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15

梵容: 老婆灰姑娘

楔子

「没有钱?你等着看我把出版社卖掉吧!那是你爸唯一留下来的东西,你看着好了,我会让你们母女一无所有!」

门外又传来父亲的咆哮及母亲的啜泣,这在他们家是很寻常的,只要母亲供不起父亲的索求,他就免不了来段吵闹。说吵闹算含蓄了,要不到钱的他,比魔鬼更为狰狞,砸碗、动刀、开瓦斯……总要闹到遂意为止。

母亲要她别出房间,因为他们父女就好比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贺盼盼静静的听,预备在他对母亲动手时出去护卫。

最后大概见母亲实在拿不出钱了吧!她听见他咆哮伴随着诅咒,接着,便是他甩门而出的声音,贺盼盼将音乐开到最大,不想听到他在屋外的咒骂。突然,书里的一段话跃入眼里──

当精子与卵子相遇后,就孕育出了小生命,我们的身体里流有父亲跟母亲各一半的血液。

身体里有一半他的血液……如果把那一半血液还给他,是不是就能彻底断了跟他的关系?

贺盼盼从抽屉里拿出美工刀,卷起袖子,看着手腕上的血管,扬起阴晦的笑,毫不犹豫地就往雪白的腕上划下……

将滴血的手垂放在垃圾桶上方,才不会连累大姐得擦去满地血渍。

血流得很慢很慢,身体也逐渐失去温度。

多少的血算一半?滴满一个垃圾桶?她不知道。要是没死,算不算还了父血,就能切断跟他所有的瓜葛?

要是死了呢?如果还有下辈子,她想跟守在转生台前的神佛菩萨请求:万一还得再跟父亲有牵扯,请让她投胎做无情草木,即便是他座下的藤椅、门前的青草,得日日夜夜任他践踏都无所谓,草木无心,不会痛的。

身体好冷好冷,血滴得好慢好慢,才蓄满垃圾桶底层。她眼前一黑……

死亡近了吗?她无所谓。  

昏迷前,贺盼盼听见大姐的惊叫,她想告诉向来冷静的大姐,别担心,她不怕!但却没有力气睁开眼。

迷迷糊糊间,有人抱起了她……


第1章

名之为「休憩」的酒吧门被推开,走进一个女人。

包裹在合身皮外套及迷你裙下的身材是火辣的,一进门便攫住了所有人的视线,令男人心痒、女人羡慕。她无视于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种种目光,走到吧台前坐下,优雅点燃彩虹烟。

她不抽烟,却喜欢点着,小时候,她时常被烟熏得流泪;现在她不爱哭了,却喜欢看着轻烟袅袅上升,仿佛所有的心事都会随着烟,消而散去。 

她心情不好,他知道。像大熊般的酒保眼里闪过一丝怜惜,但在幽暗的灯光下,没人发现。

她专心地看着手中的烟逐渐燃成灰段,并稳稳地直立着烟,不让烟灰在中途断掉。

彩虹烟细,一下子就燃到终点,火星在熄灭前不甘示弱地以热度挑舋着她细致的手指,她唇畔勾起一抹冷冷的淡笑,像在嘲弄火星的愚蠢。

果然,火星在遇到难燃的海绵后宣告放弃,酒保适时递来烟灰缸,接下烟灰。

「B53。」贺盼盼说。今天的心情特差!

酒保的眼里略过一抹不认同,旋即无声地从柜子里取出爱尔兰奶酒及咖啡甜酒。

「咳咳!」角落的年轻男人忍不住小声的问:「我是听过B52啦。」就是越战时让北越闻之丧胆的轰炸机,化为酒名一样犀利,据说后劲很强。

「那B53是什么?」

坐在他旁边,戴着墨镜的男人喝着纯伏特加,没搭腔。  

吉米对既是好友、又是摇钱树的男子的冷淡不以为意,耸耸肩,转而问酒保:「大杨,B53更猛吗?」喷喷,虽然只是一口杯,但是看他聚精会神倒入伏特加的模样,让人也不由得对这酒肃然起敬了。

「嗯。」寡言的酒保轻轻应了声。

吉米没有被他们的冷淡浇退兴致,身为国际首屈一指的专业经纪人,脸皮厚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他推推好友,小声说:「晏霆,你有没有发现她的五官很像曾野绫子?尤其眼睛更像!只是她的眼神比较叛逆。」绫子是他的未婚妻,他出道多年唯一的绯闻。

章晏霆闻言,迅速瞥了贺盼盼一眼,却对她惹火的装扮不以为然,低斥:「胡说。」

长相或许神似,但气质完全不同。如果绫子是冰,那女人就是火。 

贺盼盼正支着下颚,佣懒的靠在桌面上,来自左侧的锐利眼神让她抬眸望去,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却可以看到那男人的眉间是皱着的。

不高兴姑奶奶的装扮?有些恶作剧地,她朝他抛了个飞吻。哼!气死你!

她轻佻的举动让章晏霆的眉毛紧紧纠成一团,刚从热情的上海回来,现在他只想休息,最不需要的就是巴着不放的疯狂歌迷。

他越是严肃不悦,她越是故意挑舋。即使他全身释放出「少惹我」的强烈讯息,贺盼盼依然用足以魅惑圣人的狐媚眼神直盯着他。

放浪!章晏霆饮尽手中的酒,对酒保说:「走。」

「休憩」有着最好的酒保、最僻静的环境,是很干净、也很舒适的一间酒吧。来过这么多回,他从来不曾被打扰过,如果这女人是常客,他可能就不会再来了。

鲜少有女人能引起晏霆的情绪。吉米的视线忍不住频频在他们之间游移,看好戏的眼神马上惹来章晏霆的冷睇。

吧台前的暗潮汹涌,让低着头调酒的酒保露出一道诡异的浅笑,「请等一下。」他对章晏霆说,然后将小托盘放在贺盼盼面前。

十二杯!托盘上放着十二杯B53!

吉米啧啧称奇,「即使是一口杯,那些量也够惊人了吧!」更何况喝这种酒,得一口饮光的!

只见酒保点燃表面的伏特加,火舌在酒杯里跳着、舞着,眩花了所有人的目光。火才将熄,贺盼盼便插入吸管,一口饮尽。

酒保继续点燃第二杯。

贺盼盼扬了下秀丽的眉,大杨居然让她喝这么多?她微讶,但这里是她不必顾忌、完全可以放松的地方。

因为,从小到大,大杨是除了大姐外,最懂她的人了。

他是他们的邻居,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火舌一灭,她继续一饮而尽。就这样,他点火,她饮尽,所有的人莫不讶异于她的酒量及气魄。 

当最后一杯B53也见底之后,周遭居然响起如雷掌声。

贺盼盼的眼带着微醺的迷蒙,淘气地举起双手,像接受歌迷欢呼的巨星。

酒保收下小托盘,斟了杯伏特加给久候的章晏霆。

仿佛对刚刚的一切视若无睹,晏霆默默啜饮着。

吉米知道晏霆看起来虽平静,但他的情绪其实是被那个特别的女人牵引着,于是他有些故意地说:「我们是不是太逊啦?」人家一个女人连喝了十二杯B53都面不改色,而他居然喝咖啡奶酒?咦?晏霆的脖子怎么出现青筋?

吉米皮皮的说:「你不舒服吗?太累了吗?」

章晏霆起身,冷冷地说:「我要回去了。」

「喔!等等我!」放下手中的酒杯,付了钱,吉米在经过贺盼盼面前时还对她眨眨眼,伸出大拇指,接着赶紧跟上好友的脚步。「明天的录像不能取消唷!要为上海的演唱会跟音乐制作中心做宣传……」

他这好友纵横歌坛十多年,却始终不太愿意接受采访,这次好不容易他龙心大悦,答应参加大姐大的现场访问节目,可不能爽约了! 

章晏霆临跨出酒吧大门,瞥见她又点燃一支烟,心里更是对她不以为然,一个知分守礼的女人,是不会涉足酒吧、抽烟喝酒的。

贺盼盼眼角余光瞄见他不赞同的眼神。她不是会在意旁人眼光的人,只是他太强势,给人一种威胁感,而她最喜欢挑战权威,于是她在他关上门前故意再送个飞吻,并满意地看到他的脸色更为铁青。 

他们离开了,酒吧恢复平静。

酒保走到她面前,关心地问:「又住院了?」会让她这么烦心的,只有她父亲了。

「嗯!」他最了解她家的状况,因此贺盼盼也不瞒他,「是肺脓疡。医药费跟看护费加起来,一个月大约要三十万。」

「需要帮忙吗?」 

「不必。」手一颤,烟灰落在桌上,贺盼盼将烟灰扫入烟灰缸里,指尖的灼烫让她微微地皱了皱眉。只有感受到痛,才会遗憾自己还活着。

「我跟大姐会想办法的。」她起身,准备离开。

「如果有需要,我都在。」大杨说,「别跟我见外。」

贺盼盼举起左手,露出了手腕内侧淡淡的疤痕,「是的,救命恩人。」

嘲弄的口气听不出有感激之意。

他知道她并不觉得活着会比较好,只好语重心长地说:「多想想开心的时候,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开心。」

贺盼盼走到门边,不很在意的挥挥手,「谢啦!再见。」

开心?回忆里没有任何值得开心的部分,相信未来也不会有。

幽幽的叹息从酒保的口中逸出。他把她们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也希望她们都能得到幸福。





贺盼盼一走进家门,就被沙发上的人影吓了一跳。「大姐,你还没睡啊?」

贺依依闻了闻空气中的酒味,「你又喝酒了?」

贺盼盼皮皮笑着,「去找杨大哥聊天,在他那喝了两杯啤酒。」

「少喝点酒。」贺依依合上书,「早点睡,我明天会去医院,你下午再来接班。」起身,走进房里。

贺盼盼点头,也定回自己的房里。

刚卸完妆,门就被拉开了,「二姐!」

「还没睡?你明天不必上班吗?」

贺妮妮坐在床沿,「没关系,我们的美食采访已经到尾声了,现在上班都很轻松,有时候还可以睡午觉呢!」

「这么混?小心到时候被裁员!」贺盼盼恐吓小妹,难得她这份工作做了这么久还没辞职。

「不会啦!我有信心会一直做下去!」贺妮妮认真的说,「二姐,爸爸这次住院,要不要我们三个轮流去照顾他,省得多花钱请看护?」

「不必。他有酒精戒断症,清醒时会一直找麻烦,意识不清楚时又会无意识地拉扯点滴,照顾他很累,因此我们决定请看护全天照顾着,只有要做检查时才去。」

偏偏父亲出院后依然不改酗酒的习惯,才会在短短时间内二度住院。

姐姐们总是默默扛下这些担子。贺妮妮眼眶微红,「那明天我也去,让我跟你们一起分担这些压力!」 

贺盼盼转身,拍拍妹妹的手,「不必啦!你要上班不是吗?我跟大姐轮流就行了。再说,现在有看护在,我们不是独自面对他,不要紧的。」

「喔!」贺妮妮点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担忧的说:「二姐,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耶!是不是喝酒喝到肝都坏了?」

贺盼盼不在意地笑笑,「不会啦,应该是我习惯化浓妆的关系,反正化了妆也没人看到我的脸色好不好,无所谓啦!时间晚了,早点去睡吧!」

「喔。」贺妮妮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说:「二姐,你要好好保重自己喔!」

国小毕业典礼那天,大姐接她回家,一进门便看见二姐趴在桌上,鲜红的血从她的手腕缓缓滴到垃圾桶里,难得大姐还能镇定的一方面为二姐止血,一方面要她去跟隔壁的杨大哥求救,但那一幕已经吓坏了她,她动也动了。

从那以后,她每天睡前总习惯到二姐房里巡巡,怕二姐悄悄的再自杀,而她们来不及发现。

贺盼盼微笑,「放心,我不会再做傻事的。」

长大之后,她跟大姐都有了自觉,父亲将是她们一辈子的负担。她不会再自杀,自私的把所有的担子都放在大姐一个人肩上。

「那就好。」贺妮妮放心地笑了,「二姐晚安!」

「晚安。」


第2章

医院通知,贺旺德又从医院溜走,贺盼盼原本要去陪他做检查,这会儿也不必去了。

她想,既然都化好妆、换好衣服了,干脆亲自送稿子到杂志社去,顺便找老同学聊聊。

方仪雅是「粉领贵族」杂志社的总编,见到她来,有些讶异。

「今天怎么亲自送稿子过来?请坐。」

她们毕业后双双进入出版社土作,后来贺盼盼离职,当个S0H0族,在家接接采访跟排版的案子,而方仪雅则另谋他就,并一路升到总编。

「有空,就过来看看你了。」贺盼盼嗅了嗅她秘书端来的咖啡,「好幸福喔!每天有人泡这么香的咖啡伺候着!」

「伺候?」方仪雅比了比桌上堆得满满的文件,「光那些工作就会压死人了。你知道吗?我现在喝咖啡都只能用牛饮的!」

贺盼盼被她夸张的表情逗笑了,「谁叫你贵为总编,当然得劳心劳力些罗!」把稿子交给她,「这是这一季的专刊,你瞧瞧。」  

「你做事我放心,我们都合作那么久了。」方仪雅随手将稿子放在几上,「你真的不考虑到杂志社上班?」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断过挖角的念头?」贺盼盼逗她,「小心我进来了会危及你总编的位置喔!」

「看真本事吧,我也不是省油的灯!」方仪雅才不在意。

贺盼盼笑笑,「我自由惯了,不想再回去做规规矩矩的上班族。」将咖啡饮尽,站起来,「你忙吧!不打扰你办公了。」

走过她桌子旁,影剧版上大大的标题吸引了她的视线──

音乐教父章晏霆返国  

美眸瞥见头版上大大的照片,她「咦」了一声,这不就是昨晚那男人?

方仪雅走过来,「你认识章晏霆?」

想起他那双不认同的眼神,「当然不认识。」

「你不认识章晏霆?」方仪雅不敢相信地说:「他是有名的音乐教父,纵横华人演艺圈多年,不久前才成立亚洲最大的音乐制作中心,你竟然不认识他!?」

「你说得好像不认得他是罪过似的。」贺盼盼笑说,「我不听音乐、不看电视,当然也不会太注意到艺人的新闻了。」被方仪雅眼里的薄责逗笑了,贺盼吩好认真的盯着报纸上的照片看,「嗯!我记住他了。」

事实上,那男人的气势太强,连在平面媒体上也拥有不容忽视的魅力,教她想忘了昨晚的一面之缘都难。

方仪雅叹气,「你还是不看影剧新闻。」

高中时有个初出道,且颇有明日之星架式的男同学,因跟人打赌而热烈追求盼盼,她得知背后的原因后,当众狠狠的让那只公孔雀丢脸。

但那人也没让盼盼好受,逢人就批评她皮肤不好,此举大大的伤害了她,偏偏那人后来在演艺圈平步青云,还被塑造成熟心公益的形象。自此之后,盼盼就不看演艺新闻了,这件事她们这些老同学都是知道的。

贺盼盼挥挥手,「收起你的同情心,我纯粹是对艺人没有兴趣,不是因为那只孔雀的关系。」

方仪雅看了看她浓妆下的皮肤,还是忍不住说:「你其实长得很好看,就是有些青春痘疤。我知道有个整形医师不错,你要不要试试做果酸换肤?」

贺盼盼摇头,「不要,我自己都不介意了,你就好心点,假装没看见,OK?」

「可是,只要花点钱就能恢复的,为什么不试?换作是我,肯定无法忍受一张美美的脸,因为那些疤痕而减分。」

「啊!你伤到我的心了。」贺盼盼双手按住心脏,夸张的往后倒。

「你喔!」

贺盼盼站定,随意地摆手,「我是真的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痘疤。而且,为了怕有碍观胆,我已经努力化浓妆掩饰了,所以,你就别再替我担心,嗯?」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方仪雅看了下时间,「来来来,现在刚好有他的现场访问,我们一起看看。」

方仪雅打开电视,不容分说地拉着她坐下,「虽然成名已久,但是章晏霆素来低调,这场访问是非常难得的,我赌收视率一定会飙到新高。」

「我对演艺新闻没兴……」

方仪雅才不让她说完,「反正没事,看看电视,增长一不见闻。要专心看喔!等会儿我有个企划要跟你商量。」

屏幕里,素有「综艺大姐」之称的主持人先做了开场白:「各位观众,很高兴今天请到了章晏霆先生来我们节目。让我们欢迎他!」

镜头带到沙发椅上的男人,他翘着二郎腿,随性中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威严。

「谢谢。很高兴有机会参加这个节目。」他的声音低沉温厚。

女主持人听了,咯咯笑个不停。

「继在港台创立音乐制作中心之外,听说你还打算在上海成立亚洲最大的音乐制作中心,如此一来,你的音乐帝国是否会更加稳固?」

「上海的音乐制作中心已经开始运作了,至于成果……」他耸耸肩,「还没玩,谁知道?」

摄影机详实呈现他眸里的狂魅,那天在酒吧里她没有看清楚,他竟有这样一双容易魅惑人的眸子。贺盼盼心想。

「听说你九月份要在上海举办一场演唱会?」女主持人又问。

「是的,过去两个月都在排练。」

「除了上海,其它地方也有计划举办演唱会吗?」

「没有,一场就够了。」他懒懒的回答。

「真狂妄!」办公室里的贺盼盼轻哼。

方仪雅听了,笑着说:「的确,但是他确实有狂妄的本钱。他演唱会的最低票价是从五百元人民币起跳,创下最高价的纪录。即使票价这么高,我打赌这唯一的一场演唱会还是会大爆满!」

贺盼盼不作评论。

「你看!」方仪雅盯着屏幕,「他即使佣懒也好有味道!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掳获他的心?」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正好问出了方仪雅的问题──

「出道多年,你唯一承认的女朋友就是曾野绫子小姐,外传你们已经订婚了,请问是真的吗?」

「是的,她是我的未婚妻。」

「电视机前面的观众要心碎了!」

他只是耸肩,不愿意继续这话题。

接下来的访问都在主持人自说白话中结束,他只偶尔低声笑了一下,偶尔耸肩略过问题。

「谢谢章晏霆先生今天接受我们的访问,希望下回还有机会访问你。」

方仪雅关掉电视,无限惋惜地说:「果然还是没有爆出多少内幕,你知道吗?即使满街狗仔潜伏,却永远只能看到他愿意透露的消息,没有记者能挖到他不为人知的那一面。而他也真沉得住气,之前还有工作人员跳出来说他是同志的报导,但是他就是不予回应,后来这则传闻也在他宣告跟日本女友订婚后自动终结了。」

贺盼盼好笑的睨她,「干嘛?粉领贵族打算『撩』下去做八卦了?」

方仪雅没好气的瞪她一眼,「章晏霆已经连续多年蝉联『梦中情人』第一名,身为销售量第一的女性知性杂志总编,我只是想深入的采访他,跟一般看图说故事的狗仔报导是不一样的!」

贺盼盼应酬着:「是是是!」站起来,「我真的该走了。」

「等一下!」方仪雅喊住她,「要不要接下这个案子?稿费很优唷!」

「我?」贺盼盼挑眉,「你手下那么多采编,必然有许多人挤破头想采访他,干嘛还要外包给我?」

「唉!就是因为章晏霆的魅力无边,所以那些初出茅庐的小采编,恐怕还来不及访问,就被他电得晕头转向了。怎么样?帮不帮忙?」

贺盼盼瞟她,「你就对我这么有信心?」

「当然!我们合作那么久了,我相信你的能力,更何况你对艺人又没兴趣,派你去是最恰当不过的。」

贺盼盼沉吟着,她已经很久没跑人物采访了,磨磨功力似乎也不错。

见她似乎有些心动,方仪雅继续游说:「如果访问稿够精采,能拉成上下集,那稿费再加倍。但同样的,为了确保这篇访问的独一与详细,我们必须签约,保证由你亲自采访,并且不会将稿子大卖。」

那男人不会还记得她而故意刁难吧?管他的!赚钱重要,更何况接下来她有些空闲,怎么算都不该推掉这个好差事。

「成交。」





摄影棚外

吉米兴匆匆的跟在章晏霆身后,一边举手跟其它人打招呼,一边说:「刚刚的表现好极了!」幸好他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章晏霆接过助理递来的温水。为了替音乐制作中心的新人争取上节目的机会,他答应接这通告。

