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今天是除夕。
去年一扫前几年的霉气,雨灾和旱灾似乎从不曾眷顾奉天大地,四季都风调雨顺,从南到北都是一片欣欣向荣,即使西部的姜乌族起兵叛乱,可在静王宸的带兵下得以迅速平定,人们当然要趁着新年庆祝一番,而在奉天皇宫内,更是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习惯于与民同乐的新帝桓尧是不会让自己置身于欢乐之外的。
此刻的他正在享用着一个美人—拥有一张美艳的脸蛋,冰肌玉肤,长长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唇微微向上勾起,仿若作出无言的邀请。
桓尧自问不是不解风情的呆子,他是不会介意尽情享用这一道美味的点心的。
大手来回抚摸着那片细腻,光滑的凉玉,无论远赏近玩,竟不能找出一丝瑕疵的极品。
即使是自己这个身处美人窝的帝君,在初初见到这少年时也不禁心猿意马。
呵呵,静王可真没辜负他的宠爱,办任何事情都不遗余力,连这种近乎扯皮条的活,他还是干得如此卖气力,费尽心思地访求天下的美人之余,还能揣测到他的心思,知道他喜欢新鲜和刺激,厌倦了女人,就把目标转向娈童。
那聪明的孩子,呵呵……算算时间,他也该来了。
习惯了这个时候被传进寝宫,静王宸一如预期般,看到了出极为熟悉的——自从桓尧登基以来,这一年来经常上演的戏码。
一双妖精在打架,小时候好奇地问桂嬷嬷那些春宫图是什么回事,她老人家总如是对自己说。
可眼前的,即使是宫中秘密流传的活春宫,恐怕也没有如此精彩呢。
堂堂的奉天皇帝桓尧剽悍健壮的身躯正在凶猛攻击着,不是战场上的敌人,而是此刻在龙床是那一具雪白玲珑的小小身躯。
有着令人嫉妒尺寸的暗红色壮硕,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一下接一下地冲撞着……
渐渐的,那个害羞的少年发出了猫一般的叫声,声音越来越尖,也越来越响,「啊,恩……陛下……吾皇……哦」
又一个屈服在情欲的淫威下的可怜人。
静王宸苦笑着,这么一个外表如此清纯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稍稍给他带来惊喜呢?
「把腿张大一点……」
桓尧的声音依旧冷静,实在冷静得有点可怕。
少年乖巧地曲起了自己的膝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款摆着,放浪地翘臀频频地撞击给予他无限快感的男人的下腹。
「嘎吱,嘎吱……」
「啪,啪啪……」
床脚的抗议声交织着肉体撞击声,伴随着细微的「啧啧……」的水声,眼前的一幕,即使是得道高僧恐怕也会把持不住,更何况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
可静王宸就是例外的。
或许是司空见惯,他清澈的眸子泛不起一丝的波澜,就这么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目不斜视,仿佛雕刻一般。
「宸,今晚你来晚了一点。」轻柔的声音却带有一股寒意。
「我母后染了风寒。」平平淡淡地回答。
「啊,她老人家还好吧?该死,太医为什么不回报!」
「有心,她刚吃了药!」不想多听对方的假惺惺地关切,静王宸立即把话题转开,「你猜测的没错,乾坤教教主龙翼确实有插手今次姜乌族的叛乱。」
「哦?呵呵,我看不仅仅是插手那么简单吧?」
桓尧懒洋洋地一笑,耳朵的倾听,嘴巴的提问,这些一点也不影响他的勃勃兴致。
「目前的证据是只是他们插手了这次叛乱!」
静王宸淡淡地道,根据那些投降的姜乌族人愿意给的口供,被部属杀死的族长与乾坤教的关系密切,可也仅仅是密切。
「北武庄,南凤城,还有那教众遍布天下的乾坤教,原本是三足鼎立,分庭对抗,但近日谣传这三股力量隐藏着变动,甚至还有人预言他们将合为一体,联手主宰天下……这又是什么回事?」
「因为十年一度的天下武林大会即将开始,根据三家在百年前的协议,如果能在武林大会中取胜,那么其他两家都会俯首称臣,奉他为主。」
「乾坤教原来有百年啊……嘿嘿,你的情报收集得倒也详细。」
桓尧惊奇地道,不说他还真不知道乾坤教比本朝的历史还长。
「只要高高在上的陛下去江湖转一圈,肯花大价钱,任何所谓的秘密都唾手可得。」
言不由衷的赞美,谁听了都觉得受之有愧。
「……干这些无聊的事情在宸看来丝毫没难度吧?那我问你,你有多少把握,能在三天内捣破乾坤教在奉城的全部据点?」
桓尧突然露出了一副深思的表情,直直地凝视着桓宸。
「如你所愿,三天后,乾坤教的分舵将永远从奉城消失。」
极为自信的脸上找不到一丝的迟疑。
「宸,你如此的自信,害我老忍不住在脑海幻想你失败时候的表情啊……说真的,我已经腻了你的成功……」顿了顿,桓尧话锋一转,笑嘻嘻地问,「为什么拂袖离去,为什么不和其他兄弟一起观赏烟火?」
「我要回去陪母后。」
「宁王为什么会突然摔倒?」
「……这个,陛下该去问宁王仲。」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模样。
「朕现在问的是你,宸。」
「……」
桓宸牢牢闭上嘴,拒绝回答。
兜了那么一个大圈子,还执意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明明知道一切的前因后果,还刻意地盘问,这皇帝的用心可想。
桓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真那么讨厌静王妃这个绰号?」
「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
冷冷地瞅这淫乱的家伙一眼,桓宸板着脸道。
「哈哈,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说得好,说得非常好!哈哈……」
纵声大笑起来,桓尧猛地将欲望从那具雪白的胴体提上抽出,直起身来,用一根手指托起刚才还肆意爱怜的躯体主人的绝美脸蛋,「你喜欢静王妃这个封号吗?」
被皇帝的出人意表的举动吓呆了,包括旁观的静王宸。
不晓得又要开些什么的恶质玩笑了!
「陛下……奴才,奴才喜欢……」
突然从情欲的高潮掉进了地狱,面泛红潮的少年却不敢有丝毫的怨言,突然听皇帝如是说,又惊又喜,偷偷地望了那英俊无俦的龙颜,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
「哟,喜欢?按照宸的断言,那他不算是男人罗?朕记得今晚临幸的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男宠啊,怎么他会那样子说呢?」没看身下的少年一眼,桓尧笑吟吟地望着依然面不改容的桓宸,「呵呵,你说他是不是犯了欺君大罪,按奉天的律法该如何处置?」
「……陛下?」
脸色刹那变得苍白,少年水雾氤氲的双眸因惊骇而流下泪水,晶莹的泪珠滑下了白皙无暇的脸庞,更觉楚楚可怜。
他爬起来,双手抱着桓尧的双腿,乌亮如绸缎的黑发散乱披垂在白嫩如凝脂的肌肤上,强烈的对比。「陛……下,请……请垂怜奴才……」
又是一个软骨头。
桓尧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少年立即把手松开。
慢吞吞地站起来,赤裸着身体走至桓宸的面前,依然没有宣泄过的硕大高高地向上挺着,样子狰狞可怖。
这该死的色中饿鬼!
几乎每回都会重复上演的戏码,虽说不会有任何的不适,可桓宸还是打心底讨厌这一切,只是他更搞不懂这喜新厌旧的皇帝为啥还不厌倦?
「宸,来帮我更衣。」
在他面前,除非必要,否则从不用朕自称。
一直保持沉默的桓宸瞥了他一眼,张口喊道,「小英子!」
一个太监应声从外面走进来,他正是桓宸的近身侍从。
又是这一招。
「难道你用了一年的时间还学不会吗?」脸微微一沉,很快便恢复如常,桓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大手袭上了那张熟悉的脸庞。
「我不会学,也没必要学。」
硬绷绷的语气,没有一丝妥协的意味。
「……呵呵,是吗?那么你就得求神拜佛让自己别犯错。」
「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给自己有这个机会的!」
淡淡地说着,桓宸的脸上却充满了自信。
「希望如此……」桓尧嘴角泛起一丝邪魅的微笑,「我知道宸胸有成竹,但还是要提醒你,无论用什么法子,绝对不能让三大派结盟!让你的手下抓紧点,别拖泥带水的,万一……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真出了什么差池,可谁也保不了你。」
拒绝了小英子的服侍,自己亲自动手穿戴好,桓尧转身看着静王宸,「老规矩,这个男宠还给你这个主人,是生是死,自己看着办吧!」
「是的!」
静王宸点点头,或许刚才的态度过于强硬,这个喜怒无常的皇帝原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自己何必因为一时意气而乱了方寸呢?
「恩,他知道了一些他不该知道的东西。」
没有掉忽略桓尧眼中那一抹阴森的杀气,桓宸暗自摇头,这家伙还算是人吗?好歹那孩子刚与他亲热过啊!
「……不过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到,善良的宸是不会忍心的。淌了如此多的混水,留了如此多的尾巴,却从未出错——那究竟是你的才能,还是你的运气救了你呢?」
「……」
「算啦,你自个爱留一个后患,其实我还乐意着呢!对了,找个骨头硬点的吧,别软绵绵的,光有外表可不能入我眼哟,」桓尧邪邪一笑,双眼盯着他,「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办不成的话,那你就是注定是当静王妃的命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王宸此刻的脸上找不出任何可以称之为笑的表情,细长的眉毛拧得紧紧的,满怀心事。
「静王?」
小英子同情地望着他的主子,都怪那好色的皇帝。
虽说静王是绝色美人,可刚才那个少年也不逊色啊,还要再找一个比他更出色的话,恐怕是难于登天。
皇帝分明是有意刁难人嘛。
「你明天一早把那少年送出宫门……打赏他一百两银子,让他好好回去过日子吧。」
那个少年也是可怜人,被叔父用十两银子卖给陪伴当今的君主,好不容易才从虎口余生,实在狠不下心来让他重回狼窝。
「可是……」
心中隐隐觉得不妥,皇帝不想留的人,主子这不是对着干吗?
「只要找到了新的猎物,皇帝很快就会忘掉旧人了。」
这个从来都不在他担忧之列,这么多年下来,长期持续着表面君臣,私下对手的局面,如果因为担心被抓着痛处而杀人灭口,那他早就变成了冷酷无情的狂魔了。
「皇上喜欢硬骨头,那不就是要找一个敢违抗他的人吗?天,他老人家的口味有点奇怪呢!」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喜新厌旧的人!」
「主子说得对,陛下厌了淫荡的,就找清纯的,现在倦了性子柔顺的,又要转换口味……又不想想,谁有那胆子在他面前耍性子,谁又有胆子与至高无上奉天皇对抗……」
谁也不敢——除了他的主子。可这话他小英子可没说出口,不敢,也不想亵渎眼前这个在他心中犹如神一般存在的静王宸。
桓宸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那也未必……」
昨天他提审的那个姜乌族俘虏绝对是条汉子,虽比不上刚才那孩子的姿色,可也是清秀佳人。
「主子原来真的是胸有成竹啊……害我吓了一身冷汗,既然陛下喜欢辣的,就找个超辣的给他吧。这个世上不是全部人都会为了荣华,为了性命而愿意放弃一切的。」
「恩?」桓宸一愣,奇怪地睇着小英子,迟疑了了片刻,像对着自己,也像对着忠心的下属语气坚定地否决道,「没有,当然没有!你亲自到内务府一趟,让他们多留意留意一些刚堕风尘的孩子,尤其……尤其是罪臣的家眷,或许从中可挖掘宝藏。」
话是这么说,可怎样才叫硬骨头,或许只有在他皇帝的心中才有个谱。
自动地忽略了那个名字,毕竟是曾经在战场上值得尊敬的对手,为了自保而把他推下地狱深渊,不齿为之。
2
黄花满地,白柳横坡。
半坡上的「柳庵」,最近进驻了大量重兵把守,据说是因为里面临时囚了些外族的俘虏的缘故。
对敌人,就算是毫无对抗能力敌人的怜悯,或许也是对自己的残酷。
把他们安排在这处景色别致的地方,没严刑逼供……这些还能自圆其说,可假若花费奉天的公帑来救这些所谓的敌人,或许真的会招致皇帝或者同僚的猜忌吧!
可桓宸没丝毫的犹豫不决,立即为这些姜乌俘虏找来了大夫——在押的一百二十多个曾经是姜乌族的达官贵人或许是吃错了什么东西,昨晚大部分人都上吐下泄,能独善其身的只有两人。
其中之一—似乎有着用不完精力的姜乌族的小王子,十二岁的艾尔此刻正好奇地瞅着桓宸,过了半天才道,「静王宸,想不到你是好人呐!」
桓宸一愣,想不到这小家伙居然会称赞他。一开始的时候骂他可骂得难听啊,可说到底,自己也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并不太指望能博取他的好感。
「我父皇说过,好人通常不会活太久,也不会活得太开心的。」艾尔一副老气横秋地说教,「你对我们这么好,小心你的皇帝会误会你勾结我们姜乌族的造反,那时候你就凄惨兮兮了。不是没这个可能性的哟。」
「静王,我们姜乌族从不欠人情,今天你这救命之恩,他日我们粉身碎骨也会报答,可一事归一事,假若你以这个为由,可从我们口中套出些什么秘密来,那就休想,我们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朋友。」同样没染病的另外一个,姜乌族的名将寒清越平静地道,脸上的神情仿佛与桓宸讨论天气一般自然。
「寒将军,大丈夫未必事事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我让大夫救你们的族人只是因为他们病了,至于所谓的秘密,你们爱说就说,不想说也随你们,本王自能找到法子来查清楚。」桓宸淡笑着,这外表温和,清雅的家伙的性子真烈,动不动就要生要死的,真令人头疼。
「你好大的口气!」艾尔吐了吐粉红色的小小舌头,眼前这个比清越将军的容貌还好看的美人,他从来也恨不起来,起码对于那些勾心斗角,想将他置之死地的亲生哥哥们来说,这个明刀明枪的敌人更令他尊敬。其实他说的话,虽没能信十足,却也相信了八成。
即使是在清越将军抵抗下,他还是能够在短短七天之内,穿越了漫漫沙漠,兵不刃血地把姜乌族夺下的据点统统收复,最后把他大哥们推向了死亡的深渊,有这份能耐的人要想查出什么东西来,恐怕也是易如反掌吧?
并没反驳对方,桓宸一味含笑不语。
这静王宸的胸有成竹的模样,怎么看怎么着,都像极了一只狐狸,艾尔做了一个鬼脸,「你们奉天人就是诡计多端!」
桓宸莞尔,薄唇微微扯出一个优美的弧度,这个姜乌的小王子还真是可爱。
「你笑得如此的狡猾,该不是又在打什么我们的主意吧?」艾尔实在好奇,清越将军已经把话说得绝,实在想不出他为何那有那样的自信打听到关于这次叛乱的秘密。
「真正知道姜乌族与乾坤教之间的关系的人不多,你们并不是真正的参与者,说不说也影响不了什么。」
「喂,谁说我不知道的,你别瞧不起人啦!告诉你,那乾坤教的特使和大哥之间密谋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艾尔极为不服气,「他们说,乾坤教已经做好了随时起兵的准备,来个里应外合,还有说他已经与南方的什么族结盟……」
「王子!」寒清越又急又慌,试图阻止天真无邪的艾尔掉落狡猾的桓宸陷阱。
「什么嘛?我们姜乌族是不会出卖朋友,可那乾坤教挑起了这把火,然后在我们最需要帮手的时候袖手旁观,他们可从来都不把我们当作朋友!」
寒清越沉默了。
确实,姜乌族今天的劫难虽然说源于上一任的族长,可乾坤教是让姜乌族走向深渊的凶手。
桓宸微笑地注视着他们,温柔的目光带着丝丝的同情和理解,全然掩饰住了内心的那分期待,期待着他们再次主动打破眼前这短暂的宁静。
*********
与晚上的淫乱荒唐判若两人,白天的新帝绝对称得上勤政爱民,孝仁有加的贤明君主。
匆匆处理好早朝的一切事务,桓尧如往常一般,来到了「朝阳宫」,那里正是桓宸和他的亲生母亲,静贤太后一道居住了十七年的地方。
「听宸昨晚说,您的身体抱恙,咋听还真吓了儿臣,还好母后并无大碍。」静贤太后仪态雍容地吃了口茶,放下杯子,笑道,「陛下有心。哀家染了风寒,昨天喝了宸儿亲手煎的药,睡了一个晚上,出了一身汗,感觉好很多。」
「哦?」桓尧突然想了什么似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昨晚他不和众家弟兄一道观赏烟火呢。宸弟如此孝顺,母后该欣慰了。」
「宸只是个小孩子,不懂人情世故,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的地方,无论在公在私,还请陛下多多包涵。」静贤太后柔声道。
宸儿昨晚心事重重地回来,皇帝今天又这么早大驾光临,里面肯定是暗藏什么危机!宸那孩子心高气傲,虽说已经收敛了不少,可被激怒了,脾气也十分吓人。
他老忘了人在屋檐下,哪敢不低头啊。
他们母子表面上一个是么捞子静贤太后,一个是么捞子的静王,其实说白了就是人质而已,桓成羽父子当初大概是担心人心不服,军心不稳,而将他们娘儿永生地囚禁于此而已。 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掩盖不了这个丑陋的政治目的。
姜乌的叛乱不是一早就解决了,难道是为了别的?
一大早宸儿神色匆匆地外出,估计发生了大事。
那孩子,不想让让自己挂心,什么事情老是藏在他自己的心中,直接开口的结果总是被他敷衍了事。看来她还得向皇帝下手,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或许还可帮上一些忙。
「母后言重,宸弟他冰雪聪明,精明能干,儿臣有他这个好帮手,实在是奉天皇朝,也是儿臣的福气!」顿了顿,小小地呷了半口香片,桓尧叹息道,「更何况这天下原本就是太祖皇帝和先皇携手得到的,先皇临终遗言,命儿臣终生奉母后为娘,宸为皇弟,这万里山河也与他共享。即使母后不相信我,也该相信先皇的遗诏……更何况,儿臣一直视宸弟为手足,甚至比有着血缘关系的兄弟更亲近。」
「你待宸儿很好,这十多年都如此……宸出生那年,你刚满七岁吧,和你父亲一道进宫,然后看到了宸儿,分辨不出是男和女的你叫喊着要娶他,还把太傅一时口快说的那句金屋藏娇的成语也套上,惹得太祖皇帝哈哈大笑,戏谑地说要把他指婚给你……」,静贤感慨万分,或许现在身为上位者的桓尧已变得深沉,狡诈,可他对宸儿的那一份深厚的感情却没人能质疑,「那时候,你几乎来我这,天天与我这个母亲争着来抱他,喂他,照顾他……风雨不改。这些年来,在宫中除了你之外,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在一起玩耍的对象,或许是缘分吧,那么多的堂兄弟,而且年纪也相仿,可他就爱粘着年长的你,假若宸不是男孩的话……」
如果宸不是男孩的话,恐怕十二岁那年就嫁给桓尧,现下合该儿孙满地,她这个当娘的也会少一分担惊和受怕。
可那样的宸——那样心高气傲的宸,绝没有今天来的开心和自在,与那后宫三千佳丽争宠,或许在他看来,还不如杀了他干净。
述说着宸不愿意多提的往事,最重要是唤醒当今的君主藏在心底那片手足之情。
「母后,宸是男孩。」
深幽的黑眸掠过了一道炽热的光芒,桓尧微笑地道出了这个永远都不可能改变的事实。
静贤太后愣了愣,突然失笑道,「哀家也是老糊涂啦,罗罗嗦嗦地说了一些让陛下见笑的话。」
「母后,您一点也不老啊,模样儿看上去和宸就好象姐弟一般。」桓尧含笑说道。
「你还像小时候那样,老逗得人这么开心。」静贤太后笑眯眯地摇头叹息,「一转眼你现在已是奉天的皇帝,而宸儿明年也该行成人礼了。」
「宸明年就满十八岁了。」眉心微微一锁,桓尧的表情转趋冷淡。
「那他搬离皇宫,还有和明珠的婚事……」
静贤太后满怀希望,明珠与宸儿自幼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一段美满的姻缘早该成就,从前她就提出让他们俩成亲,可每次都被桓尧以宸儿年幼为借口拒绝。
今天看来皇帝的心情不错,她千方百计兜了这么一个大圈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这事情。她想抱孙子,真的非常想啊。
「母后,等宸行了成人礼后再算吧!」桓尧的面色刹那间又变了变,只是随即便恢复如常。
「可是他们……」
「母后,您要多多保重。儿臣突然记起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请恕罪。」
态度依旧恭敬,可冷冽的笑意早已凝结在眼底,
该死,他低声下气地讨好这女人,想不到却有这么一个结果。
想搬离皇宫?
做梦!
匆匆离去,桓尧原本的好心情消失无踪,他阴沉着脸走出了「朝阳宫」,留下了一脸忧色的静贤太后。
第二章
望着内务府无所事事的家伙口称辛苦了三天的成果,小英子面前似乎呈现了一线曙光。
眼前一字排开是十个经过内务府严格筛选出来的少年,有着超乎异常的美丽容颜,从这当中挑选出一个来服侍那个挑剔的皇帝大概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啦。
桓宸注视着这些应征者,沉默不语。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与主子心意相通的他走近桓宸双眼一直瞟住的目标面前,和颜悦色地问道。
「小云。承德府人氏……」
那美丽的粉脸几乎垂到了胸前,眼睛一直瞧着地底下,白白嫩嫩的小手一会儿放在跟前,一会儿觉得不妥放回身后,小英子的提问他愣了片刻,似乎才醒悟过来回答。
这场面并不少见,打从皇帝喜欢上清纯,这几乎是每个膺选者几乎都千篇一律的反应,或许花钱买来的孩子都是如此吧。
「多大了?」
「十七岁!」
桓宸惊奇地瞪大双眼,想不到自己也有走漏眼的时候,这小孩子,竟然十七了?
看他的气质,纯真干净,大概是官家之后,可即使是小小的县师爷,养出来的孩子都不会营养不良吧!
小英子瞧了一眼他的花名册,「哦,他原本是承德府知县温蔚情的长子,因父亲贪赃枉法,勾结盗贼,抢劫官银,犯下了弥天大罪……皇帝亲判,秋后决!」
「不,我父亲他绝对是个好官,他绝对不会勾结什么乾坤教的人打劫官银,他是被奸人陷害的!静王,我求求您,给我一个见陛下的机会,求求您了!」
小云突然向桓宸跪下,拼命地磕着头。
「起来吧,你这样子即使是给你机会还是会给你自动糟蹋的!」桓宸柔声道,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微微一动。真的太有趣了,居然又和那乾坤教有关啊!
乖巧羞涩的脸庞刹那间变得苍白,美丽的眼睛充满了疑惑。
「谁引荐你的?」
通常来说,这种罪臣之后能够进宫必须有大臣作担保,他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是谁有这个胆子呢?
「恩……是凤骐将军。」
小云迟疑了片刻,才从红彤彤的小嘴挤出了这个名字。
是他?
真是越来越有趣啦。
桓宸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你该知道陛下是不能随便见到吧?」
「知道,可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
「恩,这就对了!陛下喜欢比较有个性一点的——你该清楚你进宫面圣后可能发生的一切?」
除了侍寝,还包括死!
用眼神准确无误地传递出这个信息,桓宸耐心等待着这乖巧孩子的回答。
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彩霞,很快耳朵,脖子红得犹如熟透的大虾一般,沉默了好久好久,他才抬起头,表情坚毅地到,「我清楚,我也不会后悔!」
小英子冷眼望着这个孩子,面无表情地道,「小云,你得仔细考虑,别进宫后才后悔!」
这事看多了,也习惯啦。
前来应选的娈童,怀有不同的目的,为名,为利,现在这个特别一点,据说是为了父亲,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根本就是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博。虽然孝心可嘉,可最后说不定还可能累人累己。
上次那人已经让静王吃了一回哑巴亏,现在只能企求这次有着比上次更好的结果。
可是主子似乎对这孩子出奇的满意。
果然……
「小英子,带他去沐浴更衣。至于其他人,就暂时安置在内务府内吧!」
想说什么,却被他脸上的那不容质疑的神情所制止了。
无可奈何地领命而去,只乞求这孩子自己争气一点啦。
桓宸目送着那小小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长廊深处,一抹奇异的笑容浮上嘴角,「多保重呐,可怜的孩子!」
自两天前那上位者就不断催促着,皇帝如此的迫不及待必然有其险恶的用心,可现在自己根本顾不上,光处理姜乌一族和乾坤教的事情就已分身乏术了,哪有心思和时间帮他选美。
那孩子,聪明乖巧的,也挺有个性,该可以拖,说不定还可以拖很长很长的时间,例如——一辈子?
恩,他的父亲是温蔚情?
这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3
其实从送小云进宫的那一刻开始,桓宸早有心理准备再一次深夜被传诏,没心理准备的是小英子竟被侍卫拦在门外。
「看起来天清气爽的,怎么看都不像我合该倒霉的日子啊!」桓宸低喃抱怨着,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淡笑,自知他这几年相伴的好运气说不定就在今晚离弃他。
寝宫里死寂一般,听不到往日那时高时低,时而激亢的淫糜之声,也看不到因熟视无睹才可克制住不流鼻血的场面。
不过,昏黄的宫灯笼罩下的高大的身影——奉天皇朝的帝王,桓尧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精赤着身体。
「静王宸,你终于来了!」
低沉的声音,幽深阴冷。
看形势,任谁都会误会今晚侍寝该是他呢!
这玩笑可一点都不好笑。
桓宸的头开始疼,非常地疼。
「小云呢?」
那孩子看来凶多吉少,可惜……不过下位者的命运从来都不是在自己的掌握之内啊。
「他不叫小云,真正的小云早死了!」
「外表那么纯真,可爱的人儿,真的是冒名顶替?」
「宸,你少给我装糊涂。」桓尧向前走了几步便来到了桓宸的身边,轻轻柔柔地一笑,「聪明如你,难道一眼都看不出那孩子是什么来历?即使你没有借刀杀人之心,可是你敢否认你打算利用他给我一个意外「惊喜」吗?」
「那孩子真的是乾坤教派来暗算你的?他身上隐藏了某种特质,」桓宸一脸的无辜,悄然向后挪动了半步,「我以为你会喜欢。」
笑里藏刀的奉天君主,充满了危险和压迫,比任何时候都令人心寒。
伴君如伴虎,千古亦然。
「我不喜欢。」半眯着深邃的双眸,桓尧突然笑道,「胆大包天的宸,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你这噬人的眼神盯着的无论是谁,那人也该害怕吧!」优雅的薄唇泛起了一抹苦笑。
他是凡人,而且是被别人掌握了生死荣辱的凡人而已。
「噬人的眼神?呵呵……」桓尧伸手一带,卒不及防的静王宸便整个跌倒在他火热的怀抱。
糟糕透顶啊。
桓宸哀叹一声,这个架势很不舒服呢。
据说从他还是落地娃娃的时候,早就被这个家伙又搂又抱,又亲的,什么豆腐都吃光了,可为什么现在倒觉得非常的还不习惯呢?
虽说春暖花开,可还是仍有寒意吧?
可这家伙的体温却高得吓人,难怪老爱不穿衣服地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
很想自欺欺人,可理智却在抗议着,大概是因为……即使是隔着两层衣服都可以感应得到的硬物此刻正突兀地顶着自己的下腹。
「高傲的,倔强的,狡猾的,当然还是美丽的宸……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桓尧强而有力的双手紧圈着那纤细的腰肢,让美丽的静王宸感应自己早已火热的欲望。
「让我到内务府,那里还有九个美丽的可人儿,让他们一起来也行……」
这满脑子龌龊的下流痞!
嘴边噙着一抹浅笑,缓缓低下头,将吻烙在了微微蹙着的秀丽眉毛上,「那些货色,我一点都不喜欢!」
桓宸一震,随即镇静下来,「明天我会亲自去奉天各地明察暗访,为你搜寻一切你喜欢的人间绝色。」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就是一个人间绝色,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呢?」舌尖渐渐地滑至精致小巧的鼻翼,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如带露的玫瑰花瓣般的娇唇,满脸的不怀好意。
「可我并不乐意成为任何人的胯下之臣。」
桓宸的眼睛散发着幽幽的清冷,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燃烧着熊熊欲火的炽热眸子。
够了,他早已厌倦这无聊的把戏。
「可惜无论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我桓尧的妻子,那是你父皇亲口许诺的。」冷酷而霸道地宣告着一直存在他心中的事实,下一刻厚实的双唇便强势地攫住了美丽的小嘴,让抗议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他的热情之中。
葡萄酒的淡淡清香透过对方的口腔传来,湿湿热热的东西像毒蛇一般,钻进了自己嘴里,在里面搅来搅去的。
他居然吻了他,还是以他吻明珠那样的方式来吻他!
这种感觉,谈不上喜欢,却也不太讨厌。
只是有点奇怪。
愿以为男人和女人的亲密方式,想不到还可以用在男人和男人之间,或许是桓尧从来不吻那些男孩子的缘故,给他造成这个严重的错觉吧。
极尽温柔地挑逗着那有着不逊于主人高傲的小小舌头,偶尔又舔弄一下敏感的上鄂,轻轻地从齿边划过,复又与粉红舌尖纠缠不休,慢吞吞地向后撤,忽又突进了喉咙深处……
从少年时代,就在后宫中千锤百炼的技巧,桓尧对此可是信心十足。
可惜……
没有任何的情欲波澜,眼神一片的平静。
这比厌恶,或者其他的负面情绪更挫伤他的自尊心。
这么一个可爱透顶,又令人抓狂的人啊,真让人恨不得立即就把他按倒在地,狠狠地疼爱一番。
桓尧恋恋不舍舔舐着微微红肿的朱唇,温声道,「帮我更衣,我就放了你。」
「不,我拒绝!」
清亮的眸子没有丝毫的妥协。
「我不会,也不想干该你女人干的事情。」
意料之内的答案。
桓尧微微叹着气,「难道你宁愿被我抱,也不愿意为我做这事情?」
「如果我愿意为你更衣,你保证永远不上我吗?」
当他是傻瓜?
即使是今天放过他,明天,后天呢?
当抗拒变成了习惯,当羞辱变成了生活,当一切麻木的时候,他就会对自己出手。
借口还不容易找,高高在上的皇帝想得到一个的东西还有得不到的?
一步一步地蚕食自己的骄傲和自信,彻底摧毁自己的精神意志,彻底被调教成他发泄兽欲的性奴。
一个可悲,可怜,成为奉天皇朝笑柄的静王宸,还有什么资格能威胁到他早已稳如磐石的皇位?
或许往日还有点心思跟他周旋。
厌极,也倦极。
用不着如此的大费章节,直接把他推倒在地下,来个霸王硬上弓,他也认了。
「我有自知之明,想逃也逃不出你的手心。反正这一年来你几乎每天晚上强迫我欣赏春宫的目的不是最终如此吗?但我也有我想要坚持的东西」
「呵呵,假若你能帮我找到了更有趣的目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桓尧轻轻一笑,「目前来说,你对我的吸引力比其他人大多了。」
真不愧是宸,竟一眼就将他用心看清。
「那只不过是你的借口,选美下个命令,何必非要我呢?」桓宸笑得无奈,「说真的,假若还有第三个选择,我会选择立即离开这里,离开皇宫,离开奉城的,到最偏僻,最荒蛮的地方,那就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威胁了。」
「别说得那么决绝,你不会舍得抛下母后的。」桓尧邪邪一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你打算把我们母子俩软禁在皇宫一辈子?」
懒得和他绕圈子,桓宸决定单刀直入。
桓尧笑嘻嘻的,俯头轻啄了小巧的鼻尖,「什么叫软禁?你母后就是我母后,你要尽孝道,我也要尽孝道啊,她留皇宫又有什么不对?好了,别说那么多废话,我们干正事,好不好?」
既然聪明宸作出了选择,他怎么舍得让美人失望?
