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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爸爸对于许谦的成绩,向来采取三不问政策。可是这一天,他破天荒地在许谦做作业时敲门走进了他的房间。许凛稳步走到那个苹果小沙发边,先是拍了拍西裤,随后才坐下。
“谦谦啊,明天你就十八岁了,是个大人了。爸爸有些事想先给你打个预防针。”
把视线从英语翻译上挪开,许谦转首看向父亲。“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都想做服装设计师么?当初我同意你报考宁音中学,是因为宁音中学的特色班常年都会挑选一部分人去法国进修,服装设计系。”他顿了顿,觉得许谦还是没有听懂的样子才把话补充完整。“……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
最后将一张法文学习班的学生证放在许谦的课桌上,许凛没有再多说任何话就退出了房间。
许谦看着那张卡片愣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做作业的心思了。
他不想离开,离开这个有旖旎的城市。可若是把这样的话说出口,又显得对父母太不负责任了。
旖旎这一个星期都忙得团团转,一边要忙着考试,忙着报名学校安排的几个实习位置。偏偏外婆又感冒发烧。连着三天晚上陪外婆在医院里吊盐水,回到家还要拼命复习英语,旖旎的黑眼圈是越来越明显。
好在星期六的晚上,外婆的烧总算是退了下去。她长吁了一口气,连忙跑去厨房烧开水。这不是老人头一次生病,却是这几年来第一次有人在身边陪着。有些感动,有些欣慰。
“外婆,医生说这个药还是要继续吃。”旖旎拿着药瓶走进房间,视线无意掠过挂在墙上的日历。“然后……”她忽然定住脚步,扭头重新看了一遍挂历。二十八号这个数字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
啧,她忘了今天是许谦的生日会了。
“旖旎?”老人顺着旖旎的视线看向挂历,“今天有事么?”
“啊,一个朋友生日。”旖旎把热水放在床头柜上,接着拧开药盖的瓶子,“外婆,把这药吃了,再喝点水。”
“嗯,吃了药我就先休息了。你有事就出去忙,记得早些回来。”
“没关系,等会儿打个电话招呼声就可以了。”旖旎却没有放下外婆去参加生日会的意思,反正和许谦说清楚原因,他也不会生气。
“去吧,外婆真的没事。等等我睡着了,你一个人在家里也该无聊了。”
旖旎低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来外婆家的公交车末班车是九点,她这是有去无回。
犹豫了很久,旖旎这才绕到客厅拿起了电话。不知道许谦是不是一直在等她电话,只嘟了两声不到电话就通了。
“喂,许谦,我外婆病了。只能在电话里祝你生日快乐了。”
电话那头的许谦没有立即回话,旖旎能听到电话那头其他同学闹腾的声音。只一会儿,吵杂的声音就没了。“外婆现在好点了么?”
旖旎又差一点摔了手中的听筒。这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称呼不要喊错……“高烧才退,刚吃完药睡下了。”
又是一阵静默,旖旎疑惑地反问,“许谦?”
“那你现在可以出来一会儿么?一会儿就好。”
许谦从来不会要求她什么,既然那么说了,就肯定有事。旖旎咬牙,横下了心。“可以,不过末班车九点就没了,你要确保我能回来。当然,不准拦出租车。”
“好,我等你。”
两手空空地下了车,旖旎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准备生日礼物。
夜凉如水,新月如钩。街边有淡淡的花香,应该是从花园里散发出来的。旖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走过这条回家的路了,心里泛起丝丝微妙的感觉。
不知道,妈妈最近怎么样。
又往前走了几步,旖旎便看到了那个等在门口的许谦。
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弧度和天上的月芽一般,黑眸亮亮的,就连街边的路灯都黯然失色。可是旖旎却觉得许谦这个笑容并不快乐。她挥了挥手以示看到了他,跟着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冷么?”旖旎的衣服穿得并不多,单薄的身子看起来随时都会被风吹走一样。许谦那么问着,作势要脱下自己的外套。
“不冷,我可是穿着外婆的传家宝。”
“传家宝?”
“嗯,贴身小背心。”眼珠在眼眶内转了一圈,旖旎笑道,“生日快乐啊,可是我没有准备礼物给你。”
礼物什么的,许谦并不在意,只要她人能过来就好。“没关系。旖旎,我们去新造的小公园里坐一会儿怎么样?”
寿星虽然说了没关系,可旖旎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想了想,她顺手把耳朵上的耳钉拿了下来塞进许谦的手心,接着说:“别说我欺负你啊。这可是我用我的第一份工资买的耳钉,还是很有纪念意义的。”
许谦摊开手心,那颗水钻在路灯下闪着微弱的光芒。再握紧拳头,他抬眸微笑,“谢谢,我很喜欢。”
“你笑得很假诶,不喜欢就直说。”
“只要是你的,都喜欢。”
旖旎闷了一会儿,连踢他的欲望都没有了。这孩子,今天有点不对劲。
新造的公园是免费开放的,白天和清晨是老人与小孩的地盘,夜里则是小情侣休憩的地方。理所当然的,旖旎看着许谦的眼神也越来越古怪。
第三次看到在大树下调情的男女,旖旎挑眉瞥了许谦一眼,随后轻咳。
“那里没人。”许谦居然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若无睹,而是径直把旖旎带到了幽静的路灯下。
长椅上,二人并肩而坐。幸而是冬天,仅有几只顽强的小飞虫在路灯的灯罩旁瞎转悠,若是换了夏天,他们肯定会被蚊子围剿。
月光笼罩整座城市,只一两颗星星闪烁着光芒。四下里安静得不像话,偶尔传来一两句男女的打情骂俏,只能听到那份腻味的口吻,具体内容却听得不是很清楚。
旖旎翘着二郎腿,手肘搁在膝盖处,手掌托着下巴,双眸瞪着一边的许谦一眨不眨。许谦低着头,背靠椅背坐着,整个人窝下去了点。刘海顺势滑下,遮住了他的侧脸。
“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许谦并没有直接回答旖旎的问题,只是随便拨弄了一下指甲。
旖旎身子往前倾了倾,扭头直视他的脸,却见他皱着眉头,嘴唇抿得很紧。长长的睫毛因着月光,在眼下投去一层淡淡的黑影。
“啧,好吧。看在今天是你生日的份上,我给你一个特权。”旖旎颇为大肚地给自己的小跟班颁发了免死金牌。
许谦抬眼,睫毛跟着颤了几下。“特权?”
“说吧,要怎么样你心情才能好?随便什么事都可以,今天我就舍命陪君子一次了。”旖旎笑眸弯弯,路灯下她的脸显得份外清晰。可能是照顾外婆的关系,旖旎的脸看起来精神差了一些,可是脸颊依然红扑扑的。她坏笑着,神情正是许谦最熟悉的那种狡黠样。
“随便什么事都可以?”许谦坐直了身子,望着旖旎的眼有些道不明的期盼。
“是啊,君子一言,驷马难……”
大话还未说完,旖旎就被许谦封住了口。她的唇瓣微凉,他的却温热。
旖旎睁大眼睛看着许谦那张放大版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却还是记得应该伸手推开他。只是手才抬到一半就被许谦按住了。
“……你说的,什么事都可以。”
一点一点攫取旖旎的唇瓣,在她樱红的唇上留下一排很浅的牙印。吻了吻下嘴唇,许谦单手圈住旖旎的腰际,轻闭上眼睛。
很明显旖旎没有办法收回自己说出去的话,就算现在才在“什么事”上加个限制,也是徒劳。她半眯眼看着许谦颤抖的睫毛,静等他结束。
拥着旖旎腰际的手忽然收紧,许谦用舌尖撬开了旖旎的双唇。下意识明白过来许谦要做什么,可早已来不及抵抗。
这是许谦的第一次。青涩,却很霸道。
接吻换气的时候,暖暖的气息吹到旖旎脸上,她这才发现自己在做什么。一手被许谦按着,另一手却不由自主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侧过脸,在她推开他之前,许谦就很识相地松了手。
唇角边有止不住的笑意,许谦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旖旎。
一肚子没有地方撒,旖旎看着许谦的眼光和杀人的目光有得一拼。她死死踩住许谦的右脚,恶狠狠道:“开心了?”
“……”小指轻勾住旖旎的小指,许谦淡笑,“……嗯。”
抱肘看向另一边,旖旎冷冷道:“我不开心了。”
“要怎么样你心情才能好?”许谦将几分钟前旖旎对他说的话还给了旖旎。角色忽然就有了戏剧性的转变。
总不能再亲回去吧?旖旎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她歪过头看向许谦,“我说许谦,你该不会还喜欢我吧?”
“犯法么?”
许谦理所当然地抛出这三个字,让旖旎几近扭曲了五官。这小跟班……最近真的想起兵造反了么?
“……我要回去了。”说是风就是雨,旖旎一边喊着我要回家,一边就真的起身往公园大门走去了。没迈几步,手臂就被许谦拉住了。
他今天要说的重点还没说呢。
“干嘛?请我吃夜宵啊?”
“好。”
……斯里甜品。
旖旎捣鼓着手里那碗芒果西米露,开始回想自己最近都遇到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她怎么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俯身了一样,不然怎么会大半夜的来和许谦吃什么夜宵。
唯一感到确定的,就是无论何时何地,和许谦在一起都有一份安心。
“旖旎,我……”
旖旎心烦意乱地打断了许谦的言语,抬首道:“许谦,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总是跟在我身后哭哭啼啼的?”