「呃,既然已经来了,顺道开个记者会如何?」吉米小心翼翼的说。

接收到冷冽的目光,吉米连忙又改口:「嘿嘿,我是开玩笑的。你先回车上休息吧!」偷偷抛个歉意的眼神给角落那群记者。

章晏霆大步走向他的保母车,身后的记者自有安全人员及吉米挡住。

坐进宽敞的车子里,他转动脖子,身后立刻伸出一双手在他僵硬的颈子上铺上热毛巾,双手的主人在热毛巾上替他按摩。

「你的肌肉都变硬了,吉米最近排太多通告了。」雪莉是他的服装设计师。

「新人太多,有些重点节目得我护航才肯发通告。」章晏霆往前倾,闭上眼睛感受她的按摩,「雪莉,你还要忙公司的事,不必做这些,我可以叫按摩师来做。」

「你不喜欢人家碰到你,不是吗?」身为唯一能近他身的女人,雪莉一点也不觉得累。

他不置一词。不是没有发现她的情意,但他跟她最多只能维持工作上的关系。「最近公司还顺利吗?」

他刚出道时,雪莉只是电视台服装间的小助手,后来一路走来,他成了天王巨星,而她也已经是知名的服装设计师。

几年前,他出钱开了家服装公司让她经营,而雪莉能力确实很强,竟然将这间他自创品牌的服装公司,发展得有声有色的。但即使如此,他要上通告,她仍然亲自跟着,随时打理他的服装仪容。

雪莉贴心的随他改变话题,一双手也没停下按摩,「我比百货公司提早两个月换季的策略相当成功,不只减少库存压力,还在其它家都还没推出新装时,就让消费者对我们下一季的新装有了印象,其它家动作慢一点的,到时候只能模仿我们推出的款式了。」

「别太累了。」她总是很拼命,这样的性格会过得太辛苦。

「谢谢!」他的关心让她很高兴。「你把公司交给我,我会全力以赴的。」

「尽力就好,别太累了。」章晏霆还是只能这么说。

毛巾冷了,她换了一条温在炉上的热毛巾,重新敷上他的脖子,他满足的喟叹声,让她体内的贺尔蒙急速变化,压下蠢蠢欲动的情念,雪莉故作平静地问:「曾野小姐好久没来台湾了。」

「嗯。」

按摩的手停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你们分手了?」

章晏霆张开眼,「雪莉,我不喜欢人家探问私事。」

「对不起!」雪莉赶紧道歉,手又轻快的按摩起来,「我只是好奇。」

章晏霆移开身体,自己揉揉脖子,「谢谢你,我的脖子已经舒服多了。你有没有别的事情要忙?」

话里明显的逐客之意让雪莉的心微微泛疼。即使认识十几年了、即使自己是他最最亲近的女性同事,但同事依然只是同事,她始终无法走人他的内心。





「能安排让章先生接受访问吗?」

「对不起……」吉米挂起职业化的笑容,直觉就想拒绝,转头看到贺盼盼之后,讶异的说:「是你!」

今天的她有些不同,但眉目间的叛逆仍在,却稍褪了些狂野气息。 

吉米笑着伸出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多了。「幸会!你的酒量令我印象深刻。」

「没错,就是我。」他果然记得。贺盼盼露出无奈的笑,「希望这不会影响到章先生受访的意愿。」

「怎么会呢?」吉米眨眨眼,「只要请我一杯B53,我愿意为你想办法搞定那个难缠的家伙。」

贺盼盼俏皮地笑,「那有什么问题!只要你挺得住B53的威力。」

「嗅!你伤到我脆弱的心了!」吉米夸张地捧着心说。

「对不起,」电视台警卫手中抱着:一纸箱的信件,「这里有章先生的信。」

贺盼盼轻吹了声口哨,「看来他真的很受欢迎。」

「那可不!那家伙虽然难搞,却是天生的巨星。」吉米唤来助理抱走那箱信,叮咛:「别忘了过滤一下。」回应她的挑眉,他解释:「有些歌迷稍微激进了些。」

「别在背后批评你的摇钱树!」一道女声冷冷的在他们身后响起。  

吉米转身为她们做介绍:「她是雪莉,晏霆的服装师,她是……」对喔!还没问过她的名字。

「贺盼盼。」贺盼盼自动回答,伸出手,「你好,我是来采访章先生的。」

「他不随便接受采访的!」雪莉的声音略嫌尖锐。

吉米皱了皱眉,「我才是晏霆的经纪人,不是吗?」

「随便你,如果你不在乎碰钉子的话。」雪莉冷冷瞥了贺盼盼一眼,便踩着高傲的脚步离去。

「别介意,只要碰到跟晏霆有关的事,雪莉就会像只护卫过度的老母鸡。」 

「她是他的亲密伴侣吗?」演艺圈多的是这种扯不清的男女关系。

「当然不是,他们只是很好的工作伙伴,就像我跟晏霆一样。」吉米反问:「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贺盼盼轻耸肩,「只是猜测罢了。」

吉米没继续这个话题,说:「来吧!我带你去见见他。」故意挤出一副愁眉苦脸,「希望他不会因为我的擅作主张而开除我。」

「再加一杯B53!」贺盼盼俏皮地眨眼。

「哈哈!」吉米大笑,「一言为定!」

走到保母车前,吉米说明:「这是晏霆专属的休息车,闲杂人等都不能靠近的。希望他的心情够好,愿意接受访问。」

「我也衷心希望。」贺盼盼说。原以为得花一番工夫,才能说服公认最难缠、最会丢软钉子的吉米,没想到却不费吹灰之力,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道。

吉米敲敲车门后进人车里,「晏霆,我接了个采访……」

章晏霆闲适地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穿着黑色高领衫跟黑皮裤的他,比在酒吧里看起来更危险、更浪拓。

「我不接受采访。」他甚至没有睁开眼,「我以为前几天的现场访问已经是特例了。」 

「嗯,她很特别……我猜想你应该会愿意接受她的访问。」在酒吧里,他虽然露出不认同的表情,但看得出来,他其实还是有注意到她。

这很难得,他从来都是众人目光的焦点,站在顶峰的他不太会去注意到其它人的。

章晏霆还是没张开眼,喉间发出懒洋洋的声音:「哪间传媒?」

「呃……」吉米这才想到忘了问。转头问她:「你是哪家的?」别说是X周刊!这句是用唇语说的,还做了个被杀头的动作。

他夸张的表情逗笑了贺盼盼,「我代表粉领贵族杂志,请多指教。」

酷似绫子的甜笑声,让章晏霆终于睁开双眼,看向她。

今天的她没上太浓的妆,看起来跟绫子更像,但气质完全不像。绫子总是挂着一张笑脸,但其实她是深沉的,很难让人看出她真正的想法。

而她,无论在酒吧纵饮,还是现在想访问他,都毫不掩藏她内心的想法。

他一闪而过的诧异让吉米很得意,「很像曾野绫子吧!几乎一模一样呢!」

见贺盼盼扬起秀眉,吉米小声在她耳边解释:「他的未婚妻。」

她点头。那天看电视访问时曾经听到这个名字,而仪雅给的数据里也有提到这个曾野小姐,不过数据少得可怜,只知道曾野绫子是他的日本未婚妻而已。而她没想到从未公开露面的曾野小姐,竟然会酷似她。或许这就是吉米大力帮忙的原因吧!

「你认为这有助于宣传音乐制作中心?」章晏霆意兴阑珊的开口,「我已经沦落到必须接受三流杂志的采访了?」

「粉领贵族不是三流杂志!」贺盼盼忍不住反驳,「它在华文市场占有率近五成,当然能达到宣传的效果!」

她生气时双瞳闪着火光,跟素来冷静的绫子不同,让他起了逗弄之意。

「哦……」这声拉得老长,「那么你预备如何做这场访问?」

他的意思是答应吗?他唇畔那诡异的笑容让贺盼盼对这想法存疑。

「那要看你愿意让我从哪个角度切人。」她谨慎地说。

「也就是说你根本没有任何打算?」他的笑容转为嘲弄。

「在做报导之前,如果已经将访问稿都设计好了,还会有什么乐趣跟惊喜呢?」

一丝赞赏快速地从他眼底闪过,「总有个纲要吧!」

「如果你愿意,我希望能多访问你私下、不为人知的一面。」出道十多年,他的私生活依然是团谜,她相信这才是读者最想知道的部分。

章晏霆脸一沉,「我想休息了。」说完,就径自闭上眼。

贺盼盼很错愕,不明白哪里触碰到他的禁忌。

吉米无奈耸肩,带她下车,轻轻关上车门。

「怎么回事?」贺盼盼立刻追问。

「他不公开私生活,这是底限。他身边所有工作人员都签下保密条款,绝对不得外泄任何有关他的事情。」吉米建议:「能不能跟他谈谈别的?像是音乐、公司的新人,甚至服装都行,就是别触及他的私生活。」

「他的音乐跟服装事业,大家都耳热能详了,为什么不能触及内心的部分呢?譬如他的Fans一定很想知道他如何做出那些感动人心的词曲……探索内心并不等同揭露隐私呀!我会拿捏好尺寸的。」

「唉!」吉米叹气,「看到那些歌迷寄来的信了吗?」

刚刚那箱?她点头。

「身为公众人物,一举一动都被摊在太阳下,晏霆刚出道时也是很平易近人的,谁知有个女歌迷跟他通信几次之后,竟开始妄想跟他当情侣,不只信中毫不掩饰地示爱,还不知道从哪弄来他的行事历,晏霆上的每个节目制作单位都会接到她的关切电话,从场记到制作人无一幸免。

最后,她竟以晏霆的妻子自居,不仅神出鬼没地破坏跟晏霆合唱的女歌手的礼服,还常常散发不实消息给传媒,最夸张的是,连晏霆住所的管理员都曾接到她的电话,要他提醒晏霆出门要多添件衣服。无论我们如何追查,就是查不出神通广大的她究竟是谁!」吉米苦笑。

「她无所不在,几乎把晏霆逼到发狂,这十几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算算只有去年他到日本那段时间拜曾野绫子的帮忙,让她查不到他的行踪,稍稍有个喘息的机会。这就是晏霆不肯让私生活曝光的原因。」

「这个女人可真有心。」贺盼盼随口说道。

想到他家楼下那个严谨、不苟言笑,面对她软硬兼施,硬是不肯露半点口风的管理员,都受托叮咛章晏霆添加衣裳……那画面太好笑了!

贺盼盼突然想到,「那她不会连他上节目穿什么都要干涉吧!」

听了她的话,吉米的脑中突然窜过一个想法,眼睛忽而眯起。只有雪莉从来不曾接过她的电话!以晏霆身边仅有且举足轻重的女性工作伙伴来说,她……为何独独放过雪莉?

「也许,你提供了一个我们从来没想过的方向。」吉米语带玄机的说。


第3章

贺盼盼走进电视公司,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她转过头,认出了被簇拥而来的,就是那只表里不一的公孔雀。懒得理会,她径自走向电梯。

他也认出她了。经过多年,她还是拥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气质。

步凡对他的歌迷们微微一笑,「我要换衣服了,来,大家都跟着工作人员去摄影棚里坐好,待会录像要乖乖的,我才爱喔!」对她们眨眨眼后,他骄傲地走向贺盼盼。

歌迷们不敌他四射的电力,纷纷尖叫,引来警卫人员的驱赶。

「哈罗!这么多年不见,你的皮肤还是一样糟嘛!」

贺盼盼被他的香水味呛得往后退一步,站在电梯前,不想理他。

她是来工作的,楼上还有更难缠的人在等着她,她不想、也没必要浪费力气在闲杂人等身上。

「步凡大哥,你认识她啊?」显然十分迷恋他的小助理尖着声音问。

「嗯!她是我以前的同学。」骄傲的孔雀睥睨着贺盼盼,「是不是啊?同学。」不可否认的,她依然是那种让人一眼见了,就再也忘不了的人。

而且,还没有人能像她这样完全无视于他的魅力的!哼!继续放电。

这时,电梯门开了,无视于他努力释放出的强力电流,贺盼盼走进去,对充满敌意的小助理露出甜美的微笑。

「妹妹,你长得真可爱!」

人家以德报怨,小助理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真的啊?谢谢!」

「就是可惜……」电梯外的他们都仔细的听,贺盼盼甜甜一笑,「整天跟在人渣身边,会被污染的!」

「贺盼盼……」

她按下关门键,将公孔雀的咆哮阻隔在电梯外。电梯里空调不好,她没有兴趣跟畜生分享。

啪啪啪!后方传来鼓掌声,贺盼盼这才发现电梯里还有别人。

吉米拍着手,「该让步凡知道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喜欢他的。」眨眨眼,「你是女的,没错吧!」

贺盼盼看到他拿着手机,「你在接电话吗?」

「没关系,跟美女说话比较重要。」吉米假装没听到电话那头的低哼,露出灿烂的笑容,「你是来找晏霆的吗?」

「对!我应该先跟你约的,可是出门时你还没开机,就直接过来了。章大牌有空吗?」

「你知道在你面前他不大牌的。」吉米笑着说:「每回你一来,我就会排除万难让你优先访问的。」她让他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况且,他也看得出来,晏霆对她也有不一样的感觉,虽然他不承认。

「谢谢!你真好。我要访问的人如果是你就好了。」

「我想你不会想访问我的,你喜欢挑战。」

「真是艰巨的挑战哪!」贺盼盼苦笑,「那家伙真不是普通的难缠!」

「是啊,对你的无奈我感同身受。」吉米按着电梯门,「到了,准备迎向挑战吧!」

看着他要继续搭电梯往上,贺盼盼有些错愕,「你不需要通知他一下?」

「不必了。」吉米挥挥拿在手中的手机,「那个家伙已经知道了。」





面对不合作的受访者,贺盼盼第N次感到挫败,「我回去整理好访问词,希望下回还有时间访问你。」

她咬牙切齿的样子真可爱!

在演艺圈多年,他从来没有碰过像她这样的女人,第一次见面时感觉她很开放,实际上却不。从她开始访问他,他就发现她其实有各种的样貌──

面对工作时很认真,遇见诱惑时又能丝毫不受影响,没错,透过吉米的手机,他听到步凡喊她的名字。他们认识,而她却不甩他?

她像火,让人无法忽视,却又不由自主地靠近。

他对这个女人越来越有兴趣了!

章晏霆心里转过几个念头,脸上却依然平静。

「希望下次能听到比较有深度的问题。」怕她不够恼火似的,他凉凉加上一句:「虽然已经失望过几次了。」

她的眼里进出火花,直接往他痞痞的脸上射来,「我发誓、我发誓……」

回家钉他草人!

章晏霆挑眉,等她失控。

可是她的手机却在这时响起,贺盼盼瞪着他,恨恨地拿出手机,「喂?」

口气尚称和善。

「盼盼!」方仪雅说:「你搞定了没?我要排版了,下个月来得及吗?」

「还没。」谴责的目光射向存心刁难的受访者,「章先生太忙了,没有太多时间接受访问,我想慢慢来,写出比较有深度的访问稿。」

章晏霆嘲弄地轻抬俊眉,一不意是她提出的问题太肤浅,不值得回答。

这样逗弄她似乎有些恶劣,但,怒火会让她全身散发出热力,让她更……吸引人!

贺盼盼看见他的表情,用力深呼吸,拎起皮包就往外走,因为她怕自己会当场杀了他!

「这样啊……」方仪雅沉吟片刻,「章晏霆确实很难搞。这样吧,国际知名的探险作家要来台湾,你要不要换接这个Case?」

「不必换了,只要是我决定要做的,还没有不成功的。你等着,我一定会交出这篇稿子的。」

背后响起一阵掌声,想也知道是谁在鼓掌,贺盼盼用力拉开化妆间的门,回以更用力的甩门动作;隔绝他该死的大笑。

他根本无意接受她的访问,只是把她当无聊时的逗弄玩具。

面对化妆间外吉米关切的眼神,贺盼盼紧握拳头,宣示她一定会持续下去。

加油!吉米无声的说。我去看看那家伙,要不要顺便帮你报仇?

谢了,但我要自己搞定他!贺盼盼以唇语说。

棒女孩!吉米竖起大拇指,打开化妆间,走了进去。

「盼盼?」方仪雅还在电话那头。

「我在。」

「我知道章晏霆不容易采访,如果要换受访者,趁早跟我说,嗯?」

「我接下的Case,从来没有完成不了的。」吉米说得没错,她喜欢接受挑战。

「好吧!那尽快交稿。我等你!」

贺盼盼合上手机,迎面走来了雪莉。按照经验法则,她绝对是来嘲弄的。

果然……

「又被拒绝了?晏霆是音乐天王,声势如日中天,对他而言,无谓的采访只会浪费休息的时间罢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死心,别再苦苦纠缠了。」

贺盼盼将手机放入皮包里,优雅地轻拢耳畔垂下的发丝,轻柔的说:「是吗?恐怕你的章大天王不认为我浪费了他的休息时间;相反的,他还觉得有我陪伴是件快乐的事。」本小姐今天心情不好,惹上我,算你倒霉!

「你!」雪莉气得脸色发白,咬牙切齿的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像你这种人我看多了,多的是假借采访为名,实际上故意接近晏霆,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当凤凰!告诉你,晏霆的眼光没那么差,你少白费苦心了。

贺盼盼受教的点头,好诚恳的说:「我完全认同你的说法,既然你都清楚他的眼光,为什么还是整天在他身边绕来绕去?这里不是戏棚下,不是站久了就是你的。」

「你!」雪莉气得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贺盼盼推开她的食指,「而且,你说错了,我认为晏霆非常喜欢我、的、陪、伴。」

几个重音节让雪莉气红了脸,经过她身边时,贺盼盼回以最媚的笑容。

「明天见罗!我会准时来的。」气死你!

「不要脸的女人!」雪莉咬牙切齿的说。

「谢谢夸奖!」

雪莉气不过,扑了过去要抓她。

贺盼盼听到背后传来高跟鞋跑步的声音,立刻有了防备,迅速侧过身。

雪莉没料到她会突然闪过,一时收不住脚,就这样硬生生的跌坐在地。

巨大的声响让摄影棚里忽然鸦雀无声,大家都看向她们所处的这个角落。

贺盼盼伸手要扶起狼狈的雪莉,她却恨恨的别过头去,贺盼盼耸耸肩,弯腰,用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那你慢坐,我不打扰你了。明天见!」

「贺盼盼!」

身后传来媲美住在河东的狮子吼叫,贺盼盼心情好了不少,跟愣在现场的众人微笑点头后,踩着优雅的脚步离开。





吉米一走进化妆间,就看见章晏霆嘴角微扬,「我越来越不懂你了。」

章晏霆挑眉。

「贺小姐又气呼呼的走了。」吉米坐下,「我怀疑你根本在故意捉弄她。」明明一个钟头就可以完成的访问,他偏偏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人家,而且每回都惹得她浑身冒火。

「她很有趣。」在他世界里的人,不是爱他、崇拜他,就是怕他怕到不敢接近他,只有她丝毫不掩饰对他没有兴趣,却又不得不为了工作而来采访他。

即使是为了工作,她也没有稍稍放低身段,生气时还是毫不掩饰地生气。有意思!

「我以为你是不喜欢她的。」

「我只说她有趣,没说喜欢她。」章晏霆淡淡否定吉米的自动演绎。

「哦……」吉米拉长音,摆明了不信,在挨了一记白眼后,自动转移话题:「我是来跟你说录像的事,这组主持人以言词犀利著名,我已经跟制作单位提过,不能问私事、不要开低俗的玩笑、你有权拒绝回答……」

吉米的话还没说完,雪莉就闯进了化妆间。

「晏霆,那个小记者态度太差了!我希望你不要再接受她的采访!」

她末敲门就贸然闯入的动作,让章晏霆皱起了眉。

「发生什么事?」吉米问跟在她身后的助理小陈。

小陈无辜的说:「我刚刚在帮摄影师调整光线,不知道雪莉姐跟贺小姐发生了什么事,我们转过头时就看到雪莉姐跌倒了,咳!」被瞪了,他轻咳一下,修正:「我只看到雪莉姐坐在地上,贺小姐要扶她,雪莉姐不肯,后来贺小姐就笑笑离开了。」

雪莉瞪了瞪多嘴的小陈,转头说:「晏霆根本不需要接受不入流的杂志记者访问,那个女人太嚣张,我不想要再见到她!」

看章晏霆脸色一沉,雪莉放软声音说:「晏霆,你知道我不会胡乱发脾气的,实在是那个小记者太嚣张了,你回绝她的采访啦!她在,会影响到我的工作情绪的。」

「你太累了,回去休息几天。」

「不!我不累!」雪莉还想抗议,但章晏霆冷冽的眼神不容她再多嘴,「那,我回去了。对不起,打扰到你们谈公事。」

离开前,她还狠狠瞪了吉米一眼,都是他把那女人带到晏霆面前的!

