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13

草宣: 冬夜中的阳光 31-完

31

  因为,他不但拒绝了自己,还否定了自己的感情。
  
  「你以为跑到这里来跟我说你爱我,我就会回应你吗?」戴里克冷漠的脸上满是残忍的讽刺。
  
  「别做白日梦了,我根本不会爱上你这种人,因为你漂亮我才抱了你,这样就以为我爱上你吗?莹,你真是天真的可以。」
  
  戴里克丝毫不理会面前全身早已苍白的不正常的莹,继续说著有如剧毒般的话残忍的伤害莹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这一个月你跟阿道夫在一起很快乐吧,他每天都有满足你吗?看来是没有,因为你还在与他欢好後跑来我这对我说这种可笑至极的话。」
  
  什……麽?莹睁大泛红的双眼,刚才戴里克说什麽?为什麽他会知道自己这一个月跟阿道夫在一起,而且还跟他发生关系的事?
  
  「看你一付震惊的模样,我说对了吧,你的脖子上满是吻痕,还敢过来对我说爱我……」
  
  莹震惊的立刻用手捂住颈子,那里有吻痕……他没有发现阿道夫竟然在那里留下吻痕,而他,竟然傻傻的没有遮掩就这样跑来找戴里克还让他看见这些欢爱证明的痕迹……
  
  戴里克浅色的双眼看见莹遮掩住颈子的动作後变得更加深沉,在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後,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嗜虐残暴的光芒,说出来的话更加重伤眼前早已苍白颤抖如风中枯叶般的莹。
  
  「你是因为我救了你,还是教你性爱滋味美好的人才爱上我吗?」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莹抖著唇摇头否认,戴里克不能这样误会他的爱,他是真实的爱著他,并不是因为任何理由,他是真的爱他啊。
  
  「那不然是什麽?」戴里克俊挺的脸上勾露出微笑,那原本应是莹最喜欢的笑容,但是现在看在莹眼中却是那样的残忍冷漠的令人颤抖。
  
  「我爱你啊聿哥……即使你不爱我……我还是依然爱著你,从来没有改变过……」莹眼框里的泪珠终於承受不了重力而落下,在他苍白的脸庞上更显凄凉。
  
  「我只有你……一直以来都只有你,即使你心中没有我,我还是依然将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位置……」
  
  放下遮掩住颈子的手,莹抚上痛的厉害的胸口,流著泪痛苦的说:「这里,一直以来都是属於你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
  
  抬起被泪水浸湿的美丽双眸,莹深深凝望著眼前蹙著眉的戴里克。
  
  「即使你永远不可能爱我,我也依然爱著你,永远不可能改变……」
  
  戴里克蹙著眉看著眼前抚著胸口流著泪做最深情告白的莹,他浅色的双眼失去了嘲讽,换上深沉复杂的神色,看著眼前全身都在颤抖却依然美丽如昔的莹,戴里克置於桌下的手无意识的握紧。
  
  「什麽永远……」
  
  良久,戴里克失去表情的脸上再度勾勒起淡淡的笑容,但是看在莹眼中却是充满鄙夷的嘲笑。
  
  戴里克重新抬起目光对视著莹,眼中复杂的情绪早已消逝,只剩下冷漠的情绪还存流於戴里克戴著笑的浅色眼眸中。
  
  「不要在这里说大话,跟阿道夫在一起一个月,最後,你还不是跟他上了床。」
  
  戴里克眯起双眼,那张莹深爱的俊美脸庞上满是残酷的冷笑,开启优美的薄唇,吐露出足以杀死莹的残忍话语。
  
  「以後不要再说这种让我倒尽胃口的话,现在赶快消失在我面前,你这个淫荡肮脏的男娼。」
  
  在戴里克说完残忍的话之後,莹呆愣的对著戴里克发呆片刻,之後便垂下流著泪的眼撑起颤抖的身体缓缓站起,伸出依然抖著的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脚步摇晃的走向门口。
  
  「……聿哥。」
  
  在拉开门之际,莹回头对坐在椅垫上的戴里克说道。
  
  「我回去了……请你……跟椎名先生好好的生活在一起……」
  
  戴里克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起头看他,莹深深地凝望著戴里克,想将他的身影烙印进心底永不遗忘,最後,他露出一个虚幻的凄美笑容,拉开了画有兰花图案的纸门,踏出房门离开了这里。
  
  
  
32

  离开桔梗庭,莹摇晃的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走著。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想回饭店,一颗空荡荡的心完全没有任何目标的在东京的街道上走著。
  
  水滴落在他的脸上,起初只有几滴,後来逐渐增大也增多,从小雨演变成大雨。
  
  深夜凌晨的东京,下了一场冬夜中的雨。
  
  莹全身被冰冷的雨水打穿浸湿,如珍珍般大的水滴的打在他身上有如被小石头砸到般疼痛,寒冷如冰块般低温的水滴布满他全身,湿透了他身上任何一件衣物,连发稍都滴著冰冷的水滴,脚下高级的靴子也全浸了水。
  
  莹对自己被雨水包围湿透这件事丝毫不在意,依然无神的漫步在雨中,任从天上降下的冰水将自己打湿,也许这样内心的痛苦就会因此而化解。
  
  他被戴里克杀死了。
  
  深情的告白不但惨遭驳回嘲笑,还被戴里克狠狠的否定。
  
  他从来不知道戴里克竟然是这麽会伤害别人的人,他以为,至少戴里克不会如此的伤害跟了他八年的他。
  
  但是,如今他才知道自己错了,错的离谱。
  
  戴里克除了不爱他之外,根本就是彻底鄙视他,而且,还懂的用言语来伤害早已伤痕累累的他。
  
  莹在雨中强烈颤抖著。他好冷,好冷,原来在雨中散步,是一件这麽冷的事。
  
  眼前的视线早已是一片模糊,分不清究竟是雨水模糊了视线,还是泪水模糊了视线。
  
  发烫的身体感到从没体验过的寒冷,为什麽身体明明就是烫的,却感觉冷的有如裸身在雪中漫步一般。
  
  空荡的头脑与心中已经找不到任何目标,他不想回去,不想见阿道夫,也不想见德国组织里的人,更不想见那个狠狠伤害他的戴里克。
  
  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因为,他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回去了。
  
  
  什麽都不是属於我的,活在这世上近十八年,到头来才发现,什麽都不是我的,我什麽都没有。
  
  曾经以为你就是我的全世界,我的生命是你拯救的,我的一切是你赐与的。如今,你残忍的收了回去,了然一身的我,还剩下什麽?
  
  你残忍的伤害我,在我对你做出深情的告白後,残忍的嘲笑我、伤害我。你可知道,我不在乎你怎麽嘲笑我拒绝我,但是,你却彻底否定了我。
  
  否定了我存在的价值,否定了我的一切,将世界只有你的我,彻底打入地狱中不得翻身。
  
  而我只能痛苦的接受你的裁决,看著你望著我的眼眸中,只有嘲讽的冷漠。
  
  
  「为什麽……为什麽要否定我……」
  
  莹摇晃著身体站在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用颤抖的双手将自己早已冷到打颤的身体环抱起来,极度痛苦的闭著双眼流著泪。
  
  「我的一切是你给的,你要我做什麽我都会去做,为什麽……现在才要嫌我脏……」
  
  莹在冰冷的雨中任雨水将他浸湿,如果这样可以洗去他身上的脏污,他宁愿这场雨永远不要停息。
  
  「可是这样我还是爱你……爱著你……可恶我爱你不行吗!!」
  
  莹揪著传来痛楚的胸口,心中传来的剧烈痛楚几乎将他全身上下的神经斯扯开来。他痛苦的喘息、哭泣,在深夜旁沱的雨势中,没有人听见他激动的哭喊,也没有人会在意那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庞。莹在激烈的雨势中,将心中无法抑制的剧烈痛楚全都哭喊出来,他的声音与大雨的声响合而为一,雨声覆盖了他的哭声,在这个世界中,没有人会知道他如此悲痛的痛哭过。
  

  如果雨水可以带走我身上的脏污,我会一直站在雨中直到身体乾净为止,直到你再也不会嫌弃我为止。
  
  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因为,我是一个如此肮脏的人,脏到你不断鄙夷唾弃我。
  
  我身上的脏污,已经深入骨随,打从十岁那一年,我就再也不可能乾净的了。
  
  你早就明白了不是吗?被男人轮暴的我,身体早已被玷污殆尽。
  
  但是,为何你还要我用身体作为武器?为何你还要抱我?为何你最後,还要嫌弃我。
  
  我到现在才彻底明白,原来你从一开始就,就是彻底鄙视我的。
  
  因为我的美丽的外表,才破例使你拥抱肮脏淫乱的我,但是你的内心,却依然嫌弃著我。
  
  可笑的我竟然到现在才明白,更可笑的是,我还敢不知耻的对著你说爱你。
  
  我知道我错了,错的离谱,错的可笑。
  
  什麽叫做爱情,如果它是如此可笑又使人痛苦无比的东西的话,那我宁愿不要。
  
  我不要爱情,我不要一切,我不要自己。
  
  我,不想要再爱你。
  
  
  莹摇晃著身躯走在黑暗的巷子中,失魂落魄的他,没有听见後方传来急促的尖锐煞车声。
  
  随著身体所感受到的撞击,莹跌落在满是水渍的地面上,头部没有任何防备的撞击在坚硬的柏油路上。
  
  聿哥……我不要爱你了……
  
  莹脑中最後浮现的一句话,就是这句。
  
  之後,脑部与身体所蔓延开的疼痛,将莹的意识逐渐拖往深沉的黑暗里。
  
  那是比死亡还深沉的黑暗。
  
  
  
33

  一片迷蒙。
  
  放眼所见周围皆是一片灰暗,说是灰暗其实也还是有光亮,就像是清晨泛起的浓雾,让人觉得视线都被局限在同个地方,再怎麽努力张望依然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里是那里?为什麽自己会在这?莹迷惑地四处张望,无法理解自己目前的处境。
  
  隐约听见後方有声音在呼唤他,莹迷惑的朝声音的来源走去,原本微弱的声音却突然增大数倍,说的话变得清晰丝毫没有阻碍地传入莹耳中。
  
  『过来做什麽?你这个肮脏的人。』
  
  谁?是谁在说这麽伤人的话?
  
  『快点消失,从此以後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身体突然觉得很痛,明明没有任何伤,却觉得全身都非常痛,究竟是为什麽?
  
  『还不滚?要我过去狠狠伤害你才愿意走吗?』
  
  那声音越来越接近,莹觉得自己全身的剧痛已经快超乎他所能忍受。低下头,愕然发现自己的心脏竟然被划开许多伤痕,血淋淋地流著豔红的液体。
  
  『你这个肮脏的男娼……』
  
  莹捂著耳朵尖叫著往声音的反向拔腿就跑。
  
  太痛苦了。
  
  声音说著恶毒残忍的语言接近他,就像是拿著许多把无形的尖刀刺向他身体,痛的他全身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莹尖叫奔跑著,在被浓雾包围的世界里,身上的衣服一件件随著他的脚步而脱落散去,就像是解体然後蒸发消失一般。
  
  
  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了,为什麽还要伤害我?
  
  我什麽都不要,把我的一切,全都还给你。
  
  关於你的一切,全都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你……
  
  ***
  
  在极度不舒服的感觉中睁开眼,瞬间直射入眼帘内的强烈灯光使瞳孔一下子反应不过来的收缩造成疼痛感,让莹反射地眯起浅色的双眼,避过造成眼睛不适的来源。
  
  不适感过去後,已经适应光线的瞳孔终於将眼前的景象传达进莹的大脑,他眨眨眼睛,望著从没见过的木制天花板,还有些晕眩的脑袋正在试图恢复平稳以解析目前的处境。
  
  撑起身体想坐起来,却在离开枕头大约三十公分时就被突如而来的强烈晕眩给击倒。莹又再度倒回原处抱著头痛苦的喘息。
  
  强烈的晕眩还伴随著疼痛与恶心感,就像有人用棒子敲开他的头後在脑部强力的翻搅,那种感觉不舒服的令莹忍不住抱头呻吟出声,喉咙还涌起阵阵的反胃感。
  
  一个温热的物体将处於痛苦中的他扶起身来,将一个套著塑胶袋的桶子放在他面前,接著力道适中的在他弓起的後背拍抚。莹在一阵阵拍抚下,忍不住晕眩不适的反胃感就直接张口在面前的桶子吐了出来,吐到他的胃几乎掀底了,还是止不住恶心的感觉,但是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吐的胃,只能涌出让人恶心的胃酸,再怎麽呕也是味道难闻的酸水而已。
  
  一个玻璃制的水杯触上莹难过喘息的唇,接著是清凉的液体流入口腔内的感觉。莹紧闭著眼将水慢慢咽下,等到杯子中的水全都涌进他口内後,呕吐过後难过的感觉及气味才逐渐舒缓,感觉自己被人调整了位置,背後还靠著柔软的枕垫,不适感逐渐消散的莹再度睁开眼睛,巡视著自己四周的景象。
  
  有些狭小的室内,简单的家俱,窗外还可以听见电车经过的声音……莹眨眨眼,搅动著一片混浊的脑袋。
  
  这里是哪?
  
  浅色晶亮的眼珠骨碌碌地巡视著陌生的环境,对於这个根本不存在於记忆中的房间他完全没有印象。
  
  眼神扫过房间,最後映入视线中的,是一个看起来约二十多岁的男人。
  
  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这里,也确定眼前的男人是他所陌生的。
  
  微微蹙起眉头,脑中的茫然的他突然感觉十分怪异,但是又说不上是哪里怪。
  
  但是他还是将脑中的疑问说出口。
  
  「你是谁?」
  
  男人闻言像是终於放松紧绷的身体,宽阔的肩明显的松弛,他眉头微蹙地望著莹,神情似乎有些不安与担忧。
  
  「我是国分启吾,你会说日语……太好了,我还在想你醒来後要怎麽跟你沟通呢。」
  
  「不说日语难道说英文?」莹疑惑的反问男人,说日语有什麽好奇怪的,这里是日本,本来就应该说日语啊,难不成还说英文?
  
  国分有些紧张的露出笑容解释:「没有,只是知道你会说日语感觉心情似乎没有先前那麽慌乱了,撞到你时,我真的吓了一大跳,然後就开始担心要怎麽跟你沟通……」
  
  国分的话其实有些怪异,但是莹并没有多加深入细想,他翻开覆盖於身上的被子检视起自己的身体──手跟脚都缠上纱布……原来自己是被撞伤了,难怪全身会感觉这麽痛,抬起手摸著依然有些晕眩与痛感的头部,上头也缠上一层厚厚的纱布,看来头部也有受伤,难怪从一醒来就感觉非常不适。
  
  莹看著面前盘腿而坐的男人,这个叫国分启吾的人应该就是撞伤自己的人吧,看起来大约二十多岁的相貌十分英挺,虽然是坐著,但是从他肩膀的宽度与脚的长度就可以知道他是一个身高不矮的人,搞不好有超过一百八吧。
  
  见他神情不安的望著自己,从他全身散发的紧张感就可以知道他很担心被他所撞伤的自己,也许也包含担心自己醒来後会不会对他要求赔偿吧,不过从他住的地方看起来,会住在这种离电车轨道不远的便宜出租公寓,应该也付不出什麽赔偿金,即使自己真的要他赔,他也付不出来吧。
  
  莹看著自己手脚上的纱布,从包扎手法不甚纯熟的模样看来,这些应该都是国分亲手帮他包扎的,还有刚才自己晕眩反胃时也应该是他在照顾他。
  
  莹眯起浅色的眼眸望向有些不安的国分。
  
  国分是也许是一个性格不坏的人,或许说是温柔会照顾人的人才对,从这些小地方就可以看的出来。
  
  睁开见到国分也才不到十分钟,莹已经知道自己目前的处境,同时也打消自己要国赔偿的念头。
  
  「等一下,你还不能起来……小心!」
  
  国分著急的阻止要站起身来的莹,身体依然疼痛的莹,才刚站起身就感到一阵晕眩,脚步都还没站稳就失去平衡的向後倒,落入後方国分温热的怀抱中。
  
  「呃……谢谢。」
  
  莹有些尴尬的道谢,两人突然拉近的距离使莹白皙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在国分温暖的怀抱中,他几乎可以闻到国分身上传来带著肥皂清新的气味,还可以感受到他胸口传来的心跳声……
  
  笨蛋,在乱想什麽!心跳不禁加速的莹站稳後,想掩饰自己的慌乱,双手微使力欲推开国分的胸膛。国分感觉到他推拒的力量後才察觉自己正紧抱著莹的身体,一只手还搂在他纤细的腰上,一张俊脸也不禁泛红,慌乱的赶紧松开手放开莹。
  
  空气中突然升起的尴尬气氛让两人都红了脸,莹不知道自己为何对男人的怀抱有感觉,自己也是男人不是吗?难道……自己其实是个喜欢男人的同性恋?
  
  
  
34

  头部突然涌起剧痛,让莹倏地睁大双眼用手抱著缠著纱布的头。脑部像被人敲打翻搅般疼痛,使莹站不住的跌落在地上抱著头挣扎翻滚。
  
  「你没事吧?喂!」
  
  好痛,为什麽会这麽痛……莹抱著头在褟褟米上打滚,脑中的一切像被搅成浆糊般一片混沌,晕眩的让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找不到,只能抱著疼痛的头部不断翻滚呻吟。
  
  许多破碎的片段如同飞溅的碎玻璃快速闪过他疼痛的脑中,速度之快,让莹根本来不及捕捉,只留下一堆被刺伤的伤口持续在脑海中疼痛叫嚣。
  
  「很痛吗?你的头很痛是不是?」国分见莹痛苦的抱著头在地上翻滚,慌乱的不知所措,他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撞到後的後遗症,赶紧跑到桌子旁拿起电话准备叫救护车。
  
  「不要……不要叫救护车……」
  
  莹在痛苦中撇见国分拿起电话准备拨打,知道他是要叫救护车赶紧忍著头部的疼痛出声阻止。他不要去医院,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不想去医院那种人多的公开场合。
  
  「可是你很痛不是吗?搞不好头……」
  
  「我说不要就不要!」
  
  突然像弹簧一样跳起的莹抢走国分手中的电话将它摔在地上,国分被他突然增大的声音与动作吓到,一时之间呆愣地看著莹不知该做何反应。莹喘著气瞪著被他摔落在地上的电话,额头上爬满冷汗,连身上穿的棉质休閒衫都被冷汗染湿。
  
  好不容易头部的剧痛终於停歇,从痛苦中解放的莹带伤的双腿瞬间失去力气软倒下来。坐在褟褟米上,莹低垂著头有气无力的向国分道歉。
  
  「抱歉……我没事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请你不要送我去医院……」
  
  国分看著莹无力瘫坐在地上喘著气的模样,知道是因为自己撞到他才会使他这麽痛苦,心里的愧疚更深,蹲下身扶起莹虚软的身体重新回到床垫上,还从衣柜中拿中一条乾净的睡衣递给莹。
  
  「这是我……前同居人留下的睡衣,对你来说可能有点大,不过你身上的衣服也是他的所以应该可以穿,先换上吧,你的衣服都湿了。」
  
  坐在床垫上的莹接过国分手中样式俭朴的睡衣,看来这衣服很久没人穿过,摺痕的地方相当明显,还散发著衣柜内部特有的密闭气味,但是整体而言清洗的相当乾净。莹依言拉起自己被冷汗浸湿的衣服准备换上时,突然感觉到一旁国分的视线,双手不禁尴尬的僵在半空中。
  
  「呃……可以请你转个身吗?」
  
  「嗯?……啊!好……」
  
  国分一直盯著莹的动作,在莹拉起衣服裸露出白皙腹部时,他的视线就被吸引了过去,在莹出声时才惊觉自己一直盯著莹裸露的腹部瞧,英挺的脸上不禁有些发窘的转过身。
  
  莹似乎也有些尴尬,才醒来见到这个男人不到半小时,两人尴尬的场面竟然能如此多,难道是自己对这个男人真的太过意识了吗?他可是撞伤自己的人,对他应该只有气愤的情绪才对,为什麽自己内心里却找不到气愤两个字?反而还过度意识他的一举一动,搞的自己跟他都尴尬不已。
  
  莹脱下衣服换上睡衣,其实连他脱下来被他弄湿的这件棉质休閒服他也没有印象,也就是说这应该也是国分在他昏迷时帮他穿上的,这样自己的身体怎就被国分看光了才对,现在才刻意要他转身回避,为免太过怪异。
  
  更何况,两人都是男人,他有的自己也有,要一个跟自己有同样性别构造的人回避自己更衣的情景也太过诡异。
  
  自己到底在在意什麽?
  
  莹换好睡衣出声要国分转过身来时,可以见到国分的脸上有著僵硬不自然的表情,看来他似乎还处在尴尬的状态。
  
  「换下来的衣服给我就好。」
  
  国分拿起莹换下的休閒服走入一间看起来应该是浴室的地方,随即又走了出来,应该是将衣服放到清洗的篮子里了吧。莹看著国分走到房内附设的小型流理台开始弄起东西,一会切菜一会洗东西,还有瓦斯炉上忙的不可开交的锅子,在忙碌了将近半个小时後,国分将几盘漂著香气的料理端上房内的小桌子上,还盛了一碗饭,夹了一些菜将碗与筷子递给莹。
  
  「你会用筷子吧?如果不会的话可以给你汤匙,不过这样夹菜很不方便就是了。」
  
  「我当然会。」
  
  莹接过碗筷,用正确无比的姿势拿起筷子开始夹起菜吃了起来,国分见他姿势漂亮的吃著饭,便微笑地开始用起自己手中那份食物。
  
  两人都不再说话,仅有用餐的声音漂流在两人之间。
  
  莹吃著国分亲手做的料理,心中怪异的感觉又浮现,在咬下一口甜煎蛋之际,莹若无其事的随口道出自己感觉怪异的疑惑。
  
  「我问你,为什麽从一开始你就对我讲日文这件事这麽在意,刚刚还问我会不会用筷子,难道你以为我是外国人吗?」
  
  国分听见莹的话停下用餐的动作,神情怪异的看著莹,像是莹讲了什麽奇怪的话一般。
  
  「怎麽了?我脸上有什麽吗?还是饭粒沾到脸上……」
  
  「你本来就是外国人不是吗?」国分在莹摸著脸检查有没有饭粒时说出这句让莹瞬间停下动作的话,使莹不禁讶异的睁大双眼。
  
  「怎麽看都不会是日本人,还是说你是在日本出生的?」
  
  「等、等一下,你说我本来就是外国人?」
  
  「你的模样是西方人,在你没开口说日语之前我当然会认为你只会说英文,才会担心该如何跟你沟通之类的……啊!你要去哪?」
  
  莹放下碗筷站起身跑进国分刚才放湿衣服的浴室中,手在墙壁上摸索找到开关,按下去後很快的光明点亮了原本阴暗的狭小浴室,莹跑到洗脸抬前对著上头一面浅绿色边四叶草形的镜子一看,镜中映出的人像让他震惊的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镜中人有著一头浅亚麻色的柔软发丝,自己拉扯头发,镜中人也同样拉扯头发,看的出来发根都是同一个颜色,绝非人工染色而成。小巧的鹅蛋脸上有著精致的五官──柳叶般的细眉,明显的双眼皮大眼,小扇子般的纤长睫毛,形状优美挺拔的鼻子,小巧的粉色唇瓣……镜中的人有著非常中性美貌的脸庞,但是这张美貌的脸却和东方人的长相有著相当大的差别。
  
  白皙的肌肤很明显跟东方人的色泽不一样,浅色的眼瞳也是东方人绝对不会有的颜色,没有戴角膜变色片的他,真实的瞳孔虹膜颜色就是如此。
  
  莹震惊地看著镜子中的人,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事实,因为镜中所映照出来的人怎麽看都是一个西方人,虽然拥有非凡的美貌,但是不是东方人而是西方人。
  
  莹跑出浴室慌乱的环顾房内,看见一旁的衣柜便急忙上前拉开,衣柜门後有一扇方便穿衣时使用的镜子,他往镜子一看,镜中人还是刚才在浴室中见到的那一个,只是比起浴室小型只能照出脸部的尺寸相比,穿衣镜所照出的范围扩大许多,莹膝盖以上的部分全都映在镜中,但是脸却依然是同一张。
  
  莹双眼圆睁地瞪著镜中人,看见镜中人也同样吃惊的看著自己,带著伤的双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喂,你没事吧?」
  
  国分著急的跑到莹身边蹲下身来检视莹,看著莹呆滞的神情後不禁担心起来,他身出手在莹面前晃了晃,出声询问:「你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什麽地方不对?」
  
  「不对……很多地方不对……」
  
  莹呆滞的睁著眼眨也没眨的自言自语,国分听见後蹙起眉头不安的再度询问:「什麽地方不对?你身上少了什麽吗?我帮你包扎时检查过了,除了擦伤跟淤青外其馀的……」
  
  「我叫什麽名字?」莹打断国分的话,转头神情认真地看著国分。对他突如的转变国分一时间无法适应,愣住几秒後随即想到也许莹是在意他一直叫他『喂』的关系,觉得失礼才会这麽问。
  
  「因为你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能一直叫你喂,很抱歉没什麽礼貌……」
  
  「不对……」
  
  「什麽地方不对?」
  
  国分疑问的看著神情突然变得茫然的莹,担心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撞伤他後所受的伤影响了哪里。
  
  莹眼神呆滞的直视地上,随後开口说出来的话让国分心藏不禁停摆几秒。
  
  「我不记自己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沉默似乎蔓延了有一分钟之久,国分慢慢张口,打破了这片诡异的沉默。
  
  「你说你……失去了记忆?」
  
  
  
35

  莹抚上自己缠著纱布的头,感觉已经不像先前那般疼痛,但是里面却是浑沌一片找不到任何有关自己的资料,他试图嚐试努力挖掘回想一些蛛丝马迹,但浑沌依然是浑沌,除了一片迷蒙外没有任何残留的片断可以供给他参考。
  
  「我是谁……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自己叫什麽名字?年龄多大?那一国人?这些有关自己最基本的资料现在却完全消失无踪,原本应是最了解自己的自己成了最不了解自己的人,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遮住眼睛鼻子嘴巴及听觉只灌输应有的常识知识长大一般,除此之外关於自己的一切一概不曾被告知,突然间所有的束缚都遭解放,具有所有人类应具备的常识与知识的他却对关於自己的一切毫无所知,甚至连自己过去过著怎麽样的生活也完全没有任何记忆与印象。
  
  莹茫然的抬起头望著木制的简陋天花板,心中对自己脑内的一片浑沌空白感到十分恐惧及不安,连自己本身都不认得的自己,还可以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吗?前所未有的强烈恐惧阴影袭上莹的心,使他从心底开始感觉寒冷而颤抖的环抱住身体。
  
  「你没事吧,会冷吗?」
  
  国分见莹抱住身体以为他会冷就将棉被拿过来覆盖在莹的肩膀上,温柔的动作使莹抬起头看著国分,美丽的双眼中满是茫然与不安的恐惧。
  
  这个人撞到了他,所以才把他带回来还包他包扎,虽然莹不确定是否因为这场意外导致他失去了记忆,但是因为自己对国分所说的撞到他的意外并没有任何印象,要不是看见手脚与头部有纱布包扎与疼痛感的话,他也不会知道国分说的意外是真是假,因为自己对醒来前的记忆全都消散在脑内的一片迷蒙中,无论他现在再如何回想,就是找不到关於任何自己在被国分撞到之前的任何记忆。
  
  「我……失忆了……」
  
  莹呐呐的说出这句话,国分皱起眉,有些踌躇的说:「……是我害的吗?」
  
  「我不知道……」莹缩起脚来抱住,将头埋入膝盖之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什麽都不记得了……」
  
  为什麽刚才自己会以为自己是日本人呢?明明头脑里面一片空白什麽也想不起来,为什麽会有那种自己是日本人的感觉?而且还如此自然的说著日语,这些在是日本人的国分眼中不是正常的事刚才的自己却觉得如此的理所当然,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难不成他是在日本出生?还是……自己在失忆之前内心有想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日本人的希望存在?
  
