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莫沫:她在灯火阑珊处
骄阳似火!
浦东机场内,冷气开得很大,只穿一件夏衣,稍微不挨冻的人,皮肤都冻出一些鸡皮疙瘩。莫沫木然地站在平滑电梯上,他的心,此时就像在冰雨里晾着,又冷又湿。而烟灰色薄西服商议内袋里的那枚十克拉的钻戒,却如地狱烈火一般,烧灼着他的胸口,冰火交融的煎熬,是不是就是这样?
故意染白的寸长雪发,半框金丝边眼镜,配上这样一张儒雅,精致的脸,十个人看到,十个人驻望,不分男女老幼。而他眼角两道浅浅的细纹,又为这份儒雅添上几分轻染的沧桑,应和着那头雪白,使他整个人看起来不染尘世地清灵。有几个少女,甚至在一边,捂着胸口,呆呆地地看着他。
若是往常,莫沫或许会对他们回以礼貌地一笑。但现在……他借着从口袋掏手帕的动作,捂住那枚钻戒,捂住受着冰火煎熬的心:诺诺,诺诺……他还是晚了吗?他可以安慰自己说是同名同姓吗?他可以欺骗自己说那个他最纯最美的初恋,依旧在等他吗?等他?呵呵,当初是他倔强地先推开她的,不是吗?
机械般地提了行礼,机械般地坐上出租车莫沫地思绪飘到了十二年前。家境小康的他,大富之家的她;校草的他,校花的她;才子地他,才女的她……不负全校学生众望。走到了一起。他还记得第一次牵她的手,是在一次校演结束,在拥挤地人群中。他握住她的手,心仿佛从胸膛里跳出来。她笑得让月亮失色。他羞得脸色仿佛煮熟地虾,手里直冒汗,怕弄脏她的手,却又舍不得放。
朋友,同学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只有他知道,自己一直将她当做女神一样,小心翼翼地对待,不敢越雷池半步。偶尔一个牵手,一个拥抱,他都会开心好几天。
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们在一起。作为辛家的长女,她在高三的时候,辛家就决定送她去英国接受所谓的精英教育。也是在这样一个热夏。当他还挣扎在黑色七月地高考时,她起程去了遥远的雾都。莫沫不顾一切地飞奔到机场,第一次。心痛的他吻住了心目中的女神,并向她许诺。等她回来。
背誓的。往往总是先许诺的那个!那天,一转身。一个稚气的少年拦住了莫沫的去路。少年告诉他,今天那么漂亮的她,手中挽着地包四千多,那身让他将心中女神疑为花中仙子的浅粉色长裙一万多,让他羡慕地,从脚底往上,缠着她修长小腿的白色细跟凉鞋六千多,还不包括她身上地各种小配件。
少年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瞧不起莫沫地意思,只是直直地叙述着这件事。末了,少年只说了一句:“我姐是重感情地人,如果她心里喜欢你,便是我爸阻止,她也会跟你走。可是,除了那不能吃,不能看的感情,你还能拿什么来爱她?”
“我,还能拿什么来爱她?”莫沫失魂落魄地离开机场。想到以后,若是高贵如仙子般地诺诺,穿着打折才能买到的过时的衣服,穿梭在自由市场和人讨价还价……莫沫的心,就不可抑制的颤抖……虽然才十八岁,但他想的是要和她过一生一世,可是,他,能给得起她幸福吗?
高考,并不理想!莫沫没有考上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北大,而去了南方一所一流大学,读非常冷门的专业。临去报道前,辛诺的父亲找到了他。至今他还记得,当时那个看似温文而雅的男人对他说的话:“这是一张现在最热门的金融专业的入取通知书,接不接受我也不强迫你。不管怎样,我不赞成你现在和诺诺来往。如果以后,你事业有成,诺诺还是单身的话……到时我不会阻止你。聪明的你,应该知道怎么选择吧?”
