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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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证是不可耻的,可耻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告诉监护人。许谦在签字的时候,笑着对旖旎说,他有种私奔的感觉。旖旎颤了颤眉头签下自己的名字,顺便回了许谦一句:我一种犯罪的感觉。
如此一搭一唱,愣是把工作人员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她警惕地看着坐在自己身前的这对年轻夫妻,生怕他们其中一人犯了重婚罪。
三岔路口边,红绿灯正在交替。两位看似已经合法了的夫妻等在路灯旁,不知该晃去哪里,却又不想回家。
大夏天的,柏油马路被烤得滚烫滚烫。许谦和旖旎牵着的手已经渗出了汗丝,不知是热的还是兴奋的。
“旖旎,我们去哪儿?”
红灯转眼变成了绿灯,只不过再往前走,也是毫无目的。旖旎没有抬眼,嘟囔了一句,“不愧是小跟班,才领完证就知道妇唱夫随。”
听到小跟班这三个字,许谦立刻咬着下唇看向旖旎,闪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我没有经验……”
“你从哪里看出来我有经验了?”
两个人诡异地站在路口,说着诡异的话题。过往行人纷纷扭头向他们致敬。有一对情侣在听到他们谈论经验的时候,意味深长地放长了目光,随后偷笑着向马路对面走去。
视线无意瞥见路边的广告牌,登得似乎是婚纱店里的知名摄影师。旖旎打了一个哈欠,看向马路另一边。许谦别过头去弯了弯嘴角,随后淡定道:“嗯……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这个你有经验?”旖旎抱肘而立,挑眉看着许谦。红绿灯又进行了一次新的轮替。几个路人三三两两站在许谦和旖旎的身后等待交通灯变绿。
许谦仔细想了想,随后摇头。“这个……也没经验。不过我想,进了一次之后,总会有经验的。”
火辣辣的太阳罩着大地,原本应是令人感到闷热烦躁的天气,许谦和旖旎却感到背脊一凉。被许谦牵着的手微微晃了晃,旖旎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
动作僵硬地低下头,他屏息静听。
“许谦,你有没有觉得背后有杀气?”
“有……我觉得我们好像被围观了……”
偷偷瞄了一眼身后的大叔大婶们,旖旎和许谦立马回头,毕恭毕敬地站直了身子。红灯还有十五秒的时间。旖旎一直拿眼睛横许谦,暗喻他——看看你刚才都在说什么。
许谦很无辜。
分明是他们思想不正。
座落在市中心的婚纱店最近一直客满。首席设计师的十款经典婚纱,外加留洋回来的著名摄影师,让店里的订单比之前多了一倍。
旖旎提议还是去别家拍照比较好,在这家店里,今天别想轮到。许谦却让旖旎在一边坐会儿,他去前台预定。
不一会儿,站在前台的许谦就开始向旖旎招手。狐疑地走上前,视线停留在了许谦手里的纸条。似乎是接受到了那审视的目光,他连忙把手中的纸条捏成团,笑道:“我和这里的工作人员认识,可以不用预定。”
很显然,许谦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柜台前的工作人员露出了奇怪的眼神。
“没想到小跟班还真是相交满天下啊。”旖旎皮笑肉不笑,手掌摊开严肃道:“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可以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酌情处理。”
大法官都如此发话了,被告人不得不把“赃物”交出。
将纸团展开,虽只有潦草的几个字,却依然能够看出这是一张预订单。并且预定日期是两天前。
认证物证俱在,许谦这一次是在劫难逃。
“小样的。”
化妆间里,许谦眨巴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他谨慎地看着身前的旖旎,往椅子内缩了又缩。旖旎两手撑在椅子后方的化妆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假装讨好的男人。
“分明就已经全部计划好了,还装作一切顺着我的意思走。刚才在大街上还一脸不知道接下去应该干什么的表情。你活腻了是不是?”
“刚结婚的人表示……我还想活更久一点。”从许谦的角度看过去,旖旎正黑着脸,一副恨不得把他剁成肉酱的感觉。于是他态度诚恳道:“不过……妻要君死……君不得不死……”
……直到换完婚纱从试衣间出来,旖旎都没有想到应该用什么话来回答许谦的那句,妻要君死,君不得不死。
化妆师习惯了和客人闲聊,这聊着聊着便聊到了小夫妻俩是怎么认识的,都发生过什么感人的事情,又或者是闹过什么特别大的矛盾等等。
旖旎很悲剧的发现,她所能想到的,最大的矛盾,就是刚才……当然,前提是刚才那真的算矛盾……另一边,在替许谦弄发型的造型师正乐淘淘地讨论着初恋。他正说在兴头上,一看镜中但笑不语的许谦,下意识合上了嘴。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很讨厌八卦的男人,许谦便开口了。
“我的初恋就是现在的妻子。”
妻子。似乎在拒绝别人邀请的时候,他有那么说过一次。可如今再将这个称呼挂在嘴边,心情大抵是不一样的了。那份莫名的温馨感瞬间袭上心头。
许谦想回忆旖旎低头签字时的表情,可不知为何,跳入脑海中的,竟是刚才那杀人一般的目光。身体一哆嗦,许谦清了清嗓子。——还是不要想得太多比较好。
男人需要打理的东西自然比女人少,许谦绕去了女化妆间想伺机偷窥一下,却被工作人员给烂在了门外。
“施小姐说,谁都可以进去,除了和她一起来的男人。”
忽然想起在巴黎时和几个留学生在唐人街闲逛,有抱怨吃不惯的,有叹息住不惯的,也有整天忧心忡忡在国内的老婆会不会出轨的。心态在各方面都比较平和的,似乎就只剩下许谦一个。
当时一个哥儿们喝了点小酒,醉醺醺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是男人,就要学会忍得。许谦,你除了长得不太男人以外,还是挺男人的。
许谦也喝了点酒,脑袋有些胀。被这哥儿们的话一绕,绕得有些头晕,都分不清那家伙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
天太热,化了的妆容易掉,采景便全部选择在了室内。
许谦坐在长椅上看那个摄影师调焦距,灯光,等等他所不懂的东西,直到高跟鞋的声音传入他的耳内。几乎是立刻抬头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引入眼帘的,是一身白婚纱的旖旎。
长发在脑后高高挽起一束,用公主冠固定住。留下的长发拉直后绕过左肩垂在了胸前。
露肩的A字型婚纱,浅金色的边纹衬托得旖旎的双肩更是柔白。用来束腰的丝绸带子扎成一个小蝴蝶结,蝴蝶结下两条长带子服帖地耷拉在群面上。长裙从腰际处往下,总体呈直线感。下摆处弯起优雅的弧度,直至触碰到地面。
似乎是不习惯穿那么长的裙子,旖旎走路的时候一直低头看着地面,漂亮的锁骨一览无遗。她两只手提住裙子轻轻往上带了带,鬓角的发丝随之垂落。
这一身打扮,让旖旎整体看起来高挑了很多。
负责给许谦整造型的男人兰花指一翘,笑得灿若桃花。“哎呀我说,怪不得你初恋一谈就给谈到结婚了,我要有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我也不放手。话说回来,你老婆的初恋也是你吗?”
旖旎已经走进他们身边,造型师的话皆入耳内。她脸色一沉,眉毛轻挑。“初恋是什么?能当优惠券用么?”
完全习惯旖旎这种强势气场的许谦笑着将她搂紧怀里,一低头便吻上了她的眉心。
造型师决定收回刚才说过的话。
——我要有那么一个蛮横的女朋友,我绝对撒手就跑。
摄影师是个混血儿,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甚为漂亮。他一边咀嚼着口香糖,一边看着镜头前的小夫妻。
一般人总是取四分之三的侧脸为最美角度,可是他惊讶的发现,这一对夫妻,哪怕是很平常地交流,他们所流露出的表情和手边的小动作,都是一副完美的画面。
无关于长相的好坏,而是般配。一种从骨子里透露的默契。
这是来到国内后,他第一次没有示意镜头前的人该放什么姿势。
最自然的,也是最美的。
一组相片照完,摄影师询问许谦是否可以加印一份让他保留,许谦则是笑笑:只要不要把这照片贴在马路上,当然可以加印一份给摄影师保留。
当然,他不能告诉摄影师,他怕照片被放大贴在门面上作广告用,是因为害怕自家老妈逛街的时候瞅见。
趁旖旎把衣服换下的时间,许谦用钢笔在摆放他们照片的纸袋上写了一首歌的歌名。
为了爱你而活着。
虽说一整天就做了领证和拍照这两件事,旖旎还是觉得浑身像散架一样。一顿晚饭也吃得心不在焉,叉子不停地在牛排上乱戳。
喝了一点红酒,便开始犯困。
回到家后,旖旎洗完澡便倒头栽进了软软的床铺里。空调温度调得很低,她喜欢这种裹紧被子的感觉。
当许谦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旖旎几近睡着了。不过红酒的后劲比较足,她在床上翻了几个身,被子踢开一点还是觉得热。
许谦躺在旖旎身边,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调,再伸手松开旖旎仅仅裹住被子的手。
“有你这样睡觉法的么?难怪前几个星期会感冒。”钻进被子里,许谦从背后搂住旖旎的腰。下巴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许谦丝毫睡意都没有。
“热死了,你放手。”旖旎和昨天一样试图松开许谦的手,却依然徒劳。
发香萦绕鼻间,她的呼吸声近得就像贴在耳畔那样。透过睡衣,许谦的指尖能感受到旖旎的体温。“……旖旎……”
半睡半醒的女人没有发现身后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应和声听在男人耳里更像是一种催眠。
“结了婚,有些事……就是合法的……”滚烫的嘴唇贴近旖旎的耳垂,喉结随着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滑动。
“嗯……”其实她完全听不清许谦在说什么。
“结婚,是要入洞房的……”他吻住她的下颚,一只手解开了旖旎睡衣上的扣子。指尖的触感让他几近失去控制。
已经……忍了很久了。
从第一次睡到这张床上开始。只是旖旎对他的信任让他不敢擅自逾越。
恍然间惊醒,黑暗中,旖旎猛地睁开了双眼。“许谦你干什么?”
“干夫妻间的事。”难挨地开口说话,话音才落下他便封住了旖旎的唇,丝毫不给她口头抗议的机会。
旖旎本来就被红酒的后劲给弄得有些晕乎,许谦肆无忌惮地吻抽离了她最后一丝思考的力气。
一室燥热。
这没有“经验”的一整天,却是记忆中最深刻的篇章。
ch2
第二天,先醒的人是旖旎。
清晨刺目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屋内,正对旖旎的视线。然而刺眼不是重点,重点是热。空调不知被哪个欠扁的家伙给关了,旖旎光是躺着就觉得额头上隐隐渗着汗丝。
而那个欠扁的家伙居然还把她裹在怀里,生怕热不死她一样。
没好气地推开许谦那只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旖旎对着他的胳膊使劲一掐。“你给我下去!”