“嗯。”
“你漂亮的和女孩子一样,又爱哭,我小时候一直都认为你是娘娘腔来着的。要不是你会给我糖果吃,我也不会带你一起玩。”
回想起那时旖旎狡猾的神情,圆圆的脸蛋,笑起来甚是可爱。许谦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微颤了一下。“嗯,我们还一起骗老奶奶的果冻。”
“那不叫骗!”横了许谦一眼,旖旎继续道,“娘娘腔和妖孽男只有一线之隔,却有着天壤之别。”
许谦不懂旖旎话中的意思,只得静听。
“如果你往娘娘腔这个方向发展,那就别说你认识我。如果……你转型成妖孽男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旖旎的考虑考虑,让许谦挣扎了好一会儿。他不确定,旖旎的考虑,是否和自己心中所理解的“考虑”是同等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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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时候没觉得怎么样,可把一串话全部说完之后,旖旎忽然发现自己是何等的失态。“真的很晚了,我要回去了。”霍地站起身,她淡定点头,最后转身离开了甜品店。
许谦从呆愣中回神,结账后追了出去。
旖旎并没有走远。这是一条单行马路,车行方向和旖旎回外婆家的方向又是相反的。她根本拦不到出租车。
快步跑上前,许谦从旖旎身后抱住了她。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旖旎的左耳边是夜风嗖嗖刮过的声音和汽车开过的声音,右耳边,则是许谦急促的呼吸声。
他抱得很紧,不给她任何挣扎的余地。
许谦的外衣并没有扣好,他将旖旎裹在长长的风衣里面,低头埋在她的颈项间。“……旖旎,你刚才说的话,算不算数?”
如果她反悔,许谦会不会原地勒死她?
“那也要等你转型成功了再说。”旖旎吸了吸鼻子,随之轻叹一口气,“你下手能不能轻点,我会被你勒死的。”
“……哦。”许谦窘迫地松了松手,“那,什么样子的类型才叫妖孽?”
旖旎愣了愣。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说不上来。妖孽是种气质,是种调调,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阐述清楚的。
“不知道。”
许谦忽然有种被耍的感觉,“嗯?”
“让我回去好好想想。”
“……哦。”远处红灯亮起,马路上暂时没有了汽笛声。许谦凑头,在旖旎的侧脸上轻啄了一下,随后淡笑道,“我送你回去。”
旖旎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又摸了摸侧脸。心下只有三个字——亏大了。
从许谦家到旖旎的外婆家只有五站的车程,尽管许谦已经放慢了自行车的速度,也还是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期间旖旎问了施妈妈的近况。许谦告诉她,施妈妈和那个叔叔自她走后吵过几次架,那个叔叔也搬出去过几天,不过最后都还是和好如初了。
旖旎觉得,她这些日子真的被外婆给训练出来了,不然她在听到妈妈和叔叔吵架之后,怎么会没有幸灾乐祸呢?
跳下自行车,旖旎冲许谦挥手告别。
目送旖旎走进一号楼大门,许谦这才安心推着自行车转过身。
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停在路口,一个穿着黑色滑雪衫的男人斜靠在车上。他看着许谦站立的方向,丝毫米有挪开视线的意思。
许谦皱了皱眉头。
接下去的几天,旖旎都在奋力填充那本《妖孽养成计划书》,就连上厕所都得带在身边。一想起什么重点就立马写下,玩得不亦乐乎。
倒是许谦,自那一夜后就再没接过旖旎的电话。最开始是没人接,然后是关机。
周五放学后,旖旎带着那本计划书准备去许谦家找他。
按了许久的门铃后,是许妈妈开的门。看她的着装打扮,是正要出去的样子。旖旎的忽然造访让许妈妈在原地愣了很久。
“呃,许阿姨,我是来找许谦的。”
许妈妈拎着一个装汤的保温瓶,在听到许谦二字后才回神。“哦,谦谦最近不在家。”
“那他在哪里?”
“……医院。”
市一医院。
听许妈妈说,在许谦送旖旎回家那个晚上,他遇到了一帮痞子。说是要勒索还是怎么的,总之就是被群殴了一顿。许谦没有把话说的很明白,亦没有让父母去报警。
话说到前面的时候,旖旎也认为是地痞流氓什么的。可是在许妈妈说到许谦说什么都不让他们报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忽然从脑海中闪过。
病房里一共六张床,可是只有两张床上是有病人的。
旖旎进去的时候,许谦正在睡觉。原本漂亮的脸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角处还有明显的伤疤。脸色苍白,一看就知道伤得很重。医生说,还好没有伤及内脏,不然就麻烦了。
看着床柜上放着的课本以及水果,旖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许谦睡得很浅,在旖旎一声叹息后便睁开了双眸。眼神起初是很涣散的,眨眼片刻后,许谦诧异地睁大了眼。
“……旖旎?”
“怎么?见鬼了?”旖旎转过身正对许谦,见他要坐起身的样子连忙制止。“祖宗诶,你就躺着吧。”
一句祖宗,叫得许谦胃疼。
“谁干的?”旖旎也不多啰嗦,开门见山地问。既然说什么都不肯报警,那肯定是认识的人。而许谦这种学校家里两点一线,顶多去去篮球场的人是不可能认识这种道上小混混的。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
“大老粗?因为上次你把我从酒吧带走那件事?”
许谦只是摇了摇头,却一个字都不肯说。
“许谦,如果我拜托小小帮忙的话,打你的人一样可以查出来。如果你现在骗我,我就一辈子都不理你。”
施旖旎,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
许谦别开视线,只说了三个字,“……利宇飞。”
“什么?”
旖旎将那本计划书放在了许谦的床头,跟着就离开了医院。先去了小小家的酒吧,可惜没找着人。再去那间公寓,一样没有人影。猛然想起他和魏辰在市中心开得发廊,旖旎没有耽搁一秒就打的去了那儿。
她有的是疑惑,更多得则是愤怒。让一群人去殴打一个高三的学生,利宇飞他这样做,和大老粗那种人有什么区别?
店面装修已经差不多完工了,剩下是我都是些小问题。利宇飞坐在转椅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遗留下的木材。
旖旎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他也没有抬头。
“你为什么要打许谦?”快步走到利宇飞面前站定脚步,见他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我说,不是我叫人打的,你会相信么?”
旖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诓得有点晕,可她还是顺从了自己心底的想法。“许谦不可能骗我。”
“看,你对他的信任远远超过我。”利宇飞蔑视地笑了笑,“人是我叫的,没错。”
“许谦怎么你了?你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交集。你这样仗势欺人,和大老粗有什么区别?”
利宇飞极其不喜欢旖旎这样质问的口气。从小到大,只要他想要的,就绝对不会让给别人,也没有人敢和他抢。无论是东西,还是女人。“我和大老粗,原本就没有区别。”
人都打进医院了,似乎说再多也是白费力气。旖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第一次,最后一次。许谦不报警,不代表下一次我不会报警。”
转身向门口走去,在临近大门的时候,旖旎顿了顿脚步。“虽然我觉得我们之间应该默认了,可还是说一声比较好。”她转过头,脸颊因为气愤比平时更红。“我们,结束了。”
言毕,旖旎准备伸手推开玻璃大门。指尖还未碰到把手,她就被人推到了一边的墙上。利宇飞两手撑着她耳廓旁的墙壁,眼神凶得仿佛要将她掐死。
旖旎回瞪他,没有丝毫示弱。
“施旖旎。”
“怎么?打完男人还要打女人么?”
“……”
玻璃门被人从外面拉开了,不见其人但闻其声。“哎呀,老大,你们这是在干吗?光天化日之下,不能这样啊。还有警察在外面走过呢。”
不知道这魏辰整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旖旎先是如此感叹,随后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学姐再见。”留下这四个字,旖旎离开了理发店。
利宇飞斜了一眼魏辰,又坐回了原位。
“哎,老大。你说你别的地方都比我厉害,单单对女人这方面你还真得好好跟我学学。”魏辰拖过一边的小板凳坐到利宇飞身边。
“对女人,不是这么个强硬法的。特别是对……呃……不喜欢你的女人。老大,你对施旖旎顶多算是情窦初开,别那么在意啦……”
因为魏辰那句情窦初开,利宇飞连吃晚饭的胃口都没了。
之后几天旖旎去医院看许谦,基本都是二人合伙研究那本计划书。看看有什么可以改进或者补充的。
不过许谦常常走神,有一次旖旎实在没忍住,挑眉问他在发什么呆。许谦只是摇头说没有。于是旖旎在计划书的封面上写下了:养成计划之三忌讳——欺骗,隐瞒,生气。
要说前两个忌讳许谦还能接受,在看到第三个词语的时候他就无奈了。
“我只是在想。”许谦坐在床边,身上的伤也基本好得差不多了。当然,除了眼角边的疤痕之外。“我要不要去学跆拳道或者空手道什么的。”
旖旎原本在啃从他手里抢来的苹果,一听这话就乐了。“好主意。”推开笔盖,她又在计划书的后面加了一句——学会一定的防身技能。
许爸爸偷偷将妻子叫到了病房外,他望向正在病房里聊天的两人,摸了摸下巴。“阿宁,你说,谦谦和这隔壁的施旖旎?”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在怀疑。你还记不记得谦谦生日那天,他九点多还去车棚取自行车说是要送这丫头回外婆家。”
“可是谦谦就要去法国了啊,他们没道理在这个时候……”
许妈妈却对自己丈夫的观点持有不同的看法。“就因为快去法国了,所以我也就不管他们了。现在孩子嘛,分开个几年马上就撇清关系了。各自都有各自不同的交友圈。”
“嗯?听你这口气,你不喜欢谦谦和施旖旎来往?”
“不是我世俗,说真的,以前还对这丫头印象不错。可是你看看她前一阵子都成什么样了?我可不想我辛苦养大的儿子最后和一个不伦不类的女人在一起。”她顿了顿,接着道,“别说我了,就你妈也不可能答应。”
许爸爸却只是笑了笑,没有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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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谦出院的那天,爸妈正巧都上班,看着儿子身体也没大碍便放心地让他一个人出院了。用许爸爸的话来说,他是要去法国独自生存的人,做爸妈的,从现在开始必须放手了。
旖旎很理所当然地翘了课。对着许谦的脸东瞅瞅西瞅瞅,确定脸型没有突变,鼻梁没有歪,疤痕没有留之后才长吐一口气。“还好还好,还是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
拎着行礼的许谦不赞同地看向旖旎,“那是你。”
“嗯?那你是黄花大小伙?”跨进电梯,旖旎顺手按了一楼。许谦的手臂叠在她手臂上方,修长的手指按下了数字二。
“你去两楼干吗?”
放下手臂,许谦回眸轻笑,“你猜。”
“我猜你还想住一次医院是不是?”