正事?
晚上的正事除了交媾外,还会有什么?
桓宸只有苦笑,「我可以拒绝吗?」
不是没想过这么一天,只是来得未免太突然了一点。
「呵呵,别赖帐,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轻易地扯开了那条金色的腰带,大手撩起了锦袍的下摆,自裤头滑下,非常捻熟地摸上了低垂的温软,宽阔的掌心小心翼翼地包住了两颗囊袋,掂了掂重量,桓尧吃吃笑道,「比小时侯有长进多了,可惜分量还不足够。」
这身体可是自小就熟悉,甚至比静贤太后更为熟悉呢。
虽说这几年刻意宸疏远,冷淡自己,他身体各个部位,即使现在成长,成熟了,但还是他熟悉了十多年的身体。
如果泉下的父皇知道他口中这个从小就爱护,疼惜自己的兄长正对他干如此淫乱的事情,不知会不会气得立即从坟墓里爬出来,就此复活?
幻想也是一种安慰,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不多想点别的,恐怕自己会变疯子。
脑子可悲的清醒,假如现在昏过去,应该会好点呢。
不指望会桓尧大发慈悲,可起码他干起来也会毫无快感啊!
现在唯一的安慰就是,当桓尧得到了自己,或许真的很快生厌。
或许而已……
——自己碗里的那块肉永远不香,而别人碗里的那块才又香又好。
这桂嬷嬷时常挂在嘴边的,总不成只是说说而已?
盯着被桓尧小心脱下,放置一旁的裤子,桓宸的心微微一动,「这静王身份,什么说也比从前侍奉你睡觉的女孩和男孩来得高贵一点点呐!难道你不该让我与他们有些微的区别吗?」
只要能有改善自己处境的机会,绝不能放过。
「……别担心,我会很温柔的。」
炽盛的情欲令桓尧的声音变得嘶哑无比,他不会听错的,那其中饱含着浓浓的爱怜。
温柔能与桓尧对上号?
他可相当怀疑。
可当奉天皇帝半跪在地上,早已习得喜怒不形于色的桓宸,也不禁大吃一惊。
这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细细吸吮着面前的每一寸晶莹的肌肤,从小巧的脚趾,精细的脚踝,柔韧的小腿,一直延伸到大腿,最后停留在腹股沟。
长年不见阳光的白皙小腹没有过多的毛发,一根有着与主人相衬完美形状的男性垂在中间,一副委靡不振的模样。
桓尧从嘴中呼出热气,满意地看着细细的绒毛微微矗起,露出美丽的玉茎,微笑着以舌尖轻轻舔舐着尖端,慢慢地纳下口中。
一股全然陌生的感觉笼罩了桓宸的感官,令他的身体微微战栗着,欲望更是自作主张地突然涨大了数分。
眉头深锁的静王,瞪着双腿问的健壮身躯,而它的主人正不知羞耻地利用他的唇和舌头,那模样仿佛正品尝着人间的美味,偶尔发出一两声「啧啧」的噪音。
自知对情欲生疏的身体根本抵御不了如此强烈的冲击,选择适当的时机弃械投降是他最正确的选择。
可皇帝异常高超的床技,却让桓宸比想象中更快地放弃,他细细的一声轻喘,一股暖流从挺立的顶端倾泻而出……
4
堂堂的奉天皇帝竟如此的卑躬屈膝,他的脑袋到底在想什么?
凝神望着缓缓站起来桓尧,依旧是一派雍容,看着他若无其实地用舌尖舔舐了一下嘴角残留的一丝白色,清丽的脸庞禁不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嫣红。
甚少看过冷静自持的静王宸这个表情,自己的努力也算有所回报了。
「春宵苦短,来,我给你宽衣。」轻咬耳根,桓尧的笑容载满了可吞噬掉一切的火花。
猛推开那双企图要褪下自己衣服的大手,桓宸直勾勾地盯着桓尧,「不!」
「你反悔了?」
停下来,意味深长地盯着美丽而又好强的静王。
「不脱衣服,别弄伤我……」
愣了一愣,桓尧扬起一抹蛊惑的浅笑,「那当然……我怎么舍得弄伤你呢?对了,还有什么条件,全都提出来吧。」
「就站着吧,我不喜欢在床上干这事……」
刹那间,端正刚毅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表情。
「虽说我武功比不上你,却能让你的体力消耗七八。」
面不改容地诉说着这个事情,是要挟,也是坚持。
「既然你那么坚持的话,那我也只好依你了。」
轻柔地掰开雪白耀眼的后丘,玫瑰色的穴口紧紧地闭合着,桓尧的喉头一动,沾了大量润滑药膏的中指就立即没入了紧窒的甬道。
「唔!」
即使是早有心理准备,强烈的压迫感依旧令桓宸浑身一抖,双脚蹬得直直的,几乎是夹着前方健壮的腰身,而从不曾适应任何外来者的穴道强烈收缩着,奋力排拒着粗糙指节的入侵。
可惜外敌的强悍却是任何人都无法对抗的,当身体深处被强行探入两根指头后,桓宸只有向后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粗喘着,双手报复似的抓住了那结实的肩膀,不太锐利的指甲竟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炽热的内壁,又软又紧,让他心急地想把自己已经开始肿胀的肉刃插进去,狠狠地占有这美得出奇的身子。
一切都似乎不太真实,有点怀疑这只是一场梦而已,他需要证明——
他等这时刻也等得够久的了。
桓尧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手指缓缓从温热的秘道功成身退,膜拜般将早已贲张的欲望抵住了隐秘的花蕾。
炽热,滚烫的触感如此的陌生,如此的可怕,桓宸冷静而强悍的心不禁动摇起来。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蠢,居然选择像一个娈童一般,张开双腿迎合着同为男性的肉块。
能拖就拖,能赖就赖,不是自己一直来抱着的宗旨吗?
一向自诩聪明的自己,今天居然会作出了这愚不可及的决定?
「我……」
反悔两字还没出口,桓尧却温柔地咬了口白皙的颈项,趁他分神之际,对准穴口向上狠狠一挺,硕大的男根就没入了温热湿润的臀隙。
看穿了那双美丽黑眸眼中的悔意,所以才如此的迫不及待。
任性的宸,你要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
你已是我的,不能反悔。
脉动的男根一下子就攻陷了半壁江山,仿佛要贯穿自己的身体一般,感觉真的非一般的差。
愣忡与充满情欲的眸子对望了片刻,桓宸努力挤出一丝比哭更难看的笑容,「皇帝,我可以后悔吗?」
现在的他只想找一块豆腐一头撞上去,欲哭无泪。
前端小心地进到一点,便停了下来,耐心等待着他的适应,听着这句难得出自静王宸口中的天真的语句,心却似飞上了,「……当然,不可以啊……」
「我会为你更衣,我会为你选天下最美丽的猎物,我会为你干一切你希望我干的事情……只是,我还没准备好……你现在从我的身体退出去,好不好?真的,等我准备好了……」
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算,过了海就是神仙。
内心早把此刻在他身体肆虐的家伙咒了个半死,可为了解救窘境中的自己,哪怕要他立誓飞去月宫,把绝色的月娘掳回人间都行。
「嘿嘿……等过了今晚再算吧……」
低低笑着,像要安抚他似的,桓尧的手悄悄地探入了他的衣内,滑过温热光滑而又充满弹性的肌理,准确地找到了那柔嫩的突起,刻意地拨弄,耐心地等待小小的蓓蕾慢慢硬了起来。
漆黑的双眸散发出炽烈的光芒,桓尧将阳具浅浅抽出一些,用膝盖微微撑开一点,猛地向上一个挺进,他们之间的结合便更加地深入。
「求……求你……不,恩,哦……」
「不……够了,别……啊……」
「你……你要捅死我啦……」
「……」
存在记忆中的那些淫声荡语一一逸于口,因为稚嫩的内膛无法承受那粗壮的阳物,可也有假装的成分。
观摩春宫的收获除了练就面对赤裸男体的百毒不侵外,大概就是让他看清楚这邪恶男人的喜好,娇弱与淫荡的宠物同样招他讨厌。
如天籁一般的呻吟声蒸发了半部分的理智,用尽所有力气将整根的肉棱挺进怀中人儿的体内,异常火热的腔道紧紧包容了他的热铁,肉体之间的摩擦快感让桓尧的欲望燃烧得越发强烈。
抽出,插入,抽出,插入……重复着这千古自来就有的最美妙的原始活动,嘴里偶尔还会喷出一些浑浊的热气。
看来无论说些什么,干什么,都不能出现奇迹的了。
心有不甘地闭上了檀口,并非想放弃,而是不得不专注于不断被侵犯的后庭。
每一次冲撞都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自己不算娇小的身体仿佛被顶上半空,然后重重地落下,而深入其中的阴茎竟因此插得更深,更入。
白皙的额头冒出了微微的细汗,小小的贝齿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桓宸无可奈何地用双手搂住桓尧的脖子,以借此减轻身体上的冲击。
给自己的倔强害死,这个体位分明就是自我折磨。
戳进身体的东西越来越硬,也越来越粗,在再这么下去,五脏六腑可能会被捅破的。
下意识地抬头望着正在体内肆虐的元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充满了激情的面孔。
春宫看得多,可从来不曾在他脸上发现过的,混合着迷恋,痴醉,欢愉……甚至还有感动……的表情。
心一动,唇边掠过一丝苦涩的微笑。
原来他还这么荣幸能成为皇帝特别的存在呢。
「恩……」
下意识地吐着细细的呻吟,这比刚才的刻意更令人销魂蚀骨。
俏人儿似乎终于可以适应了他的硕大,俊秀的面容也不再显得那么痛苦,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桓尧欢喜万分,搂住那纤软身体,让两人亲密地贴在了一起。
「这感觉真棒……我就该让你永远地和我合二为一,宸。」在怀中人儿的耳边细说着淫乱的爱语,
「……」
桓宸自他的胸前茫然地抬起头,似乎根本听不懂他话中的情色意味。
汗水沾湿了他的发端,上身的衣服湿漉漉的,像是从水中捞起来一般。怜惜地想除掉这些累赘的时候,明亮的瞳眸令桓尧打消了这个念头。
或许只有他,无论在任何时候,都能永远保持着清醒吧。
哪怕他修长的双腿无力挂在自己的腰间,身体随着热铁的深入而颤抖,内壁也淫糜地收缩着,热情地把假装抽离的欲望吸得更深,可惟有那双眸子,依然亮得不可思议。
疯狂地向上挺动,不断地,更深地……渴望着能从这具仿佛向他下了魔咒的身体上需索更多更多——极度的愉悦和征服的快感,充斥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这快乐是禁忌,堕落的,却更令他所爱。
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欲望排山倒海般汹涌而来,无法忍耐也不愿忍耐,桓尧加快了速度,为最后,也是最凶猛的一击作准备。
终于——如火的欲望在小腹间酝酿集结,随着一阵电击般的刺激,肉刃深深插入最深处……他屏住了呼吸,挺直着身体,让一股接一股的累积多时的种子喷射在美丽的躯体之内。
「我可不可以不要……」
桓宸喃喃自语,因疲倦而半合的眸子像蒙上了一层尘,失去了光泽。
他体力虽说没被榨个干净,可也消耗得七七八八的,只想立即赶回家,痛痛快快地洗个热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而不是躺在地上,具体来说,是躺在铺上了厚厚的被褥的地上,让那头精力旺盛的淫兽为所欲为。
不错,淫兽,色魔……反正桓尧根本就不是人,怎么从前没察觉到这一点呢?
一定是看他与别人表演的春宫得到的错觉。
这家伙大概是别有用心的,说不定想以这种方式来拔掉那眼中钉,肉中刺。
因皇帝的过度临幸而死的,自古以来不是没有。
他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个不幸者的,尤其是在今天这个倒霉的日子。
「再给我一次……再多一次就好。」
言不由衷的敷衍着,他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粉红色的媚穴——牢牢地盯着它一张一合地吞吐着自己雄赳赳的男根,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不是没发现美丽的脸庞此刻的浓浓倦意,可他已不能自控。
如此的美味,遍寻人间天上,恐怕也难以觅到,吃一次怎么够?
再多一次?
只有傻瓜才会相信皇帝的话。
过于疲惫的身体对肉刃的入侵早已麻木了,他无法,也不愿抵御睡神的呼唤。
反正身为的自己都无法控制这躯壳,就让可以随意支配它的人肆意掠夺吧。
不会再犯错了,迷迷糊糊地想着……假若他还有命活着见得到明天太阳的话。
***********
从昏睡中醒来,讨厌的宿醉感觉塞满了整个脑袋。
强睁开酸涩的眼睛,刺眼的光线让人睁不开眼,使劲闭一下眼,努力地睁开时映入他瞳孔的是一张熟悉又觉得陌生的脸——宽广的额头,平直的剑眉,幽深的目光,挺直的鼻子,厚实的丹唇。
有着天然的王者气度充满非凡魔力的俊朗面孔,即使是站在同性的角度上来看,都完美得让人嫉妒不已。
或许这张脸,或许是隐约酸麻的身体,沉睡的脑细胞刹那间便恢复了工作,连带昨晚那些淫乱的场面都一一涌上了心头。
桓宸蔚然一叹,这么一个人,即使抛开他的地位,他的权势,只要一个微笑,勾一勾手指,就肯定能得到不少美人的青睐吧?
搞不懂他为何如此的执着于一具身体。
「对不起,昨晚我实在不该让你那么劳累的。」
桓尧的唇向上弯起一个优雅的弧度,隐隐是六分的自得,三分的狡黠,以及淡得几乎找不到痕迹的歉意。
「为陛下分忧是我的荣幸。」
公式化的回答,余光瞟到了熟悉的布置以及熟悉的人,悄悄松了一口气的桓宸便挤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母后,累您操心了。」
只要回来了「朝阳宫」,一切都好。
「为皇上尽心是应该的,可你怎能如此不顾着自己的身体!」
静贤太后怜惜的眼神有着说不出来的心疼,口中的指责包含着浓浓的母爱。
「母后,一切都是儿臣的错。」神清气爽的脸上充满了自责和愧疚,「宸,你就好好地在家休息一天吧,公务上的事情不能急,也急不来。」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您昨晚已仁慈地给了宽限,如果不能尽快为陛下解忧实在是臣的无能啦。」
目光对上了深邃的视线,唇边绽放出的笑意,非常自然。
这小狐狸脑子里想什么他还不清楚?
现在最急的事情恐怕是找一个令自己满意的新宠,呵呵……昨晚的不节制,恐怕也吓坏了他。
沉吟了片刻,桓尧含笑道,「姜乌族的事情,你不必再插手了。」
微微一惊,神色随即回复如常,「哪位大人接的手?」
皇帝笑得若无其事,「德高望重的凤骐将军……」
「哦。」
桓宸冷漠地应道,可内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傻孩子。
静贤太后慈爱地摸了他的手,「皇帝是为了你好,你一个人怎么能应付那么多的事情呢?再说,凤将军是个忠心,耿直的人,不会把事情搞砸的。」
卸下了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包袱,她这个娘高兴还来不及呢。
美丽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如释负重,让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心虚。
桓尧在心中悄悄地补充了一句,他是副手。
至于主持的那位,呵呵……
仲那小子,看上了人家的美人将军,这一阵子拼命地来求自己大发慈悲,心一软就答应了。
对自家忠心耿耿的兄弟,偶尔的小恩小惠嘛,还是必要的。
说真的,仲看上的人还真不错,难怪能成为眼高于顶的宸的朋友。
「宸,你就专注处理其他的两项工作吧,另外……我回去仔细考虑过了母后的提议,其实没必要等到明年你行成人礼啊,随便择一个好日子,收了明珠——其实后宫的美女,你喜欢谁尽管向我开口。堂堂一个静王,身边怎能可没十个八个美妾俏奴来服侍呢!等明年的时候,我再亲自为你挑一个淑德兼备,才色双绝的大家闺秀为静王妃,好让你们风风光光地成亲。」
平静温和的外衣内是非同一般的激烈个性,逼得过紧,肯定会适得其反。
偶尔稍作让步,也未尝不可。
补偿,或是慰劳,随他想去,起码可笼络人心——
静贤太后从雕着龙凤呈祥的红木椅中立起身子,紧握住当今皇帝的手,心中的惊喜表露无遗。
温声安慰着站在几近失态的妇人,桓尧余光瞥着蹙眉不语的可人儿,嘴角逸出一丝隐隐的笑意。
5
时正中午,奉江边停靠了数十只,小至渔船,大到官家专用的大货船,随处可见的是一身短打,身穿麻衣的彪形汉子来回上落货物,这景象倒不罕见,码头近半年来,每个月倒都一两天如此的忙碌,附近的百姓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码头不远处有一所规模宏大的酒楼,名曰「龙凤阁」。这里的酒水比别处淡一点,饭菜比别处差一点,老板的肚子比别人大一点,连跑腿的伙计手脚也比别处慢一点,可得地势之助,永远的客似云来。
来客大多是商旅,可今天他们不得不另行寻找歇脚的地方,刚在码头卸完货的苦力占据了楼下楼上的大部分桌子,旁若无人地喝酒猜拳,令人侧目,二楼设有包厢,有歌姬相伴,亦是纨绔子弟寻欢作乐的地方,却并非是出外经商者的选择。
一个身穿青衣的年轻人送走了从包厢的走出来的白衣公子,转身经过时却被一双手拦住了。
「喂!」
拦住青年的是临江窗口桌子上的男客。
这一桌子坐着两位客人,一男一女,他们约三十出头,男的面色黝黑,狮鼻阔口,一身华丽得过分的衣服并不能掩盖其身材上的弱点,只能用「矮胖」来形容,女的头顶挽了一个时下最流行的发髻,头上珠钗,黄色纱裙,相得益彰,肤白胜雪,秋波流转,更添几分风流妖媚之态。
矮胖男人这么一喝,倒吸引了一些放肆淫邪的目光,满脸的不怀好意。
青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推开了那双黑黝黝的手,一声不吭地往里走。
「啪!」矮胖男人突然拍案而起,咧开了大嘴,扯开了铜锣般的嗓子大骂,「格爷爷的,你以为老子没钱吗?若火了老子,可别怨咱一把火给烧了这!」
一口的外乡口音,尤为刺耳。
气氛登时一窒。
你眼看着我,我眼看着你,明了这家伙所针对的并非是自己,便继续谈谈笑笑,吃吃喝喝,全然没把这当作一回事。
他们都是常客,每天来闹事何止一二,可下场结果一个……被扔下二楼。
别的伙计也仿若聋子,连正眼都不瞧他一下,依旧是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地站立一旁,连眼皮都不曾抬高一下。
矮胖男人火气更为旺盛,刚想发难,女人妩媚一笑,轻轻拉住他的手,婉语温声劝道,「相公,妾身不饿,现下客人众多,难以兼顾也是情有可原,你勿为难他们了。」
妻子的温柔非但淋不熄怒熊熊的火,更像是在火上添薪。
「娘子,你别为他们说好话。他们京城的欺负我们是外乡人,你看刚才的白衣人,明明比我们来得晚,可已吃干抹净走啦,还有那边的男人,刚坐下不久,伙计就立即招呼,菜也上得七八……」
「相公……」
「咱出来是做买卖的,格爷爷的,老子有的是钱——咱在乡下有良顷百亩……」
「这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
相望哑然失笑。
下意识地捂上了嘴巴,该不是自己竟不自觉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了?
「朋友,你说什么?」
看着矮胖男人杀气腾腾地走向一个人的面前。
众人恍然大悟,竟是他?
临街坐着的中年汉子,一身的灰布,面前放着最简单的一荤两素,卤水牛肉,几个馒头和一碟淮盐花生,全然没看对方一眼,依然浅饮低酌,哪怕这酒味素淡,可在他眼中那仿佛是陈年佳酿,他需细细品尝一般。
「喂!」矮胖男人大喝一声,右手一把揪着男人的衣领,「格爷爷的,居然敢调笑本大爷。」
中年汉子无动于衷,忽地把酒杯一放,仰天长叹,「……哎,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今日落魄闲人笑,他朝得志笑闲人………」
矮胖男人更为气愤,怒吼一声,左拳直挥过去,「你说什么鸟话,把我当猴子耍,是不是?」
微微将头一偏,却恰巧避开了那一拳,中年汉子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如箭,直射进矮胖男人的心房一般。
矮胖男人被他目光所摄,一副茫然的模样,举起的拳头也缓缓地放下。
「这里庙小,菩萨大,客人不爱呆就往别处去,不要打搅别人。」
刚才那青年伙计不知从哪冒出来,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抬手无意间撞上矮胖男人右臂的「清冷渊」穴上。
「哎呀!」
矮胖男人大叫一声,抓住中年汉子领子的手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他瞪大双眼,一副又惊又怒的表情,「格爷爷的,你……居然会武功?」
青年伙计沉着脸,「你听不懂我说的话?滚!」
「相公,我们还是走吧。」女人款款走上前,暗淡无光的眸子从那青年伙计的脸上转移到中年汉子的,再次拉住了矮胖男子的手。
「哈哈……滚吧……」
「滚回你老婆的怀中吧。」
「不知道是哪来的乡巴佬,有几个臭钱,就敢在我们「凤阳楼」闹事,也不打听打听……」
「……」
不堪入耳的笑声,辱骂声,起哄声此起彼落。
矮胖男人过于黝黑的脸膛虽看不出任何面上的变化,目光中凶横和暴怒却泄露了主人此刻的心情,手微微颤抖着摸向腰间华丽的剑柄。
「格爷爷的,以为只有你才会武功吗?哼,不好好教训你们,这世上还有天理!」
「不知死活的蠢蛋!」青年不屑一笑,「天理不会平白无辜地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你想要的话,最好还是亲自去问老天爷。」
「是吗?」
矮胖男人的双眼露出一抹奇异的光芒。
耀眼的寒光,细碎的锋芒早已将中年汉子以及青年团团包裹住。
如此的全无征兆,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而身处剑气当中的两人早就不是用吃惊来形容了。
只有身处光芒的中心,才能感觉那当中的寒意。
幸而他们的武功兀自不弱,再加上他们师从同一门派,一招一式配合得倒相当有默契,
中年汉子攻上三路,而青年主则下三路,拳风呼呼,拳风啸啸,企图想将失去的先机重新夺回。
只是那矮胖男人的武功实在太强,即使是二对一,可他出手如狂风骤雨一般,光潮猛涌,剑气如虹,如大海中翻波掀浪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变幻莫测。
两人渐落下风,喘息声也越来越浑浊。
该死,一群笨蛋!
一眼瞥到那些吓呆住了下属,青年又气又恼,想开口呼叫,可那矮胖男人逼得他竟无法找不到任何机会,正在胡思乱想间,倏地眼前一花,只觉得手腕一阵刺痛,「啊!」
那青年惨呼一声,身不由己地跌坐上地上,瞪着那为委琐粗鄙的矮胖男人,苍白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该死的家伙,我们上。」
原本看热闹的,一个个竟傻愕地站着,愣了好半天,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打斗,那矮胖是故意上门找茬的。
「弟兄们,上啊。」
当下那些彪悍的汉子纷纷操起了兵器直扑过去,而几个心思缜密的一眼瞅到了含笑站立,悠然看热闹的美貌妻子,使了个眼色,非常有默契地来到那女人面前,只要抓住了这个女人作为人质……
一股气旋铺天盖地的涌过来,那感觉仿佛要将自己吞噬在无尽的黑洞似的,几声交错的叫声,全都倒在了女人的裙边。
这个人是高手,绝对的高手,即使他不偷袭,也能取胜。
中年汉子沮丧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他一向自负甚高,除了乾坤教教主外谁也不服,因与教中的受宠堂主发生冲突,被遣派至此秘密据点,每天郁郁寡欢,借酒消愁,谁知今天却萌生了这个变故,不由让他又惊又慌,
撇开刚才的装模作样不说,他的毫不顾忌江湖的规矩,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动手,这样的一个人……
高手过招,生死搏斗,其实是容不了任何的分神的,矮胖男人的剑气直袭向了他胸前的「天突」,「璇玑」,「华盖」等要害,被逼连连后退,狼狈不堪。
对手一声长笑,左掌已到击在了他的胸前,中年男人眼神呆滞地望着他,然后看了一眼四周躺着的下属,「你是……官……府……」
便心有不甘地倒在了地上,昏死过去。
当大批侍卫冲上来的时候,一切早已结束了。
看上去像侍卫首领的男人走上前,一脸的喜形于色,鞠身道,「主子,一切顺利。江面上的货船全都已为我们控制,我们还在里面寻到了大量的私盐。」
「把全部人都统统带回去,尤其是在包厢那边,一个都不能漏,将这里每一寸的土地掀翻,搜个清楚。」
「刚才捉到的那个白衣人怎样处置?」
沉吟了片刻,矮胖男人眸子幽幽,邪恶的光芒隐约可见,「带回内务府吧。」
那白衣人看上去俊俏清冷,活脱脱一个冰美人,应该合某人胃口。
话又说回来,撇开小云,白衣人不提,眼前这个青年的模样也是够可人的。
难怪那下流皇帝紧盯着乾坤教不放,乾坤教大概是美人窝呐。
「你究竟是谁?」
青年伙计恨恨地瞪着他。
矮胖男人俯下身子,咧开大嘴巴笑了,白森森的牙齿一闪一闪的,「你的主人。」
声音倏地变得清脆悦耳,而且还是纯正的奉城腔调。
主子该不是被皇帝欺负得心有不甘,所以……
女人愣愣地瞪着矮胖男人,神色复杂异常,蠕蠕道,「您真的看上了那小子?可他比内务府的那些差远啦……」
「他不错哟,模样子水灵,最重要是骨子里那股傲气,嘿嘿,我喜欢。」
矮胖男人眼中带着丝丝的笑意。
「可是……」
担心惹起主子的伤心事,无奈地将后面要说的吞回肚子。
「小英子,没什么可是……皇帝不是说,我喜欢哪个都可以要的?」
「太后肯定会气昏的……主子您喜欢的话,就得把他藏起来……」
矮胖男人睇了他一眼,含笑不语。
这青年的身份在乾坤教应该不低,在他身上或许可探听不少的秘密,甚至还可作为突破口。
「行动比想象中顺利,不但捣破了乾坤教在京城的重要据点,拿下了几个被暗中收买的朝廷命官,还顺手封了一条贩卖私盐的通道。」
即使他不懂,可也知道盐运是皇帝最头疼的问题,国库收入的最主要来源。
主子又立下大功,一如平定姜乌族叛乱。
小英子崇拜万分地望着越看越丑陋的面容,这比被迫装扮成女子,乱抛媚眼,还几乎吃刀子更让人难受,可只要能完成任务,就什么都值得。
「最重要是今晚可以交差……」
矮胖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身子突然长了许多。
「主子,您的缩骨功可真厉害!」
小小的脸蛋满是赞叹之色。
「小英子,拍马屁别拍到马腿上……曲膝弯腰再加上神仙张的奇妙的易容技术,值得你歌功颂德?」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害他连成就感都降低不少。
传说中的「脱胎换骨功」,大概只有神仙才会。
「呵……有一件事情我不明白,」小英子吐着舌头,连忙把手伸到了矮胖男人的额头,「其实您为什么一定要乔装改扮?他们这些人根本不认得你!」
「小英子,乾坤教又上百年历史,在奉城早就盘根错节了,假若知道是你家主子我彻底摧毁他们在奉城的堂子,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怒之下前来找本王报仇也未知。」
「是吗?」
相信他家主子说的,倒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
「你这小孩子怎如此多疑?」
矮胖男人摇头叹息,真的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啊。
「效果却出奇的话,那些乾坤教的家伙毫无防备,可是主子,你没必要乔装这副模样,也没必要戴这么捞子的面具……只是,哈哈……你那句格爷爷的,语气,神情,像极我小时侯隔壁那卖猪肉的。」
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样子有什么不好?其实习惯后也挺可爱……」
外貌真的如此重要?
假若他打一出生就这副样子的话,其他人大概都会敬而远之吧?
非常有趣的设想,可惜不太现实。
「只有你自己觉得顺眼!主子,您会把太后和皇帝给吓坏的。」
说真的,主子现在的样子确实令人恶心。
「只要是亲生的,再丑也是自己的孩子。说起那下流皇帝,嘿嘿……小英子,我怎么从没发觉你长得如此天姿国色呢?」
暧昧地摸上这张俏丽娇媚的脸蛋,男人恶作剧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背上凉飕飕,阴森森的,小英子脸色立时大变,「哎哟,我的静王爷,姑念服侍了你这么多年,可千万别把小的往火坑里推……皇帝他现在喜欢的是男孩子,我可是太监,太监!」
6
宫里人都知道静王有一个怪癖——很喜欢盯着这片荷塘发呆,尤其当他心情不好或心情太好的时候。
现在他的心情是好,即或不好?
一向善于忖度主子心情的小英子此刻也毫无头绪,万分同情地望了一眼被晾在一旁的那乾坤教的男子,陪敌人观赏这些没任何看头的池塘可超出了身为俘虏的义务。
「又一年春天,可别说花苞,连荷叶都还没长出来……」
嘟噜抱怨着,桓宸脸上写满了浓浓的失望。
没有荷叶,意味着在这个夏天看到蓝色荷花的机会依旧是零。
小时侯亲手种下,幻想着第二年就可见到传说中美丽的蓝色荷花,可是等了一年又一年,别说荷花,连那荷叶的影子都看不到。
「白痴,这根本就是一潭死水!」
青年再也忍无可忍。
失手被俘后即是被押到皇宫,这个随便一处都景色秀丽,美不胜收的地方,他一早就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哪怕是敌人用利诱或威逼的方式。
可半个时辰过去,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也即将过去……自己却在这陪眼前这看起来聪明,实质上白痴的家伙看一池浑浊,发臭的池水,偶尔还要听一些他的白痴言论,如何能忍?
「不管你是谁,你要杀便杀,休想能从我嘴里套任何东西出来。」
虽然身为阶下囚,青年却不改傲慢。
真是个有趣的家伙。
有趣得让人家好想欺负他。
终于明白为何桓尧那么喜欢欺负人,这中间原来有此妙不可言的乐趣。
「杀你?我怎么舍得?」
青年身子一僵,放要反唇相讥,可当眼睛接触上那双清幽明亮的眸子,不由得心头大震。
那双眼睛,真的好美,仿佛可将他的灵魂穿透一般。
「虽说在酒楼里你对我出言不逊,态度不恭,可也不算什么大罪,我的心眼可没皇帝那么小。」
非常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同样出乎青年意料之外。
桓宸吃吃一笑,白皙的小手冷不防摸上了那张异常清秀的小脸,「五官精致,皮肤细腻……虽不及你的白衣伙伴,可是大美人。」
小英子吃惊地瞪着他,眼前站着真的是他认识了十年的主子吗?
「和阁下相比,就是云壤之别。」
不敢再与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对视,青年低头苦笑道,骄傲的气焰和满腔的愤恨被悄悄地消磨得不见踪影。
「云壤?我可不觉得自己像土壤。」
蹙着眉望着那青年,桓宸淡淡地道。
「……」
他究竟是谁?
不是一般的王公贵族,和刚才无聊的发呆和轻薄的调戏不同,此刻站在前面的绝色男子竟有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三个月前,你从澜苍来到了奉城,刻意地笼络那些掌管盐运的官员,打点好上下关系,在奉城凿出了一条发财渠道——私盐可是最挣钱的生意,很少有人能拒绝这种诱惑。」
他居然知晓一切,那叫裴怜风的青年又惊又惧。
「呵呵,利用私盐的买卖来扩充乾坤教,你们的教主野心倒不小。可他却有点自毁倾向,最近提拔了不少姿容美丽的年轻一代来充当教中重要的职位,你裴怜风和那白衣易惜雨都是新近提升成为一堂之主的,可那些老臣子就没那么好的运气,像上官飞,因为向教主忠言纳柬,惹来龙翼震怒,被贬至你的副手,他其实算走运的,那邢雄就被龙翼一掌击毙,据说判断错了形势,没对姜乌族施与援手的缘故。」
微微一笑,桓宸娓娓道来这些所谓的武林隐秘,
「你是谁?」裴怜风大骇抬头,「你该不是……」
乾坤教的人吧?