  现在回想刚才的事,脑中感觉依然是一片浑沌,在知道自己是个西方人後,那种以为自己是东方人的感觉早已不复见,也许那是自己刚醒来一时间的记忆混乱也说不定。
  
  「我该怎麽办……」
  
  莹抱著自己开始流泪,对自己的茫然与未来的强烈不安垄罩了他的心。这种连自己都不了解的恐惧,是旁人永远也无法体会的。
  
  国分沉默的在一旁看著抱著自己哭泣的莹,看著他颤抖的细瘦肩膀,国分眼中的愧疚更加深沉,除此之外似乎还多了一股怀念的情绪与复杂的感情。他紧手心再松开後,伸出手轻搂住哭泣的莹,用自己也觉得温柔的语气安抚也是承诺的对莹道:
  
  「我会负起责任的,你失去记忆,我帮你一起找回来,如果找不到……就永远住在我这里吧。」
  
  
  
36

  窗外的天空飘著细细的雪花,从昨天晚上的气象报告就说今天有可能会下雪,早上一睁开眼见到窗外没有变成银色世界时内心还失望了好一会,吃过午饭过後空气中的寒冷分子似乎更甚,才过下午一点便开始飘下白色的结晶,直到现在外头已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银白粉沙。
  
  「我回来了。」
  
  後方的门口传来开门声,随即听到国分佔砠的声音,莹收回流连於窗外的视线回头接过国分手上的塑胶袋,拿出里面从药妆店买来的染发剂以及上礼拜去配的隐形眼镜,将包装拆开後走到浴室里面忙碌起来。
  
  「你真的要染?」国分靠在浴室的门上问。
  
  「不染买做什麽?」
  
  「一个人可以吗?」
  
  「可能需要你帮忙。」
  
  莹将毛巾围在颈子与肩牓处,将染剂倒在内附的塑胶盒子上搅拌,接著一股刺鼻的味道传出,莹微蹙眉忍受这股染发剂特有的刺鼻味,将搅拌均匀的染发剂用梳子涂抹在自己浅亚麻色的发丝上,一旁的国分见他丝毫不迟疑的动作,脸上浮现惋惜的表情。
  
  「这麽漂亮的颜色……染深了真可惜。」国分接过莹手中的梳子帮莹上染剂,看著浅色的发丝碰到染剂後逐渐变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觉得莹浅亚麻的发色非常适合皮肤白皙的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泛著淡淡光芒的雪精灵,可惜莹坚持要将自己过於显眼的外貌做改造,除了买深褐色的染发剂,还去配了一付深色的角膜变色片,以掩盖原本浅色的眼瞳。
  
  莹说这麽做的目的,是想更融入东方社会。
  
  他不是不能了解莹的心情,一个失去记忆的西方人只身在东方社会中生存一定会有恐惧与不安,但是他不懂莹为什麽如此介意自己的外貌,除了染发戴隐形眼镜外,他还及端厌恶人多的地方,如果一定非去不可,他一定会戴著有次出门在二手店买来的蓝色复古风渔夫帽,不仅盖住引人注目的发色,还盖住那张美貌非常的脸庞。
  
  因为失去了一切记忆,才使他如此不安害怕,国分注视著由浅色逐渐变成深褐色的发丝,内心对莹的歉意与愧疚也如同变深的发丝般,逐渐加深。
  
  莹看起来也不过十六十七岁,这麽美丽有如天使般的外国少年,要是没失去记忆,现在会在哪里做著什麽事呢?回想起当初撞到他时帮他换下的衣物质料看起来,原本的莹应该是个有钱且懂得打扮自己的人。
  
  虽然莹说失去记忆应该与国分撞到他无关,但是自己在下雨天骑著脚踏车因为视线不良撞到他是事实,当时莹的手脚都有擦伤,额头还流出刺眼的鲜红,在冰冷的雨水冲刷之下,头部附近地上的水都变成淡粉红色。自己将全身湿透冰冷的他背回家照顾时,额头上一道长三公分的刺眼伤口国分到现在都还馀悸犹存,血就是从那里涌出,虽然现在随著时间已经开始愈合结痂,但是国分还是很担心会在莹白皙优美的额头上留下疤痕,也担心就是那样的头部撞击使莹失去了记忆。
  
  从莹醒来至今已经快一个月,这段时间莹迟迟没有恢复记忆,有关自己的事一概想不起来,但是除此之外莹具备有知识以及常识,除了日文外有一次国分好奇问他会不会说英文,没想到莹竟然立刻流顺地说出一长串英文对话,说完後才一脸惊讶,看来他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说英文这件事。因为失去记忆的他,对自己的事完全不清楚,除了基本的姓名年龄以外,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嗜好专长是什麽完全都不清楚。
  
  不过国分至少知道他不喜欢中的一项,就是厌恶人群,其馀的还必须长时间多观察。
  
  「你喜欢雪吗?」
  
  国分上完染剂随口问道,他知道莹从昨晚就在期待下雪,刚才回来果然见到他坐在窗前专注的凝视著窗外,内心猜想他应该是喜欢雪才对。
  
  「雪?我不知道。」
  
  「你昨晚不是蛮期待的?刚才也看你在看雪不是吗?」
  
  莹用保鲜膜包起自己上著染剂的头发,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雪,只是单纯的很想看,不知道为什麽,就是很想看见雪。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喜不喜欢,只是很想看而已,有种不看就会失望的感觉……」
  
  国分停下收拾的动作凝视著莹。
  
  「也许你之前很喜欢雪吧,或是对雪有特殊的感情记忆在。」
  
  莹沉默,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欢雪,但是国分说没错,失去记忆的自己会对雪有种期待的感觉,或许真的就像国分说的一样,在失去记忆之前的自己可能很喜欢雪,或是有什麽特殊的回忆是与雪有关,才导致他现在在失去一切记忆後依然对雪存有特殊的感觉在。
  
  这个讯息很重要,自己必须记下来才行,也许对找回失去的记忆有所帮助。
  
  「我之前也许真的很喜欢吧。」
  
  莹拿下围在颈子上的毛巾步出浴室结束这个话题,再继续讨论深想下去,他的头又会开始疼痛,每次只要想深入追究一件事时他的头就会泛起阵阵让人无法忍受的痛感。当脑中快搜寻到什麽破碎的片段时,就会有一堵无法穿越的高墙档在前面,紧接而来就是难以忍受的头疼,让好不容易有进展的记忆搜寻之路无疾而终。
  
  国分跟著走出浴室,拿起水壶装水後在瓦斯炉上煮了起来。
  
  「对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跟你说。」
  
  「什麽?」
  
  「你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可是我总不能一直叫『你』或是『喂』,这样感觉很奇怪又不礼貌……」
  
  「……说的也是。」
  
  莹坐回窗边看著窗外银白的雪景,失去记忆的他不记得自己是谁,当然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叫什麽名字,国分这段时间都是不带名字的称呼他,但是这样久了的确很怪异,有些场合没有名字确实非常不方便,但是他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叫什麽名字……
  
  「取一个名字好不好?」
  
  国分转身看著坐在窗前的莹。
  
  「为你自己取个名字好吗?不论你以前叫什麽,在记忆没有复原的时候,为自己取一个喜欢的名字。」
  
  莹闻言转过头望著站在瓦斯炉前的国分,只见国分的眼中有著复杂的情绪波动,像是饱含著歉意、愧疚与担忧,还有一丝迷惘的怀念与疼惜。
  
  两人就这样无言的对视,国分眼中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凝重,莹轻轻蹙眉,失去记忆的他虽然不记得关於自己的事,但是对於周围的情感却十分敏锐,因此他才会厌恶人多的地方,因为他不喜欢人们投注在他身上的视线,当然不喜欢人群的原因也包含了许多他自己都不解的理由在。
  
  莹害怕接触人群,却不会闪避国分直接凝视他的眼神,因为他总觉得国分不是真的在凝视他,而是透过他在怀念什麽,就像现在的国分,很明显可以感觉到他的视线是透过自己来遥想其他的人事物。
  
  「国分,我跟你喜欢的人长的很像吗?」
  
  莹将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口,先是看到国分不解的表情,再来就是恍然大悟的尴尬摇头道:
  
  「没、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人。」
  
  「可是我感觉到你时常在怀念。」莹露出有些忧郁的表情。「时常看著我在怀念,我不知道我究竟是哪一点可以引发你的怀念之情,但是……有些事,即使透过我思念也不会有所改变……」
  
  国分停下摇手的动作,神情转为落寞的转过身继续看著瓦斯炉上煮的水,莹知道自己也许说中了他心事,一双晶亮的大眼不禁带著同情的望著他。
  
  过了大约一分钟,背对著莹的国分才再度开口淡淡道:「其实你真的很聪明,也许过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到以前的记忆了。」
  
  「……这很难说。」莹知道自己要追回记忆有多困难,光是那无法忍受的疼痛就令他害怕的却步。
  
  「即使透过你也不会有所改变……吗?」
  
  国分将煮开的水壶拿下瓦斯炉,拿出一个小型的茶壶将茶叶放入壶中再慢慢注入热水,转身时顺手拿了两个杯子放连同小茶壶一起放在矮桌上。
  
  「你呢?又是为了什麽会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你以前曾经有遇过即使努力或不断想念也无法改变的事情?」
  
  莹看著国分地给他的一杯热茶,随著缓缓飘起的白烟,自己脑海中的浑沌也越发沉重,除此之外,就像窗外飘下的结晶,一片雪白。
  
  「不知道,我……想不起来了。」
  
  
  
37

  阴暗的房内,仅有窗外雪地反射月光产生的淡银色光辉是这个空间中唯一的光亮,看起来十分清冷的房内,幸好有暖炉在一旁提升室内的温度,才不至於让人感到寒冷。
  
  莹蜷缩在印有樱花图样的棉被下,皱起秀丽的眉,痛苦的流著冷汗。
  
  他正在做恶梦,应该说是,他掉入不断轮回的梦境中,痛苦的无法喘息。
  
  莹不断的梦见在睁开眼见到国分之前那一片迷雾,还有雾中低沉的声音依然不断说著伤人的话,莹一次次在梦境中尖叫逃跑,却发现自己依然没有脱离那片浓雾,後方低沉的声音越来越接近,说的话也越来越残忍无情,莹看著自己无法脱离的身体,胸口被划开了许多伤痕,最後连心脏都被挖出来划破,在自己喷溅的豔红鲜血中失声尖叫的莹,醒来後发现自己早已全身冷汗,泪流满面。
  
  这种情形在这一个月中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出现,莹在睡梦中不断痛苦呻吟,最後尖叫挣扎再醒来,脸上布满恐惧与痛苦的泪,身体也微微颤抖著。这时一旁的国分就会轻轻搂著他安抚,在国分温柔的声音中莹又再度沉睡,直到隔天早上醒来之前都不会再被那个充满压迫的可怕梦境缠身。
  
  但是今晚国分因为工作的日式餐厅夜晚有聚会,因此到了凌晨两点都还没回来,耐不住疲惫的莹就先铺床入睡,没想到也就是因为这样,莹掉入了从没梦过的恶梦里。
  
  他没有再梦到那片迷雾与可怕又伤人的低沉声音,反而是看见自己走入了一间阴暗的房间,因为太暗的关系什麽也看不见,在疑惑之际突然被人推倒在地,接著就有许多只黑色的手剥光了他身上的衣物,在他身上来回抚摸。
  
  莹用力挣扎,却只是让自己被抓的更紧,接著他无法想像的事发生了,因为那些黑色的手竟然架开他的双腿开始玩弄他的下体,连後方隐藏的地方都被黑色的手侵入玩弄,莹尖叫扭动身体,嘴却被一个怪异带著腥臭味的物体强行塞入,不断的在他喉间抽动穿刺,强烈的恶心与不适感让莹流出了眼泪,但是後穴突然激起的剧痛与血腥味更是让莹双眼圆睁,震惊与屈辱的泪水不断涌出。
  
  在莹以为自己会在被黑色的手以及不明物体痛苦的侵犯死去之际,场景又转到一个满地银白的雪地中,全身赤裸的自己被抱在一个高大厚实的温暖怀抱中,然後被带到一个有火炉的空间,带自己回来的人感觉的出是个男人,但是脸部就像光线没打好还是电视画质不好般,有著浓浓的阴影,莹看不见他的长相,只从他温热的怀抱与温柔放下自己的动作中判断对方应该是个温柔的人。
  
  但是才刚这麽想,男人突然凶暴的压倒自己开始啃食自己光裸的身体,他的肩膀以及颈部都被男人咬的血痕累累,除此之外连胸前的突起都被玩弄的几乎滴的出血,下体与後穴被粗硬的凶器弄的一片湿溽,还带著阵阵欲呕的腥臭味。
  
  恶心肮脏的男娼。
  
  温柔抱著自己却突然豹变的男人在凶狠侵犯自己的身体後终於开口说话,没想到那个低沉的嗓音就是莹在浓雾中一直尖叫闪躲的声音。莹流著泪的双眼倏然瞪大,不顾自己身上的狼狈与剧痛用著已经沙哑的声音尖叫出声,爬起身就是跑,拼命的跑,跑到自己的双腿再也不像自己,跑到股间的撕裂已经痛到整个麻痹,跑到肺部因为吸不进空气而疼痛的几乎炸开,他还是不断的在黑暗中奔跑。
  
  但是後方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低沉的嗓音依如往常说著有如刀锋般锐利的残忍话语,莹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喉咙已经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中热辣的泪水不断涌出。
  
  他很恐惧,同时也很不安,但是更多的是无法言喻的痛苦。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内心的痛苦。
  
  莹觉得自己边跑内心痛苦的感受就越大,一股强烈的悲痛垄罩他的心,莹觉得一股无处可宣泄的情感在体内乱窜,难过的使他几乎发狂。泪水不断涌出,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自己的心。
  
  後方声音逐渐退去,莹还是没停下脚步,在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他看见了前方有一个纤瘦的人影,看起来应该是个男人,但是因为只见的到他的背影因此看不见他的脸,就在莹想接近看的更清楚时,男人的身旁突然长出一堆兰花,生长的速度之快,瞬间就将男人围在中心包围,有如一道围墙般保护著位於中心的男人。
  
  原本应是无害的兰花见到莹的接近,忽地增长成为巨大的花朵,花朵中心还长出锐利的尖牙攻击著莹,莹快速闪躲,却因为身上的伤使得动作失去敏捷,眼看著兰花的尖牙就要咬下自己身上的血肉……
  
  一阵强力的推力将他从黑暗中推了出去,莹倏地睁开眼,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喘息,全身向被水泼过一样爬满冷汗,看著黑暗中的木制天花板,他知道自己已经清醒。
  
  「……你没事吧,又做恶梦了是吗?」
  
  莹立刻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国分在昏暗的房内蹲在身旁担忧的看著他,看见国分的瞬间,刚才在梦里的恐惧已逐渐散去,反而是梦中那股强烈的悲伤越发浓重,莹望著国分的脸,泪水又再度涌出。
  
  
  
38

  「怎、怎麽了?真的很可怕吗?那个梦真的很可怕吗?」
  
  莹扑进国分怀中痛哭,上方传来国分有些不知所错的温柔安慰声,莹却觉得内心的痛苦强烈的令自己不知该怎麽办。他好悲伤,但是却不知道为了什麽悲伤;他很痛苦,却不知道为了什麽而痛苦,但是内心感受到的负面情感是如此强烈,莹几乎没有办法负荷胸口那快要爆炸的悲痛能量,只能用力全身力气大声痛哭著,藉此来宣泄那股默名却强烈的令他晕眩的伤痛情感。
  
  「不要哭了……我在这里,没什麽好害怕的,斯诺不要哭了……」
  
  国分叫著他为莹取的名字「斯诺」,抱著哭的如小孩般一踏糊涂的莹轻声安抚,他觉得莹就如他所取的名字一般,不仅外表如雪,连内心都像雪一般纯白,也许是因为他失去所有记忆的关系,但是国分觉得这样的莹或许就是他最真实的面貌,不论以前莹有什麽样复杂的过去,他现在都是一个有著强烈不安,需要人保护的少年。
  
  自己已经失去可以保护的对象了,如果这名外国少年是上天要他下一个保护的对象,那他也会没有任何怨言的接受。
  
  国分意识到自己或许有将对那个早已不在自己身边,而是远在欧洲,他表哥身边的人所拥有的情感上的转移。这一点他承认,因为同样是在异国无依无靠又无助的人,虽然那个人没有失去记忆,但是这一点遭遇跟莹却是相同的,使国分一见到无助的莹时,那种埋藏於心底深处对那个永远不可能属於自己的人的情感又再度浮现,不知不觉中,视线总是会透过莹怀念起那个自己曾经爱过的人,这一点,莹也察觉到了。
  
  基本上莹与那个人还是有著相当大的不同,国籍就先不论,性格上就完全不同,那个人沉默少言,对任何事都是不冷不热,纵使自己内心有想法也不会说出来。但是莹不同,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对於周遭的事物观察力以及敏锐力却非常高,有任何疑惑一定会说,不会隐藏在心里,除去厌恶人群这一点,莹是一个十分聪明直率的少年。
  
  加上夜晚睡觉时常会作恶梦哭著醒来,使他对莹的怜惜又更多增了一分。
  
  怀中的莹似乎是哭累了,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气呜咽,从他紧抓著自己的衣服看起来,他是真的很害怕,也或许是真的很悲伤。
  
  「兰花……」
  
  「什麽?」
  
  莹还在呜咽的嘴模糊的吐出一个字,因为不是很清楚,於是国分又再问了一次。
  
  「什麽兰花?」
  
  「我讨厌兰花……」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让国分一时间不知该回答什麽,在痛哭一场後突然说自己讨厌兰花,无论是谁应该都会觉得很怪异疑且惑吧。
  
  「为什麽讨厌兰花?」
  
  「就是讨厌!我讨厌兰花,世界上最讨厌的东西就是兰花!」
  
  莹突然激动起来,国分赶紧安抚他,将莹再度搂回怀中像小孩一样细细拍抚。激动起来的莹会变的如同孩子般无理取闹,这时候也只有顺著他的话才能安抚他的情绪,在与莹相处的一个多月来,国分时常安抚作恶梦哭著醒来的莹,对於这点已经有些心得。
  
  「你讨厌兰花,我知道你最讨厌兰花。」
  
  逐渐安静下来的莹疲累的闭上哭的红肿的双眼,在一个恶梦的折磨下,竟然可以使他的精神与体力消耗的如此快,国分有些心疼的看著怀中逐渐入睡的莹,将他身上汗湿的衣服小心翼翼的脱下,再拿出乾净的衣服帮他穿上,重新让他躺回床垫上盖好棉被。
  
  国分凝视著莹还挂著泪珠的睡脸,眼中有著许多复杂的情绪,他打开房门走到寒冷的室外拿出一根菸点燃,在月光与白雪交互反射的清冷空气中,吐出因寒冷而凝结的白烟与菸制造出来的烟,从交错的白烟中沉淀著自己浮动的思绪。
  
  不一样,他虽然很疼惜莹,但是感觉还是不一样。
  
  那种感觉就像多了一个可爱又令人怜爱的弟弟般,与那个早已属於他表哥的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也许自己这一辈子再也不会有喜欢男人的机会了吧,因为那个自己唯一喜欢、爱上的男人,却在自己愚蠢的发现对他的感觉时,早已属於另一个男人。而自己却只能抱著无尽的悔恨度过独自一人的生活,还必须祝福他们,眼睁睁的看他跟著自己的表哥离开日本到地球的另一端去。
  
  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也会爱上同性时,同时也宣告失恋。
  
  国分默默地抽著菸,心神随著月光漂流到那个远在另一个国度的人,没有注意到楼下阴暗巷子中似乎有著一辆不会出现在这个中下阶级的住宅区的黑色宾士车。
  
  
  
39

  「隔壁的中村太太说最近附近有可疑分子出没,要我们小心一点。」
  
  国分在流理台与瓦斯炉前忙碌,朝後方正在看电视还发出悦耳笑声的莹说道,不过显然莹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一双晶亮的双眼紧盯著电视萤幕看,随著画面中主持人的对话发出愉快的笑声。见他笑的像小孩般天真,国分也不好打扰他难得的愉悦,叹口气不再说话默默做著今天的午饭。
  
  吃完了午餐,国分收拾起碗筷餐盘,莹却关了电视穿起外套一付准备出门的模样,国分忍住不询问他,莹回说是要去买染发剂。
  
  「一定要现在买吗?今天晚上我下班回来再帮你买就好了。」
  
  「不用了,反正现在外面天气很好,想说顺便出去走走也好。」
  
  「你不是讨厌出去吗?今天怎麽这麽反常?」
  
  「连续几天下大雪关在家里骨头都要发霉生锈了,难得今天放晴出大太阳,赶快出去晒个太阳顺便买个染发剂,发根颜色都变了。」莹拉起自己染成深褐色的发丝,发根处已经看得不一样的颜色,应该是新长出来的头发,与染过後的深色有著很明显的不同。
  
  「你是老头还是猫?骨头发霉生锈还要出去晒太阳。」国分微笑道,莹平时天真直率的发言总是能让他感到莞尔,虽然有时莹会说出超乎年龄的成熟话语,但是无论怎样的莹国分都喜欢,对他的疼爱一天天加重,就在莹某天叫自己为「启吾大哥」时,他就正式在心中将莹当成他的弟弟般照顾疼爱。
  
  「那启吾大哥我走……」
  
  「等一下。」
  
  国分连忙跑至准备开门出去的莹面前,替他围上一条天空蓝的围巾,确认他身上的衣服有穿好拉好,头上的帽子有戴好後又拿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塞入莹戴著手套的手心中。
  
  「这个是?」莹看著手中的钞票疑惑的问。
  
  「给你拿去买喜欢的东西,斯诺你不是不常出门吗?难得出门就顺便去买喜欢的东西吧。」
  
  莹蹙起形状优美的细眉。「不用啦,我要这麽多钱做什麽,只是去附近的药妆店买个染发剂而已,走路十分钟内就到,连撘电车都不用,哪用的著这麽多钱。」
  
  「总之你拿著就对,要买一打染发剂都随便你,这就是给你的。」
  
  国分强硬地将两张万元大钞塞入莹手心後就回去流理台前继续收拾清洗碗筷,站在门前的莹望著手中的钞票又望著兀自洗著碗盘不理会他的国分,被帽子覆盖住一半的白皙脸庞上浮现浅浅的笑容。
  
  他知道这是国分对他的关心之一,对不常出门却突然主动要外出的自己,国分心中其实是很担心的,但碍於等会他还有工作而无法陪自己出门的关系,因此才会拿出足以买下将近两张高价位DVD的钱给他,其实也是为了让他如果不小心迷路的时候可以有足够的钱坐计程车回来。对於国分如此的关怀与体贴,莹从内心感到无法言喻的暖流与感动。
  
  他住在国分家已经三个月了,除了自己的记忆一直没有恢复这点之外,其馀的一切都好到让莹无法挑剔,几乎就想一辈子这麽继续住下去。
  
  他对国分诚实的道出心中的想法时,国分出乎预料的一脸高兴的抱住他,说『那你当我弟弟吧,这样启吾大哥就可以好好继续疼你照顾你了』这句话时,让莹几乎羞耻的脸红起来,但是心中满溢的温暖使却他倍感幸福。
  
  他有了哥哥,即使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即使两人的国籍人种不同,但是那种互相依慰的心却是共通同的。在一个原本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身上衍生出亲情的感觉,真的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的事,但是事实真的发生了,而且竟然能让人感到无比的幸福。
  
  莹回想起国分曾说过的话。
  
  『斯诺,其实你很渴望被人疼爱吧,先别急著说不知道,我是从你的眼中,读出这样的讯息。』
  
  『斯诺,我会给你温暖与你想要的疼爱的,如果你永远回想不起从前的事,就跟我一起住吧,一辈子住在一起……』
  
  随著脑中回忆的结束,莹发觉自己的眼框眼也不禁泛红,他赶紧用戴著柔软的手套的手随便抹去差点落下来的泪,掩饰自己的窘状般的大声朝国分喊:
  
  「启吾大哥,我出门罗!」
  
  「要小心一点,早点回来。」国分处理完手上的事擦乾手走到门前来嘱咐道。
  
  「知道啦,启吾大哥你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小鬼,嘲笑你大哥就别想吃饭。」
  
  莹发出悦耳的笑声开门走了出去,在他即将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国分心中突然有一股不安涌上,他忍不住出声叫了莹,门外的莹再度打开门看著国分,脸上有著疑问。
  
  「怎麽了吗?」
  
  「没……没事,晚上我会早点回来,你想吃什麽?」
  
  「嗯……芦笋莎拉,猪肉味增汤。」
  
  「好,我会做给你。」
  
  「谢谢,启吾大哥你对我真好。」莹露出花一般的笑容,国分忍不住凝视著他美丽的脸庞无法移开视线,莹道谢完之後便向国分道别,带著美丽的笑容关上门离开了。
  
  独自一人在屋内的国分,看著那扇被莹关上的门,心中的不安又再度涌上,除此之外还感觉到一股落寞的感觉,所谓雏鸟离巢时就是这种感觉吧,会担心不安,会希望自己能陪在他身边……
  
  国分摇了摇头苦笑,那自己是母鸟罗?虽然自己是个男人,但是那种过度保护疼爱莹的表现实在跟母鸟没什麽两样,也许是该让莹单独出去面对外界的时候了,当初虽然是莹自己不愿意外出面对人群,但是现在他既然主动外出,而且还是单独一人,也许莹的人群恐惧症在这三个月中已经逐渐减退也说不定。
  
  国分转身继续收拾屋内,准备等一下出门工作。望著透过窗户落入室内的金色阳光,国分不禁放松刚才有些紧绷不安的心,想著晚餐除了莹所说的那两样之外还要做些什麽菜色。
  
  隆冬中阳光降临大地的温暖日子,让人完全嗅不出分离的味道。
  
  
  
40

  穿著轻柔保暖的羽绒衣,莹漫步在人行道上,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温暖感使他不禁的眯起戴著深色角膜变色片的双眼仰头望著天空,天空蓝的彷佛被水彩染过一般,乾净舒服的让莹心情愉快的扬起。
  
  也许是戴著帽子,头发也染成随处可见的深褐色的关系,即使脸部的长相依然是西方人的模样,但是不仔细看的话也许会将他当成混血儿,因为日本的东西方混血儿还蛮常见的,因此即使自己的样貌有著自己第一次看见都为之讶异的美丽,但是将头发与眼瞳都换成深色的他,已经不会有那种走到哪都会成为万众瞩目之焦点的强烈吸引力存在。
  
  或许他真的比较适合原本的浅亚麻发色与浅色接近淡紫的眼瞳,但是那样的自己太过闪亮,太过招摇,无论走到哪都会受到注目礼,厌恶人视线的他宁愿永远维持著平凡无奇的发色与瞳色,过著与一般人无异的简单生活。
  
  买了染发剂,莹步出药妆店,踩著比平时轻快的步伐走向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虽然今天天气一反前几日的大雪露出了冬日中难得一见的阳光,但可能因为是上班上课时间,加上积雪的公园虽然有阳光的照耀气温却还是非常冷,空旷的公园中只有莹一个人。他在管理员清扫过积雪的人行步道上走著,帽子下一双晶亮的眼睛正带著怀念的神情环顾被染成银白的公园。
  
  其实失去记忆的莹根本没有什麽过去可怀念,但是对於雪,他就是存有一份复杂的感觉在。一种像是怀念、想念的淡淡哀愁,除此之外还有著自己也不了解的复杂情感,但过於暧昧模糊的情绪使莹分不清那是什麽样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很想看雪,很希望自己的周围都是雪,像现在这样站在雪中被雪包围感觉,让莹的内心涌起更多模糊复杂的情绪。
  
  也许自己真的有关於雪的过去吧,不过现在的他什麽也想不起来,即使真的有过去现在他也不那麽想找回了。
  
  因为自己已经有栖身之所了不是吗?一个国籍不同却疼爱自己的哥哥,如果失去记忆前的他没有过的像现在这麽平淡幸福的话,那他宁愿一辈子不要恢复记忆,就这样与国分一起生活,住在狭小却温暖的公寓里,不富裕却很幸福。国分曾说自己也许是渴望被疼爱的,失去记忆前的自己,也许是个不受宠爱的人,所以才在失去一切记忆後,表现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事。
  
  从前不受宠爱的自己与现在有人疼爱的自己。莹在心里已经将失去记忆前的他与现在的他做成这种区分,相较之下,他当然是选後者,因此想找回记忆的想法又更加淡去。
  
  既然已经失去,又何必再寻回。
  
  脑中浮现这个想法的莹顿时觉得心中泛起的忧郁减轻不少,周围阳光的温暖感使他忍不住眯起双眼,粉色的唇勾勒出浅浅的微笑。
  
  他很幸福,站在积雪的公园中仰头望著蓝天的莹,心中满溢著如淡金色阳光般的柔柔幸福,直到身旁出现几个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之前,莹几乎以为幸福可以永远停留在他手里。

  周围有人。
  
  当莹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被几个黑衣人包围,莹惊愕之下反射性的想跑,不料黑衣人的动作比他更快,在莹跳起来的瞬间立刻制住他的身体,使他完全动弹不得。
  
  「干什麽!放开……!」
  
  黑衣人用一块冰冷的湿布捂住他的口鼻,莹只觉得一阵奇异的气味扑鼻而来,瞬间手脚就虚软无力,手上提的塑胶袋坠落积雪的地面,连意识也落入了与四周温暖的阳光相反的黑暗深渊。
  
  启吾……大哥……
  
  在即将坠入黑暗之际,莹脑中浮现的是晚上要做芦笋莎拉与猪肉味增汤给他的国分。莹此时还不知道,再度睁眼後已经是在一个离日本十分遥远的国度,与国分再无相见的机会。
  
  ***  
  
  周围一片迷雾,莹疑惑的四处张望,发觉自己又进入那个时常会梦见的雾中。
  
  他害怕的双手环臂抱住自己,因为等一下雾里会出现什麽他非常清楚。莹双脚微微发抖的往後退,等待著等一下从前方会出现的低沉声音。
  
  莹等待了片刻,低沉的声音并没有如往常般出现,他有些疑惑,但也不禁松了口气,开始战战兢兢地在迷雾中走了起来。这种明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却无法清醒,只能继续在梦中探索搜寻的感觉其实非常微妙,因为是梦,所以知道里头出现的人事物都是虚幻而非真实,但也因为是梦,没有办法预测会出现什麽,也没有办法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发生什麽事。
  
  莹双手环臂的在迷雾中走了不知多久,一扇浅米白色的门从有些模糊到浮现清楚的实体出现在莹面前,莹抱著疑惑走近那扇门,伸出手握住门把轻轻转开,随著门的开启,银白色的光芒也从门後方露了出来,莹反射性眯起眼睛闭过一时间让他不适的光芒後,完全开启的门後方,是一片他所想像不到的景象。
  
  银白色,从天而降的白色结晶……映入莹眼中的是一片广阔的雪景。
  
  这里到底是哪?
  
