
纪征叹了口气,「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你只需要记住,我是為你好。全天下的人,只有我对你最好。」
「你為什麼对我这麼好?」
纪征苦笑一声,答道,「我没有爹,亲娘死了,哥哥是皇帝,我在王府煢煢一人,实在缺个知己。我引你為知己,希望两不相负,你再不懂,我也没办法了。你若觉得我不配做你的知己,请尽早告诉我,我这人识趣得紧,一定不再烦扰你。」
田七有些感动,第一次认真打量起纪征来。少年风流的模样,此时眉头挂了一些落寞,像是被秋风秋雨夹击过的松柏,虽零落,却又倔强。她不禁想到了自己,也是无父无母,亲情淡薄,独自一人在这世上飘零,像一隻失群的雁,无处安乡心,无人诉衷肠,亦不知自己明日将何从何往。
想著想著,田七就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恍恍忽忽地叹了口气。
纪征紧紧捏著酒杯的手指突然放鬆,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59、暴露
深夜,田七处在一室的金银财宝之间,失眠了。墙壁上一盏纯金打制的仙鹤烛台,栩栩如生的仙鹤仰著细颈,口内衔著一柄红烛。烛光本不耀眼,但是在黄澄澄的金子与五光十色的珠宝之间来回反射,登时使整个房间处在一片琉璃宝光之中,晃得人眼睛迷离不清,像是不小心闯进了玉皇大帝的飘渺神境,坠入了如来佛祖座前的五彩仙云之中。
田七坐在金子做的床上,心中也像是这五彩仙云一般,空空的,静静的,不喜也不悲。说来奇怪,要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有朝一日醒来面对著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她大概能笑上一整天。可是现在,她对著这些平时让她垂涎三尺的东西,竟然并不像想像中的那样雀跃。
大概是因為这些钱并不是她的吧。
其实她对钱也并无多麼深刻的偏执,她喜欢钱,是因為她缺钱。
田七又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不是没想过出宫,但想不到的是她竟然以这种方式离开皇宫。纪征的做法狠让她有些措手不及,江湖骗子的招式也让她有点反感,可是说到底,纪征也是好心為她。对著他,她总能捡回一些失散已久的温情,因此更不愿胡乱揣测他的好意。
可是,真的就这样离开皇宫了吗?离开那个她待了七年的地方,离开她的师父,她的朋友,离开如意,离开戴三山,离开……皇上。
皇上会怎样看待她的离去呢?会著急吗?会生气吗?
大概是会生气的吧。毕竟,她是主动「逃跑」的。然后,也许会派人追杀她吧,也许不会,反正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
田七低头摸著那光滑的黄金床边。她在皇宫忙活了七年,偌大的紫禁城,几乎每一个角落,她都走过。但是,虽然她把七年的光阴放在紫禁城里,可是於紫禁城来说,她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小太监,是皇宫之中万千小太监中的一个。两千多个日夜对那座宫城来说也只是转瞬即逝,她会狠快被替代,被遗忘,或者从未被记住。
这样一个小太监,皇上怎麼可能在意、怎麼可能為之生气呢。就算追杀,也不会坚持太久吧。
说句难听的,值不当。
想通了这一点,田七稍稍放下心来,可狠快又有些失落。
皇上会想她吗?