后半句还是吞回了肚子。
「我不是。」
桓宸依旧是嬉皮笑脸的,「可只要我愿意,取代龙翼的位置也不是没可能。」
自然,没有勉强或刻意地炫耀,却令人由衷地信服。
裴怜风长叹一声,又低下了头。
「……你们乾坤教那么多美人,我真的有点好奇那龙翼的模样,想来总该不会是丑八怪。」
「教主的真面目,一般的教众都很难见到。」裴怜风低声道。
「他越神秘,就越容易倒霉。」轻描淡写地下了这么一个结论,桓宸眼珠子一转,「恩,你可以叫我主人,或者……宸,」
别说当事人,连小英子的眼睛都几乎都掉下来,这差别也太大吧?
桓宸粲然一笑,「只是称呼,爱叫啥就啥吧,反正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小裴。」
7
「……人家可是高贵的静王——妃,原本该指给大哥的妻子,我们自当要必恭必敬啊……」
拖长了的声音有着无尽的嘲讽和调笑,就是这句话,让他大脑发涨,不顾后果地冲了上去……
即使是一对四。
……母后,对不起,我又违背了对您的承诺……
答应了百般忍耐,答应了委曲求全,却做不到。
不过,他不会输。
他怎能输给皇叔的孩子!
赢不了,却也不能输!
这已经不能用所谓的武技来形容的,只是纯粹的打架。
漠视那些疯狂落在身上的拳脚,桓一宸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出言侮辱他的人。
「混蛋,放开二哥……」
「可恶!」
「二哥,二哥被他打死啦……」
漫骂声被惊慌失措的尖叫与哭声取代了,清晰地飘进到行凶者的耳中。
桓一宸一愣,低头看着被揍得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桓仲,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悄悄松一口气。
原本围着的人群突然散开开,空气中似乎流动了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拥有能令无法无天的王子们感到畏惧的气势,答案只有一个——桓尧,奉天新皇太子,也就是他的大堂兄。
「住手!」
声音低沉有力,充满了震慑力。
从没像现在那样讨厌他。
桓一宸冷冷一笑,仅仅当了一天太子就如此的摆谱,他桓尧还真当自己就是当今的皇帝。
桓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才到自己肩膀的桓一宸,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这是什么回事?」
「我们在这练习柳教头新教的招数,都怪我一时出手太重,让仲受伤了。」
无视那三个缩瑟跪在一旁家伙的愤怒,桓一宸面无表情地道。
「才不是……我们,不,反正二哥就让他害死了。」
「对,他撒谎!」
「大哥,你要为二哥报仇啊。」
三把急欲反驳的声音很快就被那一道凌厉的视线给镇压下去。
死了?
桓尧随意地看了一眼,神色自若地道,「他死不了的。不过呢,挨几下拳头就昏过去,才不配做我们桓氏的子孙。」
这个父皇一向称道的仁慈,厚道的大堂兄,如此的冷酷,如此的无情,真让他大开眼界。
看来往后他和母后不好过。
其实从父皇驾崩的那天……好日子就远离他们了。
「既然仲死不了,那我就先走啦。」
惹不起,选择避开还不行吗?
「何必走得那么急呢,宸。」
过于亲昵的称呼从那把邪魅的声音缓缓吐出,令桓一宸浑身一震。
除了父皇和母后,从没人会如此亲昵地喊他的小名。
仅仅三天,一切都变了……
桓尧,难道凭着他的太子身份,就可以随意地为所欲为?
「请问有什么事?」
忍耐着,拼命地忍耐着,桓一宸低声问。
「宸,你似乎忘了什么。」
「?」
桓尧似笑非笑地盯了他名义上的堂弟一眼,「即使抛开太子的身份,我也算是你的大哥,你很应该向我行礼的吧?」
行礼?
是的,他现在是太子,而他仅仅是王子。
父皇驾崩,皇叔即位,这仅仅是三天发生前的事情,一切都仿佛还在梦中。
忍耐,忍耐……
悄悄地松开紧握住的小拳头,桓宸仰起小脸,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的,太子殿下。」
……
「大哥是太子,你仅仅是王子而已,为什么还不下跪?」
跪?
除了父皇和母后,他记不清曾经跪过谁。
父皇……已经驾崩了,昨天,就在这里,他搂着自己的手渐渐变冷,身体也渐渐僵硬……无论他如何地呼,如何地唤,却没再睁开双眼。
他好想父皇,好想……
「算了,不跪就不跪,不过以后你可不能叫一宸,将一除掉吧!」
「为什么?」
真的以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桓一宸再一次紧握拳头,可这次理智总算占了上风。
「惩罚,那是对你与仲私斗的惩罚。」
锐利的眼神散发出凛冽的光芒,笼罩住了他桓宸的全身。
惩罚?桓一宸愕然地望着面前这个一脸肃然的脸庞。
异常陌生的词汇犹如一盆冰水淋下他头顶,过了半晌才缓过劲来。
桓尧不会无缘无故地干一件事情。
是警告,也是暗示吧?
警告自己以后别出差错,暗示他有绝对的权利来惩罚自己。
这江山已经不是父亲的江山的了,新任皇太子才是这个花花江山的未来主宰者。别说改区区一个名字,哪怕是立即砍掉自己的脑袋,恐怕也是堂而皇之。
被别人主宰,不愿面对,可也必须面对——如母后所言的,那是他的命。
8
据说人每叹一口气,命就短三天。
今天他叹气的次数数不胜数,或许折寿了不少,更说不定有英年早逝的危险。
万一自己的忧虑变成现实的话,那该不该拖着这罪魁祸首一起前往极乐世界?
这想法实在是的非常诱人。
侧着头,桓尧笑眯眯地打量着或许将同穴长眠的侣伴, 非常认真地思考着实施的可行性。
生生地打了个颤抖,被如此诡异的目光盯着,实非一件舒服的事情。
桓宸沉下脸,「你打算把我困在这?」
在御书房禁闭三天,早有先例,也不会有太多的异议,只要别把他囚在皇帝的寝宫就行。
「身为臣子,尤其是戴罪之身,对他的君主说话,即使不带敬语,总也要有好脸色吧?」
伸出手来扣住了精致的下巴,缓缓抬起,让那双微微愠怒的眸子与自己相对,桓尧悠然一笑,「你不该和康王在我面前动武。」
「难道他就该出言污辱我?」
「你在人家王府放一把火,甚至动用了江湖上传说的霹雳弹,真想让人家灭门?我觉得康王的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桓宸冷笑连连,「哦,原来我还会分身术啊!一个整晚被锁在皇帝身边,寸步都不能离,另一个倒可跑去康王府纵火。」
「不是你亲自放火,可不等于说你就不是幕后主谋,仲先入为主了,以为去的一定是你,想来大概也是你刻意让他误会的。」
能够令铜镜悄无声息地粉碎,如此的高手,在仲想来也只有宸做得到。
因为宸的手下,算得上亲信的不多,而武功有此造诣的根本没有,这也是仲矛头直指它的缘故。
仲那家伙是急怒攻心,大概没想到那时候的宸正处皇帝寝宫,根本分身乏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可有证据吗?」桓宸神色极为怨愤,「皇帝将如此大的罪名安放在我的头上,宸担当不起。」
「你会留有蛛丝马迹吗?呵呵,希望不会。」伸手极为温柔地抚平了那微微蹙起的眉心,桓尧轻笑说道,「假若我是那主谋之人的话,就绝不会妇人之仁,让那些知道秘密的人永远不会背叛自己。」
「皇帝的深谋远虑无人能及,可惜我不是那个幕后主谋,辜负了陛下的良策。」
「明早我会命人彻查这事,尽一个皇帝以及兄长的责任。」
「要是陛下不反对,而康王爷亦同意的话,我是不会介意亲自为自己讨回个清白的。」
难道真的猜错了?
可除了宸,还有谁会有这天大的胆子呢?
仔仔细细地端量着那张心平气和的脸蛋,桓尧心中了然,似笑非笑道,「清白啊,或许……宸是拿定了主意?」
桓宸坦然相对,「清者自清。」
「希望如此。」桓尧凝神注视着他,倏地露齿一笑,指尖拂过粉粉嫩嫩的脸颊,俯首低头,温柔的吻如雨点般洒落下,鬓边,额头,眼帘,睫毛,鼻翼,最后停驻在柔柔软软的唇瓣。
其实看着宸欺负其他人,未尝不是一件乐事。
或许真如仲所说的,宸被宠坏了。
可即使被宠坏了又如何?
他就是喜欢这样的宸,一直都这么喜欢着。
而至从那晚之后,程度似乎是有增无减,除了性子,他也非常喜欢……他的身体。
和不久前的无从下手相比,刚才的宸纯粹是诱人犯罪。
有浅至深,热情而霸道的吻,毫不掩饰心中的欲望,粗糙的大手已自动滑到臀上的凹缝处……
「……唔,你想干什么?」
下垂的双手本能地抓住了那和主人一样讨厌的爪子,桓宸又惊又慌,如今离上朝不到一个时辰,这色中饿鬼该不是又想对他怎样把?
桓尧抬起头,双眸异常灼热,「一次换三天。」
「啊?」桓宸微愕,愣忡之间却又猛然反应过来,俏脸儿倏地一沉,「我宁愿在这里呆三天。」
下流加混蛋八级的色坯,奉天皇帝发情的速度可媲美奉天的种马。
一次换三天?
被他抱一次,自己三天不用下床才对。
很有趣的反应,聪明的宸其实是在挖个陷阱,然后自个儿掉进去。
「那样的你,如何为我分忧?令我忧心的事情不少呢,譬如侍寝的新宠,再譬如乾坤教……呵呵,前些日子你不是说北武庄,南凤城与乾坤教这三股分庭抗礼的势力,有可能联手吗?三天时间,足可以改变整个格局。万一错过的良机,让这些奴才的阴谋得逞,对朝廷的威胁可不少。你一向是主管江湖事务的,要是让局势一发不可收拾,到时候……」桓尧顿了顿,深幽的目光仿佛充满了浓浓的怜悯,「仲的愿望就会成真,静王宸会变成静王妃。」
猫哭耗子?
实在不想被人当作耗子,可那似乎是事实。
静王宸会变成静王妃?
这话皇帝不是第一次说,可每次听到头都会非常不争气地痛个厉害。
用脚趾头都可以想象得到这事的悲惨。
如果有那一天的话,他静王宸一生基本可以划上句号——在纵欲无度,荒唐淫逸的奉天第三代君主桓尧的床上虚耗而死。
「皇帝,你要抢走小裴也不用如此的折腾我啊。」
桓宸眼珠子一转,虽然似乎不大讲意气,可现在是紧急关头,只要能躲过一劫,管他用什么法子呢。
都怪那没教化的蛮子,要不是他大打出手,自己也不会如此沉不住气,起码等皇帝转过身来,才偷偷下手。
「一事归一事,裴怜风怎么的,等晚些时候再说。」桓尧一脸宠溺,笑道,「现在是我们谈交易的时候,我想和你亲热一次,换三天的禁闭令,那三天,随便你到任何地方。另外无论将来对康王府被烧一事查出什么结果,都和你无关。」
果然……
「康王府被烧和我又有何干系?再说无论去哪,晚上还不照样要回宫侍候你。」桓宸不屑地撇了撇嘴,他才不是傻瓜,
「那个自然。每晚不抱一抱宸,我如何睡得安稳?」
半真半假,却也足够让桓宸心惊肉跳。
这个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皇帝,难道你不腻吗?交媾的对象每晚不同,个个新鲜,就怎么不能放过我?」
「因为宸是我最钟爱的宝贝啊。」
桓尧笑眯眯地,一副理所然当。
「哎,我可否拒绝您这变态的钟爱?其实有你那么多的妃子,为什么就不能把你的钟爱转移哪怕一点点给她们呢?」
「你的拒绝很容易让人心碎,幸亏我有一颗足够坚硬的心来承受你的无情。小欢,明玉,情儿……当然还有你的容若姐姐,别以为是什么好东西,三贞九烈根本与她们无缘,假若她们有为你守身如玉念头的话,我压根就不会动她们一根毫毛。皇妃比静王妃价高,为此而出卖你与妓女何异,你觉得他们有本钱让我钟爱吗?」
「一味强抢豪夺,身为丈夫的你,何曾有顾及这些可怜女人的感受?现在还要如此作践她们,真是薄情寡义。」
全是陪伴他成长的女伴,温柔的,活泼的,娴熟的,爽朗的,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可爱之处……可在桓尧口中竟变得如此不堪,禁不住仗义执言。
多情重义的静王宸,直到现在还对那些女人念念不忘啊。
重重地咬下细致的锁骨,刻意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深深印记,手才微微用力反握住那双秀美的手,桓尧抬头轻轻笑道,「别人欲拒还迎,可说到你的容若姐姐,那可是她爹太识时务的缘故,而将内定为你妻子的女儿送上门的,你可千万别赖在我头上。」
「强词夺理的话儿我说不过你,」桓宸皱眉道,老说这些有的,没的他可一点也不喜欢,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这色狼皇帝的纠缠,「饿了就吃东西,别当我是食物。」
「宸是天下间最美味的食物啊。」眼角眉梢处尽是柔情蜜意,桓尧温声道,「一个时辰而已,我还能对你怎样呢?你真该好好考虑考虑清楚啊。」
「皇帝假若有过剩的精力,不如提早上朝吧。」
面对这只披着羊皮的色中饿狼,桓宸笑得勉强,「请陛下宽心,你派下的工作绝不会因为我的被禁闭而有任何缺失。」
「哦?」
拖长的声音有着刻意的做作,桓尧饶有意味地凝望着一脸绝然的容颜,即使是意料之内的答案,到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失望。
微笑叹着气,眼神满是溺爱,「宸会对自己的决定后悔吗?」
「希望不会……」
桓宸喃喃自语,即使后悔也是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再算吧。
带有麝香味道,浓厚的男性气息团团围困着全身,直把人薰个头痛欲裂。
他根本没兴趣成为好色君王不早朝的借口,更别提让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功名利禄,青史永留,这些世人向往的,他一概可轻轻放手,只求娈童,男宠,王妃……这些乱七八糟的称呼与静王宸这名字终生无缘。
9
该摸的也被摸尽,该吃的豆腐被吃光,却仍能全身而退,其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只是那家伙越来越过分,越来越变态,如此这般下去,绝对相信某一天万岁爷会因一时心血来潮,把他被弄成活标本,永远地供奉在龙床上。
生生地打了个激灵,以桓尧的性格,绝非不可能。
假若世上有后悔药,而且吃后一切都能重来,该多好——可惜,好的事情哪怕是梦也难以出现几回。
那晚鬼迷心窍的他即使是悔断肠子,别说让皇帝彻底厌倦他的身体,看样子是稍微减少注意也很难。
头痛,好痛。
为啥就没人能把他从这般悲惨的状况中解救出来?
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变疯子。
「主子?」
惊慌的呼唤声,唤醒了他。
桓宸才发觉自己竟将头整个儿埋进水里,大概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不熟悉水性的他感觉有点儿窒息。
溺毙这种死法不在他计算范围。
桓宸立即将头抬起,随意地洗了一把,顺手接过小英子递上来的热方巾,一边狠命擦着略带红肿的嘴唇,一边破口大骂,「该死的桓尧,该死的老淫虫,该死的下流痞子!」
要不是他,也不会弄得自己如此狼狈。
「嘘,我的主子,我的王爷,要骂也请别那么大声,万一被别人听到了,后果可不堪设想。」小英子吓得脸色苍白,慌忙摆手摇头。
「你怕什么?」
猛然想起一事,桓宸的眼神露丝丝奇异的光芒。
「奴才当然怕。」小英子苦着脸,「即使王爷闯下弥天大祸,皇帝大概也不会对您怎样,可身为您的随从内侍,假若没尽责劝谏王爷,皇帝会二话不说地要走奴才的脑袋啊。」
「嘿嘿,只要你肯以身相许,」桓宸浅浅地笑着,「或许就可以保住性命,还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
这是主子该说的话?
眼前这人或许是冒牌货吧!
小英子愣愣地瞪着他,心存疑惑地认真盘算着是否有需要验证,例如伸手摸摸那脸蛋下是否有另外一张不同的面容。
「别把眼睁得这么大,我是为你着想。」低落的情绪莫名地高涨起来,桓宸越说越兴高采烈,「你只要肯稍稍牺牲,立即小鬼升城隍,内侍变主子,这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这些年来近身服侍我的,哪个不成了桓尧的妃子?小英子留在我身边的时间最长,容貌也不逊色于她们,一向喜欢抢我东西的老色鬼哪会不留意你?只要他想得到的,怎会不能到手?所以我劝你还是认命吧。」
「主子……」
「哼,那家伙天生就是贱骨头,只要你多玩些欲擒故纵,欲拒还迎的把戏,保管把一颗龙心手到擒来。」桓宸含笑看着那张惶恐的面庞,「这两天你都没陪我进去,让他挂心挂心也好。」
难道主子依旧生他不陪他进去的气,所以才如此捉弄他?
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没陪你进寝宫,是皇帝的意思……」
急忙地解释着,内心的疑惑却更深了,王爷一向都不是小心眼的人,为何现在……
「你还真听话。哎,有时候挺怀疑的,你究竟是不是他派来监视我的,要不他怎会对你手下留情呢?」
「扑通!」
小英子吓得一骨碌跪在地上,「请主子明鉴。」
原来一切都瞒不过静王。
「连自身都任人摆布,又怎能怪你们一个个离我而去,投靠皇帝呢?毕竟他才是你们真正的主子。」
「……我……我发誓我所效忠的永远只是……您,真的只是您。」
小英子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
「你的一片忠心,」桓宸低低叹了一口气,「我怎会不明白?只是如果下回皇帝问你的话,请事后知会一声,让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我知错了,我不该向陛下说三道四,不该……奴才发誓,下次哪怕是陛下真地砍我的头下来,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小英子额头冒着汗,连连磕头。
这一阵子,王爷和某些人过于亲近……如寒清越,裴怜风之类的叛逆,这一切怎能逃得过皇帝的眼睛?那天陛下亲自盘问,才被迫把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想不到王爷这么快就知道了一切,他会怎样处置自己呢?
要是他能狠心将自己痛打一顿还好,可是……
那是不可能的。
王爷越泽心仁厚,他就越愧疚不已。
「皇帝要你说,你就说呗,犯得着拿自己的脑袋开玩笑吗?」
桓宸苦笑着道,不见得冷酷无情的桓尧会对违逆的旨意手下有丝毫的同情心。
虽说曾出卖过自己,可他起码比宫内其他内侍可靠的多。
毕竟习惯了背叛。
「啊?」
小英子恍然大悟,愧疚和惶恐的神情变得坚定,「奴才明白,明白。」
该说得说,不该说就不说。
「其实该道歉的人是我,」
桓宸连忙拉他起,微笑道,「这玩笑开大了,实在对不起。我不该在皇帝那儿受了气,找你来发泄。比起主仆,我更愿意把你当朋友。」
「……朋,朋友?」
小英子犹如被雷击中一般,整个儿僵立着,满脸的难以置信。
裴怜风一直保持沉默,一动不动的,仿如宫内的摆设。
直到小英子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才轻轻叹着气,「朋友两个字或许收买一个人的忠心,可如果那人曾经出卖过你的话,他的忠心就比较显得不值钱。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显得心安理得。」
「在桓尧面前,任何人都背负不了不说实话的包袱。或许从另外一方面考虑,小英子的身家性命全握在皇帝的手中,他不得不为之。这么想的话,万一有下次,我想我也可以接受。」
桓宸淡然一笑,某些人天生就容易得到别人的忠心,虽然不多,却似乎有一股奇妙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被他所折服,被他所吸引,为他效忠,例如……桓尧,而另外一些人,要想得到同样的,就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这其中当然包括自己。
「那么下下次呢?如果他真的彻底背叛你,你会如何对付?」裴怜风双眼逼视着桓宸。
「不知道,那得等他真的再次背叛,或者等我厌恶了他的背叛,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桓宸显得若无其事,「虽说忠心与性命相比,不那么值钱,不过片刻的感动还是能让人维持一段时间的忠诚,暂时他是不会出卖我了。」
「说难听你是妇人之仁,说好听……你也太多情了。」
裴怜风苦笑道, 静王宸并不是干大事的人,可不知为何,短短的几句对话,却让自己开始对他死心塌地。
「我只对美人有情,」桓宸装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尤其是日夕相对了七年的美人。小英子是唯一的例外哟,除了他,我其实并不能容忍别人对我的背叛。」
沉默了片刻,裴怜风突然问道,「如果昨晚我并没执行你的命令,去烧康王府,而是逃走的话,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
裴怜风愕然地望着满脸混不在意的桓宸,直到现在他都一点也捉摸不透眼前这个新投靠的主子的心思。
「假若你私下逃走的话,和你打赌,不消半个时辰就会被逮回皇宫,被直接送到内务府,然后等待着皇帝的临幸,那时候命是握在你自己的手中,可说准确点,却是掌握在皇帝老子的手中。当然这是假设,事实上你非常完美地完成了任何,所以现在的裴怜风就是我桓宸的人。」
「你?」
微微变色的面容,飘过一丝慌张的颜色。
「放心,我对时下流行的男色一点也不感兴趣。」
桓宸非常严肃地说道。
所谓流行,大概也全因皇帝的缘故。为了满足他的私欲,而收集全天下的绝色,还是大肆张扬,所谓上梁不正,搞得下梁歪,渐渐的,豢养男宠就变成权贵嗜好,上至王公将相,下至商贾走卒,都以此为乐。
对于现实他无力去改变什么,或许因那屈辱的一夜,他非常不屑这种变态玩意。
口头讨讨便宜还好,可真的以对待女人的方式对待一个堂堂男子,也只有那个下流皇帝才可干得出。
暗暗松了口气,裴怜风抬眼望着桓宸,一脸正色,说道,「静王,待人以诚,人亦以诚待之。我欠你的情,自当舍命回报。」
「我即将对付乾坤教,你有什么意见?」
裴怜风一凛,某种复杂的情绪在眼内游移不定,半晌后才缓缓道,「因为王爷的缘故,乾坤教已元气大伤,假若你能手下留情的话,将得到更多比我有用的帮手。」
外表温温和和,偶尔的嬉皮笑脸只是掩饰骨子里的那股凌厉的杀伤力,乾坤教已因他而遭受重创,说不定更会因他而灭亡。
「哎,原来多情的不只是我,」桓宸微笑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翠羽翩翩,凤凰销魂,加上风云雷电雨……这些乾坤教的重要干将,据说也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云,应该是曾在内务府见过的那人……想来我已与你们当中三个碰过面,嗯,正确来说,是四个,寒清越将军……他究竟是雷还是电?」
「……他原名雷清越,因不满新教主的行事,愤而离去……别人一直都不知道他的下落,直到昨晚……在教内,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表情由不自在转为悲伤,声音渐渐沉寂。
「寒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桓宸低声叹道,幽幽的眸子深不见底。
一早就猜到寒与乾坤教有瓜葛,尤其在「柳庵」自己与姜乌小王子谈话时,他神色间的不自然。
只是误打误撞,想不到却有收获。
可即使知道他是所谓的雷又如何?
毕竟早就离开了乾坤教,之后发生的事情大概也与他毫无关联。
那家伙宁愿死,也绝不愿意让别人,尤其是曾经出生入死的朋友看到他狼狈羞辱的模样。
这位有着比外表更清冷,孤高内心的异域将军,真的可惜了。
稍稍意外,可他明白裴怜风的苦衷。
苦衷啊,有时候想起来荒唐透顶却又无可奈何
「翠羽翩翩,凤凰销魂……名字听起来很美,不知道那两人是否有这样美呢?」
眨了眨乌黑的眼珠子,桓宸笑吟吟地换了话题
「凤凰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而前者是……颠倒众生,心如蛇蝎。」
沉吟片刻,裴怜风苦笑着作答。
用这八个字来形容男人,尤其那人还是自己昔日的上司,有点古怪。
可偏偏想不到更好的。
即使非常熟悉这人的容貌和行事了,可搜刮了整个脑子却只能找出这两个词。
「哦?」
听者精神一镇,目光炯炯。
想了想,裴怜风补充道,「沈翠羽,是个绝不能低估的对手。」
「呵呵,出自小裴口中的评价比我道听途说的高明多了,拿这样的人配皇帝大概也不糟踏。」
舒心一笑,心中自然有了主张。
据说这人现在在北武庄大显身手,连败南凤城三大高手,有点不择手段 ,可也令对手输得心服口服,这样的人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
心情愉悦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第一次对自己的容颜如此满意。
虽说过于清秀点,还不至于用什么倾国倾城,什么颠倒众生如此可怖的字眼来形容。
其实日夜对着同一张面孔,连自己都腻,更遑论那下流皇帝?
如果换一张绝世美人的皮囊,加上妖媚狡黠的性子……
毋庸置疑,绝对能令三千粉黛无颜色,哪怕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郎。
从奉城赶到北武庄大概需半天的工夫,不知能否顺利得到传说中的蛇蝎美人沈翠羽?
说做就做,哪怕整晚没合眼,可他的心思早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那北武庄。
随便找一间房子就能把静王宸给禁锢住?有这样想法的人,不是太愚蠢就是太天真。
可是……桓尧,不愚蠢,不天真。
或许他早就想到这一点。
在御书房明知道自己会拒绝却还要提出所谓的交易,往深处想,怕是别有所图。
猛然醒悟,桓宸微蹙着秀丽的眉毛,贝齿略带不安地咬着粉色的下唇。
管他呢,只要皇帝张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
被宠坏的静王宸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来表现如何的受宠,实对不起康王仲的说辞。
10
北武庄
瞥一眼大厅正在比武中两道身影,再抬头看见高高在上的大哥一脸的无动于衷,武漠成第七次叹气。
这人确实是个人才。
不问江湖事有一段日子,隐约听闻过武林中新近冒起的年轻高手——沈翠羽之名,比江湖谣传更利害,更难对付,看他轻描淡写地连败本庄六大高手,却又保住他们的颜面,行事绝非一般邪教中人。
可惜他是乾坤教的人。
北武庄怎能屈居乾坤教之下?
曾被太祖皇帝御赐的「天下第一庄」怎能够与朝廷叛逆乾坤教勾结在一起,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纵使有惊世才华,可让他来接掌北武庄,实不是北武庄之福。
大哥眼光不差,可或许忽略了某些不应该忽略的东西。
高大的身影惨叫一声,委顿在地上,双眼翻白,口吐泡沫,立即就有人抢上去。
在稀落的怒骂声中,黄衫少年翩翩落下,柳眉生娇,浅浅的红晕无端爬上了脸颊,更添一分妩媚之色。
沈翠羽盈盈一笑,抱拳道,「承让。」
一笑倾城,再笑倾国。
定力较差的弟子眼神闪烁,表情竟由不屑转为痴迷。
武漠成哑然。
突然一声惊呼,「哎呀,大师兄的手手脚脚……都被折断了。」
说者脸上凝着一股悲愤的神色,
「化骨掌!」
不知谁冲口而出,武漠成皱眉不语。
倒抽气彼起此落,这武林中早已失传的武功,传说中了「化骨掌」之人,首先四肢,跟着是肋骨,最后全身骨头一寸寸地断掉,才痛苦地死去。
「沈翠羽你好狠毒。大师兄只不过是调笑了你几句,既然他技不及你,分个高下就算了,为何要用如此歹毒的功夫?」
「不错,如此歹毒的人如何能号令我们天下第一庄!」
「我们要为大师兄报仇。」
瞬间群情激动,原本平复的怒火和不甘再次被点燃。
「一式「霸王卸甲」,连本庄三岁小孩都懂的套路,在他们眼中居然变成了阴狠凶残的化骨掌,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沈翠羽嘴角噙着一抹浅笑,负手而立,「老爷子,看来你也太纵溺他们了,以至荒废了自己的武功,不知所谓,难怪近年的风头被「南凤城」赶过,若是让我来执掌「北武庄」的话,他们怎会如此?」
「住口!你如此凶狠残暴,如何能服众?」
他话刚毕,已招来不少人怒喝叫骂声。
「这人刚才对我言语轻薄,难道不该给他点小惩诫?这点小伤死不了的,等会给他上点「黑玉续断膏」,七天之后就能痊愈。」
与李信相熟的弟子到底心有不甘,刚想张嘴反驳,一直置身事外的老庄主武烈成却缓缓开口,「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还是老爷子明察秋毫。」沈翠羽嫣然一笑。
武烈成微微叹气,「我老了,别说什么明察秋毫,不被人在背后叫我老懵懂就心满意足啦。」
「老爷子,您想太多了。」
武烈成冷冷一笑,望着武漠成方向,道,「你们还有人出来挑战吗?如果没有的话,翠羽就是下一任的庄主。」
「大哥,慢着。」
武漠成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出言阻止。
身为北武庄的子弟,他只好尽力而为。
「二弟,难道你也想来争夺这庄主之位?」武烈成冷冰冰地问,「那也行,因为按照规矩,任何庄内的弟子都可参加比武。」
「大哥,沈公子武功高强,才智过人,实在是庄主的好人选,可「北武庄」是我们爹爹一手创立的,我不能眼睁睁让它落在外人手中…」
武漠成回答得诚诚恳恳。
「二庄主,想请教,所谓的外人,是否是指除了您之外的人?」
沈翠羽笑眯眯地道,这二庄主非常难缠,幸亏武功不高,否则可是个大麻烦。
「自小在本庄长大,得到大哥真传的弟子才不是外人。」
武漠成直视着他的兄长,一字一句地道。
「翠羽是我的义子,你却还在这纠缠不清,还有我这个大哥放在眼里吗?」武烈成满脸不悦,「翠羽尽得我真传,假若你武功高于他的话,「北武庄」自然不会落入你口中外人的手上。」
「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向沈公子讨教几招。」
「讨教不敢当,二爷武功高强,为人正直,沈翠羽心中敬佩,还请手下留情。」沈翠羽面色一端,恭恭敬敬地说道。
**************************
「当啷。」
手中的刀被无情地击落在地,冰冷的剑锋顶在咽喉,武漠成面若死灰,绝望地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承让,二爷。」
武漠成惊愕地张开双眼,却见沈翠羽收剑回鞘,拱手笑道。
「呵呵,翠羽,少年人谦虚是好的,可也不次妄自菲薄,你的武功是青出于蓝,」武烈成摸着胡子,得意地笑着,「 二弟,你说是不是?」
武漠成沉默了半晌,苦笑着点头。
「……大哥,确实是我输了。」
一片寂静。
连二庄主都不是这沈翠羽的对手,谁又是呢?
武烈成笑了,最大的障碍终于被清除掉。
「既然大家都没异议,那么我宣布翠羽为新任的……」
「慢着!」
一个低柔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来,「天下第一庄居然找了一个外人来当庄主,你武烈成答应,我可不答应。」
谁吃了豹胆狼心,呼唤庄主的名讳之余,还公然指责庄主的行事不当?
众弟子暗暗饶舌,也暗暗心惊。
「谁?」
武烈成怒喝一声,外面的弟子疏忽职守,竟让人擅自闯进来!
细听之下,错落有致的步伐落入了耳中。
他又惊又怒,看来闯入庄内的看来不止一人!