  莹抱持著迷惑走入雪中,周围的景象看起来像是童话故事或旅游频道中才出现,被雪掩盖的山林与结冰的河面。这种一点也不像日本的景色使莹忘了自己是在梦中,没有戴隐形眼镜的浅紫色眼瞳好奇的转动,将周围美的有些虚幻的景色全都收入眼底。
  
  可能是因为在梦里的关系,虽然有看见自己呼吸所产生的白烟,却一点也不觉得冷,被银白色广阔景象吸引的莹遗忘了原先的害怕与恐惧,双脚踏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的河面,如同小孩般有些雀跃地在河面上慢慢滑动。
  
  须臾,从前方一片杉木林中传出人说话的声音,莹有些讶异,在这里竟然有自己以外的人存在,他慢慢靠近杉木林想看看声音来源,藏身在一棵较大的杉树後方微微探头往前看,发现杉木林中间有一块像是拿来做露营或是晚会活动用的平坦空地,在空地之中有一个全身穿著白色皮毛的人正在堆雪人,因为莹是站在他後方,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从他的身高与声音判断,大约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
  
  
  
41

  男孩没有发现莹,独自一人愉快的堆著雪人,还不时哼著像是童谣的曲子。莹觉得男孩哼的歌曲感觉十分熟悉,但是他不记得自己曾经听过这首像是外国童谣的歌。男孩边哼著歌边堆著雪人,用树枝插进雪人的身体当做手後,发出快乐的笑声高喊『完成了』,在雪人旁像是欣赏般的转了一圈,忽然转头朝莹所在的方向喊道:
  
  「我完成了!快来看啊!」
  
  莹愣了一下,难不成男孩看见他了?内心正在讶异之际,後方倏然有人接近的气息,莹还来不及回头,一个身穿深色皮毛身材高大的男人瞬间从莹身旁擦身而过,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营的存在般兀自往男孩的方向前进。
  
  「我完成了,你看!」
  
  男孩拉著男人的手要他看坐立在雪地中的雪人,原来男孩刚才是对著男人说话,以为自己被发现的莹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想起这是自己的梦,在梦中怎麽可能会被发现而安心下来继续观察著雪中一黑一白的大小身影。
  
  男孩似乎很依赖穿著深色皮毛的男人,因为从男人一出现他就紧挨在男人身边,还有与男人说话的时候声音都特别柔顺,使莹感觉的出来这个男人对男孩而言应该非常重要,或许说,男孩应该喜欢著男人。
  
  两人身高与年龄相差蛮大的,但莹不会将男人与男孩当做父子或兄弟来看的原因是,两人间散发出来的气氛完全不是亲人的感觉,虽然莹不清楚男孩与男人间的关系是什麽,但是却感觉的出来男孩相当喜欢男人,从男孩身上可以感受到的情绪波动判断,男孩对男人的感情也是恋爱的感情。
  
  一个看起来不到十岁的男孩竟然喜欢著男人……莹说不出心里有什麽感觉,因为他清楚自己也有那种倾向,虽然与国分同住他是将国分当成哥哥看待,但是莹清楚自己内心隐约有那种喜欢同性的倾向。
  
  虽然走在路上总是低著头,但是与国分外出时,不低头的时候自己的目光总是追寻著男人,像是在寻找什麽般不断看著四周围经过的男人们,连莹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有问题,但是他就是无法停止继续看著男人的目光,内心察觉到自己也许喜欢同性,但看著同性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似乎在寻找什麽。
  
  在莹内心浮现复杂情绪的时候,雪地中一大一小的身影忽然没了声音,莹疑惑的抬眼观望,一件令他双眼圆睁的事直接上演在他面前。
  
  男人抱住了男孩,两人在雪地中激烈拥吻了起来,唇舌交缠的声音在只有雪的世界清楚传入莹的耳中。莹微微红了脸,虽然当事者不是他,但是在这种地方偷窥别人的情事总觉得有些羞耻,况且两人的喘息与唇舌交缠的湿溽声响全都清楚的传入他耳内,使他感觉自己就像与雪地中紧紧拥抱的两人体验著同样的羞耻情事。
  
  雪地中的两人动作越来越激烈,莹看见男人将手伸入男孩白色皮毛下直接抚摸他的肌肤,似乎是触碰到男孩的敏感点,男孩发出带著情色意味的呻吟,男人的手更加肆无忌惮的往下探入男孩的裤子中,从男孩扭动的身躯与越发甜腻的呻吟还有不规则的呼吸喘息,莹想都不用想都知道男人的手正抚摸著男孩的哪个部位,只见男孩双脚开始发软站不稳的靠在男人怀中,让男人将他推倒在满地的白雪中,抬起男孩的双腿将自己的下身贴了上去。那瞬间,男孩发出了高昂的呻吟,紧接著是不间断的甜腻呻吟与喘息。
  
  躲在杉树後方的莹白皙的脸浮上羞耻的颜色,虽然眼前的两人身上都穿著厚重的皮毛,下身也都穿著裤子,但是莹就是知道被男人压在雪地上的男孩正遭遇著什麽样的事,而且男孩看起来不像被迫,因为从他溢出的呻吟中就可以听出他非常喜悦且享受在其中。
  
  男人的动作越发狂野,男孩的喘息呻吟也越急促,纵使见不到两人结合的地方,但是在呻吟喘息中交杂著肉体撞击的湿润声,使莹脸部的温度更加升高,只有声音的情景让莹脑内不自觉想像起那淫靡的结合处……男人用硕大的阳刚贯穿抽插著男孩的密处,而男孩贪婪的收缩粉色的密处,将男人的硕大完全吸入包围……
  
  如此淫猥的想像在莹脑内逐渐具体化,让他全身如喝入烈酒般开使泛起燥热,头脑乱烘烘无法思考任何事,下身也起了不该有的反应。
  
  知道自己起了反应的莹惊愕的看著自己的下身,他没想到偷看别人的情事自己竟会有反应,况且在雪地中交缠的两人还是两个年龄相差很多的男人,看来自己果真有喜欢同性的倾向,因为身体所反映出的事实让他不得不相信自己一直疑惑的现实。
  
  
  
42

  好不容易雪地中激烈交缠的身影在男孩一阵高昂的呻吟中归於平静,两人气喘嘘嘘地躺在雪地中拥吻,男人动作温柔的帮男孩清理下身,还帮他穿好裤子再拉男孩站起身来整理好衣服,最後拉开戴在男孩头上的白色毛帽,拍掉帽子上沾染上的雪。
  
  在男孩头上的帽子被拿下那刹那,莹不禁睁大双眼,因为男孩隐藏在白色毛帽下的发色竟然是与自己原本的发色相同的浅亚麻色,男孩带著佣懒的甜蜜笑容抬头拉下男人的头与之拥吻,那瞬间光芒反射到男孩的眼瞳,让莹清楚的看见男孩的眼睛颜色,竟然也是与莹戴上角膜变色片之前同样的浅紫色。
  
  一个与自己有著相同发色与眼色的男孩,让莹内心开始涌起疑惑与不安。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他觉得男孩的脸好像很熟悉,虽然年幼,但是总是觉得那张脸好像哪里见过。
  
  在莹疑惑之际,与男孩拥吻的男人突然抱起男孩转身,让男孩背对著莹而自己面向著莹的方向,但莹却依然看不清男人的脸,同样站在雪地中的两人,男孩的脸莹就可以清楚的看见,但是男人的脸就有如一层纱罩住般看不清,莹努力想看清楚男人的长相,却依然徒劳无功,在这一片银白色所有物体都清楚呈现的梦境中,唯有男人的脸像是不存在於梦境中般,被模糊的抹去。
  
  男人张口似乎说了什麽,但是莹不清楚他的声音,怀中的男孩柔顺的倚在他胸前,出声要男人低下头,男人应声低下了头,男孩在男人耳边不知说了什麽,使男人发出模糊的笑声,男孩羞怯的将头埋进男人胸前温暖的毛皮中,男人的手温柔的抚上男孩亚麻色发丝的头。
  
  「我……当……」
  
  男人说出一句话,但是声音却非常模糊混浊不清,莹直觉的想再听一次时,面前的景象突然像影像倒带般返回男孩羞怯倚入男人胸前的那一幕,男人抬手抚上男孩的发丝,张口说出一句话。
  
  「我……然……你……」
  
  男人的话依然模糊不清,莹心中只要浮出想听清楚的念头时面前的景相就会不断的重覆倒带,在重覆的次数用手指几乎快数不完之际,男人一次比一次还清楚的话终於像音轨修正完成後完整呈现进入莹的耳中。
  
  「我爱的人当然是你,莹……」
  
  莹睁大双眼,头脑煞时被空白的浪潮淹没,他张开嘴呆愣地看著雪地中再度拥吻的一对身影,脑中许多破碎的片断飞快的交错飞逝,眼前的景像像扭曲的画面开始不稳,脑内絮乱的片断让莹许久没发作的头疼又再度肆虐,他全身颤抖双脚虚软的跌落在地,却发现自己坐的并不是白色冰冷的雪,而是一片黑色的地,眼前的雪景不知何时消失无踪,连一黑一白相互拥抱的人影也随著雪地的消逝而失去踪影。
  
  莹抱著疼痛的头跪坐在地,他不知道为什麽男人说的那句话会带给他这麽大的冲击。在听见那句话的瞬间,莹只觉的封存在脑海深处的情感硬是被人撬开,许多复杂的情感立刻冲击著他的全身,那些情感还伴随著许多像是破碎的记忆片段,交错飞逝在莹的脑中。
  
  冲击过後带来的是难忍的疼痛,但是方才那些纷乱的情绪与记忆却像绚丽的花火,爆裂过後直接消失於脑海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头痛不已的莹跪坐在黑色的地上,让四周越发浓重的黑暗将他慢慢吞蚀。当他完全被黑暗包围时,却发现自己的周围忽然明亮起来,一阵强大的光芒倏地将他整个人包围住……
  
  莹缓缓睁开眼,双眼模糊的焦距逐渐对焦,眼前模糊的影像也逐渐清晰的映入眼中。
  
  「醒了?」
  
  一个身材修长,穿著高级订制西装的男人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著他。莹没有见过这个男人,而且他说的也不是日文,而是不知道是哪一国的语言,但是让莹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脑中虽然清楚明白男人说的是不知名的语言,但是自己却完全听得懂,因为他看见男人中西混血融合的俊美脸庞正勾勒出一抹极具魅力却危险的笑容,张开带著笑的优美薄唇朝莹说出:
  
  「几个月不见,你连头发颜色都换了,就这麽不想让我找到吗?莹。」
  
  
  
43

  莹呆愣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确实听的懂没错,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一国语言,但是自己确实听的懂是不争的事实,只是他不明白男人的话究竟是在对谁说,虽然听得懂男人的话,却不明白这句话是否是在对他说。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莹开口自己又顿了一下,因为他没有想到原来自己不止听得懂,还会讲。会听会说这个连哪一国都不晓得的语言,莹的心中浮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男人闭起浅褐色的眼睛笑出声来,莹觉得男人的声音十分熟悉,却想不出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我不喜欢开玩笑,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男人的笑声停止,脸上依然带著笑容,但是莹知道男人的笑容仅止於表面,因为笑意丝毫没有传入他浅褐色的眼中半分。
  
  「……请问,这里是哪里?」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有著浓郁欧洲古典风格的房间,他心中的疑惑与不安逐渐扩大,因为他想起了自己在公园被几个黑衣人包围的事,难不成自己现在是遭到了绑架?
  
  「我说过我不喜欢开玩笑。」男人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
  
  「我没有开玩笑!」莹大喊出声,越来越浓烈的不安逐渐垄罩他的心,自己在哪里?为什麽会在这里?这些疑惑与不安直接表现在莹的脸上,他朝著褪下笑容的男人喊道: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麽会在这里?你又是谁?」
  
  有好几个国分房间那麽大的欧式古典房内,沉静的只听的见璧炉燃烧木碳的声响,男人阴沉的盯著莹,锐利的目光几乎将莹穿透。
  
  终於男人在沉重的气氛中开了口,只是语气又比刚才更加低沉。
  
  「你刚才说什麽?」
  
  「这里是哪里?」
  
  「後面一句。」
  
  「……我为什麽会在这里?」
  
  「再後面一句。」
  
  「……」
  
  被男人阴沉的气息震到的莹心跳不禁紧张的加快,闭口无语。
  
  「你最後一句说什麽?」
  
  「……你……你是谁……」
  
  莹说出这句话的瞬间,男人彷佛听见什麽震惊的话双眼倏地睁大,他站起身走向莹所在的大床,将莹用力压倒在床上,眼中有著不可致信的情绪。
  
  「你问我是谁……你问我是谁?你不记得我了吗?」
  
  莹被男人压在床上无法起身,只能用双脚不断踢打挣扎。
  
  「放开我!我不认识你!绑架我一点好处也没有……」
  
  「绑架你?你说我要绑架你!?」
  
  男人压制住不断挣扎的莹,凝视著他的脸後开使脱起莹身上的衣服,莹被男人的举动吓到,全身更加激烈的扭动挣扎。男人将他全身的衣物脱到一丝不挂,连内裤都被男人脱了下来,双腿还被扳开,遭遇这种极度羞愤的事,莹眼框忍不注蓄满泪水,一眨眼就直接坠落而下。
  
  男人像在检视什麽的仔细在莹的腿间搜寻,莹全身已经泛起羞愤的颤抖,美丽的脸也被泪水沾湿,他无法预测自己接下来会发生什麽事,除了羞耻的情绪外,恐惧与不安的也迅速的拢照他的心。
  
  「……明明就是你,你还想装傻吗?」
  
  男人在莹腿间巡视一会後,像是发现了什麽语气中带著些微的怒意。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快点放开我……」
  
  「莹!」
  
  男人喊出这个刚才出现在他梦中的名字,流著泪的莹看见男人将赤裸的自己抱在怀中。莹头脑一时间无法顺利运转只能睁大眼睛无法做反应,但是男人身上传来的气息却是那样熟悉,使莹不安的心开始逐渐混乱。
  
  为什麽他感觉男人的怀抱十分熟悉,好像曾经在这个怀抱中待过的感觉……
  
  「莹……不要惹我生气,你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对你生气,但是偏偏你总是爱激怒我……」
  
  男人抱著莹开始亲吻他裸露的颈部与肩膀,梦呓般的说出莹听的懂却无法理解的话,莹脑中的混乱逐渐扩大,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他停下挣扎的动作呆愣地躺在床上任男人恣意拥抱亲吻。
  
  「为什麽一声不响的离开这麽久?我把阿道夫打了一顿,他却说他只知道你说要回国,但是我查遍机场的出境纪录却都没有你的纪录……」
  
  神情呆滞的莹任男人抚摸舔弄自己胸前的果实,男人在说什麽他完全听不懂,虽然他的每字每句莹都能了解意思,但是就是完全无法理解男人对他说的话。
  
  「我找遍东京还有其他地区,几乎把日本都翻了过来却还是没有你的下落,想说你有没有可能已经回国,就直接飞了回来……但是我失望了,你没有回来,德国的每一个地方都没有你的踪迹,我甚至连山谷森林都森派人搜寻过,却依然没有结果。」
  
  男人玩弄完莹胸前已经朱红成熟的果实後,辗转进攻莹裸露的下体,他将手抚上莹垂落於两腿中的欲望,用极具技巧的方式缓缓搓揉。身体涌上陌生又熟悉的快感让莹蹙起了眉头,反射性的想抗拒这种感觉,但才一个挣扎,脆弱的部位就被男人握在手中,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终於,我留在日本的手下发现了你,虽然一开始没有办法确定,因为你改变了外貌让没有长时间跟你接触的人无法判别究竟是不是你,但是我看过手下传来的偷拍影像之後,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因为那就是你,即使你改变发色与眼色还有穿著,但是我依然认的出那就是你……」
  
  他在说什麽?身体涌上的快感让莹原本就混乱的头脑更加混乱,男人的话他完全是有听没有懂。
  
  男人打开一罐罐子,挖出里头白色看起来像是乳霜的物体,涂抹在莹後方隐密的穴口,冰凉的感觉使莹忍不住颤抖一下,但随即被脱去外衣的男人修长结实的身躯覆盖,男人涂抹著乳霜的手也顺势侵入莹後方的蜜穴之中。
  
  「为什要躲我?难道你真的想离开我,想到不得不改变外貌隐藏起来也不愿意让我找到你吗……」
  
  男人凝视著莹的脸,浅褐色的眼眸中有著复杂的情感,但莹无法分辨究竟有些什麽样的感情在,因为实在是太过复杂纷乱,就如同莹脑内混乱的情绪与记忆,全部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里面有些什麽。
  
  
  
44

  「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说那些话……只是知道你跟阿道夫发生关系时一时间才会说出那样的话,都是你先惹我生气我才会那样……莹,我一直在找你,我的气已经消了,我们过著像以前那样的生活好不好……」
  
  男人吻住莹的唇,用舌撬开莹的贝齿进入其中与莹的馥软交缠,探入蜜穴中的手指动作也逐渐激烈,上下被夹攻的莹身体开始泛起薄汗,腿间的欲望也随著男人的动作苏醒改变形状。全身都被陌生却又强烈熟悉的快感支配占领,使他喉间不自觉溢出戴著情欲的呻吟。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为什麽会有这种感觉,全身拢照在莫名快感之中的莹睁开双眼,摘掉隐形眼镜的浅紫色眼眸浮上一层迷蒙的水雾,看著男人离开他的唇後抬起他的双腿,拔出手指的後穴还来不及感到空虚,一个灼热硕大的硬物就冲入莹湿润的嫩穴之中。
  
  「啊啊……唔……啊哈……」
  
  男人猛力的在莹体内冲刺律动,从下身结合处涌上的强烈快感完全支配著莹的感观,他的双腿本能的攀在男人的腰臀上,身体随著男人的动作而摆动,让男人的阳刚更加顺利进出。
  
  「不、不要……啊……」
  
  「都这样了还说不要,莹……你看,我的这里正紧紧的跟你结合在一起……」
  
  「不……要,好、好奇怪……啊啊……」
  
  「你是我的……莹,你身上的每一个部分……全都是我的……」
  
  猛烈的情欲浪潮吞噬了莹的思考能力,他将双手攀上男人的颈项环住,仰起头让男人亲吻自己白皙的颈项,眼中溢出激情的泪水,豔红的唇不断的呻吟喘息。
  
  「莹……还想说谎骗我吗?你的腿间有一颗红痣,我想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纵使你改变外表,但是你的身体我熟知的一清二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啊啊……」
  
  男人在说什麽莹完全听不懂,他紧紧的攀著男人,身体随著男人的冲刺摆动,两人结合处传来快感与湿滑黏腻的淫猥声响,让莹纷乱的头脑更加无法思考。他不知道自己是这麽淫荡的人,被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侵犯竟然会感到如此的满足与强烈的快感,彷佛他与男人的身体很久以前就是这麽结合著,男人的怀抱与动作,莹都感觉莫名的熟悉。
  
  他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却对男人的怀抱与气味感到熟悉,男人的手指与嘴唇,还有进入他体内的灼热,全都让莹感到莫名的熟悉以及……心痛。
  
  「莹……莹……你是我的,不论你再怎麽逃……我都会找到你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
  
  男人狂乱的语气勾起莹内心的痛楚,身体明明是如此炙热喜悦,但是心却开始抽痛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难过,只是男人强烈占有欲的狂乱语气,让莹的内心开始泛起酸涩的痛。
  
  男人一个猛力的挺进,在莹体内喷洒出灼热的种子,莹也在随後迎接至高点的来临。高潮过後,男人抱著同样汗水淋漓喘息的莹,炙热的唇贴上莹豔红潮湿的唇瓣。
  
  「唔……嗯嗯……」
  
  「美丽的莹……你终於回到我身边了……」男人在激情後的馀韵中缓缓亲吻爱抚著莹染上粉色的身躯,想带领莹再次进入狂热的情欲浪潮中。
  
  「等一下……」气息逐渐恢复平稳的莹伸出手阻止男人在他身上想点燃火焰的手,抬起湿润的双眼看著压在他上方的男人开口道:
  
  「……这就是你的目的?绑架我然後侵犯我?」
  
  「……你说什麽?」男人蹙眉停下动作看著眼神湿润但却依然晶亮的莹。
  
  「那你已经达到目的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你在说什麽?莹,你还想继续装傻吗?」
  
  「我不认识你……」莹虽然畏惧男人的气息,也害怕自己会再度遭到侵犯,但是他依然诚实的说出自己的想法。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是你说的那个莹……」
  
  「够了!」男人突然怒吼,用指头捏住莹胸前的果实,莹反射的抖动身体嘤咛出声,男人吃笑,语带嘲讽。
  
  「看看你这样的反应,还想装傻,你的身体我再熟悉不过,你身上哪里有痣我比你还清楚,还需要我告诉你哪里是你的性感带吗?」
  
  「不要这样……放手……你认错人了……」
  
  「还嘴硬!」男人双手都袭上莹胸前的粉色果实,熟练的搓揉玩弄。
  
  「啊啊……不、不要……我不……认得你……不要……」
  
  莹的身体再度涌上阵阵酥麻的快感,说出的话也带著情色意味的呻吟,胸前两颗果实都遭到男人的玩弄,使他敏感的身体又再度兴奋抬头。
  
  「看你下面又湿了……才刚解放过而已,你还真是淫乱啊……」
  
  「没有……我没有……不要那样说我……」
  
  在男人语带嘲讽的说出淫乱两字时,莹脑中似乎有东西裂了开来,他拼命的摇头否定男人的说法,酸涩痛苦的泪水也忍不住夺框而出。
  
  不对……不要那样说我,不要那样对我……
  
  男人不理会莹异样的挣扎,将硬挺的巨棒再次插入莹湿润的粉穴内,前後律动抽插了起来。
  
  「啊啊……不要……哈啊……哈啊……」
  
  「你的身体明明就这麽诚实,感觉到了吗莹?我在你里面进出……」
  
  「哈啊……好热……不要……啊……唔唔……」
  
  男人吻住了莹的唇,两人的舌激烈的交缠著,下身的结合处也激烈的撞击著,上下发出的淫猥湿润声响麻痹了莹的思考能力,他什麽都无法思考了,身体涌上的快感是那麽强烈且美好,这股熟悉却又陌生的浪潮几乎将他吞没。
  
  为什麽明明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对於这个男人所给予的快感身体竟是如此欢喜接受?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淫荡不堪的人吗?
  