于是,在他们分开的第一个圣诞夜,当诺诺特意从英国赶回来时,他将另一个女子带到她面前,说自己已经移情别恋。诺诺的眼里有受伤,有不敢置信,让他几乎想坦白,可接着,她那一点如释重负将他的心推向黑暗。他……还是选择离开……
他毕业了,被一家香港公司的老总看中,工作了一年,就调去了香港,有缘拜了股神为师,成为了一个在亚洲股市也挺有名气的操盘手。生活一直在继续,心底的那个名字被越埋越深。逢场作戏,虽然有过一些临时床伴,但一直没有真正找女朋友。直到……直到三天前,一则辛家李家联姻的新闻,将他现代贵公子的伪装彻底打散。他慌乱地安排好一切,不顾若宁的眼泪,飞回了上海。
若宁是他最后一任床伴,两年前电子龙头周家叛逆的大小姐若宁主动找到他,你情我愿……但日久有些东西会变质。若宁爱上了他,而他……说不清对若宁什么感觉,干脆断了关系。可为什么现在想到她的泪,心竟然会痛?是心痛吗?是因为诺诺终于要嫁人了,才痛的吧!
莫沫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出租车司机的声音:“谢谢,一百二十七块!”
莫沫付了帐,入住了早先定的H宾馆。今天是初六还是初七?莫沫记不大清了,现在人都很少记阴历。随手将行李扔到桌上,莫沫迫不及待地先去冲凉。固然是因为一路风尘和湿热的天气,但更多是心里头那挥之不去的烦闷,焦躁。
只围了条浴巾,还有水珠顺着那虽瘦却精壮有力的线条,流入腰间,滴入浴巾上。莫沫一边擦干自己的头发,一边打开了电视。
在冷水冲洗下,稍微平静的心刹时变得死寂。新闻地内容在三天前的报纸上已经读到过。但新闻后的半小时转播……据说是他们按照满清婚仪地婚礼后,向政商两界的一些大任务敬酒地剪辑画面。原来今日已经是初八。原来他……还是晚了!
一身火红旗袍的她,依偎在一身石青长褂的他身边。槲光交错,在百多人中,他们的眼中始终只有彼此的存在。原来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原来自己始终挣不过他……是挣不过吗?曾经卑微地请求。只需要来世先比四哥找到她,让她给他一个了解彼此地机会……上天达成了他的愿望,可为什么结果还是这样?
是那大男子主义害了自己吧!是心里的那点自卑害了自己!不但将诺诺推开,还伤了她的心……原来自己始终做不到为爱付出一切,也从来没有象四哥一样,把心诺放在一个平等携手共进的位置。诺诺不是那些养在温室里,让男人用金钱,爱情,宠溺。保护温养的脆弱花朵。她和自己,原来真的有缘无份!
莫沫没有意识到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从何而来,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地打开宾馆房间里地小冰箱。取了一瓶精装的酒,也没看。打开后。直接一饮而尽,不顾不小心碰落了一地的行李。莫沫颓丧地倒在了床上。
朦胧间,莫沫觉得自己亲临了婚礼现场,只是好像是真正地皇子大婚。自己也是皇子装扮,站在人群中央,他一向冷情的四哥面带微笑地射出了三箭,然后接过马头鞍对面石青色娇俏身影地手,那一刻,真恨不得能取代四哥。
然后,象放电影一般,临行军前,酒楼上匆匆一瞥时,她暖如冬阳地笑;额娘过世时,绝望的自己抱着她,获取面对地勇气;身染重病的他,她无言地陪着他晒了一下午太阳的安宁;临别时,她眼泪中的苦涩……她一直告诉自己,她的心给了四哥,再也分不出来;她不断地说,自己应该睁开眼,看看身边那个全心对自己好的人……
全心爱着自己的人?为什么想到这个,心里竟然也会隐隐作痛呢?一个红色任性,充满活力的身影;一个已到中年,韶华已逝,却依旧倔强的身影;一个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依旧不离不弃的身影;一个在他病重垂危时,不顾自己身体欠佳,仍亲自照顾他的身影;一个被他误了一生,却依旧恨声许诺,来世还要追着他的身影……最后,却变成了临回上海时,若宁眼中盈落的泪,一滴一滴滴到心上,如硫酸的烧灼。