众人用眼珠子瞟去,只见十二个锦衣侍卫打扮及一个青衣男子,犹如众星捧月般地束拥着一头戴淡紫金冠,身着织锦黄袍,长眉凤目,面如冠玉,神态淡定自若,从容不迫,意态飘逸却带三分的不怒自威的翩翩公子。
与别人视线集中在那穿着华贵的公子不同,沈翠羽注意的倒是那名青衣随从,目光落到那人面容,惊疑不定。
裴怜风,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为了别人的手下?!
这两天来,派去联络裴怜风的人莫名其妙地失踪,而裴怜风也没主动回复,出现如此异常的情况,或多或少令人心生不安。
凝神注视那贵胄公子,心一动,根据近日不断收集的情报,皇帝派了那专门对付乾坤教的主儿,眼前这人莫非是——
一个名字悄悄地潜入脑际。
眼前人年纪甚轻,可一派大家风范,气度不凡,举止雍容,确实和传说中的那个敌人相符。
不错,应该是他。
沈翠羽面色一变,跟着冷冷一笑。
北武庄虽不是龙潭虎穴,却也非自由市场。
看来大半年的苦心经营将付诸于流水,可轻言放弃绝非他沈翠羽的作风。
悄悄地向武烈成递了一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武漠成吃惊的程度不亚于任何一个人。
眼前人的外貌与其说是男人,还不如说是个少年贴切一点,可一举手,一投足间带有股雍容不逼的王者气度,令人由衷折服。
有点眼熟,只是实在想不起在哪儿见过面。
苦苦思索,却毫无头绪。
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意,冲着武漠成行礼,道了一句,「师傅,别来无恙?」
称自己为师傅?他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徒弟?
看那贵胄公子目光炯炯,蕴含精光,年纪不大,却分明是个内家高手,武功还在他之上,怎会是他的徒弟?!
「你是谁?」武烈成厉声问道。
「大胆武烈成,休要在静王面前放肆!」
一锦衣侍卫大喝一声,十二只右手同时按在了剑柄上,眼睛齐望着他们的主子。
静王——桓宸?
众人面面相觑。
北武庄新庄主的选立,竟惊动了天下闻名的静王!
可这是他们庄内的事务,怎么说也轮不到朝廷插手。
有别于其他神色复杂的弟子,武漠成心下恍然,苦笑不语。
区区一套太祖神拳,一声师傅他受之有愧。
「别在美人面前大呼小叫,会把人家吓坏。」
桓宸笑得风流,眼角眉梢间满是春色。
「北武庄虽被太祖皇帝亲口御封为天下第一庄,却并非归朝廷接管,一向按江湖规矩办事,朝廷难道想插手江湖事务?」
武烈成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当然引来了不少弟子的点头。
不看武烈成一眼,桓宸微笑着踱到沈翠羽的跟前,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蛋良久,转头冲青衫人抛了个媚眼,道,「小裴,你眼光不差,他确实有颠倒众生的本钱。」
裴怜风面色如常,微微一笑。
沈翠羽毫不动怒,笑道,「多谢静王的赞誉,小人愧不敢当。」
「愧不敢当?颠倒众人是名副其实,心如蛇蝎还没见识,你不用谦虚。」笑呵呵地摆摆手,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样,「本王见识过不少所谓的绝色,可他们加起来都不如你的一根小指头。」
这话其实调戏的意味甚浓,可用清脆悦耳的声音说出来,丝毫没令听者觉得半分不适。
「静王您大驾光临,总不会只为见我一面?」
「本王素有断袖之癖,喜欢收集绝色美人儿,像你这样的人间尤物,当然不会放过。」桓宸涎笑道,「你说这理由充分吗?」
沈翠羽笑了,眉宇间带着丝丝的嗔怒,「静王真爱说笑。」
「宸,你该叫我宸。」桓宸仍是一副色迷迷的模样,「你好美哟,尤其是嘴巴,小巧玲珑,要是在床上,从你诱人的小嘴喊出我的名字,不知是何等的销魂。」
沈翠羽面色转冷,沉默不语。
北武庄众人几乎昏倒。
人不可貌相?
外表优雅高贵,卓尔不凡的静王,怎地说出如此粗鄙下流的言语?
裴怜风和那十二个新同伴相互偏开头,不忍从对方脸上看到和自己相同的表情。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翠羽淡淡道,「如此说来,静王今次为沈某人而来的?」
「当然。」桓宸突然面色一端,「最近几天,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乾坤教意图弑君,犯上作乱,身为乾坤教使者的你,确实需本王前来请回皇宫向当今圣上亲自解释。」
最好在床上亲自向那好色皇帝解释——暗暗地在心底加了这句。
沈翠羽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如此出色的人儿,桓尧一定很感兴趣。
他现在对他更是志在必得。
「如果我拒绝?」
「实不相瞒,百里范围内已被三千禁卫封锁,北武庄内外布置了五百神射手。」
桓宸优雅地拍了拍手,大门轰然倒下的巨大响声交织屋顶上瓦片翻飞落地的脆裂声,数十个挽弓拉弦黑衣人犹如天降神兵,齐齐整整地冒了出来,闪烁着幽幽青光的箭尖对准了北武庄众人。
「这样的阵势,你究竟是想对付在下,即或要将整个北武庄夷为平地?」
沈翠羽冷笑不已。
一番话令在场的北武庄弟子色变,纷纷抽出腰间的兵器,怒视着厅中的桓宸。
「北武庄帮助太祖建功立业,所以才被赐封为天下第一庄,如果静王一意孤行,我们唯有以命相搏,相信你们也未必可全身而退。」
武烈成拍台而起,慷慨激昂。
「对,朝廷又怎样,我们可是烂命一条。」
「我们要和北武庄共存亡。」
「……」
眼看局势似乎一发不可收拾,无可避免地流血,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武漠成焦急万分,双眼望着桓宸,一脸无奈。
「对付非常人,只好用非常手段。诸位如果不想被利器所误伤,还请讲手上的武器放下,自个从大门走出,本王担保你们毫发无伤。」
沉稳清柔的嗓音不急不缓地传出,温和轻柔的目光逐一扫过原本杀气腾腾的面庞,非常奇妙的,刚才还蠢蠢欲动的一众顿时安静下来,
「你们可不是什么烂命一条,还有老婆孩子,上有老,下有小,何必为魔教中人与朝廷为敌,无端为自己和家人招来杀身之祸?」
桓宸气运丹田,继续出言蛊惑。
所说的算不上咄咄逼人,可从他口中徐徐道来,却有股奇妙的魔力,竟令人禁不住想抛下武器,甚至跪下投降的冲动。
当一双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逐渐被平和所取代,沈翠羽辛苦凝聚起来的战意终告消散。
「当啷。」
解下配剑恭敬地放在桓宸的面前,一青年弟子鞠一躬,然后慢慢向外走去,口中喃喃自语,「不错,沈翠羽是魔教使者,根本没资格做我们天下第一庄的庄主,我们没必要为他枉送性命。」
这第一个,眼看就要成为余下的追随者,突然……沈翠羽出手快如闪电,目标并非桓宸,裴怜风,十二禁卫,弓弩手,或者离开的弟子,而是站在他身旁一直把视为儿子的——武烈成!
**********
浑身透着刺骨的冻,武烈成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成为沈翠羽的目标,他瞪大眼睛,心有不甘地望着暗算他的人,「——我,你——好狠……毒……」
「快放下我大哥。」
骇然发武烈成渐渐凝结成冰,从头发,眉毛,面庞,甚至双手……
「好啊,想要就给你。」
沈翠羽非常爽快地将武烈成往他弟弟身上一推。
裴怜风惊呼道,「小心,玄冰毒掌。」
武漠成突觉面前寒意骤然大增,阴气如涟漪圈荡困住自己,霎时间身体如跌落入万丈冰窟,冷得他牙根不停地颤抖。
桓宸左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一道强大的冷流经武漠成的右手冲出来,若非裴怜风出言提醒,他还真会着了道儿。
「十二禁卫!」
话音刚落,「呛啷」声响,十二剑同时出鞘,十二身影成合围的势态,十二道闪动的银线交织在一起。
银光闪烁,已然将沉翠羽围在当中, 那间彷佛化成千百柄剑,寒光闪烁,夺人眼目。
沈翠羽嘴角凝着一抹冷笑,不断催动内劲,将玄冰毒掌发挥得淋漓尽致。
十二个身形再展开,幻化成为一个剑网,连绵不绝,一道被击散,又一道迅速地织成,一道又一道地困住沈翠羽。
「哼。」
沈翠羽闷叫一声,左臂隐见一道血痕,伤口隐隐覆盖寒霜。
那一招伤到敌人的禁卫大喜,刚想乘胜追击,猛觉一股寒气袭向左肩,内劲直透筋骨,如万千道利刃钻入,剧痛攻心,男子大叫一声,利剑脱手飞出,突化作万千的碎片,疾射向十二禁卫面门。
哪怕是训练有数,身经百战的禁卫都不禁为眼前的变故慌了手脚,为求自保,疾向后避退,可依旧有四人惨被碎剑所伤。
绵绵的剑势於瞬息之间破去,沈翠羽甫一得机,拔身而起,竟冲上屋顶,一把带着腥味的银针洒出。
屋顶的弓箭手惨叫连连,纷纷落地。
裴怜风心知不妙,身形顿起,拔剑出鞘,挡住了沈翠羽的去路。
「叛徒!」
阴狠的声音,阴狠的眼睛,仿佛要将他吞噬掉。
裴怜风也不答话,身在半空,剑走边锋,封掌,截筋,挑脉,一气呵成。
沈翠羽不闪不避,双掌齐发,击向裴怜风的胸口,裴怜风只觉冰寒彻骨,胸口郁闷难当,身子在半空一滞。
「背叛乾坤教的下场只有死。」
耳边只听到沈翠羽阴冷的声音,背心一阵刺骨的寒风,他闭上双眼,半晌后才惊喜地发现死神的斧头并没砍下。
「美人,你的对手是本王。」
桓宸衣袖蹁跹,脚步流转,剑尖却如点点寒星,洒向沈翠羽的少冲,少府,神门等手少阴心经九穴,化解了挥向裴怜风的绝杀一击。
一介王孙贵胄,武功竟不弱于己。
沈翠羽见招拆招,却见对方攻势凌厉,而且门户守得甚是严密,竟找不到破绽。
眼见禁卫和裴怜风都似喘定,这样下去吃亏可是自己。
一把银针甩向桓宸,趁对方闪躲的空隙飞身跳落外院。
「大美人,我还未一亲芳泽,你别跑啊。」
桓宸一看沈翠羽脱离了包围网,口中失望地叫着,伸手接过侍卫弓及箭,拔箭挽弓,运劲射向沈翠羽的背心。
「嗤!」
听得背后破空之声,劲道十足,沈翠羽不敢有任何怠慢,连忙足尖点地,身子向左一躲,那箭贴着衣衫掠过。
笑看着那美丽的优雅地躲过了自己的暗算,桓宸毫不迟疑,同一时间五珠连环,飕飕连响,分别袭向沈翠羽上中下以及左右五路!
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江湖一等好手,沈翠羽临危不乱,眼看那五箭就要插入身体,在电光石火之间,他倏地倒地,打了十来个滚。
法子虽不雅,姿态甚是优美,却也逃出了强弩所及的范围。
「美人就是美人,连逃命的姿势都挺美的。」
桓宸喃喃自语,如此才色兼备的绝代佳人他可不舍得放手。
「区区拿着弓箭的五百木偶或三千废物就能阻挡我了?静王宸,你也未免太幼稚,有本事就追来吧。」
张狂的笑声传进耳膜,桓宸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哦,有本事就追来?
有意思,既然出言邀请,自己怎能令美人失望。
漆黑的眸仁仿佛被点燃了一簇火种,亮得不可思议。
************
眼前的小竹林寂静无声,眼睁睁看着沈翠羽的身影转眼就淹没其中。
甚少附庸风雅的桓宸对竹的好感可不会多于地上的杂草。
他停下了脚步,盯着竹林良久,思量着等会让人把这一把火给烧光的可能性。
可惜那霹雳弹并非随身携带。
说将方圆之内百里封锁,大概也只能吓唬吓唬无知妇孺,那三千铁卫行军是精兵,让他们来这里,分明是大材小用,所以连这竹林也忽略了。
任由吃到嘴边的美味飞走?
没了替代品,今晚,不,有可能是以后无数的夜晚,他都被迫和人芙蓉暖帐度春宵了。
一想到噩梦成为现实的几率,桓宸心一寒,手臂上的疙瘩随即掉了一地。
与其坐等色狼皇帝的蹂躏,倒不如冒险投林抓美人。
拿定主意,刚想举步,忽地听得竹林内「铮!」一声琴声,令他不由得侧耳细听。
缥缈悠扬的乐韵飘进耳膜,音色虽微,却极柔转愉悦,说不出的舒服。
这曲子——他非常熟悉。
凛冽的笑意悄悄爬上了桓宸的唇边,深沉的眸子掠过了淡淡的诧异。
抚琴的那人内功雄厚,远胜沈翠羽,这小小竹林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
桓宸眼珠子一转,笑嘻嘻地道,「阁下想来是个清雅之人,何必学那小家碧玉,畏畏缩缩,躲在林中不肯相见。」
……
「能弹出如此优雅的乐曲,必是绝世美人,遥想她星眸微合,玉手轻抚琴弦的媚态,引人遐想……」
……
「美人莫非是个聋子?可惜……」
他的自言自语只有七弦之音回应。
琴音初时轻柔,若有若无,如梦如幻,尤似一泓春塘,慵懒无力,欲皱还休,令人昏昏入睡。
渐渐的,眼前竟出现了御花园里那塘微澜不惊的死水,桓宸轻叹着气。
蓝色荷花,是他心中之恨。
正神游荷花塘之际,忽地弦音高高上扬,若潮之涨退,万马奔腾,汹涌澎湃。
一如桓尧带他去观赏的钱塘潮水之起落——水面仿佛有条翻腾的蛟龙在兴风作浪,滔天的巨浪击拍岩石,溅起五尺多高的白花,就像千军万马扬起的烟尘,令人热血沸腾。
不知不觉间,桓宸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跳动得越来越激烈。
琴音又一变,暗流涌涌,绻缱交缠,乍听平和,却隐有激荡狂乱之意。
高低起伏的琴声,如具魔力,春声阵阵,偶尔急喘,偶尔饮泣,使人心悸神摇。
双颊微微发热,桓宸情不自禁地「嗯」地了一声。
明知道敌人以极缠绵挑欲之曲诱动人心,还是被惑了心智。
恍恍惚惚间,他似乎回到了皇宫,回到了那个淫乱的夜晚……
被抚摸时候的触感依然残留在皮肤上,痛恨着,厌恶着——可那天,他得到了快感,带着屈辱的快感。
——湿濡火热的唇瓣吸吮着最敏感的部位,从脚趾,脚踝,小腿,大腿,腹股沟,甚至是性器……
呼出热气的嘴巴,伸出湿热的舌尖,轻轻舔舐着欲望的顶端,然后将之纳下口中——光是回想,快感也瞬息充斥了身体每个毛孔。
全身微微战栗着,胯下的欲望随即暴涨了几分。
立身长啸,手中宝剑回鞘,一道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游至双臂,双拳齐发,雷霆万钧地击向远处的竹竿,「咔!」
因这爆发,一切幻象瞬息消散,呼吸顷刻稳定下来,心跳同时恢复如常。
桓宸精神大震,放声吟诵,「天地相震荡,回薄不知穷,人物禀常格,有时必有终。年时俯仰过,功名宜束崇。壮士怀愤激,安能守虚空?」
威猛刚劲的「伏虎神拳」,一招一式,在他手上绵绵不绝使出,拳风雄厚,所到之处,翠竹纷纷折断倒地。
多折一竹,心胸逾见舒泰。
若论内功之深浅,竹林内的抚琴人绝对在桓宸之上,琴音却依旧被打乱了节奏。
淫糜之音渐散,曲调渐入凄清,仿如晚风动竹,细雨点萍,佳人眉峰压翠,娇躯倚纱,独立窗前弹泪眼,纵有铁石心肠,亦不禁魂为之颤。
渐入佳境的桓宸充耳不闻,功力催动至颠峰,展步疾奔,四下游走,掌力犹似长电划空,气挟雷霆之势,「……乘我大宛马,抚我繁弱弓。长剑横九野,高冠拂弦穹。慷慨成素霓,肃吒起清风。震响骇八荒,奋威曜四戎,濯鳞沧海畔,驰骋大漠中。独步圣明世,四海称英——雄!」
最后一个「雄」字,夹雷霆万钧之势,雄壮嘹亮,末了,竟与竹林琴声一并消弭。
竹林恢复了原本的寂静。
桓宸吐纳归元,看着被自己毁了一大片的竹林,暗叫一生侥幸。
懂得利用声音控制人心智的高手在武林中甚少,因为这门功夫难于修练,而且甚为霸道,不伤人便自伤,幸亏自己的内功纯正,要不肯定会出大丑。
11
「哈哈。」
突兀而雄厚的笑声从竹林深处传入耳中,分明是炫耀自己的毫发无伤,桓宸面色冷然,淡然道,「不管你是谁,快把沈大美人交出,我可以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笑声倏止,声音变得柔和温吞,「小小年纪,定力却令人敬佩啊。」
桓宸皱着眉,「你的琴音却不太令人佩服。」
真不明白,同样的曲子怎能弹得那么难听,远及不上某人。
某人虽令人恶心,今天还几乎让他摔了个跟斗,可平心而论,他的琴艺确实不错。
「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你是第一个批评我的人。」
「你口气非常大。」
「是吗?口口声声称别人为大美人,其实你一点也不逊色呀。」
浑身冒着鸡皮疙瘩,桓宸黑着脸,「不知阁下容貌又如何?想来也不会太差。万一我抓不到沈翠羽,就拿你来代替。」
哼,皇帝一定更喜欢他的特别。
「在下只是实话实说,你又何必恼羞成怒?」
「既然美人那么爱说笑话,倒不如一同回皇宫,日夜在我耳边说个不休?」
桓宸笑了,笑得风流,笑得张扬,眼角眉梢间丝毫没带一丝的怒意和不快。
对方沉默了片刻,似乎叹了一口气,「静王宸,你很厉害,可惜依然抓不到我们。」
非常有自信,不知这人在乾坤教地位如何,大概不低。
说不定就是人家教主亲自大驾光临。
武功或许不及他,可己方胜在人多,尤其是看到他赖以信任的三千铁卫终于赶到的时候。
以身犯险,除了对自己有足够的信心,还为了想探知对方的虚实。
对沈翠羽手下留情,可不等于不会杀他。
玄冰魔掌是一门极为可怕的武功,可运功却必须消耗大量的内劲,刚才的沈翠羽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要不只用自己五成内力的五珠连环不会令他如此狼狈。
现在是抓他的最好机会,怎能轻易放手?
「王爷?」
顺着声音追来的裴怜风等人见到桓宸安然无恙地站在,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既然对方不领情,他只好宁作小人。
「刘大人,你带领剩余的禁卫及三千铁卫在外围布阵,弓弩手,在箭头点上火种,我要火烧竹林!」
反正也毁一些也是毁,毁全部还是毁,烧个干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要烧啊。」
裴怜风喃喃自语,不禁为这片飘逸苍绿,宁静优雅的竹林叫屈。
「不是有个成语叫用古琴烤鹤来吃,很美味吗?竹林里面鹤虽然没有,可说不定有一些珍馐野味,最重要的是,里面藏有一张好琴!」
「……」
笑眯眯地盯着大惊失色的部属们,只是忘了那成语罢了,值得他们仿佛像看怪兽那样的表情看他?
「小裴,乾坤教的教主会抚琴吗?」
「属下从未听过。」
「哦?」
桓宸沉思了片刻,抬头时双眼散发出凛冽的光芒,「我数三声,里面的人若再不现身,格杀勿论!」
****************
宸该不是放火放上瘾了?
桓尧唇边挂着一丝温柔的笑意,随手合上了禁卫不久前呈上的密折。
「一把火烧个干净,焚琴煮鹤,可惜了北武庄那片珍奇的竹林。静王真乃一介武夫,眼内大概只有烧杀抢掠!」
「嗯。」
他确实非喜欢风花雪月,附庸风雅的人,竹林在他看来或许比不上路边的一堆杂草。
「……十二禁卫一死五伤,五千弓弩手折三十,伤一百,而这灾难性的代价换来得是徒劳无功,反长了乾坤教的气焰,静王难辞其咎。」
「难辞其咎么?」
这话倒不假,大概宸自己也知道吧,要不怎的一早就乖乖地在外面守候?
「除了发现一条连通北武庄内外的密道,发现真正的老庄主尸体外,没任何收获!」
「一切都言之尚早。」
「微臣以为,以静王的能力不至于此,说不定他已经和乾坤教暗通款去,所以今次才故意放走一干叛逆。」
「是吗?」
那把火,确实让乾坤教的人有充裕的时间利用地道离开,可事前,宸大概也未必料到北武庄下面有一条秘密的地道。
「陛下,为什么不抓住今次的机会,一举扫清旧朝余孽?」
「哦。」
旧朝余孽?
原来如此——
「您某些时候过于放纵静王,虽说他现在手中无权,可朝中有不少老头对他仍心存幻想……」
抬头扫了一眼依旧喋喋不休的臣子,桓尧温和一笑,道,「凤卿,你今天的话多了点。」
今晚的月色不错,天朗气清,是否意味着他的运气不会太背?
当看到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个别致小巧的鼻子,一张艳红娇嫩的小嘴,犹如大理石精雕出来轮廓的美人,竟穿着一身白色的织锦绸缎外袍(那料子属于贡品,皇帝只曾赏赐给少数几个得宠的妃子),一脸春色地从寝宫走出,桓宸不禁笑弯了眉。
那绝色的男子就是近年皇帝跟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凤琪将军的弟弟——侍中凤。
能令多疑阴沉,喜新厌旧,喜怒无常的桓尧宠爱了将近两年多的时间,他确有其过人之处。
漠然地扫了桓宸一眼,凤飘然而去。
红人就是红人,连架子都不同凡响,好歹他也是堂堂的静王宸。
自嘲一笑,桓宸深邃目光却带点怜悯。
大美人一个,可惜——他太聪明,也太张扬。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话不可不信。
正胡思乱想之际,背后倏觉凉飕飕的,全身一凛,不必转头,就知道有双如毒蛇般森冷的眼睛在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来了。」
强有力的手臂自背后绕过来,湿热的气息在耳畔缭绕。
「陛下的精力充沛得令人害怕。」
桓宸笑得比哭更难看。
近在咫尺的皇帝将唇贴在了自己光滑细腻的颈项磨蹭着,轻柔地昵喃,「听来似乎是对我的褒奖。」
待反唇相讥,身子无端地浮于半空,桓宸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脖子,一如从前。
「没了充沛的精力,又如何能满足得了朕的静王妃?」桓尧笑吟吟地道,拦腰抱起渴望了几天的宝贝,向内庭走去。
「静——静王妃?您想要我死也不必用这个法子,恶心而死这种死法实在太难看,可不在我考虑之列。」
桓宸傲然一笑。
「不错,静王妃确实委屈你,倒不如——」桓尧故作沉吟状,「不错……静王后恰当,说来你的容若姐姐最近是越来越令人讨厌,老气横秋,面目可憎,我明天一早就把她给废掉。」
「不会说笑话就别献丑。」桓宸面色一变,举止端庄,聪慧娴淑,博古通今的容若姐姐,在他眼中竟如此不堪?
该杀千刀的超级王八蛋,她刚刚为他生下了孩子!
「宸说这话逾越了臣子的本分。」桓尧若有所思地笑道。
桓宸微微一凛,或许太了解他的缘故,这男人高深莫测的表情蕴藏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
她是他的妻子,更确切地说只是他手上的一只棋子,拿来笼络朝臣的法宝,现在大局已定,她自然也没利用价值。
「皇后还在坐月子,虚弱的身体可经受不了太大打击。」
「多情的静王宸,我开始有点讨厌你的多情了。」
桓尧轻轻叹着气,在那背叛他的女人身上倾注如此多的关切和怜悯,宸的多情着实令人不爽。
「……」
多情总比处处留情,见异思迁的好。
「好端端的良宵美景,可别让那女人扫了兴。」
桓尧小心翼翼将闷闷不乐的人儿放在龙床上,眼内尽是温柔,手上动作也不见得迟缓,迅速脱下了桓尧的外袍。
「这床是专门为你而打造的,除了我俩,没任何人有资格躺在上面。」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我还能逃?陛下何必如此急切。」桓宸难得温顺地躺在龙床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仿如急色鬼的桓尧,闷闷地回了一句。
一愣之下,桓尧停了手。
「……」
愿赌服输这词大概从不曾出现在宸的字典里,真能抓到那沈美人还能找借口逃避,现在倒好,一副被自己强迫的模样,偏偏自己就是容易被他这楚楚可怜的态度打动。
「在北武庄曾听一高手抚琴,这人的琴艺逊色于皇帝。」
冲口而出的句子,或许是天气,或许是心情,反正他现在就是想听那熟悉得不得了的韵调。
桓尧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些年来操心于琐事,久未练习,其实也生疏了不少。」
「琴艺不贵乎精湛,而贵乎神韵,陛下昔日在钱塘岸边抚琴而歌的气势,天下无人能及。」
高帽多送几顶对自己也有好处,更何况他说的是实话。
好端端已经在龙床上,眼看就可心爱的人儿颠鸾倒凤,结果还是因为那个期盼的眼神,便着魔般命人端了一张焦尾古琴来。
罢了,谁叫自己永抗拒不了他的请求?
皓月当空,更深夜静,堂堂天子,想来还别太扰人清梦为好。
盥了手,亲自焚上一炷清香,端坐在床沿,桓尧笑睇看安睡在床的桓宸,双手从容抬起,十指微抚丝弦,其韵自指间逸出,婉转柔和,安详雅致,叫人心旷神怡。
淙淙铮铮,若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
一曲尽毕,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12
琴能令人静心,进入一种悠然神往,物我两忘的境地,同时是极其危险的一刻。
或许这个缘故,自己甚少在人前抚琴,除了他——静静地凝视那张美丽的容颜,白皙细致的肌肤在月光下披上了一层晶莹,牢牢地锁住了桓尧的目光,良久唇边荡漾起一抹浅笑,丝丝甜蜜浮上了记忆的水平线,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他仍旧还是那个天真,无邪,同时又极为信赖自己的孩子。
那时候的宸,对他全然的信赖,全然的崇敬,正如他曾经说过的,他把他当作了兄长,甚至是父亲。
现在的他,天真无邪已远离甚远,当被他强迫改名字,不,或许更早,从圣祖驾崩的那一刻开始。
这些年来,他一直提防着,小心翼翼地走每一步,不去犯任何的错,甚至还提出离开京城,以为可明哲保身。
可怜的宸,他根本不知道,在他出生前,他和他父亲所订下的盟誓,哪怕他是男孩子也有效。
而自从那天他要了他后,原本的不满大概转化为一些的负面情感——恨和怕。
宸是他的,可他并不属于他,至少目前不是。
——宸在十八岁行成人礼后应搬离皇宫,娶妻生子。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阻挠者当为叛臣逆子,交宗人府处置。
这是他父皇在临终前给四位开国藩王及桓氏宗室的密诏,像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令他寝食不安,可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父皇确实厉害,为了保护情人的儿子,什么手段都使出来。
除了把皇位传给他,还兼顾了宸的未来。
好一句「奉天之主,自尧下,须有两家血脉,方能承继!」,就是说奉天的下一任皇帝,必须是他的儿子,与宸的女儿成亲后所生下的孩子。
如果他拒绝让宸行成人礼,拒绝让宸成亲,那些老头子就有借口把他赶下台,甚至还可以立宸为奉天的新皇。
他是他亲生的儿子,而他却偏偏反而疼宸多一点,这个父皇,令人寒心。
他爱上宸,只不过是延续了他们的传统而已。
桓尧冷冷一笑,迟早有一天,他要全天下的人都承认宸是他桓尧的——皇后。
他恨他,他怕他,他敬他,可偏偏就独缺了一种他最渴望得到的——
恨他,怕他,敬他的人已经够多,宸不必成为其中一分子。
「皇帝,这身体你爱怎样就怎样,可别太残忍,我实在非常累啊。」
双唇微启逸出一串呓语,跟着便翻转身子背对着桓尧,仿佛又坠入了香甜的梦乡。
皇帝?咋听这熟悉的称谓,桓尧竟有几分不大舒服的感觉。
似笑非笑地叹息着,爱怎样就怎样?
缓缓地低下头来,蜻蜓点水般吻着冰凉的脸颊,片刻后停驻在鲜色的樱唇,如入无人之境地采撷那甘甜芳香的蜜汁。
并非第一次看他的身体,可当粉雕玉琢的胴体毫无保留地裸裎在自己眼前时,桓尧失魂落魄地盯着——娇滑冰凉的雪肌玉骨,纤滑娇软的如织细腰,平滑雪白的柔美小腹,优雅修长的双腿,美得晶莹无瑕,美得勾魂夺魄。
顺著身躯的曲线,大手滑至夹紧的两腿间,粗大的手掌包里住柔软的嫩芽,忽紧忽慢地抚搓着,满怀愉悦地感应着掌心尺寸的逐渐变化。
「——嗯。」
压抑的呻吟声自喉咙逸出,桓尧轻轻一笑,这美丽动人的声音只能属于他的。
敏感的穴口被柔软炽热的唇舌不断刺激,濡湿的口水沾湿了周围,浑身冒着疙瘩的桓宸强忍着,没有躲闪或抗拒。
当入侵的手指潜进隐秘的最深处的一刻时,他全身都绷紧了。
连他最可鄙弃的苦肉计都用上,桓宸还是悲哀地发现他最终逃离不了桓尧的魔掌。
「张开双眼,我知道你是清醒的。」
桓尧笑着两臂一伸他紧扣住,一腿伸进两股间,撑开桓宸试图紧合的双腿。
这男人大概只能用发情的野兽来形容。
桓宸暗暗叫苦,些微的抵抗很快就溃不成军。
粗壮的男刃抵上了玫瑰红的小嘴,没有给予任何准备的时间就迅速将前端插入,一寸寸攻城略地,直到自己与那美丽的躯体合为一体。
「不,不要——」
有了上次梦魇一般的经历,明了哀求之于征服者来说更像是催情剂,可当身体被无情的热铁活生生劈开了成为两半时,求饶声还是难以抑制地滑出了唇间。
很想哭,哪怕他把哭泣视为懦弱的行径。
胃不停的翻滚,这一刻更想畅快淋漓地大喊大骂,更希望能把驰骋在身上的男人扯下来,痛打一顿,可是他不能——闭上眼,紧抓着锦被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宸,别拒绝我。」
柔软的幽穴狭窄温暖,包裹着他炽烈的欲火。
冷汗涔涔的俊容,紧揪秀眉的痛苦,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桓尧的心不禁一缩,几乎就想放弃地从他身体退出来,他已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漠视对他的影响。
不错,他既然不能漠视宸对他的影响,那他也得让宸不能漠视他的影响,这才公平。
桓尧是在惩罚他么?
内脏如翻江倒海被搅动着,某一瞬间他惊悸于是否会从他嘴巴涌出来。
那男人根本就是一只野兽,一只饿极的野兽,仿佛要将他撕成齑粉。
男性蛰猛而又迅速地在他体内来回抽送,每一波都是极尽全力的冲刺。
他忽然产生了强烈的恐惧——这样下去,他会死,死于皇帝的那话儿上。
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
求饶大概是能摆脱现下悲惨境况的唯一法子。
「陛下,我知错了,我不该让沈美人伤了你的禁卫——」
……
「不该轻敌导致乾坤教的人逃走,我不该……」
……
「不,我错了,我不该故意放他们逃——不该私下和敌人会面,可我真的没有——背叛您——皇帝……」
……
「……啊,不——我不该让人烧了康王府——」
……
「呜——请放了我,明天,我一定会把沈翠羽带回来,我发誓——」
只要能把自身从地狱上拯救出来,什么罪他都认,什么事他都干。
可无论他说什么,依然不能让桓尧停止他的贯穿,不能减轻自身的痛楚。
那粗壮无比的阳具越来越狂暴地刺入,抽插越来越剧烈,一波接着一波的冲撞,每一次动作都令他自以为会粉身碎骨。
他想逃,可被身体却被牢牢地控制着,甚至还敏锐地发觉因为他这轻微的挣扎令此刻在他体内横行肆虐的性器迅速膨胀。
「宸,那些所谓的美人加起来都不及你的一个小指头啊。」
桓尧低沉的笑声,戳穿着桓宸的哪怕最后一丝的幻想。
羞辱仿佛如一把利器刺穿了心脏,原来,原来如此——
他从不打算放过自己,从不!