倒吸一口冷气,许谦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盯着旖旎的脸看了约莫一分钟的时间,才彻底清醒。清醒归清醒,却仍不知错。“……旖旎你醒了?”被推开的手臂重新放回旖旎的腰间,还收了收手臂把她抱得更紧了。吻上她乱糟糟的头发,他的呼吸很稳。“再睡会儿。”
“睡你个大头鬼!你给我下去!”光用手看来不行,旖旎索性直接用脚踹。只是才踢了一脚,她便感到□隐隐有些痛。想起昨夜他的行为和低喃,旖旎的脸瞬间通红。羞愤的感觉让她几近抵达火山爆发的突破点。
察觉到怀里人忽然的呆滞,许谦轻蹙了一下眉。温热的手掌抚上她的小腹,许谦柔声问:“很难受么?”
敷衍地摇了摇头,旖旎把头埋进了被子里睡回笼觉。
许谦很心疼,甚至有一点懊恼。可这种事又不可能避免一辈子。轻吻上她的眉心,蜻蜓点水一般。一路吻下,在下颚处停住。“抱歉……”
旖旎只是缩了缩脖子,似乎没有回话。可是许谦却好像听到了她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她似乎说了,没关系。
再一次醒来,已是十一点。
空调开到28度的正常室温,不知许谦什么时候替她穿上的睡衣,被子也盖得很严实,只是身边没了那个罪魁祸首。
摸索着床柜上的遥控器,旖旎面无表情地关掉了空调,接着坐起身。疼痛的感觉比清晨好了很多,她翻身下床,却在床柜上发现一杯水。还是温的,应该是有人定时热了再送进来的。
拉开房门,正撞见那个才热完饭菜的新婚小男人。
黑T恤外面套着卡通围裙,许谦看到旖旎后的眼神就和围裙上两眼放光的Q版人物一样。再大的起床气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我帮你去放洗澡水。”放下手中的菜盘,许谦欢欢喜喜跑去了浴室。旖旎不懂,他那么兴高采烈是为哪般。
洗完澡吃了午饭,旖旎猛然想起今天下午还有课。急急忙忙从电脑上把作业拷进U盘,再满衣橱的找衣服准备换下睡衣。
她是吃红烧鸡翅吃到一半放下筷子的。许谦先是震惊地看着旖旎东忙乎西忙乎,随后淡定地抱肘站在房门外看着那个急得团团转的女人。垂眸偷笑了一会儿,他走上前。
“旖旎,酱油还留在嘴边。”
把课本,笔,U盘一股脑塞进包里,旖旎回应,“拿张餐巾纸给我,在拿茶几上的水杯放点冷水,我上课要喝的。”
许谦没有走回客厅,而是径直走到了旖旎身边。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他先叹气摇头,接着微笑着低下头。舌尖在旖旎唇边舔了舔,许谦的鼻尖直接贴上了旖旎的脸颊。
他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地让旖旎在原地僵硬了一会儿。回神后,她一巴掌推向许谦的脑门,怒极。“你可以再恶心一点!”
接受一切肢体和语言上的“攻击”,许谦最后按住了旖旎准备拎包的手。“下午是学Photoshop么?”
“是啊,这软件烦死了。”
那就好办多了。许谦直接从旖旎手中夺过了背包,另一只手推着她的后背,把她往客厅赶去。“继续吃饭吧,吃完了我教你。”
“喂,哪有你这样结婚第二天就逼我逃课的。”
“不是逃课,是强化训练。”待旖旎坐回餐桌旁,许谦才将手里的包放到了沙发上。桃花眼内是难得自信的微笑。“大教室上课,老师又不知道每个学生的进度怎么样。而你的学习速度,我最清楚。”
继续啃那只刚才被抛弃的鸡翅,旖旎翻了许谦一个白眼。“你能教到我出师么?你什么时候去巴黎?”
被戳到了痛处,许谦忽然沉默。
“明天?后天?”旖旎继续戳他的软肋,虽然戳的时候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也是自己的软肋。“还是说今天晚上就要走?”
“星期一早上。”简单的五个字,却像是判了他的死刑一样。
星期一早上,也就是大后天。
最开始开玩笑的人是旖旎,可弄到最后郁结到饭都没吃完的人,还是旖旎。这大半年来,她已经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可接下去她却要用五年的时间去重新适应一个人在家。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以至于往后两天谁都没有再提起类似于“离开”这类的敏感话题。就算知道彼此都会等待,分离仍旧是一道隐隐的伤口。
初尝情事的人总在那方面有出人意料的渴望。
大学时一直在宿舍里听舍友谈论关于这方面的话题,许谦再傻再乖,毕竟也还是个男人。不过懂得克制的,才算是个好男人。所以每当想到不该想的地方,他都会逼自己转移注意力。
而现在,旖旎就在他怀里。
真真切切地存在,切切实实地感受。
旖旎平时对他的拳打脚踢和凶恶的目光在这种时候却是另一种催情剂。
星期一的早晨,闹钟在五点半准时响起。许谦怕吵醒了还在甜睡的旖旎,迅速按掉了闹钟的开关。
重新搂住她,努力维持刚才的姿势。安静了半分钟的时间,他不得不轻叹一口气下了床。只不过平时会因为他下床的动作而皱眉的旖旎,今天却纹丝不动。感觉像是真的睡死了。
迅速刷完牙洗完脸,许谦下楼买了份早餐放到饭桌上。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从客厅到厨房,再到卫生间。他努力查看是否还有什么是他可以帮忙做掉的。
饮水机的水桶前天才刚订了两桶,垃圾也在昨晚散步的时候扔掉了,油烟机清洗过,家里的每个灯泡也都检查过。许谦很悲剧的发现,临走前,他已经无事可做。
轻推开房门,旖旎扔拽着被子的一角在熟睡。
“旖旎,早饭放在桌子上了。”许谦蹲下身,超过一米八五的高个子缩在床边,只为了能正视她的脸告别,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定感。
可是躺在床上的人显然不怎么领情。不但没有醒来,反而翻了个身继续睡。
“你在我面前踢被子没关系。”许谦起身替旖旎扯了扯被子,眉眼间全是温柔。他接着道,“以后不许了,直到我回来为止。”
看起来似乎是他在自言自语一样,可是床上的女人越是安静,许谦就笑得越是温柔。他俯□,在旖旎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
“好好照顾自己,我走了。”
房门被轻轻带上的那一瞬,旖旎才睁眼。她呆愣地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眨眼,一言不发。如果这不是生活而是晚间八点档,那么,只要一眨眼的功夫,五年就可以过去了。
旖旎拼命眨了几次眼,除了视线变得有点模糊之外,什么都没有改变。
起床,刷牙,洗脸。
习惯了一脚踹在和她抢地方刷牙男人的腿上,习惯了趁许谦弯腰洗脸的时候把他的头往水里按,习惯了他一脸无辜的样子等她心软……挂上毛巾,旖旎拖着沉重的黑眼袋走到了客厅里。
指尖掠过纸袋,里面的早餐还是温热的。
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旖旎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喂,被子和床表示,没了你以后很宽敞。
才登机的某人坐在位子上看着手机屏幕傻笑,笑得身边的大婶汗毛一竖,还以为身边坐了一个神智不正常的人。
——既然它们嫌我挤,那我只好找个机会把它们统统都换掉了。
切。旖旎喝完吃完早饭,舒舒服服地横卧在沙发上。本想说“你敢”,可后来一想,若是这家伙知道自己的地位还不如一张床和杯子,肯定会泪奔。于是为了他周围群众的心里着想,旖旎没有把那两个字发出去。
——儿,早点回来。妈还等着你来赡养呢。
飞机开始滑行,许谦在空姐的指示下不得不关了手机。头轻靠在椅背上,许谦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难过。
还没有离开,就已经开始想念了。
生活可以很狗血,亦可以平常得气死人。
旖旎好不容易才学习完毕得以进爸爸的公司工作,那个秦思怡却被调去了其他部门。除了偶尔几次碰面外,二人基本是没有任何冲突的。
那她还特地学广告设计干嘛?旖旎第十次在办公桌前抓狂。生平第一次想报复一个人,上天却不给她机会。
在电话里,旖旎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愤怒。
许谦却在电话那头笑个不停。“我就纳闷你怎么忽然去学广告设计了,原来是有阴谋的。啧,看来老天还是知道帮助好人的。”
“你说谁是好人?”女王不好惹,一句话就火山爆发。“你还想和她再相一次亲是不是?还是你想让我追究你瞒着我偷偷去相亲的事,啊?”
小跟班赶紧认错,态度端正。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着,许谦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是可以抽空回国的。五年,并没有一开始想得那么难熬。甚至有时候一个设计项目完成,就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时间飞速流转。
许谦在第二年回国的时候,偶尔问起旖旎一个问题。说是如果让她创立一个品牌,她会取什么名字。旖旎也不打哈哈,简单利索地回了一个单词:evil。
没有特别的意思,就是对这个词情有独钟罢了。当然,如果旖旎知道许谦那句问话是认真的而不是随口问问,说不定她会慎重考虑。
一转眼到了收获的秋季。
巴黎已是凌晨两点,正在酣睡的许谦忽然被手机铃声给吵醒。本想直接按掉手机继续睡,可心里隐约觉得要是自己不看着短信,早上醒来以后会死得很惨。
半睁眼看向手机屏幕,不出所料消息是旖旎发来的。
——我算不来时差,如果不慎打扰了你的清梦,那也不能怪我。于是我发消息只是为了检测你是不是在巴黎找了情妇啊什么的,别的也没什么。不是因为想你才发得消息,你不要误会。
还说算不来时差。许谦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弯了弯嘴角。“分明就是特地算了这个时间。”翻个身,他耐心地打字。
——家有女王,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找情妇。我只是有回消息的良好习惯,不是因为这条消息是你发的所以我才回。老婆大人千万不要想太多。
这许谦,学她的调调倒学得挺快。旖旎笑着瞥了一眼身边的电子钟,这才回消息。
——好梦。
简单的两个字,许谦握着手机一觉到睡天明,嘴角上扬的弧度却一直都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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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去巴黎的第四年,旖旎在杂志上看到了evil这个新晋品牌的介绍。视线逗留在那四个字母上迟迟未移开,她不确定这是否是一个巧合。可是再往后翻了一页之后,旖旎才明白这不是巧合,这是必然。
一张许谦的生活照放在文稿的中央位置,地点是伦敦塔桥。他穿着红黑格子衬衫搭配一条稍有破损的牛仔裤,一副英伦风的学生范儿。墨镜摘下挂在领口处,他正靠着大桥眺望夕阳下的河水。眼帘微垂,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一张轮廓鲜明的侧脸美轮美奂。
文稿里记载着他和其他几个同学周游欧洲,探索当地服装文化的所见所闻。有记者旁敲侧击地问许谦为什么会和前公司解除合约,许谦只是打哈哈地说,因为想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然而,对于这一切,旖旎竟一点都不知道。
文章的最后,是一个爱心小贴士,贴得是许谦的个人小档案。旖旎刚想说这又不是征婚广告,写那么详细干什么。话到了喉咙口又给咽了下去。
因为贴士的最后一条写着——婚姻状况:已婚。
感动的那瞬间,旖旎在心底呐喊:不好!这份杂志肯定会传到许谦父母手里。按照父母对儿子成功的激动心里,他们肯定会把这篇报道里的每一个字都看进去,一个逗号都不落下。更别提这已婚两个大字了。
考虑到话费问题,一般都是许谦打电话给旖旎。可这一次旖旎压根就没考虑自己那可怜巴巴的话费,直接按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五声才被接起,传入耳内的是再熟悉不过的男声。那么干净,却又不失稳重。“旖旎?发生什么事了么?”