旖旎瞪着最近变得越来越欠扁的许谦,目光略带警告。清脆的提示音响起,屏幕上显示的数字跳成了2。银色大门缓缓向两边打开,许谦一手拿着包,一手抓住了站在身后的旖旎。
没有多言,只是拉着她的手走出了电梯。
“旖旎,如果我真的脸扁了,鼻梁歪了,脸上留有疤痕了,怎么办?”
旖旎甩开他的手,大摇大摆地走在他右前方的位置。“能怎么办?到时候就算你有全世界所有的糖和果冻,我都不会要你。”
很显然,旖旎打得比方很奇怪。许谦往前跨了几步走到她身边,笑脸有些不怀好意。“旖旎,你是不是想吃糖了?”
“没有。”
“真的没有?”
停下脚步,旖旎侧目望向许谦。“你真的越来越欠扁了。”
岂料许谦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道:“……你的计划书上就是那么写的。”
旖旎哑口无言。
旖旎本来以为许谦是有什么报告单要取,或者是去医生那儿最后确认一下情况。可许谦却只是带着她穿过挂有“静”字牌的走廊,最后走到了安全出口处。
眼见他就要走下楼,旖旎双手插腰厉声喝止。“喂,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在两楼逛一圈啊?早一楼下来很好玩么?”
“不动声色地增加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许谦将背包反手甩上肩膀,他淡定地回头,第二次说着:“旖旎,这不是你在计划书上写得么?”
有么?旖旎一时有些被唬住,思来想去,发现自己好像是写过那么一句话,只得认命道:“你学得还真快。”
许谦却把这句话当成了补药,“嗯,老师经常说我接受能力很强。”
……不情愿地往下走了几格楼梯,旖旎咕哝了一句,“那你为什么不在十二楼的时候就往下走呢,那时间肯定拖得比现在长。”
“那样会累到你啊。”
“你还真会顾全大局。”
“嗯,老师还常常表扬我很会举一反三。”
虽然旖旎没读过高中,可还是很清楚举一反三这四个字不该用在这个时候。许谦站在旖旎的下方,在地理上就失去了优势。他只得抬头仰望,仰望那个正在狂乱边缘的女生。
“我决定回去坐电梯,劳动力付出什么的,你自个儿领悟就好。”潇洒地转过身,旖旎甩开手臂,迈开步子就向电梯口走去。或许是她的手臂甩得太高,所以许谦轻而易举地便抓住了。
轻握住她的手腕,再环住她的腰际。许谦将下巴搁在旖旎的肩上,随即淡淡的发香萦绕鼻间。“别动,先让我咬一口。”
“你造反!你农民起义!”
“……这是你的计划书……”话说到这里,许谦就自动停下了。留给旖旎的,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两片薄唇。
旖旎已经被诓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计划书里还写了些什么变态的东西。她写的时候是非常明白的,妖孽型。怎么到了许谦这里就变成恋爱型了呢?
见好就收,许谦在旖旎唇上轻啄了一下便松开了。可是抱着她的双手却没有松开的意思,安静的楼道间,只有他们轻缓的呼吸声。
“许谦。”旖旎沉声唤着。
“有。”
“把计划书拿出来给我看看。”
许谦愣住,看着旖旎杀人般的目光,不得不低头拉开背包的拉链,再认命地把计划书交到旖旎手中。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一般,许谦松了松圈住旖旎的双臂。
不出旖旎所料,她根本就没写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啪地合上笔记本,她挑眉看向身后的小男人,“许谦。”
“……在。”
“知道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么?”
“……大不了,我再让你咬回来……”
原先气宇轩昂的旖旎在听完这句话后,忽然岔气。她以为许谦会偷笑,可许谦却是正了正脸色,异常严肃。
“旖旎。”这一次,换他叫她的名字。
“嗯?”
“有一件事,我忘了和你说。”
旖旎将笔记本交到许谦手中,满不在乎地往一楼走去。“边走边说,我肚子饿了。”
许谦并没有跟上她的脚步,才十几秒的时间就和旖旎拉开了一定距离。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笔记本,看了一眼那潦草的“妖孽养成计划书”七个字。
“我要去法国留学。”
正准备转弯继续往下走的旖旎向后退了几步,她抬首看向许谦。“什么时候?”
“高三毕业。”
“那么快?”旖旎下意识皱了下眉,“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身后传来了推门声,一个妇女带着两个双胞胎走进楼梯间。两个肥嘟嘟的孩子疑惑地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许谦,小手一指便喊,“妈妈,为什么大姐姐站在这里一动不动啊?”
妇女赶忙放下了孩子的手,小声喝斥道,“没礼貌!这是大哥哥。”
“大哥哥?”两个孩子齐刷刷地捧脸看向许谦。
许谦弯腰,轻轻拍了拍他们的头,“嗯,大哥哥。”言毕,他几步□楼梯走到旖旎身边。他牵住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就往医院大门跑去。
“我们边吃早饭边说。”
医院附近的早餐店人不算多,旖旎和许谦坐在靠窗的位置,左右都是空桌。旖旎旁若无人地啃着粢饭棒,似乎对于许谦要去法国这件事感想不大。
“我爸爸初三时候就想好的,高三快结束了才告诉我。”许谦看着碗里的豆浆轻叹一口气,他继续道,“我看若不是需要学法语,他会拖到暑假才告诉我。说不定还会骗我说去法国旅游,然后把我一个人扔那里。”
旖旎一口豆浆噎住,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爸好腹黑。”
“我奶奶倒是常说我爸爸心机重,这次总算领教了。”
“都说孩子的性格比较像爸爸,你怎么不和你爸学学。你别说,表里不一也是妖孽的附加属性。”
许谦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看着旖旎的眼神好似问她:表里不一,是这样用的么?
没有太多的疑惑,没有太多不舍的样子。旖旎越是笃定,许谦心里越是没有底。他,不是没有想过极力反抗爸爸的安排。
“旖旎,如果是你,你会不会不去?”
“如果是我,赤脚我也要跑去。”旖旎伸手又喊了一碗小馄饨,颇为惆怅地看着窗外人来人往,车流不息的样子。“服装设计师,多远的理想啊。我差点以为这是我上辈子的目标了。”
人这一生就像一道数学题,算错一个不起眼的数值,走错一步路,就会导致全错。而许谦,或许是她的步骤分,让她的生活远离了零鸭蛋。
是这样么。
许谦最后一丝反抗的想法也被泯灭。
“那你……”那你会不会等我回来。许谦张了张口,话才说了个开头就咽了下去。一直以来都是他在等旖旎,关于旖旎等他这件事,他连想都没有想过。
“喂,你去了法国可别忘了计划书。要是几年后回来还是没有长进,我绝对不会说我认识你。”旖旎舀了一勺馄饨,眼睛没有看着许谦。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耀进餐馆内,从许谦的角度看去,旖旎低垂的眼眸中有不明所以的笑意。
许谦没有接话。
旖旎抬眸,笑眼弯弯。语气却很是挑衅,“怎么?你想我继早恋之后再早婚么?”
许谦很庆幸他没有喝豆浆,不然这会儿肯定全部喷出来。其实……他没想得那么远……虽然……差不多……接下去的几个月,许谦简直忙疯了。学法文,解决学校里的课业,跟着旖旎的计划单走。他觉得自己改天精神分裂也不足为奇。
可是旖旎似乎玩的很开心,很投入,他也不能扫兴。
临近毕业期,旖旎又何尝不是忙得团团转。为了顺利毕业,为了能拿奖学金,为了能有更多的择业机会,她满眼都是习题和英文字母。
莫小小是艺术生考大专,语数英的成绩很重要。许谦还是会给她和旖旎补课,可每当旖旎躺在沙发上背单词背到睡着的时候,他便会分心。
又是这样一个正午。
许谦拉上窗帘,以便旖旎不被刺目的阳光弄醒。旖旎睡觉的时候习惯蜷缩身体,就算是横躺,也只占三分之二的沙发。
许谦捧着那本计划书坐在她脚边。看一会儿笔记本,伸手拉一拉被旖旎踢掉的毯子,再看一会儿笔记本……如此反复。
当然,也会有很悲剧的时候。比如旖旎忽然伸手伸脚伸懒腰时,脚掌会毫不留情地踹中许谦的屁股。
六月份的时候,旖旎找着了第一份工作。而许谦却整理着行礼,准备离开这座城市。
许谦高考结束的当天,他们随便选了一辆公交车,从终点站坐到终点站。一人一只耳机听着最近的流行乐,而那支MP3是旖旎十八岁生日时外婆给的礼物。
从一起看窗外的风景,到头靠头浅眠。看似没有终点,却又哪里都像是终点一样。
许谦走的那天,旖旎没有去机场送行。
因为送行这个举动,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别离。而许谦,只是暂时不在,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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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有暂时的,人为的,也有永恒的,逼不得已的。差不多是在许谦去法国一年多的时候,旖旎的外婆去世了。
她和自己生前说得一样,没有把房子分给任何一个孩子,虽然对一起生活的旖旎存有私心,可是考虑到她一个姑娘家斗不过那些阿姨舅舅,也只得作罢。外婆走前曾和旖旎说过,将房子变卖,一半的钱自己留着,另一半的钱让那些大人们去分。可是旖旎却一分钱都没有拿。
虽不是很直接,但大舅舅和阿姨们都旁敲侧击地试探过旖旎,试图了解自己的母亲还有没有留下别的遗产。
旖旎则是一反常态地笑了。她镇定自若地看着那些大人,乖巧地点了点头,“有啊。”温顺的笑脸瞬间变得略带讽刺,旖旎挑衅地看着每一个舅舅和阿姨。“还有骨灰,你们要不要也分一分?”
即使眼睛已经哭得又红又肿,旖旎的神情还是让那些大人们很识相地闭了嘴。李敏娟家的女儿,他们自然是知道的,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小姨拉了拉二哥的手臂,使了使眼色,又看了看李敏娟。她小声嘀咕着,“你说这二姐是不是故意让自己的女儿和妈住一起的?私下好捞一笔?”