「章哥,制作要我问您十分钟之后开始录像可以吗?」小陈问。

章晏霆点头。

「那我出去了。」小陈小心地关上化妆问的门。

「雪莉太容易失控了。」吉米说。

「她平常不会这样的,休息几天就好了。」

「希望如此。」吉米别有深意地说。





「休憩」的门被推开,还没营业,会在这个时间来的只有她。

贺盼盼在吧台前坐下,将垂落到颊旁的长发撩到耳后,「给我『点滴』!」

她对带着药味的点滴向来没啥兴趣,看来今天的心情不好。酒保睨她一眼,快手调出几管以伏特加为基酒的点滴。

她饮尽。微呛的酒味顺着喉咙往下,烧灼着胃壁,秀丽的眉微微一蹙。

「你空腹?」

贺盼盼吐舌,看着他把剩下的点滴收下去,不一会,一盘微波好的炒饭出现在面前,她乖乖吃完。

他也不为难,收下空盘,重新调出三管点滴。

「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贺盼盼一口饮尽杯里的酒,恨恨地对酒保说:「你知道那家伙多可恶吗?不管我提出什么样的问题都有理由嫌弃!」

她学章晏霆的口气说:「啧,这种浅显的题目是要刊登在校刊上吗?」

又学着他的招牌动作──轻撇嘴角,「问我创作音乐制作中心的动机?八百年前就有人问过了!」

酒保拿出抹布拭干玻璃杯,脸上表情不变,「看来他让你很受挫。」

贺盼盼眯起眼睛,注视酒保嘴角可疑的笑意,「大杨,你在笑我?」

酒保维持严肃的表情,「你看错了。」换个话题:「既然这个Case这么难做,何不干脆放弃?」

贺盼盼皱眉,「怎么你也这么说?开玩笑!你知道这篇稿费有多优吗?不赚太可惜了!」

「你们有没有考虑干脆放弃那间出版社?」他知道她们姐妹因为想拿回被父亲败掉的出版社,才会有如此沉重的经济压力,「那间出版社虽然是你外公留下的,但我相信如果你外公还在,一定也不忍心你们姐妹为了保有它,而这样拼命赚钱的。」

「不只为了想拿回属于我妈的出版社,最重要的是……」贺盼盼饮尽最后一杯点滴,「我们要证明,他再也无法从我们这里拿走任何东西。」

大杨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也曾憧憬父爱,也曾希望父亲的关怀,却一次次的落空。贺旺德太自私,自私的不懂得去爱他的妻女。

那年,在依依失声的呼喊下,他跑进贺家,抱起割腕的盼盼往外冲,当时贺妈妈无措地站在门口,妮妮在一旁哭泣,而喝得醉醺醺的贺旺德一进家门,看到盼盼腕间的血痕,竟然只拍拍他的肩,说:「麻烦你送她去医院,我睡醒了再过去。」

大杨看着吧台前的她,看入她藏在眼底深处的痛,想劝的话终究全吞入肚子里,淡淡的说:「如果需要帮忙,找我。」

「谢啦!」父亲捅的楼子何止这桩,每回都找人帮忙,她们得欠多少人情。

「如果需要帮忙,找我。」知道她没听进去,大杨又说一次。

「好啦!如果要人帮忙,第一个就找你。」贺盼盼漫应着,站起来,「我要回去想想新的访问稿了,祝我好运!」

「祝你好运!」大杨暗叹。她们太骄傲,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轻易求援的。这刚强的个性,会让她们姐妹吃尽苦头。

贺盼盼推开店门,看见突变的天气,「下雨了。」

大杨转身拿出黑伞,「我这里有雨伞。」

「不了,只是点小雨。」贺盼盼潇洒地摆摆手,走出休憩。

章晏霆将车转入小巷,正好看见贺盼盼踏出休憩,仰起头,她望着落下的雨丝,任雨水洒落脸庞。

雨丝由她高仰的头滴落,这时的她有种柔弱的气息,跟强装出气势、咄咄采访他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闭上眼,眼角滑落两行水渍!?是泪?章晏霆的心震了一下,很难想象强悍的她会流泪。是雨水吧?

他发动车子,缓缓驶向站在路边的她。

感觉一辆车子慢慢驶进,贺盼盼微恼,侧头瞪向打断她淋雨兴致的冒失者。

章晏霆!?

贺盼盼退回红砖道,这时候她不想见到任何认识的人,特别是他。

可是车子却不如她愿地停在她身边。

章晏霆下车,任他昂贵的亚曼尼被淋湿,站定在她面前。

她抬起头,不驯的望着他;而他则不理会她的挑舋,伸手,擦去她颊上顺着雨水滑下的水痕──还带点余温,是她的泪。

被看出秘密的她昂起下巴,只有眼底闪过一抹令人心疼的惊慌。

他的手牢牢扣住她的下巴,将急欲闪躲的她拉近,「利用淋雨的时候偷哭,跟借着烟熏出泪水……是一样的意思吧!」

被看透的狼狈让她发怒,却挣不过他的手劲,想也不想地,贺盼盼抬腿便踢向他的小腿骨。

落空!她的脚被勾夹在他修长的大腿中间,形成暖昧的姿势。

「章大天王,现在满街狗仔横行,你不怕被偷拍?」贺盼盼咬牙嘲讽。

「你怕?」

「当然不……」

「怕」这个字被他吞下。他吻住她冰凉的唇,唇间的味道蛮横的进入她的嘴里。贺盼盼想挣扎,却逐渐融化在他转为温柔的吻中。

终于,他移开了他的唇,但还是紧紧拥着她,像拥着亲密的爱人。

双唇重获自由,贺盼盼立刻抬头低吼:「你这个该死的──」

「嘘!」章晏霆抵着她的额,唇畔紧贴着她的,「别说话破坏刚刚的美好。示弱并不需要惭愧,再悍的女人都需要一个有力的肩膀。」

他的话撕开她的伪装,贺盼盼眯起眼睛,一宇一句的说:「我、不、需、要、任、何、肩、膀!」挣开他的手臂,拨开湿透了的发,扬起下巴,她挺直腰杆走开。

「哈哈哈!」章晏霆似乎早已猜到她会这么说,不但不以为忤,还觉得好笑。

她可以感觉到背后那道视线,也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纵笑,就像他留在她嘴里的气味一样……狂妄!

去他的混蛋!诅咒他会因为绯闻上报。





天王未婚妻曝光!

「这是怎么回事?」贺依依皱眉,指着报纸上大大的标题问妹妹。

贺盼盼呻吟,「大姐,这八卦报纸写的你也信?」去他的章晏霆!没想到昨天在路边的即兴演出竟然真的被拍下来,而且还上了头条!

那张照片的她被头发遮住大半的脸,但贺依依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贺依依不被她轻易唬弄过去,沉下脸,「章晏霆就是你最近刚接的采访对象,是吗?」

「是他没错。但昨天真的是场误会……」被大姐一瞪,贺盼盼到嘴的解释都吞了下去。那照片看起来,确实像一对拥吻的情侣。

「下次小心点。」贺依依起身,「我要去银行办贷款。」

「好。」长姐如母,在贺家,严肃的贺依依比贺母更让妹妹们敬畏。

贺依依走到门前,看了妹妹苍白的脸色,眉头又皱了起来,「最近又常到大杨那里去了?少喝点酒!」

「知道啦!大姐,你跟银行约的时间快到了,再唠叨就来不及罗!」

临出门前贺依依忍不住又交代:「妮妮上班前记得要她吃了早餐再出门,你也是!」

「知道啦!」

送走了大姐,贺盼盼懒懒的踱回房间补眠,经过房门前,贺妮妮啪答一声拉开门,「二姐,你上头版了!」

贺盼盼揉揉欲裂的头,「一大清早的,你的消息还真灵通。」

贺妮妮瞪着大眼,拉着她问:「二姐,你真的跟章晏霆相恋多年,而且还在日本订婚喔?」

贺盼盼敲了她的头一下,没好气的说:「他要是我相恋多年,已经订婚的男朋友,你们可能会不知道吗?」

「对喔!」贺妮妮搓搓被敲疼的头,「二姐,那你跟章晏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哇!就在大街上拥吻耶!真猛!啊!二姐,干什么一直打我啦!」

贺盼盼擦着腰,「第一,我没有跟章晏霆交往!第二,昨天跟他拥吻的那个人不是我!」

「不是你?」上扬的语调有百分之百的不信。

「不是我。」贺盼盼决定否认到底,反正没几个人可以光凭被头发遮住大半的脸就能认出她。

「哦?」贺妮妮也有些不能确定了。从来没听二姐提过章晏霆,况且报上那名女子是他的日本未婚妻,应该只是神似二姐的另一个人才对。

「乖!别胡思乱想了,去吃早餐。」

贺妮妮点点头。走了几步,突然转过头,「二姐,如果有一天你交男朋友了,千万要幸福喔!」

贺盼盼端详着妹妹脸上藏不住的惆怅,「你跟你们帅帅小老板怎么了?吵架啦?」

「没有啦!只是……只是突然想到而已。你跟大姐为了爸爸已经吃了不少苦头了,我都没能帮上什么忙……对不起……」

「傻瓜!」贺盼盼笑骂,「都过去了!现在我们说好谁也不要再理他,过好我们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嗯?」

贺妮妮僵笑着。不是说不理就能不理的,法律上父亲已经跟母亲离婚了,血缘上他却永远是她们的父亲,他老了、病了,不想理也不成啊!

过去,责任都是两个姐姐在扛;现在,该是她帮忙承担的时候了。


第4章

贺旺德离开医院之后,又因昏迷被送入院。贺妮妮瞒着两个姐姐,悄悄将变成植物人的父亲送到安养中心,不想增加她们的压力。

而贺盼盼知道后,也想卸下妹妹肩上的担子,因此决定背着妮妮,暗中接走父亲,让她能开开心心的跟帅哥小少东在一起。

但安养中心却不肯让她领定父亲,双方因而僵持着。

「小姐,你父亲当初是由你妹妹送来的,我们不能随便让你带走。」院长坚持着。 

「他是我父亲,而你却不让我带走?」一语点出身分的合理性,她皱着眉,作势要打电话,「或许我该请警察过来处理?」

院长有些慌,他们这家安养中心是黑牌经营的,没有立案,她不想惹来太多问题。「贺小姐,你让我很为难……」

贺盼盼看出她逐渐软化,坚定的说:「我先带我父亲回家照顾,如果我们自己照顾不来,还是会送回来的。」

「如果你坚持的话,当然我们也不能阻止家人带走。」院长没辙,只好带着她走进病房里,「照护植物人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得灌食、得把屎把尿,一般人照顾不来的。你先带回去看看,要是不能的话再带来。」

贺盼盼没有听进院长的话,她的眼睛定在骨瘦如材、眼神涣散的父亲身上。几个月不见,他竟变成这个样子了?压下不该有的心痛,声调不变地说:「请帮我送到外头的出租车上。」

报出地址之后,贺盼盼就环胸坐着,不能也不愿转头看身边的父亲,那会让她、心软……





「小姐,到了。」壮壮的出租车司机帮她解开贺旺德的安全带,并抱到轮椅上。

「谢谢你!」贺盼盼除了车资之外,还多给了些小费。

「小姐,回程还搭不搭车?」

贺盼盼摇头,「不必了,我可能会在这里待一下,谢谢。」

望着驶离的出租车,贺盼盼告诉自己,没有退路了。她吸口气,推着父亲的轮椅,按下电铃。

「你好,我打过电话,要来托放我父亲的。」

如愿将父亲托在基金会的安养院里,算是了桩心事了。

没有人知道他被送到这里,而贺盼盼留给植物人基金会的资料也都是假的,将来他死了,墓碑──假使有的话,上头的名字也会是假的。这样才不会有人再要大姐跟妮妮出面处理这些事。

如果不是为了妮妮,她不会再管父亲的事,不能眼看着妮妮因为他而误了幸福,既然总有人得牺牲,那么就她吧!

大姐得扛起出版社,而妮妮又有人爱着、疼着,所以,就她吧!谁教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

离开安养院后,贺盼盼信步走在山路上。

一辆车子从她背后呼啸而去,她嘴角露出浅笑,这正是她希望的──一场车祸。

只要她出其不意地冲到路中间,要死,不难。

贺盼盼抚上腕上的刀痕。既然没办法把属于你的那一半血还清,那么就以我的命,交换姐妹的幸福。

她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身分证明文件,所以警方无法确定她的身分。

她死了,父亲又是不会说话的植物人,没人会找到大姐她们,要她们负责照顾父亲的,如此一来,她的牺牲才有代价。

走过转角,瞥见路旁镜子里的自己,她下意识地避开,不愿意看到酷似父亲的这张脸。

从懂事开始,她一直憎恨着这张脸,而母亲埋怨父亲时,总会附带一句:「看到你这张脸就讨厌!」

她自己也很讨厌。这是上苍恶劣的玩笑,让最恨父亲的她,遗传到他的长相。

因为这张脸,让父亲「认为」最疼爱的女儿是她,其实她一点也感受不到他的疼爱;也因为这张脸,阻隔了母亲对她的关爱。

她不懂,如果母亲讨厌父亲到连带讨厌长得像他的她,为什么不干脆离婚?

大人的世界真的难懂,而日子就在期望被爱及屡屡失望中过去。

长大的她不再期待有人爱,当活着毫无乐趣的时候,死亡就不可怕了。

听见有车子下山的声音,贺盼盼露出微笑,转身,冲到路中……

嘎……

刺耳的煞车声伴随着男人的咆哮,几乎要穿破耳膜。贺盼盼张开眼,很遗憾的发现一辆黑色跑车,正停在自己身前不到三寸的位置。 

它竟然停得下来!透过车窗,她看见驾驶座里那个愤怒的男人。

是章晏霆!?

她喃喃说声对不起,退到路边。无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今天没化妆,他应该认不出来吧!

为了不让任何人认出来,她破天荒地没化妆就出门,没有厚厚的化妆品遮掩,这张带着痘疤的脸,是不会引来太多注意的。

这个女人很面熟!这是章晏霆的第一个感觉,因而让他顿下连串的咒骂。既然她已经道歉了,他也不必咄咄逼人。

「走路小心点!」他发动车子,偏头看了看低垂着脑袋的她,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那女人差点被撞到,但,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居然不是惊吓的表情,而是不可置信跟惊讶。

她惊讶什么?因为车子竟然停得下来?还是她认出他就是章晏霆?

如果她认出他,那么,除了第一眼之外,她为什么没有多看他几眼?

他并不希罕所有人都盯着他看,但当每个人都这么做的时候,唯一没有看他的她便显得怪异了。

他从照后镜看向车后,恰好她也回头看着他的车,嘴角勾出一抹毫不在意的淡笑,仿佛世问没有什么可以在乎的……

就是这个笑容!他一惊,踩下煞车,猛地回转,调过车头往她驶去。

贺盼盼讶异的看着他技术高超地回车,往这儿驶来。

他忘了什么吗?初见到他的剎那曾经恍神一下,后来,她就想起方仪雅的资料里,曾提到他有个弟弟是整形医师,医术好到在偏僻的山上开业,且收费高昂,还是有许多高官名流趋之若骛。难道就在这座山上?

车子停在她的身边。她讶异,不解他为什么要停下来。

「上车。」

「不,谢谢!」她直觉就是拒绝,想到或许他是因为差点撞上她而良心不安要载她一程,又补了句:「我要去的地方就在上面。」所以和他不顺路。

「上面只有一间安养院跟我弟弟的私人别墅。」他的视线定在她两颊的痘疤,「难道你想去整容?」

「关你屁事!」贺盼盼懒得搭理,径自往上走。既然他弟弟的病人多是有钱有势的政商名媛,要是丧命在他们轮下,又查不出自己的身分,新闻应该很快就会被压下吧!

这样最好,虽然妈妈跟大姐、妮妮她们很少看电视,却不表示就一定不会看到,只要新闻被封锁住,她们看到的机会就更低了。

果然没认错!她周身总带着叛逆的刺。

贺盼盼缓缓地爬坡,而身旁的那辆车也以媲美乌龟的速度跟着,眼见计划就要被破坏,她忍不住停下,转身。

「先生,你除了在路上随意搭讪之外,没有其它的事要忙了?」

丝毫不被她恶劣的口气影响,章晏霆温温的说:「上车。」

「我不……」

「贺小姐,还是要我通知贵杂志社,竟纵容员工在上班时间到处乱晃?」

不常被拒绝的他有些着恼了。

他竟然认得她!贺盼盼很是讶异,他们只见过几次面,她不认为他会认得出自己,更何况现在她没上妆!惊奇间,也忘了纠正她不是粉领贵族杂志社的员工。

「上车。」

既然被认出,今天要自杀是不可能的了。贺盼盼看了眼陡坡,算了,就搭段便车吧!于是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麻烦到最近的捷运站,谢谢。」既然人家要当司机,不把他当司机使唤,岂不是逆了人家的好意?不是天天都有天王当司机伺候的!

章晏霆偏头一看,她竟然双手环胸,闭上眼睛休息了。

「你可真能随遇而安,看不出来像是想寻死的人。」

又一次,他敏锐的观察力让她惊讶,脸上却不动声色,连眼睛也懒得睁开,「我不懂你说什么。」

随遇而安?或许吧!对她来说,活着没有比较好过;死了也没什么割舍不下的,这次死不成,下次再来就好了,难不成还要在那搥胸顿足吗?

哀怨、气愤又不能改变什么,父亲依然活着,依然是她们卸不下的负担。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放下?台北盆地周遭都是山,就不相信找不到陡峭的山路及粗心大意的驾驶。

章晏霆睨了她一眼。她真的想睡着吗?他苦笑,从来没有人能将他漠视得这么彻底。

「你看到报纸了?」开场白,算是随意闲聊吧!

「那不重要。」她闭着眼,把头偏向车窗,释放出「别理我」的讯息。

「你的访问计划还算数吗?」他又找话题,不让她陷入哀怜的情境中。

这女人虽然用叛逆的刺武装着自己,但眼里偶尔闪过的悲伤是隐藏不住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如此叛逆,却又流露出最最纯真的眼神。

她有很多样貌!在酒吧,放纵饮酒的狂浪;采访时,被他激怒后两眼闪动着熠熠的光芒;以及在雨中,不让泪水流出时的倔强……

她的每一面他都看在眼里,不全是欣赏的,他还是认为女人不该在公众场合放纵饮酒,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她、关心她的情绪。

「访问?」贺盼盼连眼睛都没张开,「我以为你不愿意接受访问。」

章晏霆轻笑,云淡风轻地说:「有遇到困难就轻易放弃的员工,我真为贵社感到遗憾。」

贺盼盼淡淡地回:「我轻易放弃?在被你否定过N次之后?」

懒得理解章大天王莫名其妙的心思,现在她只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什么都不想。对一个想求死的人来说,这点任性是可以被谅解的。

「麻烦你,到捷运站再喊我。」她侧过身子,在座椅上找到最舒适的姿势。

闭上眼,病床上那张瞪着凹陷双眼、无意识的人猝不及防地窜入心里。

她不会后悔把父亲丢在安养院的!她恨他!

她恨他!恨他既然没有责任感,为什么要生下她们?恨他既然生下她们,又为何要带来无止尽的痛苦及折磨?

恨他!恨到宁愿以命偿还他!

章晏霆的视线移向她,看见她颊上似乎泛着点点水光……

她又哭了?

她的泪水总能引来他的心疼,他伸出手指,沾了下她脸颊的湿润。

吓!贺盼盼吓了一大跳,整个人反转面对他,「你做什么?」眯起眼睛,「章大天王连没上妆就不能看的女人也想碰?」

如果不是指尖遗有湿意,他几乎要以为刚才她的落泪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是用张牙舞爪来包裹脆弱吗?

想起有首歌是这么唱的──仙人掌的内心是柔软的,你是株美丽的仙人掌,等待有人穿过利刺,慢慢体会你的柔软……

见他愣住,贺盼盼拉了拉衣服,故意恶声恶气的说:「我连到捷运站都无法忍受了,让我下车!」说完,便解开安全带,要拉开车门。

「不!」章晏霆伸手要阻止,「车子还在行进,你别乱来!」

拉扯间,前方有辆卡车一过大转弯,没料到对向有车要下山,眼看着他们的车因为下坡而车速加快,而他又闪不过,便猛按喇叭。

叭……

震耳欲聋的喇叭声让他们猛然抬头,章晏霆紧急边踩煞车,边调转方向盘,但他们仍朝着那庞然车头冲撞过去!