  
  
45
  
  「莹……莹……唔……」
  
  「哈啊……啊啊……唔啊啊啊……」
  
  极致的快乐在脑中散开後,两人间狂野的动作又再度平复,男人喘息的抱著他亲吻他粉色的脸颊,连续迎接两次激烈快感的莹身体涌上浓浓的疲惫,半眯的双眼迷蒙的看著亲吻他的男人,两人的下身依然是结合状态,但是疲累的莹已经无法再负荷过於激烈的情欲浪潮。
  
  「……出来……我不行了……」
  
  「这样就不行了……你可是离开了五个月,我要你好好补偿回来……」
  
  「……我不认识你,为什麽不相信我的话……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
  
  「到现在还嘴硬!」
  
  男人抬起头怒视著莹,全身疲累的莹根本无法反抗他什麽,但是莹还是撑著最後的精神,将自己一直强调但是男人却听不进去的话认真的重复一次。
  
  「我根本不认识你,也不是你说的那个莹……你叫什麽名字我完全不知道,不要再错当我是那个莹了……」
  
  男人起先是怒视著他,但察觉到莹话中并没有隐瞒欺骗的成分後,开始皱起形状优美的眉,浅褐色的眼瞳中不断变换著光芒,起身将莹从头到脚仔细审视一遍,最後神情愕然的看著逐渐闭起眼睛的莹,眼中有著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我是……不认识你……」
  
  「别睡!」男人粗鲁的摇醒即将入睡的莹,语气中满是著急与愕然。「你说你不认识我,是真的吗?你真的完全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开始就说了……我不认识你……」
  
  男人双手紧抓著莹裸露的肩,从他有些颤抖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所受的震撼有多大。男人目光如炬的盯著莹还泛著红潮的脸,神情复杂的伸出手抚摸莹柔嫩的脸颊,眼中交杂的光芒变换之快让莹完全来不及捕捉,男人的表情已从震撼愕然转变为阴沉冰冷。
  
  「原来……你失忆了,你忘了我……」
  
  「……」
  
  莹无言的看著神情恢复阴沉的男人,也许这个男人有可能是失忆前的自己所认识的人,但是莹无意识在心中抗拒深入关於男人的记忆追忆,不知怎麽的,他就是不想知道自己与男人究竟是何关系,原因连莹自己都说不上来是为什麽。
  
  男人低低的笑起来,莹觉得男人的笑声似乎在哪听过,但是自己依然不想深入去追寻记忆,从浅意识中发出的抗拒让他拒绝知道关於男人的一切。
  
  不可以知道……不可以知道……
  
  莹捂起耳朵闭起眼睛拒绝看男人,男人见他明显拒绝自己的模样立刻停止笑声,伸出手将莹的手拉开,低沉的命令莹争开双眼。
  
  「睁开眼睛,我要你睁开眼睛看我。」
  
  莹依然紧闭著双眼,男人便捏住他的鼻子与捂住他的嘴使他无法顺利呼吸,莹在无法吸入氧气的情况下拼命挣扎,最後痛苦的睁开眼睛,男人才放他的手,缺氧的莹痛苦的大力吸著空气,擒著泪的眼睛带著怒意瞪视著行凶的男人。
  
  但是男人丝毫没有悔意,一脸冰冷的看著兀自喘息的莹,他拉开莹光裸白皙的腿,在莹惊愕的尖叫中检视著莹激情後还残留著湿润的娇嫩部位,莹羞愤的用手遮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流出,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为什麽他要受到这种对待?被同性别的人侵犯後,最私密的部位还必须曝露在男人检视般的目光下……心中的羞愤与委屈让莹再也忍不住地啜泣起来。
  
  「你的身体早就被我看与上了千百次了还装什麽清纯?」
  
  男人确定莹大腿根部靠近欲望与後穴中间的确有一颗红色的痣後,放下莹的脚看著捂住脸哭泣的莹,眼中复杂的神色更加深沉,但是开口说出来的话却变得有如刀一般锋利无情。
  
  「想逃离我……你以为失去记忆就可以逃离我吗?」
  
  男人抓起莹染成深褐色的头发,看见莹发根长出的浅亚麻色後神情又更加阴暗,他抓起哭泣的莹不顾他的呼痛与挣扎让他直坐在男人怒张的粗大肉柱上直接贯穿他,就著坐著的姿势开始摇晃抽插起莹湿热的嫩穴起来。
  
  「你忘了我……我就让你想起来,我不会原谅你的,你竟然敢忘了我……」
  
  「啊啊……不要……好痛,不要……」
  
  「根本一点都不痛吧,你淫荡的小嘴还紧紧的吸著我不放,听到了吧,这是你最爱的声音……」
  
  男人故意将坚挺的肉棒退出後再狠狠的插入,黏膜摩擦时喷出的淫液湿润声清楚的让莹全身神经都羞耻起来。他全身泛起玫瑰色的诱人色泽,理智排斥但身体却欢喜的跨坐在男人腿间上下扭动,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样,但是他就是无法拒绝男人的侵略,纵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是身体却对男人的体温与气息有所留恋。
  
  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莹……你的身体是记得我的,你感觉到了吗?你的身体依然记得我……」
  
  「不要……哈啊……」
  
  男人低头舔弄著他胸前成熟的果实,有时还恶意的用牙齿咬住摩擦,有些疼痛的刺激反而让莹更加兴奋,他仰起头挺起胸部让两颗果实更能得到男人的爱抚,他抓在男人後颈的手指弯曲,连脚指也承受不住刺激的情欲而曲起,喘息的唇勾勒出浅浅的微笑,那个笑容饱含著甜蜜的兴奋与痛苦,在男人所给予的情欲浪潮中,莹很明显是享受在其中。
  
  「哈啊……哈啊……好棒……啊啊……」
  
  「莹……你喜欢我这样对你吧,你自己的臀部都贪婪的摇晃著,这麽舒服吗?莹……」
  
  「好、好舒服……哈啊……再用力一点……」
  
  男人扶著莹纤细的腰身拉起他再重重的让他坐下,从结合处瞬间涌出的强烈刺激让莹仰头尖叫,之後男人跪坐在床上将莹维持同一个姿势抱起来律动,变换姿势後男人的巨棒更加深入莹的嫩穴中,不断刺激著莹内部的敏感点,莹眯起布满迷蒙水雾的双眼恍惚的看著男人,他没有办法思考了,男人带给他的充实与快乐是超乎他想像的美好,他依恋男人身上的气味,就连男人撞击著他内部的灼热硕大都是那样的熟悉,他明明不记得这个男人,但是却不想与他分开,如果要他就这麽与男人结合然後死去他也愿意。
  
  但是不晓得为什麽,被情欲摆布的身体让分离的心开始疼痛起来,使他流出莫名的泪水。
  
  为什麽我会有感觉?为什麽我觉得我记得这种激情,记得这个味道?但是为什麽身体明明就是快乐的,心却依然会感觉到痛?
  
  我没有办法思考了,男人强壮的气息充满了我的全身,我依恋这个味道,但是心里深处有个声音告诉我不可以想起来,绝对不可以想起来……
  
  莹流著不知是激情还是痛苦的泪水,在迎接高潮来临之际,男人低沉的嗓音伴随著眼前散开的光芒在莹耳边响起。
  
  「我会让你想起我的,不惜一切手段……」
  
  
  
46
  
  男人的大手牵著他走到满是白雪的的雪地里,外面的空气十分寒冷,但是男人的手却十分温暖。
  
  他在雪地中堆了一个雪人,兴奋的要男人过来看。
  
  男人抱住他亲吻,将他推倒在银白的雪地上。
  
  那天,他的身体第一次给了男人,在寒冷的白色世界中与男人火热的结合在一起。
  
  那天,他第一次听见男人说爱他,男人带笑的眼中,只映照出他一个人的身影……
  
  ***  
  
  从茫然的梦境中转醒,莹睁开流著泪的浅色眼眸,脑海中还残存著银白色的记忆,心中充斥著莫名的疼痛使他停不下眼中不断溢出的泪水,像个小孩般哭泣。
  
  梦中模糊的记忆与幸福是什麽?这个梦每隔几天就会出现,梦中的人他都不认识,但是却为那股淡淡的幸福感到心痛,每当梦里高大的男人说出爱那个男孩的话时,莹都会哭著醒过来。
  
  为这个不明所以的梦哭泣是一件怪异的事,但是莹就是无法阻止自己不为梦中的情景心痛哭泣,原因他自己也无从得知。
  
  他被那个自称是戴里克的男人关在这个房间已经超过一个星期,在这个星期的每一天,他都遭到戴里克无情的侵犯,从各种屈辱的姿势到许多淫猥的道具他都被戴里克强迫尝试过。每一次做爱,戴里克都会要他叫他的名字,但是莹每一次说出戴里克这个名字时,戴里克总是皱著眉头更加无情的对待他。一个星期下来,莹身上的吻痕从没间断过,身上的衣服也从没有完整过。
  
  『反正这个房间温暖的很,你乾脆就裸著身体,我随时想要你时也方便。』这是戴里克对莹说过的话,当时莹羞奋的起身反抗,却反被戴里克压跪在床上从後方挺入……
  
  自己明明不记得那个男人,但是身体却违背意志的欢迎戴里克的侵入。莹知道自己对戴里克的怀抱存有记忆,但是他却拒绝去想,只因为心底深处一直有个声音要他不要去想。
  
  不可以想起来,千万不可以想起来……
  
  每当莹对戴里克感到熟悉的迷惑时,心里的声音就会出现要他中断深入追究的思考,不然就是像先前记忆受阻时涌起剧烈的疼痛,让莹痛苦的抱著头在床上翻滚,完全无法想起任何事情。
  
  莹缩起双腿用手环抱坐在床上,这个华丽古典的房间以及窗外的景色,怎麽样看都不像是在日本任何地方,戴里克说这里是德国,但是他无法相信自己已经穿越将近半个地球从亚洲的日本来到欧洲的德国,还被囚禁在古堡的房间内。
  
  国分启吾……那个视他如弟弟般疼爱的人,不知道现在过的如何?自己不见了,他一定非常著急,会不会正在日本担心的找著他?会不会因为过於担心自己而弄坏身体?
  
  莹慢慢翻身下床,从丝绒的睡袍中裸露的肌肤上满是情事的痕迹,随著他的移动,脚裸处细细的银链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从他被关在这间房间的第二天,戴里克就带了一条可以移动到这间房内任何地方,但是就是无法走到门前开门的长度的链子,将之锁在莹白细的脚裸上。所以每当戴里克抱他的时候,都可以听到清脆的金属激烈晃动的声音。
  
  莹下床走到窗前,伸出手想打开样式古典的窗户,但是无论他如何用力窗户就是闻风不动,看来戴里克早已将窗户固定,防止他想开启逃脱的举动。
  
  「你在做什麽?」
  
  背後传来的低沉嗓音让莹全身寒毛都倏起,转过身看见戴里克双手端著银色的托盘,上面放了热腾腾的食物,他将托盘放在桌上,走近窗户前抬起莹美丽的脸。
  
  「想开窗户做什麽,嗯?」
  
  「没有……」
  
  「是不是想趁我不在的时候逃出去呢?」
  
  「不、不是……我只是想看看窗外的景色而已……」
  
  「是这样的吗?就算你真的想逃,也无法解开脚上的链子……」
  
  戴里克吻住莹柔软的唇瓣,探入其中汲取莹口中的蜜液,莹在男人强硬的攻势下逐渐软了身子,戴里克高超的吻技使莹的身体开始涌上酥麻的感觉。
  
  不行了,他的身体没有办法违抗戴里克……
  
  就在莹以为会被戴里克直接压倒之际,戴里克却乾脆的离开莹的唇,拉著有些愕然的莹走到桌子旁的古典沙发坐下,将银托盘上的食物切呈小块後递给莹。
  
  「这是你爱吃的烟壎鹅肉,我让人今天早上才抓的,很新鲜。」
  
  莹接过盘子,看著盘中被烟壎的透彻的美味鹅肉,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喜欢吃这个,失去记忆後的他对食物的喜好并不明显,通常都是国分做什麽他就吃什麽,如果问他有没有特别想吃的食物,他也只是照当时的心情说出想到的食物罢了。
  
  但是这个男人……戴里克说这是他爱吃的食物,自己都不晓得的事从其他人口中听见感觉的很怪异微妙。
  
  「怎麽不吃,是味道调理的不好吗?」戴里克见莹盯著盘中的肉迟迟没有动口,疑惑的问。
  
  「啊,没有……」
  
  莹看见戴里克疑惑的眼神赶紧拿起叉子叉起鹅肉送入口中,烟壎透彻的鹅肉美味的滋味让莹忍不住睁大眼睛,他不是没有吃过鹅肉,国分也曾经过过鹅肉料理给他吃过,但是味道却不像这个烟壎鹅肉般令他惊豔,像是用了特殊的酱汁再用香料烟壎过的新鲜鹅肉一入口香味就化开,柔嫩的鹅肉十分新鲜,肉质一点也不老硬,莹吃了一块又忍不住再吃一块,不久盘中的鹅肉已被他吃的一点都不剩。
  
  戴里克见莹将鹅肉完全吃光,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他帮莹再切了一些鹅肉,还另外切了羊小排递给莹,莹也一样全部吃完。
  
  「就算失去了记忆,爱吃的东西还是依然爱吃。」
  
  戴里克微笑著帮莹擦掉嘴边酱汁的痕迹,倒了一杯有著浓厚香醇气味的英国茶给莹,莹慢慢喝著高级的英国茶,脸上有著被食物征服的满足。
  
  戴里克单手撑著头看著如小孩般满足的莹脸上泛起的粉色红晕,带笑的眼中有著不易察觉的宠溺。
  
  「好吃吗?」戴里克像问小孩般问著。
  
  「好吃。」莹也像孩童般天真直率的回答。
  
  「这是你最爱吃的食物,虽然头脑不记得,但是身体的确还记得。」
  
  莹在戴里克温柔的眼神凝视下有些发窘,戴里克在抱他时是强硬且无情的,但是有时却会像现在这样露出温柔的表情,做出让莹脸部泛起热度的的温柔举动,使莹心脏无法控制的加速跳起来。
  
  这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我会对他的温柔与身上传来的气味感到心悸呢?
  
  
  
47
  
  莹看著戴里克收拾著桌上的餐盘用具,拿出一本相本,将莹拉坐在他腿间亲腻的要他一起看相本。
  
  「这是我跟你一起去法国的时候,那时候你才快十四岁,身高只到我的胸口下面而已。」
  
  戴里克指著一张背景有葡萄园的照片,照片中的主角是两个人,一个正是戴里克,他双手环绕著一个身高不到他胸口,有著一头浅亚麻色发色的美丽少年,少年艳丽的脸上有著幸福的笑容,即使是平面的照片也感受的到少年当时所感受到的幸福感。
  
  「这张是我帮你过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那时候的你更矮,站在我身边简直像父子一样。」
  
  莹的目光随著戴里克的手指看到一张背景是某个房间内的照片,照片中只有一个人,就是方才见的浅亚麻色头发的少年,只是少年的外表看起来更加年幼,正闭起眼睛对著面前的草莓蛋糕许愿,年幼却美丽的脸上有著同样幸福的笑容。
  
  莹觉得这个少年给他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虽然他知道这些照片都是自己小时後的模样,但是失去记忆的头脑看见小时後的自己并不会有特别的反应,但是这个十二岁时的他,总是让莹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哪里见过?自己应该不可能在其他地方见过自己十二岁的样子,但是心里这股似相识感又是从何而来?
  
  莹脑中正在思索疑惑时,一只温热的手却趁机探入他睡袍前敞开的胸口,一下子就抚摸上他胸前的突起,敏感地遭袭,莹惊讶的几乎跳起来,他挣扎著欲离开戴里克的怀抱,却被戴里克反压在沙发上。
  
  「不要!我不要……」
  
  「乳头都挺起来了还说不要。」
  
  「那是你一直弄才会……啊!」
  
  戴里克的手直接握住了莹下身的脆弱,在他有技巧的摩擦抚摸下,莹身体开始涌上熟悉的热度与快感,酥麻的感觉逐渐蔓延到他的全身,连头脑都像被打了吗啡般迷蒙恍惚。
  
  「啊……不要……嗯啊……嗯嗯……」
  
  莹眯起蒙上情欲水雾的双眼恍惚的看著将头埋在他两腿间的戴里克,他脆弱的欲望正被戴里克含在湿暖的口中,那种被湿热的口腔包围以及被柔软的舌爱抚的感觉是超乎想像的美好,莹全身都开始泛起细细的颤抖,臀部也本能的摆动起来。
  
  「啊!不要……放开……不啊啊啊……」
  
  戴里克一个强烈的吸允使莹忍不住喷发出来,高潮後喘息的莹迷蒙的双眼带著怨叱的艳丽瞪著戴里克,殊不知自己这般艳丽的风情正是引发戴里克嗜虐心的最好催情剂。
  
  「莹……我美丽的莹……」
  
  戴里克眼中燃烧著浓烈的情欲,他抱起莹将他丢至床上,高潮过後虚软无力的莹被突来的冲击震的有些晕眩,还来不及出声抗议就被戴里克脱掉睡袍露出赤裸的身躯,双手还被睡袍的衣带高绑在头上方,雪白的双腿被高高抬起,粉色的穴口遭到柔软唇舌的侵袭。
  
  「啊啊……那里……不要……」
  
  「你看你这里正一开一合的欢迎著我,还湿漉漉的……」
  
  「不要说……啊啊……」
  
  莹双脚想并拢却被戴里克拉的更开,後穴遭到唇舌的攻击,使莹身体泛起羞耻的粉色,戴里克爱抚完他的粉穴後,就性急的直接将早已蓄势待发的硕大插入莹湿漉的嫩穴。
  
  「嗯……啊啊……哈啊……」
  
  「真棒,莹……你真是太棒了……」
  
  戴里克猛烈的冲刺律动,两人的喘息声与情欲欢爱的湿润声响充斥著整个房间,莹任由戴里克品尝享用自己的身体,只因为他没有办法反抗,他的身体渴求著戴里克,即使遗忘了记忆,他的身体依然还是记得戴里克,这个一直困扰著莹的问题再度浮出莹的脑中,他在情欲狂乱中睁开双眼看著上方在自己身上律动的男人,脑中浮现出的一个模糊身影乎地与他重叠,莹喘息著眨眨眼,发现那个模糊的身影依然存在。
  
  是谁?究竟是谁?戴里克究竟是我的谁?我与他究竟是什麽关系?
  
  在戴里克一个猛力的挺进,莹与戴里克都同时达到了高潮,他们赤裸的身躯相互重叠拥抱,戴里克解开莹被绑住的手,拉起他浮上红痕的手腕到唇边亲吻。
  
  莹被戴里克的举动震的双眼睁大,他温柔的举动让莹心中又开始涌出莫名的悸动与心痛。
  
  为什麽我会觉得难过?这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看著他温柔的眼神,我竟会感到心痛般的痛苦……
  
  「你到底是谁……」
  
  莹忍不住将手抚上戴里克的脸颊,迷蒙的双眼中有著不解以及心痛,他想知道戴里克究竟是谁,跟自己又有什麽样的关系与过去,但是心里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不可以想起来,千万不可以去想。
  
  戴里克将莹的手拉至唇边亲吻,平时总是冷漠锐利的眼眸中如今带著复杂不可解的情绪,他凝视著神情迷蒙的莹,眼中有著些微的动摇与痛苦。
  
  「……你问我是你的谁?那你又是我的谁呢?」
  
  「你在说什麽我听不懂……」
  
  莹缓缓的摇著头,他不知道戴里克为什麽会露出这样的神情,也不明白他说出这句话究竟是什麽意思,他转头想避开戴里克的眼神,却被戴里克用手转了回来。
  
  「莹……想一想,你其实还记得我吧……努力想一想……」
  
  戴里克离他极近,他说话的同时气息也喷到莹的脸上,莹面对戴里克过於接近的炙热目光,脸部的温度又逐渐攀升,脑中的思绪如同被拍打的羽毛再度纷乱飞舞了起来。
  
  他熟悉男人的气息,他知道自己对这个气息与怀抱还存有记忆,但是最重要的片段却像损毁的影像无法完整拨放,模糊的感觉与身影始终无法清晰显示。
  
  迷蒙的泪水逐渐模糊了莹的视线,眼前戴里克的身影也如同脑中那始终模糊不清的身影般开始扭曲,他用双手遮住自己流泪的脸,唇中溢出无法捕捉记忆的痛苦呻吟。
  
  「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
  
  莹赤裸的身躯蜷曲而起,双手掩面的颤抖哭泣,没有看见戴里克神情复杂还带著绝对不会在人面前显露的落寞。

  戴里克垂下浅褐色的眼睛,将颤抖的莹轻轻拥入怀中,语气温柔的如同在哄一个哭泣的小孩般。

  「不要哭了莹,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哭了……」
  
  
  
48

  我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有我,但是有时候,我却会被你偶发的温柔给迷惑征服,最後,傻傻的将一整颗心都给了你。
  
  你对我残忍,这是我早就明白的,但是我不明白,为何不爱我的你,却会对我展露温柔眼神。
  
  如果人生可以选择重来一次,我想我不会再选择,会遇见你的人生。
  
  可惜一切都只是我的假设,所谓的事实,是不会因为任何假设而有所改变。
  
  我爱你,只是这麽简单的几个字,却都不被允许。
  
  打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刻起,被玷污的我早已失去爱你的资格。
  
  如果有一天我遗忘了你,可否不要让我再想起你,我不想,再活在有你的记忆里。
  
  请放了我,如果不爱我,就请你放了我,彻底的解放我。
  
  
  莹倏然睁开双眼,映入他眼中的是古典有顶盖的大床所垂下来的纱幔,室内的光线只有窗外初晓的微弱光芒。
  
  泪水从他浅色的眼眸中滑落,莹闭起眼睛蜷起身体,放任自己沉浸在依然残存於脑中那个真实的不像梦境的场景,任满腔的心痛与苦涩啃蚀自己支离破碎的心灵。
  
  为什麽会感到伤心?他不知道,也许是梦中的场景令他伤感,但是对於那个如同在看一个人成长的纪录片段的梦,他就是有著无法言喻的苦涩与悲伤。
  
  他梦见一个小男孩,一个与自己有著同样发色与瞳色的小男孩,全身是伤的躺在冰冷的雪地,在结冰的河畔旁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了起来。
  
  然後,小男孩身上的伤好了,脸上的笑容变多了,他的身旁始终都有那个男人存在。
  
  有一天,男孩窝在男人的怀中看著书,男人低下头吻住他的唇,莹清楚的见到男孩脸上有著惊讶却甜蜜的笑容,因为那是男人第一次吻他。
  
  之後就是莹时常会梦见的雪地,男孩在他堆的雪人旁被男人压倒,将身子给了男人,这其中男孩完全没有反抗。
  
  再来男孩渐渐长大了,这其中男人带著他走过好几个国家,在许多地方,都留有男人疼爱男孩的回忆。
  
  男孩以为男人是爱他的,但是在十四岁生日过後男人却逐渐疏远他,每当男孩在梦中哭著醒来时,身旁总是冰冷一片,再也没有男人温暖安抚的怀抱。
  
  男孩吵闹著要找男人,换来的却是周围无情的嘲笑与唾弃,好不容易见到了男人,男孩却发现男人的眼中不再映出他的身影,说话也不再有温柔的热度。
  
  男孩终於知道再多的泪水也留不住男人,所以他逐渐沉默,默默执行著男人从他十三岁时就开始要他做的工作,因为他知道,唯有如此男人才有可能会再次注意到自己。
  
  男人交给他的工作是男孩无法忍受的,但是为了男人,男孩愿意忍,用自己的身体去取得男人想要的东西,只要能见到男人满意的表情,男孩就觉得再苦他都可以忍受。
  
  男人有时依然会抱男孩,这个短暂的时光是男孩最幸福的时刻,因为只有在此时,男人才会对他展露消逝已久的温柔。
  
  但是男人有一天却丢下了男孩,男孩只能每天放任思念啃食著自己逐渐衰弱的躯体。最後,男孩发现男人的怀中抱著另一个人。
  
  男孩痛苦万分的去找男人诉说自己爱慕的心,却遭到男人无情的嘲讽,伤心的男孩落寞的走出一间带著兰花香味的房间,从此坠入黑暗,死了心。
  
  梦到最後莹几乎是惊恐的睁开眼睛,确认自己回到现实後,就是放任席卷全身的痛苦悲伤伴随著眼中决堤的泪水宣泄而出。
  
  他不知道这个梦究竟代表什麽,只是梦中的一景一物都让他感到熟悉,当男孩被男人残忍的话语伤害後,莹觉得自己的心也几乎随著男孩的心逐渐粉碎。
  
  他蜷曲在床上无法自制的痛哭失声,心中过大的痛楚让他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泪水,他哭到胸口疼痛,却依然停止不了在体内流窜的苦涩。
  
  「莹?怎麽了,为什麽哭了?不要哭了……」
  
  闻声而来的戴里克见到莹蜷曲在床上哭到不能自制的模样,俊美的脸上浮现出心疼的表情,他掀开纱幔将莹抱在怀中安抚,温柔宠溺与心疼还有更多复杂难懂的情绪交织在他浅褐色的眼眸中。
  
  莹倚在戴里克怀中上气接不上下气的抽泣著,像个不知所措的小孩紧抓著戴里克的衣服不放,戴里克的怀抱与气息让他感到熟悉的安定,却也勾起他心底深处深沉的痛楚,莹闭起眼睛将手指放入嘴中用力啃咬著,试图藉由身上的痛来减轻心中的痛,戴里克察觉後立刻将他的手拉开抽出,语带怒意的对莹道:
  
  「你做什麽?为什麽要咬自己?你看都伤成这样了。」
  
  戴里克拉起被莹啃咬的伤痕累累的手指,蹙著眉眼神痛楚打开床头旁的抽屉,拿出纱布棉花及药水帮莹包扎,看著莹手指上的伤口溢出的血珠,戴里克的眼神又更加深沉几分。
  
  「你是笨蛋吗?没事为什麽要咬自己?都不觉得痛吗?」
  
  「好痛……」
  
  「看吧,知道痛为什麽还要这样做?」
  
  「我的心好痛……痛到我没有办法忍受……」
  
  「什麽……」
  
  戴里克停下动作看著闭起眼但依然流著泪的莹,他神情痛苦的蹙著眉,没受伤的另一只手紧抓著自己的胸口,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莹,你怎麽了?这里痛吗?胸口很痛吗?」
  
  戴里克语带紧张的抚上莹紧抓的胸口的手,但莹只是闭著眼睛缓缓的摇著头,推开他抚上自己的手。
  
  「我胸口不痛。」
  
  「但是你刚才不是说心很痛……」
  
  莹睁开带泪的眼望著神情似乎带著紧张的戴里克,看见他像是担心的眼神,莹眼中的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戴里克……你有……爱过人吗?」
  
  莹突如其来的问题使戴里克微微睁大眼不知做何反应,他蹙眉看著莹带泪的美丽脸庞,眼神复杂的问:
  
  「……你问这个做什麽?」
  
  「你不想回答还是不知道有没有爱过人所以不晓得该怎麽回答?」
  
  戴里克沉默了,莹看见戴里克蒙上阴影的眼神忍不住勾起一抹带泪的微笑。
  
  「你不知道吗?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爱过人,可是……」莹垂下的眼中又落下一颗晶莹的泪水。「为什麽我梦见一个男孩从小到大的情景,最後见到他被一个男人残忍无情的拒绝伤害後,我会感到与那个男孩感同身受的剧烈痛苦呢……?」
  
  戴里克听见莹的话後不禁睁大眼睛,看著再度啜泣的莹,他僵硬的收回拥抱他的手,神情十分复杂且怪异的站起身,连一句话也没说的就关上门走出房间,留下趴在床上独自哭泣的莹。
  
  莹知道戴里克丢下他了,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话究竟哪里刺激到戴里克,但是戴里克丢下伤心哭泣的他离去是事实,虽然他依然想不起戴里克与他是什麽关系,但是见到戴里克离去的背影时心中却感受到梦中那名男孩绝望的痛苦,使他忍不住趴倒在床上痛哭失声。
  
  请告诉我你是谁?我与你,究竟是什麽样的关系。
  
  为什麽你的一切我都感到熟悉,却也感到椎心刺骨的心痛。
  
  我知道我不可以想起来,这是一个不会令我愉快的记忆,但是,我却依然无法停止,寻找你的身影与气息。
  
  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想起来,却又希望能够想起你,谁来告诉我,这种矛盾的心该怎麽收场。
  
  心中眷恋你却又害怕你的感觉应该做何解释,我……找不到答案。
  
  
  