“算了算了,人都走了,反正房子谁也没拿到,拉倒吧。”
小姨又不满地咕哝了几句,这才消停去折锡箔。李敏娟坐在旖旎身边,也是哭个不停。从小这娘就最疼她,她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又上了三炷香,李敏娟让旖旎去房间睡一会儿,第二天毕竟还要上班,旖旎却说不想睡。打小就管不住这丫头,更别提长大了。李敏娟摇了摇头,跟着道,“旖旎啊,你要不要搬回家里住?”
“那个男人还在么?”
“……在。”
“那男人的儿子还在么?”
“在是在,可是读得是寄宿制的学校,只有周末回来。”
将新折好的锡箔放进箱子内,旖旎看都没有看一眼身边的母亲。“那我回去干吗,你们一家三口不是挺好。”
“旖旎啊……”
“妈,我不想和你一样在外婆去世后才后悔当初没有尽孝。可这不代表我会无条件退让。事到如今,那个男人究竟是真的爱你,还是要房子,我也不想管了。这是你的选择,没有人替你负责。”旖旎转眸,兔子眼看向母亲,“但是,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李敏娟只得安静。
“妈,你手机借我一下。”
接过母亲的手机,旖旎躲进厕所并反锁了大门。手机荧幕闪着淡蓝色的光芒,旖旎背靠墙上的瓷砖站立,身子微弯。
指尖不利索地在键盘上摸索着,好不容易才打下一串字。
——许谦,我是旖旎。你在干吗?
巴黎已是傍晚时分,太阳还露出小半个脑袋。火红的枫叶在落日的照耀下有种快要燃尽一切的趋势。
许谦住得阁楼临近文人区,一块和吵闹都市截然相反的地方。房子不大,却也显得不那么烦躁。就在他找到兼职之后,许爸爸就断了他的零花钱。许妈妈强烈不赞同自己丈夫的做法,可又掌不得大权,只能偷偷给儿子寄一些钱,让他别累着自己。
打工钱加上奖学金,足够许谦维持在那里的生活,偶尔画一些插画寄给杂志社,也能赚些小外快。父亲断了他的零花钱其实并没有什么很大影响。
只是上个星期在商业街闲逛找灵感的时候,他无意中瞅见了一件红色的长款大衣。毛茸茸的边,木质纽扣,帽子缝里穿出来的带子扎成蝴蝶结的样子。大方又不显老气。这是的新款大衣,才上市几天而已。许谦看了一眼价目牌,愣在原地直眨眼。
又挣扎了那么一会儿,他正式决定存钱。这么一来,能省下的钱就绝对不多花一分,连带手机费都克制了。说起来,真的很久没有和旖旎通过电话了。
手机铃响的时候,他正在写生窗外的景色。右手仍然在上色,许谦伸长了左臂去够手机。荧幕上闪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他疑惑地按下了ok键。
看到旖旎的名字后,先是惊,然后是喜。可是最后还是皱起了眉头。按时差来算,国内应该是午夜时分。那么晚了还用别人的手机发消息过来,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在画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迅速打完这串话,却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许谦放下画笔,身子向后一仰,靠在了椅背上。
如果旖旎想说,应该会直接把发生的事发过来,而不是问他在干什么。
重新编辑了一下消息,他这才按下了发送键。
——在温习那本计划书,刚好想到你。
旖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想念一个人。她看着那短短的一句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外婆走了,我很想她。不知道为什么想着想着就想到你了……打完这句话,心里的压力似乎有了缓解。旖旎轻吐一口气,将这句话删除。
——不准偷懒啊。我睡觉了,晚安。
——晚安。
短短的几句话,却让旖旎安心了很多。她洗了一把冷水脸,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旖旎,我一直都在。
几乎是在看到这句话的同时,旖旎在心里把许谦从头到尾骂了个遍。一句话,害她脸又白洗了。
旖旎有点遗憾的,是外婆没能陪她过二十岁生日。
由于房内刚有人去世的关系,挂牌将近一个多月都没有人来买。阿姨舅舅有提议不如先出租,房钱他们平分,至于房子,以后再说。
旖旎给他们的回答,就只有三个字:想得美。
这事若拖着,指不定哪天产权就被抢了。旖旎不懂法律,更没这时间去和大人们玩法律。小姨明里暗里都挑最难听的话说,可是旖旎却像是在听赞美一样,纹丝不乱。
淡定,是外婆的生活方式。
“这还有没有理了?我们几个中年人被她一个黄毛丫头逗着玩?妈到底在想什么?居然把最后的权利全部都托付给这死丫头!不就是最后陪她住了一段时间么?吃喝拉撒还不都是妈花得钱?说不定这丫头卖个乖,妈还把多余的退休工资都给她了呢!”隔着一扇门,小姨大发雷霆。表面是说给大哥听的,实际是说给门外的李敏娟和旖旎听的。
李敏娟向来没有主意,只是劝旖旎一个小孩子不要插手这件事。
“妈。”旖旎也说得很大声,却没有动怒的样子。“外婆有一次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知道是什么问题么?”
“什么?”李敏娟一时被唬住,下意识地接上了旖旎的话。
瞥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旖旎继续道,“外婆问我,这舅舅和阿姨们,都长什么样啊?她只记得他们婴儿时期的样子了。”
房间内一片死寂。
旖旎继续道,“做妈妈的连自己孩子长什么样都忘记了,你说,是外婆的记忆力太差呢?还是这些做孩子的……”
“施旖旎你给我闭嘴!长辈轮不到你来教训!”小姨最后冲她吼了一句,但至始至终都没有再开过那扇门。
吃晚饭的时候施妈妈仍旧将信将疑。她小声问道,“旖旎,外婆真问过那个问题?”
“没,我编的。”吞下一大口菠菜,旖旎淡定咀嚼。可李敏娟却着实被惊到了。
幸而有几个外地人急着找一楼的房子好开棋牌室,这房子总算是在两个月后给卖出去了。施母给旖旎买了一部手机作为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并叮咛她想回家就回家,在外面总是不方便。
可惜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就旖旎那样子,要她回家去是根本不可能的。
旖旎在自己工作的商场附近租了一间房子,真真切切地开始过自己一个人的日子。有时候她会想,自己到底还恨不恨妈妈当初让她去读中专。结果,自然是不的。若没有那么一出闹剧,外婆可能至死都是孤身一人,而旖旎也不能从外婆身上学到那么多经验。
初夏的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敲开了旖旎的大门。
干净清爽的面容,用过定型水的短发,一身干净的烟灰色西装。旖旎的嘴里还叼着牙刷,瞅见那么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差点把泡沫喷他脸上。
“旖旎,好久不见。”
拿出牙刷,旖旎回应,“好久不见……爸。”
因为这一个称呼,中年男子差点老泪纵横。旖旎虽然喊了一声爸,却没有让他进门的意思。两人相望,旖旎的嘴里还满是泡沫。
“你去下面的咖啡馆等我,我马上就来。”单脚勾住房门,再用手肘关上。旖旎继续优哉游哉地刷牙洗脸。
“我是从你妈那里知道你的住处的。”施爸爸坐在旖旎的对面,看着女儿很是笃定的表情心里反而有些慌。“旖旎……你恨我吗?”
“我上班很忙的,没时间恨你。”咬下一口松软的面包,旖旎吸了吸鼻子,“你还请我吃那么高级的早餐,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是爸爸不好……让你受苦了。”
这句话好玩,旖旎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又没虐待我,什么叫你让我受苦了。”
施爸爸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旖旎对他又哭又闹或是大发脾气,他也倒觉得合情合理。可是这样一张无所谓的神情,让他手足无措。
“我没理由讨厌你啊。”搅拌着手中的咖啡,旖旎抬眸看向老爸。“如果说因为你离开那个家所以要恨你,那我自己也不是搬出来了?好了好了,不说以前了。看你现在穿得挺高档的,发财了?”
施爸爸这才放下心来和旖旎聊起家常。说到自己年近五十还在那里创业,搞公司。说到新娶的女人,还说到旖旎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啧啧,这孩子没我小时候好看。”旖旎在看了弟弟的照片后如是反应。
施爸爸笑了,却也是很赞同。“那是,你小的时候和隔壁许家的孩子,那可是跑出去就被人抢着抱抢着捏,个个都说可爱漂亮。不过他们老爱叫你弟弟,叫他姐姐。”
所以说,性别问题要从小抓起。
临别前施爸爸给了旖旎一张银行卡。父爱已经无法弥补,至少在物质生活上,他不能再亏欠旖旎。
想着自己还有房租没交,旖旎也就没和这老爷子客气。
一晃就是两年多,旖旎还不知许谦那厮什么时候才能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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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光临。”旖旎一身枣红色连衣裙,脚踏黑色高跟鞋。胸口挂牌,工号:12768。她走向刚进商店的两个小姑娘,微笑道,“两位美女,这是QS最新上市的两款T恤,一共有四种颜色,领口乃至袖口的设计都很大方。”挑出一件鹅黄色的短袖,旖旎继续道,“这样的颜色很适合你们,衬得皮肤看起来很水嫩。”
两位姑娘显然被旖旎的热情吓到了。一个劲地眨巴眼睛之后,才决定去试衣间穿穿看。目送小美人离开,旖旎重新站回收银台前。
“哎,旖旎。你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么?”收银的小李伸手推了推旖旎的肩膀,“平时你见客人都跟见空气似的,今天怎么那么热情?”