距离太短,章晏霆只来得及将车头转过九十度,让那辆卡车不至于正面撞过来。其它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终于要死了!这是贺盼盼的第一个念头。

但当她看着一脸严凝的他,忽然想到──他不该死,甚至连一点毁容都不能!因此在卡车朝着他们的车尾撞过来的剎那间,贺盼盼想也不想地,便反身扑在章晏霆身上。

「小心!」章晏霆被她牢牢护住,还来不及推开,剧烈的撞击已经袭来。

章晏霆的头在强大的冲击力中撞上车门,幸好安全气囊发挥作用,保护住了他的身体,但离开座位的贺盼盼就没有那么好运了,她脸上满是鲜血,看起来沭目惊心。

章晏霆心口紧缩,动弹不得的他,只能伸出微颤的手轻拍她的脸。「你还好吗?」他的头很痛、很晕,仍强忍着,他要确定她还活着。

贺盼盼虚弱地张开眼睛,看进他担忧的眼里,竟露出微笑,「还好你没事。」错是她闯的,该死的人也是她,幸好没有害到别人……

死之前能够看到有人替她担心,够了,真的够了……

牢牢惦着从小就准备好,见到阎罗王要说的话──

如果跟父亲这些恩怨是欠他的债,而这辈子没来得及还清,那下辈子宁可当父亲座下的椅子甚或阶前的青苔,任他践踏骑坐。草木无情,她宁可做无情草木来还清前世欠他的债!

如果前世没有欠父亲,今生是父亲亏欠了她,那她会求阎罗王抵销一切,不要父亲欠她,生生世世她都不要再跟父亲有任何瓜葛。

那句「还好你没事」让章晏霆十分震撼,在生死交关之际,她竟然会护着他,而承受剧痛的她,心心念念的,竟然是他的安危!

陷入昏迷的她,唇角居然挂着满足的浅笑,仿佛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

握着她逐渐失去温度的手,他从来不曾经历过这种无助。

不!没有人可以夺走她的生命!

章晏霆忍着晕眩,转头,对车外无措的年轻卡车司机大吼着:「叫救护车!」不!这里偏僻,叫救护车也来不及!他当机立断,「帮我拉开这该死的车门,把我们送到山上的别墅!」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些,接着便坠入黑暗之中。





章彦霖刚忙完有生以来最大的手术──恢复「曾野绫子」的原本容貌。

卡车司机将满身是血的她跟哥哥送来时,他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满脸鲜血的女人是美丽的曾野绫子,虽然她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可以证明她的身分,但这个体型、这个五官轮廓,是无缘的大嫂没错!

看着满脸纱布的她,章彦霖心想,放心,等拆下纱布后,你会跟以前一模一样,绝对看不出任何手术过后的痕迹。

刚刚外科医师在为她骨折的手脚动手术时,他都参与最后的缝补。在他的巧手下,她身上不会留下任何的伤痕。喔!她手腕上的旧伤除外!

看到她左手腕内侧数道刀痕时,他吓了一跳,虽然跟曾野绫子不算很熟,但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冷静的她会割腕,而且还不只一次!

被章彦霖狂Call来的学长是外科权威,他说其中有一道割腕痕迹伤及手筋,所以她的左手不太能使力。在刚经历大车祸、性命交关的此刻,章彦霖决定先别管那些割腕痕迹,最重要的是她活得下来!

「学长,我大嫂的情况如何?」

李医师推推眼镜,「放心,有我出马,现在情况都能稳住了。倒是她脸上被破掉的车窗玻璃划得面目全非,能恢复吗?」

章彦霖听了松了一口气,笑说:「那是当然!别说我是照着照片,将她的脸恢复原状,就是换作别人拿着艺人照片要我帮忙换脸,我照样可以换一张给她!」

「是是是,你行!当初选整型外科选对了。」李医师敛起玩笑话,正经地说:「你大哥的左脑有积血,才会到现在还昏迷不醒,接下来几天要特别观察有没有脑震荡的现象,除了这点,没有其它的伤了。」

「谢谢学长,我会特别注意的。」

据卡车司机说,车祸发生前她松开安全带护住大哥,所以才在剧烈撞击中被狠狠抛向车窗,造成多处骨折,以及脸上被玻璃割得血肉模糊。

章彦霖看着病床上的「曾野绫子」,纳闷着:大哥跟她已经结束了,不是吗?不管如何,还是先通知她的家人,说据传失踪的她,其实就在台湾,而且还发生车祸了。

一想到要跟有黑帮背景的曾野家族打交道,说的还是人家娇滴滴的大小姐被撞得面目全非、多处骨折的消息,他的头就很痛。

唉……希望她那个长得像黑猩猩的大哥,不会拆下他的骨头。


第5章

「你是谁?」女子问。

「绫子,你忘了妈妈!?」素来威严的曾野夫人露出惊色,转头瞪着章彦霖,「这是怎么回事!?」

被日本黑道尊为教母的曾野夫人一瞪,章彦霖额际缓缓滴下冷汗,挤出无辜的笑,「如你所见,她失去记忆了。」

被谈论的女子事不关己地转头望着窗外,包裹在层层纱布下的伤口刺刺痒痒的。

醒来时,自称是她未来小叔的医生手中拿着面镜子,镜子里映照的是堪称现代木乃伊的面容,她只淡瞄了一眼,没有惊慌,不会难过。  

她漠然地接受了医生的说法。当什么都不在乎时,被当作谁都无所谓了。

「什么!?」让曾野夫人缓缓坐在床沿,不舍地抚上女儿脸上的纱布,「绫子,你真的忘记妈妈了?我是你妈妈呀!」

整张脸被纱布包裹住的「曾野绫子」张着大眼,摇头,「对不起……我……」

这个妇人看起来很伤心的样子。如果能让她开心,喊声「妈妈」也没关系吧!「曾野绫子」小声地喊:「妈。」

「对!你是我的绫子!」曾野夫人动容地拥着女儿,对站在一旁始终没吭声的儿子说:「这是绫子的声音!也只有绫子会拉长音喊我妈!」

是喔?章彦霖实在听不出那声妈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像他同样搞不懂这群日本人,明明是日本举足轻重的黑道家族,偏偏家人间都说华语。

好啦!据说是因为曾野老先生的母亲是中国人,所以他们都会说华语。

但这里是台湾耶!他们是不是该说日语,好让他能理所当然的假装听不见?

章彦霖突然觉得自己太伟大、太重视手足了,换作别人,谁愿意跟严肃的曾野夫人,和看起来凶狠的曾野先生打交道啊?

怯怯地望着曾野先生粗壮的手臂,只希望他别真的动私刑啊!

突然,怕他不够害怕似的,虎背熊腰的曾野先生忽然移动脚步,走近床边。

「你做什么?」站在曾野夫人跟他之间的章彦霖连连后退。

曾野雄掀了掀嘴角,像在嘲笑他的懦弱似的,「你要我相信这个包得看不到一点点皮肤的女人是我妹妹?」

嗄?章彦霖赶忙解释:「因为她的脸部被玻璃割伤,受创严重,等一下我拆掉纱布,你们就能看到车祸前的曾野绫子了!」他用的是最新的技术及最好的药水,能让伤口在短时间内恢复。

「绫子!」曾野夫人心疼地抚摸她的纱布,「我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放心,妈妈会带你回日本,找最好的整形医师,不会让你留下任何疤痕的!」

「我就是最好的整形医师。」顾不得害怕,章彦霖挺身护卫自己的声誉。他可不想让这些日本人瞧扁了他!

「嗯?」曾野雄只是轻轻一哼,就让章彦霖瑟缩了一下。

「我真的是最好的整形医师嘛!」章彦霖很哀怨,边拆纱布边念着:「不只亚太地区,就算全世界排名,我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等纱布拆掉后,你们就会相信了。」

纱布被完全拆掉,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百分之百的「曾野绫子」!

曾野雄走近病床,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孔,「你丧失记忆了?」虽然有着一模一样的脸皮,但眼神不对!绫子不会用看陌生人的表情来惩罚他!

「曾野绫子」无畏地迎向这个看起来颇为难缠的男人,「是的。」

「喔!我可怜的孩子!」曾野夫人伸出双手。

「曾野绫子」静静让曾野夫人抱着,僵硬得好像不习惯跟人有肢体碰触。曾野夫人更自责了,绫子虽然是领养的,她却把她当作亲生的一样去疼爱。只是,身为黑道统领之女,绫子从小就被教育成要隐藏自己的情绪,再加上忙,没有太多时间跟她相处,以至于母女之间变得如此生份。

但这是她的绫子,她确定。没有第二个人能跟绫子一样冷静、一样淡看事情,曾经她很骄傲把女儿教育得十分成功,现在却心疼不已。

「你……」曾野雄正想说话,胸前口袋里的手机却震动了起来,看到来电显示,他一震,快步走到外面接听。

「绫子?」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只有些微的迟疑泄露出内心的激动。

好久,才传来曾野绫子幽幽的叹息,「别为难章晏霆。」

亲信里有人对她通风报信,让她对他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这在安全上是大忌,曾野雄却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

「回家吧。」

「回家?继续做你的妹妹?」电话里的绫子笑得凄凉,让他心疼。

「你……永远是我的妹妹。」他只能这么说。曾野家族最重视名誉,别人不敢批评他,却会在背地里用辣毒的字眼指责绫子,而他鞭长莫及,总有保护不到的时候。

沉默,漫在电话两头。他假装不懂她的心,她则用逃避处罚他。

他无声叹息,「除了我给不起的,其它的我都会做到。」

「我要自由。」绫子的声音很淡、很远,「如果她愿意当曾野绫子,我很乐意让出。」

「绫子!?」没有曾野家族庇荫,她将一无所有。

「曾野绫子这个名号或许风光,却不能让我得到我真正想要的。」绫子还是笑,笑得凄苦,笑拧了他的心。「曾野绫子势必要嫁给章晏霆。谁嫁?这次由你决定。」说完,她径自关了手机。

曾野雄瞪着断讯的手机。

绫子把问题丢给他,这次,他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绫子为了赌气,而嫁给不爱她的男人!





「绫子最快什么时候可以上飞机?」曾野夫人问。

曾野家虽然稳坐日本黑道龙头,但还是有些小混混会伺机而动。

「现在就可以搭机了,但我希望她能继续留下来,因为换肤的部分如果没处理好,将来会造成肤色不均,而我有信心能处理得很好。」章彦霖说。

「我想留下来。」「曾野绫子」平静地说:「虽然你们都说我是曾野绫子,但我对这个身分完全没有感觉。现在我失去记忆,日本对我来说很陌生,我希望能留在这里,好好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

「这……」曾野夫人很为难,看着曾野雄,「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请章医师跟我们一起回去?」

曾野雄还没说话,章彦霖先是一阵摇头,「不行!我有很多病人的疗程都做到一半,不能说放就放。再说,我大哥还在昏迷中,我不能离开。」

章晏霆脑部积血的情况比医生判断的还麻烦,因为血块还没散,车祸到现在,他一直陷入昏迷中,幸好扫瞄后发现血块慢慢在代谢,应该不会有后遗症。

「让绫子留在台湾。」曾野雄说。

「曾野绫子」懒得揣测这个熊样的男人为什么态度丕变,反正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可是……」曾野夫人觉得不妥。

「绫子迟早要嫁到台湾来的,索性趁这机会把他们的婚事办一办。不必招摇,也不必让太多人知道,只要我们家人参加就行了。」曾野雄转头问章彦霖:「最快何时可以请来牧师主持婚礼?」

「马上就能联络到,但我大哥还没清醒呀!」

「那就准备好一切,他只要能清醒盖印就行。」曾野雄眯起眼睛威胁,「他会清醒,不是吗?」

在恫吓的眼神下,谁敢说不会清醒?「我尽量。」章彦霖委屈的嘟囔着。

曾野夫人望着儿子,「这么草率结婚,不是太委屈绫子了吗?」

「不,绫子会很高兴这样的安排的。」曾野雄深深看着床上的「曾野绫子」,「绫子,是吗?」

「曾野绫子」淡淡的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失去记忆是最好的说词,随便他们要怎么安排她,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是不会在乎的。

「是啊,要不要等他们都康复了再谈婚事?」章彦霖试图阻止。

「他们已经订婚了,结婚是必然的结果。」曾野雄口气一冷,「还是你大哥也想毁婚?」只有绫子可以拒绝别人,不许别人拒绝绫子!

「也」想毁婚?章彦霖来不及细想,便连忙否认:「不!我大哥,没有这个意思。」开玩笑,要是让他知道大哥确实有提过可能不会跟他妹妹结婚,这个大猩猩一定会把他们兄弟拆吃入腹的!

「那就好!」曾野雄转向母亲,「妈,这是『绫子』的希望,希望你能成全。」他加重了「绫子」这两个字。

看着儿子的坚决,曾野夫人说:「好吧!如果这是你们的希望。」





大事底定。

「终于完成婚礼了!」曾野夫人跟台前的牧师点头道谢,望向女儿时却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绫子,这场婚礼如此草率,真是委屈你了。」

「曾野绫子」淡淡摇头,平静得仿佛是旁观者,在她脸上看不出新婚的喜悦,跟母亲兄长也几乎没有互动。但,她失去记忆了,不是吗?她嘴角露出一抹几不可见的讽笑。

「还没用印。」曾野雄拿来结婚证书。

这熊样的男人有着极顽固的坚持,「曾野绫子」似笑非笑地挑眉看向身旁的「丈夫」,看他如何解决。

刚恢复意识的章晏霆皱着眉,视线扫过曾野雄、曾野夫人以及……绫子?他心里微感诧异,但他现在心里最记挂的,却是没看到贺盼盼。他转头问弟弟:「她的伤势怎么样了?我要看她。」她的伤太沭目惊心,而他的心更被那句「还好你没事」给狠狠地撞出缺口。

「她?」章彦霖意会过来,「喔!嫂子没事,我把她脸上的伤痕都小心地修补好了,现在连一点点疤痕都看不到。」其实大哥还是爱着曾野绫子的吧!他伸手一指,「大哥,你看,完全看不出来跟车祸前有什么不一样吧!」

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是绫子!?

这一定是作梦!他摇摇头。

「大哥,你的脑子里有积血,别摇得太大力!」

在曾野雄眈眈注视下,章彦霖紧急请来学长为他注射针剂,才能及时让大哥醒转,虽然意识还不是非常清楚,好歹也醒过来了。之后大哥只要多加休息,应该就可以恢复了。

「签下名字,盖上你的章。」曾野雄平板的催促。

不是作梦?章晏霆眨眨眼,剎那间还弄不清现实中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

「大哥,你两星期前发生车祸了,因为脑部有积血的关系,始终昏迷着。」章彦霖接着解释婚礼:「我通知曾野夫人跟曾野先生来台湾,曾野先生认为你们既然订婚了,干脆就把婚事也办一办吧!」

「你是绫子?」章晏霆问。

长得跟绫子一模一样的女人说:「章医师说我是曾野绫子,所以……」

她蛮不在乎的耸耸肩,好像被随便安个身分,甚至跟人结婚都无所谓似的!

「绫子!」曾野夫人低声地叫。

「你是曾野绫子没错!」曾野雄低沉的说。

章彦霖无助地耙耙头发,轻声在他耳边说:「她在车祸中失去记忆了。」

在车祸中!?她果然是贺盼盼!

「是你帮她整容的?」

「是啊!」章彦霖得意的说:「除了我之外,可能没有人能让她回复原来的模样了。」在他的巧手及仔细对照相片下,曾野绫子完全没有因为车祸而有了改变,「将来连一道小小的疤都不会留下。」

她对他们的反应仍是一派闲淡,目光穿过前方干笑的牧师,望向他背后的窗外。现场的气氛笼罩在一片尴尬之中。

曾野雄向前一步,逼近她,「你是曾野绫子,如果你不是,这张脸会为你惹来杀机!」

「雄!」曾野夫人低斥长子,「这里是台湾,没有日本的是非。我不许你用这种口气吓绫子!」

章晏霆看不出她有被吓到的样子,事实上,她脸上一直没有什么情绪,好似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甚至于曾野雄提到有生命危险时,她竟然还闪过一抹期待的表情。那一瞬间,他看出什么,也作出了决定。

思忖间,章彦霖拉拉他,小小声的说:「大哥,反正你们迟早要结婚的,现在天时地利人和……」瞄了下一副逼婚样的曾野雄,「呃,不算人『和』……但是既然只剩用印就完成婚礼了,你就顺便签名盖章吧!」

「你会为绫子主婚,让我感到讶异。」章晏霆看着曾野雄,突然说,口气是淡然的,只有他听得出其中的挑衅。

曾野雄铁青着脸,眯起眼睛,凶恶的表情没让章晏霆露出半点惧意,依旧沉稳的直视他。这男人,够种!难怪绫子会找他订婚。

「既然敢跟绫子订婚,又为何不敢结婚?」他不会再把真正的绫子交到这个人手中,绝不!

「没有人能逼我作决定,你也一样。」面对充满压迫感的曾野雄,章晏霆说得淡然,好像聊的只是琐碎小事。

「你……」

「雄!」曾野夫人不懂他们之间的纠葛,当初绫子订婚时,是她主持的没错,但曾野雄因为另有要事没有到场,所以她并不知道他们其实处得并不融洽。手心手背部是肉,她不允许儿子跟半子间有嫌隙。

她转向章晏霆,「如果你觉得勉强,婚礼可以延迟举行。」又问女儿:「绫子,你的意见呢?」

「曾野绫子」完全没去注意两个男人间的暗潮汹涌,耸耸肩,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我无所谓。」

曾野雄凶狠的瞪向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

章晏霆却突然低笑出声,「夫人,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勉强自己。」说完,拿来结婚证书,签下名字后递给她。

「曾野绫子」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他真的会签名的样子。

「用汉字签上你的名字。」曾野雄催促,「曾野绫子。」

有何不可呢?她耸肩,拿起笔写下「曾野绫子」四个字。





以为只有死,才能卸下「贺」这个姓氏,没想到阴错阳差,她换了新的一张脸,拥有新的身分。

皮肤下隐隐传来刺痛感,她斜瞄镜中人,右手抚上那张陌生的脸……

除了肤质不好外,她知道自己其实是美丽的,现在这张脸孔不但与她相似,也一举解决了痘疤的问题──虽然她一点也不介意那些痘疤。而这一切所带来的最大的附加价值,就是能摆脱原来的那张脸、那个身分,多可笑啊!他们就因为这张脸而对她好,甚至毫不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曾野绫子,那么曾野绫子自己呢?同样珍惜这副样貌吗?

相似的样貌却因为家庭的不同,而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她该感谢那个糊涂医师,还是这张脸的主人──曾野绫子?

婚礼过后,章晏霆就坚持回家,李学长医师检查过后,交代他别太累,她也要多休养之后,他们这对新婚的夫妻就回到他位于新店山上的别墅。

他不得闲,回家后立刻投入工作,而她则闲逸地当起少奶奶,连家事都有钟点女佣做得好好的。

贺盼盼转身,望着豪华的圆形卧室。

这就是她的新房,属于她一个人的房间。至于她名义上的丈夫则睡在后面那栋,他们作息时间不同,连面都碰不上。

这样最好,事实上,她是有意避开他的,一如他显然知道她不是真的曾野绫子,却没有说破。或许他是担心连累他的弟弟,而她呢?顶着曾野绫子的名,只需要扮演好不会被公开的「章太太」的角色就好了。

盼盼嘴角勾出毫不在意的笑弧。那么,就这样吧!