同样是男子,他身上有的,我一样不少,为什么他就必须要遭此地对待。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子折辱我?你是我最崇拜,最信任,最敬爱的大哥啊,请念在我们这些年来的兄弟情谊,饶了我——我不会背叛你,不会和你争皇位,我发誓——」
他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是为了那可笑的婚约,即或担心他的背叛?
「我并不缺弟弟,你也从来不是我的弟弟。」
柔声说着这铁一般的事儿,炽热的眸子隐隐迸发出一抹邪恶的光芒。
最崇敬,最信任,最敬爱的大哥?
想不到如今的宸依旧天真得可笑。
他还不明白,生于帝皇家,连亲生兄弟大概也不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可怜的孩子,他口中的所谓大哥,这十多年年,都发疯地想成为他的男人,他的丈夫,他的唯一。
察觉到那胀塞满下身的异物越来越深入,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撑破,桓宸又惊又怕,又痛又恶,所有的负面情感在那瞬间攫紧了他的心脏。
「桓尧,你究竟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才满意?!」
往日嫣红如火的丽靥霎那间变得苍白如雪,半张的樱桃小嘴倏地发出一声歇斯底里地怒吼,他终于失去了一直引以为傲的冷静。
可听者却觉得那是令人血脉贲张,如痴如醉的急促哀婉的娇啼,蕴含着足可致命的妖媚,身体猛一哆嗦,炽热的顶端一股热流倾注而出,喷洒在温热的最深处。
桓宸茫然地趴在枕上,感觉到一股股温热滑腻的粘稠液体正从自已下身与他阳具紧紧交合的玉缝处淌出,顺着臀股流至最下面时,已然一片冰凉。
大腿重击臀部的声音以及被顶撞得痛不欲生的身体不断提醒着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仍在侵犯着自己——变化的只是体位。
「身为臣子,却直呼皇帝的名讳,你这错犯得可大了。」
这个姿势果然比刚才的好很多,起码可以欣赏到内敛,自制的宸失控的一刻,记忆中这或许是第一次吧?
「那又怎样,有种就干脆把我杀了。」
冷汗沾满了桓宸惨白的脸,可漆黑的眸子傲然无惧,迎上了此刻依然肆虐他身体的皇帝
的双眼。
「你是我最珍惜,最贵重的宝贝,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也会心痛。」桓尧怜惜地吻了吻他冰凉的唇瓣,刻意放缓了挺动的力量,「别随便对一个男人说有种没种,尤其是我——如果你是女人,我的种可足够你生下数量可观的皇位继承人。」
不错,他们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皇位继承人。
只有流淌着他们的血,他们的孩子才有资格成为奉天之主,才能令当年跟随他们父亲打天下的各路势力臣服。
宸不是女人,或许这也是他们父亲在内的很多人的遗憾,可并不包括他。
「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帝,还是没法子改变现实!」
从牙缝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话,桓宸觉得作闷的胸口,一股浓浓的绝望和悲哀正蔓延出去。
女人,又是女人。
他不是女人,无论他怎么干,也改变不了他的男儿身份,更生不出所谓的皇位继承人。
「那有什么要紧,反正圣祖已经把你许给了我,君无戏言。」
「去你的君无戏言,呸,你桓尧谎撒得还少?!」
既然大家都撕破了脸皮,那就大可不必假装臣服,屈躬卑膝得连自己也作呕。
「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是吃准了我舍不得把你弄哭?」
桓尧含笑道,可笑容绝对与善意无缘,腰杆用力地向前一顶——
举止优雅,谈吐温文,举手投足都合乎一个高贵的王子身份的宸竟变得如此粗俗无礼,大概是他这个做哥哥的疏忽了,既然如此他有义务也有责任好好教导他,让他别误入歧途呐。
「卑劣下流的混蛋,你最好杀了我,否则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席卷而至的疼痛淹没了桓宸的理智。
「后悔?为什么?」
桓尧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后悔这两字可是从他有记忆开始就已经在脑海中抹杀掉了。
又一次如同打樁般的捅入,桓宸鼻息一膣,硬逼着自己把求饶声吞下咽喉,从今以后,他绝不会再向这个龌龊无耻的男人示弱。
「如你对待我的,我会加倍奉还。」
既然同样都是男儿,同样都是桓氏,同样都是皇子,为什么他就是被上的那个?为什么他就必须臣服在他脚下?
他不服气。
「就是说,你也想上我?」桓尧目光炯炯,格外精亮。
「你模样儿虽比不上沈翠羽的艳,比不上小裴的秀,可也别有风韵。」桓宸疼得几乎要昏死过去,可他依旧抬起头,目光挑衅般地对上了桓尧的双眼,嘴角勾画出一个轻佻的笑痕。
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个嘴巴,仔细瞧来他还算不错,脱光了在床上,美人丑人大概也没什么分别。
桓尧一愣,跟着大笑起来,「哈哈——不愧是我心爱的宸,我等着那一天,等着你把我压在身下的那一天,如果有的话!可在这之前,很抱歉,你必须忍受被我压倒的痛苦。」
他的宝贝确实不简单,屈辱没让他丢了骄傲,失败没让他失了自信,偶尔还会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这样的人,他怎能不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和他生同衾,死同穴。
「你能够压倒我的机会已经不多了,好好珍惜吧。」
「千万别让你的敌人看穿你的心思,更不能轻易在你的敌人面前表露真正的想法。忘了我曾经对你所说的话了?现在的你,是方寸大乱了。不过,嘴巴臭,态度傲,脾气硬——这才是我熟悉的宸。其实在我面前装柔顺扮可怜的你,还是挺可爱的。」桓尧邪邪一笑,轻舔着晶莹细致的耳垂,「只是——想压倒我,光凭嘴巴说说可不行啊。」
斜睨着当今天子,潋泓的眸光盛满了浓浓的骄傲,「多谢指教。」
「宸今晚犯了不少错,你说我该怎么办?狠狠地疼你一把,让你一个月都下不了床即或把你弄哭,抽泣地诉说着我最想听的爱语?」
「悉随尊便——果真你有那个能耐,我也认了。」
「今晚你犯了不少错,这却是最致命的——过多地呈口舌之勇,尤其是在掌握了你命运的男人面前。」
桓宸笑了,灿烂悦目的笑容足可驱走一切的阴霾。
宸很骄傲,他有骄傲的本钱。
宸很聪明,聪明得没有过多地炫耀自己的骄傲。
所以很干脆,也很适时地昏死在他的怀中——在向他的能力下了战书后。
表面上赢的是他,现在退让的也是他。
真的痛吧,虽说被他宠爱过的男孩子似乎有不一样的看法。
沉睡中的人儿宛如出尘仙子,幽谷精灵,美得让人怜,让人醉,让人想好好地来蹂躏他一番。
只是,他怎忍心?
更何况,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他的天下,他的权利,他的财富,他的野心,他的快乐,他的悲哀,他的一切,他都愿意和他分享,唯独不能忍受与别人分享他——可世事不如意的十之八九,某些时候还是必需妥协。
他是他的宝贝,他的情人,他的伴侣,他的知音,可也是他的对手,一个值得他尊敬的对手。
奉天君皇的欲火靠超强的自制力扑灭了,紧紧握着那双修长整洁的手,低语,「死生契阔,与子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沉稳的声音很低很轻很柔,却很坚定。
13
一觉醒来,日升半天。
腰股间的酸痛难以形容,火冒三丈,破口大骂了当今皇上的祖宗八代,全然不顾此起彼落的抽气声,反正父皇也只是桓氏养子,不会和他们有任何瓜葛。
「你们退下吧,这里有我就行——」
自问也没本事让主子息怒,小英子只好苦笑着命其他人退下。毕竟让太多的人见识温和优雅的静王破坏形象的一幕可不是一件好事。
「小裴呢?」听众没了,自然他也没心情叽叽咕咕。
「没皇上的允许,裴大人不可能进来养心阁,我只好让他在外面等候。」
养心阁,是皇帝寝宫的别称,既不养心,也不养身,却是寻花问柳的好地方。
「他在外面呆着啊——」
闻了闻搓得发红得肌肤,隐约闻到熏衣草香,看来满身的黏湿,满身的疲倦总算除掉了。
从澡盆站起,小英子连忙为他披上条干净的棉巾,待桓宸擦干身子,捻熟利索地帮他穿衣梳头,佩挂组绶,不消半柱香的功夫,整一个风流倜傥,潇洒不凡的静王宸又重临人间。
在铜镜面前,以挑剔的目光端详了好一会,似乎再也不不到破绽,桓宸稍稍放下心。
「小英子,陪我去凤蕴宫一趟。」
「……」
主子不避嫌地私底下去探望青梅竹马的皇后娘娘,这不是明摆着要和皇帝作对么?到时候扣上个淫乱宫闱的罪名——那可不是开玩笑。
越想心越慌乱,小英子急得满头大汗,大声道,「您怎能给皇上有了找茬的借口!」
「我和太后一起去,谁敢抓我把柄?!」
「你怎么不早说?你把我吓得——」
用力拍了拍心口,小英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低声抱怨着。
桓宸狠狠赏了他一记白眼,「一天不见,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笨。」
「即使太后也在,王爷最好别去。」小英子脸一红,忙为自己辩解,「万一追究下来,吃亏还是您——毕竟是不合礼数。」
「不合礼数?我桓宸光明正大,能碍谁的眼!」
自从容若嫁给桓尧后,为了避嫌,他一直没和她见面,哪怕两人只是区区两三道墙,昨晚听皇帝的语气,大概也冷落她多时,对于失宠女人,哪怕她是所谓的正宫娘娘,在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自私势利,藏污纳垢的皇宫中日子绝不好过。
去那为她解解闷,让她宽心养病而已,为此他昨天可是求了母后将近半个时辰。
转眼就到了凤蕴宫,桓宸停下了脚步。
察觉主子并无让他上前向守门禁卫通报的意图,小英子乖巧地立于一旁,乐韵飘飘,隐约传入耳边,忍不住道,「太后一来,往日寂寥的凤蕴宫可热闹多了。」
「嗯。」
桓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凝望着屋顶那绿色琉璃瓦发呆。
王爷大概在倾听容若小姐锦瑟声吧。
皓腕凝霜胜雪,暗香盈袖,轻拨二十五弦,音韵幽悠——难以想象如此文绉绉的句子曾出自确实没多少艺术天赋的静王之手,虽说是被皇帝强迫写诗的成果。
后宫如冷宫,大家是心照不宣,可她与小欢,明玉,小可她们那些自小陪王爷长大的女孩子相比,幸运一点,毕竟她是风光的皇后,更诞下了王子。
滥情和无情,或许是双生子。
滥情加无情的皇帝一方面嫌三千佳丽不够,要天天新鲜,厌了女孩换娈童,另一方面却死盯着静王不放,真不知他葫芦里面究竟卖什么药。
「去文渊斋吧。」
「啊?」
小英子愕然抬头,对上的是一双深幽的眼睛。
桓宸嘴角挂着一道浅得几见不着的笑痕,耸耸肩,「歌唱完了,你不走难道想留下来服侍容若不成?」
……鸣笳临乐馆,眺听欢芳节。急管韵朱弦,清歌凝白雪。彩凤肃来仪,玄鹤纷成列。去兹郑卫声,雅音方可悦。芳辰追逸趣,禁苑信多奇。桥形通汉上,峰势接云危。烟霞交隐映,花鸟自参差。何如肆辙迹,万里赏瑶池。飞盖去芳园,兰桡游翠渚。萍间日彩乱,荷处香风举。桂楫满中川,弦歌振长屿。岂必汾河曲,方为欢宴所。落日双阙昏,回舆九重暮。长烟散初碧,皎月澄轻素。搴幌玩琴书,开轩引云雾。斜汉耿层阁,清风摇玉树。欢乐难再逢,芳辰良可惜——
容若所唱的词儿大概赞美皇宫的富丽堂皇的,听来有点儿奇怪,有点儿郁闷。
她的声音依然动听,依然优美,可惜,她已经不是他的容若。
见一面又如何?她依旧是地位岌岌可危的皇后,而他依旧是有名无权的静王宸,百害无一利,徒添烦恼罢了。
让母后多去凤蕴宫才是正理,毕竟她也是过来人。
文渊斋没去成,倒被皇帝唤来了御书房。
随意一看,宰相,太傅,尚书令,户部尚书,礼部尚书——这些是见过,却忘了名字,别的什么上将军封衡,大将军凤琪,兵部尚书岳清,侍中凤,当然也包括了康王仲,容太师,都是老熟人了。
人倒齐全,只是大家一副楚河汉界的姿态,武官愤愤不平,文官忧心忡忡,而且还用奇怪的眼神盯紧他。
虽说他们的重视令他感动,可桓宸更为好奇所发生的事情,天难道要塌下来不成?
「宸,一直为祸北方的兀都派来使者,想和我们奉天和亲,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高高在上的皇帝微笑着道,温声细语,和蔼可亲,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没发生。
「当然是——和亲,人家双手奉上美人公主和金银财宝,我们却之不恭啊。」
桓宸悠悠一笑,意态潇洒。
不就是白天兄友弟恭,晚上尔侬我侬么,桓尧可以,难道他桓宸就不行?
恶意欣赏着众人面面相觑的一幕,心情异常畅快。
「你——笨蛋,人家是想来枪我们的女人,让我朝进贡。」桓仲跳起来,大吼一声,「奉天的好男儿,当然是要和对方决战到底,拿女人作为什么和平的工具,窝囊。」
「什么抢,是娶!」
一向有诤相美称的宰相皱眉更正。
「反正是一个理儿。把女人送去给胡人蹂躏,我们却躲在她们的裙底下偷生,算什么男人!」康王仲顿了顿,继续他的慷慨激昂,「皇上,请允许臣弟带兵出仗,哪怕大丈夫马甲裹尸还,亦无悔。」
桓宸侧目咂舌,康王仲依旧是鲁莽冲动,好勇斗狠的桓仲嘛。
「连年战乱,好不容易稳定局面,这几年又洪灾地旱,国库收入全无,拿什么去打?更何况又不是让真公主去和亲,后宫宫娥侍女众多,心甘情愿去的应该不少。」
容太师看来是主和。
「前朝就曾和了好几次亲,还送去不少奇珍异宝,结果那些狗崽子还不是照样趁机派兵占领了水草丰美的戈兰平原。」
上将军封衡如是说。
「我朝根基未定,时有前朝余孽轻风作浪,穷兵黜武不是上策。」
「太傅说得对,兵书云:上策是在谋略上取胜;中策是用外交手段取胜,下策才是在战场上取胜——」
这随时随地抛书包的家伙,是户部尚书。
「书呆子,懂什么兵书。兀都年年小犯,偶尔大犯,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兵部尚书?
有趣,非常的有趣,这两人怎么说,都像一对欢喜冤家。
「没粮食,没钱,拿什么去打仗,士兵们和骏马难道喝西北风?到时候不是战死而是饿死沙场……」
……
看人家兵部和户部两位吵得热火朝天,支持者一味点头称许,桓宸不禁慨叹,终于明白了何谓文武相轻。
一群呆子,人家皇帝可是早有主张了,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在瞎操心么?
「魏卿,方卿,你们吵了这么久,也该歇歇。」
桓尧并不动怒,只是笑咪咪地望着冷眼旁观的可爱人儿,柔声道,「宸,你只说了一半,继续吧。」
皇帝开口,谁敢不从?
当下室内立即归于寂静,众人,包括兵部尚书魏子龙,户部尚书方可钦的眼睛齐齐盯住了焦点所在。
「打仗我比较擅长,可和亲也有可亲的道理。」
别怪他走中庸之道,事实上,以奉天现在的国力,打仗未必是上策。
可军人嘛,一早就有战死沙场的觉悟。
「如果让你领兵,你该如何?」
愕然地看着皇帝,文官震惊,武将却也不见得欢喜,桓宸却似早有准备,一派不慌不忙,雍容淡定的模样,「先攻戈兰平原,然后兵分三路,其中最精锐的部队深入王廷,左右分别出击固阳,陇西,形成合剿的姿态。」
大将军凤琪瞳仁一缩,上将军封衡颔首点头,缓缓道,「戈兰平原确实是最重要的战略基地,可那里的地形复杂,四周都是沙漠,我们的士兵并不熟悉,更何况兀都是个善于骑射,骁勇强悍的民族,前朝的商不换将军也曾尝试过你的方案,结果失去了十八万的士兵和二十万匹的战马,却一无所获。」
桓宸面色一端,恭敬答道,「这就是战略的问题,战略包括精神、物质、数学、地理、统计五大要素。其中精神要素占据首位,胜负的关键。物质的原因和结果不过是刀柄,精神的原因和结果才是贵重的金属,才是真正锋利的刀刃。」
流露在封老将军脸上的失望,桓宸只得苦笑。
哎,当今皇帝当年所教的,他背得滚瓜烂熟的军事理论,在这派上用场确实勉为其难。
凤突然开口,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刺透肌肤般锐利,「说得倒轻巧,兀都可不是弱小的姜乌,同样是全民皆兵的游牧民族,他们的行动机敏,迅速,可让你找不着影。」
倨傲的凤美人,一张嘴就切中要点,难怪桓尧这么宠信他。
「给我五十万兵,配上最精良的武器,那做的比说的轻巧。」清清亮亮的眸子,里面注满了自信,桓宸小心翼翼地收藏起内心真正的想法。
「五十万?」桓尧饶有兴趣。
「十万骑兵,四十万步兵,以及足军队一个月不饿肚子的补给。」
满足这些条件,他可以保证,兀都将永不为祸奉天。
暗暗在心底加了这句,他可不会当面说出来,尤其是在这一堆将他视为等同于兀都一般洪水猛兽的皇帝心腹面前。
话音刚落,众人哗然──
「五十万士兵一个月的补给,这怎么可能! 」
「国库的粮食仅仅够十天——」
「我朝骑兵的数量加起来还不够三万——」
……
兵部尚书魏子龙,户部尚书方可钦竟变得如此齐心,一致对外,宸居功不少。
「你听清他们所说的?」桓尧露齿微哂。
「陛下若然属意,微臣自当效犬马之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桓尧想些什么,他可以猜个八九不离十。
兀都骑兵,一向以强横,骁勇,骑射精湛著称,其强大的实力不容轻敌,贸然出击,胜算并不多。
他刚才所说的,是桓尧希望他说的。
桓尧目光一寒,沉默了片刻,「朕明白了。」
「连卿,你亲自去迎宾馆通知兀都使者:奉天皇族愿和兀都联姻。」
「周卿,你安排和亲的事宜。」
「琪卿,着手训练骑兵,朕打算新创建屯骑、越骑、 射声、虎贲、胡骑等校尉。」
——
「仗不是不打,可选择的时机是很重要。」桓尧目光淡淡地扫视着众人,不怒自威,「兀都盘踞西部,不断坐大,对我朝虎视眈眈,是个心腹大患。目前来看,和亲是较为可行的选择。」
和亲两字从他嘴中缓缓吐出,文官武将是一派的心悦诚服。
好厉害的权谋之术,难怪父皇对他赞不绝口。
只是可怜了那娇滴羸弱的公主,嫁给野蛮粗豪的胡人,嫁到黄沙漫漫的荒芜,今生今世再无回归故国之期——为了永久的和平安定,为了不让尸骨长埋黄沙?
那恐怕是女孩儿家善良的一厢情愿。
时间,两边都需要时间,奉天如是,兀都亦然。
只是前者是积聚国库财力,后者是坐收渔人之利。
「微臣收到密报,有确凿证据表明乾坤教的现任教主龙翼是前朝王子,为了复辟,已与兀都暗通款曲,结为同盟。」凤从袖中取出一道密函,呈了上去。
时机掌握得恰当好处嘛。
桓宸再一次为自己成靶子而默哀。
「你们先行退下,朕有事要和静王商量。」
匆匆浏览了手中的折子,桓尧不动声色地挥挥手,让一众心腹离开了过于挤逼的御书房。
「与铲除乾坤教的任务相比,你更想领兵出击兀都吧。」
缓步走下,桓尧似有感触。
「——作战,并取得功勋,这是大部分武人所盼望的事情。」
「我定当不负皇上的厚望。」
旁人散去,桓宸仰头迎视,不卑不亢。
「一早就知这事?」
虽是问句,答案却彼此心照不宣。
「情报也有真伪,不可全信。」
桓宸笑着回答,滴水不漏。
并非彻词狡辩,他确实怀疑龙翼的真实身份。
「真真假假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天下人认为他是真还是假。」
天下人的看法?
百姓对前朝怀恨不已,缘于其苛政失道,荒淫骄逸,对于所谓的太子,恐怕没多大的好感。若龙翼真被视作前朝太子,还加上勾结蛮夷的罪名,对朝廷来说,无疑是天掉下的馅饼,对日渐壮大的乾坤教在声誉上是个沉重的打击。
兀都,奉天百姓眼中妖魔化的民族,恨之入骨的敌人,对甘愿出卖同族成为其盟友的,人们只会痛恨鄙夷。
龙翼的身份,情报的真伪,他原本并不在意。
科看来,桓尧是打算充分利用它了,消息或许还是他散播出去的。
桓尧右手两指封在那两片娇嫩的唇瓣,轻轻微笑,「说了一通国事,我们还是谈谈私事吧。」
面色一变,宸冷笑道,「想让明珠去兀都,只是陛下的奢望,白璧有瑕的公主,很容易成为战争的导火线。」
「哎,你想太多了,」桓尧一副啼笑皆非的样子,「只是想让你陪我去御街,你不是最喜欢一年一度的牡丹花会么。」
「有此雅兴,倒不如让小凤美人相陪。」
冷然拒绝,更何况他还有要事处理。
桓尧说的,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他失去了容若,小欢,明玉……仅剩明珠。
「这话的醋味很浓。」
「……」
「别绷着脸,明珠是你的,谁也抢不去——若然你肯陪我走一趟。」
笑挽着桓宸的手,刻意忽略掉后者意欲杀人的眼神,桓尧大步走出了御书房。
香玉,魏紫,月光,剪绒,蓝田玉,瑶池春……
御街,竟变成了牡丹的世界。
朝霞瑰丽,五彩纷呈,花姿绰约,馨香弥漫。
「这几种牡丹的名字十分有趣——看,那花蕾圆尖形,花色浅红,看上去娇嫩细腻,就是天姿国色,右边紧挨着的,白色的宽大圆整花瓣,内瓣细碎较直立,叫玉骨冰肌,而左边这盆粉红色的就叫锦帐芙蓉。」
奉天皇帝的眉梢眼角愈渐暧昧,可那静王偏不解风情甚。
「天色不早了。」
似随意地望了眼天边的落日,桓宸打了个哈欠。
桓尧神色复杂,「难得和我出来一趟,别太扫兴。」
「花花草草,看多了也厌。」
「从这向南走,过州桥,就是张家店,那里有不错的梅花包子,以及名动御街的张婆婆肉饼。」
「慕名已久,」双眸晶莹璀璨如星,桓宸笑了。「那原本就是我今天想去的地方。」
名闻遐迩的张家店,御街令人心醉神摇,也令人销魂的地方,有醇酒,更有美人。
左转右拐地随下人来到长廊珠帘,花木扶疏,雕栏缭绕,书画饰墙的厢房,出手一片金叶子,眨眼间房间便摆上了一桌精致小菜,香风缥缈,进来了四个青衣俏婢及两位主儿。
「紫衣小鸾,蓝衣翠儿,这是我俩的贴身侍婢,梅兰菊竹,请教两位公子大名?」
「我是大公子,他是二公子,慕名而来,实在是唐突佳人。」
桓尧脸上露出一种名叫真诚的笑容,和蔼亲切答道。
「大公子如此赏光,是我们姐妹的荣幸。」
「姑娘客气了。」
这高贵,优雅的男子,浑身上下充满了摄人的魅力,言行举止,还有那柔和温暖的微笑,让人感觉说不出来的温暖,说不出来的舒服。
众女子脸上却已发出了光,眼中尽是赤裸裸的仰慕之色。
尤其是那叫翠儿的美人,一双妙目深深地盯在桓尧的脸上,白玉般晶莹剔透的脸庞上忽然飞起两朵红云。
切,装模作样的大灰狼。
翻了翻白眼,桓宸满不是味儿。
为什么美人们就不能拆穿他的真面目,而傻傻地跌落他的陷阱?
她们难道都瞎眼睛了么,自己如此这般的玉树临风,俊朗不凡的翩翩公子在旁,居然视若无睹?
心情极其不爽的桓宸直勾勾地盯着翠儿——红羞翠怯,娇靥含春,身穿绣袄,低束罗裙,莲瓣双钩,纤不盈掬,嘴角邪邪地翘了翘,吹了声口哨,「卿本佳人,何必作贼?不如跟我回去,保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眉心一拧,桓尧侧头盯着出言轻佻的桓宸,不语。
翠儿脸色微白,随即恢复如常,「二公子真会说笑——来人,给两位客人斟酒。」
「酒是好酒,人是美人——可惜无缘消受,」桓宸连声叹息,「我是来探望沈大美人的,姑娘知否他昨晚睡得安稳?」
素手微微一抖,琥珀色的美酒洒了几滴在桌上。
小鸾稳稳接住酒杯,面绽娇笑地递到桓宸唇边,「二公子有心,沈公子昨晚睡得尚算安稳。」
「既然如此,可否请他出来相见?」
「我家沈公子身体抱恙,请两位见谅。」
「嘻嘻,我们正为此事而来,虽说不是大夫,可沈公子的病大概只有我的药能医。」
14
室内寂静无声。
梧桐叶子落下几片,倏地从窗口射进的一道光影,去势疾如流星,快似闪电,直刺桓宸。
说时迟,那时快,长剑便已逼到眉心咫尺,桓宸不慌不忙,鼓动真气,双掌迎上,一股浑厚掌力广被六尺,坚同屏障,将剑刃压得弯曲欲折。
「沈美人,别不识好人心啊。」
桓宸的笑容如同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稚儿一般甜美——翠羽翩翩,名不虚传。
灵秀的身影,有着令人叹息的美丽,面若敷粉,唇若涂朱,衬上遍身湖水色的衣绫,活脱脱个误落凡尘的仙子。
如此惊艳的出场,沈美人果不辜负自己的期望。
眼波流转,偷眼瞥着双眼发光的男人,暗自冷笑。
一击不中,沈翠羽轻飘飘地一个跃身,长剑一圈一抖,柔劲激发,略化来力,退开数步尚未落地,一昂首,竟又翻身飘上数尺,身在空中,手上变招,起腾身法毫无滞涩,犹如仙鹤翔于云表,极尽美妙。
剑势来得更为汹汹,隐约带着凌厉的肃杀之气,桓宸不敢轻视,脚下一点,已飘开三尺,半空俯腰折身,自剑锋之下钻了出去,身手迅速矫捷,反应之快,与沈翠羽可说不分轩轾。
「想得到枫叶果,你可要找对主。」桓宸笑嘻嘻地指了指那面带微笑,背手旁观的皇帝。
「枫叶果我想要,你的命我也想要。」
沈翠羽悠然笑道。
桓尧依旧是不动声色地坐着,悠闲地拿起酒杯,自斟自饮,一副置身事外的架势。而原本陪伴在身边的小鸾,翠儿等莺莺燕燕早不知所踪。
「你们把这里团团围住,务必拿下这两人。」
护院潮水般,从门外拥进来。
桓宸骤听两旁劲风声响,两道兵刃拦至身前,乃是两根钢杖,分持在两名彪形大汉手中,来势猛恶之极。
他连忙一闪,身法从心所欲,进退自如,前奔之势立时折返后飘,两根钢杖先后落空。两名大汉见了他显了这一下高妙轻功,甚为惊异,桓宸又已猱身攻上,左掌搭在右边一人的钢杖上,右掌按住左首大汉的钢杖,双手交错一带,两名大汉被他柔劲一引,两根钢杖「当」地互击,当场震得两人四条手臂麻木不仁。
两人不及惊愕,桓宸顺势切入,只听得啷啷之声,两人手腕一麻,兵器竟脱手落地,又惊又怒,可他们向以豪勇著称,竟毫不退却,赤手空拳,又想上来拼命。
「你们快退下。」
三个虎虎生威,却有着相同容貌的汉子如天神般降临,高声怒喝,他的下属纷纷让开一条路。
「抓活口。」
沈翠羽轻描淡写地下达了指令。
「哇,斫山刀,链子锤,判官笔——想不到名震江东的敖氏三杰也是你手下。」
桓宸迅速地退到了桓尧的身边,推了推当今的天子,「大哥,看来我们成了瓮中之鳖。」
这三名所用的兵器都各有独特的功能,斫山刀是重兵器,不忌宝刀;链子锤是远距离攻击,盘旋风舞,兼有暗器之长;那对判官笔则专点人身大穴,三种兵器,三种战法,实在不好对付。
「大哥?」沈翠羽恍然,能够让当今静王叫大哥的只有一人,「久闻当今圣上惊才绝艳,武功更是盖世无双,纵横沙场,所向披靡,想不到确是如此一个名不副实的家伙。」
桓宸纵声大笑,笑声宛若银铃。「沈美人,皇帝可是龙躯,万金之体,无论你如何激将,他都不会上当。」
望了望桓尧喜怒不形于色的脸庞,他又冲着沈翠羽抛了个媚眼,道,「还有,我要更正一下,陛下岂止文武全才,不论是弓术、马术、音律、弈棋、书法、天文,地理,只要他学过的,样样精通。」
桓尧含笑举杯,一饮而尽。
「不知与静王相比如何?」沈翠羽嫣然一笑,妩媚之至。
「我会的几乎都是他教的,目前却尚未青出于蓝。」桓宸非常诚恳地回答。
他的勇气和胆量可嘉,出言与来个单挑,一决高下的法子,确实不错。
擒贼先擒王嘛,侥幸抓住了桓尧,就可以拿到枫叶果,解除身上的痛苦。
只是——他还天真了点。
超级变态的桓尧,对于放到他嘴边的鲜肉,客气才有鬼。
宸背地里其实还是下了苦功,哪怕他一向不屑于这些小打小闹的武学。
「模样不错,武功也不错。」
「沈美人最厉害的是玄冰魔掌。」
桓宸一脸的感慨。
「不能用的武功,称不上厉害。」桓尧横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文渊斋里面的秘籍不少,当然包括如何破解玄冰魔掌——」
「假若他没使出玄冰魔掌,大概我对他也无可奈何。」桓宸难得的一本正经。
「桓宸,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他日我必双倍奉还。」
沈翠羽语气淡然,却带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
桓宸一愣,这台词怎地如此熟悉,却见桓尧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立时想起出处,不由得大为恼怒。
「原意就是想请你进宫,可沈美人宁愿使出玄冰寒掌如此毒辣而且伤身的功夫来拒绝我的好意,情急之下只好加了一把火,冰火相克,寒热相冲,昨晚的你,想来是饱受折磨。」
玄冰魔掌最忌惮就是火,火攻内脏,冰封筋脉,如觅不到宫廷御珍枫叶果,二十个时辰后必死得苦不堪言。
沈翠羽咬牙切齿瞪着他,一剑把这可恶的静王宸大卸八块,方可解恨。
一会儿冷得霜寒入骨,一会儿热得如被煎烤,直到天明,那滋味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别如此妩媚地瞧着人家哦,害我骨头都酥了。」
桓宸似笑非笑。
「宸,别在我面前和别人打情骂俏。」
横了眼桓宸,嘴角眼中却余下一抹温柔的笑,桓尧一声长啸,宛若龙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心神不安,那敖氏三杰更是头痛欲裂。
「啊!」
惨呼声此起彼落,把手中的兵器扔下,用手捂耳,状若疯狂。
这男人内功之深奥神奇,早已到了随心所欲,运用自如的境界!