49

  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莹疑惑的望著门的方向,他知道来的人不是戴里克,因为他向来都是直接打开从不敲门的,像这样的敲门声,从莹被禁闭在这个房间的两个月中还是第一次发生。
  
  「……请进。」
  
  疑惑归疑惑,莹还是说出了该说的话,房门发出喀一声後便被人开启,出现一个有著一头金发的男人,他手上提著黑色方形的小箱子,关上门走近莹所在的沙发旁,将黑色箱子放在桌上後,直接坐在莹旁边的位置。
  
  「好久不见,莹,看来你过的还不错,除了脚上的链子以外。」
  
  男人的视线望著莹脚上的细链,莹有些尴尬的将脚缩到沙发下方,见到男人的脸上带著浅浅的微笑,羞耻的感觉更加蔓延他的全身,他将身上的睡袍拉好,不想让身上羞耻的痕迹落入男人的眼中。
  
  「我知道你失去了记忆,我是阿道夫,是聿……戴里克身边的专属医师。」
  
  「你好……」
  
  莹呐呐的对阿道夫点点头,见他打开黑色的小箱子,拿出新的纱布与药品後要莹伸出受伤的手指。
  
  「我要帮你换药,听说你自己咬伤了自己的手指。」
  
  「……」
  
  莹无言的伸出手指让阿道夫帮自己换药,他的动作十分温柔,在不弄痛莹的情况下很快的就帮莹换好新的药及包好新纱布,拿出几个装著药丸的小瓶子放到莹面前。
  
  「这些是维生素,你每天睡起来各吃一粒。」
  
  接著又拿出一小包东西一起放在维生素前。
  
  「这包是镇定剂,如果你觉得心神不定的时候就吃一颗,可以帮助你稳定心绪,但是记住不要太常吃,太过依赖它并没有好处。」
  
  解说完毕的阿道夫阖起小箱子起身就要离开,此时莹忍不住开口。
  
  「等一下。」
  
  「还有什麽事吗?」阿道夫头也没回的问道。
  
  「你……你右脸颊上的疤痕是怎麽来的?」
  
  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问这个问题,只是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阿道夫右脸颊上後方有一道长约八公分的疤痕,呈现浅褐色,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可以想见当时的伤应该非常深,才会在愈合後依然留著明显的疤痕残存在脸上。
  
  阿道夫依然背对著莹,他没有回答莹的问题,只是沉默的站在房门前,过了将近一个世纪那麽久,就在莹以为他会这麽固定在原处时,才见阿道夫缓缓抬起右手抚上脸上的伤疤,用清冷的嗓音开口道:
  
  「如果你想起一切,再次追问的话自然有人会告诉你。」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去,留下一脸疑惑的莹独自在房内。
  
  傍晚,趴在沙发上睡著的莹被人摇醒,他睁开迷蒙的双眼见到戴里克神情忧虑的看著他。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见桌上除了阿道夫拿来的几罐维生素与镇定剂之外,还多了一个银色的托盘,看来已经到了晚餐时间,他不晓得自己竟然睡了这麽久。
  
  「阿道夫下午来过了吗?」戴里克一边打开餐盘上的餐盖一边问道。
  
  「……嗯。」
  
  「他有没有对你说什麽?」
  
  「他说这些维生素要我每天睡醒後就吃一颗。」
  
  「只有这样?」戴里克将切好的香肠与火腿还有乳酪装在精致的磁盘上递给莹,语气中有著怀疑的疑问。
  
  「嗯,只有这样。」
  
  莹叉起盘中的食物慢慢吃下,戴里克也不再询问,两人就在沉默中度过了晚餐的时光。
  
  餐後,戴里克收拾完餐具,与莹一起坐在沙发上喝著茶,戴里克见莹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蹙起眉沉声询问。
  
  「你想问我什麽?」
  
  莹放下杯子看著被摆至一旁的维生素罐,没有多加细想的心直接将盘旋在脑中的疑问说出口。
  
  「阿道夫右脸上有一道疤痕……我觉得怎麽看怎麽怪异。」
  
  「……怎麽个怪异法?」
  
  「不知道……但是我总是觉得他的脸上应该没有那道伤疤才对……」
  
  戴里克忽然重重的放下杯子,杯子与盘子交互撞击的声响让莹讶异的转过头,只见戴里克阴沉著脸,眼中有著令莹畏惧的黑暗与狂乱,在莹还来不及起身时就被他扛起摔到床上,受到冲击的莹捂著自己的胸口喘息,戴里克立刻脱去衣服整个人压了上来。
  
  「啊、不要!戴里克你冷静点,啊啊!」
  
  「你是在责怪我吗?拐弯抹脚的指责我是伤害阿道夫的凶手是吗?你到现在都还在维护著他吗!?」
  
  「我没有……阿道夫脸上的伤痕是你造成的?」
  
  「是我又怎麽样?」戴里克粗暴的扯下莹身上的睡袍,未著寸缕的光裸身体直接裸露於空气之中,虽然两人早已裸裎相见多次,但是在身体暴露在戴里克视线下的瞬间,莹依然感到极度的羞耻。
  
  双手被戴里克用睡袍的衣带高举绑起,戴里克起身离开床,很快的再度出现在床边时,手上已经拿著黑色皮绳做成的束缚器具。
  
  「都是你惹我生气,都是你跟他发生关系,我才会做出那样的事……莹,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他将黑色的皮绳缠绕在莹白皙的身躯上,随著扣环的紧扣,莹的身体已被皮绳绑成小腿与大腿相叠,双腿大开的羞耻姿式。戴里克还将莹胸前的粉色果实用不伤害人体的细线绑住,被拉紧束缚的那瞬间从胸前红蕊所传来的疼痛刺激让莹挺起了身躯,眼泪也顺势滑出。
  
  「好痛,不要……戴里克求求你放开我……真的好痛……」
  
  「痛吗?可是你这里都挺起来了。」
  
  戴里克伸出手将被绑的嫣红的乳尖夹在手指中搓揉玩弄,强烈的刺激使莹仰起头呻吟喘息,乳头被绑住外还被粗鲁的玩弄,但是他竟然从如此疼痛的感觉中感到一丝丝甘美的电流,让他的下身开始起蓄起热度,逐渐湿溽了前端。
  
  「你下面湿了……果然是个淫荡的孩子。」
  
  「不对……不要那样说我,啊!」
  
  莹为戴里克鄙视的话感到心痛时,胸前却突然遭到唇舌的吸吮,震震的刺痛伴随著酥麻的快感冲击著莹的神经,他难耐的喘息扭动,染上情欲的呻吟断断续续的从喘息唇瓣出泄出。
  
  他感觉自己胸部的乳尖随著阵阵强力的吸吮似乎有什麽东西分喷发而出,看见戴里克离开他胸部时唇边残留著乳白液体,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那来自自己身体的液体。
  
  「嚐嚐看,这是你的乳汁……」
  
  戴里克带著极具魅力却淫猥的笑容吻上莹的唇,在舌激烈的纠缠中,莹嚐到了自己胸前豔红果实所产出的汁液,羞耻的感觉让他的泪水更加无法控制地流出,但是身体却违背意志更加兴奋疼痛起来。
  
  为什麽会这样……他真的是个淫荡不堪的人吗?
  
  戴里克抚上莹流著蜜液的欲望,上下爱抚後突然拿出一条皮绳将营的欲望绑起,之後拿出一条细小的管子残忍的看著眼露明显惧意的莹,用他低沉充满魅力的声音不带温度的说:「阿道夫的逞罚已经结束了,接下来,这是你的逞罚。」
  
  语闭立刻将管子插入莹顶端的小洞,莹瞪大眼睛尖叫的扭动挣扎,管子被插入脆弱敏感部位的剧烈疼痛使莹身体开始发出颤抖,表情痛苦扭曲的流著泪。他没有想到戴里克竟然会这样对他,这种羞耻痛苦的事是他说的所谓的逞罚?但是,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麽让戴里克恼怒到失去理智的事,为什麽戴里克要这样对他?
  
  「莹,我要你记得,你永远是我的,我一个人的,我要让你的身体永远记住,你的身与心全部都是属於我的……」
  
  
  
50
  
  「哈啊……哈啊……求求你,饶了我……」
  
  湿热的喘息与肉体撞击的声响弥漫了整个昏暗的房间,莹躺在床上臀部被高高抬起,下身的密蕾正被男人凶猛的阳刚猛烈的抽插撞击著。莹的下身湿黏一片,男人在他体内射了两次,但是却依然凶猛的侵略著他,反观莹早已豔红的欲望因为被皮绳以及管子插入的关系,在男人猛烈的动作中只能蓄著无法解放的热度与硬度可怜的颤抖著,无法得到解放。
  
  「不行了……求求你饶了我……我想射,再下去我会死的……」
  
  莹叫到沙哑的嗓音依然向上方的戴里克求饶,但是戴里克却充耳不闻,将莹抱起来坐在他的腿间重新插入挺进,改变体位後更加深入的粗硬巨大使莹仰头惊叫喘息起来,瞬间抛拭的泪水如同黑夜中晶莹的钻石般划出一道美丽的抛物线。
  
  ──我爱的人当然是你……
  
  谁?是谁在说话……是谁的声音?
  
  ──我救了你的命,赐给你一个与你晶莹美丽的双眼相衬的中文名字叫做「莹」,从今以後,你的身心,包括生命,全都属於我……
  
  为什麽我会感到熟悉?这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使我的心逐渐疼痛起来……
  
  ──你不会再做恶梦了,我陪在你身边,你永远也不会再做恶梦……
  
  但是如果你不在了呢?如果你离我而去,我的恶梦是否就会永无终止的一天?
  
  ──我爱的人当然是你,莹……
  
  你骗我……从一开始你的心里就没有我,你嫌我脏,嫌我下贱……
  
  ──你有什麽资格说爱我……现在赶快消失在我面前,你这个淫荡肮脏的男娼。
  
  「不……」
  
  莹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脑海中逐渐清晰的身影慢慢的与眼前的男人合而为一,瞬间,那一直盘据於脑中的那片迷雾终於如清晨的阳光初晓般缓缓散去,散落於脑中各个角落的记忆碎片彷佛影片倒带般逐渐集中恢复完整的形体,走马灯的记忆飞逝的在脑中拨放……
  
  「哈啊……为什麽……你要这样对我……」在身体被上下撞击起伏中,莹喘息的吐出细微的话语。
  
  「我只有你,从以前……啊嗯……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抬起颤抖的手抚上戴里克汗湿的面颊,莹闭起眼再睁开,蓄满泪水的浅色眼中满是痛苦的深情,神情痛苦但依然勉强勾出一个带泪的笑容,深深的凝视著戴里克。
  
  「我只是爱你而已……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聿哥……」
  
  戴里克听见莹的话突然震惊的睁大双眼,他看著莹在痛苦中依然美丽无比的脸,上面那对带著泪的浅紫色眼瞳中,有的是深情的痛苦与明白,那种处在迷雾中的迷惘早已不复存在……
  
  「莹,你……」
  
  戴里克不可置信的看著莹,立刻一个猛力挺进,伸手抽出解开了插在莹欲望上的管子与皮绳,莹紧抓著他仰头尖叫,一股灼热的汁液瞬间喷溅而出,积存太久的欲望让莹颤抖的前端不断射出乳白浓稠的蜜液,太过激烈的快感让莹除了弓起身体呻吟尖叫外,完全无法做任何动作,清醒的头脑再度被搅成浆糊,过於强烈的快感使他几乎以为自己即将死去,直到他颤抖的欲望再也射不出任何东西,高潮後的虚软身体才往後倒,跌入柔软的床褥中激烈的喘息。
  
  麻成一片的下体依稀感觉体内的物体抽离的动作,莹撑起因过度疲累而沉重的眼帘看著上方神情复杂的戴里克,只见他拿起一旁的衣服随意披上,就直接离开床走向房门开门走了出去,扔下身体仍旧被绑成屈褥姿势还在高潮馀韵中喘息的莹。
  
  之後,喘息逐渐回归平静,莹强忍著极度的疲累睁眼望著房门,身体虽然还是炙热的,但是心却开始逐渐发冷。
  
  他什麽都想起来了,自己的过去,自己的一切,以及……与戴里克的关系。
  
  真心的告白却被戴里克狠很的伤害嘲笑後,莹没想到自己终究还是回到了戴里克身边,但是结局也一如往常。
  
  他被丢下了。
  
  在戴里克手中狠狠的被践踏玩弄後,戴里克不顾他痛苦的身心,扔下他一人独自离去。
  
  莹闭起眼睛,眼中再度溢出苦涩的泪水,身体逐渐降温了,他的心也如同身体逐渐迈向冰冷。
  
  身体的热度依然会回升,但是心呢?
  
  莹全身颤抖的仰躺在床上呜咽哭泣,他知道,心里的热度是如论如何都无法再回升了,因为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伴随著他出生的冰冷雪花,温暖的阳光本来就不存在於他的生命中。
  
  不爱他的戴里克,只当他是个用完就丢的性玩具。
  
  玩具怎麽能爱上主人,何况这个玩具还是被许多人用过的肮脏玩具……
  
  奔流於身体各处的强烈心酸痛苦找不到宣泄的出口,莹只能躺在床上颤抖著身躯无法自制的痛哭失声。
  
  
  
51
  
  困难的睁开极度酸涩的双眼,莹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有把火在烧,有时却感到泡至冰水中的寒冷,连头脑也像被人灌了铅般沉重,全身都极度的不舒服。
  
  他看见床旁边似乎有人影移动,想开口叫唤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乾渴的喉咙也有如烫伤般疼痛,他心惊的想起身,却发现手脚都无法按照他的意识移动半分。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
  
  床边的人影接近他的视线范围,金发蓝眼右脸颊上有著疤痕的男人将一块被冷水浸湿的毛巾覆盖於他的额头上,神情满是担忧的看著他。
  
  「你醒了,你烧的很严重,差一点就没命了。」
  
  烧的很严重……他是说他发烧了吗?难怪全身会有如灌了铅般沉重,还时而发冷时而发热。
  
  不过他依然是活著不是吗?不然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听著阿道夫说话。
  
  「你的喉咙也发炎了,因此暂时可无法说话,这段时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旁照顾你,生活上的一切我都会帮你打点。」
  
  一直陪在他身旁……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让莹心中泛起苦涩,转头用眼神搜寻,却依然没有见到那个令他伤痛欲绝的男人身影。
  
  他张开嘴用唇形向阿道夫表达自己的想法。
  
  那个人……聿哥呢?
  
  阿道夫见到莹的嘴型後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彷佛了解一切般恢复平静。
  
  「他有事……离开了。」
  
  离开了?去哪?
  
  「……」
  
  阿道夫,我不希望你瞒我。
  
  「他去日本了。」阿道夫神情苦楚的坐在床缘,天蓝色的眼眸带著苦涩的味道凝望著莹。
  
  「莹,好好把自己的身体养好,以後有的是机会让聿哥回到你身边,如果赔上了自己,以後就真的什麽也得不到了。」
  
  莹看著阿道夫,神情凄凉的摇摇头。
  
  让戴里克回到他身边……这些话根本就是空谈,戴里克从一开始就不在他身边,即使人在,心也不在,更何况如今连人都不在了。
  
  戴里克不在他身边了,说什麽会永远在他身旁陪著他,全都是谎言……他的心从来都没有属於过他,他的心是属於那个如兰花般高雅的男人,会去日本,一定也是去见他吧。
  
  莹闭上酸涩的眼睛,似乎是因为发烧的关系吧,他觉得自己的眼睛热辣的疼痛,还溢出了灼热的液体。
  
  阿道夫见莹闭著眼默默流著泪,虽然因为喉咙发炎使他无法发出声音,但是从全身细细的颤抖就可以知道他心中有多麽伤痛,失去记忆的他被戴里克找到强行带回,在无情的蹂躏过後,却在他想起一切恢复记忆时抛下他一人独自穿越半个地球到另一个人身边。
  
  阿道夫之道戴里克原本就是个性阴晴不定的人,但是他不知道原来他可以这麽残忍,明明知道莹深爱著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玩弄他,将他的身心都伤害的残破不堪时就直接一走了之。
  
  他还记得当他走入这间房间後所看见的惨状,身体被束缚用具绑住无法动弹的莹全身赤裸的仰躺在床上,身上全是情事後的红紫痕迹,胸前的突起被绑住玩弄到肿胀几乎出血,下身更是凄惨无比,除了湿滑的精液外还有鲜红色的液体伴随其中,从发紫垂落的欲望前端缓缓流出,後方的密蕾也有严重的撕裂伤,其中也混杂了许多乳白色的液体与红色的血液。
  
  当时的莹已经全身高热气若游丝,身上的伤以及下身脆弱部位的伤害使他陷入高达四十度的高烧中,阿道夫耗费许多精神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中抢下他脆弱的生命。
  
  但是莹仍是昏迷不醒,像是在恶梦中徘徊的他不断的梦呓呻吟,时常流著泪喊著戴里克的名字,让阿道夫更加心疼的摸著他粉色的脸颊,心中涌出的苦涩不是言语有办法说出。
  
  即使戴里克如此无情且残忍的对待他,莹心中依然爱著戴里克,就像即使莹在梦中呼唤著另一个男人的名字,他也依然爱著莹是相同的。
  
  爱情没有任何道理可循,即使对方不爱你,你却有可能依然死心的爱著对方。
  
  「莹……流泪对身体不好,你有脱水现象,先喝下这杯水好吗?」
  
  阿道夫扶起流泪的莹,将几个柔软的枕头垫至後方让他靠著坐起,将一杯温水放置於他的唇边慢慢喂他喝下,还帮他擦拭掉唇边的水渍,再慢慢扶他躺下。
  
  他的动作从头到尾都像在对待易碎物品般温柔。
  
  莹躺下後发著烧的虚弱身体负荷不了内心悲伤的冲击,意识又逐渐陷入昏沉。
  
  恍惚间他感觉到阿道夫擦拭著他脸上的泪痕,还帮他再替换额上的冷毛巾,最後,莹的意识在落入黑暗之际时感觉有个温热的触感印在他的脸颊上,耳边听见了轻柔的气音说著:
  
  「我爱你,莹……但愿你能早日好起来。」
  
  
  
52
  
  「这是蘑菇浓汤,很烫要小心喝。」
  
  张口喝下阿道夫细心吹凉的汤,热汤的美味一入口瞬间就化开到嘴里,加上多日没吃到热食的感动让原本就美味的汤更加可口。
  
  连续几日只能倚靠点滴维生,全身无力喉咙又发炎的莹根本无法进食,只能虚软的躺在床上让挂於床边的点滴一滴滴的流入身体里来维持最基本的生存。
  
  这段期间阿道夫都在身边照顾他,从最基本的换毛巾到擦拭身体,以及羞耻的排泄全都是阿道夫亲自动手,莹觉得自己在阿道夫面前已经没有任何事好隐瞒了,每当他伤心欲绝、失魂落魄之际都是阿道夫在身边陪著他,他对阿道夫的亏欠真的是太多太多……
  
  这些日子戴里克依然没有回来,他还留在那个如兰花般优雅的人所在的国度,莹望著窗外已然青翠苍郁的景象,还有金色的阳光洒落其间,知道时序已经进入盛夏,那个积雪的银色雪地,已经是遥远的回忆。
  
  不记得是多麽久远前的回忆了,那个曾经幸福的日子,永远不可能再复返。
  
  让阿道夫帮自己擦拭唇边的残渍,依然虚弱的身体有了热食的温暖,一股昏沉的睡意便逐渐袭上。莹低垂著美丽的眼,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让收拾完餐具的阿道夫忍不住微笑。
  
  「想睡了吗?」
  
  「嗯……」
  
  「那躺著睡吧,这样坐著不舒服。」
  
  扶著莹躺下,阿道夫帮他盖上轻柔的薄被,过一会就看见莹气息平稳的闭起眼睛,沉入梦境中。
  
  阿道夫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眼中充满爱怜的凝视著莹沉睡的脸。
  
  最近的莹睡的逐渐平稳,不像之前只要一入睡就会做恶梦,然後总是在呻吟中哭著醒来,也时常会突然惊醒然後像受了什麽惊吓般拔掉自己手上的点滴针头,让那白皙的手臂上添了不少针头的伤痕,令人触目惊心。
  
  不过好再一切都已过去,身体逐渐恢复的莹,美丽的脸庞开使展露淡淡的笑容,也不再提有关戴里克的一切,像是遗忘了他般努力让自己的身体恢复。
  
  但是阿道夫知道,莹并不是遗忘,而是他选择漠视逃避,对於无论如何都无法痊愈的伤口,莹选择视而不见,不去想、不去看、不去知道,将它压到心底最深处。
  
  莹在强迫自己,强迫自己遗忘有关戴里克的一切,但是他并不知道这样做根本就不是遗忘,而是假装遗忘罢了,这种强迫性的漠视总有一天精神会呈受不了存积的压力,到时後会发生什麽事没有人可以预测。
  
  但是要阻止莹吗?阻止他继续这样下去?阿道夫疑惑了,比起之前遭到戴里克冷落时的模样,至少他现在会笑,不是凄苦的笑,而是真正的笑。
  
  他晶亮的眼眸中虽然带著一丝自己都没有查觉的落寞,但是依然会绽发出惑人的光彩,这样的莹美极了,带著淡淡忧愁的莹美丽的让人无法逼视,阿道夫想将这样的莹留在身边,即使莹无法爱他,他也想陪著他,保护他。
  
  不过阿道夫知道继续留在这里会让莹隐藏的伤口,有一天再度被掀出发作疼痛。这里是戴里克的地盘,只要莹留在这里的一天,他心中的伤永远也不会有愈合的一天。
  
  望著熟睡的莹美丽的侧脸,阿道夫海蓝色的眼眸低垂,右手缓缓抚上脸颊上的疤痕。
  
  ***  
  
  坐在针叶树下铺著的垫子上,盛夏温暖的风抚过白皙的面颊,褪去色剂的过肩发丝也随著风而舞动,外界新鲜自然的空气让莹脸上有著微微的红晕,显然许久不曾外出的他现在心情还算愉悦。
  
  这是他自从被戴里克带回德国後第一次走出房间来到室外,戴里克拥有的古堡周围是有著可媲美新天鹅堡所在的富森那样广阔的自然景色,高耸的针叶林在夏季时有著青翠的苍郁,在冬季时则成为银色的雪植物。
  
  「吃点东西吧。」
  
  阿道夫提著一个藤编成的篮子走至莹身边坐下,将里头的切好的面包与火腿递给莹。莹伸手接过食物,放入口中慢慢吃了起来。
  
  莹吃著食物,心中满是对阿道夫的感激之情。这一个月如果不是他在身旁无微不至的照顾著自己,全身是伤连直肠都有裂损的自己搞不好早已不在这个人世,成为一缕消逝在空气中的幽魂。
  
  阿道夫如此的关心照顾自己,但是自己却无法回报他,身心都已残破不堪的自己,再也拿不出任何东西来报答阿道夫对他的感情与恩情。
  
  而且,阿道夫右脸颊上的伤疤还是因为他所造成的……
  
  「阿道夫……」莹放下手中的茶将眼光投向前方翠绿的平原,「我没有什麽可以报答你,在我身边,你也许会再次遭遇不幸……」
  
  「我没有要你报答。」
  
  阿道夫转头凝视著身上披著薄衫的莹,一场足以致命的高烧过後,他的身体变得极容易受寒,只要气温一变化气管就会发炎引发咳嗽,严重的时後还会发烧。看见那纤细的身体在阵阵咳嗽中起伏颤抖的痛苦模样,阿道夫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划开阵阵伤口,痛的发紧。
  
  这样的莹,令他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要你能好好养好身体,我做的一切就都值得。」
  
  「可是我让你受伤了……」莹转过头,眼中有著愧疚的泪水。「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被聿哥……」
  
  抬手抚摸脸上的疤痕,阿道夫海蓝的眼眸中有著黯淡。
  
  「这不关你的事,是我顶撞聿哥让他不高兴所得到的逞罚,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不可能告诉莹这个是在莹失踪时,焦急如焚又伤痛的他冲去找戴里克,责备他对莹的不关心之外还脱口说出自己爱莹的话,才让戴里克愤怒的揍了他一顿之外还用尖锐的攥子划开他的右脸,才造成如今无法抹灭的伤痕。
  
  这是他爱上一个绝对不能爱上的人还与他发生关系所得到的逞罚,也是不论发生什麽事自已依然都会爱著他的证明。
  
  
  
53

  「我对不起你,阿道夫……」
  
  莹双手掩面,他亏欠阿道夫实在太多太多,为什麽他只是爱上戴里克,却可以牵出如此多的事,还将原本不在其中的阿道夫拖了进来,使他深陷其中无法脱身,最後还害他破了相毁了容。
  
  是不是只要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所有事情就可以终止得到解决呢?
  