吉米上了休旅车,「晏霆,上回拍的那组广告照效果很好,雪莉希望多拍几张不同角度的,好放在新装发表会场。你累了吗?还是明天再拍?」

在车祸发生后,章彦霖第一时间便通知了吉米,让他帮忙封锁消息,推掉工作,而在章彦霖的误导下,他也以为一起发生车祸的,是突然出现在台湾的曾野绫子。

章晏霆揉揉眉心,「我还撑得住。」

雪莉推开吉米,忧心仲仲的说:「但是晚上要跟日本百货业者吃饭,那些日本男人总喜欢不醉不归,你不需要先回家休息,明天冉补拍吗?」

「我可以撑得住。」

「好了,既然晏霆可以,那就赶快准备拍摄吧!顺利的话,他还可以回家小眯一下。」吉米说。

新装发表会场今晚就要布置妥当,时间上确实有些急迫,雪莉看了看章晏霆脸上的疲惫,只好说:「那你休息一下,我把衣服准备好了再叫你。」

看到章晏霆点头后,雪莉便冲往服装间。

「小陈!」章晏霆喊坐在最后一排的助理,说:「帮我把汤热一下。」

人参的味道淡淡的飘在车里,让他有些饿了。

「好!我马上去!」小陈拿起提锅下车。

吉米纳闷的问:「这几天车上都有准备补品,不会是曾野小姐准备的吧!」

「不是她。」章晏霆没有解释「曾野绫子」其实是贺盼盼,「是钟点女佣准备的。」

「哦?那个阿嫂帮你做事好多年了,怎么突然会帮你准备补品?」章晏霆的嘴向来很刁,雇请的那个阿嫂手脚是很勤快,独独煮菜不合他的口味,但连着几天都见他吃起阿嫂一早准备好的补品,吉米因而感到不解。

「或许她终于发现少放些调味料,味道会好一点吧!」

某天,章晏霆起床后发现起居室里放着一盘早餐,看起来跟清洁阿嫂煮过又浓又稠的怪汤不同,闻起来还满香的,他就试吃了一口,发现还不错,从那天起,只要他在家,阿嫂都会把三餐放在他的起居室桌上,就连他要出门,她也会把准备好的补汤交给小陈,章晏霆喝着喝着也就习惯了,吉米不提起,他还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有好些天没有吃外食了。

「提醒我,给她加薪。」

「好,我记下了。」吉米点头,又问:「听说你结婚了?」

他一睨,吉米忙说:「你可以不回答,但我好奇嘛!身为你的经纪人,咱们的关系应该很亲密的,我稍微探问一下,没有关系吧!」

知道章晏霆不喜欢人家采问私生活,他也憋了几天没问,但实在好奇,才忍不住问出口。

章晏霆瞟了他一眼,「结婚是真的。」只肯透露这么多。

吉米也不追问,说:「那些Fans会心碎!」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这阵子都没看见贺盼盼了。虽然他还是认为他们之间有股强烈的吸引力,不过既然晏霆最终选择的是曾野绫子,身为好友的他还是给予祝福。「为了避免曾野小姐被骚扰,我会封锁这个消息,你也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我知道。」

他们的对话被雪莉打断:「搭配长西装那顶呢绒帽找不到,小陈呢?有人看见是他收起来的。」

小陈这时也端回热好的汤,听到雪莉问起,说:「啊!是昨天拍照的那些帽子吗?我全收进袋子里,不小心忘在章哥家里了。」

「你真是的!」雪莉气急败坏的说:「那顶帽子是我手工缝出的,就只有这么一顶!这下子怎么办?」

小陈紧张的搔搔头,「那怎么办?是哪一顶?还是我把所有的帽子全部拿回来?我马上回去拿!」

「真受不了你!」雪莉破口大骂:「跟在晏霆身边多久了?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小陈。」章晏霆打断她,「你载雪莉回家找。」

「好!」小陈把保温锅递给章晏霆,「章哥对不起!你先喝汤,我马上就回来!」

吉米安慰急出一头汗的大男孩,「小心开车,不要急。晏霆正好利用这个空档休息。」

「好!我很快就回来。」小陈又问:「章哥,要我顺便从家里带点心回来吗?」

「不用了,阿嫂只有早上才在,不必麻烦。」

点心是嫂子煮的,于扫地阿嫂什么事?小陈又抓抓头,搞不懂章晏霆的意思。

「小陈!快点!棚里的人都还在等我们!」已经发动车子的雪莉摇下车窗大吼。

「好!章哥,我走了。吉米大哥,谢谢!」

「快去吧!」吉米说。





电铃急呼呼的响起,贺盼盼皱了皱眉,下楼开门。

「嫂子,章哥叫我回家拿东西。」小陈打个招呼,就匆匆忙忙往后栋跑去。

嫂子!?雪莉仔细一看,站在眼前的竟是──「曾野绫子」!?

贺盼盼客气的点头,「请进。」

雪莉压下快要溢出喉咙的酸,挤出勉强的笑容,「曾野小姐好久不见了,怎么有空来台湾?」

不知道章晏霆是怎么说的,贺盼盼笑笑不回答,转身倒来一杯果汁,递给雪莉时,她发现她的指尖有些冰冷。

雪莉喝了一口果汁,小心翼翼的问:「曾野小姐这次要在台湾待多久?」

贺盼盼轻轻撩开垂落下来的长发,避重就轻的说:「不一定。」

「好久没看到曾野小姐了,改天我们出去吃个饭如何?」

她跟曾野绫子很熟吗?不过盛气凌人的她竟然对曾野绫子这么客气,两人应该有些交情吧!贺盼盼耸耸肩,无可无不可的说:「如果有机会的话。」

小陈这时也找到帽子了,「雪莉姐,是这顶吗?」

「没错。」雪莉将手中的杯子放在玄关柜子上,「打扰你了,我们走罗。」说完,弯腰行了个九十度礼。

贺盼盼微笑颔首,「再见。」接着问小陈:「带去的人参鸡汤他喝完了吗?」

「我要回来前章哥正要喝。对了,嫂子,章哥晚上有应酬,晚一点我才送他回来。」

贺盼盼微笑,「好的,我知道了。」多亏小陈,她才能确实掌握他的行踪,准时做好饭菜,算报答他的「收留」,却又不必跟他碰到面。

出身于日本世家的曾野小姐竟然没有回鞠躬礼?这太瞧不起她了!雪莉走出章家,眼里闪过不悦。





饭店门口。

「要走啦?我们喝得不过瘾。」草野志的话引来其它日本人的附和,他打了个酒嗝,走到章晏霆面前,「章老板,听说台北的夜生活很精采,带我们去见识见识一下吧!」

章晏霆才拢起眉峰,雪莉便赶紧打圆场:「难得草野先生兴致好,可惜我们章先生明天一早还有工作要忙,这样吧,我跟小陈陪各位老板去玩,好吗?」

他总有一天会明白,适合他的是在工作上能为他分忧解劳的女人,不是只能供在家里的曾野绫子。

「那好吧!车子来了,章老板,我们先上车罗!」草野志跟其它日本老板们挺着大肚,醺醺然地上车。

知道他不认同,雪莉小声的说:「做生意就是这样,今天在场的都是日本的百货界大老,如果能做到宾主尽欢,对我们打人日本服装市场会更有帮助。」

「我无所谓。」服装公司只是其中一项副业,他对盈余并不在意,会答应参加应酬是因为雪莉的关系。「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只是短短一句关心,雪莉就很开心了,「嗯!我知道。你先回去休息吧!」

「小陈!陪雪莉一起去。」

「好的。」小陈突然想到,说:「章哥,你今晚吃得不多,要不要我先打电话请嫂子帮你准备消夜?」

「消夜?前几天也都是她准备的?」章晏霆这才知道;

「是啊!这几天你吃的都是嫂子亲手煮的。」雪莉在催促,小陈赶紧说:「章哥,我先走罗!明天一早再去接你。」

泊车小弟接着把他的车开来,章晏霆上车,转动方向盘,回家。


第6章

驶进车库,章晏霆下车,斜倚车门,点燃手中的烟。远远的,屋子里透出灯光,橙黄的光晕暖了晚归的心。因为工作的关系,他一年到头都在外地,不是办演唱会,便是在上海的音乐制作中心。

人前,他是众所瞩目的天王巨星,离开镁光灯,其实他真正想要的只是一个温暖的休憩处。有人在家里等候,有人会在天黑的时候,为他点亮一盏灯,就已足够。

烟味慢慢充满胸臆,跟心里的满足融成一气。返家的一路上,他感受到不曾有过的归心似箭。摁熄烟蒂,他走向自己的家。

屋里,那个名为他妻子的女人闲逸地坐在沙发上,头发随意盘起,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散在颈部,更添几分性感。她素着脸,膝上放着迭稿纸,咬着笔杆,似乎不知如何下笔。

感觉到他的凝视,忽然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他时,她眨眨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接着望向墙上的钟,嘴里嘟囔着:「才八点?」

章晏霆嘴角弯出浅浅笑弧,走到她面前,「小陈跟你说我会晚一点回来?」前后一联想,就可以猜出为什么她能准时放热腾腾的餐点在他的起居室,却又不会碰到他了。

贺盼盼用笔头抵着鼻侧,皱起眉,不明白他今天为何有些不一样。因为婚礼后,她就没再见到他的面,即使是车祸前,他对她也称不上和善,那么,现在挂在他脸上的笑容是不是太不寻常?

她不解的样子好可爱。章晏霆坐在她对面,悠哉的说:「我饿了。日本料理太生冷,我吃不惯。」

他都知道了?

章晏霆从她眼里看出她的疑问,「我知道了,谢谢你。」

瞄了下她膝上的稿纸,释出善意,「你在烦恼交不出访问稿吗?这样吧,如果你煮的海鲜面够好吃,说不定我会回答你一个问题,省得你闭门造车,写出一篇未授权的访问稿。」

贺盼盼好惊讶,「你知道我没有失忆?」

「嗯。」他轻描淡写地,无意说明结婚那时他就看出来了。「我饿了。」

这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还有许多疑问,但贺盼盼不急着先问清楚,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听小陈抱怨过几次之后,她知道这个男人有多挑食,这也是她会煮东西给他吃的缘故。

如果仪雅愿意,她可以写出一篇「偶像的十大缺点」,里头详列他挑食、跩、酷、难相处……等等令人不敢恭维的缺点,可惜仪雅要的是吸引人的采访稿,而不是会引起他的Fans炮轰的诋毁,她只好努力找出他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只是截至目前为止,章天王在她眼中好像没有太多可以歌功颂德之处。

一只手指在她眼前摇晃,「我饿了。」

「喔。」贺盼盼赶紧回过神,「等一下,我马上去下面。」

幸亏她有相当善于厨艺的母亲,她虽然不常煮,但看多、吃多了,也学会不少母亲的拿手菜。

她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冷冻库里预先冰存的海鲜汤块,翻出鲜虾、青菜,瞥到水槽里还有下午出去晃时顺道买回来的蛤蜊……就这样子吧!

「我怀疑你偷看了我妈的食谱。」

突然冒出的声音把她吓了一大跳!

章晏霆帮她捡起掉到地上的一片菜叶,「所以才知道我喜欢吃海鲜,更对贝类无法抗拒。」

他的赞美让她有些不自在,转过头专心冲洗菜叶,「你妈真的有留下食谱?」

「没。至少我没看过。」

他就站在身边,居高临下,她甚至可以感觉得到暖暖的气息呼在自己头顶。不愿意避开示弱,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开新话题:「没有听过你爸妈的事,他们在哪里?」

章晏霆的手指从她微露的肩部往上移,慢慢地划过她的颈侧,引来一阵微颤;她转身,借着拿锅子的动作避开他的触摸。

她技巧的回避惹来他的低笑,「这也要写进去吗?我爸妈定居加拿大很多年了,他们住在多伦多,每天东逛西晃,有时要提防会偷垃圾的浣熊,有时则要赶走偷渡到地下室的臭鼹,开车时还得让路给慢吞吞的白鹭鸶,两个老人跟一群动物对抗,日子过得非常乏善可陈。」

「这可以写吗?」她很讶异,他对自己跟家人的私生活向来封得滴水不漏,怎么会跟她说这些?

他低头,额头近得几乎要碰到她的,「随便你。」

他一直相信她不会像八卦记者般写出措辞耸动的文章,先前会有意刁难,是对她拿采访当公事的态度不满。

他突然的好说话让她不能适应,差点要以为这家伙只是长得像章晏霆,其实骨子里根本是另一个人。

将疑问搁在心里,她借着忙碌的动作收拾紊乱的情绪。

放面,水滚,放人虾子、蛤痢跟青菜,然后熄火。

面一端上桌,章晏霆就迫不及待的吃起来。

看着他心满意足的吃着自己煮的面,贺盼盼心里也暖暖的。

突然,他问:「你为什么用手写?我以为你们惯用计算机写稿。」

「我的笔记型计算机不在身边。」

「明天带你去买。」

他没有追问车祸那天的事,也没有问她为什么愿意换了张别人的脸、用别人的身分过日子,他们的对话像是正常的夫妻。

但,贺盼盼仍然好奇:「既然明知道我不是曾野绫子,为什么答应和我结婚?」

章晏霆盯着她,反问:「既然不是曾野绫子,为什么愿意结婚?」

贺盼盼耸耸肩,「我不在乎。」

「你在乎过什么?」一个连生死都可以置之度外的人,又真正在乎过什么吗?

贺盼盼又是耸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如果需要我退出,我随时可以离开。」这段日子就算是缓刑,该面对的,她也必须去面对。

「或许不会有那一天。」他嘴里含着面咕哝着。

「什么?」她没听清楚。

「我说,放心,我会跟你说的。」喝完最后一口汤。

「谢谢。」

气氛冷了,她默默收起空碗往厨房走;他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贺盼盼下楼看见章晏霆坐在沙发看报纸,轻挑秀眉。他当真要去买计算机?

章晏霆听到脚步声,收起报纸,说:「我们先用完早餐再出门。」

「等我一下,马上就煮好。」贺盼盼问:「皮蛋瘦肉粥?」

他点头,「别加芹菜。」

贺盼盼轻笑,「我知道你不吃芹菜、菠菜,连各种瓜类都不吃。」他的挑食让小陈伤透了脑筋。

「人是万物之灵,总有些特权。」章晏霆对自己的难伺候一点也不惭愧。

才片刻,她就端出两碗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

章晏霆一下子就吃完了自己那碗,望着她剩下的半碗,「你吃不下?」

「嗯。」其实只是太烫了,但贺盼盼还是让出自己的半碗,推过去,「如果你不介意,剩下的让你吃。」

「不介意。」章晏霆接过她的碗,直接就着她的汤匙吃。

看着他毫不在意地吃着自己吃剩的粥,心里涌起一阵复杂的感觉,感觉幸福,却又有些心虚。贺盼盼想打破这份暧昧,不留给自己幻想的机会,便找话题:「你的头还会痛吗?」他脑部瘀血的部分都消了,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后遗症。

「不会痛了。」章晏霆吃完最后一口粥,「你呢?伤口会痛吗?」

「还好,你弟弟的医术确实高明。」感觉提到她的脸,气氛变得有些僵,她自我调侃:「就是太对不起曾野小姐了。」

她对被换了张脸毫不在乎,还能自我调侃的态度让章晏霆脸一板,有些不高兴。

他又变成酷酷、难相处的章大天王了,原来这张别人的脸才足让他平易近人的原因……

藏起不该有的失望,嘴角挂上若无其事的笑意,「我先把碗洗一洗……」

章晏霆抓住她要收碗的手,「留给阿嫂收拾。」明明是不想她做这些粗活,从嘴里说出来却变成,「换件衣服出门了,我赶时间。」

「我马上就好。」她藏起被嫌弃的尴尬。

贺盼盼站起来,脸上神色未变,但他知道她不高兴。看着她挺直背走出厨房,他的心竟像被揪住似的……





他们去买了笔记型计算机,当然是由他付钱的。他知道车祸当天她身上没带任何证件跟钱包,否则彦霖也不会误认她是曾野绫子。

「给你。」

贺盼盼挑眉,看着他递过来的金融卡跟信用卡附卡。

「拿去。」

「谢谢。」贺盼盼收下,「以后我会还你的。」

「随你。」她的客气让他不悦。章晏霆脸色稍沉,提起她新买的计算机,「我去开车过来。」

他不高兴?又为了什么?贺盼盼看着他的背影不解着,却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注意他的情绪波动了。 

走到门口,计算机公司的小姐窃窃说着:「章晏霆耶,他本人更帅,又好有个性喔!」

店员乙说:「那你刚刚为什么不跟他要求合照或者签名?」

「我不敢说呀,他酷得让人不敢接近!」店员甲握着笔,「他用我的笔签信用卡账单,这枝笔我要永远保存下来!」

「少发花痴啦!人家有女朋友了?!」店员丙凉凉泼下冷水。

「就是说嘛!那个小姐好美喔!俊男美女的画面让人看了都觉得好幸福唷!」店员乙说。

章晏霆素来对感情生活很低调,因此大众都不知道他已经结婚了。

「要是我也有那张脸就好了!」店员甲不胜遗憾的说。

正要走出门外的贺盼盼顿了一下,店员无意说出的话,像根针戳破幸福的气球,让她的心闷闷的。

他对她不再冷漠,然而这个改变却是因为这张脸。

她不在乎换掉原本的容颜,却该死的介意极了新的容貌的原主人!

你有什么好介意的?顶着曾野绫子的脸,你取代了她,也窃占了所有属于她的一切……包括他。

走出店外,眼睛有些酸、有些湿,贺盼盼垂头闭眼,不让在何人看见。

叭──汽车喇叭声轻轻打断她的思绪。

一抬头,章晏霆的车已经开到身旁,他看出她的异样,眼里有着关心。

这个关心是给她的吗?还是给曾野绫子的?她想问,却哽在喉间没问出。摇摇头,甩去不该有的伤感,她准备上车,却不小心踢到停放在路旁的机车,痛!裸露在高跟鞋外的脚趾肯定受伤了!

「怎么了?」听见她的轻呼,章晏霆探头问。

这份关心如果不是给我的,拜托你收回去!贺盼盼在心里吶喊着。别让我渐渐习惯你的关心、你的温柔,将来却又必须还给真正的曾野绫子!

今天的她是怎么回事?特别脆弱。

「没事。」她挤出客气的微笑,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好痛!贺盼盼忍着,没弯腰看脚趾,装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虽然她脸色平静,但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脚受伤了?」说着,便侧过身子要看。

贺盼盼将脚往前伸,不让他看见,「没事!你不是赶着开会吗?」 

别对我温柔,那会让我沉溺更深!他的温柔给的是这张酷似曾野绫子的脸,不是给贺盼盼。

章晏霆看着她,对她的惯常隐藏情绪很是不舍。这女人,总能引起他浓浓的心疼。

他的眼神引来她的注意,贺盼盼双手环胸,回视着他。

她的样子像戒备着的野猫。他终于移开视线,发动车子,说:「我们回家吧!」

回到家,章晏霆拿了罐软膏给她,「去瘀血用的。」

「谢谢。」贺盼盼没有表情的接下,顺手放进口袋里,如果没有看到她眼里快速闪过的感动,他会以为她真的天性冷淡。章晏霆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是什么样的成长过程造就出她冷漠、惯于隐藏的个性?

背后的视线让她很难忽略,贺盼盼忍着微微犯疼的脚,若无其事地走到厨房,走离他。

她可以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等他出门再下楼,但逃避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她决定视若无睹,照样做她的事。

但他的存在感实在太强烈,在洗菜、烹煮的过程中,依然感觉得到背后传来的注视。甚至,她可以感觉得到他慢慢的走进厨房。

为了证明自己无所请,也不想再让脆弱的那部分冒出来,她决定不理会他的存在,径自做自己的事。

「需要帮忙吗?」

他刚坐在客厅,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看见她踮脚伸手,想拿放在上层橱柜里的高锅,却她拿不到,又不开口请他帮忙,心里对她的独立有些不是滋味,他冷眼看着,直到她站上那张摇摇欲坠的高脚椅。 

「你会跌倒的!」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拿到她想要的那个锅子。

倏然走近的他让她吓了一跳,重心不稳,整个人往他身上靠去。

他抱住她,闻到她甜美的气息,更察觉到了彼此的身体是如此的贴近。

他收敛心神,将高锅递给她,这才清楚看见她左手腕上密密麻麻的刀痕!

顺着他的眼光,她也看到了,却若无其事地以双手接过锅子,然后迅速地跳下椅子、跳离他。

他往前一跨,迅速握住她看起来没什么力气的左手,拇指尖轻轻抚过那些陈年刀痕。

他的动作让她自然的挺身,抽不回自己的手,贺盼盼瞪着他,叛逆的眼神似乎告诉他──不关你的事!

该死的不关他的事!

章晏霆略一施力,以不弄痛她的力道将她拉近,一只手箍住她的纤腰,两人四目对望,她昂起下巴,十足的不驯。

我不要你的同情!她以眼神说着。

我该死的心疼极了!他没说,将她的左手拉到嘴边,极其轻柔地吻过那些泛白的刀痕……

他唇的柔软从腕间随着血液的循环迅速往上传,传到心脏,温暖她冷硬的心。这还不够!他的唇还沿着皓白的手腕往上,停在她的嘴唇上,柔声说:「以后,有我。」

砰!心里高筑的围墙在剎那问崩塌!他眼里的了然与不舍让她感动莫名,无法抑制地,两行泪从眼角垂落,她想抬起头,阻止泪水泛滥。

「别忍。」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脑后,「哭吧!有委屈就哭吧!」

曾经,她多希望有双坚强的臂膀揽着自己,承担下生命中所有的苦厄,但,没有,没有人能承担下她身为贺旺德女儿的原罪。从小到大,多少次父亲在外捅了楼子躲起来,债主们上门要钱,都是她们姐妹出面,终于,她们学会了,只有更强悍,才能无视于穷凶恶极的讨债嘴脸。

面对周而复始的麻烦,母亲终日只会以泪洗面,久而久之,她们变得越来越坚强……如今,这个男人却要她哭出来?

贺盼盼控制不了泛滥的泪水,却仍咬着唇,昂起下巴不肯低头。哭是弱者的表现,她不哭!