但更可怕的却是那种永远不会露出惊慌失措的镇定态度,那一种神奇的自信,仿佛他手中握住一股强大的力量,胜利垂手而得。
沈翠羽暗暗惊心,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咬咬牙,挽了一个剑花,刺向对手。
桓尧长袖一挥,使出上乘的卸力消劲功夫,便已轻描淡写地将对方的劲力化开。沈翠羽的剑锋虽利,但触及衣袖之时,劲力已消,也不过等于柔枝轻拂而已,焉能将他的衣袖刺穿?
「武功之道在乎融合贯通,宝剑虽利,却砍不断潺潺流水。」桓尧从容地把沈翠羽逼退步,意定神闲的笑着道。
桓宸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眼珠子一转,「陛下内功深厚,令人叹绝,不过我更怀念您当年一剑退千骑的英姿。」
一剑退千骑?
沈翠羽冷笑不语,剑柄一抖,唰地就是一剑,桓尧驳起双指,待推开他的剑刃,哪知这一剑看似乎乎无奇,竟甚刁钻毒辣,刺到中途,突地一个反削,就在这电光石火的刹那之间,清冷的剑锋只差五寸就割到指头之际,桓尧手掌一翻,竟然在剑身上面少许之处,几乎贴着剑柄,强行反手擒拿,沈翠羽微微一惊,却临危不乱,剑势一变,从桓尧耳侧剁过。
桓尧向前一冲,腰间宝剑已然出鞘,微微一叹,「宸想看我俩比剑,朕也只好从命。」
武功路子全然改变,由稳重雄厚转为轻灵飘逸,随意挥洒,有如流水行云,好几次两剑险险相交,却总是一惊即过,碰他不着。
桓宸不由得暗暗惊叹,这只色中俄鬼,光看剑术就已在他之上,看来生擒沈美人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长剑挥动,青虹舞现,一招紧似一招,加上所用的削铁如泥宝剑,剑光霍霍展开,登时把桓尧笼罩在内。
桓尧运剑如风,鹰翔隼刺,每一招使出,都是攻敌之所必救,很快就反守为攻了 。
沈翠羽空有一柄宝剑,竟被眼前一波接一波的凌厉攻势逼得只有防守的份儿,眼见敌人一剑紧过一剑,一点即收,前剑刚收,后剑又出,他虽想尽办法要削断对方的兵刃,可桓尧深得「快、狠、稳、准」四字剑诀的精华,一沾即走,一走即攻,两柄剑从不相交,已把他杀得有点手忙脚乱!
一连两招最凌厉的招数,剑光恍似渔翁撒网,一大片光网向沈翠羽当头直罩下来,桓尧绕身晃步,反踏九宫,蓦然间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撒剑」。
只听得「当啷」一声,青虹电射,沈翠羽手中宝剑,竟脱手飞去,桓尧飞身一掠,把宝剑抢到手中,凌空一点,已是封住沈翠羽的麻穴。
桓宸走上前,装模作样地行了一礼「陛下,恭喜您又多了一个美人。」
「你们抓了我也没用。」
沈翠羽神色倨傲。
桓尧凝视着他片刻,点点头道,「是个硬骨头。」
「孤身上路不是好习惯,黄泉路上有你们俩人陪伴,相信也不会寂寞了。」
沈翠羽朗声说道,眉目间甚是得意。
步履沙沙,人声鼎沸,走廊上,半墙外,露出了一张张牛角铁胎的黑漆漆硬弓。
弓上弦,箭上紧,森蓝的箭尖如饿狼的眼睛,恶狠狠地盯住了他们。
桓尧一叹,这沈翠羽压根儿没将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沈美人欠缺创意。」
桓宸闷声低笑。
「北武庄内静王的五箭,在下无以为报,只好舍命相陪。」沈翠羽嘴角泛起一抹浅笑。
「舍命相陪?未必呦,区区这百来弓弩手恐怕还不能杀得掉我们,何况你要真是舍得陪我们死掉的话,就不会在这里废话多多,而是直接下命令让他们攻击。」。
「我从来都不指望这些弓箭手能够成什么大事。」
桓宸刚想回答,突觉脚下一晃,心一惊,抬眼望着桓尧,只见他依旧神色自若,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内。
沉吟了片刻,苦笑道,「难怪你如此自信,大概因为我们踏在脚下的是大海——这消息大概也是你散播出去的,目的是想引我们上船。」
「静王,您未免太后知后觉。」
话音刚落,四面墙壁骤然倒下,只见蓝天无垠,白浪如山,峥嵘千里,青烟迷漫,赫然是一片浩瀚无际的水世界。
「虽说我们还在奉江,可也差不多到东海的连接口 。陛下您文武全才,弓术、马术、音律、弈棋、书法、天文,地理样样精通,但不知水性如何?」
沈翠羽不怀好意地笑着,「况且海上风浪险恶,如果离开了船,哪怕你熟习水性,哪怕你武功盖世,没了船,也敌不过滔天巨浪。」
四外一片苍茫,看不到陆地。
桓尧悠然地点头,「水性确实是朕的弱点,如今看来这也是致命的。」
桓宸望着他,目光非常奇特。
「模样不错,武功不错,谋略不错,性子更不错,为了达到目的,不惜连自己也赔进去,够狠。」桓尧笑了笑,「堪称良将美才,假以时日,应可成一番大业。」
「陛下,多谢赞誉,只是今次策划的人并非在下,在下也不敢居功。」
「是这样么?」
「为什么全天下人都忘了,乾坤教除了沈翠羽,还有一只凤凰。」
沈翠羽耸了耸肩,那只连教主都不知道的凤凰,更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的凤凰,不但是控制奉京的主儿,更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主谋。
只是一向深恨教主的他,怎么会出手,实在是个迷,尤其是在他的教内势力被削弱得七零八落的时候。
「凤凰?」
桓尧目光中的惊讶可不是装出来的,刚想说些什么,突觉耳后的风池穴上一麻,紧接是神封、大椎、悬枢、京门诸穴——
要穴被点,任他武功盖世,百般神通,却已是半点施展不出。
「你为什么——」
沈翠羽吃惊的程度不亚于桓尧。
无声无息出手的桓宸,伸指在桓尧背心的神道穴重重一点,落手毫不留情,后者闷哼一声,全身软瘫在地。
「我就是凤凰。」
平平淡淡说着,却似平地一声惊雷。
15
一众弓弩手不知踪影,假墙变戏法一般又矗立起来,跟着紫衣小鸾,蓝衣翠儿飘飘然进来,向桓宸端了个万福,「小主人。」
「把沈美人带下去吧。」桓宸眨了眨亮晶晶的眼,一副拼命忍耐着的模样,「虽说他比陛下美多了。」
沈翠羽被带下去的时候一脸平静,起码在桓尧眼中看来是如此。
他并不简单。
现在,房间只剩下两人。
「一切的布局,由始至终对付的都是我吧?」
桓尧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容,「凤凰,原来这就是宸的秘密——乾坤教的凤凰。是你故意将消息泄漏,说什么乾坤教已设下惊天阴谋来对付朝廷,对付你,然后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来个请君入瓮?」
「牡丹会是您说提议去的,张家店也是您提议去的。」
桓宸瞪大了清澈无辜的眼睛,他可不接受这个无理的指控。
「凤曾告知我,乾坤教和你有莫大的关联。」
所谓的莫大关联,大概就是相互勾结。
为此,他对宸作出了种种的试探——而宸也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他的策略。
一方面取信于他,另一方面……
望着似乎陷入沉思的皇帝,桓宸笑得踌躇满志,「乾坤教的事情,您知道的不比我少。跟随我们父皇在凤城揭竿的勇士,大多数是乾坤教的人。」
「那时候他们的身份是乾坤教的长老副使。后来随着义军的壮大,乾坤教的烙印慢慢淡化,直至消失。」
「典型的过桥抽板,难怪人家会心生不忿。」
「所以,你主动找上他?」
「当然不是。」
桓宸大声叫屈,理直气也壮,「那家伙主动抛出橄榄枝,我岂有不接下之理?」
「或许我该更正一下,宸的目标,其实不仅是我。」
「我帮你抓了沈美人,彻底砍了龙翼的臂膀,难道你不该说一声谢谢么?」
这一着破釜沉舟,早想好了后路。
「你是小凤凰儿确实令我意外。」桓尧蔚然一叹,「难怪你如此尽心地平定姜乌的叛乱,安排小云行刺,收服裴怜风和易惜雨,铲除了乾坤教的两个主要据点——这大大地削弱龙翼的实力,此消彼长之下,你也已有了和他谈判的资本。」
「陛下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若非他欺人太甚,自己亦不会冒险走这一步棋。
「不错,」桓尧抬眼促狭笑道,「以宸的性子,若非我强迫你共拾雨水之欢,或许你永远不会出卖我。」
「不错。」
「成为凤凰儿的过程更令我好奇,我想你大概也不打算坦白相告。」
笑意更深,他实在非常喜欢这称谓。
「开口凤凰,闭口凤凰的乱叫,令人多添厌恶。」
清冷的眸子对上了那双肆意张狂的眼睛。
「俗语说龙凤呈祥,我是真龙,你是凤凰,真乃天造地彻的一对。」桓尧冽嘴一笑,一副调侃的口气。
「乾坤教的左使,通称凤凰,更何况,现一任教主还叫什么龙翼,真拿来配的话,我大概也分身乏术。」
顿了顿,桓宸柔和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一下子又冒出条神秘莫测的龙,不知道你和他,哪一条才是真龙?」
「哪条是真龙,宸心中早已有数。」
桓宸神色不变,微微一笑,说道,「陛下的想法未免太一厢情愿。」
「希望如此。」桓尧长吁一口气,「或许我应该感谢你,毕竟你为我清除了不少障碍——那些对他忠心耿耿的教众,于奉天来说,是个非常大的威胁。」
「您从来就不信任我。」
「现在假若我说我一直都信任你的话,或许会被你看轻——」
桓宸突然冷笑不已,「从小到大,我一直都那么喜欢您,那么崇拜您,那么敬佩您,把您当作了最敬爱的兄长,无论您说什么,干什么,哪怕把我的名字改掉,我都从未起过一丝反叛您的心。奉天的江山,其实是我父皇,加上您和叔父一起打下的,登上皇位,也是理所当然,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如此待我?真那么害怕我篡位的话,随便糊弄个借口,用什么毒酒,白绫,青锋剑之类赐我死罢。」
「只要有我活着的一天,就决不会让你死——」
桓尧神色一黯,不明白为何到了现在宸还不懂他的心。
「好郑重的许诺。」
眉梢处悄然爬上了一丝讥诮。
「宸,你父皇已经将你许配给我,这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你抵赖。」
「父皇的所谓诺言你不必强调多遍,毕竟我不是聋子,还有不错的记忆能力。」
「别太钻牛角尖——奉天是属于我们俩的,我们一起共享天下,我不会再强迫你,相信我,好么?」
「真的?」桓宸冷笑不已,「可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桓尧,你总是摆着一副谦厚平和,冷静睿智,甚至大仁大义的脸孔,我看着就想吐,你这恶心的混蛋,滥人,色猪,淫棍——」
「原来你在意那每晚不同的侍寝美人。」
桓尧的目光倏地变得锐利,犹如一只原本慵懒的野兽在看到猎物那般,「可否将你的不满情绪定义为吃醋?」
「任何一个无偷窥癖好的男人都不能容忍你的变态行径。」
某君的过度自恋,桓宸只是笑眯眯地说道。
「挺尖锐的说辞,只是宸,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桓尧眼神又一变,充满了好奇。
「您是明知故问。」突然伸手捏住桓尧下巴,带着邪气的美丽黑眸睨着,「陛下的模样不差,怎样看都算得上美人。」
认真看来,确实不差,上他就不算委屈自己。
缓缓露出了艳丽的微笑,纤细的指轻抚着厚实的唇瓣,一脸的温柔,一脸的动情。
勾起桓尧的下颚,唇上力道突然加深,含住了他的唇瓣,灵巧的舌尖抵开微为干燥的双唇,一颗冰凉的药丸轻易滑入对方的口中。
优雅地将唇向后退了几分,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桓尧的一举一动。
喉咙微动,桓尧十分温顺地把这颗致命的东西吞了下去。
「凤凰销魂——宸既然是凤凰,那颗当然是销魂丹,带点薄荷的清凉,甜甜的,味道不错。」桓尧呢喃道。
桓宸笑得更加迷人,「陛下果是识货之人,我这里还有两颗。」
「意犹未尽才能回味无穷,剩下的两颗还是赠给有缘人分享为妙。」
「——想不到陛下辩才无碍。」
「和宸相比,是小巫见大巫。」桓尧哈哈大笑,「对哟,这销魂丹有解药么?」
说话间,丹田处彷佛有股烈火直扑上胸口,全身受制的桓尧暗自苦笑,既不能运功抵抗,又不可指望有药解救,只好强定心神忍耐。
「每个月一次的解药,如果当月没吃,或者迟吃解药,哪怕迟上一天——下场不仅仅是销魂那么简单,你会全身痛痒,皮肤溃烂而亡。」
「好厉害的毒药。」
闻言,桓尧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慨叹。
「既然你一意孤行去改变我们俩的关系,既然你如此执着我父皇的承诺,那就让我勉为其难地娶你了。」
「宸是打算履行昨晚的誓言?」
深邃狭长的黑眸,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有何不可?」
低下头,差一粒米的距离,鼻尖几碰上了鼻尖,桓宸笑得甚是情色。
桓宸的技术——恐怕只能用一词来形容,其劣无比。
桓尧疼得咧牙吡齿,疑惑着他究竟是想上,即或想吃掉自己。
总往好的方向考虑,体贴地认为他的撕啃,他的挤压,仅为了报复。
可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到最后仅有绝望。
「已经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啦。好歹每晚观摩也观摩了,这几年给你练习床技的人也不少,怎的生疏至此!」
自认忍耐力,修养一流的桓尧终于忍无可忍。
「闭嘴,对着骨头和肌肉一般硬绷绷的男人,你以为我好受么?」
气喘吁吁的桓宸恼羞成怒,原来说上也不是就能上。
用力把那双粗壮的腿瓣至极尽,置身在中间,握着报复的凶器,盘算着强行闯入那个从不曾为任何人打开的幽径。
「啊——」
一声痛苦的嚎叫几欲震破桓尧的耳膜,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双手不能动,唯有任人肆虐他的耳朵。
若论痛,他怎么都比他疼上不少,他倒没出声,那作俑者便惊天动地地叫起来,真不知该笑还是该气。
「可恶。」
在床上厮混了半天,胯下的宝贝软软趴趴,无精打采,看不出一丝兴奋的迹象。
反观被压在身下的桓尧,胯下那话儿趾高气扬地抬着头,一副向他示威的模样。
「解开我的穴道,让我来服侍你。」
诱人的胴体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看得见,吃不着,这比肉体上的折磨更可怕。
「反正销魂丹还在我肚子里面,我已逃不出你的手掌心。」
桓宸扯了扯桓尧胸前的那两粒红珠,「明天就放你回去,现在可别动歪脑筋——反正今晚我一定要抱了你。」
销魂丹是一回事,上他是另外一回事,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
「只是咬咬嘴巴,啃啃乳头,玩玩性器,摸摸屁股,你永远不能说抱了我。除了帮我涂点药膏外,或者你该吃点催情药,说不定有帮助。」
那笑容分明是在挑衅。
或许有那么一刻,他确实想吃一点春药之类的,可现在——
桓尧能够做得到,难道他就不能?
「就这么迫不及待么?堂堂的奉天皇帝,难道甘心被男人压在底下?」
「如果对象是你,如果你够强,我并不介意。」
温柔的表白,却令桓宸大皱眉头,「我不是瞎子,还能看得出来你眼中掩藏着算计。」
「从小到大,你想要的,我哪次不能满足你呢!即便是令你耿耿于怀的蓝色荷花,那也是因为气候的关系——」
桓尧深情地睇着他,「而你也用忠诚来回报我,无论多难,多险的事情,都会为我办好,虽说你是乾坤教的凤凰,还设下这么一个局来对付我,可我依旧相信你不会害我。不单因为我们俩的感情,也因为宸姓桓,是奉天太祖皇帝的亲生儿子,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清楚地知道哪怕杀了我,你成为了奉天之主,可带来的或许是灾难,毕竟现今朝廷里面掌握实权的都是我的亲信大臣,毕竟江山来之不易。」
「陛下。您的优点又多了一个——有一条三寸不烂的舌头。」
「……」
讥诮的目光劈头劈脑地甩过来,桓尧皱了皱眉头,默不作声。
「说的比鸟唱的还动听——」
桓尧这狐狸,事到如今还妄想用言词来打动,那他就太不了解他了。
不对,桓尧从不干莫名其妙的事情,他这么说,恐怕是为了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
难不成他以为事情还有转机?
心里隐觉不妥当,不踏实,却又找不出原因。
瘫躺在床上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像能动弹的模样。
可不怕一万,最怕万一。
桓尧的内功之深厚,他早已见识,保不准仅半个时辰就可自行冲开穴道。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可一点也不介意抱一个沉沉昏睡的人。
无论他吃什么,喝什么,事后来个抵死不认账,谁也奈何不了他。
深吸一口气,桓宸抬指狠命地往桓尧的昏穴戳下去——
倏地,桓尧动了,而且一动就来个反客为主,在桓宸眼睛一花的时候,和他的位置恰好相互交换。
「宸,抱一个毫无知觉的人,那感觉和奸尸差不多,你不会喜欢的。」
16
「万岁爷,我下次再也不敢打您的主意啦。」
……
「混蛋,王八蛋,别忘了你肚子还有一颗销魂丹。」
……
「陛下,我会学乖的——」
……
「——色猪,淫虫,如果你动我一根头发的话,我就让你生不如死。」
……
「皇帝,我……那……那里还很疼。」
……
充耳不闻那不夹杂的谩骂和求饶,桓尧的唇来回吻着大腿根部内侧细致的白嫩肌肤,而手也忙着抚摸着那平滑柔软的小坑,指尖在脐边游走挑逗。
酥麻感窜过全身,桓宸的脸红得有如熟透的水蜜桃,凌乱的发丝沁著点点香汗贴在泛起脂色的裸背上,媚得惊人。
笨蛋,饭桶,脑袋进水的桓宸,你上别人没感觉,居然让别人上就——
愤恨地把自己骂上了千遍,依旧不能抑制自己对那双魔术一般的手,以及点石成金的嘴巴有微弱的抵抗。
大概是对手的问题——
在某一瞬间,桓宸暗自下了决心,抱尧之心不死,可他首先要先找个对胃口的人来练习。
「别紧绷着身体。」
他熟悉他身上的一切敏感点,看上去他也很享受,可为什么到了最后关头,却如此别扭?
桓宸死命咬着下唇,眼睫微颤,浑身抖动。
昨晚的疼痛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进脑海,他越想越害怕。
眼角瞄到桓尧胯下那狰狞赤红的话儿,随时要冲锋陷阵一番的模样,更是魂飞魄散。
他这副竭力忍耐,又是哀怨,又是后悔,又是愤恨,又是害怕的神情,激得桓尧情致更为高涨,他将粗大的男性导向了那粉红妖艳的穴口。
「不,不要……」
那恐怖的触感令他毛骨悚然,下身越发绷得紧了。
「啊,好痛——」
偷偷松了口气,没预期那般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只是微微带点胀痛,不过关键时刻喊痛总不会有错。
桓尧叹着气,停住了不动,低首吻着那两片冰凉,仿佛失去了血色的唇,大手温柔地抚摸着那根美丽的嫩芽,极尽爱怜之能事。
才进入些许,而桓宸的模样却似疼痛至极,竟有两滴泪水从眼角滑下来。
哎,明知道他是在做戏,心却依旧软了下来。
怜惜的抹去他的眼泪,柔声安慰道,「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
「我不要,不要。」
桓宸呜咽着,突地抓住了那双在他身上放肆的手,蒙上了雾气的丹凤眼可怜兮兮地眨着,「陛下,沈美人就在隔壁,他的模样比我美多了,性子也很好,而且他禁得起折腾,来个十回八回大概也没什么打紧。」
说话流畅了不少,看来他已经适应了。
把心一横,猛地一冲,利刃已长驱直入,抵达最深处,桓尧邪邪地笑着,语调充满诱哄,「叫我的名字——尧,或许我还会考虑只抱你一回。」
「尧,尧——尧哥哥……」
肉麻当有趣?
悲哀的是自己竟然还叫得非常畅顺,更像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可话又说回来,只要能结束苦难,别说这个,哪怕让他喊一些什么恶心的称呼,大概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反正不会少一块肉,鸡皮疙瘩掉了满床而已。
心一荡,桓尧的眼前不由现出当年那水嫩嫩的,唇红齿白的人儿跌跌撞撞地向扑来,用软软绵绵的,奶声奶气的声音亲热地叫着自己的一幕。
「尧哥哥——真怀念啊,那时候你才两岁,」混热的气息吹拂在他的脸颊上,「不错,我就是你的尧哥哥。」
桓宸浑身一哆嗦,脸是一阵红,一阵青。
掉鸡皮疙瘩原来还是小事一桩,他几乎把今天所吃的东西全部倒出来。
在一次确定,居然对两岁的他——有如此肮脏,污猥念头的桓尧,是一只超级色鬼,变态中的变态。
呜——
他的腰杆或许已被折断,他的屁股或许已被捅破,元凶却依旧在作恶。
这男人的性命不是明明捏在他手中么,为什么到头来,他还是被压倒的一个?
很疼,很疼,全身骨头都将要散开一般。
「你还有完没完啊?」
忠实奉行「忍无可忍,不会再忍」宗旨的桓宸终于爆发。
和昨晚不一样,不断来回在他体内肆虐了近半个时辰,那棍子还是硬绷绷的,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难道销魂丹不仅是世间最诡异,最恶毒,还兼有金枪不倒的奇效?
「别吼那么大声,除非你希望沈美人,还有船上别的人知道你才是被抱的那个?」
桓尧浑浊的气息喷到了他的脖子上,满意地看到白皙的颈项出现了微微的胭红。
「静王妃——」
「胡说八道,你才是静王妃——」
洁白晶亮的齿缝努力地迸出斩钉截铁的一句。
「能够成为静王妃,是我的荣幸。」桓尧的眼睛亮得不可思议,一本正经地说道,「宸,你千万可别赖账。 」
「荣幸?赖帐?」
世上竟有如此自甘堕落,刮脸无耻的皇帝?
父皇,叔父,若然你们能看到,听到眼前一切,就赶紧从坟墓里面爬出来,合力将桓尧拖走吧,这家伙迟早会把奉天朝给败个干净。
正愤愤不平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所打断了他的苦思冥想。
桓宸又惊又喜,难道祖宗真对桓尧的恶行看不过眼,显灵来对付他?
突然,几把惊慌失措的叫声夹着疾风呼啸,波浪轰击之声,清晰地传入两人的耳朵。
这下可糟糕透顶。
暗暗叫了一声苦,祖宗震怒还好说,万一是天灾的话,他们全体都要倒大霉。
倏地「轰隆」一声巨响,船身忽地一侧,令床上的两人几欲翻滚落地。
桓尧眉头一皱,不假思索地解开了桓宸的穴道,「或许生了变故。」
海啸?
一边打理自己的着装,一边侧耳听着外面纷乱的声音,桓尧依旧好整以暇。
「难道你出海的时候,没预测过天气?」
「海啸能预测得到么?」
迅速穿好衣服的桓宸,鄙夷地甩了个白眼。
外表的不动声色并不能掩盖内心的震惊。
船并没驶回去。
桓尧一窒,端正沉稳的脸竟绿了绿。
皇帝的窘态没能给桓宸带来片刻的快感,剧烈摇晃的空间瞬间令他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侧,眼看就要摔到地上,桓尧那只温暖得不象话的大手适时地拉住了他。
「沈公子,你想干什么?」
「你不能砍断前桅——」
小鸾及翠儿二女急切的怒喝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恐慌。
「我们上去看看。」
桓宸苦笑着点点头,沈美人干事情永远出人意表。
海上不比陆地,毁了船,意味着失去了生存的希望。
船摇晃得更为厉害,一个大浪卷来,几个黑影一晃,令人心惊胆寒的嘶叫很快就悲惨地淹没在黑暗的海水里面。
甲板上的人不多,连小鸾翠儿在内,确切来说只有九个,几乎集中在船尾,动歪西倒的他们想奋力站起来,摇橹掌舵,以便让船身稳定下来,只是风浪太大,所有的努力是赌徒劳无功。
而唯一能勉强站立的人便是沈翠羽。
此刻的他正不顾一切地用刀砍着粗大的船桅,眼看着那桅向左横斜,与白帆一道,跌落到海面。
前桅断了,接着沈翠羽又向船尾的桅杆走去。
「小主人——」
桓宸以及桓尧的出现令惊慌失措的众人面色露出一丝喜色。
「砍船桅是个法子,起码我们还有摇橹嘛。」
桓宸喃喃自语。
沈美人虽说包含祸心,可他的当机立断,好歹已令船身稍稍稳了一点。
正思量着,倏地海面再卷起一个巨浪,船身顷刻又激烈晃动起来。
「大锚在哪?」
声音不高,隐隐含着威严,虽在狂风巨浪之中,仍能清晰可闻。
「船首。」
船夫慌忙指了指前面。
他们并非不想用抛锚定位的法子来稳住船身,而是根本做不到——连站都站不稳,要从船尾走去船首根本就是奢谈。
这些饱经风浪的水手,碰到如此毫无征兆的海啸却是第一次,依靠着丰富的航海经验,几人同心协力之下才勉强重新掌住了舵,此刻以无瑕理会其他。
底下又一阵剧烈的颤动,丈余高的巨澜劈面而来,船身剧烈晃动,几欲翻倒。
「你帮忙掌舵。」
冲冲抛下了一句,桓尧凝神聚气,以千斤坠的功夫,稳稳地向船尾走去。
「那大锚过千斤重,你一人怎能——」
船夫惊愕不已。
「他能办得到。」
桓宸淡淡地道,一派的兀定。
海天全都是乌黑一片,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巨滔激卷着船身,海水如瀑布般流泻在每个人的头顶上。
这条能容纳六十多人的船,在怒吼奔腾的大海中,显得渺小和脆弱,随时有倾覆的危险。
每当浪头袭来,船身纵得很高,在浪头上停留片刻,又陷落在另一个浪谷,起伏上落,摇晃震动,令人昏眩欲吐。
风浪逾见猖獗,口里鼻中尽是咸津津的海水,浑身湿透的桓宸竭力掌住了舵,指挥着小鸾和翠儿领着大家系缆,舀水。
另一边厢忙着的沈翠羽亦终于将主杆砍倒,返身转回船尾,蓦地又一个巨浪扑到,排山倒海一般,只打得摇橹横飞,而他猝不及防,待得惊觉,已将冲出船舷之外。
身子凌空,脚底是万丈洪涛,沈翠羽暗叫不妙,却觉脚踝给一处绳索缠住,身体被硬生生地扯了回去,摔倒在甲板之上。
「沈美人,你很幸运。」
桓宸放开了手中的帆索,若非这东西就在跟前,哪怕他再有怜香惜玉的心,沈美人还得葬身大海。
只可惜,连橹也断了。
「这场狂风暴雨先前并无丝毫征兆,是海底突然发生震动的缘故。」
死里逃生的沈翠羽,望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虽说不强求你以身相许,可好歹热情点嘛。」桓宸嘻嘻一笑。反正逗弄沈翠羽会令他莫名其妙的神清气爽。
「你是教主看上的人。」
嘴角微微扯出一抹轻笑。
「教主是美人吗?」
桓宸双眼发光,「比小沈如何?」
「凤凰和教主曾经交过手,难道也无缘亲睹他的真面目?」
「交手的时候彼此都戴上面罩,谁也不识谁的庐山真面目。」
沈翠羽吃了一惊,想不到他回答得如此干脆直白。
「原来如此。」
别有深意看了桓宸一眼,点了点头。
「这些船夫都是你的人?」
问题有点愚蠢,桓宸还是忍不住问。
「教主对凤凰的诚信深表怀疑,特意让我做了些手脚。」
「难怪船会改变航道,那些女孩子毕竟不是你的对手。」桓宸淡淡笑着,「人算不如天算,看来教主见不成,我恐怕得去做海龙王的女婿。」
沈翠羽冷然不语。
应付这家伙的夜郎自大唯一的法子就是沉默。
忽然,船首处传来了巨大的抛锚入水声,这令各人精神一振。
「锚抛得太晚了些。」
低声地抱怨着,眼睛却闪着异样的光芒,霎那间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桓尧,你果然没辜负我的信任。
「哎呀……」小鸾和翠儿二女惊恐的喊声引起众人的注意,桓宸抬头一看,脸也随即变了色,下意识地拔脚就往船首桓尧的方向走去。
若天亡人于此,那就死在一块吧。
抛下了锚的船似乎有了主心骨,终于平稳了下来。
鼓动的真气慢慢散去,桓尧笑了笑,为自己武学的造诣又有进展感到高兴。
毕竟是两个千斤重的巨锚。
无意中的一瞥,令他面色大变——极远处一道细细的白线,连结著海天,朝这边推移过来。
苦笑着摇摇头,饶是他自诩一身盖世武功,满腹经纬之才,遇上了风浪之威,亦然束手无策。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否留住性命就看自己的命数罢。
能和宸死在一起的话,结局还不算太糟糕。
如此想着,桓尧转身就走向船尾。
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飘摇动荡的甲板上向他逐渐靠近,狂喜霎时涌上了心头,原来宸和他心有灵犀,大家竟都抱着相同的念头。
「宸——」
白线以惊人的速度靠近,快得来不及抓住桓宸的手,一道吞天蔽日的巨大海墙,就已夹著狂风,扫尽周遭一切地狂啸而来。
脚底下舱板忽然间向左侧去,船中的海水又向外倒泻,但听得狂风呼啸,身周尽是海水,桓尧的双脚牢牢的站在船面,竟如用铁钉钉住一般,纹丝不动。
「宸!」
宸不见了,就在他的眼皮底下。
船舵折成了两段,在他身边飘着,甲板竟空无一人。
心慌意乱的他连叫数声,却听不到答应。
他望向外面,碧浪翻卷,泛起无数白沫,海面无限地向前延伸着,仿佛与天地的尽头交融一处,整个世界全然是漆黑的一片。
漆黑,混合着咸腥味,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绝望已全然攫住了他全身,他浑身颤抖着。
难道宸被冲到大海去?
不,他不相信,那么聪明,那么机敏的宸会保护不了自己?
「宸!」
嘴巴又苦又咸,分不清是海水还是汗水,还是泪水。
叫到后来,他听到自己的喊声中分明带着哭腔。
宸已葬身大海?