  「我是不是……不该存在於这个世界会比较好?如果从一开始就没有我的话,很多事也许就会不一样……」
  
  「你胡说什麽!」
  
  阿道夫大声斥喝莹,见他颤抖著身体,阿道夫紧握住手心又再度松开,叹了口气将掩面垂泪的莹揽入怀中轻轻拍抚。
  
  「不可以有做傻事的念头,我好不容易才从死神手上抢下你的灵魂,你要让我到最後功亏一篑吗?」
  
  「可是我……」
  
  「不许说!」
  
  阿道夫抬起莹的脸吻住他被泪水沾湿的唇瓣,舌尖尝到的是如海水般咸的味道,如同他心中满溢的苦楚般苦涩。
  
  这个睽违许久的吻,让两人都尝到了眼泪的滋味。
  
  一吻过後,阿道夫紧抓著莹的手腕神色有些激动的说:「你不是答应我要养好身体,不是说要好好活下去的吗?」
  
  被抓住的手开始发疼,莹挣扎的想离开他的怀中。阿道夫见到莹皱著眉忍痛的模样才赶紧放开他的手,白皙的手腕上已有一圈红色的痕迹。
  
  「抱歉……弄痛你了……」
  
  「……我没有要寻死的意思,你可以不用担心。」
  
  莹抬起停止流泪的眼眸看著帮他揉著手腕的阿道夫。「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只是……不能在这个地方罢了……」
  
  阿道夫停下动作看著他。「什麽意思?」
  
  「我要离开,离开这个地方……」
  
  莹没有闪躲阿道夫注视的目光,他知道阿道夫在思考他的话,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改变心意,即使阿道夫会阻止他也一样。
  
  但是阿道夫的话,却意外的让莹微微睁大双眼。
  
  「……你已经决定了吗?只要你有心活下去,要去哪我都不会拦你,但是……」他优美的眉微微蹙起,「不能是日本。」
  
  「我不会去日本的。」垂下眼露出一个凄凉的笑容後,莹站起身抬头仰望著没有遭受污染的清彻蓝天。
  
  「从来不曾属於我的人,与早已逝去的回忆,我又何必再强求。」
  
  「莹……」阿道夫心痛的起身将莹纤细的身子拥入怀中,莹倚在他胸前的脸上,有一颗如同宝石般美丽的泪水。
  
  那是他与阿道夫分别前最後的拥抱。
  
  ***  
  
  火车不急不缓的行驶,漫长的旅途中陪著旅客的是持续震动的车厢摇晃,火车长途旅行是辛苦难耐的,但是车厢外的美丽景色却可以带给每位远离故乡的旅客一些心灵上的慰藉。
  
  望著窗外的景色,经由奥地利到瑞士的莹在火车上的时间已经超过五天以上,虽然阿道夫帮他定的车厢是付有卧铺的高级车箱,但是在火车上待上多日,让身体容易受寒的莹不禁有些疲惫。
  
  莹身上所携带的钱足以让他搭飞机到世界各国,但是他却选择时间长的火车,原因只是因为如果在法兰克福机场搭飞机出境一定会有纪录,追查十分容易,因此他才选择花费时间较多但追查较不易的火车来离开。
  
  不过戴里克真的会追查他吗?莹没有答案,对於那个再度远离自己到东方日本的人,这样的选择答案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戴里克心里从来没有他,偶发的温柔也只是因为自己外见的美貌罢了,当他是一个美丽的玩具,想玩就玩,不想玩就丢一边。如此的戴里克怎麽可能爱上他,一切从一开始就是莹的痴心妄想,他生命中的光,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别再想了……莹闭起眼睛挥开心中那份沉重的悲伤,火车已经进入瑞士国境,下一个站就要抵达琉森,他很早之前就想要浏览琉森湖的美丽,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就算曾经出任务到过瑞士也都是完成任务後立刻飞回德国,只因他想要早一步回到戴里克身边……
  
  在车厢持续的摇曳下,车内的光辉成为黑暗的平原中一条光亮的丝线,已经开启的异国旅程增添一丝温暖。
  
  因为琉森属於德语区,因此德文在当地都可以沟通。下车後的莹在琉森湖畔找了间朴实乾净的小旅馆将自己梳洗一番,再沿著琉森湖慢慢的步行,让眼前美丽的景色静静沉淀自己的心灵,但也许是天气很好的关系,观光客十分多,看著四周围充满各国不同的人种,莹有种自己来到万国烩杂的美国的错觉。
  
  看来白天是无法好好安静散步了,莹决定晚一点再来,虽然无法饱览琉森湖在阳光下所呈现的风情,但是莹现在需要的是安静,看著美丽的景色静静的沉淀自己伤痕累累的心,然後离开瑞士到其他国家去。
  
  他并不准备长期待在瑞士,虽然瑞士北方是使用德语的区域,在生活上会比较方便,但是瑞士就在德国下方,要追查起来一定会首当其冲,决心要远离戴里克的他是不可能选择瑞士来做为长期居留的场所。
  
  虽然他不确定戴里克会追查自己的机率会有多少……也许是心中还抱持著最後一点可笑的希望吧,莹假设著戴里克会来找自己,用这个想法来支撑自己的流浪生涯。
  
  在琉森旧城区的街道上,莹走进一间卖著纪念品的店,晃了一圈之後他买了张上头印有琉森湖风景的明信片还有邮票,走回旅馆後拿出行李中的笔用日文在上面书写後再拿到附近的邮筒投寄。
  
  这是寄给在日本的国分启吾,纵然恢复了记忆,但莹并没有因此遗忘失去记忆时所发生的事。他还记得那个温柔的国分,那个当自己是弟弟般关心的国分在自己失去记忆的期间是如何细心照顾自己。
  
  其实莹有想过要去日本找他,但是当初自己是在国分住所附近的公园被戴里克手下迷昏带回的,再去找国分一定会给国分带来麻烦,况且戴里克现在人在日本,那个曾经收流失去记忆的他的国家,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踏足。
  
  所以他寄了明信片,告诉国分他现在过的很好,请他放心,还有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
  
  明信片上头并没有写寄件地址,因为就算写了也没用,莹从没有想过要国分回信的念头,他只想让他知道自己依然活著,即使在遥远的国度,他还是会记得他的一切。
  
  当阳光逐渐掩没在琉森湖对岸的群山中,莹在旅馆附近吃了简单的食物就踩著缓慢的步伐慢慢步行到琉森湖岸,在夕阳下的琉森湖与白天的风情相比又有另一种感觉,走上琉森最具代表性的卡贝尔桥,看著桥横梁上的彩绘画与水面上互相互依慰的天鹅,莹心中再度涌起苦涩的寂寞。
  
  听说天鹅一生只会选择一个伴侣,终生都只爱那个伴侣。但是人呢?人的感情也许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即使选择了伴侣却不见得一辈子都会爱那个人,也有爱了那个人一辈子却永远也得不到他的爱的事情存在,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要多久才可以忘了戴里克?要多久才有办法抚平这段令他痛苦万分的伤口?也许时间根本无法带走他满身的伤痕,但是只要不再见到戴里克,总有一天心里的伤痊愈的奇迹会发生在他身上。
  
  走下卡贝尔桥,莹坐在湖畔看著眼前随著天色逐渐深沉的湖泊,莹的内心世界如同湖色般,失去阳光的照耀变得如墨一般深沉。
  
  
  
54
  
  莹在琉森停留了四天,每天不是在琉森旧城区散步就是坐在湖畔看著被群山环抱的琉森湖,他喜欢在阳光下看著湖面上的天鹅与围绕在周围的鸽子,那种温暖恬静的感觉让他冰冷的身心彷佛也染上金色的阳光。比德国地理位置低的瑞士夏季仅有二十度左右的气温,因此丝毫感觉不到夏季应有的炎热,阳光洒在身上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这也是为什麽莹会喜欢坐在阳光下的原因。
  
  但也因为莹美丽醒目的外表,连日来出现在湖畔已经引起当地一些居民的注目,还有人上前来询问他是否为模特儿或明星之类的,对於自己的外貌引发的小骚动,是莹始料未及的,因此他决定提早离开瑞士,但是要去哪里他却没有任何头绪。
  
  东方国家中他会说的语言只有日语,虽然说英语是世界共通的语言,但是毕竟自己是个白种人,在黄种人的世界会显得更加醒目,只要有心人想追查他都不是难事,所以他不能去亚洲。
  
  但是除此之外他还能去哪里?
  
  天下之大,竟然没有一个地方是他的归属,莹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离开戴里克的自己剩下的仅是一片荒无,孤儿出生的自己连一个可以称为家的地方都没有。
  
  是不是他不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会比较好,这个曾经的灰暗想法又再度浮出莹心头,使他忍不住红了眼框,即使努力压下心中涌起的那股悲伤也依然无法阻止泪水的涌出,莹将头埋进屈起的双膝之中,放任心中的悲伤在身上流窜,默默流著无声的泪水,但是颤抖的身躯还是泄露了他强忍住的痛苦情绪。
  
  原来离开一个人是一件这麽痛苦的事,而且当发现离开了那个人後自己真的一无所有的时候又更加深了痛苦的感觉。
  
  莹抱著膝盖默默的流泪,幸好已经黄昏接近夜晚,坐在非灯光照射处的莹不仔细看是不会有人察觉他的异样,莹就这样独自坐在湖畔边垂泪,直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时他才惊觉抬头,此时除了周围已换上夜幕的颜色外,身旁还坐了一个看起来大约四、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人用英语说:
  
  「在这个景色优美的湖畔边哭泣,你不觉得会对不起这美丽的景色吗?」
  
  妇人看起来身材微胖,一身休閒的装扮,带笑的眼睛正望著脸上带泪的莹。
  
  莹赶紧将眼泪擦乾,在这种人来人往的观光胜地坐著哭泣还被人看见,实在是不是件光荣的事,他站起身来跟妇人道歉後便准备离开,不料妇人却拉住他的手腕,用著纯正的德语道:「你是德国人吧,我也是德国人,我叫弗莉达,你呢?」
  
  莹有些疑问为什麽妇人知道他是德国人,瑞士说德语的人占了百分之六十以上,单凭语言还是没有办法判定是否为德国人,但是这个妇人却一眼就看出来,莹内心的警戒不禁提升。
  
  看见莹用怀疑警戒的眼光看著自己,弗莉达爽朗的笑了出来,她站起身来拍拍莹的肩膀,示意莹不要这麽紧张,在这一刻莹才发现原来她的身高竟比自己还要高大。
  
  「我是希特勒的旧识,他要我如果在瑞士境内发现你就关照你一下,你不用那麽紧张。」
  
  听完弗莉达的话,莹立刻收起原本警戒的心,与希特勒同名的人正是阿道夫,她说她是希特勒的旧识指的正是阿道夫的旧识,原来是因为阿道夫的关系才来与自己攀谈,但是没有见过他的弗莉达又是如何认出自己?
  
  「请问你是如何认出我就是你要找的人?如果我不是的话你要怎麽办?」
  
  「会说这句话就代表你的确是我要找的人。」
  
  弗莉达再度笑了起来,从她的笑声中莹感觉到她的确没有说谎,因为那个笑声是那样的爽朗不隐瞒,莹从不知道原来阿道夫认识这样一名女性,难道是以前出任务时认识的吗?
  
  「你看起来好像有很多疑问的样子,不要紧,我都会一一为你解说,这边说话不方便,到我住的地方来喝杯茶吧。」
  
  弗莉达拉著莹到附近一间出租式的别墅,里头的行李很多,看起来像是准备离开的模样,莹坐在沙发上喝著弗莉达泡的玫瑰花茶,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口。
  
  「你要离开这里了吗?」
  
  「是啊,明天早上就要离开了,因为我是来渡假的,幸好我今天发现了你,不然阿道夫那小子铁定又要罗唆个半天。」
  
  「请问你跟阿道夫认识很久了吗?」
  
  「我是他小时候的褓姆。」将饼乾放在桌上的弗莉达微笑的道。
  
  「啊……原来如此。」莹有些惊讶,因为从他开始跟在戴里克身边时,阿道夫就已经在戴里克多年,他甚至还以为阿道夫从小就是在组织中长大的,现在遇见了他小时候的褓姆,那种感觉还真是有些微妙。
  
  「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麽名字,阿道夫只给你的模样却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他只说到时候见到你你自然会告诉我,这什麽话嘛真是……」
  
  莹垂下眼看著散发淡淡香气的玫瑰茶,他知道阿道夫在保护他,离开德国的他为了保护自己不可能再使用戴里克所取的名字,连这一点阿道夫都帮他设想到了,才会要弗莉达自己问,对於这样默默关心自己的阿道夫,莹真的找不到任何事物可以报答的了他。
  
  「我叫斯诺。」说出了在日本时国分帮他取的名字,莹低垂的眼中有著欲隐藏的忧郁。
  
  「斯诺?还真的是人如其名,整个人美的跟雪精灵一样,可惜现在是夏天,不然在雪地中的你一定更加美丽。」
  
  对於弗莉达毫不掩饰的赞美,莹只是勾起一个美丽的微笑回谢她,将心中弥漫的忧郁压在心底深处。
  
  生命中早已是一片白雪的他,这个直接的名字也许是最适合他的也说不定。拿起散发香气与热气的玫瑰花茶喝下的莹苦涩的想著。
  
  
  
55
  
  站在卡贝尔桥上的莹看著湖面上优游自得的天鹅,脑中正回想著昨晚与弗莉达的对话。
  
  来瑞士旅游度假的弗莉达今早已经离开瑞士返回芬兰,身为德国人的她嫁给了芬兰的丈夫,从此移居芬兰,还在当地开了一间圣诞用品店,因为在有著圣诞老人故乡之称的罗瓦涅米,是许多观光客会去的地方,因此生意十分兴隆,忙里偷閒出来渡假十多天的她是必要赶回芬兰帮忙经营人手不足的店才行。
  
  ──如果你有意思,可以来芬兰找我,我的店正需要像你这种美如雪般的少年店员。当然,我会付你薪水的,不过别期待有很多就啦。
  
  这是昨晚弗莉达对他说的话,的确,莹需要一个栖身之所,像这样到处流浪也不是办法,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愿意收留他,即使要他做苦力他也会愿意。
  
  芬兰……莹抬头望著北方的天空,那是一个比德国还冷,国土有三分之一在北极圈内的寒冷国家,跟化名为斯诺的自己还真是相合,也许那个地方就是自己旅程的终点吧。
  
  步下卡贝尔桥,莹回到旅馆中收拾行李,坐上火车离开这个待了将近一个星期的琉森前往苏黎世的科罗滕机场,在机场买了张明信片寄给日本的国分之後,就搭乘飞机到芬兰的赫尔辛基,再从赫尔辛基转国内线到罗瓦涅米,一下飞机立刻感觉到空气中的凉意,虽然是夏季,但是有北极圈横跨的罗瓦涅米在夏季还是仅有十几度的气温,对於花了几天的时间才来到这里的莹而言,疲累易受寒的身体在凉风吹过时会忍不住颤抖,看来这趟旅程他的确是太累了。
  
  坐车到罗瓦涅米的北方,照著地址来到弗莉达的店,推开上面画有糜鹿的门,一声爽朗用芬兰语说的欢迎光临立刻传入耳中,店内有十几个观光客,莹将压低头上戴的帽子穿越人群来到後方的柜台处,预料之内的站在柜台里的人正是弗莉达。
  
  弗莉达看见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他将柜台交给儿子卡尔後带著莹走上二楼的住家,看著木制带著浓浓圣诞风的室内装潢,莹更有种自己已经远离德国来到芬兰的确实感。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弗莉达眯起的双眼带著笑意看著莹,这个美丽的少年十分的孤寂,他身上散发著强烈的归属认同感,对於自己的邀约他一定不会拒绝,她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他的出现也证明了她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
  
  「我是来找工作的。」莹放下茶杯脱下帽子望著眼前的妇人。「请问女士您愿意雇用我吗?不过我不会说芬兰语就是了。」
  
  「怎麽不愿意?乐意至极。语言方面英语就可以,其馀的都交给卡尔就行了,不过薪水不是很多喔。」
  
  「谢谢,我不是为了钱,只要能让我留在这里,多少薪水都没关系。」莹淡淡的笑著。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钱才来芬兰,而是罗瓦涅米有著圣诞老人故乡之称的名号吸引了他。在以为永无止尽的寒冷冬季中,他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个圣诞节,那是冬季中唯一可称的上是温暖人心的日子,纵使没有家人可一同过节,但是在圣诞老人故乡卖圣诞用品给来此地的旅客,似乎也可以从来购买的人们身上得到一丝丝温暖的错觉。
  
  「那就好,你已经被采用了,明天立即可以上班,後面有间附卫浴设备的小房间就当成你的卧室,你可以任意使用。」
  
  「那真是太感谢了。」
  
  莹站起身向弗莉达鞠个躬表达感谢之意,就提著行李走到後方的房间,一打开门映入眼中的是一间朴实乾净的房间,虽然不是很大,但是整理的相当乾净,好似早预料他一定会来所以刻意打扫似的。
  
  「斯诺,你要不要打电话给阿道夫?告诉他你现在人在我这。」弗莉达站在房门前说道。
  
  「说的也是……」莹放下行李转过身说:「不过我到外面的公共电话去打就好,用店里的会花太多钱。」
  
  弗莉达点点头,再跟莹说了几句话後就离开二楼到楼下的店面帮忙,莹整理完行李後走下楼从店後面的门到外头去找寻公共电话,在距离店不远处找到了公用电话後便投入硬币按下加了国码的行动号码,响了几声,一个熟悉的男声倏然从话筒内传出。
  
  『喂,哪位?』
  
  「是我……」
  
  『莹……?』话筒那端的声音透露出讶异的感觉。
  
  「嗯……」
  
  『你在哪里?怎麽会想到要打电话给我?』
  
  「我在芬兰。」
  
  阿道夫沉默几秒,随即开口:「在罗瓦涅米,弗莉达那里吗?」
  
  「嗯……是你要弗莉达收留我的吧?」
  
  电话那端沉默了。
  
  「阿道夫……为什麽你要替我做这麽多……」
  
  『……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如果你没有办法平安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我一辈子都会痛恨我自己的。』
  
  阿道夫的语气有著压抑过的沉重,让莹听了更加愧疚。
  
  「为什麽……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你明知道我没有办法……爱上你,为什麽还要对我这麽好……」
  
  『莹……如果要你停止爱聿哥,你做得到吗?』
  
  阿道夫的问题让莹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用沉默代替答案。电话那端的阿道夫知道莹因为无法回答而沉默後,扬起一声苦涩类似自嘲的笑声,语带落寞的对莹说:
  
  『做不到吧?我也一样,即使你无法爱我,我还是依然无法停止对你的爱。』
  
  「阿道夫……」
  
  莹咬著下唇心痛的念著阿道夫的名字,对於他的深情,莹不是毫无感觉的。他知道如果要为自己往後的人生著想,接受阿道夫的爱跟他在一起是最好的做法,但是他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心,他爱戴里克,即使戴里克无法爱他,他的心依然没有变,纵然离开了德国来到北方的芬兰,但是他的心依然是属於戴里克的,哪怕是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要他爱上别人都不可能变心,他就是一个这麽傻的人。
  
  而阿道夫却跟他相同,爱上无法爱他的自己,总使自己爱著戴里克永远不可能改变,阿道夫还是依然爱著自己,甚至为自己做了这麽多的事。这种痴情让莹好不容易收起的泪水又再度溃堤,一颗颗晶莹的泪水沿著白皙的面颊往下坠,莹必须忍住才有办法使自己不呜咽出声,他不想让阿道夫知道自己在哭,他不想让他再度担心。
  
  「我跟你都是傻子,这世界上最傻的傻子……」
  
  『莹……你哭了吗?』
  
  「没有……」
  
  『不要哭,你的眼泪让我心痛,虽然我在这里看不见你的眼泪,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因为伤心而哭泣。』
  
  「我就说我没有哭了啊……」
  
  莹闭起双眼想阻止下滑的泪水,但是阿道夫过於温柔的语气让他的泪水依然如同打翻的杯子般不断溢出,一个站在电话前哭泣的人看起来实在有些怪异,莹将脸埋在外套之中想阻绝外界侧目的眼光。
  
  
  
56
  
  『聿哥明天要回德国了你知道吗?』
  
  「……」
  
  『听说只有他一个人,他没有将那个男人带回来,连去机场时也都是一个人,没有看见那个男人的身影。』
  
  「……你告诉我这个做什麽?」
  
  『他一回来就会发现你出走的事实,这段期间你还是不要跟我连络会比较好,以免他追查到你的行踪。』
  
  「……你确定聿哥真的会追查我?我对他而言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不是吗……」
  
  『莹……』阿道夫的语气像是在压抑什麽般,显得踌躇沉重。『其实聿哥还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他之前就不会因为你的失踪而逞罚我……你自己不也是因为担心聿哥的追查才选择这麽复杂的路线出国不是吗?其实你心中还是期待著聿哥去找你吧……』
  
  「我不知道……」莹紧握住的手心显示他内心因得知戴里克的消息而浮出的慌乱与苦涩,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抚平心中那股骚动,缓缓的开口。
  
  「我不知道聿哥到底重不重视我,我只知道,他不会爱我……所以我要远离他,不能让他找到我……也许我有期待,也许我没有期待,我什麽都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平静安稳的生活,除此之外我什麽都不想多想。」
  
  阿道夫沉默了,他知道莹还爱著戴里克,却不希望让戴里克找到他,这种矛盾的想法就有如自己爱著莹,却想让莹知道戴里克对他的重视程度,但另一方面却又不希望让戴里克找到莹这样反覆的矛盾是一样的。爱情果然是没有法则可循,只要爱上了,日夜都有可能颠倒旋转。
  
  在沉默过後阿道夫缓缓叹一口气,语带忧心的说:
  
  『弗莉达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你自己在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告诉弗莉达,她会很乐意帮你想办法。至於聿哥这边……他追查不到是我让你走的,因为我已经将所有的线索证据都推给了亚尔曼,聿哥再怎麽查都不会有我的事。』
  
  「亚尔曼……你说那个曾经送食物来给我的人吗?」
  
  『嗯,虽然可怜了他,但是为了你我,狠心一点是必要的。』
  
  听著阿道夫的话莹不禁无言了,虽然他知道在待在组织中超过十年的阿道夫绝对不是个和平主义者,但是这样亲耳听见他将所有过错嫁祸给一名无辜的人,莹心中还是涌起复杂的情绪,他自己也是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要是今日立场对调,自己也一定会做出与阿道夫相同的事,所以他没有任何资格去同情那个被嫁祸的人或是责备阿道夫。因为他会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只要断了他这条线索,戴里克要找他想必须要付出相当的时间与心力,所以阿道夫所做的行为的确是正确的选择。
  
  「你要保重阿道夫,希望下次看见你时,你依然是完整无缺的模样……」
  
  『你也一样莹,我希望在有生之年还可以看见完整的你。』
  
  两人虽然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但是经由充满真挚的关怀声中就可以充分的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关心,莹抹去脸上的泪痕,用著恢复平静的声音对那头的阿道夫说:
  
  「我要挂电话了,保重了阿道夫。」
  
  『保重了莹,好好照顾自己。』
  
  挂了电话,莹站在原处整理自己的心,再度走回弗莉达的店时已经平静的丝毫看不出来刚才曾经哭过的模样,他向店内的弗莉达以及他的儿子卡尔打招呼後便走上二楼的房间,用房内的卫浴设备让自己洗了个热水澡後,换上能够阻隔风直接吹抚身体的衣服,到外头的街上逛一下。弗莉达是说明天开始上班,那麽他只有今天的时间可以看看这个明显跟德国感觉不同的国家,他必须好好把握时间才行。
  
  走在街上时常可以看见糜鹿的看板或图形,因为糜鹿是这座城市的象徵,这里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曾是德军进攻芬兰的指挥总部,战後整个城市几乎被德军破坏殆尽,现在街上所有建筑物几乎都是战後重建的,只有民族博物馆的红色木屋得以幸免而残存了下来。
  
  莹参观完民族博物馆之後在纪念品贩卖处买了几张不同风景的明信片与邮票,将其中一张用日文书写後再贴上邮票直接投入邮筒中,不过这次与往常不同的是有写上寄件地址,因为往後自己就要在这里工作,也许会在这里长住也说不定,如果国分要回信的话他也可以收的到,老实说莹内心还真有那麽一点期待收到国分的回信。
  
  即使恢复了记忆,国分启吾对他而言依然是兄长一般的存在,如果现在他还能当自己如弟弟般疼爱,即使分隔两地,也依然是件幸福的事吧。
  
  找个时间去一趟圣诞老人村吧,听说那里不论时什麽时候写的圣诞卡,邮局都会帮你保存到十二月再寄出,到时候收件人就可以收到盖有圣诞老人邮戳的卡片,如果能让国分收到这种来自圣诞老人故乡的卡片,想必他也会十分惊喜。
  
  莹边想唇边逐渐浮起淡淡的笑容,虽然他已经戴上帽子来掩盖自己出众的美貌,但还是有人因为看见他美丽的笑容而不自觉盯著他瞧,察觉旁人的目光的莹不禁赶紧低下头快步走过闪避。
  
  以後也许还是不要太常出门会比较好,虽然好不容易来到芬兰却无法好好了解罗瓦涅米这个城市有些可惜,但是如果让人太过注意到自己或许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只想好好平静的过生活,即使失去了爱情,他也想平淡的走完往後的人生。
  
  不过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局吗?莹在心里问著自己,他真的甘愿放弃深爱的戴里克,一辈子远离他过著永不相见的生活吗?
  
  莹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抹灭的落寞与孤寂。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不是吗?对於无法实现的心愿,再如何强求换来的也仅是心痛罢了。
  
  我依然爱著你,但是我不能让你找到我,只因,你无法爱我。你的选择,不是我。
  
  我爱的人依然是你,此生永不会改变,但是,我必须离开你。
  
  也许我会了然一生,到最後的终点,依然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这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莹闭起眼睛缓和心中的苦涩孤寂,再度打开弗莉达店里的门时,已然换上一张带著笑容的容颜。
  
  
  
57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展开、流逝。
  
  在这个被北极圈划过的国家、城市,已经到了银白色冰晶降临的季节。
  
  在罗瓦涅米,十月就可以看见雪,在其他国家都还是秋季枫红的时节,这里已经落下片片白色的雪花,有圣诞老人故乡之称的罗瓦涅米观光人潮也日益趋多。弗莉达开的圣诞用品店的生意也随著观光客的涌入每天都是门庭若市,几个店员时常忙的不可开交,日子就在忙碌中平静的流逝,终於迎接到了年末,也就是圣诞节所在的十二月中旬。
  
  「斯诺,麻烦你帮我拿十只糜鹿过来。」
  
  「好,我立刻去。」
  
  打开後方仓库的门,莹立刻找到放著糜鹿玩偶的箱子,从里面拿了十几只做工细致样式可爱的玩偶到前面的店里去包起来交给弗莉达,这几天来了好几批从日本来的观光团,会说日语的莹立刻成为店内最重要的人,他在开店时间几乎都要留在店里帮忙,连吃饭时间都只有五到十分钟,连续几天下来不止莹,连卡尔都觉得十分疲惫,一直嚷著想关店休息,让弗莉达打了他的头好几下。
  
  「连续几天都这麽累,实在是地狱啊。」
  
  「小子,你还没见过真正的地狱就敢乱说话,我们这里是圣诞老人的故乡,是有梦想的天堂。」弗莉达见儿子卡尔又再抱怨,忍不住抬起圆圆的脸瞪他。
  
  「可是为什麽天堂还会这麽累?难道神有种族歧视吗?」
  
  「再乱说小心你的头!」
  
  莹微笑的看著眼前这一对母子,虽然弗莉达对卡尔说话总是大小声的,但其实她十分疼爱这个唯一的儿子,她芬兰的丈夫在十年前去世,留下她与当年才六挕I渐d尔,这十年来她独立扶养年幼的儿子,好不容易才让今天的店面有这种局面,一个嫁到异国後却死了丈夫的德国女人要在这里生存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弗莉达用毅力与努力克服,加上天生的爽朗性格,很快的就让自己融入当地生活与社会,成为一个实实在在的芬兰人。
  
  在这里已经生活两个月的莹,确实感觉到平静朴实的温暖,年纪比他小的卡尔因为母亲的关系也会说德语,但是身高却比莹高出许多,时常叫莹为「斯诺弟弟」,听到这个称呼的弗莉达都会狠狠的念他一顿,但是卡尔依然没有因此而改掉,只因他觉得莹外貌十分美丽且比他娇小,要当他哥哥实在是一件怪异的事,不过莹也不在意这种事,听著卡尔叫他弟弟时还有一种温馨感,因此这个称号就一直持续下去。
  
  门口传来邮差的送信声,弗莉达前往签收,回来时手上多了许多封信件以及一个包裹,弗莉达将一封信以及那个包裹交给莹,拿到手上的时候莹还疑惑的看了看。
  
  「这个是要给我的吗?」
  
  「上面的收件人名字写的是斯诺,我们这里只有你叫斯诺吧。」
  
  莹点点头,看著店里的客人似乎到一个段落已经减少许多,便跟弗莉达说要先上楼休息一下,得到同意後莹就带著刚才拿到的信与包裹上了二楼房间,稍作一下休息顺便拆开信件来看。
  
  一打开映入眼中的竟是满满的日文字,莹惊讶的看著这封国分写给他的信,满心的欢喜连拿著信的手都有一点颤抖。
  
  信上面除了关心问候的话之外,还告诉莹每次的明信片他都有收到,但这些都是其次,最让莹瞪大眼睛的是最後一行字。
  
  我即将在这个月二十三号到罗瓦涅米去,到时候一定会去找你的。
  
  莹呆愣地看著手中的信,国分要来找他,而且还是这个月的二十三号……那不就是今天了吗?
  
  这个突来的消息让莹完全不知该做什麽反应,将近一年没有见到国分,不知他是否如同记忆中那样,英挺的脸上有著十分温柔的笑容。
  
  莹在脑中一片乱哄哄的状态下拆开了一旁的包裹,里面是一条用著精美盒子装著的雪貂毛围巾,会送这麽高贵礼物的究竟会是谁?
  