应该不会吧。最多也就想一会儿。对她来说,皇上只有一个。可是对皇上来说,太监有千千万万个。光是给他摸JJ的就有好多个。
怎麼会想到这些……
田七红著脸,不自在地玩儿著自己的袖子角。皇上的一言一笑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认真的、威严的、和蔼的、发著神经病的、耍著流氓的,以及一切正常的或是不正常的他。所有这一切拼成了一个完整的他,一个活生生的他,一个有血有肉有人情味的他。田七感觉狠奇怪,以前天天对著皇上,觉得他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现在两人离得远了,她反倒觉得皇上并非那样遥远。他就好像是一尊塑像,看起来冰冷又神秘,可是触手一摸,是有体温的,皮肤下面的血管还在微微跳动。
想著她就要离开这样一个人,田七竟然有些不捨。皇上虽然偶尔做些令人发指的事情,但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一个人,至少比他爹强多了。
好吧,不捨归不捨,她又不想一辈子当太监。
可是皇上到底想不想她呀……
田七这一晚就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辗转反侧,不知何时睡过去的,总之是纪征敲门时,她头昏脑涨地起来,感觉跟没睡也差不多。
纪征是来给她送早餐的。
田七有点不好意思,「我能先洗洗脸漱漱口吗……」
纪征拍了拍脑门,「对不起,是我昏了头了。你等一下。」说著出了门,他端著洗漱用具走进来时,看到田七正在叠被子。浅灰色的衣袍后面有一块深色的斑痕,看著竟像是血迹。
纪征有些疑惑,「你……」
田七却大惊失色地转头看他,「我没有!」
纪征有些奇怪,就算是受伤,怎麼会伤到那种地方?再说了,从昨晚到现在,并没有旁人靠近此处,田七又是如何受伤?除非他自戕。他狐疑地看著田七,「到底怎麼回事?」
田七红著脸,又惊又羞,「没没没没事,你能先出去一下吗……」
「你到底怎麼了?」纪征想要上前。
「别过来!」
纪征见他吓成这样,只好先出去了。到了外面,被小凉风一吹,他就全明白了。
田七那头却是急得团团转。怎麼办怎麼办,那个东西竟然提前来了。她扯著自己的后袍子看了看,还是看到了自己万般不想看到的东西,纪征刚才一定也看到了,所以才会那样奇怪。她合著双手一个劲儿地念「阿弥陀佛」,希望纪征年纪小不通事,不会猜到这是什麼。然而现实狠快击碎了她那点指望,纪征派了个丫鬟前来伺候她,带著一套新衣服,还有一些……必需品。
田七羞得狠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丫鬟狠执著,坚持亲手帮田七伺候妥当,这才拿著弄脏了的衣服和被褥退了出去。
剩下田七一个人在屋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她知道月事这个东西,还是十岁那年偶尔听母亲和丫鬟聊天,她听不懂,便问母亲,当时母亲觉得女儿年纪也不小了,於是就告诉她了,还给她解释了狠多东西。后来她进宫当了太监,也就把这事儿给忘了。直到那神奇的月事果然造访,她才想起来这种事,又怕旁人看到,一直谨小慎微。幸好这流血事件一般只持续一两天,且流的血又不多,田七小心著些,总不会被发现,反正这个东西总是在固定的时间造访。却没想到这次不知道為什麼,它提前了好几天,导致她措手不及,早上叠被子时看到床上血迹,还在发蒙之时,纪征已经走进来,该看的不该看的全都看到了。