她说的对,她和四哥之间,前世也好,今生也好,从来插不进别人,上一世是自己太过执念,苦了一生,累得她也内疚,还误了宁真。今世,她已经给了自己机会,也终于证明,他们是不合适的。自己……该懂得放弃了!不要让那个陪着他凄苦了一世的宁真,再次痛苦。不要再一次悔恨,亏欠宁真另一个一世。
再次醒来,莫沫只觉得心里放下了一个大包袱,至于到底是什么,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不小心手摸到躺着的被褥,居然还有几分湿意,联想到现在身体的虚弱,好像是病了一场,发了些高烧。看看自己,居然穿着自己的睡衣,不由疑惑,记起昏迷前的事来。
自己看到初恋情人辛诺大婚的新闻,一时觉着万念俱灰,洗了澡,喝了点酒倒头就睡了,当时……好像自己没穿衣服……
看着窗外早就升得老高的太阳,今天又是一个骄阳似火的日子!莫沫懒懒地躺在床上,虽然好像不似昨日那般痛得呼吸都困难,但心情还是很阴暗,懒散。至于为自己穿上衣服的人,其实心里早就猜到了一二,不是吗?这个酒店是若宁给她订的,依照若宁的性子,也一定会在他之后到上海来。昨日,自己发高烧,照顾自己的人,也应该是她吧!她……对自己是真的很好很好。
果然,午饭前,一身红衣地周若宁踏进了他的房门。她那张素来娇艳的脸上,此时略微有些苍白,眼窝处还有些疲倦。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我可以出入你的房间?”若宁看着床上地莫沫。发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而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神,让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微微有些发窘……认识两年。即使在床上,他……也从不曾用如此温柔地眼神注视过她。
“没什么奇怪的。你也不是第一次做了。昨晚是你照顾了我一夜?”莫沫笑着看向眼前这个红衣女子,人还是那个人。可当真用心了,仔细看来才发现,两年来,自己心目中任性刁蛮地大小姐。其实是率真地很,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看着她的黑眼圈,心里竟隐隐生出一些不舍来。
“嗯,我……其实是和你搭同一班飞机到的上海。还有,我住在你隔壁……”若宁有些不安,以往她也曾这样做过,每回都让莫沫的眉头皱上好半天,对她更是会冷淡好长一段时间。这次听说他是想回来阻止初恋情人地婚礼,习惯性的又这样做了。可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怕莫沫会更讨厌她。
“幸好有你照顾,不然我昨天病了。一个人睡在宾馆岂不是可怜?谢谢!”那温暖的笑容,眼里的真挚让若宁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只低着头。小声说了句:“我愿意的!”
莫沫看着眼前的女子。以往自己真的对她忽略太多了,总以为她对自己夹缠不清。心底有两份讨厌,可每回想怒责的时候,总会被一股不知名的内疚压下,而且,她毕竟是周家地大小姐。于是两人虽然没有再发生过亲密关系,但一道线就这么缠了下来,到如今。
如今,心底的愿望死了。不知道发高烧的时候做了什么梦,但自己地心里真的好像放开了些。张开眼,敞开心,也终于见到了若宁地好。原来不是她欠他,是他欠她!
诺诺!这个名字是该真正埋起来了。她已经有了属于她地幸福,不是吗?