唉!他轻轻喟叹,将她倔强的头颅压在胸前,让她的泪湿了他的衣,也湿了他的心。

虽然头被压在他胸前,贺盼盼的手仍然强硬地握着拳头,垂放在身侧,他耐心地拍抚着她的肩,轻柔的动作像在安慰心爱的人。

终于,贺盼盼放开紧握的拳,环着他的腰,轻轻地在他温暖的胸前啜泣,却深深震撼他的心!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他要抚去她所有的痛,不再让她哭泣。


第7章

他的车悄悄跟着,从她出门开始。

走出社区之后,她搭上一辆出租车,表情沉重。而就是这副表情,让他放心不下。

一早,餐桌上依旧摆放着早餐,却没有看到她。他上楼,在房门口看见她望着窗外,她的背影是那么的沉郁,好像有股巨大的压力重重压着她。

他想安慰,却明白倔强的她宁可希望没人瞧见她的脆弱。于是,没有惊动她,他静静地走开,早餐也没吃,就拿起车钥匙出门。

她寡欢的背影在眼前挥之不去,车子才刚开出社区岗哨,他就大回转,往家里驶去,他不能任她一个人品尝落寞。

接近家门时,却看到她走出来,沉浸在思绪的她,并没有发现他的车。

她要出门?阿嫂说她几乎没有出过门,连菜都是开好清单,让阿嫂买回来的。她要去哪里?章晏霆决定跟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困扰着她。

出租车穿过台北市,往市郊的山路行驶。

往这里走?她要找彦霖?

不!她跟彦霖几乎没有交情,车祸后,即使彦霖多次有意攀谈,她的态度始终很冷淡,所以她没理由会专程上山找他。

想起车祸那天他正是在这里遇见她的,心里有个想法隐隐成形,却一下子又消失了,捉不着头绪。

一段时候后,出租车停下,她在一栋建筑物前面下车,章晏霆抬头看那幢建筑,是植物人安养中心?

他将车子停在转角的凹处空地,有路树屏障,她不会注意到,而他则能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得很清楚。

她在安养中心前犹豫了一下,就在他以为她会按铃的时候,她竟然转身往山下走。

也许是矮树遮蔽,也许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竟然没有看到停在对面的他。

但是,在交会的剎那,他看见她脸上的愁苦,很淡,却狠狠的拧揪着他的心!

章晏霆等她走过弯道,才发动车子,慢慢的跟在她后面。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悄悄的占去他全部的注意力,因此,他了解倔强的她在这时候想要独处,而他只要跟着,看着她是平安的,就足够了。 

她走了一段路才拦到车,章晏霆终于松了口气。突然,刚刚闪过又即刻消失的想法清晰了──车祸发生前,她就有意寻死……难道跟安养中心有关?

前方的出租车往家里的方向行进,确定它转入社区道路后,章晏霆才停在路边,拨通手机:「彦霖,帮我查一下,出车祸那天,你家下面那间安养中心住进了什么人。」

章彦霖在电话那头哇啦哇啦的追问着。

「等查到了,我会跟你说的。」





「大哥,多亏我长得俊美,人家小姐才毫无保留的全告诉我。」章彦霖推开病房门,「喏,他就是何先生,你们发生车祸前不久,由他女儿送来的。」

章晏霆走到贺旺德面前,他躺在床上,身形极瘦,对站在面前的他们完全没有感觉。

虽然骨瘦如材,但从他的五官,依稀可以看出他与贺盼盼相似。

「我猜,他女儿留下的电话及联络地址都是假的。」

章彦霖瞪大眼,「哇!大哥,你怎么知道?对,我请刑事局的朋友帮我查他女儿的电话地址,确实都是假的,连何先生的名字都查不到相符的数据。」他小声的说:「这间安养中心太混了,竟然连查询的动作都没做!」

看到想看的人,章晏霆转身往外走。

章彦霖跟着走出来,走到一半,又转过头去仔细端详床上的人,「咦!?真的好像……」 

章晏霆停住,「好像谁?你认得他?」

章彦霖抓抓头,「大哥,你知道人们即使变瘦变胖,但骨骼是不会变的,而我们当整型医师的人,看人总习惯看骨骼,这是职业病……」

「说重点!」

章彦霖指指床上,「我觉得他长得很像贺旺德耶。但是不可能呀!贺旺德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也姓贺?「贺旺德是谁?」

咦?大哥也喜欢喜欢听八卦了吗?在他的瞪视下,章彦霖乖乖的说:「贺旺德是一间出版社的老板,据说那间出版社原来是他老婆娘家的,后来由他经营,贺旺德这个人好酒、好色,又爱豪赌,风评不太好。」

「你认识他的妻子跟家人?」

「不,我没看过他老婆跟三个女儿,会知道他有三个女儿,是因为他有任情妇是我的客人。听她说过,就是因为他老婆没生儿子,才任由他在外面乱搞。贺旺德对老婆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啦!不过他对他的情妇真的满好的,那女人在我这里又是削骨、又是美白的,前前后后花了几百万,贺旺德都爽快付清。不过后来听说他又搭上别的女人了。」

「帮我找到贺旺德的家,如果他其中一个女儿叫贺盼盼,替我告诉她的家人,说她很平安,过一阵子就会出现了。」

「等一下!」章彦霖完全摸不着边际,「大哥,你要我冒冒失失的到人家家里去,说他们女儿很平安?你怎么知道贺盼盼不在家?万一她真的失踪了,我被当成关系人怎么办?」

「你本来就是关系人。」章晏霆淡淡的丢下炸弹,「贺盼盼就是无辜被你整型成曾野绫子那个女人。」

「什么!?」章彦霖大叫,「你是说跟你一起出车祸的不是曾野绫子,而是贺盼盼?怎么可能!?她们的骨骼这么相像,我不可能认错的!」

「你确实认错了。」章晏霆故意不说她跟曾野绫子确实非常相像。

「完了完了,她可以告我的!我的前途全毁了!」章彦霖急得碎碎念,「还有,如果曾野雄知道了,一定会剁了我,丢人日本海的!」

「曾野雄知道了。」

「嗄?」章彦霖愣住了,「你是说曾野雄明明知道她是假的曾野绫子,还故意弄假成真,让她以他妹妹的身分嫁给你?」

章晏霆睨了眼迟钝的弟弟,「如果是真的曾野绫子,他绝对不会让我们结婚的。」 

对喔!大哥是稍稍提过曾野绫子苦恋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兄,因为要引起他的注意,才故意跟大哥订婚的。

可是──

「大哥,那你呢?明知道她不是曾野绫子,为什么还答应结婚?」大哥一定是怕他被控告、被迫杀,才愿意在结婚证书上签名的吧!呜……大哥好有兄弟情!大哥,我敬爱你一生一世!

章晏霆槌了弟弟脑袋一下,「我娶她,是因为她是她。」

娶她是因为她是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当然是她,不然她是谁?望着大哥离去的背影,章彦霖仍是一片雾煞煞。

呜……他一定是被大哥打笨了!





章晏霆想的全是她的各种样貌,她喝酒时的冷浪;宁可让雨带走泪水,也不愿意让人瞧见的倔强;习惯隐藏情绪,不让人瞧见怯弱的坚强……

是谁、是什么事,让她一次次的在手腕上留下割痕?

「章哥?」轮到演唱会企划总监李承易报告,他喊了几声,不过老板始终神游太虚。

她在他面前总是很压抑,面对将心紧紧锁住的人,如何才能问得出她心里的话?

「……章哥?」李承易瞄了瞄会议桌前的众人,大家都面面相觑,没人敢打断章晏霆的思绪。

章哥一定是在想歌曲,对,一定是!大家都这么想着。

休憩!几次看到盼盼露出真正的情绪都在休憩,大杨一定知情!

章晏霆抓起外套,起身。

「章哥?」演唱会筹备状况才报告到一半,难道会议不开下去了?

「我有事。」章晏霆环顾众人,「承易,接下来的报告由你来听。」

章晏霆说完之后,就快步走出会议室,李承易来不及说其实现在正轮到自己报告给他听,便收回错愕的眼神,面对其它的菜鸟们,清了清喉咙:「灵感是一闪而过的,章哥一定要赶快把词曲记下来,不能分心。你们以后就会习惯了。」

菜鸟们纷纷点头,赞叹总监英明。 





章晏霆走进才刚营业的休憩,坐在吧台前。

大杨倒给他一杯纯伏特加。

他没动,只是看着大杨。

大杨递过来一个烟灰缸。

他没有在休憩抽过烟,章晏霆微微挑眉,讶异酒保敏锐地观察出他有困扰。点燃一根香烟,吐了一口烟,他默默看着大杨。

大杨停下擦拭杯子的动作,双手放在吧台。

「我猜你有事情想问我。」

章晏霆缓缓吐出一口烟,反问:「你认为我要问什么?」

大杨拿起擦到一半的玻璃杯,「盼盼。」

聪明!章晏霆饮了一口酒,状似悠闲的说:「对她,你了解多少?」

「很多。」大杨对投射过来的锐利眼神不以为意,「跟她家人一样多。」

章晏霆捺住不悦,又喝了口酒,「我要知道你了解的全部。」

大杨倾身,直直看着他,「你必须告诉我,是因为爱听八卦,还是关心?」他要他证明他是真的想关心盼盼。

章晏霆沉稳面对他的审视,「我不爱听八卦。」他只肯说到这儿。

承诺他会给,但不是给除了她以外的人。

两个男人互相注视着。

许久,大杨确定他值得托付之后,转身走进休息室里,拿出一本资料夹,交给他。

章晏霆翻开,里头是几张略微发黄的社会版剪报,有贺姓男子一怒之下在家中泼洒汽油,威胁妻子交出出版社经营权的新闻;也有他酒后开瓦斯,将妻子及大女儿反锁在屋内的新闻;还有一张是贺姓少女自杀不成的新闻。

这全是关于她家的新闻?!

贺盼盼自杀的新闻篇幅很小,占地方版的小小一则,但却字字跳进章晏霆的眼里、跳入他揪疼的心里。

他抓着报纸,不由得愤怒,怎么会有这种父亲?!

他的愤怒让大杨放心不少,但还是说:「贺家的女儿都很辛苦,如果你不是真心的,别去招惹她。」

章晏霆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压下胸腔内奔腾的怒火,如果不是陈年旧事、如果贺旺德还是健康的,他同样会揍得他必须住院。

他收好数据夹,将伏特加饮完,放了一张大钞在桌上。

「你是以什么心态在关心着贺盼盼?」

「你说呢?」大杨反问。

「无论过去你以什么心态来关心她,都可以结束了。现在,有我。」

直到他走出休憩,大杨嘴角才露出满意的笑容。除了妮妮有人疼爱之外,可以确定的是,也有人看见盼盼的独特,并且爱上她了。

无声喟叹,现在,只剩依依了。





方仪雅走进位于贺家的小办公室,「还是没有盼盼的消息?」

贺依依推推眼镜,声音里有些疲惫,「没有。」

「大姐……」跟贺盼盼同学多年,方仪雅也跟着喊贺依依大姐。「盼盼突然就没了消息,有没有可能出了意外?」

「不可能!」贺依依坚定的看着她,「盼盼不会在这种时候丢下我的。」

她们才刚跟银行贷款,拿回原本属于妈妈的出版社,盼盼不会在这时撒手不管的。

「报警了吗?」

「报警了。」

「那就好。」方仪雅不忍戳破她勉强装出的平静,打开PDA查询,「盼盼最后跟我联络是在上个月十号的下午,我们要不要问问章晏霆之后还有没有见过她?」

「不必了,她是在接走我父亲之后失踪的,跟章晏霆无关。」提到采访,贺依依便问:「那篇采访急不急?如果急着要,换我去采访章晏霆。」

「不必了,章晏霆很难搞,大姐不适合的。」方仪雅突然拿起桌上一迭翻译文稿,眼睛发亮。「瑞安的探险小说?」

不明白方仪雅为什么突然兴奋起来,「你也喜欢看他的书吗?我在书展时买下华语版权,并且请人翻译,等再润稿过后,就可以跟他的经纪人讨论出书事宜了。」

「大姐!」方仪雅的声音高了八度,「你知道瑞安可能已经来台湾了吗?」

贺依依很讶异,「我不知道,他的经纪人没提起。」

「听说他是来台湾静养,不过行踪成谜,只知道可能人在台湾,不过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大姐,如果你联络上他的经纪人,可以帮我引介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访问瑞安吗?」

贺依依想了一下,瑞安向来行踪飘忽,连买版权都是透过他的经纪人处理的,她不曾跟他直接联系过,想来这人不太容易接受访问。

「瑞安很少接受访问,是吗?」

「早年有,近几年他的版税赚得越来越多,听说在投资上也颇多斩获,名气及财富都进入全球百大名人榜内,也因此越来越难得能访问到他了。」

「所以……」贺依依接着问:「访问他是很艰巨的工作吧?」

「那是当然的!」方仪雅看到她的眼神,「大姐,你想亲自去访问吗?可是你不是多半都做行政工作的吗?」

贺依依实事求是地说:「我即将要出版他的系列小说,这篇访问稿如果精采,对小说的发行量会有帮助。相反的,如果访问出来的结果是这家伙自大又不可爱,恐怕会对即将上市的小说有莫大的影响。这是我们出版社转型的契机,我希望由我主笔访问。」

「这样正好!」方仪雅松了口气,「章晏霆跟瑞安都是我们上头最希望采访到的佼佼者,可是我底下那群小女生实在……」不提也罢!「那么,大姐,就麻烦你罗!我会争取到最优的稿费!」

「如果盼盼没交章晏霆的访问稿,是不是可以由我这篇来抵?」贺依依知道盼盼当时是有签约的。

「那有什么问题。」方仪雅起身,「那,大姐,我先回社里罗!」

「方姐要回去啦?我才刚泡好茶耶!」贺妮妮带着甜美的笑容出现在门口。

「谢谢!我还要赶着回去开会呢!」方仪雅笑着捏捏她的脸,「妮妮谈恋爱了吗?脸上有恋爱的感觉喔!」

「没有啦!」贺妮妮红着脸否认,「方姐再见。」

「再见。大姐,我走罗。」方仪雅打完招呼就走了。

贺依依走向小妹,「妮妮,我接下一个Case,如果能联络到受访者,这两天就要去采访了,社里能麻烦你顾一下吗?」

贺家这间出版社当初由外公传给母亲时,原本主要发展文学类丛书,当时发展得还算可以。可父亲从母亲手上接下后,三天两头应酬,根本无心经营,最后竟落得负债累累,险些不保,是贺依依极力挽回的。

然而,要重建当初的声势是很困难的,不仅作家们不再信任这间出版社,连通路也出了问题,根本打不进连锁书店。所以她砸下大钱、并用极坚定的决心,说服瑞安的经纪人签下华文版权,虽然他们版税抽得很高,相对的使出版社的利润变少,但只要瑞安的书在台湾能像其它国家一样大卖,对未来争取其它作家的信任是很有帮助的。

所以这个访问必须由她亲自撰稿,并抢在杂志发行后顺势推出小说,如此一来,不但省了宣传费用,还可以成功打入市场。

这是难得的机会,但盼盼失踪,只好将社里暂时交给妮妮负责。

「大姐放心,社里我会顾好的。」贺妮妮很自责,「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听你们的话不去管爸爸,二姐也不会自己接走爸爸,跟他一起失踪了……」

说到最后,她已经哽咽。

贺依依拍拍小妹的肩膀,「我相信盼盼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放下我们的。」

是吗?她其实是在安慰小妹跟自己,父亲纵使已经成为植物人,依然还是沉重的负担。傻妹妹呵……你以为自己一个人就扛得下来吗?

她几次割腕自残,那刀痕都像深深划在贺依依心里,她恨自己当时没有办法保护好妹妹,只能抱着她哭,好不容易长大了,也顺利拿回出版社,她们即将走出父亲的阴霾,盼盼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她的! 

电话铃响,贺依依接起电话。

「……我是。」有消息了?「好!我过去看看。谢谢你!」

「大姐?」

贺依依温柔擦去小妹脸上的泪痕,「我有事出去一下,你留在家里。」  

如果消息正确,那么很快就能找到盼盼了!





安养院

「预付未来一年的安养费。」既然没死成,该做的还是得做。挣扎过后,她还是决定先动用到章晏霆帮她办的顶级卡。

感谢他对有名无实的妻子如此慷慨,算借用吧!她会想办法还他的。

「谢谢!请稍候一下。」柜台小姐刷好卡片,「请在这里签名。」

贺盼盼签下「曾野绫子」。

「小姐知道何先生住在哪间房吗?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左转第二间就是。」贺盼盼摇头拒绝,戴上墨镜,走出安养院。她只是来付钱的,不想见父亲。 





贺依依站在房间门口,确认了房里那个「何先生」确实是父亲。她走到柜台,询问父亲何时进住,以及联络人的数据。

「何先生的家属才刚预付了未来一年的安养费喔!那个小姐也才刚走出去。」

贺依依大惊,赶紧到外面去,路边背对着她的背影好熟悉!那女人抬手遮住阳光,让她看清楚了她的侧面。

不!虽然背影很像,但她不是盼盼!

那么,她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代付安养费?

太多太多的疑点,让她压下澎湃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

「小姐。」

贺盼盼转身,看到大姐时只愣了一下,随即力持镇定的说:「有事吗?」

这张脸不是盼盼的,可声音是!贺依依看进她不知所措的眼里,看到她急欲隐藏的惊慌,也看出她不愿意相认,为什么?

姐妹俩对看着,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满是疑问的贺依依先开口问:「听说你代付了家父未来一年的安养费?」

大姐找到这里来,而且还知道她刚付了钱?

即使戴着墨镜,依然可以感觉得到她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入自己的眼里。

贺盼盼略略侧身,不自在的避开她的审视,思付着要如何解释。

她不能承认自己就是贺盼盼呀!承认了,该如何说明自己为什么换了张脸?

但,面对大姐,又如何能倔强的不认?

可是,她好不容易脱离「贺盼盼」的身分,真的真的不愿意又被打回原形!

她知道迟早真正的曾野绫子会出现,自己终归要返还这个身分,但,别这么快!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的挣扎全落在贺依依眼中,让她不忍。

「你是盼盼的朋友吧!」

大姐应该知道,却没有说破。

「对,我是贺盼盼的朋友。」她的语气有些心虚。

「我没听盼盼提过你,」相较于她的忐忑,贺依依显得平静多了,「不介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曾野绫子,是盼盼的同学。」贺盼盼压下喉间的哽咽,说。

你真的不打算认我吗?傻妹妹! 

「感谢你帮忙垫付我父亲的安养费用,我会还给你的。」

「不!」贺盼盼说:「我跟盼盼是好朋友,这点钱我付得起。盼盼就是不希望增加你们的负担,才不跟你们联络的……」说到最后声音又紧了。大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贺依依不舍相逼,「能告诉我,她过得好吗?」

「很好!她过得很好,比过去二十几年都好!虽然她暂时不能跟你们见面,但是她一切平安,会过得很好很好的!」明知道不应该,可是,大姐,让我偷一下难得的轻松吧!身为贺旺德的女儿,好苦、好累。

「替我祝福她,只要知道她是幸福的,就够了。」妹啊,不管你为什么换了长相,你始终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脑子里闪过盼盼几度自杀的情景……

妹妹,你如愿以偿换掉酷似父亲的容颜,也有了新的身分,从今以后,你要好好为自己活哪!

知道她能了解自己的想法,贺依依跟她点点头,径自走下山。

「大姐!」贺盼盼忍不住喊。

贺依依回头,包容的笑,「回去吧。转告盼盼,要她好好珍惜自己、好好过日子。」

「大姐!」贺盼盼多想冲上前去相认,但她不能,而大姐也摇头制止,姐妹俩都明白这是她重生的机会,认了,就只能一辈子做叛逆的贺盼盼,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下!

对不起……她想说,却没有说出口,说出来的是:「你们要保重!」

贺依依颔首,「我会的。」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贺依依毫不犹豫地转身,从妹妹的视线中走远。

泪水泛出,大姐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但脑子里姐妹过去相处的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她一直不愿意回忆过去,因为记忆里永远充斥着父母的恶言相向,所以她能毫不在意的割舍掉自己的容貌。

然而,这么一来,也同样必须割舍掉姐妹情谊!她……好自私!


第8章

「仪雅,是我,盼盼。」她能自私的以另一个身分生活,却不能将属于「贺盼盼」的责任留给大姐。于是,她联络方仪雅,将该交的稿子做个了结。

「盼盼!?」透过电话线,方仪雅的惊讶清晰地传来,「好久不见,你没事吧?」

「我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事就好。对了,你到哪里去了?连你大姐都没有你的下落。」

「我已经跟她联络过了。」贺盼盼避重就轻地说。「对了,仪雅,我的稿子恐怕有问题,不能如期交出。」

「完全没有进展吗?」公事重要,方仪雅暂时停止追问。

「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展,只是已经重写了好多次,还是写不出我想要的。」她采访过许多人,其中不乏政经闻人,独独就是写不好这篇访问稿。

一开始访问他时,是讯息太少无从写起,而现在……她形容不出他的温柔、他的拥抱是如何的让人安心,下笔时,她甚至不想写出对他的感觉!