“有么?”旖旎抬眉回首,接着笑道,“老板不是说业绩不好要裁员嘛,我当然要努力一点。不然第一个被裁得肯定是我。”
小李凝重地点了点头,也亏旖旎有自知之明。虽然现在大多顾客不爱营业员像跟屁虫一样走在后面,可看到营业员像假人一样站在那里,心里也一样是不会舒服的。
从试衣间出来的姑娘径直走向收银台,一买就是四件。旖旎拉长了脸,差点问她是不是要发给同学当校服。
“现在的孩子。五百多的短袖居然一买就是四件。”待女生离开商店后,旖旎扯着嘴角,很是不满地咕哝着,“啧啧,还好只出了四种颜色,不然她父母肯定疯了。”
“别眼红了,人家那是命好。看起来和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出来逛街居然刷卡。有没有搞错,我唯一拥有的就一张交通卡和银行卡。银行卡还是因为工资才去办的。”小李无奈地一边记账一边抱怨。
将挂在衣架上的衣服理好,旖旎又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不过,这款衣服真的很漂亮。特别是这件红色的,害的我都想奢侈一回了。”
“稳住!”刚从仓库出来的老王猛地一吼,把旖旎和小李吓了一跳。老王是个年近四十的中年妇女,算起来也是这里的老员工,做事麻利的很。她推了推眼镜,看着旖旎道,“就我们这点工资,经不起奢侈。施丫头啊,冲动是魔鬼。”
垂首叹息间,又一个妇女和女儿走进了商店。旖旎迎上前,和方才一样热情介绍。
老王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旖旎的背影,跟着寻到小李身边轻声问,“这丫头吃错什么药了?她平时不是最讨厌奉承客人么?”
“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小李耸肩。
开心的事,自然是有的。
清晨随着闹钟一起响的,还有床头的那支手机。一条短信,简单的一句:旖旎,我大约十一点到机场。
意识回笼的时候,旖旎抱着枕头傻笑了很久。高兴归高兴,笑完之后她还是不忘回一条:你自己回来,我懒得去机场。
理所当然,拖着行李箱的某男人差点在机场里泪奔。
“旖旎,现在才十一点诶,你干嘛要换衣服?”
“我找人顶班了,今天有点事。”冲小李挥了挥手,旖旎一溜烟小跑便没了踪影。留下小李一人面对那个才进门的姑娘。她开口招呼,美女,请随便看,喜欢可以试一下。
美女回头,微微一笑,一口龅牙。
见面的地点约在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公园里。
正值午饭时间,公园内除了蝉鸣声,再无任何人声。烈日当空,幸而那张长椅在树荫里,不然旖旎怀疑自己没多久就会被晒成人干。
昨日才下过阵雨,大树经过洗礼,换上了新绿。
旖旎坐在长椅上左顾右看,偶然一只虫从树上掉落,她总能把下巴拉得很长很长,然后感慨自己实在不能和虫类坐在一起,最后伸手弹掉。
细微的脚步声从矮树后传来,旖旎挪了挪屁股,昂首看去。一声可人的“喵”,小白猫从旖旎眼前窜过。
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旖旎以手代扇拼命扇着。很热,更多得却是烦躁。
又等了一刻钟,一个高挑的身影才印入眼帘。
男子带着深咖色墨镜,刘海止于耳际。薄唇轻抿,白皙的肌肤被太阳晒得有些潮红。黑发在颈项处弯起性感的弧度。浅蓝色的圆领T恤衫很宽大,衬不出身材却让男子看起来更清瘦了些。□也是同样宽松的牛仔裤,配上一双深蓝色板鞋,身边还放着一个红色的行李箱。
阳光照耀下,耳垂上那颗小水钻显得格外抢眼。
他走到旖旎面前,摘下墨镜。
这一瞧,是再也忍不住笑意了。桃花眼弯了弯,眼眸竟比那颗小水钻还亮。许谦弯下腰,和旖旎额头相抵,抬了抬下巴,唇瓣轻而易举地贴上了她的嘴唇。
旖旎处于呆愣状态,很久都没有回过神。她知道这几年来,许谦的外型不可能不变,却也没想到会变得如此之大。头发留长了,刘海遮去额头与睫毛相触,使得那对眼睛显得更为深邃,一眼望不穿。
“旖旎,我回来了。”手指擦过旖旎的耳际,轻抚她鬓角的头发。随后轻拥住她的双肩,用胸膛迎接旖旎的侧脸。
没有很强硬的动作,没有很炙热的言语。感觉就像他只离开了一个星期一样。
咽了口口水,旖旎淡定眨眼。“您哪位?”
维持良好的调戏状态就此被打破。许谦拧眉看着旖旎,“……你……”
“哎,果然变得只有外貌啊。”看着许谦委屈的眼神,旖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看来你没有好好照着计划书去练习。”
顺势坐到旖旎身边,大手掌覆上她的手背。“我有练的,可是看到你以后就破功了。”
“……什么破比喻。我又不是千年老妖。”鄙视地瞪了一眼许谦,旖旎抬手碰了碰他耳朵上的小耳钉,“你居然打耳洞,谁允许的?”
捉住旖旎的手放在腿上,许谦低头凝视她。“我很确定,是你的生日礼物让我非打耳洞不可的。”
……好像,这对十字架的耳钉还真的是她送的……“旖旎,你瘦了。”
“这句话女生都爱听。不错不错,总算还是学会了一点东西。”
扯了扯嘴角,许谦理了理旖旎的头发,跟着继续说道,“我没有开玩笑,你怎么瘦了那么多?你别学那些女孩子减肥。”
“我吃饱了没事干才去减肥。你还没回过家?”
还是有点纠结于旖旎的瘦了和黑了,许谦只嗯了一声。“等等我把行李搬回去,我们吃了中饭去看外婆。我给她带了礼物。”
……“嗯……”旖旎别过头,声音虽然轻可是吐字很清楚。“外婆去世了。”
握着旖旎的手忽然收紧,许谦像是没听到一样,反问着,“啊?”震惊之余,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条短信。
“……是不是你发短信给我的那次?”
“嗯。”
“旖……”尾音消失,许谦一把将旖旎搂进怀里。力气之大,是他自己都没法控制的。后知后觉的感觉很糟糕,他根本来不及分清自己是难过还是心疼。
“要死啊你,很痛。”
许谦没有因为旖旎的推开和言语松手。沉重的呼吸声回响在耳畔,旖旎却终于感到踏实了。自外婆走后,头一次感到切实的安定。
“许谦,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现在这样的反应,只会更让我庆幸当初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旖旎放弃了挣扎,只得认命自己力气大不过他。
“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只是忽然很在意……我不在你身边这件事。”
起了调侃之意,旖旎玩笑似的地问了一句。“如果我当时告诉你外婆走了,你会不会偷偷溜回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许谦给予了她肯定的回答。“会。”知道你在哭,我怎么能够仅用三言两语去安慰。
旖旎没有再说话,任由他孩子气地抱着。如此用力,像是在惩罚她的欺瞒一样。
结果许谦还是没有回家。拖着行李箱满大街找地儿吃午饭,旖旎嘲笑他整个一浪子。许谦不耻反以为荣,说是他难得叛逆一回。
“对了旖旎,那你现在住哪里?”
这一年里,旖旎有关于生活环境变化的事情,统统没有告诉许谦。知道真相后的许谦着实憋屈了很久。
“我在QS旗舰店附近的小区里租了一套房子。”
本想点头说哦,许谦却又把视线从菜单上转移到旖旎的脸上。“等一下,房租多少?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我一个月一千九,房租一千二。”看到许谦扭曲的脸,旖旎乐了。于是她决定隐瞒爸爸赞助资金的事情,假装可怜道,“哎,所以咯,我不是早饭和中饭并在一起吃,就是省了晚饭。放心吧,勉强还活得下来。”
……放心个大头鬼,难怪瘦了那么多。不满的话语自然是不能说出口的,许谦同志只得在点菜的时候拼命“发泄”。
发泄的后果就是旖旎拍桌抗议,“喂许谦,就算你把这整个店的食物都点来,也不可能一下子把我吃成个大胖子的啊。”
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临别还不忘回头多看许谦几眼。啧,狐狸精。旖旎一边玩着旁边的小瓶子一边咕哝着,“你什么时候再回巴黎?”
“不回了。”
“啊?不是还有一年么?”
“再去巴黎呆一年,你就要皮包骨头了。”
一口气没接上,旖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她好笑地看着眼前正在生闷气的许谦,眉头紧皱,星眸内却是点点心疼的样子。
“你这是什么怪推论?好了好了,刚才逗你玩的。三餐我都有按时吃。”
第一次,许谦向旖旎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旖旎敲桌警告,“许谦,你反了是不是?”
许谦之所以没能完全进化,大抵是因为头上趴着个母老虎。
吃过午饭,许谦还是没有回家。而是执意要去外婆的坟上看一看。旖旎就纳闷了,十一点的飞机,都已经下午一点了,怎么他爸妈还不打电话给他。
许谦却神秘地笑了笑,“因为他们压根不知道我这个暑假回来。我们看外婆去。”
……“她是我外婆不是你外婆!”事隔三年,旖旎终于把这句话吼出来了。
许谦却异常淡定,不由分说地牵住旖旎的手。“你的,我的,一样的。”
因为他笑得很奸诈,所以旖旎回了他一个字: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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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间,有时许谦腾不出手,旖旎便很自然地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单手托着行李箱踏步走,路人却向他们投来了注目礼。
旖旎看一眼身边光鲜照人的许谦,再低头看看自己已经磨破的牛仔裤,此时此刻她手中还拖着行李箱。怎么看怎么都像小少爷和佣人出行。
想着过几天一定要抽时间去逛街买点衣服,她把行李箱推给了许谦,“喂,自己看着。”
“嗯?哦。”用肩膀抵着手机,许谦继续在小纸条上写着什么。再接下去说的语言又是旖旎听不懂的了,或许是在法国的同学或者教授什么的打来的。
挂了电话,许谦看到旖旎一个人坐在街边的自行车后座上。柏油马路被晒得滚烫,破旧的自行车车头曝露在阳光中,恍然冒着热气的感觉。
许谦好笑地拖着行李走到旖旎身边,拍拍她的头顶,果然如想象中一样烫手。用手指抹去她鼻翼处的汗水,他道,“傻丫头,坐在这里你不热啊?”
“当然热。”旖旎站起身,“可以走了?”
“嗯。如果交通线路没有变得话,我记得这里有87路可以直接到QS旗舰店。”说是风就是雨,许谦作势要往车站走却被旖旎一掌拦下了。
“许先生,你要去QS旗舰店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住在那儿附近么?”
嗯,好像有点道理。
见旖旎没有发话,许谦继续淡笑着往车站的方向迈步。只是才迈了两步,又一次被追上来的旖旎拦下了。“所以我才问你,你拖着行李箱要去我家干什么?”