接下来,该追求自己的幸福了!莫沫看了一眼依旧有些不安地若宁,眉头微皱,什么时候一个那样张扬的女子,变得在他面前小心翼翼?还是看她耍耍小性子时的娇俏可爱,别有风情。“这次回来,我请了一个月假期,如果你有时间的话,陪我在附近看看。我……好几年没有真正看看这里了。”莫沫长长的吁出胸中的一口气,终于走出了第一步,不是吗?自从将诺诺从身边推离,自己还是第一次主动邀请女子同游呢。
“真的可以吗?”若宁的脸上一下子恢复了灿烂,她刚开始有点怕莫沫给她冷脸,因为她自作主张跟随他到上海。但现在看来,莫沫非但没有责怪她,还有些东西改变了。消除了心中的不安,她又恢复了跳脱的性子,走到莫沫身边,大大咧咧地在他床边坐下。
“嗯,不过这两天,你还是老实养病吧!昨晚你发烧得很厉害,一直在说胡话,什么皇子,皇上,皇后的……”若宁隐瞒的是,开始他一直叫着那个心诺的名字,但最后,却唤了两声若宁,这也是让她今天醒来后,有勇气踏进来看他的原因。
于是,仿佛一切过往不存在一般,莫沫和若宁携手同游上海,苏州,杭州……期间若宁很多次想张口问他关于那个初恋情人的事,还有这次回来,到底打算怎么办。但很多次,也同样把话咽了回去,怕破坏盼了两年才盼到的机会。
心底有了疑问而不能问,不蒂是种煎熬,尤其若宁的性子属火。思来想去,认识之初,两人也是有过亲密关系的,虽然只是肉体上的。但目前,莫沫似乎对她有些不同了,她……要不要冒险再试一试?如果能试出什么解了心结就好;若是不成,自己也可以装作只是排解寂寞欲望,反正两年前,她就找了那么个理由接近他……
于是在杭州西湖泛舟的那天晚上,她故意怂恿莫沫在晚饭时,陪她喝了点酒。又算准他大约在冲凉时,摸到了他房里。果然,迷人的月色,酒精的催化,莫沫并没有拒绝她,两人一夜欢好。
只是待到天明,若宁看着背部全裸,趴躺在身边的男子,心里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可是……自己的纤手,还是忍不住爬上那如玉雕般晶莹完美的背,自己也说不清,两年前的匆忙一见,可以让她对这个男子迷恋成这副样子,甚至不顾女子的自尊,自荐床头。虽然现在一夜情很流行,搭伙过日子很平常,但她……一直没有找到可以让她托付第一次的人。
想来好笑,这年头,别人是拼命装出初经人事的样子,可她却是在莫沫意识到她是处子之身的皱眉后,故作大方地说,只是想找一个自己看得顺眼的人来解决麻烦的第一次。那时候自己的心,是在哭泣的吧!原来她周大小姐也有得不到的东西,也有躲起来哭的时候。
身边的人一个翻身,除了重点部位尚有被单裹着外,几乎全露在外面了,星眸微张,里面还有几丝刚睡醒的迷糊,冷不丁却见到若宁的眼泪,莫沫觉着自己的心也收缩了一下,伸出手,替她拭去眼泪:“怎么大清早的就掉泪了?是怪我昨晚做得不够好吗?那……要不再来一次?”莫沫的眼中有促狭。行动倒是毫不迟缓,将若宁压在了身下。
能得他一刻便一刻吧!哪怕是要个他的孩子也是好的。若宁咽下心里的苦涩,主动起来。只是这次,莫沫却是异常地温柔体贴,让她几乎以为,她……触到了他的心。
激情过后,若宁才想起来去洗个澡,却被莫沫一把拉住:“做我女朋友吧!”
若宁一直怔住,她盼了两年的话,居然是在两个人袒埕相对的时候,从莫沫口中说出来。
“是真的!”莫沫的脸色无比郑重,将她拉回床上,盖上薄被,“你……听我说个故事吧!听完了,我告诉你我的心思,然后你再决定。”
前世的事,莫沫醒来后,便不再记得。于是从自己一见心诺,便不可自拔,毫无道理地爱上她说起,说到现在,说在昏昏沉沉见,最后想到的是若宁的泪,那泪落到自己心上的痛。
“说我现在心里完全没有她了,是不可能的。只是她有她的幸福,我也决定放弃。然后,我发觉心里也住上了你的影子。这些年跌爬摸滚,这两年也多亏了你在身边,原本我是想直接向你求婚的,我怕自己再犹豫下去,要是哪天你也弃我去了,我才是真正可怜。可是,那样,即使你同意嫁给我,对你却是不公平的。”
若宁心里有些感动,这已经比她想象地要好了,可她也没有打断莫沫的话。
莫沫轻抚着她的短发:“所以,你给个考察期来考验我。先让我做你男朋友!当哪天,我心里真正忘了,或能完全放开过去。而你也觉得,我是个合格的丈夫候选人,就答应我的求婚,好不好?”