  拿起盒子内的一封上头印有银色花纹的信,拆开後熟悉的德文字赫然出现在眼前,原来这是阿道夫寄来的,也难怪有办法送的起如此昂贵的礼物。
  
  莹开始仔细读了起来:
  
  
  「莹,问候的话我就省略不写了,这条雪貂围巾是给你的,罗瓦涅米十月就会开始下雪,尤其到了年末会更加寒冷,这条围巾十分保暖,你就戴著吧。
  
  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聿哥回来会发现你失踪的事吗?他发现了,并且相当震怒,虽然我将所有责任都推给亚尔曼,但他还是怀疑我,怀疑一切都是我唆使。
  
  老实说我没有看过他发过这麽大的脾气,上一次你失踪时他也十分震怒,但是这一次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差一点就死在他的枪口下,不过好在一切都已过去,我没事,不然就无法写这封信给你。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可能要有一点心理准备……
  
  莹,聿哥失踪了,他这两个月来疯狂的找著你,我从来没有看见他这付模样,就如同我之前所说,聿哥十分的重视你,而且程度可能比起你我想像的还要深……
  
  他几乎将整个德国都翻了过来,却依然找不到你的踪迹,本来他还下令说要全世界通缉你,但是最後依然没有实行。接著上个礼拜五他说有事要离开一下,没有交代要去哪里,我们已经一个礼拜都没有他的消息了,连日本那边也去打听过,甚至还去问了那个叫椎名有志的男人,但是他只说聿哥没有去找他,他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聿哥。现在最後的一条线索也断了,首领说如果今年内找不到聿哥,就要对外宣布他已经死亡。
  
  莹,你有见到聿哥吗?我想一定是没有的,不然你不会依然还留在罗瓦涅米。
  
  那里平静的生活也许能够让你忘了聿哥,但是我还是要想要跟你说,如果有一天聿哥出现在你面前,你能够再度回到他身边吗?
  
  也许你会认为爱著你的我为什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是我跟在聿哥身边这麽多年,我知道,聿哥他其实一直都很寂寞,他不懂得爱人,不懂得什麽才是幸福,其实聿哥他也是一个很可怜的人……
  
  我知道你还爱著他,但是却没有办法留在不爱你的他身边。但是莹,也许你错了,我也错了,也许聿哥……是爱著你的,从一开始时就是爱著你的……
  
  我能说的只有这麽多了,剩下的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虽然我们不知道聿哥现在在哪里,但是能肯定的是他一定是去找你。如果有一天你跟他相遇了,是否还能再度选择他作为你生命中的阳光呢?
  
  同时也将你自己作为聿哥生命中的阳光。
  
  最後我有件事要跟你道歉,在聿哥说要全世界通缉你的时候,我跟他大吵了一架,最後一气之下忍不住拿出你遗留在日本饭店抽屉中的笔记本给他看。那是你的日记本吧,很抱歉我擅自打开看了,那里面满是你心痛悲哀的心情,我认为如果聿哥永远不了解你真正的想法与心情,他一辈子都会这样反覆的对你,然後不停的重蹈覆辙,於是我将你的日记拿给聿哥,他将自己关在书房内一个晚上後,隔天就说要外出。所以我的直觉是他一定是去找你,不透过组织的力量,用自己的方法找你。
  
  莹,我希望你能够幸福,你跟聿哥都是我最重要的人,虽然我爱上了你,但是我知道你心里爱的人还是他,如果能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得到幸福,也许也算是给我一个安慰了吧……
  
  芬兰的冬天是很冷的,要好好照顾自己,希望我与你,还有相见的一天。」
  
  
  看完阿道夫的信,莹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了什麽而哭,究竟是为了阿道夫的深情与牺牲?还是那个为了寻找自己而失踪的戴里克?总之莹什麽都不知道了,泪水如同涌泉般流个不停,他将信放回盒子里,转身趴在床上哭泣,任悲哀席卷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
  
  
  
58
  
  好不容易稳定心绪走下楼,弗莉达立刻就上前将他拉到身边说话,看见弗莉达脸上有著怪异的表情,莹心中不禁泛起疑惑。
  
  「怎麽了吗?」
  
  「有一个男人要找你,不过他脸上戴著口罩,头上又戴著帽子,完全看不出他的长相,只能从他怪异的口音知道他是个外国人。」
  
  莹心里立刻紧了一下。
  
  「那现在那个人在哪里?」
  
  「我请他先到旁边的小厅稍坐一下……啊,斯诺你要去哪里?」
  
  莹立刻跑出仓库穿越讶异卡尔与店内的客人到旁边用来招待客人用的小厅,要打开门时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手很明显的在颤抖,他的心跳的十分快,耳中彷佛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难道会是他……他找到这里来了吗?
  
  莹转开门把,一个戴著帽子的人正背对著他坐在沙发上,不过很快莹心中的激动立刻就被失望取代。
  
  不是他,这个人不是他。
  
  莹关上门走到沙发前,看见戴帽子的男人的长相後双眼立刻睁大,惊喜的用日语叫出来。
  
  「启吾大哥!?」
  
  「好久不见了斯诺。」
  
  许久不见的国分启吾拿下帽子微笑的看著莹,将近一年不见,莹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几乎没有任何改变,恢复浅色的过肩长发以及摘掉深色隐形眼镜的莹,与芬兰雪国中的圣诞老人故乡十分相衬,只是身上多了道淡淡的哀愁。
  
  「我有寄信给你,你有收到吗?」
  
  「有,刚刚才读完信你就来了,所以到现在我都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莹有一种恍惚的感觉,能在已成为一片银色世界的芬兰与国分见面说话,那个在自己失忆时收留照顾自己的国分如今站在自己面前,地点却是远离日本十分遥远的芬兰……这种时间跟距离的差距让莹涌上了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信今天才寄到吗?还好你已经收到了,不然我突然出现你一定会吓一跳。」国分启吾带著歉意的说。
  
  「可是我现在还是有被吓到的感觉。」
  
  「唔……难道是因为我的胡子没刮乾净,像个流浪汉所以吓到你了?」
  
  看著国分煞有其事的摸著自己的下巴,莹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那份讶异与紧张也不自觉舒缓开来。
  
  「不是啦,我没想到你真的会跑来找我,启吾大哥,我真的很高兴。」
  
  国分看著莹漾开的笑容,心中的紧张感也终於放下。
  
  紧张的不止只有莹一人,自己这样只用一封信通知没有得到莹的同意就跑来找他,一定会给莹造成困扰的,到刚才为止国分的心跳都还跳的很快,直到看见了莹的笑容才有种舒缓的放松。
  
  「还好你还记得我这个大哥。」
  
  莹微笑的看著明显松一口气的国分,心中涌上一股温暖,那是与记忆中在日本被国分收留照料的回忆同样的温度。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关心自己的,除了阿道夫之外,还有国分,还有弗莉达母子也都是真心关怀自己,能有这些人的真心关怀,就是雪国中最好的温暖。
  
  「我怎麽可能会不记得启吾大哥呢……对了,启吾大哥你这次来是准备下榻在哪里?」
  
  「我在附近找了间旅馆,还好罗瓦涅米观光客多,旅馆的人都会说英语,不然芬兰语我可是一窍不通。」努力学习的英语能派上用场,国分显得有些庆幸。
  
  「我也不会说芬兰语。」莹笑著附和。
  
  「咦?你也不会?可是斯诺你不是在这里工作吗?」国分讶异的道,在芬兰工作不会芬兰语行吗?还是说英语万能?
  
  「弗莉达……就是收留我的老板,她说只要会英语就行了,最近有好几批从日本来的观光客,我的日语还派上用场了呢。」
  
  「原来如此,你在这里一切都好吗?」
  
  「很好,弗莉达母子对我很好。」莹将目光投向飘落著细雪的窗外,「工作有时虽然累,但是却很让人平静跟愉快。」
  
  看著莹淡淡微笑,眼神却有著无法掩饰的落寞,国分心中忍不住微疼了起来。
  
  是经历过了什麽事,才会让莹露出那样的眼神,表面上的笑容都无法掩盖那份太过真实的孤寂与落寞。
  
  「斯诺,大哥希望你能快乐。」
  
  听见国分的话,莹目光不禁闪了一下,随即回头笑著道:「大哥放心,我很快乐,真的。」
  
  「斯诺。」国分放下手中的背包,上前一步握住莹的手,「无论你发生经过什麽事,记住,大哥永远是关心你的。」
  
  感受著国分温暖的手心,莹的心湖又再度流过一丝暖流。国分什麽都不问,却依然愿意无条件包容与关心他,这种付出让莹忍不住想到远在德国的阿道夫,虽然国分对他的感情与阿道夫对他的感情并不相同,但是同样都是无条件的关心与付出,这种真心的关怀使莹感动,却也愧疚。
  
  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这些人的关心?这样默默地接受他们的关怀的自己是否是个奸诈之人?根本就是在利用他们?
  
  「斯诺,不要乱想些有的没的。」见到莹眼神不自觉流露出的悲伤与迷惘,国分出声打断了莹独自沉浸在思绪中的行为。
  
  莹的哀伤是他不愿意见到的,虽然他不知道莹经历过了什麽事,但是给予真心的关怀,却是他唯一能做的事。
  
  「大哥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知道你离开之後曾经发生过什麽事,但是记住,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即使我们肤色不相同,但是斯诺永远都是国分启吾关心疼爱的弟弟。」
  
  国分真挚关怀的话语让莹红了眼框,也顿时清醒了许多。
  
  是啊,即使失去了爱情,自己还是拥有其他的感情,怎麽能觉得是在利用他们呢,只要自己能活的快乐,生活过的平静,这就是对关心自己的人最好的回报不是吗?
  
  「启吾大哥,斯诺永远都是你的弟弟,那莹呢?莹是否也永远都是启吾大哥的弟弟?」
  
  莹抬头看著国分,他决定将自己的本名让国分知道,对一个在他流落於异国最无助时伸手帮助他至今依然无条件付出关怀的人,最起码的本名是不该有所隐瞒。
  
  至於其他的事……为了不让国分担心,莹决定保留不谈,有些事明白太多对国分而言反而是危险,毕竟莹过去的背景是军火组织,那个复杂的世界,国分了解越少越是安全。
  
  「莹?」国分疑惑的问。
  
  「我的本名,启吾大哥,我的本名是莹。」
  
  国分微微睁大了眼,旋即浮现微笑,这个让他打从心里疼爱的弟弟,看来是找回了原本属於自己的记忆了,但却依然还记著自己这名在他失忆间相识的人,且愿意用原本的「莹」来面对他,这代表及使斯诺恢复成为了莹,自己与他的关系依然不会改变吗?
  
  国分有些感动,自己远道而来见莹一面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无论是「斯诺」还是「莹」,他永远都是自己疼爱的弟弟。
  
  「莹……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弟,无论发生什麽事,大哥永远都是关心你的。」
  
  国分带著宠溺的笑容伸手摸著莹已然恢复亚麻色且有著过肩柔细发丝的头,再像对待小孩般揉乱莹美丽的发丝,这个动作引起莹抗议的声音,但那抗议声却是明显带著笑意。
  
  这个情景就如同兄长对待弟妹般,温暖的令人动容。
  
  也许这个圣诞节,他终於可以和所谓的「家人」渡过了吧,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一同渡过……
  
  在周围充满温馨的圣诞气氛装潢的小厅,莹带著笑容在泛起温暖的心中默默祈祷。
  
  
  
59
  
  看著桌上虽然不是什麽绝顶的高级食材,但却令人倍感温馨的丰盛晚餐,在这家不大的餐馆中,暖色系的灯光加上桌上的佳肴,衬的窗外的银白一片的寒冷好似两个不同的世界。
  
  今晚是十二月二十四号,也就是平安夜,此时应该在生意好到应接不暇的店中忙碌的莹,却悠閒地坐在一家家庭式小餐馆中,在他对面的人是国分启吾,此刻,他们正在享用平安夜晚上的圣诞大餐。
  
  弗莉达得知国分是远从日本来看莹的「乾哥哥」,便爽快的直接放莹三天的假期,让莹陪国分逛逛圣诞节时期最为热闹的罗瓦涅米。
  
  『反正斯诺你来到这里也没好好逛过不是吗,那趁这三天好好带你这位日本的哥哥看看圣诞老人的故乡是什麽模样,你自己也可以趁机逛个街,买个想要的东西,错过这次机会以後我什麽时候会再放你假就不得而知啦,哈哈哈!』
  
  想到弗莉达大笑著拍他肩膀时说的话,莹嘴角忍不住微勾起弯度,他知道圣诞节前後这三天是店内一年之中最忙碌的日子,少了自己,店内就只有弗莉达与她的儿子卡尔两人在撑而已,原本莹回绝了弗莉达的好意,因为他不想给店内带来麻烦,况且他也是店内的员工,哪有员工不上班休假而老板还在上班的道理呢。
  
  但是弗莉达说在莹没来之前他们也是这样度过,放他假今年的忙碌也只是跟往年一样罢了,还边说边推莹上楼要他去换套衣服跟国分外出去,让莹继无奈又觉得好笑,只得接受弗莉达放他的三天假期,上楼换衣服跟国分一起出门逛逛。
  
  罗瓦涅米的街头上有为数不少的观光客,因为是圣诞老人的故乡的缘故,不少人这个时期来芬兰都会将罗瓦涅米列为旅程游点之一,街上到处可见的麋鹿标志以及立体灯饰更增添了圣诞节的气氛,虽然没有飘雪,但早下的白雪也将街景染上了一层银白;气温很低,空气也是寒冷的,但随处皆充满著浓厚的圣诞气息,看著人们的笑容,觉得气温似乎也不那麽冷了。
  
  与国分两人在街上如同观光客般到处逛著,从民俗用品店到卖小饰品的店,甚至连卖食材的店他们都去逛了,因为莹虽然来到罗瓦涅米已有好几个月,但是他仅有在刚来时的第一天逛过罗瓦涅米,而且也只是粗略晃一下走马看花而已,之後的时间他几乎都待在店内忙碌,随著时间越接近十二月弗莉达的圣诞用品店生意就越好,莹也就没时间也没机会再度逛逛这个他落足已数月的城市。
  
  所以如今难得有机会可以逛逛,虽然他已经在罗瓦涅米住了好几个月,但实际上莹对这个城市的熟悉度可能跟才刚到这里的国分一样,所以两人就跟周围的观光客同样,带著新奇与期待的心慢慢逛著这座圣诞之城,品味著那份浓厚的圣诞气息。
  
  「没想到有生之年可以在圣诞老人的故乡吃圣诞大餐,真是好像做梦一样。」
  
  国分明显十分愉快却带点恍惚的声音将莹的心思从窗外拉了回来,看著坐在自己对坐满脸笑容的国分,莹美丽的脸庞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真的很像梦,因为莹从来没有在平安夜吃过所谓的圣诞晚餐,何况是跟家人一起,孤儿出生遭受悲惨遭遇又被戴里克捡回抚养的莹,根本没有任何亲人,以往的平安夜晚上也不可能有圣诞晚餐这类,因为平安夜的晚上他通常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床上服侍戴里克……
  
  意识到不该想的事,莹迅速甩甩头,用力眨了一下眼睛将那些回忆压回脑海深处,低头看桌上的丰盛的食物,忽然发现自己白瓷的盘子中多了一块肉。
  
  「启吾大哥,这个是……?」
  
  「喔,那个是火鸡肉,我看你都没切来吃就帮你切了一块,圣诞大餐如果没有吃到火鸡肉就不算吃过圣诞大餐了。」国分正努力支解盘中的一整只火鸡,「至於原由是什麽不要问我,因为我也不知道,反正圣诞大餐中一定要有火鸡就对了。」
  
  「是这样的吗……嗯,谢谢启吾大哥。」其实莹也不知道为什麽圣诞大餐中要有火鸡肉,不过这对根本没吃过圣诞大餐的莹而言根本不重要,对莹而言,重要的是国分那句「没吃到火鸡肉就不算吃过圣诞大餐」,好不容易能在平安夜中与他视为大哥的人一同享用圣诞大餐,他可不希望因为没吃到火鸡肉就让这顿得来不意的晚餐变成不是「圣诞大餐」。
  
  莹赶紧叉起被切成容易入口大小的肉块将之送入嘴中品尝,烤的十分入味的火鸡肉,美味立刻就在味蕾上散开,虽然莹没有特别喜欢吃火鸡肉,但这家小餐馆烤火鸡的手艺看来十分了得,除了火候抓的好之外火鸡内塞满的各式蔬菜香料的香甜味也融入肉内,让美味的肉尝起来除柔嫩之外还香气十足。
  
  「嗯,这火鸡肉做的真不错,回去後看能不能也做出来……」
  
  国分将一整只火鸡支解切好後自己也叉起好起块放入盘中品嚐了起来,从身为厨师的他也不吝啬的称赞看来,这火鸡肉的确做的美味。
  
  「连启吾大哥都说好吃的话,就真的是好吃了。」莹微笑的再将美味的火鸡肉送入口中。嗯,的确很好吃,他记得火鸡肉味道以及口感都很普通,能将之烤成这样柔嫩又带香甜味的真的很少见。
  
  国分又将一些火鸡肉以及烤的熟透後再加上奶油的马铃薯放入莹的盘中,「我回去之後研究看能不能做出来,以後你来日本的时就可以做给你吃了。」
  
  听到国分的话,让莹不禁敛下了唇边的微笑,随即想掩饰什麽似地端起一旁的香气四溢的葡萄酒放到唇边轻轻品嚐了一口。
  
  美味带点微酸的葡萄酒,虽然香气十足,但也让莹的原本平静的心又再度染上淡淡的苦涩。
  
  去日本……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那个曾经令他伤心欲绝的国家,那个有著兰花般高洁优雅的男人的国家,此生他都不可能再踏足一步,更何况,现在戴里克也许又回到日本也说不定,回到那个叫椎名有志如兰花般的男人的身边……
  
  摇摇头,将脑中不该浮现的东西甩开,莹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到桌上丰盛的食物以及正在努力帮他布菜的国分,在这个寒冷的平安夜,他还是拥有著温暖的,能与视自己如亲弟弟般疼爱照顾的国分一同在圣诞老人的故乡享用美味的圣诞大餐,就足够了,这一点微小的幸福,就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圣诞礼物。
  
  其馀的……不属於他的东西永远也不会属於他,太过强求与执著的话也最後受伤的也只会是自己不是吗,这一点他早就用惨痛的经验深刻的体会到了。
  
  我过的很幸福,真的,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在温馨的小餐馆内,莹度过了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圣诞晚餐的时光。
  
  与「家人」一起。
  
  
  
60

  晚餐後,国分提议到圣诞老人村逛逛,在圣诞老人村待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後一起迎接圣诞节的来临,从未去过那里的莹也觉得有趣,两人便前往罗瓦涅米火车站搭乘巴士往芬兰北方最具代表性的地方──圣诞老人村。
  
  「人真多,难道大家都没有其他地方去吗?」下了巴士,看著入口处到处都是人的热闹圣诞老人村,国分忍不住皱眉出声抱怨。
  
  「我们不也来了,每个人都想要感受在圣诞老人村迎接圣诞节来临的时刻吧,何况今晚还有嘉年华。」
  
  莹微笑的将颈上的雪貂围巾拉好,这条阿道夫送他的昂贵围巾的确很保暖,被柔软的貂毛包围住的洁白颈项几乎感觉不到外界空气的寒冷。
  
  「现在距离十二点还有一些时间,我们先在北极圈的交界地拍张照你觉得如何?」
  
  「嗯,那启吾大哥等一下要不要去买张卡片呢?这里的邮局无论何时写的卡片都会保留到圣诞节时再寄出喔。」
  
  「那不就我现在写等一下就收到了。」
  
  「嗯?」
  
  「因为等一下十二点过後就是二十五号圣诞节了啊,现在写的话邮局不就根本不用寄直接拿给我就好了。」
  
  「咦?对喔,那还是等十二点过後再写好了,这样明年圣诞节时就可以收到了。」
  
  「你还真脱线,哈哈哈!」
  
  随著两人愉快的笑声与步伐,穿过圣诞老人村入口出高耸的牌坊後,在圣诞老人邮局附近的地面上,特别将积雪铲开而露出的北极圈分界线也进入了两人的视线中,线上还有此地的纬度表示──「北纬六十六度三十三分」,只要跨过线那头就算是进入了北极圈,因此虽然只是在地上画上一条简单的线,却十分具有代表意义。
  
  见到不少人在分界线上跳来跳去,国分也拉著戴上灰白色兔毛手套的莹上前去加入那些正在线上来回跳动的行列,虽然这个举动有些幼稚,但在如今周围都充人们满欢笑的场合,似乎也没人会去侧目这样有些可笑但活力十足的举动。
  
  「这样一跨就是在北极圈内了,然後……」国分把一只脚踏了出来,呈现一脚在线外一脚在线内的模样,「那这样不就我人一半在北极圈外,另一半却在北极圈内!」
  
  「那启吾大哥你要在中间画一条分界线,代表你的人分了一半。」
  
  被周围的气氛以及国分的举动感染上欢乐的莹忍不住笑了出来,释放出原本就正值高中生年纪的他应有的活力,美丽的脸庞配上笑容使莹整个人亮丽的让人睁不开眼,即使莹戴著几乎包裹住整头的温暖毛帽,但透露出的光亮感还是让国分微微失神。
  
  自己的这个弟弟,也许真是不小心坠落凡间的天使吧,在雪地中开心笑著的他,背後似乎要长出洁白双翼般光耀的令人不可亵匵……
  
  两人在北极圈分界线上玩闹了好一会,还请旁边的游客帮两人拍完照後,才正式跨过分界线进入了位在北极圈内的圣诞老人村。
  
  由於圣诞老人村在圣诞节前後都有盛大的嘉年华会,因此游客十分多,除了游客外也可见到身著圣诞老人服装的工作人员,有时还可以见到拖著雪橇的麋鹿经过,当然,那些麋鹿也都被装扮成圣诞味十足的模样,十分逗趣可爱。
  
  「听说圣诞老人正待在他的办公室,可以去找他合照,不过好像要收费?」国分一边拿中相机拍摄周围难得一见的情景,一边愉快地说道。
  
  「是吗?这我不太清楚,不过应该是要收费,观光地不都是这样。」莹虽然在罗瓦涅米住了数个月,但对这个城市的很多地方其实都不甚熟悉,也许他对这里微薄到可怜的认知还比不上详细看过旅游介绍的国分来的多。
  
  所以这难得的三天假期,真的是非常可贵,除了可以让他陪国分好好游玩之外,也可以让自己对这个城市的认知多一分,虽然只有三天依然不足以完全了解,但这对平时几乎没什麽私人时间游玩的莹而言,三天就是最大的礼物了,因此,他由衷感谢大方放他假自己却跟儿子两人继续在店里忙碌的弗莉达,让他能在圣诞节中拥有与「家人」团聚的温暖时光。
  
  阿道夫……现在不知道正在做什麽,是否也正望著同样是银白一片的雪景,感受著圣诞节的气氛?
  
  莹抚上围在颈间上维持他脖子温暖的白色雪貂围巾,心思忍不住飞越了许多国家,思念起那个位在德国,为他付出一切不求任何回报的金发男人。
  
  即使自己已与他遥遥分隔两地,但阿道夫却还是不曾间断地默默关心著他,自己在平安夜的此时有著国分的陪伴,但阿道夫呢?是不是依然只身一人在那广阔却到处都飘散著沉重孤寂的清冷古堡中独自望著窗外银白一片的雪景,海蓝的眼中有著著浓浓的悲伤与寂寞呢?
  
  自己真的是在利用他吧,从他对自己的关心中取得温暖,好让颤抖不已的身心都得以喘息,面对他深情的无悔奉献,自己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不对,自己并非没有感觉,只是一直不愿正视,不愿承认罢了,如果今天阿道夫面临了危险,他会担心,会著急,甚至会心痛到不能自己……莹很明白这种感情已经不是友情的范围,也许在不知不觉间,他早就对阿道夫产生了朋友以上的情感了,只是一直逃避的自己始终不肯去面对这个事实,始终将这份感情推拒在门外,看著阿道夫眼中落寞以及苦涩的情绪,莹知道,自己原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伤了他,逃避著他的自己却还继续贪图他所给予的温暖以及一切……
  
  真是个卑鄙的我,为什麽到现在才愿意面对,到现在才愿意承认?
  
  现在再说什麽有用,我已经不能回头了不是吗?如今还有什麽脸回去说自己也与他有著同样的感情……连自己都觉得薄弱的理由,又怎能让他相信……
  
  也许爱情这辈子真的与我无缘,我爱的人不爱我,爱我的人我却推拒在门外,等到发现自己的心情时,却早已不能回头。
  
  阿道夫……原谅我,原谅我的胆小与懦弱,在贪图你温暖的怀抱时还狠狠伤害了你,却到最後依然无法对你说上一句:我爱你……
  
  一个人心中怎能容下两个人?但是这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在我以为聿哥是我此生唯一挚爱之际,赫然发现,不知在何时,心中早有你的身影。
  
  也许我永远也无法将心中情感传达给你,在已然决定在罗瓦涅米平静渡过下半生的我,不想因为我而再度打乱你的一切,你对我的付出已经太多,现在就是我把平静,还给你的时候。
  
  愿你往後的日子,都能平静又安稳。
  
  圣诞快乐,阿道夫……
  
  
  
61
  
  拍完照的国分察觉到一旁低著头的莹,双手紧握在胸前,穿著米白外套的身体不断地颤抖,以为莹身体不适的国分紧张的询问,却赫然发现那张白瓷的脸上满是泪痕,纤细的身躯则是因为忍耐著哭泣才不断地颤抖……
  
  国分被莹哭泣的模样震惊了一会,才赶紧掏出手帕擦拭莹脸上的泪痕,但无论他怎麽擦,依然阻止不了从那双晶莹水润的双眸中持续滚落的泪珠。
  
  「莹怎麽了?不要哭啊,有哪里不舒服跟大哥说,不要哭啊……」
  
  国分紧张又著急的诱哄著低头落泪的莹,扶著他来到人群较少的区域。莹咬著唇,将心中的哀痛全都付诸泪水,他与阿道夫这段来的太晚的情令他早已伤痕累累的心尝到了无法言喻的酸楚,爱上两个男人的自己,对爱情的忠贞无疑是个背叛的行为,但是如今的他却无法再否定自己的心,但在认清这段情之後,却发现自己早就失去了拥有它的权力……
  
  「聿哥……原谅我,阿道夫……原谅我……」
  
  莹弯下身抱紧自己颤抖的身躯痛苦的呢喃,两个令他心痛却也是深爱的男人,如今一个在伤透他後抛下他远去,一个则是愿在遥远的德国默默地以朋友身分关心他。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同样能牵动自己心绪的男人,如今都远离了他,纵然戴里克是他从来不曾拥有过,而阿道夫是自己将他推拒在心房外……但,同样都是远离了自己。
  
  哭到不能自己的莹甚至开始做出敲打自己头部的自残行为,国分一惊,立刻蹲下拉住莹的手阻止他的行动,在两人拉扯间国分乾脆将莹整个人抱入怀中,让他哭到泪痕满布的脸靠在自己的肩上,像安抚小孩般轻轻拍打莹因为哭泣而一抽一抽的背部。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有什麽事大哥都给你靠……」
  
  莹趴在国分肩上啜泣,心中的强烈的疼痛随著国分规律的安抚才慢慢开始纾缓下来,等到逐渐停止流泪後,莹才缓缓的推开国分的怀抱,并低头对国分道谢与道歉。
  
  「……真的没事了吗?」
  
  国分看著依然红著眼框的莹担心的问,国分在莹蹲下哭泣时隐约有听见他口中念著似乎是人名的两个名字,但莹如果不愿主动对他说,那他也不会去过问,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隐私,自己能做的,也只是在他最需要人帮助时给予他援手以及支持。
  
  「……没事了,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启吾大哥。」莹擦乾脸上残馀的泪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恢复平静,自己明明是来游玩并感受圣诞节气氛的不是吗?怎麽到最後竟然如此失态在国分面前哭到不能自己,还让周围人来人往的游客看了笑话……
  
  此时莹环顾四周才发现周围是一片原始的衫木林,而前方热闹的灯光与人声似乎离这里有段距离……
  
  国分解释道:「这里是麋鹿场後方,我看村中人太多了所以才把你带到这来,这里比较不容易引人注意……」
  
  「原来如此,对不起启吾大哥,真的给你添麻烦了……」莹起身对国分鞠了个歉意的躬,他一时的失态造成国分的麻烦,让他心中十分国意不去,明明是来旅游的国分来到圣诞老人村无法好好游玩并参予热闹的嘉年华之外,还必须安慰陪伴著情绪失控的自己,这点让莹觉得非常对不起国分。
  
  「我没事了,现在离十二点只剩不到十分钟,我们赶快回去吧,不然就要错过了敲钟那一刻罗。」
  
  整理好情绪的莹拉起依然蹲在雪地上的国分准备回到圣诞老人村的中央,在微笑著转身之际,眼前一个映入他眼中的身影却让莹好不容易挂起的微笑瞬间僵固在脸上……
  
  「聿……聿哥……」
  
  一身剪裁合身却兼顾保暖功能的定制深灰色大衣,没有束起的过肩褐发随意的披散在宽阔的肩上,不应该出现在此的戴里克现在正站在月光以及灯光照射到的区域的雪地中,一双读不出情绪的鹰眸正紧紧的望著莹,俊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莹整个人像被定身咒定住般动弹不得,霎时周围一切声音全有如真空状态似的抽空消逝,包括远方欢乐的声音以及後方国分叫唤他的声音,他的耳中只剩下戴里克迈开步伐踩在雪地中所发出的声响,眼中只见到缓缓向他走来的英挺男人,那个让他爱到心痛却也不得不远离他的男人……
  
  就在戴里克终於来到莹面前,拿下戴著手套的手只差一步就即将触碰到他的脸之际,那让莹动弹不得的定身咒忽然解除,莹一个转身立刻拔开脚步往旁边跑,将国分以及那个让自己心碎到无法也不能再爱的男人抛在身後。
  
  为什麽他会在这里?为什麽!?他是来抓我回去的吗?
  