如果这样的话,他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这么想着,突然一只手攀上他的膝盖,跟着一个大浪又没过了他的头顶,在海水之中,那双熟悉的手紧紧搂住了他的腰。
*************************
海浪依然很大,已无海啸般的震慑力和杀伤力,海和天终于有了一丝缝隙,一点亮光就借此倾洒在甲板上。
海上距水面一丈高的天空,外部被一圈金黄的流光所包围,里面却是一片的白灿灿圆点一跃而出,渐渐的,天空,水域的距离越拉越大,海面愈白,天际不断变换着的那红、黄、紫,灰,各种颜色,最后却统统被染成了一片金黄。
「快看,东天的日出。」
几把女声兴高采烈地欢呼着,每个人脸上都荡漾着欣喜。
她们的喜悦莫名地感染了船上其他人,一整夜的惊涛骇浪,生命徘徊在生存和死亡之间,身心俱疲,而美丽的海景却令他们精神为之一振。
原来,活着的滋味是如此的美好。
桓宸转了转身,顺手把桓尧盖在他身上的丝织锦袍蒙住了脸。
「下次乾坤教请朕作客的话,可否选择在奉天的陆地上?」
桓尧倚靠在栏杆上,神清气爽地笑道。
「这是意外。」
沈翠羽端端正正地坐着,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躺在甲板上,酣然入睡的桓宸,淡淡说道,「陛下孤身犯险,难道没把这些意外计算其中?」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与朕的戎马生涯相比,这险只不过小巫见大巫罢了。」
「奉天皇帝果然是豪气干云,明知道中了人家的圈套还可沾沾自喜,这份内涵确实令沈翠羽佩服。」
装作听不出对方的讥讽之意,桓尧笑眯眯地道,「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静王宸是你的兄弟,论脸皮厚度,论机心谋略 你们不相伯仲。」
「哈哈——」桓尧放声大笑,「朕认为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翠羽愕然以顾,奉天皇帝的眼角眉梢,充满了骄傲和得意,哪里有丝毫的不悦和气馁。
「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连自己的命都可以放弃的人,朕的手下也不多见。」桓尧收敛了笑声,双眼炯炯地注视着他,「以你的才能,呆在乾坤教辱没了。」
「是否辱没,言之尚早。」
嘴角轻轻一扯,琥珀色的眸子洋溢着流彩。
「静王这只凤凰虽说靠不住,可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你以为宸会为了乾坤教而出卖朕?」桓尧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趣地问。
「事实上,除了海啸外,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说不定这船更是他故意给机会我弄到乾坤岛,好和教主联手对付你,夺回被你抢走的王位。」
「把一个已经被他控制住的人卖给不知根知底的人,这等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宸不会干。」桓尧笑着摇头,「可我非常同意你所说,他故意给你机会的说法。」
宸一时三变的心思,不足以外人道。
沈翠羽一愣,不由得重新评估眼前这个男人。
撇开世人所见的雄才伟略,刚毅果决,睿智英明,知人善任这些褒语,光看他能豁达坦然地笑对自己的失败这一点上,就比桓宸可怕。
沉吟了片刻,他缓缓开口,「陛下,您愿意和我赌一把么?」
「看是官军,即或乾坤教的人先找到我们?」桓尧了然一笑,道,「赌注呢?」
「若是敝教的人先行到达,请陛下随我们一同前往乾坤岛作客三天。反之,我亦会随陛下返回帝都,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与整个奉天水军开仗的话,乾坤教确是以卵击石,可在茫茫大海上寻只小船,机会均等。哪一方的人先找到我们,对方都会沦落到人刀殂,我为鱼肉的境地,何必多此一举?」
「以陛下的武功,若非凤凰暗算,合我们两人之力,也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我们的人先行找到,你亦然有能力来个反客为主,杀人夺船。」
「若朕不答应,你就来个鱼死网破,让手下的架上个炮台,赏几颗炮弹,陪我们葬身海底吧?」
「不错。」
「心狠手辣的沈美人,难怪宸会对你另眼相看——嗯,看来连上苍都特别眷顾于你。」
桓尧瞟了眼远处若隐若现在海面水平线上,并列而行的两条船只,那绣着条金龙的旗帜随风飘扬,不禁轻叹。
「陛下有决定了么?」
沈翠羽笑若春花,灿烂动人。
「也罢,反正朕也闲着无事,能够到宸口中的美人窝的乾坤岛一游,未尝不是件乐事。」
虽然陷入了危机,可体内的神经却怪异般地激烈跃动着,一如回到了过去在沙场遇到强大敌人时的兴奋。
很久没有试过这种感觉,久得连自己都已忘掉。
桓尧瞥了一眼依然身在梦乡的磨人小冤家,深不可测的眸子,而唇边同时泛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意。
17
淡淡的沉香扑鼻而来,桓宸转了转身子,柔软的被褥不小心掉到地上,骤觉得阵阵寒意侵袭身躯,打了个冷颤,睡意也由此全消。
桓宸倏地张大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以金线在帘幔上绣上一对鸳鸯戏水的图案,房中雕花梳妆台,红漆木架床,锦帐分钩,半截泪蜡,分明是女子的闺房。
这是什么地方?
脑海掠过了一幕幕惊险的镜头——他诱骗桓尧上船,与之在床上混战,遭遇前所未见的海啸,最后的画面定格……桓尧笑着道,「好好休息,天大的事情有我担当。」
桓尧呢?
两只手赶忙摸索,却空空如也。
心莫名地一慌,忙收敛心神,寻思身处何地。
抬眼望出窗外, 无垠穹苍之上,繁星璀璨,星罗棋布,相互争研竞丽,闪烁不停。
半空的月娘带笑含羞地露出了半脸,光华尽数倾洒屋外的湖面上,荡漾开一波波的涟漪,如美人浅笑时所泛起的梨涡,美得叫人心醉。
这湖不大,周围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小树,风一吹过,轻轻扬扬,送来几分凉意。
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要双脚踏着陆地,以桓尧的实力,能为难他的人,或许还没出世。
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挑剔地打量着四周。
除了一台,一床,别无其他摆设,却显得清幽淡雅,别具风格。
「凤凰少主,您醒啦?」
一把温婉的女声在侧根响起,桓宸凝神定睛,竟是一位素未谋面的绝色佳人,她端坐床前,一双白净的小手优雅地彻着茶。
她的眼睛极亮,极美,柔柔的目光飘至,仿如一阵春雨洒进了心中。
暗喝了一声彩,这女子秀眉琼鼻,明眸皓齿,而与平常见惯的小家碧玉,大家闺秀略有不同,她艳光中竟又蕴含几分英气。
美人将茶递给桓宸,「请。」
桓宸以中指托杯底,送至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只觉茶香四溢,教人心旷神怡,脱口赞道,「好香。」
「岛上独有的香片,尝尝看味道如何。」
美人抿嘴一笑。
桓宸举杯轻啜,让第一口茶场在嘴中回旋,以舌品味,顿觉淡然中回味甘甜,芳香满口,齿颊留芳,不由一叹,「美人泡出来的茶,果真色香味俱全。」
「小主生活在皇宫,见惯了锦衣艳婢,品腻了天下珍馐,区区清茶能入您的法眼,实在是盈袖的荣幸。」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桓宸哈哈一笑,「难怪姐姐的屋子香气袭人。」
盈袖一愣,唇角掠过一丝笑意,「少主好才情。」
焚琴煮鹤成语都忘个干净之人,竟能出口成章?
「本王只是粗通文墨,有班门弄斧之嫌,姐姐万勿别见笑。」
眼波流转,「少主的心思确实深沉,从醒来到现在,虽满腹疑窦,却忍而不发,这份定力和隐忍着实令人佩服。」
「姐姐过誉了。」
「盈袖只是好奇,少主当真不关心自己身处何地,船上各人为何不见踪影么?」
「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哪怕我问,大概也问不出什么来,何必自讨没趣?」桓宸微微摇头。
况且为难美人,非君子所为。
「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妙人儿,难怪教主会对你念念不忘。」
桓宸冷哼了一声,对此冒昧闯入而又不识礼数的不速之客毫不掩饰其心中的厌恶。
来者身材纤细,肌肤胜雪,容颜艳丽,说话娇柔,却难令人心生好感——原本十分的姿容,被其眉宇之间若隐若现的邪气和阴狠破坏得七八。
盈袖面色微变,忙低首敛福,轻轻唤了一声,「圣尊者。」
在脑海迅速地搜刮出此人的资料,不由得明了盈袖脸上惊慌之色从何而来。
厉十郎,十六尊者之首,地位原在沈翠羽和凤凰,以及风雨雷电等护法之下,只因得到龙翼的宠爱,被赐予的权利仅次于乾坤教教主,传闻亲睹龙翼真面目的另一人,沈翠羽的死对头。
「下去吧,」厉十郎挥手让盈袖退下,「让我来服侍凤凰少主更衣就好。」
「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留下来的是盈袖。」桓宸一脸的晦气。
好好的美人儿,眼看可将她的芳心手到擒来,却让这厉十郎坏了好事,当然心有不甘。
「您既然喜欢那丫头,我禀告教主让她以后随了少主,如何?」
一边说着话,厉十郎一边将手中的衣裳放在床上,然后打算帮桓宸宽衣时,却被后者用强而有力的手势制止。
被这不男不女的家伙碰到了身体,恐怕会倒好几天的霉。
打量了自己一下,才发现他此刻仅身穿着中衣,眉头立时拧紧,脸上布满了阴霾。
厉十郎双手垂立,「少主的衣服是陛下所换。」
「你倒挺会察言观色。」
「少主过誉。」
「你真能把盈袖弄来?」猛然想起刚才厉十郎所言,桓宸将信将疑地问。
「只要是您想要。」
桓宸失声笑道,「难道我想要的,你就打算千方百计地弄给我么?」
「只要能讨得少主欢心,厉十郎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除了我的命和教主之位。」
「任何代价?」桓宸喃喃自语,「连沈大美人,你也能说服教主割爱于我?」
「正是。」厉十郎斩钉截铁地道。
「你是否过于自信了?」桓宸满脸怀疑之色,「竹林内将沈美人救走,应该是龙翼自己吧?他不惜暴露身份,甘冒奇险去出手相救,想来在他心中,沈美人的分量是重中之重。」
「教主的缺点就是喜新厌旧,守候竹林只为了见静王宸一面。」
厉十郎笑嘻嘻地说道。
「你将情报给我时,大概也已知道了他的计划?」桓宸沉着脸,冷冷地问道。
「教主当时正清查内奸,我怎敢自我暴露?更何况以少主的能力,应能全身而退。」
若不能在龙翼的手中全身而退的人,怎配被他厉十郎视之为靠山?
可恶的色痞,难怪在竹林里弹如此淫乱的曲子,意图搅乱他的心神。
桓宸大为生气,龙翼竟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岂有此理。
仔细想来,北武庄所发生的一切或许也是这家伙设的局,以沈翠羽为诱饵,引为奉天皇子的自己孤身犯险,若非他坚持留在竹林外,早成了那家伙的阶下囚。
沈翠羽这只棋子,为玄冰魔掌而付出的代价却相当可观。
「难道龙翼竟笃定必能觅到枫叶果?」
「若能捉到静王,于公于私对教主本身都有好处,沈翠羽的牺牲不是他在意的。」
「可怜了的沈美人,被卖了也不知道。」
放着天姿绝色的美人不要,反倒不自量力地把爪子伸到他这里来,只能用贱骨头来形容那家伙。
「太容易俘获的心,其实不值钱。」
潜台词就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厉十郎的目光过于暧昧,令桓宸觉得浑身不对劲,皱了皱眉,舒颜眯着眼笑了起来,「呵呵,沈美人是乾坤里唯一能制肘你的人,带他离开这里更像变着法子除掉他,你当然会推波助澜。」
「不错,你得美人,我得权利,我们各取所需。」
利用桓宸的实力,将沈翠羽除去,加上风云雷电雨,五去其四,剩下的电是平庸之辈,不足以为患,乾坤教的大权就可牢牢掌握在手,这就是他的目的。
事实上,一切进展都比想象中的顺利得多。
「你的野心不小。」
「我执著的,只是少主无意的教主之位罢了。」厉十郎嬉皮笑脸地道。
「不是教主本人?」
「只要我能坐上教主之位,一切都可得到。」
「好坦白的说辞,小心隔墙有耳。」
「你不担心我把你卖给龙翼?」
「因为——我和少主是同一类人,」厉十郎阴阴笑着,「何况是少主主动找上我来结盟,真个一拍两散,我仍能明哲保身。」
桓宸不甚愉快地横了他一眼,这家伙和沈美人,谁高谁低,一目了然,那龙翼有目如盲,难怪乾坤教没落至此。
装作没看到桓宸的冷眼,厉十郎继续说道,「若非当初少主拿了凤凰令前来,十郎还真不敢相信,堂堂的奉天皇子,令本教元气大伤的元凶,竟是本教凤凰——那一直是由女子担当的职务,未来教主夫人的当然人选。」
「教主夫人?」桓宸面无表情,「这是你将来操心的事情,与我无关。」
闻言,厉十郎大喜,「您答应助我一臂之力?」
「你归顺了朝廷,亦已许诺乾坤教永不与朝廷为敌,我当然会倾力相助于你。」
「多谢少主。」厉十郎恭恭敬敬作了一揖。
「只是你如此刻意接近我,小心会令龙翼有所怀疑。」
「教主现正在总坛设宴款待陛下,十郎此行只为了相请少主前往一同欢聚。」
「原来如此。」
桓宸一把将床上的衣服穿好,速度快得令厉十郎瞠目结舌。
是他刻意造成错觉,即或皇帝对其了解不够,要不怎会认为他连穿衣服都不会呢?
「那有劳圣尊者带路。」
桓宸一改轻视的态度,温文有礼地抱拳地说道。
厉十郎躬身作揖,「请。」
虽说这里的气派还比不上皇宫内苑,也大得让人叹为观止,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走廊过道纵横交错,假若没厉十郎带路,很容易迷失其中。
穿过几条走廊和过道,便到一处别院的前厅入口,一眼望进去,里面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姿色不俗,各有特色,叫人目不暇给。
「见过凤凰少主,见过圣尊者。」
一见到桓宸及厉十郎的出现,守卫慌忙行礼。
「海龙王的女婿做不成,被请来美人窝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桓宸放声大笑,毫不理会旁人的侧目。
「少主在皇宫长大,见到的哪个不是倾城美人?」
「非也。」桓宸连连摇头,「皇宫里面的燕瘦环肥,莺莺燕燕,可全都是皇帝的囊中之物,哪及得上这里一众名花皆无主,风情万种,惹人怜爱?」
「……」
「连手下人都有此,我现在非常好奇龙大教主铜面具下的真面目,想来绝对具有倾国倾城的天人之姿吧?」
厉十郎呆了呆,竟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他一眼,桓宸甩了甩袖,昂首大步地走了进去。
18
厅上光如白昼,皆因四壁挂着三十六盏宫灯,顶挂着由三根铜柱组成的巨大吊灯之故,每根铜枝上都铸着一只飞翔的鹤,样子非常醒目,令桓宸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
表面看来很正常,偏偏又透着诡异。
厅里仅摆着有两张桌子,上面摆满了美酒和水果。
宽大的主人位上有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当中,左边站着沈翠羽,那厉十郎向男子一躬后,走到了他的右侧。
那男子难道就是龙翼?
面庞虽说陌生,可轮廓儿似乎有点眼熟
桓宸忍不住多看了那人几眼,恰巧男子的目光也对上了他的,四目交投,后者微笑着举杯致敬。
满目间尽是赤裸裸的欲望,破坏了容颜整体的可观性。
轻易地揭开了龙翼的神秘面纱,暗暗地评头品足一番后,内心只剩下一丝丝的失望。
模样不错,和桓尧不分伯仲,只是离倾国倾城的美人差之甚远,兼对他心生非分之想,相比较之下,还是某人好看。
如此这般想着,下意识将视线投到那张艳若桃李,此刻冷若冰霜的脸蛋,看上去确实赏心悦目之至。
一时间色心大动,桓宸顾不上别人,立即抢上前,笑嘻嘻地挥挥手,「嗨,沈美人。」
「……」
沈翠羽寒着脸,一言不发。
碰了一鼻子灰,桓宸也不恼怒,只笑笑而已,将头偏转另一边,如沐春风的面庞登时满布乌云。
堂堂的奉天皇帝,此刻居然怡然自得地端坐在客席,一边浅尝细酌着紫玉杯中的美酒,一边专注于厅中间——身穿着五颜六色,半透明纱衣的异族服饰的十六个绝色少女,在叮叮咚咚的音乐声伴随下翩翩起舞。
如云的长发,胜雪的肌肤,仿佛一群误堕凡尘的仙子在眼前飘动——
美色当前,心却不是味儿。
色鬼桓尧,连他进来亦视若无睹,眼睛只管往那些美女的身上打转,看样子似乎连口水都快流出来一般,实在讨厌。
桓宸非常不爽,暗骂了百遍混蛋,后悔没能及时醒过来,让这家伙捷足先登。
「凤凰——」
嗓音他在竹林中曾听到过。
桓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良久才笑着道,「在教主面前,本王还是顶着奉天静王这帽子恰当点。」
龙翼过于炽热的视线紧盯着那张秀丽脱俗的容颜,笑着道,「看来你对当年之事依旧耿耿于怀。」
「当年之事?」桓宸吃惊地道,「当年本王和教主之间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不起,本王的记忆力近年来急剧消退,所以大概也记不清当年发生了何事。」
可恨,身边已有个绝色佳人,眼睛却贼溜溜地往他身上打招呼,此等有目如盲的家伙,毫无利用价值。
「既然静王不想提,本教就不提。」龙翼笑一声,「我刚才和陛下正把酒言欢,欣赏歌舞……」
「龙教主,难道你请他前来乾坤岛,只为了把酒言欢,欣赏歌舞?」
桓宸打断了他的话。
「虽说你是奉天的静王爷,可也是我们乾坤教的凤凰,教主怎么说也是一教之主,你怎能如此放肆!」
厉十郎满脸愤慨之色,一副要拍案而起的模样。
终于明白他因何受宠于龙翼,这家伙比沈翠羽会演戏。
龙翼却轻轻握住厉十郎的手,转头笑着道,「爽快。既然静王开口,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
他打了个手势,让众歌姬退下,音乐声亦即时嘎然而止。
美女虽好,可耳根清静更重要。
桓宸大模大样地来到客席,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桓尧旁边的空位上,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骨碌地喝下去,大声道,「好酒,好酒。」
桓尧嘴角含笑地盯着他,似乎对他的行径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陛 下,我们乾坤教上下愿效忠朝廷。」龙翼突然长身而起,抱拳说道。
闻言,桓尧的身体微微向前倾,双目闪闪生辉,锐利似可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凝视了他片刻,微笑着道,「你目的若仅为了向朕投诚的话,恐怕不会让沈美人如此大费周折,更不会答应与宸联手对付朕。」
「陛下,这投降也有上中下策的区别。下策便是兵败被俘,任人宰割,上策便是两军交手,临阵投降,至于中策嘛,当然就是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
厉十郎好奇,想开口却觉不妥,只好把问题吞进肚子里,龙翼适时地出声让强烈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静王,为什么说手握砝码,有肆无恐地开天杀价并非上策,而实乃中策?」
「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心难测么?今天皇帝会为了自身的安全,答应你一些异想天开的要求,可难保回宫后,不会下令奉天海军踏平你这乾坤小岛。所谓的金口玉言,只不过是耍弄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的把戏,想当初我以凤凰身份探得你们已走投无路,才故意来个顺水推舟,设局引诱皇帝出海,好让乾坤教找到投降的机会,可并非为了让龙教主自绝后路。」桓宸的表情慷慨激昂,整个模样儿仿佛就是恨铁不成钢。
沈翠羽神情古怪地瞪着夸夸其谈的家伙,自觉脸突然热了起来,叹了一口气,想不到人家不脸红,自己竟替他脸红。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今回算开了眼界。
「你这话分明是挑拨离间。」
以宠溺的表情说出来的话,看不出有一丝指责的意味。
「局势险峻,不得不为之。」桓宸一脸无辜,「谁叫我是身份特别?既不想陛下出事,可又不希望师傅心念的乾坤教一朝覆灭,更何况这里山好,水好,美人多,我也只能做墙头草了。」
眼角偷瞥了桓宸一眼,厉十郎迟疑了片刻,高声道,「我们教主的要求不高,只要陛下答应确保乾坤教上下的安全,保留乾坤岛作为我们的领地……」
「不管你是谁,能够和朕谈判的只有你家教主。」桓尧笑着打断了厉十郎。
「哪怕您是当今的天子,可来到了乾坤岛毕竟是客人。」龙翼语气平稳,「不过,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可以让我的手下离开,只是陛下可否也显示一些您应该有的诚意?」
说毕,他望向桓宸,意有所指。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事无不可对人言。」桓宸大为不满,请他来,酒还没喝上几杯却又要赶他走,瞎折腾人。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这对大家都公平。」
龙翼的声音隐约透出寒意。
桓宸皱皱眉头,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甭管什么,他都必须留下来。
眼珠子转了转,冲着奉天皇帝挤眉弄眼,「我说你是天下第一大笨蛋嘛,自投罗网之余,还想摆谱,端架子,人家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我赌输给了沈美人,更何况当时人家船上有两门大炮对准了我们。」桓尧淡然笑道。
「原来如此……你还真会找借口,」桓宸脸色顿时黑了一半,「什么大炮,小炮,射程大概也只是几百尺,以你的武功,闭气潜水,游过去不成问题。」
「不错。」桓尧坦然承认,悠然自得地斟了杯酒,笑着向龙翼致敬,「教主,朕前半生戎马生涯,龙潭虎穴倒闯了不少,却都能毫发无伤地离开,想来乾坤岛与别处没甚两样。」
「陛下好自信。」龙翼冷笑不已。
「教主,方才宸所谓的上种下策,只是搅局言辞,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桓尧目光炯炯,不怒自威,浑身上下充满着一股摄人的气势,令原本嚣张的龙翼气焰消减了不少。
「……」
「奉天立国不久,确需休养生息,偏偏事与愿违,乱子频出,当中乾坤教制造的十居五六,若能与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朕当然不会介意付出一定的代价。」
「……这话,我可否理解成为陛下答应了我们的要求?」
沉默了片刻,龙翼缓缓开口问道。
「当然。无论教主是何身份,教众曾犯何等罪状,只要真心归顺于朕,乾坤教上下皆赦无罪,依旧归于教主统领,而乾坤岛亦将永远是乾坤教教主的属地,奉天海军永不会踏上来一步。」
「好,凭陛下刚才所言,就足可证明您是心胸宽阔,雄才伟略的君主,我乾坤教上下甘愿为你所驱使,绝不反悔。」
龙翼右手举起酒杯,左手似有意又似无意地触碰一下墙壁,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眉宇间隐隐流露出一丝阴冷。
看戏者桓宸一双清亮的眼睛瞄了瞄同样旁观者的沈翠羽,当后者的目光刻意地回避着他时,平静的眸光突然泛起了一波涟漪。
「皇帝——」
正想出言提醒,突然脚底下一空,大惊失色之余身已在半空,原本他坐的地方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穴,桌子,酒杯,食物纷纷落下。
偷偷一瞥,竟发觉底下是发着幽幽蓝光的尖刀,急忙拔剑在手,打算来个以力借力,一只手适时地拦腰抱住了他,身影毫不停顿,竟不用借力,便冲天而起,脱离了困境。
「好厉害的武功。」
如夜鹰般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桓尧冷冷一笑,左手搂着桓宸,重新站立在大厅之中,「幸亏我早有准备,否则还真着了你的道。」
「哈哈……」龙翼仰天大笑,「陛下,谁胜谁负还言之尚早,我好不容易才等了今天这个机会,你以为我会随便让它溜走?」
桓尧并不言语,顺势一拔,缠在腰间的银丝带竟化作一道寒光,闪电一般刺向龙翼,后者不躲不闪,只是双指轻弹向厅中间的那盏灯。
「要糟。」
桓宸脱口而出,连忙把头埋在了桓尧的胸膛,不忍见这一幕人祸——三个枝形的巨大吊灯所铸的飞翔的鹤,嘴巴竟然张开,无数枝箭仿如一张渔网般铺天盖地地向他们笼罩过来。
耳边噼噼啪啪之声,绝非插入人体之声,更不觉得疼痛。
「咦?」
轻轻地动了动,桓宸自那温热的胸膛抬起头,惊喜地发现自己还活着。
只是眼前银光闪闪,剑风忽忽,那一排排的利器纷纷段折,落在地上。
桓尧面露冷意,将手中软剑挥舞得滴水不漏,成了一个光色屏障,将自身和桓宸的身体整个儿裹在里面。
好功夫,若是他的话,大概已铁定做了箭猪。
又羡慕又嫉妒,长长叹着气,苦恼着为啥他就不能桓尧的武功境界。
暗器破空的声音越来越小,桓尧的剑渐渐停下来,最令桓宸气愤的是,这家伙居然面不红,心不跳。
「看来还是年龄的问题。」
戳了戳桓尧硬绷绷的胸肌,还自然地为自己找到了理由。
桓尧比他年长十年,武功较高一筹也是应当。
这么想着,心情莫名地开朗起来。
偎依的身体自动脱离了桓尧半尺,定睛看着一片狼藉的大厅。
「他们全都溜走了。」
桓尧微微一笑,即使身处险境也镇定自若。
刚才那机关暗算并非置他们于死地,真正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好让龙翼等人顺利脱身而已。
大厅的门紧紧地闭上,找不到一丝空隙。
难怪刚才会有不安的感觉,一扇门用种名叫白岗石的据闻世上最坚硬的石头所做,谁也不会心安。
「呵呵……果然这些所谓的暗器难不到你们,不知在这里饿上十天,却又如何?」
平白在眼前消失人的声音竟从地底下发出,四周像转换了空间一般,空空荡荡,只剩下四幅墙。
「喂,好歹我是凤凰,桓尧全靠我的功劳,才被骗来这,你可不能这样对我。」
桓宸尖声大叫,赶忙着与桓尧撇清关系。
「小凤凰,如果你真心归顺于我,我怎会舍得让你挨饥抵饿?我给你选择的机会,你偏偏不肯离开,非要和皇帝共同进退。」龙翼的语气听上去非常惋惜,「还是乖乖地饿上十天,才会听话。」
「可恶,你这恩将仇报的小人。」桓宸破口大骂,「设下个陷阱,硬拉我来赴宴,还说让我选择,假仁假义的混蛋。」
「让你来,是为了测试一下你对乾坤教,对我的忠诚度……很不幸,你让我非常失望。」
桓宸一听就来气,什么测试忠诚度,自己是小人,还妄想得到别人的忠诚?
「呸,混帐东西,什么教主,只不过是欺师灭祖,陷害教众的无耻之徒……」
愤怒之下,各种难听的言语尽出,把龙翼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只可惜对方却不为所动。
「凤凰儿,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为好。」
「你以为这小小的机关就能困住我们么?做梦。」
「哈哈……」
龙翼似乎厌倦了与桓宸的斗嘴,一味以笑声来合应桓宸的谩骂声,一边笑着,一边向外走。
分明听到了纷乱无章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最后归于沉寂。
桓宸冷冷一笑,停住了叫骂,目光中隐约露出些不寻常的奇怪神色。
*********************
发射完暗器的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支离破碎地躺在地上,哪怕一丝光线都吝惜给与。
漆黑一片的大厅,只剩下两个倚靠着墙壁而坐的人。
「……我很高兴。」
紧紧握住那双柔软带点骨感的手,桓尧柔声说道。
「我们落到如此这般凄惨的境地,你还高兴?」
「虽说宸是因为我吃了销魂丹的缘故才这么对我,可我依旧开心。」
吃销魂丹吃得开心,现在被困在这里也开心?
桓宸铁青着脸瞪着皇帝,过了半晌突然哀叹一声。
桓尧脑袋有病,不过脑袋病得最厉害看来还是他。
刚才若听了龙翼的话,乖乖退席,此刻依旧高床暖枕,美人相伴——哪会如此凄凉。
不知现在后悔,是否来得及?
「我已吃下你的销魂丹,一生为你所控制,比龙翼那忘恩负义的家伙,利用价值高不少,危险性却低太多。」
「只能活着,才能控制别人。」
喃喃自语地道,猛然想起了什么,桓宸奋力抽出手,端起放在案上凉透了的酒喝了下去,然后不情不愿地放下杯子,长叹一声,「凉了酒依旧是好酒,不知道有毒否?」
说着说着,身体突然委顿落地,桓尧大吃一惊,连忙紧紧抱着他,心中又悔又恨,千防万防,想不到还是防不了敌人下毒。
甚至连那毒是何时,何地,何人所下,竟也懵然不知。
「宸?」
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发觉他面色如常,脉搏也正常,丝毫无中毒的迹象,心不禁一宽。
「我好饿。」桓宸有气无力地道。
他已经一天一夜没东西下肚,焉能不饿?
桓尧四下瞄瞄,拿起些什么葡萄,香蕉,桃子,水梨,苹果放到他的嘴边——
吃下去的全非填饱肚之物,越吃越饥肠辘辘。
桓宸忍无可忍地一手推开了哪些所谓的食物,像个小孩一般嚷了起来,「不吃了,不吃了。」
可恨的桓尧,根本就是陷害他嘛。
一抬头,却发现始作俑者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幽幽的青光,眼巴巴地盯着他,嘴巴越凑越近……
「呜,你想干……」
没能说出完整的句子,桓宸又惊又怒,难道他想——
一颗药丸从对方被舌尖顶入了口中,然后滑进了咽喉,片刻后,顿觉充盈浑厚的真气自丹田上升,渐渐向四肢扩散,如热流转过周身,暖洋洋地,极是舒适,饥饿感全然消失。
桓尧将嘴贴住他的耳朵,「他们还没走。」
没走又怎样,分明就是以这个借口吃他的豆腐,恼怒归恼怒,却没甚挣扎,任由桓尧再次肆意地吻上了他的双唇。
良久良久……
「放开我。」
侧耳听着地底下的那些微弱呼吸声渐渐远去,桓宸气喘吁吁地将压在自己身上的身体推开。
「……宸,你能告诉我,怎么时候称为乾坤教的凤凰么?」
「秘密怎能随便讲给别人听?」
「一点都不能透露?」
「你死前那一刻,或许我会说。」
桓宸语气非常冷淡。
「宸的意思,是否愿意永永远远一直陪在我身边,直到我死的那一刻?」
「……哼,你想得真长远,我们能否活着走出这乾坤岛还是个疑问。」
「以他们的本事,想取我们的性命恐怕还不够格。」
桓尧轻描淡写地笑了笑。
「……」
懒得反驳这自大的家伙,桓宸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将头靠在那个宽阔火热的胸膛,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
「不过,敌人确比我想象的厉害。」
「自作孽,不可活。」
「分明是一个局。」
黑暗中,还能清楚可见桓宸所翻起的大白眼,「废话。」
「沈美人不可靠。」
「你现在才知道?」
「宸——对不起——」
桓尧诚诚恳恳地道歉。
「你当然对我不起。」
他可不想死,尤其是饿死。
这方式太难看,不符合他战死沙场的大英雄主义审美观。
大丈夫宁战死沙场,也不愿苟于安逸。
曾对别人笑言人生目标,到头来却不能实现,实在丧气。
猛然想起一事,「皇帝,你说……除了你之外,谁还可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拿到枫叶果? 」
「嗯,只有一个……」
「谁?」
「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还有谁敢擅自前往文渊斋,还会知道桌子上那盆栽就是枫叶果。」
「……」
「或许疑心病又开始发作,老觉得厉十郎是棋子,沈翠羽是棋子,甚至那个龙翼说不定也是棋子。一切都太巧合,巧合得难以置信,除了那场风暴,其他的都在敌人的算计之内。尤其是乾坤教的船竟可先于奉天水师找到我们,说这话时的沈翠羽非常自信,可他凭什么有这个自信?」
「你就是怀疑敌人真正的身份,才跟他们上了船?」
「不错。」
事情的发生似乎验证了他的猜测,他的疑心越来越大,龙翼只是个幌子,他的背后一定隐藏着黑手,而这黑手一定是一直隐藏在自己身边的人——
究竟谁是内奸?