诧异是必然的。许谦原先还在和副设计师商量下一款秋季短装的样式,看到手机上跳动着的人名,他几乎是立刻走出了办公室接听。
“咦?许大设计师怎么没有让你的秘书代听电话啊?”听得出他语气中的紧张,质问的口气忽然地就变成了调侃。“不是和名人打电话见面,都需要预约的么?”
“……旖旎,你在说什么?”
“你别告诉我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上杂志了。”
这才回想起上个星期接受的访谈,许谦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拿着手机背靠墙壁,轻笑道,“那么快就放刊了啊。”
“你还笑!你在婚姻状态那一栏里写了什么!?”
“已婚啊,不然呢?老婆大人。”许谦发现,只有和旖旎通话的时候,才能真的放松心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上了,先囧旖旎,再被威胁到举白旗投降,这样的聊天模式。
“许先生,我很确定,这份杂志也会传到你父母手里。”
“嗯,我知道。”
许谦的淡定令旖旎更加难以淡定。“就这样?”
“没刊登妻子的照片,爸妈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和一个巴黎人结婚了。我妈应该不会找上你的。”可很显然这不是重点,并且许谦也不想让母亲造成这样的误会。深吸一口气,他扭头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旖旎,我后天早上的飞机。回国以后,我带你回家。”
还想说点什么,可旖旎被那句“我带你回家”惊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回家……她好像已经十几年没有回家这个概念了,即使她的亲人就在同一个城市。而现在,那个在遥远欧洲的男人却信誓旦旦地说,过几天他带她回家。
“旖旎?”
“啊!手机费不够了。我先挂了。”
匆匆挂掉电话,旖旎看着手机已经黑掉的屏幕眨了几次眼。眨着眨着,眼泪便夺眶而出。自外婆死后,再苦再烦的日子,她都没有红过一次眼眶,如今却被回家二字彻底击溃。
心里把许谦那个罪魁祸首骂了个遍,手里却还捧着那本杂志。照片里的许谦没有笑,旖旎开始自恋地怀疑,那个时候的他,正在想自己。
许家父母看到照片后,二人的想法截然不同。如许谦所预料的那样,许妈妈直接认为他是和巴黎的哪位小姐结了婚,口头上虽然说这孩子真没良心,结婚也不给父母说,脸上的笑容却是遮掩不住的。
“算了,看他也快30了,闪婚也没什么不好。”
许爸爸掐灭了手中的烟蒂,没有发话。如果许谦这孩子的脾气和自己有那么一点相像,那他肯定是在去法国之前就和施旖旎结了婚。
当然,为了避免家庭内战,许爸爸还是把最终解释权推给了许谦。他决定自己在必要时刻出来做一个和事老就好。
等许谦回国的那两天,旖旎都没有睡好。沉重的黑眼袋就算是化了妆也还是清晰可见,她都在考虑要不要戴一副现在流行的装饰镜遮掩一下。
施爸爸以为自家女儿是劳累过度,准备开后门给她放长假休息。
一切戏剧性的猜测就在许谦回国以后彻底走向破裂。
许妈妈坐在沙发里,演绎了什么叫做当场石化。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谦和施旖旎,嘴巴张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所有的愤怒和惊讶挤在一起,反而变得词穷。
许爸爸假装专心致志看报纸,暗地里冲许谦竖了一个大拇指。
“你……你们……”一口气总算是冲出了喉咙口,许妈妈使劲憋出一句话,“你们……究竟把家长当成了什么?”
“妈。”
“不要叫我妈!你……”她也算是半个知识分子家庭里长大的,自然不能像泼妇一样当着旖旎的面说些不中听的话,“你……翅膀硬了啊,结婚都瞒着妈了啊?真长出息了。”
“阿姨,瞒着长辈是我们不对,可是如果有更好的主意,我们肯定不会走这一步。”挣扎很久,旖旎还是选择了叫她阿姨。
许爸爸还没来得及缓和一下气氛,就被身边气得暴跳如雷的妻子给抢了话题去。“更好的主意?父母不同意的婚事就搞秘密结婚?这就是好主意?”她是看着许谦说的,可话里的意思却是飘向旖旎的。“谦谦啊,你从小就是个乖孩子,你现在这股拗劲究竟是和谁学来的?”
“我听话,是因为知道你们为我好。当然,你想给我选一个你理想中的媳妇,也是为了我好。可是妈,我从十年前就下定决心要给旖旎一个家的。这不是拗劲。”
许谦一句十年前,不但吓了旖旎一跳,更是把许妈妈给气的直喘气。放下手中的报纸,许父觉得差不多了,便示意妻子跟自己回房间一趟。
不管有多不愿意,可是自家丈夫的脾气性格她还是了解的。看似平时不声不响,其实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决定的事,一般是阻止不了的。
楼下,许谦冲旖旎微笑。“没事的,我妈不是那种蛮不讲理的人。”
他们不是旖旎的爸妈,她哪能真的知道他们下一步会怎么做。既然走到这一步,她除了相信许谦,还能怎么样呢。
楼上,年过半百的夫妻正在协商。说是协商,气势却是一边倒。
“你别老帮着那个施旖旎。你们男人都怎么回事呀?我怎么看不出那个女的有哪里好?”许妈妈一屁股坐在床上,努力维持自己最后的风度。
“不是那丫头哪里好,谦谦既然喜欢了十年,我想大概还不止十年。谁都没有办法改变谁的感情。更何况,你看那施丫头等了谦谦四年多了,现在的小姑娘哪里肯啊?她自身条件并不差。”
许妈妈还是屡试不爽。“那她也可能看中谦谦的钱啊。”
“他们是四年前结婚的,那时候谦谦刚毕业,以后的路谁知道?那个施旖旎在国内耗到了快30岁,她的大好年华都等许谦等没了。你现在还来嫌弃这嫌弃那的,像话么?”
“那他们也不能瞒着我偷偷结婚啊!”
许爸爸笑了笑,“还好他们偷偷把婚结掉了,不然你怎么可能点头。而且,他们不是道过歉了么。”
“你还帮着他们一起目无尊长?!”许妈妈被跟前的男人气得恨不得一个枕头砸上去,“我不管你们了!你们要这个媳妇你们自己要去!”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许爸爸关了房门走下楼。客厅里,旖旎和许谦仍然安静地坐着。他们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可若时间重来一次,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
重新坐回沙发,许爸爸又点了一根烟。
“旖旎啊,你说,这你们结婚,又没办酒宴,又没蜜月旅行的。太寒酸了。这样吧,你想要什么就直接说,我就当是聘礼给你了。酒席什么的,你想补办的话,也不成问题。”
“不用了,反正我家那里……要真请起来,也很麻烦。不过要是许谦那边的亲戚不好交代的话,补办一下也没关系。”
“爸,妈她……”
夹着烟的手轻轻摇了摇,许爸爸示意他放心。“给点时间,你妈会想通的。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多说多措。”顿了顿,他继续道,“许谦啊,你也老大不小了,爸相信你做事有分寸,包括你这次大胆的创业,我都替你瞒着你妈。可是……这样的事情做多了,你妈会心冷的。”
“我懂,等妈平静点的时候,我会好好和她道歉的。”
“这就行,好好生活。还有你们都这个年纪了,赶紧添个孩子,过了三十再生对母亲对孩子都不好。”
冷不丁投出一句话,旖旎和许谦同时绷直了脸。互看一眼,便红了脸颊。
回到属于自己的小屋子,旖旎二话不说就横躺在沙发上装尸体。许谦把钥匙放到茶几上,却不知道往哪里坐比较好。
旖旎坐起身对许谦道,“坐过来。”
待许谦乖乖坐好以后旖旎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用指甲不停拨弄着许谦的牛仔裤。长发凌乱地散开。
许谦一边用手指理顺她的头发,一边轻声问,“累了?”
“没,就觉得很对不起你妈。她会不会一辈子不认我这个媳妇?”
“不会的。过几天我一个人去和妈谈谈。归根结底这是我的主意,你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最近工作忙么?”
“什么你的主意,这是我们共同的责任。”旖旎后脑勺枕着许谦的大腿,大眼瞪向许谦,“话说回来,你开公司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是想藏私房钱?”
指尖从旖旎的额心滑下,经过鼻梁,最后逗留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许谦笑得很是温柔,“刚起步的时候,麻烦接踵而来。若你在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微笑,我也觉得足够了。
可是你不在,我不想让你在国内干着急。这样,我一边忙那里的事,一边还要担心你的情况。会更乱。”
“看你说的,你又不是我爸。”拍掉许谦的爪子,旖旎翻了一个身继续闭目养神。“签约的那家公司不好么?为什么要跳槽?”
“福利很好,可是他们出尔反尔。五年后续约,我还是必须要留在巴黎。再在那里呆下去我会疯的。正好几个大学同学想单干,我就解约了。违约金当时还是别人代付的。”
接下去的时间,许谦把在巴黎发生的所有事情逐一说给旖旎听。长长的诉说,夹杂着四年的思念。许谦本以为旖旎会听着听着就睡着,可待他准备抱旖旎回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她睁着眼。
“许谦。”
“嗯?”