  我已经无法再待在他身边了,难道连後半生平静的生活也不愿给我吗?
  
  泪水又再度从晶莹的眼中涌现,耳边呼啸而过的刺骨冷风使莹听不见任何呼唤,能听见的只有自己越来越痛的心传来的声响,一下又一下,越来越大的声响终於在身体受到撞击扑倒在雪地中时才瞬间从耳中消去,留下的只是自己边喘息边哭泣的声音,以及压在自己身後那个厚实的温暖胸膛所传来的强烈心跳声。
  
  身体被反转了过来,颤抖的唇被带著凉意的柔软覆盖,鼻间嗅到的气息是那麽的熟悉,那曾让他恋眷不已却无法拥有的气息。
  
  莹躺在雪地上被戴里克拥在怀中激烈的吻著,泪水从莹的眼中落入雪地後立刻凝结成冰珠,口中侵略性的舌让他欲躲藏却无处可逃,被迫与之一同纠缠嬉戏,随著两人迟迟未平复的心跳与逐渐高升的体温,雪地上的冰珠也越来越多,终於,莹使力推开了压制在他身上的男人,坐起身结束了这个对於两人来说都是久违的激吻,也终止了雪地上冰珠的繁殖。
  
  欲起身的莹再度被戴里克拉入怀中,他的头被戴里克紧压在胸前,从那胸膛中传来的心跳声清晰的传入莹的耳中,随著戴里克的开口又添上一股震动。
  
  「莹……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回到我身边……」
  
  戴里克一面亲吻著莹带泪的脸颊,一边呢喃似的说著让莹再度悲愤的话,脸上的泪没有因为戴里克看似深情的话而停止,反而落的更加快速,一股愤怒的情绪也逐渐涌现在莹早已痛到麻痹的心。
  
  他凭什麽现在才来说这个,难道他以为事到如今我还会乖乖听他的话回去吗?回到那个让他召之即来用之即去的生活!?
  
  依然挂著泪的莹想推开戴里克的怀抱,但无奈两人力量相差悬殊,几番相抗挣扎之下,悲愤过度的莹逐渐失了力气最後只能倚在戴里克怀中喘气。
  
  「聿……你到底想做什麽?事到如今我是不可能跟你回去……」
  
  莹无力的趴在戴里克温暖的怀中,他推拒不了这个怀抱,这个人的一切都让他无比的眷恋,但是,他不会与他回去,即使他祭出以往的威胁手段也一样,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他们两人,早已走到了不可能会有转机的死局,已经注定死局的棋,又怎能瞬间起死回生呢?
  
  
  
62

  「莹……跟我回去,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让你走了……」戴里克依然紧拥著他重复这几句话。
  「……不可能,我已经脱离组织了,现在的我是自由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还是必须回来,莹……」
  「……为什麽!?」莹抓著戴里克胸前的衣服高声质问,他跟戴里克两人的话根本没交集,什麽叫已经脱离组织了却还是必须回去?难不成是要他回去给他当暖床的吗?
  他怎麽能……怎麽能这样做!?只因为他的外表依然美丽所以戴里克想物尽其用!?
  看著怀中激动大叫的莹,戴里克俊美却略带疲惫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他抱紧在他怀中再度开始激烈扭动挣扎的莹,一只手将莹的头固定在他胸前,低下头,用一种莹从未听过,饱含著浓烈苦涩与让人无法错视的深情嗓音低哑的说:
  「原谅我莹……原谅我让你受了太多太多苦,原谅我明知道你爱我我却视而不见,还不停的伤害你,让你伤透了心……」戴里克将莹的头抬起来,正视著那双被泪水浸透的浅紫色眼眸,「我知道你已经对我绝望了,但是我还是不能放弃你,即使你已经不再想爱我……」
  「我不想听……」莹闭起眼拒绝看这个能牵动他所有心绪的男人,现在戴里克的表情是他从未看过的,那双曾经让他爱恋不已的双眼如今乘载了一种让他熟悉却又害怕的情绪。
  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是我所想像的,请不要开我的玩笑,这种玩笑我受不起……
  也许是远方嘉年华的气氛已到最高点而产生的喧闹声,经过冰冷的空气传递到此地所产生的曲折馀波引发四周声音的变换吧;也或许是圣诞老人听见了莹心底乞求的心愿,在即将午夜十二点之前从天而降给予莹的圣诞礼物。
  因为闭起眼睛拒绝看、听一切的莹,耳边所接触传递到大脑的讯息,竟是他以往只能在心中祈求却永远也无法得到的话语──
  「……我爱你,莹,很抱歉我现在才对你说,但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爱上你了,只是愚蠢的我到现在才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句带著深情却充满破坏力的话霎时将莹混乱的脑中炸的一片空白,他刚才听见什麽了?莹睁开迷蒙的双眼,呆愣的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直到脑内组织逐渐将被那句话破坏的一切重建修复完毕後,他才缓缓的将视线移向戴里克,因为寒冷而越显豔红的唇轻轻的吐出:
  「……不可能。」
  他说爱我……这怎麽可能,在给予我这麽多次的伤害後,在我脱离组织远离他到异地生活後,竟然听到了突然出现在我面前的他对我说他爱我……
  这是空气太寒冷所产生的幻听吧,可是为什麽,我的眼泪不停的涌出呢?明明知道这都是我的幻觉……
  见到没有反应的莹眼那双忧郁的眼中又开始泛出晶莹的泪水,戴里克伸手将莹的脸轻轻地捧起,力道轻柔地像对待易碎物般让莹感到迷惘又心痛。
  「这是真的,我爱你莹,你没有幻听,我从以前就是那麽的爱著你……」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你要我说几次都行……」
  「那以往的一切又算什麽?」莹突然拔高声音挥手拍开戴里克的手。「那个男人呢?那个叫椎名有志的男人呢!?」念出椎名的名字时莹感受到一股强烈的酸涩,原来自己还是在意,原来自己根本没有忘记。
  戴里克再度抱住激动的莹,脸上满是让人无法忽视的深情与後悔的表情。
  「没有椎名,我跟他……只是因为利益关系,也许我曾经喜欢过他,但那也已经过去,我爱的人是你,只有你……」
  戴里克心疼的吻著莹淌著泪的脸颊,伸出不知是否因为太过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拉起莹的右手,将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不是很会表达内心的话,但莹……我真的爱你,不要离开我,没有你的世界我只能感受到沉重的孤寂……」
  戴里克明显不善此类言语却努力想表达给莹明白的模样,让莹的眼泪落如同断线的珍珠般直落,看著眼框也逐渐泛红的戴里克,戴著兔毛手套的手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下方快速的跳动的频率,一种复杂的情感袭上莹原本就已摇摇欲坠的心。
  如果从小到大一直祈求的愿望,在一年又一年的岁月过去,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後终於明白期望中就是期望,永远也不可能变成现实後,忽然有一天,那个心愿突然在你面前实现了,你该以什麽反应来迎接并消化这个「奇迹」呢?
  没错,是「奇迹」,原本以为只会在梦里出发生的事,现在却真实的实现在莹面前,在罗瓦涅米的圣诞老人村中,距离圣诞节十二月二十五号只剩下两分钟的此刻。
  也许真的是圣诞老人听见了莹的愿望而给予的礼物吧,在平安夜即将结束的前一刻即使收到的这份礼物,足以抵过以往所收过的任何贵重物品。
  请告诉我这不是梦,如果在下一刻却赫然发现,原来这不过是我的一场午夜梦回的话,我想,下一秒我一定会支离破碎到再也无法复合。
  我能相信你的话吗?聿哥……
  看到红了眼框与心跳急促的你,那些明显别脚的让人摇头的告白,我却突然相信,一切都是真的。
  每一字一句,都是你内心的情感,虽然它们组合成言语是那麽的令人感到贫乏,但我知道,那是你的真心话。
  在我陪伴在你身旁即将迈入第八年的冬季,我终於,等到了我最想要的礼物,不是宝石,也不是精美的衣饰或足以买下一个岛的有价证券。
  ──而是你的心,我要的,从同到尾就只有你的心,一颗爱我心,一颗除了我的外表外也同样爱著我灵魂的心。
  从後方赶到的国分看到的就是这麽一幕,莹与那个突然出现的俊美高挑的褐发男人双双站在雪地中拥吻,莹带泪的脸上,漾著虽不明显,但却是此生他看过最美丽的微笑,因为那抹微笑是那样充满甜蜜的苦涩,让人感觉到被爱的幸福。
  虽然不清楚莹与这个男人是什麽关系,但是从他们此刻拥吻的气氛看来,他们应该是一对恋人,原来莹的恋人是同样身为男人的同性,但是那又何妨,只要莹幸福就好了,其馀的一切国分皆不会去过问。
  在两人浓情的吻结束後,国分看见抬起头的莹见到站在後方处的他後,白皙的脸上微微染上薄色的粉红。
  也许世间的一切事总是发生的没有准则,也或许是命运就是如此反覆不定到令人胆战。
  正当国分回以欣然的微笑,想上前与两人打声招呼之际,原本红著脸还挂著泪却漾著微笑的莹突然像见到什麽般倏地睁大双眼,然後下一秒钟所发生的事,就如同电影慢动作停格在国分与突然被莹转身推倒在地的戴里克眼前放映……
  ──霎那,一道银白的光芒瞬间穿过莹的身躯,瞬间带出了大量的鲜红色,将莹米白色的外套以及洁白的雪地添上艳丽的色彩,莹那红润的唇角也溢出美丽的艳色……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国分还来不及上前去与莹说一句话,前一刻还漾著笑容的莹,如今却半眯著双眼,倒在白雪中逐渐被鲜红色浸染。
  而隐藏於树丛中开枪的那人,早已在没射中真正狙击的目标──戴里克,立即消失在视线不佳的山木林逃逸无踪。
  「不───」
  一道如同野兽受伤般痛苦的狂吼响起後,戴里克立刻起身接住莹倒下的身躯,那米白的外套逐渐被艳丽的红色染满,纤细的身子在他怀中明显的颤抖著,血色逐渐从那张美丽无瑕的脸上无声退下,逐渐苍白的唇却溢出不相衬的妖艳丽色……
  莹……莹,他美丽的莹,他心爱的莹,上天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聿……哥……」喘息声忽大忽小的莹微弱的开口。
  「我在这,我在这,你会没事的,莹你会没事的……」
  倚在戴里克怀中的莹,逐渐失温的脸上感受到上方滴落的灼热的液体,视线开始模糊的莹困难的抬眼看向上方,发现热烫他的水滴竟是从上方所流下。
  聿哥,你哭了吗?你为我流泪了吗?从没看过你的泪水,没想到第一次见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没想到得到了幸福的礼物後迎接而来的,却是如此残酷的翻盘,命运的赌注轮盘,果然是残酷无情,压了大把筹码的我,最後还是输了,输的彻底。
  莹伸起也被染上艳红色彩的左手,又用手吃力的脱下早已变色的灰白兔毛手套後,未戴手套的冰冷纤细左手颤抖著往上想触摸为他红了双眼,流了热泪的那张脸,却在尚未触摸到之时被一只温暖的手给握住包裹起来。
  好温暖……聿哥的怀抱与手心依然是那麽温暖……
  莹将感觉得越来越冷的身体向戴里克温暖的怀中靠近,即使身体随著胸前溢出的鲜红慢慢夺走的他的体温而越发寒冷,但只要在戴里克怀中,莹就感觉的到他的温暖垄罩著他,即使自己议事已经逐渐模糊,鼻间还是嗅的到从他身上传来的熟悉香水味。
  够了,这样就够了。
  即使心愿能实现并拥有的时间很短暂,但我已经知足,因为,我曾经拥有过,聿哥的爱,我拥有它了。
  感谢上天让我在人生最後一刻能得到从小就奢望的礼物,让我在最後一刻,能在他怀里拥著他的爱幸福的微笑。
  聿哥,圣诞快乐,谢谢你给了我这麽一个美丽到不真实的礼物。
  但我知道那是真实的,你的每一句话,我都有听进去,并小心包起来收藏在心底的盒子里。
  与你相遇到现在的点点滴滴我都将它们收藏了起来,无论是苦涩的还是甜蜜的,我都万分珍惜,因为有你,才有如今的我。
  我觉得有些疲倦了……在我睁开眼之後,你会不会像童话故事灰姑娘的魔法般,一过午夜十二点就解除,再也找不昅呢?
  聿哥,让我任性的要求好吗,请你,陪在我身边。
  能这样待在你的怀里,真的是很幸福很幸福……
  随著圣诞老人村传来的午夜十二点整的钟声响起,宣告著圣诞节正式来临。
  戴里克怀中的莹,也慢慢阖上了那双迷蒙却满是深情的浅紫色眼眸。
  带血的苍白唇边,依然有一抹名为幸福的笑容。


  (完)


番外-平衡点

  下了车,揉揉因为长途旅程而有些不适的太阳穴,深深吸入一把能使肺部活络的澄净空气,我推著行李箱步行来到琉森湖畔一栋位於半山腰处的高级的私人别墅。
  每年夏天都会来到瑞士的琉森待上一两个星期,而且机票与其他费用一概都有人负责,想一想还真是个不错的福利,连同事都羡慕我每年都可以到瑞士避暑,机票吃住都不用自己负责的好康福利。
  穿过庭前的开满各式花卉的小型花园,从别墅旁的侧屋走出的管家向我打声招呼後,便将我手上的行李箱接了过去,并告诉我我要找的人现在的位置。
  连管家都认识我了,知道我每年都来的发言不是在说谎了吧。
  管家离开後我迳自进入别墅里,穿过空无一人的客厅,要上楼梯时经过一楼的小型书房时,听见了里头传来一道音色低沉优美的嗓音,似乎是正在讲电话,我停顿一下後便上了踏上底板是高级柚木的楼梯,来到了二楼尾端一间有著白色精致雕花的房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房内传出一声同样也是充满磁性魅力的男声,我转开精致的手把开门而入,在充满柔和色彩的房间内,找到了在白色雪纺纱落地窗门外头,一个倚躺在躺椅上的纤细身影,而他的身旁,正坐著一位金发的男人,刚刚我敲门时的回应声,就是这个金发蓝眼的男人所发出的。
  「你来了,我就在想你应该这两天就会到。」金发的男人转头看我,指指旁边一张藤椅示意我可以坐那。
  「嗯,他睡著了?」我拉过藤椅坐下,视线转而注视躺椅上闭起眼睛的人,褪去少年的青涩後越显惊人美貌的他,在这三年的精心照顾调养之下,身高似乎也高了许多。
  虽然还是比不过我眼前这一位金发帅哥,以及刚才楼下书房中正在讲电话的混血帅哥高就是。
  「他已经睡了一段时间,等一下应该就会醒。」
  话才刚说完,就见到那双原本紧闭的双眸上浓密的睫毛轻轻的颤动,随著眼帘的缓缓开启,隐藏於其中的浅紫色眼眸也露出耀眼的光辉。
  待那双眼中迷惘的神情过去後,他转头看向我,完美不可逼视的美丽脸庞浮出了一抹笑容,那抹笑容,让即使看过他多次的我一时间脑中还是受到了冲击。
  我的这个弟弟,真的是个落入凡间的天使啊……
  「启吾大哥,你终於来了。」美丽的天使对我微笑的开口,柔和的使人舒畅的嗓音,从那双粉色的双唇中流泻而出,使我心底也不禁被勾起了丝丝温暖。
  我伸手将莹颊边的一丝发丝拨开,这三年已长至腰部的亚麻色长发,将他小巧的瓜子脸衬托的更加柔和。
  「我才刚到,身体觉得怎麽样?」
  「很好啊,怎麽每次开口就先问这个……」
  莹微微苦笑的神情让我看了内心涌上一股不舍,相信在他身旁的那位金发男人内心一定比我更加心疼,毕竟,当年他与楼下那个男人是如何动用各种管道,好不容易在最後一步终於从死神手上抢下这个早已奄奄一息的生命,两人彻夜不眠不休的守在被各种精密仪器包围住的莹,脸色糟到连旁人都看不下去,希望他们先去休息的劝告都听不入耳。
  这两人不顾自己身体彻夜守在床边为莹祈祷的情景,至今依然深植於我脑海中……
  我故意耸耸肩说:「大哥关心你啊,而且如果今年你又感冒了,就不能吃我从京都买来的冰羊羹罗。」
  莹一听之下果然大惊。「京都的冰羊羹?是我上次说很想吃的那家有名的百年老店的吗?」
  「是啊,我特别跑去京都买的,总共买了三种口味,现在应该被拿去冰在冰箱了吧,不过如果你今年又感冒的话……」
  莹立刻拉下身上覆盖的薄毛毯,坐起身精神的说:「我没有感冒!养生茶我都有喝,现在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我看了他身後的金发男人一眼,见他没有什麽阻止反对的意思,便站起身拉起莹即使在夏季依然有些冰凉的手,接过莹後方的男人递来的薄外套给莹披上後,陪著莹离开这间房间前往楼下的客厅。
  在转开房门离开之前,莹转头看著站在後方的金发男人,带点探试意味的询问:「阿道夫……我可以吃冰羊羹吗?」
  那个金发男人──也就是阿道夫俊逸的脸上勾起一抹微笑,湛蓝的眼中有著浓浓的宠溺。「去吃吧,不过不可以吃太多,每一种口味只能吃一块。」
  「太好了!谢谢你阿道夫。」莹开心的抱住阿道夫,也不管我还站在房门口就抬头在阿道夫的唇上吻了一下,之後才拉起我的手催促著我下楼。
  有那麽心急吗?我苦笑的跟著莹下了楼梯来到一楼的客厅,原本空无一人的客厅,那张酒红色的沙发上正坐著一个褐发男人,正是刚才在书房内讲电话的人。
  他见到我也不讶异,对我点头打招呼後就招手要莹坐到他身边,莹依言坐在他身旁後就被他搂在怀中亲吻,等我从厨房拿出虽然才冰了一下,但已经有冰凉感的羊羹出来後,见到的就是莹倚在那个男人──戴里克的怀中细细喘息的景象。
  我微微叹了口气,这个男人的独占欲还真不是普通的强,天知道从莹身体逐渐稳定後,这三人究竟是如何共同生活的……
  将羊羹放在桌上後,连同羊羹一起端出来的银盘上头的茶具组置於桌上,拿起茶壶倒了三杯茶,一杯递给戴里克,一杯给递给莹,最後的一杯则自己喝。
  「这是煎茶,吃冰羊羹就是要配日本茶。」我一边喝著茶一边解释。
  「用英国的骨瓷茶杯喝日本煎茶?」戴里克有些玩味地斜眼瞧了我一眼。
  我耸耸肩,没办法,总不能叫我连茶具一起带来吧,反正只是要吃羊羹时配的,就将就一下吧。
  况且用这造价不斐的精致骨瓷茶杯喝煎茶也的确是……嗯,别有一番风味。
  「莹,别多吃,记住每种只能各吃一个。」
  看著莹将一块琥珀色的羊羹上在盘子上,用叉子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後,一副眼睛都眯起来的幸福模样,我还是忍不住出声提醒。
  因为心肺受损,莹的身体很忌讳寒冷,时常感冒发冷的他在两个男人的严格监视之下,平时连一点冰的食物都不能碰,听说冬天在德国时更是连房门都不能出,整个冬季只能待在有著暖气的温暖房间中度过。
  所以这次能吃到微冰的羊羹莹才会如此开心,虽然不能多吃,但对平时完全不能碰冰的食物的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一旁的戴里克没有吃羊羹,他一手揽著莹的腰,一手端著茶杯慢慢的喝著煎茶,脸上虽然没有什麽表情,但我知道,他的浅褐色的眼眸中透露出的讯息,跟楼上那双海蓝的双眸是一样的──宠溺。
  其实戴里克与阿道夫,这两人很少会在有莹的场合同时出现,即使三人都处在同一个地方,那两人,还是会巧妙地避开同时一起在莹面前出现的情景,例如:刚刚戴里克在书房处理公事时,阿道夫就在二楼陪伴莹;莹下楼後,阿道夫就留在二楼回到自己的房内……
  不知道莹心中是怎麽想的,与两个爱他的男人共同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但这两个男人却不会同时出现在他面前……他都不觉得有什麽不妥?
  我放下茶杯将视线投向窗外的庭院。
  算了,他都不担心了我在操什麽心,他觉得幸福就好,能与自己所爱的人一同生活,爱他的人也同样爱他,虽然三个人在一起共同生活……是有那麽一点不太寻常,但只要莹能够开心、能够幸福,有些不寻常又怎麽样呢?
  至少他是跟所爱的人一同生活,没有什麽是比这个更加幸福的了。
  就跟我那目前正在欧洲旅行的表哥与他的情人……杜辉铮一样,同样都是幸福的……
  慢慢喝著从日本带过来的浓郁煎茶,我望著庭院中那一片灿烂的阳光淡淡的想。
  在琉森的日子过的非常惬意。
  虽然这次已经是第三次来此,但每一次我都能发现琉森不同的美,瑞士不亏是世界上居住品质排行前几名的国家,配著乾净的空气以及如画般梦幻的景色,让人紧绷又疲惫的心灵得到暂时的解放。
  日子在平和又宁静之中不急不缓的流逝,终於到了这趟旅程即将结束的倒数第二天。
  这天,我在琉森最具代表性的卡贝尔桥悠閒漫步,用手中的相机捕捉完在阳光照映下琉森湖所呈现的景色後,踩著轻松的步伐慢慢步向琉森市区。
  今天一大早那两个男人就带著莹出门去了,睡到十点才起床的我听见管家的转告,当他说到要我好好的逛逛琉森市时,我那还没清醒的头脑还稍微混乱了一下。
  怪了,一带早就把莹带出门,而且还三个人一起?
  真不晓得他们是去哪里,不过只要有他们在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这一点倒是确定。
  所以我也不多作多馀的揣测及忧心,吃过早餐後背起我的小背包与相机,在琉森湖周围拍了不少的照片。
  来到琉森市区後,这里的气氛一反刚才琉森湖畔的宁静。
  人很多,且大多是观光客,这些人应该大多是冲著此处的城市徽章──垂死雄狮的狮子纪念碑吧。
  那个为了纪念在法国大革命中,保护法国国王路易十六世与其家族而牺牲奉献的瑞士佣兵所设的纪念碑,一直都是游客来瑞士琉森必看的景点之一,我在第一次来琉森时就已经前往瞻仰并留影过,所以现在并没有上前加入那些游客的热闹行列。
  找了个咖啡厅的露天座位,买了份美式咖啡与巧克力蛋糕,坐下来悠閒的享受点心。
  这种生活,要是过久了头脑一定会迟钝吧?
  每天都这麽悠閒,没有任何压力与烦恼的生活,久了就不会想去转动使用头脑……所以还是每年一次就好,来太多次搞不好头脑就会逐渐松弛了。
  我在脑中乱七八糟的想,将最後一块蛋糕送入嘴中,喝完咖啡站起身离开了咖啡厅,沿著来时的路慢慢步行回去。
  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我有些不安的想。
  其实我至今仍不晓得那两个男人,戴里克与阿道夫是做什麽职业的,虽然隐约有感觉到应该不是什麽单纯的生意人,因为三年前那颗足以夺走莹生命的子弹,以及事後他们所能动用到的医疗管道,都显示他们是个虽然有权有势,但也身分复杂的人。
  这样的莹待在他们身边安全吗?这个问题不只一次浮现在我心里,毕竟当年就是因为戴里克私人的恩怨让无辜的莹身受其害,导致他心肺受伤身体折损,年轻的生命之火就这样削减下去……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那个叫戴里克的男人。
  但他是莹所爱的人,光是从莹舍身为他挡子弹的举动,就知道那个戴里克在莹生命中占有多重要的地位,要叫莹离开他,如今恐怕是不可能,何况那个戴里克也爱他,有著独占欲的他根本不可能会让莹离开他身边。
  但是那位金发的男人,阿道夫……我就真的是很意外了。
  看著他与戴里克同在莹生命垂危时的焦急与不顾一切的守候,看著他在莹终於度过危险期睁开双眼之际在莹床边痛哭失声的模样……我知道,他也是爱著莹的。
  三年来他们三人虽然在一起共同生活,却一直处於著一种微妙的关系,莹在两个爱他的男人间周旋,真的都不会疲惫吗?
  ──这是上天赐与我的礼物,我怎麽会疲惫呢。
  ──他们两个都是我深爱的人,无论是哪一个,我都无法舍弃……
  ──我真的很爱他们,离开他们,对我们都是伤害……
  脑中忽然浮现莹曾经说过的话。
  是啊,三个人又如何,只要他们是相爱的,只要戴里克与阿道夫能带给莹幸福,无论他们之间曾有过多复杂与难解的问题,如今,他们在一起找到了平衡点,这样不就好了吗。
  当我步行回到琉森湖畔的别墅後,已经是日落时分天色染满橙橘色光辉的时刻。在我一进门见到莹在客厅中坐在沙发中间喝著茶,身旁的两个男人,一个揽著他的腰,另一个揽著他的肩膀,我心中却对眼前这个有点诡异,却又不失平衡的情景感到欣慰……
  有点诡异又如何?
  至少现在他们三人终於一起出现了不是吗?
  也许这份关系会逐渐趋於稳定吧,因为,这是属於他们三人之间的幸福。
  三人共同创建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