「你有宽频吗?别挂断电话,把你写的传给我,立刻。我看看再说。」

贺盼盼将计算机里的档案传送到方仪雅的电子信箱里,「我传过去了。」

方仪雅打开信箱,「收到了!我先看看……」

章晏霪,华语演艺圈的天王巨星,一个神秘的男人。

采访他,是件艰巨的任务,问音乐创作,他说想表达的都在词曲里,要你自己聆听感受;问到私生活,他会用那双慑人的眼眸盯着你,让人不敢也不能继续追踪下去。

即使大众好奇,但私生活一直是他维护得滴水不漏的私领域,不容探问。

很难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情绪,因为你会跌入他深邃的眼眸中,不可自拔。而且,他那双幽深的眼观察力敏锐,视线交会中,他就能看出你不愿释出的脆弱。

章晏霪,一个善于保护自己,却又令人无法遁藏的男人。

看完后,方仪雅的手指在桌上轻敲,叹气,而贺盼盼也惴惴等在电话那头。

「唉!」方仪雅终于开口:「看得出来你努力过了,但是,不够客观。盼盼,你该知道采访者如果无法做到客观,就做不到平衡报导。我必须说,你的观点不够持平。」

「……」贺盼盼无法否认。在键入文字时,眼前满满的都是他,她确实没做到客观。

「盼盼。」方仪雅轻轻丢出炸弹,「你爱上章晏霆了。」

爱!?

「不!我只是抓不到切入点……」不知如何写出他的好,又矛盾得不想让大家都知道他的好……这是爱?

她忘了不久之前,甚至认为他只有缺点能写。

「别否认。」方仪雅轻轻打断她的话,「看看你写的,你陷进去了。盼盼,希望他值得你爱。」

贺盼盼仍然被方仪雅点出的事实震得思绪大乱,几乎听不进她在说什么。

方仪雅也能理解,「盼盼,分析一下自己的心。至于那订的合约,没关系,可以无限期的延后,直到你写出来为止,那么就再见罗!」

直到电话嘟嘟作响,贺盼盼才愣愣地挂上。瞪着计算机屏幕上自己写的那篇访问稿,一字字、一句句来回地看。

她、爱、上、他、了。

于是,她自私地想保留对他的感觉。

可是,他对她呢?一样有特别的感觉吗? 

那又如何?只要曾经拥有,何必天长地久,至少,在此时,她是他的妻子。





贺盼盼经过警卫室,老管理员喊住她,拿起一个箱子。

「曾野小姐,有你的包裹。」

贺盼盼瞄了一眼,住址跟收信人还是一样用计算机打字的。这个人是猪脑还是怎的?难道不知道要寄恐吓信,好歹也要换一下字体或箱子,真以为一式一样的包装,她会每次都上当?

「伯伯,还是一样,直接丢掉就好了。」

「丢掉啊?万一里头真的有重要的东西怎么办?」虽然他已经丢过狗屎、假得逼真的断手,以及措辞严厉的恐吓信,但严谨尽责的老管理员还是有些不放心。「还是我打开看看,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再拿给你?」

贺盼盼摆摆手,往里走,「随便,你高兴就好。」

老管理员低头打开──

「缺德喔!里头是被刀割得乱七八糟的假头,还用鲜红的颜料画出刀痕,好恶心哪!」他追过来,「曾野小姐,我还是觉得要报警啦!」

「不必了,她搞不出什么花样的。」

「你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谁寄的?」

「大概知道。」毕竟知道她住这里,而且还会恐吓她跟章晏霆分手的人不多,他们的婚礼并没有公开,一般Fans不会神通广大到这种程度的,雪莉太自作聪明了。

老管理员忧心仲仲地说:「那也要跟章先生说呀!万一哪天那个人疯了,真上门找你麻烦可怎么得了?还有,我也得跟晚班警卫说,要他特别注意,别随便放入访客。」

「伯伯,放心啦!谅她也搞不出什么花样,充其量就是寄寄恐吓信。」

贺盼盼没把雪莉的挑舋放在心上,「好了,我要进去罗,伯伯再见。」

「再见。」老管理员还是不放心,决定碰到章晏霆还是要说。





「晏霆!」

喝了酒的雪莉红着双颊,高兴的端了一杯酒来,「敬我们!刚刚我已经跟日本最大的几问百货公司谈好了,下一季起,几乎每一家百货公司都会同步展售我们的服装。晏霆,我们成功打入日本,市场了!」  

「恭喜你。」章晏霆喝下不知是第几杯的酒。

「雪莉姐,你说错了!」小陈听到她的话,插进来说:「今天这个庆功宴是庆祝章哥上海演唱会的票全部卖出的啦!」除了雪莉姐硬跟着来之外,其它人都是音乐制作中心的人,看也知道庆功宴的重点不是服装公司。

雪莉睨他一眼,壮着酒胆勾住章晏霆的手,「晏霆你说,是服装品牌成功打入日本市场比较值得庆祝,还是演唱会售票成绩好才庆祝的?」

章晏霆轻轻退开,拉大两人的距离,微微蹙眉,「雪莉,你喝多了。」

雪莉没注意到他皱眉,掩嘴,轻打了声酒嗝。

「呃。晏霆,我见过曾野小姐了。她什么时候回去?一直待在台湾会引起狗仔队的注意吧!」

他知道她所谓的曾野小姐,就是贺盼盼。

「我的妻子当然要跟我住在一起。」当妻子这两个字滑过舌尖时,竟莫名带来一种甜蜜的感觉。

他们真的已经结婚了!?雪莉瞪大眼,「可是,我以为你不会结婚的!」

他是订婚多年了没错,但这么多年来,曾野绫子只来过台湾一两次,而且,每回都来去匆匆,她以为他们之间比普通朋友还淡的。

章晏霆皱眉,对她的质问口气感到不悦。

雪莉胡乱找理由解释:「歌迷们一定不能接受的!」

章晏霆又饮尽一杯酒,「这是我的私事,与其它人无关。」

雪莉垂着头,刘海盖住了她眼底的不平与愤恨……

不!她绝不放弃!该退出的是曾野绫子!

章晏霆没注意到她的表情。

小陈这才想起,「啊!章哥,我忘记打电话跟嫂子说会晚点回去耶。我这就打电话。」他喝多了,笨拙地翻着口袋,「咦?我的手机咧?」

「没关系,我自己打电话回家。」章晏霆起身,走到走廊外拨电话。

「上海演唱会的票已经卖空,我们在开庆功宴,会晚一点回冢。」章晏霆说着。

「好,你忙没关系。」不是小陈通知,而是他亲自告诉她的。就像丈夫跟妻子交代行踪一样。令贺盼盼心里暖暖的。

挂上电话后,她顿时有了酒兴。

她好像有一阵子没喝酒了。因为除了休憩,她不会在其它地方喝酒。不过,倒是常常见到章晏霆喝酒。

他饮酒很悠闲,慢慢的品尝,不像她赌强饮尽,图的是宣泄情绪,他也不像她父亲会喝得烂醉,糟蹋了那些好酒!

今夜,就学他慢慢品酒吧!贺盼盼走到酒柜前,里头有各种烈酒,要喝什么呢?她的指头点呀点的,唔……纤秀的指尖停在雪树伏特加上,就喝它!

贺盼盼从冰箱里取出冰得凉透的啤酒,嘴角露出淘气的微笑。天热时,他睡前总要喝瓶冰啤酒才进房睡,她不爱喝啤酒,倒是可以借来用用。

将啤酒倒人水晶壶,打开雪树伏特加,斟进他常用的那只杯里,将杯子放在水晶壶中,让啤酒的冰度隔着他的杯,沁入她的酒中。

他的啤酒、他的杯,这──也算某程度的相濡以沫吧!

空气在水晶壶外冻出细碎水滴,她的酒也沁凉了,贺盼盼拿出杯子,轻啜一口他的唇曾触过的杯缘,微微仰头,带着细致香草味道的酒液滑人喉中。

酒液满足挑剔的舌尖。果然,酒要细品才尝得出它的甘醇。

她摇头,笑自己过去狂饮,也糟蹋了不少好酒。

细细饮尽之后,贺盼盼高举起杯,残余的几滴酒在杯底摇晃,透过灯光,仿佛看见他修长的手指握着这只杯,姿势优雅。他,完全颠覆了她认为男人喝酒会丑态毕露的认定。

又斟上一杯,酒的美好滋味让人满足。

仪雅说,她爱上他了……是爱吗?爱上他初识时的狂,还是车祸后的温柔?

还是爱上他默默对她好,从不会挂在嘴边,不像父亲总说她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却不曾让她感受到父爱。

对他的感觉,是收容的恩情,还是悄悄累积的情爱?

她厘不清,感情……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因此,在仪雅发现前,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

现在发现也不晚吧?也许他还不爱她,但,她会让他爱上她的。

贺盼盼啜饮着,不在乎酒的浓度足以让她微醺。一杯杯慢慢沁凉,一杯杯缓缓饮落,直到水晶壶里的啤酒不再冰凉,她也喝了大半的雪树。

思路变慢,眼前的景象有些模糊,贺盼盼踩着微醺的脚步上楼,楼梯有些晃,她笑着征服它。

她没醉,瞧,她还能自己放水洗澡呢!

贺盼盼泡在浴缸里,按摩水流冲出一室氤氲,也加速催化她体内的酒精,唔……头真的有些晕了,她不得不承认。

但她没醉,看!她还能念出架子上那些瓶瓶罐罐的字呢!

「玫瑰精油……有调情效果,能让你更充满吸引力……」呵呵,玫瑰,有甜甜的香味,加一些吧!

贺盼盼伸手拿了精油,滴几滴在浴缸里,水香香的,闻了闻自己的手……也香香的。

不知泡了多久,都快睡着时,突然听见浴室外有吵杂的声音,贺盼盼撑起泡得虚软的身子,套上浴袍出去。

贺盼盼眨眨眼,看见章晏霆躺在她的床上,而床边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你是?」

这就是小陈口中的「嫂子」吧?好美!

「大嫂你好!我是李承易,章哥公司里的企划总监。是这样的,今晚有庆功宴,章哥喝多了,而小陈帮章哥挡了不少酒,也挂了,所以由我送章哥回家。」那名陌生男人恭敬地说。

「这样啊?」贺盼盼摇摇仍然有些晕眩的头,「谢谢你。」

「那章哥就麻烦你了,我先走罗!」

「谢谢你,真是太麻烦你了!」

「哪里,这是应该的,你别客气。」李承易往楼下走,「我离开时会把门锁好的,大嫂再见。」

没注意到那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贺盼盼只觉头晕想睡,床却被章晏霆占据大半,她戳戳他,「喂!睡过去一点!」

章晏霆的头很重,眼皮更重。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只要稍睡片刻,他的酒就会醒了。

「喂!」贺盼盼没啥耐心地继续戳,「睡过去一点啦!」

耳朵旁有个声音嗡嗡叫,不肯让他好睡,章晏霆翻过身子,不想理会。

嗯!这样就可以了。贺盼盼满足地躺在另一边的床上。

咦?枕头不见了?她的头钻呀钻地,找到一个温暖的地方窝着,终于能睡觉了。


第9章

是空气中弥漫的玫瑰香味让他醒的,还是身后睡癖不良者的干扰?章晏霆不能确定,总之,他醒了。

凌晨四点,正是体内情欲高涨的时候。

他睁开眼睛,这是他的房间没错,想转身看看身旁睡着的人,不过那可不容易,因为那人像只无尾熊似地把他当树缠着。

终于,章晏霆转过身来。

是她?

她睡得很沉静,像美丽无忧的天使。他右手侧撑着头,左手撩起她垂落脸颊的发丝,拿到鼻尖,一闻,有淡淡的玫瑰香味。

没了发丝的遮掩,他看见她的浴袍已经松开,露出撩人的肌肤。

他瞬时感到下腹一阵骚动,胀痛不已。

放下她的发丝,他的手从她美丽的颈部划过,慢慢地,来到她性感的锁骨。

他低头,亲吻她的颈项。仍在睡梦中的她发出吟哦,充满魅惑,仿佛鼓励他继续。

他当然会继续。

他轻轻的吻,沿着完美的锁骨而下,来到她的双峰之间。

他的吻停了,却惹来她抗议的蠕动。

他笑了,吸吮着她细致的肌肤,留下殷红的印记。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留下的烙印,也看到同样嫣红的峰顶蓓蕾。

他轮流吻着、吮着、逗弄着,品尝她蓓蕾的甜美芬芳,看着它们因他而绽放。

大手往下一探,感觉到女性核心已为他而湿润,他,更痛了!

睡美人偶有不安的蠕动,却仍然在睡,该是唤醒她的时候了。

他褪去自己的衣裤之后,翻身,俯趴在她身上,双脚伸入她的长腿之间,双手则握住她的手,缓缓低下头,吻上她的唇。

四唇轻触,一股淡淡的酒香从她嘴中溢出,他浅笑,以舌尖挑开她的,攫取她的注意。

又长又密的睫毛眨了眨,他的睡美人要醒了。

温暖的唇舌唤醒了她,贺盼盼张开眼,笑了,回应他的撩动。

浴袍的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的,露出赤裸的身子,而他也是赤裸的,肌肤相贴,带来的是炽热。

他的吻令入迷失,陌生的情潮已被勾醒,来自双腿之间的空虚让她忍不住想要。

她准备好了,而他也不能再等待!握着她的手,将蓄势待发的情根挺进她体内……

痛!她瑟缩了一下,手握得更紧了,指甲深深陷入他的手背。

他停下,等她最初的疼痛过去,勃发的情欲,逼得他几乎失控。

当痛楚过去,她看到了他发际强忍的汗水,心里被感动填得满满的,放松紧扣着他的手,告诉他,可以了。

他感觉得到。于是,他缓慢而坚定的进出那处子的幽径,任她的温暖紧紧包围着他,在她毫不保留地释放热情时,他也得到不曾有过的尽情宣泄……

纵欢过后,筋疲力尽的他们沉沉睡去。





阳光从落地窗蛮横的闯入,吵醒拥眠的人儿。

章晏霆先醒,却不急着起身拉上窗帘,反而爱怜地看着蜷窝在他怀里的她,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贺盼盼在灼热的注视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带笑的脸。她伸出手臂挽住他的脖子,将他拉近,送上甜蜜的轻吻。

「早安。」初醒的她带着性感的鼻音。

「早安。」他亲吻她。

从她身边起床并不容易,他费了绝佳的意志力才克制住自己。

成功起床后,他走进浴室淋浴。再走出来,伊人依然迷迷蒙蒙的,横陈的玉体像在呼唤他。

他坐到床沿,弯身,跟累坏的妻子说:「我要出门了,你继续睡。」

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传进耳里,贺盼盼用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手自动地把近在咫尺的他压近,吻上他的唇。

「早安。」

「早安。」他的声音明显带笑,「你刚才说过了。」

「是吗?」他们的脸距离好近好近,她可以看见他浓密的长睫毛跟完美的唇。调皮的舌尖舔过他带有牙膏味道的唇瓣,「那我有没有说过你长得很好看?」

「没。」他乖乖的任她蹂躏,「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原来他的妻子初醒时有舔人的习惯。

直到她几乎尝遍了他整张脸,他再也按捺不住,狠狠吻住她肆虐的小嘴,狂野地发泄他强忍的情欲。

她很性感、很诱人,但初尝人事的她不堪承受过于泛滥的情潮,他强迫自己退开。





章晏霆似乎不在意她曝光似的,一路上都牵着她的手,连抵达上海之后的记者会都大方带她出席。

隔天彩排,她也到了。

他在舞台上试音定位,她在舞台下欣赏,一些神通广大的记者,则远远的拍摄这对壁人。

镁光灯密集的亮起,透过两岸三地的传媒大力放送,这两天她的长相应该占据了所有影剧版头条了吧?

她微笑看着他忙碌地彩排,心里有些不安。

这样好吗?真正的曾野绫子会看到吧!

对偷了自己脸孔、身分跟未婚夫的她,真正的曾野绫子会怎么想、怎么做?

她的幸福会像灿烂的烟火,虽然绚烂,却极其短暂吗?

不!她还来不及告诉他她爱他,纵使是真正的曾野绫子出现,也不能抹煞掉她对他的感情!

而他也是爱着她的,对吧?虽然他没说出口,但贺盼盼如此相信着,相信他是「认真看待这场婚姻」的。

「在想什么?」章晏霆走到她面前,揽着她的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不在乎周遭的工作人员跟场外环伺的媒体记者。

「我……」爱你!

「章哥!」小陈跑过来打断她的话,「吉米大哥要我提醒你,要好好休息,少说话,保持最好的体力。我也请饭店熬好润喉茶了,我送你们回去。」

章晏霆点点头,低头看着她,「有事吗?」

要说吗?贺盼盼犹豫着。

小陈在前面喊着:「章哥,司机已经把车开来了!」

他还在等着她说话。

不想仓促的表白心意,也不想在演唱会前夕让他分心,还是另外找机会说吧!

「没事,我要说的话小陈都说了。」贺盼盼嫣笑,拉起他的手,「走吧,别让司机等太久。」

等明天演唱会结束之后再说,气氛会更好。





全场爆满!

章晏霆的魅力果然所向披靡,来自各地的歌迷挤爆虹口体育场,在几万个人的翘首盼望下,他从舞台中间的升降台现身。

「谢谢大家!」

透过清晰的大屏幕,他优雅的气质、无可比拟的舞台魅力,迅速向全场辐射。

在尖叫声中,他开始了演唱会的第一首歌。

即使是见多识广,素来以挑剔闻名的上海歌迷,都被他精湛的歌唱技巧折服,他的每首歌都能引来台下的共鸣,歌迷们的合唱音量甚至几乎盖过他的。

贺盼盼坐在他特别留下的贵宾席上,看着他唱情歌,心情比其它歌迷更激动。

「晏霆就是这么厉害!」冷不防地,雪莉在她旁边坐下,冒出话来:「相信全场数万人都会认定他是对着他们唱情歌的。」

贺盼盼懒得搭理,专心看着台上的他表演。她从来没看过演唱会,这次的气氛让她非常感动。

「晏霆不是能让人独占的,他属于大家、属于所有歌迷,你应该了解这个事实。」

耳边的絮叨并不因为她没理会而停止,贺盼盼不悦地转头,「舞台上的他或许属于所有歌迷,但是……」她一字一句的说:「下了舞台的他只属于我。」

「你!」雪莉的脸气得涨红,在瞄到她领口露出的数个吻痕时,更恨不得用视线烧掉她的皮肤。

贺盼盼顺着她的视线往下望,看到他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笑得非常甜、非常幸福。

「如你所见,我们在各方面都非常契合。」

「你!」雪莉快气疯了。

贺盼盼语气一转,用严肃的口吻说:「停止无聊的把戏,如果你再寄恐吓信来,我会报警!」

雪莉迅速消了气焰,有些心虚地说:「你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做的。」

「搜集证据是执法人员的事,我只要提供方向就好了。」贺盼盼冷冷的说:「你帮晏霆把服装公司经营得很好,念在这点,我可以既往不究,但是,别再挑战我的耐心,下一次,我不会再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

雪莉的双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把,她不相信自己真的全盘都输了,她不相信!

但是,她心里有数,如果贺盼盼将她的怀疑告诉晏霆,他不会饶了她的!

不甘心哪!都是她害的!





身旁的愤恨眼神让人很难心平气和地看表演。所以,在特别嘉宾演唱时,贺盼盼决走到外头透透气,留雪莉在这里好好想清楚。

雪莉冷静后也想通了,为了堵她的嘴,可以暂时把姿态摆低一些,只要她别乱跟晏霆告状,即便将来晏霆知道了,相信他不至于完全不顾多年的情谊的。

况且……哼哼,她跟晏霆才相处多久?比得上自己对晏霆的了解吗?雪莉相信过不了多久,晏霆就会对她厌烦的,到时候还是会回归原点,他们依然是好搭档、好伙伴!

感觉身旁有人坐下,雪莉转头,堆出示好的笑。

「曾野小姐……」话停在嘴边,雪莉微讶地看着回座后的曾野绫子。她换了一身穿着,虽然一样是利落的裤装,但上衣、长裤都完全不同,仔细看,连脸上的妆都不-样了。

曾野绫子浅笑点头。

雪莉不着痕迹地瞄向她的领口──

没有吻痕!?衣服可以换掉,妆也能卸掉重化,但胸前的吻痕怎么会一下子就不见了?

除非──有两个曾野绫子!