“我一直以为我们很幸福,可是我现在发现,幸福的只有我一个人。你不是娘娘腔,你也不是妖孽男,你是十足的傻大个。”最后一字的尾音才消失,旖旎便勾住许谦的脖子吻了上去。
以后,换我们一起承担。
chapter 04
那一夜,旖旎在前戏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裹紧被子,不由分说地安心睡大觉。留下许谦一人躺在床边憋屈地眨眼。
清晨,麻雀飞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旖旎是一夜好眠,准时在早上六点半醒来。许谦的时差还没调整过来,睡得正香。
“谁允许你钻到被子里来的。”旖旎向许谦投去鄙视的目光,可她也不得不佩服他良好的睡相。除了呼吸造成胸膛的起伏外,手脚几乎可以做到纹丝不动。
眼帘下是沉重的黑眼圈,他轻皱着眉头,眼皮内的眼珠飞速转动着。在知识普及课上听说过,这叫深度睡眠。旖旎伸手,指尖掠过他长而卷的睫毛。少年时的青涩已经完全退去,才两天没刮过胡子,鼻子下方就多了些胡渣。
“哎,果然老了不少。”
感叹一句之后,旖旎翻身下了床。
今天要接一个新的case,据说对方来头不小,架子也挺大。若是不早点去公司准备,万一出了差错她可承担不起这责任。
迅速刷牙洗脸,视线在多出来的牙刷和毛巾上逗留了一会儿。旖旎一边嘀咕许谦这小样动作挺快,一边偷偷地弯起了嘴角。看来,这一次他会在国内久留。
某个被嫌弃的男人在睡饱以后,诧异地发现自己脸上被贴了两张便利条。一张写着:把你脸上恶心的胡子刮干净。另一张纸上写着一大串食物的名字,最后一句话用红笔加了着重号:漏买一样就解雇你。
顺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胡渣,许谦勾起单边唇角。“把便利条贴在脸上。旖旎,你真是太‘体贴’了。”
手机上有两通未解来电和一条短信。
许谦先回了副设计师的电话,把国内分公司的事情和下一季新装上市的事情安妥完毕后,才悠闲地重新躺回床上回旖旎的短信。
——报告老婆大人,胡子已经剃干净了,等等就出去买你要的食物。
因为是午休时间,所以旖旎很快就回了消息。
——谁是你老婆大人
——谁不承认谁就是。
——我是
——乖
——滚!
因为那个感叹号,许谦躺在床上笑得直颤肩膀。放下手机,他开始了一连串的家庭主夫的家务活。叠被子,扫地,拖地,整理茶几上随意摊开的杂志,还有昨晚……之后落在地上的靠垫。
动作再利索,一圈收拾下来,也已经将近两点了。昨天离开家的时候,爸爸有意无意地提起最近房价有跌,实则提醒许谦稳定下来以后,把该办得都办掉。而新房的大概位置,许谦心中已经有数。
把桌上放着的备份钥匙塞进口袋,许谦这才安心地出门了。
“男朋友?”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旖旎放下手机回头。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打了一根红色条纹的领带。齐耳的短发修理得很干净,额前的碎发止于睫毛上方。一双好看的单眼皮眼睛此刻正看着身前的女人。
“合法丈夫。”旖旎倒也不含糊,实话实说。视线抛向身边的椅子,她道,“坐啊。干嘛那么居高临下的。”
点头坐到旖旎对面的椅子上,利宇飞停顿了几秒。“你结婚了?”有些诧异地反问了一句,接着又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很可笑。她都快三十岁了,结婚也不是一件稀奇的事。
“要不要喝点什么?”其实不止利宇飞,就连旖旎也觉得很微妙。这个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广告公司也是铺天盖地。偏偏利氏企业的人挑中了这家广告公司。当然,利宇飞是利家的独生子这一点也把旖旎惊着了。
“不用了,不渴。”顺手想点一根烟,利宇飞微皱眉看了一眼旖旎的神情,又把烟给放了回去。
忽然想起一张很欠扁的脸,旖旎笑了笑。“对了,魏学姐现在怎么样?”
“他在看店。”想起魏辰得知他要一个人看那么大家店面之后露出的绝望表情,利宇飞不禁勾了勾唇角。“我只是代我爸处理一会儿公司的事情,等忙过这一阵还是回理发店去的。”
“你不帮你爸打理公司么?”顺口问出来的言语,问完以后才发现有点逾越。别人家的事,不该拿到工作时间上来谈。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并不怎么样。
索性利宇飞没有介意,只用一句没兴趣搪塞了。
一晃就是十个年头。再一次面对面坐着聊天,竟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想最后一次和利宇飞说话还是用吵架的方式,旖旎就觉得好笑。想想以前做过的事情,真的好幼稚。
利宇飞重回会议室后,旖旎泡了一杯柠檬茶,跟着进了会议室。
公归公,私归私。会议上旖旎所提出的方案利宇飞都在酌情考量之后一一回绝了。因为有理,旖旎也没怎么觉得不好意思。发言权最终还是在几个老资格设计手中的。负责会议记录的秦思怡却不那么认为,她乐于看旖旎的方案被压下的感觉。
会议结束后,总经理和利宇飞握了握手,寒暄道,感谢利总经理亲自参加会议,并提供了很多好的建议。利宇飞点了点头算是应和了。
脑力有点使用过度,旖旎累得只想原地躺下,然后哟呵小跟班泡茶切水果。当然,现实和理想还是有点差别的。她踹着文件夹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没走几步就撞见了楼梯转角处正在攀谈的利宇飞和秦思怡。
“我是客户总监秦思怡,这次主要是由我和贵公司之间保持联系,以便尽快传达双方的建议和要求。”
“利宇飞。”他伸手。
旖旎忽然发现,相隔十年之后,利宇飞更加惜字如金了。耸耸肩,她打着哈欠从他们身边经过,从秦思怡身后绕过,往楼梯下走去。
“利总果然是青年才干,刚才会议上的建议针针见血,也算是给我们公司一些新进的,想法还不够成熟的设计师上了一课。希望我们以后的合作可以更加愉快。”
明喻暗喻,不是傻子基本都听得懂。旖旎淡定抱着文件夹继续往下走,声音不算响,但通过回音还是能够传到他们两个人耳里。
“利总有空也要记得给我们公司一些连想法都没有,直接被踢出创意部的人上一课啊。”
利宇飞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下方的旖旎,又瞥了一眼身前的秦思怡。礼貌点头,“先告辞了。”单手插袋,他往下走了几个台阶跟上旖旎的步伐。
“旖旎,时间不早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秦思怡微愣,可就是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这利氏企业最近都是她在联系,怎么这小老板看起来和施旖旎的关系比较好?
***
“员工内部矛盾么?”前方是红灯,车子缓缓停下。利宇飞双手放在方向盘上,虽然在对旖旎说话,两眼却是看着前方的。
旖旎坐在副驾驶上,头倚着窗户。若不是利宇飞突然一句问话,她几乎快要睡着了。“不算是员工内部吧,从初中就开始了。”
“那你们还真是有缘。”重新发动车子,利宇飞浅笑了一下。
有缘个屁股。
换了一个坐姿,旖旎这才看向窗外的路况。或许是秋天临近的关系,才六点外面的天就全暗下去了。路灯亮成一排,照亮了繁华都市。
“就那里放我下去吧,里面的路不太好开。”旖旎顺手指了指三岔路口,跟着调侃了一句,“谢谢你了,利总。”
“不必。”
从车子的后视镜中,利宇飞看到了那个提着满手菜的男人。最近在国内名声大作的设计师,此刻的形象要是被狗仔队拍了去,足以让人大跌眼镜。
倒车开向三岔路的另一边,利宇飞沉下了脸。
十年了,居然还是他。
偶尔一抬头,一个熟悉的身影便印入了眼帘。待黑色轿车驶离之后,许谦才快步走到旖旎身边。“旖旎?那是谁的车?”
“利宇飞的。”视线落在许谦的双手上,旖旎挑眉,“许少爷,你掐准这个时间买菜是在等我回家给你洗菜煮饭烧菜么?”
旖旎为什么会坐利宇飞的车?只不过许谦没能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因为他深切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看房子和新公司看了太久,再绕去菜场买菜,竟然已经那么晚了。
“……我洗,菜我来洗……”
“你会不会洗菜?”明显质疑的口吻。
“会。”毋庸置疑的回答。
依此类推,旖旎回了家后接着问了许谦会不会煮饭,会不会烧菜。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她径直钻进浴室泡了个澡,再大摇大摆走过厨房,最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许谦竭尽所能把会烧的菜式统统端上了桌,可那个横卧在沙发上的小女人已经睡着了。遥控器还拽在手里,不过有下落的趋势。
脱下围裙,许谦关掉脱排油烟机,洗干净了手。
抢在遥控器和地面亲密接触之前接住,许谦扶住旖旎的肩膀轻轻晃了晃,“旖旎,吃了饭再睡,你这样对肠胃不好的。旖旎。”
睡得正舒服的时候别人吵醒,任谁都不会有好脾气。旖旎半睁眼瞪着许谦,“吵死了你,让我眯一会儿。”
“哎,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谁知许谦话音才落下,旖旎就凑头在他脸颊上啄了一下。“现在可以了吧,你自己先去吃,别吵我。”
许谦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呆愣了很久才回过神。回神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拽住旖旎的手腕道,“旖旎,你再不起来我就非礼你了。”
不由分说地,许谦被家暴了。
chapter 05
旖旎不是拜金女,糖衣炮弹也炸不跨她。对于利宇飞此次和她合作的事,许谦并没有太多的猜忌。对方却像是在刺探他忍耐的底线一样,频繁出现在他的视线里。放心毕竟不是放任,他对于旖旎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这件事,很介意。
支柱设计师不知怎么的就胃出血住院了,少了一根顶梁柱,整个创意设计部简直就要忙疯了。偏偏这一次遇到的客户又特别的挑剔,设计稿横竖都定不下来。
旖旎就连做梦都在构思那几辆破车应该怎么拍,才能显得够新颖,够吸引人。秦思怡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利宇飞究竟有什么特殊的想法,结果却是不了了之的。
这是秦思怡第一次独自和客户打交道,工程停滞不前,落到这般田地,她大抵也是不好受的。敢怒不敢言,她只得在利宇飞那儿碰了壁后,回公司找旖旎。
“你和利宇飞不是很熟么?为什么不去好好利用这层关系?整个公司现在就忙这一个破case,业绩要连续下滑好几个百分点。”
按下回车,旖旎抬头。“关系好,不一定设计好。你考虑自己的业绩,别人同样也会考虑自己的业绩。还有,我是副设计师,要沟通找老张去。”
这边才打发走秦思怡,那边手机短信就传来了。
——五点,星际咖吧。
一边刻意为难,一边还悠闲地约她去咖吧,旖旎那几近被磨平的暴躁性子差一点就破功了。按手机键的手指特别用力,好像想通过手机活活把对方掐死一样。
——私事公事?
——看情况而定。
依旧是简短的话语,当事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自己变成了不速之客。旖旎合上手机,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
许谦最近在忙总公司迁徙的事,也要七八点才能回家,趁空去问问利宇飞到底想要什么样的设计稿也不影响晚饭时间。最后一个小时里,旖旎把之前所有被否定的创意稿都看了一遍,这才叹着气整理桌面上的东西。
才走出公司的大门,旖旎就见到了那个等候在楼下的许谦。他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看到旖旎,许谦抬手挥了挥,随后继续讲电话。旖旎三五步走到他身边,随即一口流利的法语传入她耳内。
匆匆讲完电话,许谦转身和旖旎面对面站着。“今天下班怎么那么早?”