“那你就等着慢慢被考察吧!到时候可别吃不了苦,自动请辞。”若宁听到自己答的这么一句话,说完了,才意识到,是不是暴露了自己原本的性子,会惹莫沫不高兴。
“呵呵,其实,我最爱看你使小性子的样子。以前不懂欣赏,现在却觉着真是鲜活,娇媚得很!”莫沫凑在若宁耳边低语,“不要为了我改变自己。相信我,如果要爱,我就会试着去爱你的全部!”三年后,莫沫和若宁结婚,却将杭州当做了蜜月旅行的第一站。那时的莫沫和周若宁,在西湖的一叶偏舟上,再次相拥,眼中盛满对彼此的爱意和温暖!
天下,并不是人人都幸福,可至少他和她,找到了谱写幸福的方式!
乾隆:千斤一诺
朕一生许过无数承诺,可唯独对额娘许的那个,让我几乎耗尽一生心力。重一诺,一生不负(想歪的自己去面壁)原来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可她……是我又敬又爱又怨又恨的额娘啊!
六十花甲,七十古稀,岁月催人老,即使朕是这大清的皇帝也一样。最近,我独居画室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呵呵,对着别人,是朕,可对着额娘,就连皇阿玛都不曾用过半个朕,孤这样的字眼,我又怎敢在她面前称朕?其实,也是我心底不愿,在我的记忆中,我其实连皇额娘都不喜欢叫,我只单单希望,她……是我的额娘就足够!皇额娘,皇额娘,加了一个皇字,就代表了她……先是这大清的皇后,然后才是我额娘。
说画室,其实原是养心殿后五殿的一个偏殿。专供后宫妃子偶尔小住的。那一殿却是额娘在皇阿玛登基之初,陪着皇阿玛走过那段最艰难的岁月时住地。我亲自将这一殿封了起来,将收集来的额娘和皇阿玛的一些遗物收了进来。我后宫嫔妃无数。子女无数,可唯独在这里。才真正感觉象个家,感觉我是额娘地儿子。
我走进画室,满屋的零碎当中,最多地就是画卷。就连四面墙上都挂满了。有两张皇阿玛的画像,是额娘的亲笔。有两幅额娘叫做全家福的,是阿玛,额娘还有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剩余的,大多是额娘地画像。从垂髫时的娇俏到知命之年的端庄……哎,额娘啊,你真给儿子出了个难题,从小见惯了你和阿玛的浓情蜜意,心有灵犀,让儿子羡慕了一生。阅尽人间繁花。却始终没能找到象额娘这般灵慧的女子。人道我是个风流皇帝,却不晓得我一生都在寻寻觅觅,一个真正能心意相通之人。就好像皇阿玛和额娘。
额娘的画像,除了皇阿玛。我们几个画的。倒有一小半,都是出自八皇叔的手。哎……情字误人!这恐怕也是皇阿玛对他不待见的原因之一吧!八皇叔一腔深情。可怜却也无奈,只是可惜了他满身才华。
其实,小时候我一直觉得阿玛和额娘是最奇怪地一对夫妻,至少皇室里头没见过这样的。论相貌,两人都是千里挑一,男俊女俏,还有就是对彼此的感情,是一心一意;除此之外,我还真找不出第三点相同地来。
皇阿玛在府邸的时候老是寒着一张脸,后来成了皇上,除了寒着脸之外,倒是多了几种表情,不过,多是怒和苦。而额娘却正好相反,脸上经常挂着暖人地笑容,伤心时会大哭,生气时会象皇阿玛一样扔东西,气完了,却会怨是皇阿玛带坏了她。
小时候不了解大人地心思,总觉着皇阿玛冷着脸之余有那么几丝愁苦,以为是看着别家皇叔皇伯都妻妾成群,可他其实只有额娘一个而苦闷。那时哪能想到这些苦来自皇玛嬷,直到皇阿玛登基那会儿,不但宫里,闹到前面朝堂都知。我那个一向满足做娇妻慈母的额娘,才拿出她地狠,她的聪慧,用早先求得的皇玛法亲笔,堵了皇玛嬷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的口。那时起,我才开始从新注意这个曾让我躺在怀里撒娇,和我抢零嘴吃,有时又逼着我念些有的没的奇怪东西的额娘。
从小,别人家启蒙识字,撇开指定的先生不谈,总是阿玛偶尔指点的较多。我们家却是额娘几乎一手包办。额娘教的东西很多很杂,却偏偏最讨厌那些之乎者也,对我的课业也尤为苛严,小时候倒还怨过,只是等开始帮皇阿玛处理政务,后来登上大宝,才明白额娘用心。
额娘说:“这些技工,生态学,生物学,化学……你都不必精通,但要知道大概,做事不必亲为,但心中要有数,下面的人才没胆哄了你去……”
额娘说:“你以后要着紧给老百姓办学堂,整个大清读书人中能真正封侯拜相的有几人?所以,学堂里应该请那些有手艺的师傅做老师,传授各种技艺,而不是之乎者也,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换衣穿。往后什么河工筑坝,建海上宝船,哪找可用之人去!”