雪莉心里转过许多想法,脸上还是殷勤的笑容,试探着:「曾野小姐还记得我吗?」

看来她也是刚来,没看见贺盼盼。曾野绫子松了口气,微笑。

「当然记得,你是雪莉吧!」

「很高兴曾野小姐还记得我。」雪莉几乎可以确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曾野绫子没错!剩下的疑问就是──哪个是真的?

于是她用寒喧的语气,若无其事地说:「我很怀念正古饼呢!入口即化的味道真让人回味!」古正饼是第一次跟曾野绫子见面时,她带来的伴手礼,只有真的曾野绫子才会知道。

曾野绫子笑着纠正:「是古正饼,改天我请人从大阪寄一箱来给你。」

她才是真正的曾野绫子,跟晏霆结婚的那个不是真的!

雪莉的心因为发现真相而狂喜,「对不起,我忘了有事情没处理,请容我离开一下。」

曾野绫子点头,「你请便。」

雪莉匆匆离开后,曾野绫子戴上能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等贺盼盼出现后,才不会吓坏其它人。





演唱会已经开始大半了,体育场的门外还聚集许多买不到票的歌迷,贺盼盼不想让雪莉破坏她的好心情,走到偏远的看台上。维持秩序的安管人员认得她,也不相拦。

台上,章晏霆换上飒帅的西装,一出场又引来一阵尖叫嘶喊。虽然很少注意演艺新闻,但亲眼目睹歌迷的疯狂,跟他的舞台魅力之后,她确信他是顶尖的。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产生复杂的情绪,她该为他的成功高兴,却不喜欢跟几万个人分享他!

贺盼盼摇摇头,甩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嫉妒。演唱会就这么一场,再说他又不常在荧光幕前露面,她吃个什么醋?无聊!

忽然,台上的章晏霆顿住了。

忘词了吗?贺盼盼跟所有歌迷一起担着心,只见他举起手,示意乐队暂停,然后走到贵宾席中。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全场都为之安静,投射光束跟着他移动着,看到他走到一个女人面前……

「很震撼吧!冒牌货!」雪莉的声音冷冷的出现在她身旁。

贺盼盼没理会雪莉,事实上,她根本没注意听她说了些什么,忙着眯起眼睛,注视光束中的两个人。

背对观众席的那个女人坐的不是她的位置吗?

她是谁?

「她才是真正的曾野绫子,而你,是假的!」

雪莉的话像冰刀刺入她的心,一瞬间,贺盼盼无法思考、无法反驳,也无法移开紧紧注视着他们的视线……





只一眼,章晏霆就发现坐在贵宾席上的是曾野绫子,他立刻要乐队停住,扯下麦克风,不顾全场有几万个人看着,大步的走向她。

「她呢?她在哪里?」他竟然会如此不顾一切的质问?曾野绫子的眼睛闪了闪,笑着说:「亲爱的未婚夫,你忘了这是现场演唱会吗?」

章晏霆咬牙,表情十分严肃,「她、在、哪、里?」她看起来或许很坚强,但他知道贺盼盼骨子里其实是个渴爱、要人疼惜的小可怜。

他知道曾野绫子迟早会出现,可是没料到会在演唱会上。

她呢?独自去舔噬伤口了?

他不许!

曾野绫子双手一摊,「人不是我杀的。」见他双层凶凶拢起,连忙吐了吐舌头,「开玩笑的。我也没见到贺小姐,刚刚来的时候她就不在位子上了。不过……」比比鸦雀无声的全场,「如果她还在场内,恐怕已经看到我了。」

「该死!」他低咒。

「嘿!」接受到他凶狠的瞪视,曾野绫子堆满笑,「别怪我!我原先也不打算打扰你唱歌的。」

章晏霆的眼里充满不信。这小魔女如果没有企图,何必大刺刺坐在他为盼盼保留的位子上?

「如果她受到伤害,我不会饶你!」他阴沉地警告。

「你真的陷入了,不是吗?」曾野绫子的表情有些受伤,「虽然我们都同意订婚只是权宜之计,但是你从没对我凶过的。我说我无意饬害她,你不相信吗?」

「盼盼不见了,而我很担心。」章晏霆心情糟得无法安慰她。

他们是在十年前认识的。那时,经纪人相中他的英挺,认为绝对有条件到东瀛发展,于是,他到日本接受训练。

即使日本人对非本国的明星要求很苛,但他俊秀非凡的样貌,还是迅速掳获日本小女生的心。

不过,却也引来一些麻烦。

但是,他不在乎,也不屈服。有一天,他被押到暗巷,有个女人不小心撞见,便对他出「言」相救。

没错,只是出言,她,曾野绫子,才亮出名号,就让那些混混吓得打躬作揖,纷纷走避。

这件事让他对在日本发展兴趣缺缺,却也让他交了唯一的日本朋友──

也是唯一的女性朋友。

因此,当她找上他,希望跟他订婚以激出义兄真正的感情时,他答应了。他欠她一份人情,而且,他不在乎激怒曾野雄。

这正是她找他帮忙的原因,除了他,还有谁能不畏惧曾野家的势力?只是,光是假订婚仍然不够,义兄顽固的脑袋需要更猛的刺激。

「演唱会得继续!」曾野绫子提醒,「歌唱不只是你的事业,更是你的兴趣。看看这几万个人,他们都在等着看你表演。」她停了一下,说:「我会帮你找到贺小姐的,你可以相信我。」

他当然相信曾野绫子的能力。柔美的外表下,她有着一颗顽固的心,只要她要做的,一定都能完成。

「谢谢你!」观众有些不耐烦了,章晏霆转身走回舞台。

「慢着。」曾野绫子拉住他的外套,将他拉近。

「做什么?」章晏霆皱眉。

曾野绫子踮脚靠近他,「我帮你找到贺盼盼,也帮你解释一切,但,你也得帮我抢丈夫。」

抢?难道她还没搞定固执的曾野雄?

「我帮。」又欠她一份人情了,如果不是她的默许,贺盼盼是无法以她的身分过日子的。

「那好……」「好」字还没说完,曾野绫子就踮起脚尖,凑上唇。

在众目睽睽中,他们亲吻了!

虽然章晏霆立时抽身,摄影机捕捉不到贵宾席的明显镜头,透过舞台后方的大屏幕,人们只看到他们拥吻着。

面对他责难的眼神,曾野绫子仍旧笑着,「现在,重药下了,剩下的就看他怎么做了。」

曾野雄可以继续固守「兄妹不能乱伦」的原则──即使他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只要他不被醋酸折磨至死!

「你负责跟她解释!」章晏霆说完这句话之后,就转身走向舞台,刚刚那小片段引来的诸多耳语,逐渐在他接下来的亮眼表演中平息。

不过,却深深烙在贺盼盼眼里,心里。


第10章

「看吧,真正的曾野绫子回来,你这个冒牌货可以滚了!」

见贺盼盼脸色泛白,雪莉却还在旁边冷言冷语。

虽然他们的拥吻让她同样震惊,但是温柔和善的曾野绫子,比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冒牌货好应付,只要先赶走了她,曾野绫子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贺盼盼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视线之锋利让她有些害怕。

「你不能打我喔!」雪莉悄悄往后退,退到壮硕的保安人员旁边。

「曾野小姐?」保安人员只认得她,不认得雪莉。

「轰她出去。」

「你不要被她骗了,她不是曾野绫子,她是假的!」雪莉喝斥,真的动手要抓她的粗壮手臂。

但,她的叫嚣只是让保安人员认为她精神异常而已,「我马上把她交给公安!」

「麻烦你了,谢谢。」贺盼盼越过他们,往贵宾席走,即使在真正的曾野绫子面前,她也要誓死捍卫所爱,绝、不、退、却!





「曾野小姐。」

站在贵宾席前的曾野绫子回头,不意外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像是故意似的,她摘下墨镜,让贺盼盼也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当然认得这张脸!章彦霖就是以这张脸为稿,帮她「复原」车祸后严重受创的脸部。

两张相同的脸对望着,曾野绫子脸里闪过一丝赞许。

「你果然出现了,没让我失望。」

「我会出现的,逃避不是我的风格。」对着脸孔的主人,贺盼盼依然毫不畏缩,「我爱他,这辈子都不退让!」

曾野绫子轻笑,「你确定能陪他一辈子?也许不久之后,你又想自杀了。」

贺盼盼敛起神色,「我不会再自杀。」

「你怎么知道呢?」曾野绫子的视线不客气的瞄过她手腕内侧的刀痕,「一个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是不够资格谈爱的。」

她说得没错,不过…… 

「我不是不爱惜自己生命。自杀对我来说,只是一种方法。如果我的死能换得姐妹生活平静,我很乐意去做。」

章晏霆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不过知道她没躲起来,他就安心了。

他用满是怜爱的眼神看着贺盼盼,低沉的嗓音将情歌诠释得更为动人了。

不过,背对着舞台的贺盼盼没有发现,此刻,她专心三思的跟曾野绫子宣战。

无论是谁,她都不让!

曾野绫子拍拍手,「多伟大的情操!那你下一次想牺牲自己,成全家人时,晏霆该怎么办?」

贺盼盼转身,视线跟台上的他交会,声音变柔了:「现在,我的心中有了牵挂,将来无论再遇到什么事,再苦我也会撑下去,不会再做牺牲的。」

父亲所造成的伤害已经过去,未来她要为自己、为他而活!

「是吗?」曾野绫子对她的一切都做过调查,「即使是变成植物人的父亲奇迹似的恢复,你都能坦然面对你父亲?」

「他除了提供精血,没有尽过一天养育的责任。对他,我们姐妹做的都够了。如果他恢复意识,我们最多也就是供他衣食无虞,无所谓坦不坦然面对。」

「我很讶异你能平和的跟我讨论你父亲的事。」

「难道你认为我该因为有这种父亲而感到惭愧?做错事的是他,我不需要因为他而自惭形秽。」

终于说出来了!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父亲,也憎恨自己原来那张跟父亲相似的容貌,但现在,她终于能坦诚面对贺旺德是她父亲的事实了。

是爱,让她坚强的吧!

他从来没开口问过她的家人。但,从这阵子他的态度,她相信他其实知道的,只是没说出口。

如果他问了,她会诚实告知,也相信他不会因此而瞧不起她。

是爱,让她充满信心吗?

他没说出「爱」,可是从他的眼神,她知道他是在乎她的,也许这些在乎还不够转换成爱,但,她会努力,也有信心他很快地就会像她爱他一样,深深地爱着她!

「咳!」曾野绫子轻咳一声,打断情侣间的深情注视。

贺盼盼转回身,定定的看着她,说:「我不会退让的。」

「就算是用我的脸来谈恋爱?」

「我不在乎。他爱的是我的人,不是这张脸。」

贺盼盼的自信让曾野绫子折服。她同样拥有不屈的勇气追求所爱,却缺乏了像盼盼一样的自信。

「盼盼,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该做的试探都已完成,曾野绫子真诚的问。

「如果你不介意我抢了你的未婚夫的话。」

「我们的订婚只是种手段,是为了给我爱的男人当头棒喝。刚刚也是我主动吻措手不及的他,要给我的男人更震撼的刺激。」曾野绫子不想让这件事破坏他们的感情,特别解释清楚。

同样也刺激到我了!贺盼盼心头犯着嘀咕。

「你不喜欢他?」问出来之后,贺盼盼发现自己提着心等她回答。

「喜欢。」曾野绫子接着很快的说明:「但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他是我的好朋友。」

她对贺盼盼俏皮的眨眨眼,「但是我更喜欢敢爱敢恨的你,如果你介意,我以后不会再喜欢他了。」

贺盼盼终于放下悬着的心。「也许,我会一直用这张脸;你也不介意?」

「当然不。」曾野绫子伸出手,「你愿意当我的双胞胎姐妹吗?」生长在阶级分明的家族里,她一直缺乏同龄的玩伴。

「我已经有姐妹了,我跟她们的感情很好。」贺盼盼笑着伸出手,「不过,我很乐意拥有双胞胎姐妹。」

两个人的手紧紧握着,望着拥有相同样貌的彼此。

但,好像握得久了一点。曾野绫子想抽回手,却被贺盼盼用力拉近,接着,她竟然吻了她!

两个红唇轻触只一下下,甚至来不及感觉到彼此的温度。

「虽然是权宜之计,但我还是要把他的吻拿回来。除了我,没有任何人可以吻他!」

她的占有欲还真强啊!曾野绫子对看到这一幕,显然比她更错愕、更生气的章晏霆尴尬笑笑。

好在贵宾席离观众席有段距离,灯光又暗,没引起其它观众的注意。  

糟!他不理会群众的安可声,竟然又走下舞台,往她们这边走来了!

他的头上在冒烟!曾野绫子不想留下来当炮灰,匆匆的说:「再见!我改天再去找你!」说完,就戴上墨镜逃命去了。

不必看移动的投射光束,贺盼盼也可以感觉到他就站在身后。

她一转过身子,腰就被他紧紧揽住,他低头,吻住她红滥的唇瓣。

他的吻一开始带着处罚,像是想抹去曾野绫子的唇痕,但在她轻启双唇,五条件投降后,他立即长驱直人,恣意品尝她的芳香,全然陶醉其中了。

他们吻得很久、很火辣,舞台上没人,掌管投射光的工作人员,只能尽责的继续将灯光打在他们身上。

透过电视墙,全场几万个观众,跟数以千计的媒体记者们,都看清楚了这场激吻。

保安人员几乎挡不住冲到贵宾席的人潮,现场一阵混乱,有叫好的,有不敢相信而失望尖叫的,还有怕漏掉新闻的记者。

许久,章晏霆终于离开她的唇,「除了我,不许任何人沽上你的唇!」

赖在他怀里,贺盼盼笑得甜甜的,「只要你不亲吻别人,我就不会。」

「我……」他想解释,但瞄到观众有些躁动,拉起她的手,迅速上台。

全场屏息,所有的人都看着舞台上的他们。

「今天这场演唱会是我的告别演唱会。未来,我不会再公开露面,会退居幕后制作音乐。」

他丢下的炸弹,让台下响起一阵惊叹,贺盼盼转头看着他,对他的决定感到欣喜。

宣布退居幕后等于某种形式的退出演艺圈,虽然很自私,但她真的希望越少人分享他越好。

等声音稍微平息,章晏霆继续说:「最后一首安可曲,要献给我的妻子,我唯一的爱。」

这番话又引来一阵尖叫,声音震耳欲聋。

无视于台下颗颗碎落的芳心,章晏霆凝视着她,唱出为她做的那首歌。

唱到副歌时,贺盼盼带笑的脸上流下几滴欢喜的泪,台上的浓情也感染到台下,纵使再舍不得,歌迷们依然很高兴看到偶像有了美满的家庭。

全场一起合唱着── 

过去的路 

也许很坎坷

未来的路

我们牵手一起走

在感动的气氛下,章晏霆拉起她的手,对爱护他多年的歌迷挥手致意,歌迷们则回以最最热烈的掌声。

章晏霆的告别演唱会,完美的划下句点。





「晏霆,在你无预警地丢下要退居幕后的炸弹之后,我不能独自面对那些媒体!」吉米哀求着,「那些记者得不到满意的回答,会把我拆吃入腹的!」

人人都以为他身为顶尖经纪人有多风光,其实在章晏霆面前,他根本像个屁!

他老兄在演唱中下台,跟妻子来段缠绵悱侧的拥吻,甚至公开已经结婚的消息,他都能接受。谁知道这些他似乎嫌不够,竟然还公开宣布要退居幕后,这是最后一场演唱会!

什么啊?他是他的经纪人耶!居然跟其它人同时获知这个讯息。他被吓到的程度,可不下于台下刃阢万个人。

悲惨的是,始作俑者现在竟然要他独自面对传媒!

「晏霆!」吉米提高音量,「你好歹也理理我吧!」 

看看他们,一进后台就含情脉脉地对视着,根本没有人理他。

贺盼盼沉溺在他温柔的眼波里,如果之前还有一丁点不确定他的心意,也已在他公开的示爱中得到证实。

「我有一个糟糕的父亲……」

「我知道。」章晏霆轻轻拥着她,「未来有我。我们一起负担安养中心的费用。」

好感动!「你不会觉得我很不孝?」

「不会,你做的够多了。」

他的话让她眼眶又是一热,止不住的泪水纷纷滴落。她在乎他的想法,担心他会不谅解她把父亲放在安养中心之后就不闻不问的举动。

但他淡淡的一句话,就抚平了她这些年来的委屈,让她不再感觉孤立无援,不再需要独自扛起一切。

章晏霆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地说:「哭吧,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都要往前看,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她真的哭了,不是嚎啕大哭的那种,而是低低啜泣,不过却仍揪疼了他的心。

「……」她哭得这么伤心,真不好意思打断,不过事情还是得解决的。吉米小声插话,「外面还有一大群记者等着开记者会……」

「你去开记者会。」

「不要!」吉米大叫,「万一记者问的问题我回答不出来怎么办?我不过是微不是道的经纪人!」瞧,语气多卑微啊!

「你同时也是我的发言人。」 

「临危受命?我不接受。」吉米很有骨气的说。

「再加一杯B53?」贺盼盼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鼻子已经哭得红通通了。

这口气、这句话……可是长相不对呀!吉米被吓傻了。

「你……」吉米小心翼翼的问:「你是曾野绫子,没错吧?」

「不。我是贺盼盼。」

咚!他没昏,只是跌倒了。吉米挣扎爬起,颤抖的手指着她,「你是贺盼盼?」

她点头。

「很会喝酒,但是已经失踪一阵子的那个?」

她又点头,这次,还奉送笑靥一枚。

「怎么可能!?」吉米在后台呼天喊地着:「这一定是梦,一定是!」犹不相信地追问:「你不喜欢晏霆,没错吧?」

那家伙对贺盼盼是有几分意思没错,不过贺盼盼对他好像没有什么感觉。

贺盼盼脸红了,抬头望进章晏霆温柔的眸光中,「我爱他。」

「什么!?」吉米大叫,「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章晏霆将他踢出后台,还恶劣的关上门,断了他的后路。

他们的视线一直无法从对方脸上移开,吉米再迟钝也看得出他们彼此相爱而且还是很爱、很爱的那种。

可是……吉米抓抓头,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来不及追问,身后的豺狼虎豹已经涌上来了,保安人员围堵得很狼狈。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着:「吉米先生,请问章晏霆说要退居幕后是真的吗?」

呜,看样子是真的。

「请问章先生多久之前作了这个决定的?」

呜,相信我,我跟你们同时听到这个决定的。

「吉米先生,章天王说他已经结婚了,是什么时候的事?」

呜,我比你们都想知道。

「能透露些那位掳获歌王龙心的幸运儿的资料吗?」

不能,如果他还想留住脑袋的话。

连珠炮的问题让吉米来不及回答,连招牌笑容都差一点僵了。心有不甘地,他偷偷退到门边,将后台的门打开一小小缝,接着转头朝里头大喊:「我要加薪,以后抽三成!」这工作不是人干的!

「成交!」章晏霆的声音里满是笑意。

脆弱的心灵稍稍得到平抚。吉米帮他们关上门,露出最完美的招牌笑容,转身──

「来,各位记者先生女土请别着急,一个一个来,我已经得到晏霆充分的授权,相信各位的问题都能得到满意的回答。」

吉米将记者大队带走,留给爱侣们不受打扰的私密空间。 



尾声

「这是我给你们的贺礼,不成敬意。」

贺盼盼收不曾野绫子送的公文袋,好奇的打开,里头竟然是曾野绫子的一切证件,有身分证、护照,甚至连毕业证书都有!

「这……」

「你可以自由决定要以原来的身分当章太太,还是用现在这个。」曾野绫子眨眨眼,「我个人认为用现在这个名字比较干脆,就不必重新再结一次婚了。」

「那你怎么办?」

曾野绫子俏皮的笑笑,「我早就不想当曾野绫子啦!要是你肯帮忙,我还求之不得呢!」

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感谢的话哽在喉头,贺盼盼只能说:「谢谢……」

章晏霆扶着她的肩,顺势将她拥入怀中,「我说过不许再哭的。」

「我没有哭。」贺盼盼抬头望他,脸上堆满了幸福的笑容。

「咳!」一不小心又被忽略的曾野绫子出声,「那我走罗。」

「你要去哪里?」贺盼盼关心地问。

「继续躲起来,躲到他愿意面对自己的感情为止。」曾野绫子收起失意,挤出笑脸,「别替我担心。」看着他,说:「晏霆,倒是你,自己要当心些,不知道他会不会先找你麻烦。」

透过娱乐新闻的强力播送,相信在日本的他,都看到她亲吻晏霆的镜头了。

她在赌,赌他在乎。

「我不怕。」章晏霆平静的说。

「那就好,我走罗。」曾野绫子朝依偎着的他们摆摆手,「要幸福喔!」

「我们会的!你也要幸福喔!」

章晏霆微笑,揽紧身边的人儿。

他们,会一直幸福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