“我还想问你呢,新公司不用监督了?”
“大致差不多了,不用天天盯着。”许谦好笑地牵起旖旎的手,“他们又不是劳改犯。”伸手再想接过旖旎手中的拎包,可惜被她闪了过去。
“旖旎?”
“你特地绕过来接我回家?”
“不全是。”握住旖旎的那只手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挲了几下,指尖停留在无名指上没有再动。许谦微笑道,“旖旎,我们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旖旎立刻会意了。
“走吧。我认识几个设计钻戒的朋友,那几款都还很入眼。”
想去买婚戒是没错,可是利宇飞那里的案子还没解决。旖旎抽离许谦的掌心,无奈的摆了摆手,“改天吧,我现在还得去和利宇飞谈论一下设计稿。”
几乎是在听到利宇飞这个名字的下一秒,许谦皱了皱眉头。“你们约在哪里?”
“星际咖吧。”
离公司这里不是很远,却离他们的家有一定距离,当然,最重要的是那里没有开往回家路线的公交车。想了想,许谦最后拿定了主意,他说:“我和你一起去,等你们谈完了再去买也不迟。”
咖吧内很安静,利宇飞坐在靠门这边的位子。等的人还没进入咖吧,他就看到了那个下意识护在旖旎身前的许谦。
淡笑了一下,他转首让服务员把点单拿上来。
许谦替旖旎拉开利宇飞对面的椅子,随后一个人坐到了吧台的地方。虽然各就各位,可是三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有些僵滞。
“你丈夫怕我吃了你么?”视线从许谦的背影转回旖旎身上,利宇飞轻笑。“其实他应该坐近一点,不然会来不及救你。”
“我们只是等会儿有事要出去,你想太多了。”
“既然有事,那我们就直奔主题吧。”利宇飞把公文包里另几份设计稿摊在了桌面上,“这是另外一家广告公司给予的初步稿,比起你们公司三番两次修改的底稿远让人觉得满意。如果月底前再不能定稿,我会解约。”
旖旎随手翻了翻那几份创意图,想法的确不错,可是如果弄巧成拙,很容易引起观众的反感。估计利宇飞也发现了这一点,所以才把这份稿子给她看,以求互补。
“解约?如果找了别的公司,这不是毁约么?”
“因为是先签约再设计,所以合约第三十七条写着,如若乙方不能给予甲方满意的稿件,合约在签约后的三个月内自动解除,甲方和乙方都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广告?”见过难伺候的客户,就没见过挑剔成这样的客户。进公司也有几年了,从没有遇到过稿子被全盘否定的例子。这一回一否定就是五份。
“这是你们的责任。”利宇飞单手拿起黑色的公文包,看了一眼正把视线投向他们这里的许谦,同是不悦的眼神。“既然你们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待利宇飞付完账走出咖吧之后,许谦才坐到了旖旎的身边。他很少看到旖旎气成这样的表情,不由询问,“怎么了?”
“真见鬼了。”一把将文件夹扔在桌子上,旖旎深吸一口气。“他又不是广告学毕业的,哪里来的那么多意见,摆明了是在故意刁难。”
许谦眼眸垂了垂,没有回话。
或许,他想为难的人不是旖旎,而是他。
傍晚时分,许妈妈正出门倒垃圾,才走出家门几步远,一个中年男子正稳步向她走来。十几年没有见过面,她差一点认不出自己的老邻居。
“许太太。”施振华微笑着礼貌地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许妈妈眨了眨眼,眉心微皱,不确定地问了一句,“老施?……真的是好久没见了,你变了不少。”
“我的变化以后有机会再说,我来找你,是想说说旖旎和许谦之间的事。”
*
挑选婚戒的时候,旖旎几乎都心不在焉,应该说是怎么都提不起精神。戒指带到手上,看了几眼就脱下放好,也不说喜欢不喜欢。
许谦和店员说了几句话后便拉旖旎去旁边的小餐馆解决了晚饭。
“服务员说下个星期会有最新款,我们改天再来好了。”点完菜,许谦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伸手勾住旖旎的手指,他微笑道,“还在想设计么?”
旖旎摇摇头,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不出许谦所料,旖旎一回家就坐在了电脑台前。她最近是越来越有工作狂的倾向了。泡一杯咖啡放到她手边,许谦从身后抱住了旖旎。
“不要太累了,你最近脸色都不怎么好。”
“嗯。”随口应了一句,旖旎转首,“诶许谦,你看一下,这个平面设计究竟是哪里不好看了?颜色?排版?”
许谦看了一眼海报的设计图,若有所思道,“车不好看。”
“啊?”
“怎么看都是他们公司设计的车不好看,所以无论是平面广告还是动画广告,都不会吸引人。”许谦伸手,按住旖旎握着鼠标的手移动了几下,将背景颜色调暗了一点。“这种车型,能做到让人看着顺眼就很不错了。再者说,如果车真的好,群众之间的宣传力度绝对比广告来的奏效。”
旖旎这才反应过来许谦是在讽刺利氏的车。她笑出了声,“你好毒。”
许谦亦笑了笑,在旖旎的头顶上轻吻了一下,“终于看到你笑了,我计算下来,你板脸一共板了三个小时四十一分钟。”
“最近脾气是不太好,控制不住也掩盖不了。”
“例假期?”
“这个月没来。”旖旎瞥了一眼电脑屏,抢在自己再一次发火之前迅速保存并关机。
许谦略显诧异,他侧过头看向旖旎的眼睛,“没来?”
“嗯,没什么大事,以前工作累的时候也会经期不正常。”伸一个懒腰,旖旎扭了扭脖子,“真希望这桩生意快点结束,愁死我了。”
心下还是有些顾虑,不过旖旎看起来已经很烦了,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你去洗个澡睡觉吧,广告的事,我帮你问问一些广告界的朋友。”
“你怎么认识那么多类型的设计师?”
“设计一家亲呗。”说着,许谦便赶旖旎去了卫生室,“你快去洗澡睡觉,听话。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
位于中心商业街的一家大型理发店里,一个黄色短毛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与美女调侃。男人一身长袖衬衫,袖管往上卷了几层。
许谦走进店内的时候,男人并没有招待的意思,而是接着和美女侃大山。只可惜他身边的美女没他那么专注,转头看了一眼许谦。
“诶?你就是杂志上登的那个……那个……设计师?”女人立刻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看着许谦又惊又喜。“哎呀,你比照片上还要漂亮啊。我真是头一次见着活的名人。”
许谦愣了愣,随后习惯性地微笑了一下。
魏辰泡妞才泡到一半,这妞就跟被人跑了,心里自然不爽。他从沙发上站起身,缓步走到许谦身边,“先生,请问剃发还是美容?”
他一共只见过许谦两三面,早没了印象。
“我找人,请问利宇飞在不在。”
“不好意思,要找我们家老大剪头发,得提前一个月预约。帐台在前面,请你右转进行登记。”魏辰说话的时候还是喜欢摆出欠扁的口吻。“当然,如果你等不急的话,我这个副当家可以代劳。怎么样?我最拿手的发型就是02年罗纳尔多的那个发型,要不要试试?”
许谦唇角弯起,他盯着魏辰的头发看了一会儿,随后心领神会地回答,“我看出来了。不过,我暂时不想理发,我找你们老大有别的事。”
“哎呀魏辰。”美女用手肘推了推魏辰,“人家大名人找飞哥肯定有事,你就别跟这瞎参合了。许大设计师,老板就在里面,我带你去。”
“喂!”魏辰指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喂……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有异性没人性的?”
美女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甜美道,“难道我们是同性么?”
……
利宇飞似乎一点都不惊讶许谦会来找他。
“有什么事么?”他明知故问。
“除了她,还能有别的事么?”许谦往办公室里面走了走,正对利宇飞的视线。“又或许,应该我问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利宇飞哂笑。他翘起二郎腿,两手十指相扣搁在膝盖上,淡定地看着身前隐隐透露着冰冷气息的男人。“我找你?”
“百般刁难旖旎,并不是你的目的,不是么?”
“我只是希望企划案能做得更好,仅此而已。无论那件case是谁负责,都和我没有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利宇飞站起身,几步走到许谦身边。他背靠墙壁站立,面无表情地问着:“怎么?心疼妻子?这次的设计,你可以摆平么?”
许谦先是不语。直到利宇飞等得不耐烦才缓慢开口。
“利宇飞,我要谢谢你给我上了两课。第一课,是放弃无谓的等待,学会主动。第二课……”故意放低放缓了声音,紧接着拳头揍向墙壁的声音回响在房间内。拳头离利宇飞的耳廓仅有半厘米的距离,许谦慢慢勾起唇角继续道,“男人,有时候是需要靠拳头来说话的。”
垂下手臂,指关节上隐隐泛红。
“我不管你这一次是想怎么玩,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清楚。”许谦往前跨了一小步,两眼微微眯起,“旖旎是我的,这是早二十八年前就确定的事。”
chapter 06
对于手背上的小伤,许谦只说是在公司里不小心蹭伤的。理所当然,换来的是旖旎鄙视的目光,并附带一句:你怎么那么笨?
许谦也只是笑笑,然后用很欠扁的语气说:没关系,反正孩子的智商多半遗传母亲的。
旖旎发现,她已经连打许谦的意思都没了,怪只能怪自己当初给他定了什么妖孽养成计划书。这下全回报给她了。
人说,倒霉过一阵之后,总会迎来新的气象。最近的旖旎,对于阳光总在风雨后这句话表示深信不疑。首先不论利宇飞对他们日赶夜赶的设计稿终于点头和顺利买下一对限量发售的婚戒。许妈妈竟主动打电话让许谦和旖旎回家吃晚饭。
许谦对此表示,他的确回去了两次和妈妈谈心,可是她并没有怎么松口。他已经做好了马拉松比赛的心理准备,却不知为何她老人家却让步了。
旖旎一边换衣服一边不确定地问,“你妈该不会是想好好劝说我们离婚吧?”