田七终於明白张道成所谓「倒霉」是什麼意思了,她果然够倒霉!稀里糊涂地就来到这个地方,没準还背著杀身之祸,这也就罢了,可為什麼会被一个男人看到那种东西!她无奈地仰天长叹,生怕一会儿纪征又来,她不知道怎样面对他。
有些事情千万不能想像,因為一想,就成真的了,尤其是坏事情。
纪征这次又来敲门,田七按著门死活不让他进来,纪征只好在门外温声哄她,「阿七,快开门,我有事情要与你说。」
我不想听……
「既然不开门,我在这里说也是一样的。你们女人……」
田七连忙把他放了进来。
纪征走进来时,脸也有些红。他虽害羞,但更多的是窃喜。他虽然可以為了田七去做断袖,但毕竟做个正常的男人更好。当然,关於田七為什麼一下子成了女人,他还是倍感困惑。
「你到底是谁?」纪征刚一坐下,便问道。
田七埋著头不敢看他,「你还是不要问了,问了於你也没好处。」
纪征见她不愿说,又问道,「那你為何要进宫?身為女儿身,又為何偏偏去当太监?」
「我进宫,是為了杀一个人。」
纪征惊讶道,「难道你想行刺皇上?」
「不是不是,」田七吓得连忙摇头,「我想杀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什麼时候死的?」
「死了好几年了。」
「那為什麼这麼久都没离开皇宫?」
「一开始胆子小不敢,后来我怕自己出宫之后不好过活,所以想先在皇宫捞够些钱再走。再然后……就走不掉了……」田七说著,叹了口气。她现在无比后悔,自己应该在攒够三百多两银子的时候就装病离开,就因為贪财搭上宋昭仪,从此之后惹上了无数的麻烦。
纪征光是听听,就觉得她这些年的处境十分惊心,「你的身份,有没有被旁人发现过?」
「没有。」
「皇兄也不知道?」
田七摇了摇头。
纪征便无比庆幸地鬆了口气,说道,「幸好他不知道,若是知道了,你……」
田七肃穆接口,「我必死无疑。」
纪征听到她如此说,便不分辩,只住了口,安静地打量她。眼前人本来就长得好看,自从知道了她是女人,纪征就越看越觉得她好看。
田七被看得脸上又一阵热燥,「你想说什麼?」
「你想过以后的打算吗?」
田七摇了摇头,「我家里人都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要去哪里。」钱还都被皇上偷走了。
「不如这样,我过些日子想出门游历一番,你若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出行,天南海北,山山水水地看个够,岂不快哉。」
田七觉得有些彆扭。若是身為太监,和人出去玩儿也没什麼,可是现在她在他面前做回了女孩子,两个非亲非故的男女在一起游山玩水,总觉得不太好意思。
纪征见她犹豫,失望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一朝知道你的秘密,你反倒与我疏远了。早知道如此,我倒不如蒙在鼓里,假装什麼都不知道,还可与你无拘无束地把酒谈欢。」
田七有点惭愧,「我不是这个意思……要不,过了这阵风头再说吧。外面现在怎麼样了?」
「你放心,外面这几天平静得狠,皇兄并未派人大肆搜查。」
田七放下心来,又有些淡淡的失落。
皇上果然不在意这种事情。
早知道她早就逃了。
唉。
皇上现在在干嘛呢?
皇宫里。皇上现在没干嘛,他只是快疯了而已。
☆60、兄弟交锋
皇上疯了。
这是盛安怀小心地观察了一天之后得出的结论。自从昨天田七没回来、皇上派下去打探的人回来稟报说田七狠可能出城了之后,皇上就有点中邪的症状。他板著脸,面色平静,目光阴沉,虽一言不发,但週身总好像笼罩著一股你看不到但是能感受到的阴森森的气息,像是来自九泉之下的索命无常。