额娘说:“你看额娘训狗,要一手大棒一手蜜枣。”结果狗没训成,也真没挨打,可就是饿坏累坏,让阿玛生了好一会儿的气。然后额娘也把自己饿了一顿,和阿玛赌气,最后就是他们关起门来,弘晖哥哥带着我们在外头从窗缝里看阿玛怎么哄额娘吃饭。至于那只可怜的小狗,谁还记得?可是,一手大棒,一手蜜枣?呵呵,真是个好办法。
不过,后来额娘又说了:“不过对东边那个那个什么棒子和矮子,可要注意了!要是用做武器的大棒不够硬,要是给的蜜枣太大,让人起了贪心就不好了。所以,大炮要造,大船要造……”
额娘还曾警醒过:“在遥远的欧罗巴,住着一帮凶狠的强盗,其中两个尤为无耻,一个叫英吉利,一个叫法兰西。一定要时刻注意。一旦有不轨,就要严惩,给留条遮羞的内裤就好。让他们打哪来回哪去。在侵略者和被侵略者之间,我们要毫无顾虑地选择做侵略者!”我还清晰的记得当初额娘还挥舞着拳头。在阿玛严厉地目光中,讪笑着说,“不是侵略,不是侵略,是开疆辟土的丰功伟业!”那样子。看似笑闹,但我知道,额娘其实在说真的。
她永远都是不羁地笑闹之间,教会了我们很多道理,正的歪地,很多还很有无赖作风。但我继位以后,才深切体会到,那些东西有多珍贵。做皇帝,有时也是要对忠臣讲君臣之道。对奸臣讲利益之道……其实比起皇阿玛的雷厉风行,我更欣赏额娘总在不经意间,不着痕迹地将事情圆满处理。教育我们兄妹如此。劝解皇阿玛如此,出谋划策为皇阿玛分忧亦是如此。
不过。等真正在那个位置上了。才明白,额娘说得对!皇阿玛做得对。作为一国之君,适当地展现智慧固然重要,但威严,决断,偶尔装糊涂都必不可少。因为治国虽可采用些偏道,阴谋阳谋,但最后,还是要靠正道让天下信服。
虽然不明白额娘为什么会对那两个小小的蛋丸之地的朝鲜和东瀛意见特别大,但留心总是没错的。大地方面,我继续着阿玛临走前还放不下的新政,但我也不曾忘记额娘的那些话。命人办教授普通生活技艺的课,甚至以朝廷的名义网罗了一批能工巧匠,联合朝中工部的能人,致力于研制武器和宝船。只是所投入的资金颇大,让朝中上下有不少异议。
好在后来在清剿了福建沿海,自前朝起就一直如苍蝇一般灭不绝,拍不死的海寇,倭寇,甚至打到那个岛国,得了不少陪银,才让朝中反对派闭了嘴!那些银子……哈哈,刚好可以用来再造大船,多研究些厉害武器。皇帝难为啊!