“不会的,别瞎猜了。”
“女人心海底针。”
“真是那样,我爸会提前告诉我的。”
扣上衣服上的纽扣,旖旎往后仰了仰。她把脑袋伸出门外看向许谦,“原来你爸是你安排在你妈身边的奸细。”
许谦摇了摇手指,接着镇定自若道,“我们和妈是亲密友党关系,不是对立党。怎么能说是奸细呢。”
言之有理,旖旎继续换衣服。牛仔裤才套进去一条腿,许谦的话才在她脑海中变得清晰。他说,我们和妈。
这一次和许谦回家,许妈妈的态度明显有转变。这让准备好低头继续认错的旖旎有点不能适应。比起微笑得快要脸抽筋的旖旎,许谦倒是格外轻松。
“谦谦啊,新房不要买得太远,不然爸妈想去看你们都不方便。等以后有了孩子,我也好过去帮你们带带。”就像以前从来没有闹过矛盾一样,许妈妈的态度转变得如此自然。“诶旖旎,多喝点排骨汤。之前几年我和许谦他爸也没好好做我们的公公婆婆,以后可千万不要记恨。”
“怎么会……”旖旎还是觉得很诡异,一边伸碗接过许妈妈夹来的菜,一边忙不迭看了许谦一眼。“是我没好好孝敬你们二老。”
许谦则是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很无辜的表情,然后把视线转投向爸爸。许爸爸耸肩笑了笑,表示,他也不清楚。
既来之则安之,旖旎决定全盘接受。顺手舀了一碗排骨汤,只是这汤水还未送进口内她就觉得喉咙口有些堵。愣了几秒,她硬着头皮喝了下去。又吃了几口清淡的蔬菜,可还是觉得犯恶心。
“旖旎?你怎么了?”正和爸爸讨论是否要买辆车,偶尔一回头,许谦发现旖旎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是不是排骨汤有什么问题?”许妈妈说着自己舀了一勺,可是喝下肚之后并没有觉得有任何异样。
旖旎清了清嗓子,连忙摇头道,“没事,大概刚才吃太快了,现在有点噎住……”那么说着,犯恶心的感觉还真就不见了。只不过,她没再敢碰那碗排骨汤。
接下去的话题主要是围绕喜酒展开的。不管怎么说,许谦那边的亲戚总是要交代的,特别是老奶奶那儿,自己唯一的孙子不能就那么不明不白的结了婚,连喜糖都没见一盒。
初步推断下来,旖旎那边,就只叫父母。可难免显得太过寒酸。许谦家的亲戚虽不是什么大人物,可也算见过世面的,若是婚宴上发现女方家只来了两个人,不免引来非议。
因为旖旎一整晚状态看起来都不怎么好,许谦在晚饭过后没多久就带她离开了家里。旖旎忍了很久,终于在走出小区门口的时候卸下所有伪装。
她把头靠在许谦的左臂上,声音很轻,“许谦,我想吐。”就是想吐,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另一边,许爸爸趁妻子收拾碗筷的时候,站在厨房门口盘问。许妈妈一边呵斥他不要在厨房里吸烟,一边潦草地解释了几句。“前几天老施来找我,就是旖旎的爸爸。其实本来气就消得差不多了,可老施几句话还是让我觉得很有道理。”
“他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他就说,父母犯下的错,为什么要让孩子承担。其实仔细想想,那施旖旎也真是蛮可怜的。我光想着要门当户对,一直忽略了谦谦自己的感情。好了不提这个。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不如新房就我们来买,作为聘金算了。你说这聘金给施太太或者给老施都不太好,不如就给他们小俩口。谦谦才回国,又要弄新公司,买房肯定有点力不从心。”
的确旖旎这个情况,给聘金的话有点难堪。许爸爸掐灭了烟蒂,轻吐一口气。“你的想法是不错,就怕那两个小孩不收。谦谦既然还有买车的打算,那房子的钱应该没什么问题。算了,到时候再说吧。”
医生的诊断显然惊到了那对还处于打闹阶段的小夫妻。旖旎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许谦愣了一会儿,看着旖旎一脸惊讶的神情,笑得甚是灿烂。
***
怀孕的消息传得很快,几天之内,几乎所有同城的亲戚都来问候过了,包括旖旎的后妈和同父异母的弟弟。后妈是乡里来的,对于这方面规矩特别多。又是嘱咐这个又是叮嘱那个,想了想用说的好像记不住,还特地拿纸给写了下来。
后妈是和爸爸一起来的,那时候施母还没有走。旖旎不知道这样的碰面会给妈妈带去多少伤心难过,却也不想询问太多。这是她的婚姻。
可是很显然,李敏娟在看到丈夫第二任妻子有模有样照顾自己亲生女儿的时候,还是难受地垂下了眼帘。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那个男人在自己不同意把他儿子的名字写进户口本之后闹了很久,最后还是和她离了婚。和旖旎说了几句贴心话,她没有看施振华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后妈还处于兴奋状态,就像是亲生女儿怀了孕似的。不断地提醒许谦注意这个注意那个,许谦一边听一边点头,跟个小鸡啄米一样。
“旖旎啊,这酸儿辣女,你是想吃酸的还是辣的?”
话题从许谦身上猛地转到旖旎身上,旖旎飞速眨了眨眼,然后尴尬地摇摇头,“……不知道……就是不想闻猪肉味而已……”
“这样啊,那我改明儿煲点鱼汤给你,鱼的味道能接受么?”
还真挺想吃鱼的,于是旖旎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行了行了,旖旎有婆婆有亲妈,你别在这里多参合了。你看看你的样子,怎么你比自己怀孕的时候还激动。”
“我做梦都想着要个女儿。”后妈无视施爸爸的小声抗议,“想着女儿怀孕的时候,坐月子的时候好生照料。你们城里人就爱好那些贵的要死的补品,也不知道哪些真哪些假。吃坏了,不但害孕妇还害孩子。我告诉你,食补最重要。”
旖旎看了眼身前拌小嘴的夫妻,又看了看身边的许谦,不由坏笑。许谦反握住旖旎的手,竟比以前还要温柔。“你的后妈真可爱。”
“我弟弟也很可爱。”
“嗯,你弟弟的身材最可爱。”
小胖墩一听这小夫妻谈论到了自己,二话不说挤到了许谦身边。眉头一皱,嘴巴一嘟。“姐夫你说我什么?你敢说我坏话,我让姐姐不理你。”
于是许谦举双手投降。
因为要炖些补品,所以许爸爸和许妈妈是最后到的。
许妈妈一边感天感地,庆幸自己没有在知道旖旎有了孩子以后才承认这个媳妇儿,一边忙着给旖旎盛汤。
“难怪那天在家里喝了排骨汤这脸色就差了,原来是有了。你看我这马虎的,当时怎么就没联想到呢?”视线撇到一边正悠闲的许谦身上,许妈妈不满地用手指扣了扣茶几,“喂,拿件衣服给旖旎披上,这天越来越凉了,你得注意着点。”
“……哦。”
衣服虽然拿出来了,可许谦还是很犹豫要不要给旖旎披上。毕竟,她喝了汤之后,热得已经在冒汗了。这外套一旦盖上去,还真像是落井下石……
“不行。”许妈妈在这小房子里转了好几圈,最终还是不放心。“不行不行,这地方那么小,空气不好,还容易碰伤。这样吧,许谦,你们先搬回来住。”
正在纠结外套的男女在听到自家母亲的提议之后,扭过头,异口同声,“啊?”
“啊什么啊,谁让你新房准备得那么拖拖拉拉,而且你还要上班。我反正已经退休了,你们住回来,我好有个照应。哎,还有那个喜酒,趁肚子还没大赶紧补办了,不然穿婚纱或者旗袍不好看的。老许。”
许爸爸知道这个时候自己会被提名,他看着满心欢喜的妻子微笑点头。“酒店喜帖我会准备的。”
“那我今天回去就选日子,你们收拾收拾,赶紧搬回来。”
在婆婆的监督下,旖旎喝光了两碗蛋黄莲子汤。待二老离开之后,许谦才得以坐到旖旎身边伸手摸摸她的肚子。
“嗯?真大了。”
旖旎一掌拍开他的咸猪手。“那是吃太饱撑的。”
“旖旎。”
“干嘛?”一饱就困,旖旎把披在肩头的衣服扔到许谦腿上,跟着往沙发里窝了窝,眼皮有搭住的趋势。
“你喜欢女孩还是男孩?”
这个问题好。旖旎睁眼,想象了一下长得和许谦很像的女儿和儿子,可是当她想到许谦小时候那张眼泪汪汪的脸之后,不由地颤抖了一下。
“如果性格像你,那千万不能是男孩。”
许谦扁嘴,一脸郁闷。
还嫌打击不够,旖旎坐直了身体,看着许谦严肃道,“其实就算是女儿,性格也不能像你。不然一箱100抽也不够用一个星期。”
“哎。”许谦叹息着,指尖在旖旎的肚子上来回摩挲。“孩子,你在肚子里的时候千万多学学你妈妈的性格,不然你妈妈会嫌弃你的。”手臂绕道旖旎背后,他轻轻抱住她。唇瓣离旖旎的脸颊只有几厘米的距离。
许谦勾了勾嘴角,眼神温柔的无以复加。“当然,如果性格像妈妈的话,爸爸会更喜欢的。”
言毕,他吻上她的额头。
chapter 07
利氏的case最终定稿,整件事圆满落幕。公司为了庆祝此次告捷组织了一次野外郊游。许谦并不打算让旖旎去,可结果自然是拗不过旖旎的。她好歹也绞尽脑汁帮忙想点子,头发还掉了一大把。功成身退什么的,下辈子也不可能。
由于婆婆早上说什么也要她吃完补品才能出门,所以当旖旎到达公司的时候,面包车已经被坐满了。仅剩秦思怡,她,还有另外一个女孩。
“哎呀,你看这总经理,人数也不算算好,这面包车坐不下了怎么办?”司机回头看了一眼车子,确认塞不下三个大活人之后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然这样吧。”创意部总监看了看马路上来往的TAXI,心下一横,说,“你们拦一辆出租车跟在我们后面,车费……我报销!”
话音才落下,身边的人立马推了推他的手臂,接着挤眉弄眼道,“这次老板给你多少奖金啊,发达了么?改天请吃饭啊。”
“什么奖金不奖金的,秦思怡和施旖旎也算是这次的大功臣,那要不然你不要去了,让她们上来。”
“那么偏僻的地方出租车还不一定肯去。这样吧,反正我有开车,我带施旖旎和李倩跟在你们车后吧。”秦思怡乖巧地笑了笑,把视线投向旖旎和李倩,“不嫌弃我的开车水平吧?”
“有车最好了,走吧走吧,再晚就玩不了什么了。”那么说着,总监顺手关上了面包车的门。引擎发动的声音响起,面包车往后倒了一点距离以便秦思怡把停车场的车子开出来。
旖旎坐在驾驶座的后面的位子,李倩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一个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独立女,剩下的两个明里暗里关系都不怎么好,于是三人一路上几乎没怎么说话。旖旎连打好几个哈欠,险些睡着。
山路难走也难开,秦思怡每过一个弯都显得很费劲,和前方的面包车也逐渐拉开一定距离。一会儿一个急刹车一会儿一个急刹车的,李倩开始有点晕车。
放在包里的手机响起,秦思怡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掏包里的手机。
“喂,小王……嗯……我还在后面开……你在前方的路口等等我,我看不到你车了。”
挂了电话,秦思怡低头准备将手机放回原处,却听身边的李倩惊呼一声:“车!”