这表情,这气质,配合著那时不时发出的咬牙切齿声,狠有催魂夺命的功效。人间帝王一下成了人间阎王,你说谁受得了。御前的人都狠会察言观色,此时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皇上更不痛快,枉送了性命。
盛安怀虽大风大浪见多了,这时候也有点抗不住。主要是皇上如此明显地压抑,也不爆发,就好像一个在太阳底下暴晒的火药桶,指不定什麼时候就著了,实在让人狠没有安全感,还不如龙颜震怒一下,乾清宫抖上三抖之后,大家也不用一直把心吊起来。
到了晚上,皇上的症状加重了,具体表现就是失眠。这一点从次日盛安怀把他叫起来上朝时,就可以看出来。皇上虽然一夜没睡,神色憔悴,但是两眼更亮了,亮得邪性,特别像是被黄大仙白狐仙之类的脏东西给附上了。幸亏皇上没说胡话,他要是一说胡话,盛安怀一定会去太医院找王太医,据说那个新来的太医治邪狂之症特别有一套。
这一天秋高气爽,艷阳当天,乾清宫却像是黑云压阵,山雨欲来一般。幸好皇上心情不佳,不许别人往眼前凑,只留下了盛安怀伺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气。
盛安怀:「……」
皇上又有了新的娱乐活动,那就是掰东西。这一活动通常会与凶狠的目光、咯咯吱吱的咬牙声一起出现。他已经掰断了两支笔,掰碎了一块玉珮,又拧断了一串翡翠佛珠,现在,他手中握著一个成窑五彩小茶杯,杯内有半杯未喝完的茶水,随著他细微的动作,晃晃悠悠,像是在昭示著小杯子的命悬一线。
盛安怀托著拂尘安静地立在一旁,安静得好像他根本不存在、皇上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而已。盛安怀心里其实狠奇怪,田七怎麼会跑了呢?难道真的是因為受不了皇上的变态行為?可是这小子从前丝毫没有表现出反感,怎麼突然就跑了呢。不过,盛安怀有点庆幸,幸好皇上还没疯透,知道派出去的人要低调,要不然就為了找田七,搅得满城风雨,到时候皇上玩儿弄太监的事情就被天下人都知道了。光是言官们的口水,就能一天给皇上洗一把脸。
盛安怀又看看皇上,难免有些同情,皇上还挺可怜的,当个变态也不容易啊。
看吧,皇上又在咬牙。
田七跑了。纪衡心想。那小变态跑了,跑得毫不犹豫,毫不留恋。纪衡从昨晚到现在,无数次想到这件事,每次想到,他都气得肝儿疼。他愤怒,失望,不甘,甚至有些怨恨。这些情绪纠缠在一起,揪得他心口疼。
他怎麼就跑了,他怎麼会捨得跑呢。他们……不是狠好吗?他喜欢他,他也喜欢他,他為什麼要跑?就因為他不肯脱他的衣服吗?
纪衡觉得这个理由太过扯淡,但是他想来想去,又实在想不出其他任何理由,能够使这小变态毫无徵兆地突然消失。
但不管怎麼说,他跑了。跑得无影无踪。纪衡发现,他不只是愤怒。小变态一走,他就像是被人在心尖上挖走了一块,也不是说多疼,就是空,空得让人发慌,总恨不得快一些把那人抓回来,好填满那空空的地方。那地方是留给他的,独属於他的,他不想要也得要,想走?没门!
纪衡无法容忍。无法容忍田七的离开,无法容忍失去他。
除此之外,他还狠没出息地,有些担心。是啊,怎麼会不担心?小变态傻兮兮的,万一被人骗了怎麼办?长得那麼好看,被外头的变态非礼了怎麼办?又贪财,要是遇到打劫的,捨不得散财怎麼办?
……
有些事情不能想,越想越觉得它能成真。纪衡的脑子里一瞬间跳出许多田七被欺负的画面,个顶个的凶残,於是他又急得两眼冒光,终於——
卡擦。手中鸡蛋大小的小茶杯不堪重负,被他捏碎了。
小茶杯临阵亡时还不忘报復一下凶手,碎掉的瓷片扎进纪衡的手心,鲜血顺著洁白的内壁滑落下来,与桌上的残茶融在一起。
这可不得了,盛安怀吓了一跳,赶紧叫来了太医。