黑暗中依旧可看到桓宸面色的变化,看来他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他永远和他心有灵犀,也永远是他仅可信赖的人。
虽然偶尔耍耍性子,发发脾气,甚至干出些让他头疼不已的事情,可在生死关头,宸绝对会站在他的身边——对此,他从未怀疑。
沉默了片刻,桓宸轻声道,「那人是龙翼。」
「他的样子,和一个人有点像……」
桓尧的自言自语,得不到怀中人任何回应,想了想,突然问,「你和他交过手?」
「两次。」
很干脆地回答,没有丝毫隐瞒。
觉得有点冷,桓宸将整个身子窝缩在暖和的怀中,眼皮儿开始向下垂。
不错,那人是龙翼。
无论两年前南凤城城北,还有不久前的北武庄竹林,虽说两次都不见其面,可他非常肯定,对手确实是刚才堂上之人。
令人好奇的是,既然面具下的龙翼有着一张大抵平凡的脸蛋,为何只容许寥寥无几的人看到这张面庞?
他的身上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
单单因为他前朝的太子的身份,即或另有隐情?
——迷迷糊糊地想着,渐渐地投入了甜美的梦乡。
19
醒来时世界依旧漆黑一片,温暖的抱枕没了,身上只盖了件长袍,桓宸一惊,「桓尧?」
「我在这。」
声音似乎从那个满布利刃的洞穴发出来,吓得他睡意全消。
一跃而起,凭着记忆,迅速来到了桓尧身处之地。
「白痴,笨蛋,你——」
嘴上骂着,脑袋思量着跳下去,幸亏下一刻,桓尧就已经回到他的身边。
「我以为你掉下去呢。」
低声抱怨着,语气更像是撒娇。
「怎么会?」
桓尧笑吻着他,顺势又将第二颗九玄神丹喂进他的口中。
「你把它们藏在哪里?随身又带了多少颗?」
好奇心油然而生,在船上帮他脱衣服的时候,顺手搜过他的身子,除了软剑外,毫无发现,搞不清楚这些灵丹究竟藏在哪个地方。
后面的问题是明知故问,记得当初太医总共秘制了二十颗,征战姜乌时,他把其中十七颗赏给了重伤的部属,如今桓尧随身携带的数目可想而知。
「……」
桓尧含笑不语,顺手把他搂在怀里。
「除非你找到了出口,要不我们还是会饿死在这里。」
另一个指望便是厉十郎出手相救,这恐怕更多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十天,或许还不止十天,哪怕不打算要他们的性命,阴险狡猾的龙翼也不会在毫无把握之下,出现在他们面前。
笨蛋桓尧的武功再高,也非神仙,算起来,他也饿了差不多三天。
这家伙虽然好色,霸道,恶劣,可总的来说,对他还算不赖,轻易地原谅自己的背叛之余,还有两颗的九玄神丹给了他。
想着想着,一丝类似感动的情感顿时在胸中涌起。
很冲动地,桓宸抬起手臂,把桓尧的脖子使劲儿往下一扳,微微张开的樱唇就这么凑将上去,不由分说地攫住了厚实的嘴唇,强悍地把自己灵巧的舌尖儿送进去,由浅入深地刮着牙齿,挑逗对方火热的舌根。
宸竟肯主动地献吻——技术虽略显生疏,已足够让桓尧心神俱醉,欢喜欲狂。
趁着桓宸喘息的当而,他来个反客为主,纠缠的舌头高明地探进了芳香的小嘴,奋力吮吸着甘甜的蜜汁,而热烫的手掌,悄悄穿进衣衫,抚上了细腻光滑的肌肤。
两个男人之间交换唾沫竟然会产生如此惊人的效果,而这个惊人的效果的制造者确是被动的那一方,此刻的他两脚发软,一副站也站不稳的架势,发滚的身体仿佛挂在桓尧身上一般,桓宸不禁为自己的无能红了红脸。
该死,他就什么都比他高明,甚至连接吻技术都……
粗糙的大手变得越来越不规矩,原本只是在背脊上来回摸着,渐渐的,竟到了臀瓣之间——
沉醉的表情突然变得清明,桓宸奋力地挣扎了一下,以示抗议。
桓尧低低地笑着,乖乖地将手抽回,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焉会不懂?
他紧紧拥着他,身体之间找不到一丝的距离,耳鬓厮磨,却又相互默不作声,黑暗中,听到了两颗心「怦怦」的激烈跳动声。
时间在悄悄地流走,桓尧闭上了双眼,祈祷着这个美丽的刹那,可以剪影成一个永恒。
蓦地,一声响彻云霄的巨响,惊破了他的美梦。
桓宸推开了桓尧,哪怕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也明白对方的心思应与自己一致。
「幸亏不是海啸。」
只要不是海啸,一切都好商量。
「废话。」
抢白了两个字,「轰隆轰隆」的震天连响遮盖了一切声音。
来的不是海啸,可也非什么春雷。
奉天海军的火炮,哪怕是武功天下或许无敌的桓尧,挨上了,其血肉之躯也会被炸个粉碎。
虽如此这般地在心中反驳着,桓宸仍立即凝神聚气,严阵以待。
大地在震颤,那呼啸而出的炮弹发出惊天的怒吼。
爆炸声愈来愈剧烈,永无休止地传来。
墙壁上,屋顶上的一块块石头,劈头劈脑剥落,纷落如雨。
桓尧双掌齐出,掌风呼呼,夹着无比的威力,将大大小小的,在他与桓宸头顶落下的不速之客震成粉碎。
一边挥掌,奉天皇帝的脑袋不断地思索着对策。
不行,一定需找个地方藏身,要不,别说那从天而降,足可把这屋子夷平的炮弹,光这些比人更巨大的石块,就足已要他们的命。
地方倒有一个——方才龙翼开启机关,用来置他们死地的那个大窟窿。
刚才趁着宸睡觉的当儿,他顺着墙壁下去,将下面的情况摸个了清楚,下面虽说尽是致命的钉板,可也有足够的深度,加上那块坚硬的顶盖,人藏身在下面,比眼下的处境安全得多。
只是,宸呆在下面,或许会感觉不舒服。
「宸,将龙翼那张几案踢过来。」
心领神会的桓宸,在漫天的迷雾中,凭着记忆,准确地滚到了几案前,一脚踢出,红木做成的几案便如长了眼睛一般,向桓尧跟前飞去,后者来一招以力卸力,双手变换了角度,将几案轻巧地推下冒着阴森凉风的窟窿,稳稳落在刃口向上的暗器表面。
「武功不错嘛。」桓宸酸溜溜地道,突觉又一袭地动山摇,上方阴风阵阵,连忙侧身又翻了几个滚,「咕隆」一声巨响,足有千斤重巨石落地之处,恰巧离了脑袋半寸。
桓尧一言不发,冲过去弯腰抄起了他,像飞箭一般跃进那又深又大的窟窿,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地落在了方才的那张覆盖着利钉的几案上面,将所捡起的几颗小石弹出到龙翼方才开启机关之处。
耳边听得一阵破空之声,片刻之后,顶上石板移动的吱吱连响,夹杂着厅中那盏巨型灯柱笨拙的落地声,很快将两人与纷乱动荡的外间隔绝开去。
龙翼一心想害他们的陷阱,却成了他们的避难之所。
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莫过于此。
桓宸不禁开始身边人产生了点点佩服,若非他亲身下去探路,谁能想到,陷阱之中竟然有一道小的裂缝,凉飕飕的风竟从那里直吹进来。
那裂缝虽小,却是一个通风口。
如果没了这通风口,哪怕他们能逃过炮弹一劫,仍会被困在这幽闭的窟窿中,最终窒息而死。
有通风口意味着有出口,也就是说,他们能活着出去。
忽然,密室急剧地摇动了几下,措不及防的桓宸一晃,眼看就要滑到几案之下,淬满了剧毒的暗器丛中,手疾眼快的桓尧忙拦腰抱起失去平衡的身子,就势躺下,用自己的身体覆盖着,双脚牢牢勾住了几案的边延。
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还好——他的千斤坠又可派上用场。
紧紧搂着心爱的人儿,桓尧的心剧烈地跳动着。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或许一个时辰,或许一天,更不知外面变化多大,曾经困助他们的石室或许被夷为平地,而乾坤岛或许成了人间地狱,或许……
这些并不是桓尧和桓宸所关心的。
他们只是维持着相同的姿态不动,感觉彼此之间所传递的体温,以及让人安心的呼吸声——皆是两人生存的证据。
经历了海啸,机关,现在的炮火洗礼,他们依然活着。
清楚地知道他和他还活着,一切就已足够,其他的,无暇顾及。
「奉天海军,果然名不虚传,难怪能纵横天下无敌手。」
桓宸语带赞叹,打破了沉默。
「那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焉能会差?」
桓尧笑得非常邀功,虽说不懂水性,但丝毫妨碍不了他八年的苦心经营,亲自调教出来了一支无敌的奉天水师在海上称霸。
「希望翠儿,小鸾,盈袖,沈大美人他们能逃过一劫。」
炮火无情,乾坤岛难逃劫难。
「……你的美人,心未必在你的身上。」
「在不在我身上,与你无关,只要你别来搅和。」
凭什么他就夜夜繁花暖绣被,而他却孤枕寒锦衾?
从前处处受制于人,所以才对其忍气吞声,如今他命悬于他,还不连本带利,一并儿要回来?
尤其是小沈,他是万万不会让出来。
「不如我们做个协议,」桓尧柔声说道,「我不要莺莺燕燕,你抛却草草花花,我俩两厢厮守,永不分离,可好?」
察觉到怀中的身体猛地一僵,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失望。
「你好自私。」桓宸平静地道。
他是皇帝,哪怕自己真「娶」了他,他还是别人眼中仁慈的帝王,英明的君主,盖世的豪杰。
他呢?
静王妃——桓仲那声充满讥笑,羞辱的叫声令他生生打了个激灵。
「我命中就算没承继帝位的福气,亦不会在史册上留下个幸臣之名,任后人讥笑辱骂。」
你的专宠我承受不起,我只能是静王宸。
皇位,按父皇的旨意,他永不染指,可不代表他能厚着脸皮,把父皇的荣耀,骄傲,名声都一并抛弃。
若是遗臭万年,他宁愿选择决绝。
一片的漆黑,依稀可见那双晶莹的眸子闪闪发光,带着某种绝然的意味——叫人心惊。
「好吧,好吧。」慌忙搂紧着柔暖的身体,「你喜欢就当一辈子都是静王,除非自愿,否则我不再强迫你有所改变。」
他喜欢的话,哪怕天上的月亮,他都会帮他摘下,更勿论仅仅三几个所谓的美人——哪怕心中酸得难受。
「千万别试图改变什么,否则,我不保证我不会背叛你。」
身体每一部分都紧密贴合在一起,嘴对嘴,鼻子碰鼻子,眼睛看眼睛,桓宸呼出的气息,缭绕着桓尧脸颊,一派恩爱缠绵的气氛,哪怕前者说出来的话大煞风景。
「我从不曾想试图改变,从前所做的一切,全为了在你的心写下一个名字——桓尧。」
只要心里有他,只要他不排斥他,什么他都可以忍受。
他不是他的君主,不是他的兄长,而是他的情人,他们的关系今世就定义在情人这个名分上。
「是么?」
清秀俏脸儿满是戒备之色。
「难道我的信誉如此差么?」
桓尧苦涩一笑,语气充满了浓浓的悲哀。
「你有信誉可言么?桓尧。」
吐口而出,很自然地唤出了男人的名字。
连着姓名来叫,总好过不冷不热,充满讥诮地喊一声皇帝。
好的开始。
桓尧咧嘴欢笑,兜兜转转了好几年,却因一趟乾坤岛之旅,打破了彼此间的僵局,他和他,唯有平等相待,他们的爱情才可永生不渝。
哪怕如今身陷险地,他亦无怨无悔。
牡丹花下死啊……
「你傻笑什么?」
「能够逃出生天,能不高兴?」
小心翼翼地掩饰着内心真正的想法,要是让宸知道他把他比作了牡丹花,后果不堪设想。
「手上有软剑,这四周的石块不若上面的坚固,顺着通风口,我们应该能出去。」
「你确定奉天海军一定会来救我们?」桓宸冷笑道,「如果我是那个密谋者,一定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机会稍纵即逝,如果不趁乱把握住机会,那人绝对会后悔至死。
桓尧伸手抚摸着身下人儿散发着冷香的秀发,沉吟着片刻,摇头说道,「嗯,如果我们能从这里走出去,无论来者是奸还是忠,都不敢轻举妄动。」
弑君的勇气,并非人所皆有。
桓宸用手指戳了戳那硬如岩石的胸肌,话锋倏地一转,「若论凤琪将军的指挥才能,攻陷区区一个小岛,确实易如反掌。」
统领奉天水师的将军,正是桓尧的心腹爱将——凤琪。
如此的人物,若真背叛的话,绝对会成为奉天皇朝的灾难。
猛然醒悟,难怪他觉得龙翼脸熟,皆因他的模样儿有六分像——凤家兄弟。
没听说过他们还有兄弟,难道他是所谓的私生子?
按年龄算,他应该小于凤琪,长于凤。
「凤夫人只诞下琪二子。」
「凤老将军惧内,凤老夫人嗜醋,世所皆知,后者更兼武功高强,一直随夫出战,寸步不离左右,两个儿子也在军中诞生,按理来说,龙翼并非他们的孩子。可是……」
「宸,这些年来,凤家一门随着我征战南北,忠心耿耿,别说天下相像的人甚多,哪怕他真是他们的兄弟,凭这就判定他们是背叛者,未免失却君王胸怀。」
话是这么说,可猜疑还是禁不住。
凤琪是刺客小云的保荐者,加上和教主相似的容貌,不能断定他们背叛,却洗不脱嫌疑。
桓宸禁不住瞪大了双眼,「莫非你是我肚子里的虫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还没亲口说出他的怀疑,桓尧竟知道他的想法,八分的惊讶加上两分的喜悦,洋溢于胸。
含笑不语,刚想说话,突然眉头一拧,手指点了点桓宸的唇瓣,后者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屏住了呼吸。
脚步很轻,几不可闻。
桓宸吐了吐舌头,奉天海军杀到,见风使舵的厉十郎当然会抓住机会,表达忠心。
一墙之隔的那人,敲了几下石壁,「陛下,静王爷——」
……
「您们请放宽心,奉天军队已经杀上岛来,小人特来相告。」
桓尧倾耳倾听,除了厉十郎外,确实没别人的呼吸声,思索了片刻,沉声道,「厉卿,您甘冒奇险,前来相救,朕感激不尽,他日必当相报。」
「陛下,您们居然能借那个陷阱藏身……谢天谢地。」厉十郎狂喜的声音顿了顿,又道,「能为您效力,是小人的恩宠,怎敢要陛下回报?」
「厉卿,千万别妄自菲薄,若然朕和静王爷能逃离这里,论功行赏,你救驾的功劳,堪可位列公卿,更别提区区的乾坤教教主之位。」
「谢主隆恩……只是……」
厉十郎过分卑谦的声音令桓宸两条手臂全起了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一笑,「厉教主,只是什么?难道你找不到可放我们出去的机关?」
「这个……」厉十郎支吾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以实情相告,「其实陷阱和地洞并不能连通,小人打算去向领军的大人求救,又担心遭人误会……」
「哦?」桓尧沉吟了一会,「好吧,领军的应该是凤琪,你带朕的玉佩前去,应可取得他的信任。」
「……凤大人——」
厉十郎的语气变得非常奇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什么话就尽管说吧。」
「请恕小人多嘴,我曾听龙翼言道,乾坤教能够绝处逢生,多亏了朝廷的内应,而那个内应——有一次,他说溜了嘴,称呼那人叫凤大人。」
「原来如此。」桓尧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那你就找副帅程不适大人吧,他非常可靠。」
哪怕是最可信赖的臣子,在其身边放个线眼,或是安个相互牵制的棋子是必要的,宫中侍卫出身,忠心耿耿的程不适就是他安插在凤琪身边的棋子。
「可是……啊,墙角边上原来有一条小小裂缝,陛下,您真厉害……可是,一条裂缝怎能……」
小小裂缝形成的通风口,别人或许看轻,可在他眼中就是脱困的保证。
「厉卿,请让开一旁。」
听到脚步声向另一旁靠去,桓尧抽出软剑,插入裂缝之中,气运丹田,流转全身,最后集中在剑尖之处。
只听得一声低喝,火光四溅,碎石纷涌,那条小小的裂缝赫然变成了一个小洞,隐约有一丝光明透进来。
桓宸偷偷松了一口气,幸亏了那把削铁如泥的软剑,也幸亏了这些不算坚硬的石块,看着桓尧摸索着把玉佩掏出,然后塞进小洞,耳听着厉十郎拿了玉佩放在怀中,突然开口道,
「本王还想问你,这地道当中还是否设置陷阱?尽头又在哪?」
「回静王爷,这地道按五行八卦的方位布置,生门在于水。尽头就在海边,这地道据说是第一任教主为了逃避官府的追杀而建造的,后来又增加了一些机关暗器,作为防身之用。」
「哦?」桓尧状似自言自语,又似对厉十郎说道,「真是这样?」
「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实,不敢有任何欺瞒,请陛下明察。」
「厉卿的忠心,朕自然明白,呵呵……你还是速去速回,赶快带救兵前来吧。」
听得厉十郎脚步声渐渐远去,一切又归于寂静。
「等他走出地洞,我们才出去。」
相对于对方的雀跃,桓宸的反应明显冷淡得多,「你故意留在这里,又何必要走?」
「生气了?」
桓尧轻舔着他的耳垂,手指轻探温软的腋窝,嗔怒的人儿挣脱不了,又吃痒不住,低低笑着,到后来,笑声却仿似哭声。
混蛋,猪头,色狼……
不断地咒骂着正折磨自己的男人,却一点也消减不了难受的感觉。
「好啦——呵——我知错了——呵,不该——请饶了我吧,尧……」
「不许怀疑我,不许发脾气,不许用那么冷漠的语调和我说话……」
桓尧这大骗子,明明可以在奉天海军攻击前逃离这里,却莫名其妙地呆在这个狭窄黑暗的空间,用心可想而知,作为受骗方,他生气了不是应该么?
为什么现在道歉的是他?
他好倒霉,至从上船后,他就乌云盖天,霉运不断。
那家伙吃了销魂丹,生命已被他掌握,按道理该轮到他反客为主,怎么现在反倒是被吃得死死的?
桓宸欲哭无泪,心里面虽涌起一万个抗议声,凭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教条,无论桓尧说些什么,他都一味点头,好早点脱离苦海。
「这才乖。」桓尧亲昵地啄了一下冰凉的娇唇,也不忍再折腾宣告投降的情人。
现在是出去的最好时机,更是把握真相的最好时机。
软剑一挥,比想象中更容易地劈开了一个口子,桓尧伸头一望,外面赫然是个石室,除了墙壁嵌上了几颗夜明珠,便空空如也,既没间隔,又无摆设,虽说一目了然,可处处又透着杀机。
暗忖足可让一个人爬过去,且又担心过大的缺口,会招致上面的岩石倒塌,便住了手,低声对桓宸道,「我先过去。」
扔出了几颗小石探路,并没触动机关,心中已有打算,当下提气运功,一跃而出樊笼,稳稳站在了安全地带。
四下打量着,才发觉这石室又不若平常所见,
眼见桓宸在他身边轻巧地落下,桓尧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摇头轻叹,「我们现在是在赌博。」
「你害怕?」
桓宸双眼闪烁着幽幽的眸光,语带挑衅。
桓尧微笑着反问,「你说呢?」
「不害怕就走吧,我可不愿意走出去却发现洞口被堵死。」桓宸鄙夷地扫了他一眼,「你老啦,要不怎会前怕狼,后怕虎,全然没了当年的锐气?」
闻言桓尧低低笑着,或许他当真老了。
桓宸哼了一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厉十郎并没出卖他们,精通五行术数的桓尧,很快带着桓宸离开了石室,又到了一个与方才相似的大石窟,连通一条由青石砌成的阶梯,通往窟顶一个圆洞。
顺着梯形石级往上走,梯旁亦有发出荧光的宝珠,照得这一条斜斜的梯形石径甚是明亮。两人往上走,转眼间就已一同走到上面出口。
桓宸兴奋不已,立即奔出去,桓尧伸手一带,顺势将他抱起,促狭地说道,「久处黑暗之地,双眼甫一接触阳光,会有些许的疼痛。」
熟悉的气息扑鼻沁心,桓宸的脸竟微微发热,又羞又脑,怒嚷了一声,「放我下来。」
老家伙不安好心,他又非弱不禁风的女子,被抱出洞外,让沈美人,即或奉天将士看到的话,脸面何存?
「你说龙翼他们会不会在洞口守株待兔,等我们出去时在头顶撒一张网,来个一网打尽?」
「龙翼我不知道,我只闻到了沈美人的味道。」
一种淡淡的香草味,很独特,很好闻的味道,依稀记得某个自己相当亲近的人身上就曾有过这味道。
况且除了这个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从这里看出去,赫然所见有一具起伏不定的人体,血染红了整片的沙子。
「厉十郎虽是墙头草,毕竟因我们而死,陛下,您务必要兑现自己的诺言哟。」
20
「静王好嗅觉。」
沈翠羽缓缓走出来,站在了洞口前面。
「沈美人,一天不见,你更见俊俏动人啊。」
桓宸禁不住吹了一声口哨,大大的眼睛冒出一个接一个的红心。
「一天不见,你却成了名副其实的凤凰。」
看到被禁锢在某人怀中的小色狼因他的话而黑了整张脸,沈翠羽唇角泛起了一条愉悦的笑痕,「看来陛下一趟龙潭虎穴之旅收获颇丰盛,尤其得偿心愿抱得美人归,更是可喜可贺。」
刻意强调「抱得美人归」五字,效果奇佳,桓宸面色一变,伸手疾点向桓尧的天池穴,后者不闪不躲,不还手,眼看秀美的指尖就要碰到胸部时候,倏地张开双臂向上一抛,怀中的人儿犹如一支箭般,飞向沈翠羽。
说出手就出手,动作快如闪电,那条蓝色的影子瞬间就已到了他跟前。
沈翠羽脸无惧色,举掌相迎。
「啪。」
原以为两人武功不相伯仲,看上去平平无奇一掌,竟夹着强大的威力。
巨大的冲力让他「噔噔」向后退了几步,心血直往上冲,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里徘徊,定了定神,伸手想拭去唇角的血丝,却惊觉左手门脉已被扣住,桓宸微微一用力,他就身不由己扑倒在他的怀里。
沈翠羽又惊又怒,相隔不到十二个时辰,桓宸的内力何以能突飞猛进?
眼角瞥到另一条浅灰色的身影也赫然站立在三尺处。
微一沉吟,当即恍然大悟,沈翠羽低低一叹,「陛下,您这招移花接木确实精妙。」
桓尧负手在后,笑而不答,眼角扫了扫,四周并无一人,侧耳听不到有别的异动,映入眼中的竟是一片细沙,海水。
地道的出口藏在了礁石之中,不细心观察,断不可寻觅得到。
开口陛下,闭口陛下,还与大灰狼眉目传情,沈美人竟没将他放进眼里?
伸手在香气袭人的美人怀中乱掏了一把,好不容易才取出了桓尧的玉佩,笑嘻嘻地闻了闻,顺手递给其主人,嘴上却不停地说着,「好香,好香。」
桓尧咳嗽了一声,便将玉佩系上自己的腰间。
对那声状似警告的杂音,当然充耳不闻。
「亲亲沈美人,你是我的啦。」
桓宸轻浮地摸了把那光滑细腻的脸蛋,转了转眼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嘴巴凑近,给了粉妆玉琢的面颊一记响亮的香吻,便笑嘻嘻地抬起头,满脸的春风得意。
「宸,放开他。」桓尧突然开口,面虽不改容,黝黑阴沉的眸子却散发出一抹危险的光芒。
仔细思量这沈翠羽杀了历十郎,独自守候在此,即使目的未明,却也不足畏惧。
不可否认,这当中也存了一份爱才的心思。
沈翠羽诡计多端,心狠手辣,是个人才,能招揽到麾下,对朝廷,对他定有帮助。
过分折辱此人,绝非好事。
兼且此刻一脸涎笑的调戏者是他心爱的人儿,焉能视而不见?
又拿皇帝的威严吓他,可恶。
桓宸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手,「既然陛下看上了你,那就是你天大的福气,本王也只好忍痛割爱。」
幸好,那仅仅是心痛,而非肉痛。
沈翠羽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抬眼注视着桓尧,「陛下,我们来做一宗买卖。」
「我不认为你现在还有本钱和朕谈判。」
扬了扬眉,沈翠羽诡异一笑「你认为那些奉天士兵真来救驾么?」
「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说,那些奉天士兵全都背叛朕,和你们是同谋吧?」
「……」
笑而不答,沈翠羽显得非常笃定。
桓宸倏地嗤笑出声,回身指了指曾经是他们樊笼的地方,「沈美人,你将我们放置在全岛的最高处那小楼处,原本就盘算着让我们冤死在炮火之下?」
「从我和凤凰约定引诱静王和陛下上船那一刻起,就有这个打算。」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想不到你们的命硬得很。」
经历了海啸,经历了火炮,他们居然还能活下来,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实在太幸运。
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幸运或许也和他们本身的智慧有关。
「一向都是朕算计人,想不到今回被人算计,还是计中有计,呵呵……有趣,实在有趣。」桓尧仰天大笑,「宸啊,我说你这回碰到对手了。」
桓宸眨了眨亮晶晶的双眼,一脸无辜,「臣弟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日月为证,您可千万别中了小人的诡计。」
得赶快表表忠心,要不回京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们的计划得以成功,全靠一些嘴巴拼命向陛下表忠心的,实际上却图谋不轨的部属。」
沈翠羽笑容可掬,「难道陛下从不曾怀疑,堂堂强大的奉天海军,为什么会被乾坤教的人在眼皮底下将船带走?」
「朕最感兴趣的是,那艘架起了两门大炮,把我们带到乾坤岛的船只是否属于奉天海军。」
「正是。」沈翠羽微微冷笑,「假若我们乾坤教还有这种威力无穷的武器,岂会任人鱼肉?」
「你以为豪赌一番,就一定能让乾坤教东山再起?有这种想法未免太天真,姑且不论所谓的内奸是谁,他亦未必可靠?我看那人野心不小,存了弑君之心,也早有杀人灭口的后着。沈翠羽,朕甚为赏析你,要是你能弃暗投明,朕绝不会亏待于你,也会放过龙翼。」
想不到桓尧竟说出这番话来,确实令人讶异。
沈翠羽愣了愣,沉吟了片刻,「去年我们联合姜乌族起兵失败后,朝廷又穷追猛打,乾坤教元气大伤,被逼龟缩在这里,直至半年前某高权重的朝廷贵胄通过乾坤教安插在朝廷的线眼与我们联络上,说愿意与我们合作。」
「合作?」桓尧睨笑扬眉,丝毫不以为意。
「是的。合作一起对付奉天皇帝和静王爷。那人对教主说,只要皇帝和静王爷同时死了,那么继位的就是刚满一岁,皇后所出的王子,那么小的孩子,好好利用一下,就可获得最大利益。」
「喂,你们和皇帝有仇,何必拉上我?」
呆在一旁,努力保持着臣子应有礼节的桓宸大为不满,皇位没他的份儿,阴谋却陆续有来,那些没长眼睛的笨蛋。
「天下人谁不知道,奉天的主子有两个,陛下和静王爷。」
他何时变成了奉天的主子?
桓宸激灵灵地打了个颤抖,干笑一声,「你们安排假小云来刺杀皇帝,打算着成功的话,顺势嫁祸于我?」
「原本就没指望他能够一举成功。」
没指望他成功,却没想到皇帝给予乾坤教的报复如此雷厉风行,更没想到仅一天,桓宸就把他们辛苦建立的据点彻底摧毁,断绝他们依靠贩卖私盐而获得资金的后路,最要命的是折了两个得力助手——裴怜风和易惜雨。
而这一切都是桓宸的功劳。
见识了他的利害,所以才会不惜一切地设下圈套。
「一切关于乾坤教的情报都是故意泄漏出去的?」
「我现身北武庄,也是个圈套,目的为了抓静王——」
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俩人的关系,心想着抓到了他,一来可以断去桓尧的羽翼,另一来还可以要挟暗地里支持桓宸的势力,一举两得。
可惜教主却对桓宸一见钟情,处处手下留情。
「我似乎成了大傻瓜,明知道对方挖了个陷阱,还要跳下去。」
前往北武庄还好说,想出利用凤凰的身份与沈翠羽联络上,在船上对付桓尧这一招,愚不可及。
「那原本就是属于乾坤教在奉京有三个重要的据点之一,苦心经营了将近五十年,名义上虽由身为凤凰的您所控制,实际却非如此。你也不是不知道,哪怕不依靠着某些丹药,教徒对乾坤教的忠心亦不会随着时间而淡泊。」
「哼。」
「我将计划告诉给我们的盟友,要求协助,而他也很爽快地答允。」
沈翠羽顿了顿,继续说道,「引诱了你们下船后,突如其来的海啸帮了我大忙,否则我也不会有制造混乱的机会。」
「那时候的你,大概热切盼望着我们全体都葬身鱼腹吧?」
「不错,我死了,还拉上了奉天的皇帝和静王,亦不枉此生。」
「可惜事与愿违。」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幸好上天还算眷顾,盟友的两艘船比隶属陛下亲信的更出现。」
「将陛下和静王带回了乾坤岛,事情就朝着预先设定的方向异常顺利地发展。我们与盟友的约定期限是三天,当我们一众人从岛上撤退后,他就带领手下前来……」
「呵呵,你们却想不到对方来得如此迅速,行动且毫不留情。」
「他们根本就是想将整个乾坤岛夷为平地,将我们赶尽杀绝。」
沈翠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非常精妙的布局。」桓尧吁了口气,笑着来一个总结。
答案是呼之欲出吗?或许。
「为了能完成任务,你连自身性命都不要么?」
桓宸唇边泛起一抹苦笑,「哪怕身受玄冰寒掌的反噬之苦?」
「……」
「你觉得内应出卖了你们,所以不甘心?」
「……」
沈翠羽抿着嘴,目光充满了悲愤和痛恨。
「龙翼呢?」
「回静王,教主已经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安全的地方?不外是岛上的某处地洞罢了。一轮炮火,把乾坤教的百年基业毁与一旦,这家伙不发疯才怪。」
表情饱含了幸灾乐祸的成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乾坤教毫无忠诚可言的你,两年前才成为新一代的凤凰,拜潜伏在皇宫里面的上一任凤凰所赐。」
桓尧面色一变,深邃的目光紧紧锁住了桓宸的俏脸。
下意识地回避着那道灼热的视线,桓宸冷眼睇着沈翠羽,「这与你无关。」
「甘冒奇险潜入分坛,偷取销魂丹的解药,不惜和教主动手,最后更一把火把炼丹房烧掉,都为了他?」沈翠羽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特。
桓宸扬眉眉,眼珠子一转,却见到了远处奔过来的密密麻麻人影,夹杂着一张令他欣悦的面庞,淡淡笑道,「救兵来了。」
厉十郎死了,而程不识依然领了兵前来,一起随来的,还包括——裴怜风和易惜雨。
幸运之神终于站在了他这边,桓尧偷偷松了口气,无论谁是内奸,主动权都已握在他手上,而他,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背叛他的人。
看着那张分辨不出喜怒哀乐的脸,桓宸摸了摸头发,莫非桓尧这只狐狸已把一切都计算在内,所以才如此老神定定,成竹在胸?
关于乾坤岛所发生的事情,记载于史册只有一句:皇帝被困乾坤岛一天后,奉天海军副统领程不识带兵救驾,尽歼叛逆,安全迎回奉京时,被赐封为征海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