睡意正浓的旖旎被惊呼声吓醒,下一秒便感觉到车子在紧急刹车。刺耳的刹车声传入耳内,虽然大幅度地转动方向盘,可车子依然撞上了什么东西,碰地一声。
旖旎没有坐稳,头部笔直撞上了车玻璃。
围栏被撞开一半,车头伸出了山路外。惊魂未定,秦思怡吓得浑身都在发抖。李倩深呼吸几次,确定没有翻车后,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后座。
“……施旖旎?”
医院的长廊里,护士们扶着小推车匆匆而过,有吊完点滴准备离院的,有刚打完针正哭得很凄惨的小孩子。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弥漫在鼻间。
旖旎坐在病床上,脑袋上贴了一块正方形的纱布。前几天才冲家里的大人们此刻全冲进了医院里。她很庆幸自己只是被撞闷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不是直接晕过去。不然医院里说不定会有游行的阵势。
“这人早上出门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进医院了呢?”许妈妈追问完医生有没有动到胎气,跟着急急忙忙赶回了旖旎身边。
“旖旎啊,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敏娟仍旧很担心地看着旖旎,“要不要再仔细做个检查?万一脑震荡怎么办?”
旖旎伸手抓抓头发,尴尬地笑了笑。“医生都说我脑袋没事了……”
当然,医生也很诧异这样的撞击下她竟然没有出现脑震荡。她宽慰那些处于惊吓中的大人们,说施旖旎这孩子命硬。可旖旎怎么都觉得医生其实是想说她头硬。
许谦正和在巴黎的几个股东谈论下星期的年会事宜,等视频通话结束后他才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翻看,一见老妈打来的十六通未接来电,他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
翻开未查阅短信,只见一句——谦谦你死哪里去了,你老婆出车祸了!
连外套都没拿,许谦直接冲出了办公室。
***
他到达医院的时候,两位母亲还陪在旖旎身边。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许谦直接坐到放在病床边的木椅上开始检查旖旎的情况。
很明显,旖旎额头上的纱布超出了许谦的承受范围,哪怕这对车祸来说已经算是轻伤了。“怎么会弄成这样。”
“废话,撞得呗。”
修长的手指才触碰到纱布就被旖旎一掌拍开了。“喂,你没看到肿那么大一个包?不准摸。”旖旎一言一行都装得和平时一样,却仍然不能使许谦松开皱着的眉头。
许妈妈瞅着许谦那张纠结的脸,冲施母使了使眼色便一起退了出去。直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传入耳内,旖旎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小声嘀咕了句,“痛死我了,从小到大几乎都没进过医院,结果一进就呆病房里了。”
“除了头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许谦停顿了一下,“……孩子没……”
“没事没事。”想了想,旖旎补充一句,“不过刚才医生说我身体虚,很容易滑胎。可把那两个妈妈给吓得。”
许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身体虚?”
“大概是前阵子的工作弄的,我倒觉得我精神蛮好。”
轻轻拥住旖旎的肩膀,碍于她头上的伤,许谦没敢用力。眉头终于舒展,他叹气。眼帘微垂,浓密的睫毛耷拉着。“为什么要出这种事……”
“大概我们太过一帆风顺了吧。老天很公平的,不给你一点天灾人祸,那就不叫人生了。”
“如果真的要降临一点天灾人祸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那我身边的一切都可以出事,唯独你不可以。旖旎,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既然许谦已经真情流露,旖旎自然而然地就起了调侃的心。她推开许谦,笑问,“诶,如果我这次真的变植物人了怎么办啊?”
许谦想了想,很严肃地回答,“我会每天给你浇水的。”
若不是旖旎头上有伤,肚里有人,她绝对在病房里对许谦实施家暴。退而求其次,她拿起身边的苹果砸向许谦。
“你给我洗苹果去!”
单手接住凶器,许谦还是很严肃。“不能气,气多了孩子会变丑的。”
“丑就丑了,反正这孩子长得像他爸。”
……
住院一天半,确定暂时没有什么并发症之后旖旎终于得以出院。不过,真正的后遗症,还是在她出院以后才爆发的。
比如——
“旖旎啊,这是你爸给你开的产假单。”
正在啃梨子的某人伸手接过产假单,跟着放到了桌子上。视线无意从电视屏幕转移到那张单子上,她的嘴角抽了抽。“我说……十二个月?这还是人的产假么?怀胎一年的那是羊驼啊。”
再比如——
“旖旎,爸说他招到了新的设计师,正好顶替了你的位置。”许谦一边整理图纸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说出这句话,“所以产假放完之后也不用去上班了。”
其实这些人就是串通好了想让她做一个地道的家庭主妇吧?
秦思怡买了好些补品去许谦家登门道歉。这女孩曾经还是许谦相亲的对象,许妈妈真是有苦说不出,再尴尬也只能往肚里咽。一顿饭吃得自己心里有数。期间秦思怡无意提起自己的婚姻,笑着打哈哈说自己之前眼光放得太高,弄到现在都没人要了。现在家人一致同意见到人好的就嫁过去算了,不管什么条件不条件了。
她很想融入这个家庭的气氛,许妈妈也很想消除那份尴尬。可是两个当事人却在比筷子功,眼里除了对方再装不进别的。
于是许母和秦思怡同时石化。
***
摆酒席的那天,旖旎的爸妈同时到场。不知道是否是爸爸最后的一丝体贴,他并没有带后妈一起来。两人站在一起,宛若还是夫妻一样。
由于旖旎身怀六甲,灌酒这种事便堂而皇之的避免了。倒是许谦,被人无理灌了好几杯。什么你们夫妻很有夫妻相这类莫名其妙的理由,都能喝上两三杯。
敬爸妈酒的时候,旖旎还是象征性地喝了小半杯。自己很早以前就不和妈妈住在一块儿,照道理她是不应该悲伤的。可举杯间,旖旎还是看到了母亲的眼里含着眼泪。
爸爸现在很幸福,自己也过得很好,唯独妈妈是孤零零的。想起以前和妈妈之间开心的小事,旖旎心里有些堵,怎么都觉得不好受。
“旖旎。”许谦拿着酒杯的手绕过旖旎的肩膀,他低下头凑近她的耳根。一张口,酒味还是挺重的。“等新房弄好了,让妈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吧。”
旖旎被许谦的提议震惊到了,她微微睁大了眼睛转过头。却见许谦笑眸弯弯,眼底亮如夜空中的繁星。或许是喝醉了,所以他卸下了平时乖乖孩的模样,眼神和笑容都显得有些痞。
“……那你爸妈……”
微凉的鼻尖滑到旖旎的颈项间,许谦张口轻轻吸允。待旖旎伸手推他,他才松开。一手握着空空的酒杯,一手拉住旖旎往另一桌走去。
“之前我就和我爸妈说过了,他们也觉得妈一个人住不好,上了年纪没人照应总是不行的。所以你不用担心落下闲话。”
停下脚步,旖旎抬头看向许谦,他还是笑着。
“之前?你很久以前就考虑到我妈的养老问题了?”
“如果你是水,那你妈就是源。做人要饮水思源。”在旖旎脸上轻啄了一下,许谦接着去应付那些恶意灌酒的人。
若不是结婚的时候哭着不吉利,旖旎真心想泪奔。
闹腾到午夜十二点宴会才散场,那个时候,许谦几近说不清楚话了。四个人打的回到家,旖旎勉强把许谦搀扶回了房间。
倒了一杯热水坐到床边,旖旎拍了拍许谦的脸。“起来喝点水。”
许谦往被子里挪了挪,像是没有听到。旖旎面无表情地掐住许谦的鼻子,并重复道:“起来喝水。”
不料手被许谦捉住,并且有去无回。
“……旖旎。”半睡半醒间喊得还是她的名字。
都说酒后吐真言,许谦又是千年难得醉一次。想到这里,旖旎把身子往前凑了凑,低声问,“许谦,你究竟喜欢我什么?”话问出来才发现很像530剧场,可无奈自己又是真的很疑惑。
房间内安静了几秒时间,许谦张口回答,“因为旖旎像虎姑婆……好凶……”
第二天早上许谦起床刷牙的时候,发现自己额头上被人用记号笔写着:你才虎姑婆。脸颊上则是写着:我回家之前把地扫干净。
无可厚非,许谦把嘴里的水全部喷在了镜子上。
***
旖旎最近是越来越胖,婚戒只能串一条链子挂脖子上。孕妇装大得可以装进两个以前的她。几节楼梯她也走得不太稳,总感觉那木头会被自己踩出一个大窟窿。
许谦没有参加巴黎的年会,遭到其余股东一致抗议。许谦却怡然自得,面对一封封质问的邮件,只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我不参加此次春季新装发布会。
“喂,这是你自己创立的品牌,你不参与春季新装?”
旖旎一边往嘴里扔话梅,一边翻阅着手中那本所谓的胎教书。许谦捧着热茶坐到她身边并合上那本书。“设计我已经发过去了,不想特地去巴黎跑一趟。最近几个晚上你经常腿抽筋,我不在怎么行。”
“不务正业。”旖旎继续吃话梅看书。
“哪里敢不务正业。我可是清楚地记得我身边的美人是不会理睬不要江山的男人的。”许谦温热的掌心贴于旖旎的腹部,“旖旎,你想给孩子取个什么名。”
“一定要简便好写,我已经吃够我名字笔画多的苦了。”
“比如呢?”
“许一,许二。”
“……二好像不太好听……许一,许三怎么样?”
“那不行,数字不连着别人会以为还有个许二,而这许二已经夭折了什么的。还是许三,许四吧。”
“那听起来很像不三不四。而且小名还要叫‘小三’。万一是女儿,用了这名多不好。”
“那叫许可证?许文强?许仙?许多?”