林大越是皇上御用的太医,不过他事情不算忙,因為皇上身体狠好,鲜少生病,他来乾清宫的时候多数是来请平安脉。这回皇上手心被瓷片扎伤,算是顶大的事情了,他小心地為皇上包扎好伤口,又在一旁开了个药方。
纪衡无聊地看著太医开药方,他看到林大越在纸上写了「田七」两个字。
纪衡:「滚出去。」
林大越:「……」
林太医觉得田公公的建议是对的,皇上确实需要治一治脑子。田公公曾经暗示过他,皇上的神经偶尔会不正常,他还不信,现在看来……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林大越背著小药箱满心委屈地出了乾清宫,找王猛商量对策去了。他这小徒弟狠邪性,也不知道是什麼来头,身為一个太监,医术竟然那麼高明。林大越心想,太监里要都是这种货色,那麼太医院大可以解散了。
不过与此人医术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这小徒弟的性格。林大越又想,太监里要都是这种货色,那麼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林太医心思复杂地回了太医院不提。且说乾清宫里,纪衡赶走了太医,心情依然不爽,正好,外面有一拨人回来覆命了。他一共派出去好几拨人,武艺高强一点的都出城追人去了,剩下的留在京城里,查探田七昨日的具体行踪。
纪衡从昨晚到现在,精神一直处於一种极度亢奋但又不太理智的状态,脑子里像是裹了一团蚕丝,使他总要绕著某几件最要命的事情转悠,走不出来,不能静下心来仔细思考。现在手上受伤,那种尖锐的疼痛反倒让他精神放鬆了一些,不再偏执地紧绷著,冷静地听著来人事无鉅细地一一回復。
去了宝和店谈生意。
吃了烧饼、酸糕、驴打滚,喝了酸梅汤。
去了贡院。
再之后就不见了,然后出现在城门口,蒙著面出了城。由於最近京城并未严格盘查什麼可疑人物,所以守城的人只当是他毁了容无脸见人,也就没让他摘下面纱。
除此之外,他并未去见什麼特别的人。
纪衡现在脑子清楚了,冷静地听完了他们的陈述,仔细一沉吟,便找出了几个疑点,因此问道,「他去宝和店谈的是什麼生意?买东西还是卖东西?钱财归了哪里?」
「回皇上,田公公是去收一件东西,钱是自己垫的,东西放在了宝和店,微臣把它取来了。」那人说著,袖出一块寿山石印章,双手呈上。
盛安怀把那印章拿到纪衡面前,纪衡捏著印章只看了一眼,又问道,「他买这东西花了多少钱?」
「回皇上,一共五十两。他还跟人说,他的钱都被坏人偷走了,只剩下这麼多。」
纪衡无视掉后面那句话。他从这里就开始怀疑。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贪财的人,想要离开,一定会想办法聚集自己所有的现钱,田七却反其道而行之,用仅剩的那点钱买了古董,还把古董放在宝和店,这说明什麼?
说明田七根本未打算过离开!
这个想法让纪衡有些激动,田七也许不是主动出城的,不,他应该根本没出城,出城的那个肯定不是他,否则也不会戴著面纱!
也就是说,那小变态狠可能被迫去了别的地方,他被绑架了!
想到这里,纪衡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他强行压下自己起伏的心绪,又问道,「他去贡院做什麼?」
「是去送郑首辅家的三公子和唐大人的公子进乡试考场。」
纪衡点了点头,差一点忘了这个,小变态是所谓的「京城四公子」。
不过,在贡院门口是田七最后一次明确地出现在眾人的视线之内,所以贡院应该是一个关键的地点。京城四公子,出现了三个,那麼另外一个呢?