“借宿。”
“啊?”
许谦眨着一双纯洁的大眼睛,“我会付房租的。”
“不是这个问题,而是……”
许谦拍胸脯保证,“我也会做家务的。”
“更不是这个问题……”旖旎被许谦那大无畏的样子给唬得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于是很无奈地说了一句,“我租得是一室一厅。”
原来如此。许谦笑得更灿烂了,“我睡客厅。”
……“废话,难道还你睡房间我睡客厅啊!”顺着许谦的话说下去,旖旎这才发现自己中招了。“不对呀,谁允许你住到我……”
一手拽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旖旎,许谦笑得一脸狡猾。他用下巴指了指缓缓驶来的车子道:“走吧,车子来了。晚一班可是要多等半个小时的。”
抬头看了一眼火辣辣的太阳,旖旎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先前的疏忽造就了现在的大眼瞪小眼。
旖旎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抬眉审视那个规规矩矩坐在冷板凳上的许谦。行李箱放在玄关处,旁边放着两双换下的鞋子,一双大一双小,挤在这小小的屋子内,有点莫名的温馨感。当然,女主人的表情显然不怎么温馨。
“许谦,你是不是在国外欠了钱,或者犯了法所以才不敢回家去?”
空调的冷风徐徐吹来,赶走一室燥热。许谦很是赞同地看着旖旎,连连点头。“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报警。”
旖旎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哭,只是很鄙夷自己没有毅力,就此妥协了。她拿过身后的靠垫扔向许谦,跟着发号施令道:“进房间要敲门,要洗碗,要刷马桶,不许带闲杂人等进来。我要保留厕所的优先使用权。”一口气报完这串话,旖旎深吸一口气最后道:“开电视。”
许谦甚至连屁股都没动一下,伸长手臂就够到了开关。
“长臂猿啊你。”
笑着走到旖旎身边坐下,小小的沙发顿时变得有些拥挤。旖旎横竖都觉得不舒服,顺手去掐许谦的大腿,“你去坐板凳。”
“那里的角度看电视不方便。”
“那你站起来看。”
“会挡到你视线的。”
“……”横了一眼镇定自若,对答如流地男人,旖旎笑眯眯地说了一句,“卫生间有搓衣板,你要不要去问候一下?”
翻着茶几上的杂志,近几期服装类的版块基本全是QS的专版。拥有强大的设计师团体,红过半个世界的形象代言人,以及模特。教授给予它的评价却是,时尚的尖端,却终将被下一波潮流打败。
“我和它不熟,招呼还是免了吧。”合上杂志,许谦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QS最近上市的那款短袖……”
说到那款短袖,旖旎就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可以,她真想把那个设计师从巴黎揪过来狠狠踩扁。“那衣服销量好得不得了。听同事说好像是什么学校举办设计大赛,然后QS买下了那个冠军的作品。贵得要死。五百多块,我都能批一箱短袖回来了。”
“你不喜欢那件衣服?”许谦略显诧异。
“喜欢。就是因为喜欢才更恨得牙痒痒。”虽然父亲给了她钱,可旖旎大抵不想做啃老族,能不动父亲给的银行卡就绝对不动。背靠沙发,旖旎望向天花板无奈道:“真想痛扁那个设计师。”
然后旖旎就看到许谦有点不自然的神情。
“喂,你那什么眼神?”
“……不要扁我……”
旖旎很庆幸自己没有喝水。她瞪大眼睛看向许谦,“原来是你!”
“嗯。”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旖旎手上和脚上的动作,确定自己不用吃竹笋烤肉之后,他才放下了心。“你有没有穿过那件衣服?”
“许先生,做服务员的可以擅自拿店里的衣服去穿嘛?”
“一次都没穿过?”
一手搭上许谦的肩头,旖旎冲他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微笑着,语气却异常肯定,“是的,一次都没。”
惋惜地侧过头,许谦嘀咕了一句:“本来就是设计给你的,结果你一次都没穿过。”
“你嘀嘀咕咕地说什么?”
“没。”
手机很是时候地响了起来,许谦借听手机的理由成功脱离了旖旎的爪牙。一打又是半个小时,旖旎差点窝在沙发上睡着。
她还是喜欢蜷缩在沙发上,喜欢抱着靠垫。半眯着眼,像一只懒洋洋的猫。许谦只靠近了一点点,旖旎便完全睁开了双眼。
“嗯?是不是巴黎的女朋友打给你的?”
“怎么可能。”把手机搁置在茶几上,许谦将仍有些睡意的旖旎抱起来放到腿上。见她没有挣扎,于是扬了扬唇角,轻吻她的发丝。“是QS的老板。他想我毕业之后去QS做设计师。想拒绝,又不能太直接,拖拖拉拉的都两个月了。”
“那么大牌的公司你都不要?喂喂喂,我只能在QS里做一个服务员,人家请你去做设计师你居然还不知足?”
“QS这个品牌红得太快,没有基础。一旦潮流过了,也只能算是二流品牌。他们急着征集设计师,就是怕没了创新。老实说,那样的公司,不适合长久发展。”耐心地分析完原因,只见旖旎恍然大悟的样子。她半张着嘴,眼眸噌亮。
心下一动,许谦侧头吻了上去。
这个吻,早该中午的时候就给予了。
忍太久,会内伤。
内伤,容易导致失去理智。
一顿晚饭,两人都吃得心不在焉。想着刚才放肆的吻,红晕悄悄爬上了他们的脸颊。旖旎看着许谦难得害了羞,更是觉得无地自容。
“你吃个晚饭脸红什么!”
“……嗯,老婆大人为什么红,我就为什么红。”
旖旎差点摔了手中的筷子。“谁是你老婆大人!?”
“谁应谁就是。”
“许谦,你的皮用什么做的?”
许谦低头扒饭,小声回应道,“和老婆大人的质地是一样的。”
趁着旖旎还没有实施家庭暴力,许谦很识相地换了话题。“旖旎,我们晚上去散步吧。很久没逛过这个城市了。”
虽然是很“纯洁”的同居关系,可是第二天的清晨,惨剧还是发生了。
天热的时候,旖旎习惯只披一件上衣去刷牙洗脸。于是这一天早上,她穿着跳跳虎的睡衣,外加一条白色的小裤裤推开了房门。半睡半醒地蹬蹬蹬跑去卫生间,旖旎抬头看了一眼镜子,猛地怔在了原地。
某个时差还未完全倒过来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表情和她一样惊悚。
“嗷——”惨叫一声,旖旎大力关上了厕所的门。关门后不久,敲门声便传入了耳内。旖旎恶狠狠地看着大门,“干嘛?”
“……我刚才什么都没看到。”许谦无比真诚地说着,可是接下去一句话又让旖旎差点去撞墙。“你开门,我帮你把裤子拿来了。”
生活,就是一出闹剧。
旖旎认命地开门,迅速夺过他手中的睡裤。
“欢迎光临。”
正在发呆的小李一听旖旎这无精打采的语气立刻抬起了头。她推了推旖旎的肩膀,“昨天还精神焕发的,怎么今天就歇菜了?”
“一言难尽啊。”
旖旎还在想该怎么用戏剧性的言语解释她经历的一切,小李却一脸泛春地瞅着刚进门的男子道,“欢迎光临!”
顺着小李炯炯有神的目光看过去,旖旎的血压噌地就上去了。
许谦用手指蹭了蹭鼻梁,一脸坏笑。以前看着这月芽形的眼眸,旖旎总觉得很漂亮。可是如今却越看越想扁。
“旖旎旖旎,你收银,我去招呼那个帅哥。”小李说完这句话就溜出了收银台。
抢在小李溜到身边之前,许谦随便挑了两件衣服向试衣间走去。路经收银台,他停下了脚步。轻咳一声,向旖旎投去了调笑的目光。看到旖旎扭曲的五官,他才浅笑着走进了试衣间。
“我又不是炸弹,那个帅哥怎么一见我就跑。”小李颇为郁闷地走到了旖旎的跟前,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搁在收银台台面上。
“通常看到女人就跑的男人,都有gay的体质。”
小李的下巴从掌心滑落,她惊呼,“不是吧?”
“你看那男人长得细皮嫩肉,比女人还漂亮,还打耳洞……”意味深长地看着小李,旖旎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
“旖旎。”
一声诡异的叫唤从试衣间传来,旖旎的脸忽然变得铁青。小李瞅着许谦走进的那间试衣间,疑惑地眨眼,“旖旎,好像有人在叫你诶。”
“旖旎。”
见旖旎没有反应,许谦索性开了门呼唤。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圆珠笔,旖旎颤抖着眉头走向试衣间。
“这位先生,我们这里只提供试衣,不提供为你穿衣服的服务。”
说完这句话,就连旖旎自己都没忍住,笑出了声。稍有疏忽,她的手腕便被人拽住,一起拉进了那狭小的空间内。
“你……”
心下想着要是再不教育教育许谦他铁定要爬自己脑袋上来,可是一瞅他裸着的上半身,旖旎活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许谦站直了身子,比旖旎高了足足一个半头。两手撑住门,将旖旎围在身前。穿着衣服看起来很瘦,可是手臂和腹部却有明显的肌肉。
“你真练空手道了?”
“嗯。”放下一条手臂抓住旖旎的手,许谦弯下腰,与她的视线持平。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感受着彼此呼出的热气。店里虽然开了空调,他们却不自觉地冒出了汗丝。
“我还在上班。”
“我知道。”
“你这样我会被扣工资的。”
没有回话,许谦轻咬住旖旎的下唇。昨晚在沙发上的吻闪过脑海,许谦撑在门上的手渐渐紧握成拳。“不会的,我看过了。这里没有摄像头。”
你试衣服的时候究竟都在想什么东西啊!