……
某两只呆在肚子里的孩子默默泪流:爸妈,你们究竟小学毕业了没有。
隔年六月,旖旎在她和许谦出生的医院里生下了一对龙凤胎。
名字,当然不能是许三许四。
哥哥叫许枫,妹妹叫许言。
完结章
又一年新春佳节,住宅区里到处都散着烟花炮竹的残渣。时不时一个冲天炮飞上天际,在空中崩裂。大街上张灯结彩,红灯笼沿街边的树木一路延伸,远不见尽头。老爷爷老奶奶兴高采烈地站在家门口迎接前来拜年的晚辈。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
两个孩子一直闹腾到凌晨才睡,已是上午九点,他们还睡得和两头小猪似的。
旖旎放在床头柜上的闹钟准时响起,她闭着眼睛在柜子上摸索,好容易才摸到那只白色的小闹钟不料被身后的人抢了去。
许谦关了闹钟,手臂自然垂下,搂住了旖旎。
“旖旎,我饿了……”
裹紧了被子,旖旎没有起床的打算。把头埋进枕头里,她随便应了一句,“饿了就去吃早饭。”
温热的手指拨开挡住旖旎脸颊的长发,许谦凑下头咬住她的耳根,缓慢吐气。“嗯,现在就吃。”
十点一刻,一家四口人全部起床刷牙洗脸。许谦和旖旎站在较高的盥洗台前刷牙,两个小屁孩站在较低的盥洗台旁刷牙,动作整齐划一。小屁孩学着爸妈的动作,就连踹人和瞪人都学得一模一样。
餐桌前,许言捧着一杯热牛奶小口小口地抿着,脸蛋儿红扑扑的,皮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份外白皙,晶莹剔透。大大的眼睛看着许谦一眨不眨,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发问地冲动。她放下牛奶杯,用稚嫩的声音问着,“爸爸,你为什么不吃早饭呀?”
旖旎瞥了一眼身边的许谦,接着冲小言笑了笑。“你爸爸他已经吃过了,不用管他。”
许谦嘴一扁,眼眸内五光十色。
“哎呀你笨死了。”许枫捡起许言掉在地上的面包屑,“再把东西吃到地上就罚你扫地!”许枫的样貌和许谦小时候像极了。翻开许谦童年的相册,爷爷奶奶一致觉得这孙子就是他爸爸童年时的再版。
许言被哥哥那么一凶,眼眶立马红了。
“呜……爸爸……哥哥好坏……”跳下椅子,许言哭着跑到许谦身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往他身上蹭。
许枫鄙夷地看着许言,如同旖旎鄙夷地看着许谦。
解决完早饭后,旖旎牵着小枫,许谦抱着小言,一家四口人风风火火地走出了家门。过往行人总忍不住回头瞅一眼他们。羡慕的同时却又好奇,为何走在后面的爸爸和女儿都有泪奔的趋势。
李敏娟拒绝了许谦的邀请,没有和他们住到一起。这份孝心她已经明了,可是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她又觉惭愧。本该她抚养的时候,旖旎被她逼出了家门,现在轮到旖旎尽孝,她一样也不该去打扰。卖掉了老房子,李敏娟换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自己过日子。
一大早她便起了床,等待自己的外孙和外孙女。一晃眼,这些孩子都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了。
许枫拿了红包就准备出去玩雪堆,许言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头。“哥哥,你不能不带我玩的。妈妈说过,哥哥要保护妹妹。”
“你很烦诶,你又不是小白兔小绵羊,这里又没有大灰狼,干嘛老要我保护你。”
远处有几个小孩正在扔雪团,嬉笑打闹的声音就连小言和小枫都听到了。
“我要去玩男子汉大丈夫玩的打雪仗,你就乖乖在这里堆雪人。”发号施令完毕,许枫扭头往人群堆里钻。
许言自然是不干的,小手拽着红包,她小跑着跟上前面的许枫。“我不要玩堆雪人,我也要打雪仗。”
屋内,旖旎捧着热咖啡坐在暖气旁。询问起妈妈的近况,她也只是点头微笑,说过得很好。时间如流水,不知不觉间,父母都已经老了。看着妈妈头上越来越多的白发,和脸上多出来的皱纹,旖旎忽然的就心软了。
那些成长时有的没的,全部都不想再追究了。直到自己为人母,她才明白这其中的辛酸。在有些方面,自己都还像个小孩子似的,却不得不在孩子面前撑起一片天,做一棵遮阳大树。双亲都会觉得有压力,更别提单亲。
“旖旎啊,你现在还在开那家服装店么?”
那家服装店是许谦的伤心处,他默默看向旖旎。却见旖旎恶狠狠地扫了他一眼,跟着用格外轻松的口吻说着,“是啊,许谦又不让我出去上班,只好开家店消磨一下时间。”顺便消磨一下他的工资。
许谦扯了扯旖旎的衣角,小声嘀咕,“老婆,打个商量。我们卖真品好不好?”
“不好。你们公司衣服贵的没天理,我当然得弄点假货造福社会造福人类。”
“……那能不能给小店换个名字……你这样是在挑战警察和打假队的忍耐底线……”
“你不懂,最危险的名字就是最安全的名字。”
许谦无奈扶额。
李敏娟看看自己的女儿,再看看那百般退让的女婿,笑着摇了摇头。或许,上辈子许谦欠了旖旎什么吧。
将近午饭时间,两个屁孩子竟还不知回来。旖旎喝完杯里的咖啡,说了一句我出去找那两个小鬼,就离开了房间。
许谦本想进厨房帮丈母娘准备午饭,就在见到旖旎那条落在沙发上的围巾之后,那个念头被打消了。他拿起围巾跟了出去。
“旖旎。”腿长有一点好,追人比较快。没等旖旎走多远,他就成功拽住了她的手腕。同一时间,把围巾挂在了她的脖子上。“那么不注意保暖,当心又感冒。”
“才一会儿时间,又没关系。”口上虽那么说着,可旖旎还是把围巾围了起来。
许枫和许言就站在他们视线的正前方。他们兄妹同组,对面站着三两个不认识的孩子。小言带着大红手套,许枫则是“赤手空拳”。几乎所有的攻击和防守都是哥哥一个人独挑大梁。小言只在必要时刻崇拜地看几眼自己的亲哥哥。
旖旎挑了挑眉,“你觉不觉得这场景好熟悉?”
“发现了。”许谦从后面抱住旖旎,两只手分别握住她的左右手。“只不过以前打雪仗的时候,独挑大梁的人是你。”
好意思说。
“小枫的性格和我比较像,至于小言……”一想到她发达到一定程度的泪腺,旖旎就忍不住颤抖眉头。“和你一样能哭。”话说到这儿,旖旎忽然紧张。“哎,你说万一以后他们乱伦了怎么办?”
很显然许谦被旖旎的紧张吓到了。他愣愣地回了一个字,“啊?”
那一年春节,以许枫为首,许言为从属官。两人浩浩荡荡从爷爷奶奶那里搜刮了红包,糖果,游戏机等物件。
许枫悄悄地对旖旎说,妈妈,我发现有时候妹妹的眼泪还是蛮有用的。
一句话,引得旖旎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她是否应该告诉自己的儿子,当初,她也这样说过他爸爸。
***
许谦和旖旎结婚十周年,家里办了个小型party。
小学才开学不久就进行了摸底测验,原先一直承认小枫像她的旖旎这一回是怎么都不承认了。许言几乎每一次考试都是班级第一年级前十,而那做哥哥的每次都在二三十名的地方徘徊。
“喂,我怎么可能考试考不过你?”旖旎潜意识里把这儿子当成了自己,而那闺女就是那哭包啥的。
“男孩子发育比较晚,小学里比不过女孩子很正常的。”
虽然这是有一定道理的,可旖旎还是忿忿不平,想着找一天给小枫开小灶补习功课。
“旖旎,过来吹蜡烛了。”
许谦关了客厅里的灯,随后点亮插在蛋糕上的蜡烛。“吹蜡烛前要许愿。”
“又不是生日蛋糕,许什么愿。”嘀咕着走到蛋糕旁,透过蜡烛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了三张满是期待的脸。他们正急切渴望着听到旖旎的愿望。
双手合十,旖旎在许谦炙热的目光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要离婚。”
连忙挤到旖旎身边,许谦跟着双手合十,“那我要复婚。”
“你阴魂不散!”
“嗯。”单手搂住旖旎的腰,他微笑,“做鬼也不放过你。”吹灭蜡烛,他转过身背对着两个等待开灯的小屁孩,吻住了旖旎。
其实这是很尴尬的,如果旖旎多做反抗,那孩子肯定会疑惑他们在干什么。可若她不做反抗,许谦这厮是不会有节制的。就在犹豫的当口,许枫同学再也忍不住了,直接跑去开关处把顶灯给开了出来。
纵使松手松得再快,也还是被看到了。
许枫看着爸妈坏笑,手指蹭着脸颊,“哦,爸爸你羞羞。”
“爸爸,我也要亲亲。”小言绕着圆桌跑到许谦身边,抱住他的手臂来回晃,“我也要爸爸妈妈亲亲……”
在爸妈那儿尝到了甜头,小言跟着拽住许枫的手臂,“哥哥,亲亲……”
许枫自然是不买账的,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径直走到蛋糕面前。他一边切蛋糕一边回答,“谁要亲大哭包。”
旖旎心下暗叫不好,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泪水瞬间布满脸颊,许言哭着跑到沙发旁边,“呜……哥哥是坏人……我不要睬哥哥了。”
“不睬我正好,蛋糕我可以独吞。”许枫满不在乎地继续切蛋糕。
在心里衡量了一下轻重,许言又哭着跑回了桌旁。“我要有花的那一块,还有樱桃!”
把许言要的那一块蛋糕切完递给她,许枫犹豫着到底要不要亲这个哭包一下。看着她脸颊上风干的泪痕,他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不要亲比较好。
正想到这里,许言抬头,把另外一只小樱桃递到了他嘴边。笑眼弯弯,“哥哥,樱桃有两个,给你一个。”
吃下樱桃,许枫忽然觉得自己有理由亲自己的妹妹了。低下头,他在小言的侧脸颊上轻碰了一下。
在远处看戏的某夫妻,下巴同时掉在了地上。——乱伦啊,这俩孩子长大以后万一乱伦了怎么办啊!
待旖旎收拾完客厅里的东西,再催两孩子去睡觉,最后得以躺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许谦正洗完澡。他披着宽大的浴袍,双手撑着沙发,水珠沿着发梢滴落在肩头。
“老婆,辛苦你了。”
“猫哭耗子假慈悲。”
绕过沙发,许谦走到旖旎眼前蹲下身。“那请个保姆,你要不要?”
“如果你钱太多,就请当墙纸贴。”
没有回话,许谦淡笑着横抱起旖旎。淡笑随即变成调笑,他冲旖旎挤了挤眼,不怀好意地问:“还可以再累一点么?”
旖旎单手勾住许谦的脖子,学着他的调调。“你还记不记得你以前说过一句什么话?”
“什么?”
“轮、流、骑。”
笑容消失得极快,许谦眨巴着大眼睛。
见他一张菜色脸,旖旎尝到了报复的甜头。她另一手也搭上了许谦的脖子,“还不想进屋么,官人……”
那一夜,他们仅是相拥入眠。
迷糊间,许谦似乎说了那句很久没有说过的,爱。而旖旎,似乎也说了一句她很久没有说的,滚。
简单的一个字,让许谦做梦都处于泪流的状态。
***
如果说,人这一生能遇到自己真心爱的人,是一种幸运。那么能和自己所爱之人相守,那便是莫大的幸福。
即使那个人偶尔很坏,偶尔嘴不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