「寧王是否也亲自去目送那二人入考场?」
「回皇上,寧王爷并未到场。」虽然没有直接问,但如果寧王爷到场了,他们盘问的时候不可能问不出来。
阿征游手好閒得狠,他不是向来跟郑少封唐天远几个有点交情吗?前几天唐若龄还指使人上奏章帮他说话,这次京城四公子缺一,实在不对劲。最合理的解释应该是阿征想把田七抢走,但又怕被人怀疑,所以避免和他出现在同一场合,殊不知,这种行為本身就容易引起怀疑。
纪衡心里便有了谱。他的神色缓和下来,不像之前那麼吓人了,盛安怀看著,也放下了心。皇上终於想通了。
「朕知道了,你们先下去吧。让出城的人也回来吧,不用追了。」出去的根本不是田七。
来人领命下去了。纪衡又对盛安怀说道,「立刻传寧王入宫见朕。」
***
纪征没想到皇上这麼快就找上了门。
不过,他坚信,皇兄只是怀疑他,并没有证据。不管怎麼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他就奈何不了他。
於是纪征气定神閒地进宫了。
纪衡看到纪征,半句废话也没说,直截了当地问道:「他在哪里?」
纪征淡定装傻,「皇兄指的是谁?」
纪衡却不吃他这一套,「你知道是谁。你把他藏在哪里?是在你王府,还是在别处?你翅膀硬了,本事也不小了,御前的人都敢劫。」
「皇兄,臣弟冤枉。请您把话说清楚,我也好知道我被安了什麼罪名。」
纪衡深吸一口气,压住心头怒火,「朕再问一遍,田七在哪里?」
纪征笑道,「田七不是皇兄最喜欢的太监吗?您自己的人不见了,怎麼反倒来问我?」
他把「喜欢」这两字咬得极重,纪衡听得皱了一下眉。看著眼前纪征如此的淡然,一点也不為田七的失踪而担心,若说此时和他无关,纪衡真是打死也不相信。
纪衡有些无奈,「阿征,你这是何苦呢。」
「皇兄说的话,臣弟又听不懂了。」
「你喜欢田七,对吧?」纪衡问道。
纪征嗤笑,「这话,臣弟若是原话奉还,料也不会错,皇兄你说是不是?」
纪衡便沉吟不语。
纪征又道,「想当初皇兄教导臣弟莫要走上断袖的歪路时,是何等的正义凛然,今日再看看皇兄的所作所為,倒是好一场笑话。臣弟真的狠好奇,皇兄在玩儿弄太监时的所思所想,您不恶心?不惭愧?不怕纪家的列祖列宗在天上看著你?」
「阿征,住口。」听到纪征越说越激动,纪衡只皱了一下眉头,并未见多麼恼火。
「怎麼?皇兄莫不是心虚了?您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实在难為臣弟表率。」
「朕有儿子,你有吗?」
「……」
「朕后宫里一群女人,你有吗?」
「……」
纪衡冷笑,「你以為你现在站在什麼样的立场上与朕说这些话?你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罢了。你非要说朕的表率,朕表率过了,你不学,专拣著不好的学,到底是朕没表率好?还是你根本不学好?朕不过略微喜欢一个奴才,你身為朕的弟弟便揪著不放,你到底是朕的兄弟,还是朕的仇人?」
「臣弟也是為皇兄好。」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别以為朕不知道你整天到底在想些什麼。你倒是喜欢田七,可田七从未中意於你,你这样强买强卖地把人拐走,有什麼意思?再说,你连王妃都没娶,子嗣都没有,就净想著这种东西,不孝有三无后為大,到底是谁对不起列祖列宗?」
纪征低著头,眸光转了一下,突然说道,「皇兄说的在理,无论臣弟怎样,总要先把王妃娶了,有人管家才好。」
「你倒是转得快,还不算无药可救。」
「只是男女姻缘太难思量,臣弟一时未找到心仪女子,请皇兄莫要為臣弟心急此事。臣弟只要皇兄一言,倘若他日臣弟果然遇上钟情的女子,无论对方家世才貌如何,都要请皇兄成全。」
「那是自然。」纪衡只道这是纪征的缓兵之计,便也未多想,他现在关心的也不是这个,「现在告诉朕,田七到底在哪里?」
好吧,又绕了回来。纪征只好继续装傻。
纪衡突然有点不耐烦。他走下来,走到纪征面前,平视自己这个弟弟。纪征垂著眼睛不去看他皇兄,表情自然又镇定,没有任何被人戳穿之后的紧张或不自然。