没来得及将这句话吼出口,许谦压下来的双唇让旖旎的话语全都堵在了喉咙口。只留下嘤嘤的暧昧声。
还记得这是在哪里,还记得旖旎是在上班。许谦不得不放开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彼此避开视线,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他们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的眼眸。
只不过,许谦的眼神是温柔的,旖旎的眼神却是想杀人的。
用力拉开那扇已经坏了好几次的门,旖旎最后踩了许谦一脚才跑回店堂。许谦没有追出去的意思,只是靠着门喘气,意犹未尽地用手轻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再美的巴黎,都比不上这里。
待许谦稳定好情绪走出试衣间的时候,却见一个中年大叔拉着旖旎站在女装区喋喋不休。是一张完全的陌生的脸孔。
“这位帅哥,衣服要嘛?”小李欣喜地看着许谦的侧脸。
“啊?哦,等下。”又看了一眼旖旎,许谦不确定地问道,“这个大叔是你们老板?”
小李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中年男子,然后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是老板没错,不过不是我们的老板。他经常来买店里买衣服给他女儿,不过我看是借机和旖旎聊天。”
“都有女儿了还找旖旎做什么?”
“人家离过婚的啊,大概是想找旖旎做后妈什么的。长得漂亮就是好,傍大款也轻松。”
放下手中的衣服,许谦没有再听小李嘀咕下去。果不出小李的预料,这个中年胖大叔的确是有和旖旎搭讪的意思。
当许谦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大叔正好提出了邀请。“方便的话,我能请你吃一顿晚饭么?”
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大叔,旖旎没有回话。
一时情急,许谦连忙拒绝道,“不,她还要回家带孩子的,没有空。”
一句话说完,两个人的脸色都变得铁青铁青。对上旖旎凶恶的目光,许谦反而变得泰然自若,他笑着点了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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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中年男子疑惑地看了看旖旎,又望了几眼许谦。“施小姐……难道不是单身么?”分明和店里的服务员确认过她没有男朋友的,怎么忽然冒出来一个孩子?
许谦很得意,不过也没得意很久。旖旎郑重其事地拍了拍许谦的肩膀道,“是啊,你看,我儿子长得还算标致吧?”
莫非现在的年轻人都喜欢开这种玩笑?男子还是有些云里雾里,不过眼前这忽然冒出来的小青年很明显地在拉开他和旖旎之间的距离,他只得暂时作罢。
“好吧,那我改天再约你。”男子匆匆选了两件衣服便离开了商店。
“诶?旖旎,你和这位帅哥认识?”不知什么时候,小李竟然窜到了他们身边。许谦刚想点头承认,却被旖旎用手肘狠击了一下。
“我才不认识这种随便诽谤的人。”
许谦郁闷地看着旖旎眨眼,可惜了郎有情,妞无意。视线瞥过挂在最前边的上衣,他踱步走了过去。
“唔?先生,这一件是女装。”小李在结账的时候,顺手拿起一件红色的短袖衫。一句话,引来了旖旎的注意。她离开新进客人的身边走到柜台前。
“嗯,我知道这是女装。”身子前倾,许谦一手有节拍的敲击着台面,一手支着下巴。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大龄情敌身上,以至于没有发现在他身边站定的旖旎。
“这位先生,原来你有穿女装的癖好。”
许谦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步。看清旖旎的脸庞后,他才淡定地往她身边靠了靠。侧过头,许谦贴近旖旎的耳朵小声道:“这是给我女朋友的。”
夺过小李手中的衣服,旖旎笑得很灿烂。“我替你的女朋友表示,她不想要这件衣服。”
“旖旎,你不让客人买衣服,被店长知道肯定炒鱿鱼!”小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男一女。说是不认识,举止行为却那么亲密。
“包起来吧。”许谦拍了拍旖旎的头顶,“这位小姐大概是不想我花太多钱,一番好心而已。就不要告诉店长了。”
小李哪会真的告诉店长。只是刚才许谦拍旖旎脑袋的动作把她给震到了而已。
“先生,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刷卡,谢谢。”
一路将拎着大小包的许谦送出店门,旖旎最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儿,记得回家等着娘。”
“旖旎旖旎……”小李跑出收银台拉着旖旎使劲晃,“那个男人好帅好帅……都快和我昨天在电脑上看得画出来的帅哥差不多了。怎么会有皮肤那么细致的人啊?为什么他的鼻梁可以那么挺啊?为什么……”
“stop!”旖旎松开了小李的手,有点郁卒。“有那么夸张吗?”
“绝对有!你知道吗?一个男人最帅的时候就是在刷卡的时候。特别是这种长得又帅又有钱的男人……”
其实旖旎认为,男人在刷卡的时候,帅得不是那个人,而是那张卡吧。不过,也或许是她见许谦见太多次,所以司空见惯了。
“还有旖旎,你有没有看见他耳钉上的钻石?闪闪发亮。太有型了!”
这个旖旎还是有发言权的。她挥挥手打断小李的发言。“那只是水钻而已,便宜得不能再便宜了。”
“你怎么知道那只是水钻?”
“因为。”旖旎站得笔直,抱肘微笑。“那副耳钉是我送的。”
待旖旎下班回家后,许谦正在扫地。仿若自己犯了错一样,大气没出一声。想着要烧晚饭,旖旎也没立即找他算账。
许谦不怎么挑食,唯独白萝卜是死都不会碰一口的。看准了这点,旖旎特地准备了白萝卜汤。手下正切着萝卜,一个宽大的胸膛就贴上了她的后脑勺。
“旖旎,你生气了?”下巴枕着旖旎的肩膀,许谦低声问着。原先充满自信的桃花眼此刻却落寞地看着旖旎手中的白萝卜。
“没啊。”一刀切开白萝卜,旖旎轻松回应。
看着那可怜的萝卜,许谦半信半疑地回了一个字,“……哦。”
想起了什么,旖旎放下手中的菜刀。许谦没有松手的意思,旖旎不能转身,只得回头。“你真的不准备回家了?”
“我下午回去过了,又搬出来了。”
“诶?你爸妈没留你下来?怎么可能?”
“嗯,我爸让我改天带你回去吃顿饭。”当然,爸爸开玩笑叫她准媳妇儿的事情许谦没有说。毕竟妈妈看起来并不高兴。
没有回话,旖旎再次拿起菜刀,对着白萝卜就是一刀。那速度那力气,包括那果断的神情都让许谦捏了一把冷汗。
“旖旎……你没有把这萝卜当成我吧?”
“怎么会。”旖旎说得特别大肚,“虽然你和这萝卜有个共同的特质。”
“特质?”
“是啊。”笑着又是一刀下去,旖旎咧齿笑道,“都很白。”
这一回轮到许谦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抱着旖旎,看着她手下的动作。因为彼此间太过熟悉,反而无法拒绝。可是这样的距离还是让旖旎有些窘迫。
从来都没有人陪在她厨房忙东忙西过。
待三菜一汤准备完毕后,许谦尝了一口汤。还未作出评价,他就看到旖旎举着菜刀站在他身边笑得很是温柔。“要是敢说不好喝,我就宰了你。”
刚下肚的汤水有点不消化的感觉,许谦赶紧摇头,摇完头之后又点了点头。一副被旖旎欺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
旖旎这才满意地放下菜刀。
果然嘛,许谦还是被她欺负的时候最帅。什么刷卡,都是浮云。
“旖旎,你喜欢吃法国料理么?”
被监督着洗碗的许谦老老实实地站在水池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旖旎斜靠在门框上,请皱了一下眉头,“没吃过,吃不来。”
“……嗯……明天我来准备晚饭。”刷干净最后一个盘子,许谦回头道:“你去试一下那件短袖。”
“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QS买下那个设计,当然要付钱。”洗完手走到旖旎身边,一手撑着门框。许谦两腿相错,弯下腰。“就是因为那个老板给了太多钱,所以我才不能太直接地拒绝他的邀请。”
转身离开了厨房,旖旎摇头晃脑地说着:“啧啧,真麻烦。”
是的,很麻烦。
在法国的这三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过复杂。有国家的隔阂,有同学教授的隔阂,有嫉妒也有猜忌。甚至于有好几次寝室偷窃事件,别人都栽赃给了他。
清者自清,白者自白这句话在这样一个有国度之别的小圈子里,根本就是一堆垃圾。
最开始的时候,他很希望旖旎能和她一起去法国留学。可是越呆到后来,越庆幸旖旎还在国内。他愿意看着她永远都趾高气昂的样子,也不要她因为踏入社会而被磨平了角。
那是生命中最难承受,却也是必须承受的痛。
“许谦,你发什么呆啊。”
旖旎换完衣服走出房间,却见许谦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下巴处摩挲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没。”许谦抬头看向旖旎,这一回是真的呆愣了几秒。
“不好看?”
“很好看。”
目光略显怀疑,旖旎第二次问道:“你放心说实话,我不会拿菜刀对着你的。”
“真的。”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许谦拍了拍身边的沙发柔声道,“过来。”
都说吃别人嘴软,拿别人手短。无奈这件衣服是许谦送的,旖旎再不情愿也只得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下。
客厅的吊灯是暖暖的黄色调,电视机虽然开着却没人有心去看一眼。演员时而愤怒,时而惶恐的音调在他们二人耳里,等于是不存在。
以手代梳,许谦一下又一下地理着旖旎披落的长发。连续几十个小时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睡觉吧,我也困了。”坐直了身子,旖旎看着这张小沙发犹豫了一下。“这沙发那么小,你怎么睡?”
“嗯?可以睡的。”
“可以睡?那你的黑眼圈是怎么回事?”
“时差关系。”
没有多做辩论,旖旎只说了一句随便你就回房了。可是关灯后翻来覆去睡不踏实,又一次开了房门。
摸索着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只见许谦侧卧在沙发上,虽然已经屈膝了,可是大半条小腿还是凉在了沙发外。或许是很累的关系,他睡得很沉。
旖旎回头看了一眼房间,跟着踌躇了很久。
最终,旖旎抱着许谦绝对不会对她怎么样的态度推醒了他。
许谦半睁开眼睛,眼白处泛着的血丝让旖旎有些心疼。她明白的,他要留在这里的理由。沙发上的男人迷糊地看着身前的女人,张口,声音也有些哑。“旖旎?怎么了?”
“你睡到我房间去。”
“哦。”茫茫然坐起了身,许谦忽然打了一个激灵。“什么?”