我不由想念起皇阿玛来,皇阿玛虽然容许朝臣在职责范围内自由议事,但如果是已经议定的,就决不容许那些唧唧喳喳地家伙反驳,而且惩罚手段颇厉。
可能因为幼时跟在皇玛法身边接受训导的缘故,我一直受皇玛法的影响,认为为君者,当以德服人,以宽仁治天下,所以在皇阿玛继位之初,总觉着皇阿玛地手段太过严厉,甚至到残忍的地步,不利于民心所向,尤其当时风风雨雨颇多。当时我才十二岁,不到听政地年纪,自己又没有胆量去劝皇阿玛,于是央着额娘,劝劝皇阿玛,不要造过多地杀孽。
尤记得当时额娘问了我两句话:“这天下有多少君子?以德服人可以服多少人?”言罢,将我带到了皇阿玛和十三叔议事的地儿,指着我对十三叔说:“诺,十三弟,还记得那些讨债地泼皮无赖大法吗?我给你送现成的人选来了!”转而又告诉我,“你跟着你十三叔,记住,现在你是骄纵,不学无术贪财的皇四子!”一向严厉的皇阿玛投给额娘一个疑惑地眼神后,随即了然,嘱我好好听十三叔的话。
郁闷的我随着十三叔去了库房,看到了满眼的白条,才知道为什么皇阿玛和额娘的东西,很多都是从王府带出来的;才知道额娘拼命放宫女出宫,裁减各宫开支并不是醋劲发了;跟着十三叔奔走,还和墨叔手下当了几回梁上君子,才知道原来那些在朝廷上,在御花园中出现在我们面前的衣冠楚楚的大臣,十有六七是衣冠禽兽,有泼皮相,有无赖相,有色狼相,有财奴相……倒有二三成算得上是人前人后一个样,可惜还要去掉一部分老油条,一部分只挣名誉的石头脑袋……君子……以德服人治的是君子,朝中大臣尚且如此,天下,又有多少君子!皇阿玛比皇玛法看得更透彻!
可是,天下又有几人能解皇阿玛的心思?皇阿玛……让人提起来就心里五味杂成。作为儿子,对他敬佩,为他的遭遇心疼,比起被皇玛法圈禁的大伯二伯,皇阿玛在登基后尤被他亲生额娘那般对待,几乎成为天下的罪柄,我曾亲眼看到皇阿玛抱着额娘,在她怀里哭泣。没有哭声,因为他是皇上,但从那微震的身躯,我又怎会分辨不出?我没有让额娘阿玛知道,我见到了那一幕,那个我从小以为天榻下来也能顶的男人,居然哭了,可见心里有多苦。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为皇阿玛分忧。所以后来,当皇阿玛的身子不怎么爽利的时候,我毫无怨言地主动接下大部分朝务。
可作为男人,当我在那把龙椅上坐了这么些年头,一回首,却是对皇阿玛又羡慕,又嫉妒。因为他再痛苦,再挣扎的时候,额娘总是在他转身就触手可即的地方,在额娘面前,他可以当一个普通的男人,甚至说,不必顾忌男人的面子,畅意地做他自己。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美人的数量不在多,只需心意相通的那一个,对一个帝王而言,尤其需要一个能跟得上他脚步的美人。皇阿玛从少年时,就有额娘这样相伴。只是可惜,我后宫佳丽无数,情投意合者也有那么一两个,真正能心意相通,却是全无。我也是个正常的男人,也会有哭泣的时候,尤其是当阿玛额娘同时走了那会儿,才发现,娇妻美妾虽多,我却成了孤单一人。
所以,我所能做的,就是记着皇阿玛的嘱托,额娘让我许下的承诺,为着这个大清竭尽殚力,皇阿玛临走的时候,将很多事情都安排好了,只要我是个勤奋努力不笨的皇帝,就能让大清再现繁荣。可是,一年,两年容易,十年二十年,想着皇阿玛额娘,我也能坚持不懈,三十年四十年,几乎已经成了习惯;五十年……好漫长的岁月啊……儿子也很孤独。
我的身体一直都不错,只是越来越多地想起皇阿玛和额娘临去的那一幕,安详,满足,没有痛楚,相依相偎,也成了我这几年坚持下来的勇气。只是不知道,当我去的时候,会有谁相伴?
皇阿玛,额娘,你们看到了吗?如今的大清国泰民安,四方不敢来犯。东瀛已经彻底被我们的海上舰队征服,朝鲜不敢有二心,俄罗斯亦在我们每三年的火炮试验余威面前,一直主动向我大清示好!我们的舰船已经远征南洋。欧罗巴……元朝的铁骑能到达,我大清的武装舰队,铁骑也总有成功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