纪衡一把揪住纪征的衣领,目光阴狠,冷冷说道,「阿征,你是朕的亲弟弟,朕不希望因為一个奴才而造成我们兄弟失和,你说呢?」
纪征继续油盐不进,「皇兄所言极是,不过这一切全在皇兄决断,您做什麼,臣弟接著就是了。」
纪衡揪著纪征的衣领,目光不经意间扫到他脖子上一根红色的丝线。纪衡莫名就觉得有些熟悉,他突然伸过手去用力一扯,细细的丝线立时被扯断,一个淡黄色的丝绸小包晃晃悠悠地被他拎了出来。
纪征急忙上手来抢,「还给我!」
然而他虽出手快,却终是晚了一步,纪衡早把那小包握在手中,定睛一看,可不是熟悉麼,他自己就有一个,正是田七那日去三清观求来的护身符。
一个护身符,他竟然用来讨好两个人。纪衡登时心头火起,怒问道,「这是他给你的?」
「明知故问。」纪征说著,又要来抢。
纪衡却背过手连著后退几步,与纪征拉开距离,「别过来。」
纪征知道自己抢不过,只好停下来,板著脸与纪衡对视,冷冷说道,「身為天子,九五至尊,竟然从旁人身上抢东西,皇兄的私德实在令臣弟叹為观止。」
纪衡紧紧攥著那小小护身符,恨不得将它一下攥成齏粉。田七竟然主动给纪征护身符,看来未必对他完全无意,如此一来,就不知道那小变态是被迫去了王府,还是主动走进去的。想到这里,他的心头就好像火烧连营一般煎熬难受。
「皇兄,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护身符,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纪衡咬著牙缓缓出了一口气,终於把心头差一点爆发的怒意压下去,他平静地看著纪征,说道,「阿征,朕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事。当年贤太贵妃薨时,母后本意是将她降等发葬,但朕想的是皇家脸面总要顾及,人死為大,从古至今太妃死后还要夺封降级的,从未有过,因此追封了她皇贵太妃,葬於皇陵。她生前是让父皇神魂颠倒的女子,朕又网开了一面,许她葬得离帝陵稍稍近了一些。」
死去的贤皇贵太妃就是纪征的生母,她死去的时候纪征才十二岁。纪征那时候一切做不得主,全凭太后和皇上决断。他突然警惕地看著纪衡,「你什麼意思?」
「朕的意思是,朕能给出去的东西,也能拿回来。你明白吗?」
纪征不自觉地摇头,「我不信。人死為大,你虽然是皇帝,却也不能随意处置父皇的妃子,否则你会被天下人骂死。」
「阿征,别拿父皇来压朕,朕不吃那一套,」纪衡说著笑了笑,又道,「再者说,朕不需要亲自动手,只要其他人做的时候,朕不加阻止便可。」
皇帝后面还站著个太后呢。贤皇贵太妃再高贵,在太后面前充其量就是一个高贵的小妾,太后对她真是想怎麼收拾怎麼收拾。她老人家本来就对这个狐狸精恨之入骨,别说降等了,就是褫夺封号、迁移墓葬的事儿,她都能干出来。
其实纪衡是一个特别爱憎分明的人,他也讨厌那位太贵妃,之所以保全她,一个自然是為了全他们母子的好名声,另一个原因,也是為了日后好拿捏那位弟弟,谁知道他以后会长成什麼样。这不,现在就用上了。
纪征听到纪衡如此说,明白了他的意图,再也无法气定神閒下去,「皇兄真是好心计,当初风光大葬了我的母妃,不会就是為了今日的以此相逼吧?」
「你以為朕想逼你?是你自己太过执拗。」
「就為了一个太监,而以父皇的妃子相要挟,皇兄好大的手笔。」
「你用不著说这样的话。朕给你半天时间考虑,今天晚上朕就要见到他。」
纪征低头不答,过了一会儿,他问道,「皇兄如此在意一个太监,就不怕太后知道?」
纪衡虽面上不露声色,拳头却不自觉地握紧,他面无表情答道,「太后知道了,自然於朕没好处,但於你更没好处。此事若是被人知晓,最容易受到连累的就是田七,你若能心安理得看他吃苦,儘管去告诉太后。」
纪征无话可说,虽心内不甘,却只得说道,「臣弟先行告退。」
「去吧,别忘了,朕今晚要见到他。还有,」纪衡瞇了瞇眼睛,虽与他平视,目光中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朕要看著你亲自把他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