“大半夜的吼什么吼。”微蹙眉,旖旎催促着许谦,“我说,你,带好这条毯子,睡到我房间去,快点。”
许谦被彻底惊醒了。
“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现在就回家,二,跟我进房间去。”说完这句话,旖旎很悲剧地发现自己好像一个调戏少女的怪叔叔。而许谦就是那个拉着被子大喊雅蠛蝶的姑娘。
旖旎的房间不大,唯独那张床特别大。
许谦还没有从诧异中缓神,他站在房门口木讷地看着那张大床。
“你睡左边我睡右边。和初中时候用课桌一样,不准超过三八线。”说完这句话,旖旎自顾自地翻身上了床。留下许谦一个人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旖旎。”终于能够躺平的许谦转头唤了一声。可是身边人没有一点声音,看样子是睡着了。
抬头看着漆黑的天花板,这一夜,许谦又没能安心睡好。
不过老天开眼,那个天马行空,胡思乱想了很久的某人,终于在凌晨四点的时候睡熟了。旖旎那只传说中可以把隔壁邻居都吵醒的闹钟居然也没能把他闹醒。
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拉好窗帘,开窗透气。许谦对着窗外伸了一个很大的懒腰。想到昨晚竟然和旖旎同床,许谦就觉得胃疼。就算自制力再强,他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
算着离旖旎下班还有一定时间,许谦先整理了一下床铺。原先只是想摆好两只有些歪掉的枕头,却意外地在旖旎的枕头下发现了一本蓝色的本子。
很薄,不是相册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这本笔记本很眼熟,好像自己也用过。好奇地翻开本子,待那些工工整整的字体霎时印入眼帘,许谦就了悟了。
这是他第一次和旖旎表白的证物。
从首页开始翻看“许谦喜欢施旖旎”这几个字从眼底直入心里。当时的自己,其实还不懂什么叫喜欢。只是觉得和旖旎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罢了。
合上笔记本并放回原位,许谦走到客厅翻出自己的手机。手指一下一下地按着按键,像在用心打字一样。
——旖旎,我喜欢你。
时隔多年的表白,不知道旖旎收到后会有怎么样的表情,怎么样的回答。有过再多的动作,再多的言语。在表白的时候,还是会忐忑不安。
当然,旖旎的回答也秉承了她一贯的风格。
——嗯?你做什么春梦了?
许谦无力地扶了扶额。
将房间整理完毕后,他拿着旖旎给他的房门钥匙去买伙食。
故人的出现,总是会引发人们对于过去的记忆。
那一天,旖旎正和许谦讨论着他的设计,一条消息打破了他们二人的思路。发信人是钱晓玲。
说也巧,进入高中之后旖旎基本就没和晓玲有过联系。遇到她,是在大卖场的时候。那时她身边还站着钱煜,而钱煜的手边,挽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子。
晓玲叫她大嫂,她害羞地说,还没过门呢。
因为不知道旖旎现在的住址,晓玲只能用短信的方式邀请旖旎参加她哥哥的婚礼。毕竟说起来,也不是全无关系的。
旖旎怎么都觉得这是炫耀。钱煜那个男人想用自己的幸福来刺激旖旎当年的不肯就范。
“钱晓玲你还记得么?”
“嗯。”许谦闷哼了一声。其实他印象最深的不是钱晓玲,而是她哥哥。
“她哥下个星期结婚,要我去喝喜酒。你要不要一起来?”
才回想起他的第一任情敌的样子就听到了他要结婚的消息,许谦差点笑出声。维持淡定的样子,他点头。“好。”
——好,我和许谦一起来。
迅速回了一条消息,旖旎继续研究着许谦设计的晚礼服。当短信再传来的时候,旖旎只是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手机。
——好啊好啊,我都好久没看到许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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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喜酒那天,许谦配合着旖旎穿了鹅黄的T恤。从背影来看,颇有情侣装的感觉。两个金灿灿的人手指相勾,就那么一路晃悠去了饭店。
他们没有跟着预定的大巴走,而是自己去的,所以到场的时间点是就着请柬上的。可是当许谦和旖旎签到进场后却发现,人基本已经到齐了。
原本就和在座的人不熟,又是晚到,旖旎只觉得那一双双投向自己的目光,是诧异,是疑惑。反正有千万种可能,就不可能是友好和善意。
晓玲是伴娘,穿一身淡绿色的旗袍。看到那两个傻站在门口的人之后,便笑着迎了上来。她踩着高跟鞋,步伐不是很快。
“旖旎,许谦,你们来了。”
钱晓玲染了一个栗色的头发,中发微卷。或许是化了妆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成熟了不是一点点。她拉着旖旎的手腕高兴道,“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坐我旁边吧?我给你们留了位置。”
话说到这里,她才真正把目光挪到许谦身上。和一个多星期前的旖旎一样,晓玲差点就想问,你是谁。
原来,一个人的气质真的可以改变那么多。从初一唯唯诺诺的小男孩,到初二敢站出来公然站出来反驳挑衅旖旎的人,再到初三那个少言的清冷少年。
而现在的许谦,唇边总留有一抹浅笑,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是何心境。漂亮的双眸不会直视某个人,却感觉每个人都被他看在眼里,运筹帷幄的样子。如果真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晓玲的第一直觉便是,妖。
似乎发现自己安静了太久,钱晓玲赶忙冲许谦点点头,随后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旖旎,要喝水么?”茶壶转到许谦手边的时候,他垂首轻声问着。
旖旎瞥了一眼他杯中的水,皱了皱眉。“是茶叶茶?”
“嗯。”
“不想喝。”
只是很简单的交流而已,晓玲却羡慕得两眼发直。那么多年来,许谦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对旖旎的那份温柔和耐心。
青梅竹马,她也想要。
宴会还未开始,新娘补完妆后和新郎携手走进了大堂。一群人看着他们手挽手的样子开始起哄,大堂内立刻变得吵闹起来。司仪还在调试话筒。忽然一首轻音乐飘来,缓和了气氛。
“哥,这是旖旎。上次在大卖场还见过的。”
钱煜微笑着向旖旎点了点头。身边的新娘似乎是听说了两人有过那么一段初恋,有些吃醋地拧了拧钱煜的胳膊。
忍着痛轻轻拍了拍爱妻的手背,算是给哄过去了。
旖旎侧过头咬晓玲的耳根。“你哥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是啊是啊,不过我哥为了大嫂还算是收敛了一点目中无人的性格。”晓玲忽然来了劲,趁宴会还没开始,给旖旎讲起来这位大嫂和自家哥哥的英勇事迹。
许谦只是安静地喝着茶,对于晓玲说的话没有什么兴趣。旖旎也只当是打发时间,听过算数。说是来祝福,其实旖旎觉得自己更像是来……咳,蹭饭。
“旖旎,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就连我哥都不知道的。”晓玲故作神秘地看着旖旎,幸福的笑却快要溢出脸庞。“明年年初的时候,我要和男友订婚了。”
这个秘密比较像重磅炸弹。如果旖旎没有记错,晓玲还比她小几个月呢。可是结婚这个词语一直以来都离她很遥远的感觉。
“你那么早就要订婚了啊?”
“嗯,等我到了法定的结婚年龄,就去结婚了。”
旖旎还是没忍住疑惑,回问道:“干嘛要那么急着结婚?”
“再大点年纪就难嫁了啊。现在这个年龄段,找一个比自己大五六岁,甚至七八岁的都也还说得过去。你想,万一等你到二五二六了,再去找那些三四十岁的男人,不是离过婚的,就是自身有问题所以还没结婚的。旖旎,你长得漂亮,更应该利用这个优势抓紧时间找一个人好的,家里有钱的嫁了。”
那么深奥的问题,旖旎还真没考虑过。她耸了耸肩,不予苟同。
“反正啊,不能找同龄的人结婚。”晓玲最后总结,“女人最美的年纪,却是男人最青涩无用的时候,等女人老了,男人却又到了最光辉的年纪。同龄的人谈谈恋爱还行,真要过一辈子,难。”
待晓玲这番言语全部说完,才发现原先默不作声在喝茶的许谦,此时此刻却看着她。撞上她的视线后,也没有任何回避的意思。
许谦冷着脸,没有一丝笑颜。
幸而宴会开始了,钱晓玲不用花精力去琢磨许谦为什么忽然绷直了脸。
旖旎早就饿扁了肚子,对于那些华丽的词藻,即兴表演,新郎新娘接吻等等,都毫无兴趣。在她眼里,美食就是上帝。
“吃慢点。”许谦偶尔一回头,就看到旖旎把脸颊旁的发丝给含进了嘴里。伸手替旖旎拨出那根头发,下一秒就被旖旎狐疑的目光逗乐了。
“你笑什么笑?”
“旖旎,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舀了一碗汤递到旖旎手边,“这个比较有营养,还美容。我妈以前经常煲这汤喝。”
虽然许谦把话题转到了汤上,可旖旎还是捕捉到了前半句话中蕴含的意义。她挑眉道,“你的意思,我是鸟?”
“嗯?有吗?”
“你以为你现在装傻还有用么?”从菜盘里挑出一小块白萝卜,旖旎奸笑着说,“来,张嘴,赏你一块萝卜。营养又好吃。”
许谦立即摇头。
“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明白了?”
“一清二楚。”
晓玲跟着新郎新娘和伴郎挨个敬着酒。虽然不太认识,可是旖旎猜想,闹得最欢腾的应该就是高中同学那桌了。作为高中时候的篮球队队长,这些人不可能对他客气。
又闹了一会儿,忽然有个男生认出了旖旎。
他拿着酒杯摇摇欲坠地走到旖旎身边,惊呼,“哎哟,这不是老大的初恋情人嘛。要抢亲吗?今天可以看到抢亲戏吗?”
趁那个满身是酒气的男人弯腰低头的当口,许谦把刚上来的刀切小馒头塞入了男子的口中。动作很利索,像是很早以前就策划好了一样。
男人糊里糊涂地看着许谦,不明所以。
旖旎却郑重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先生,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以及,你的口水已经留下来了,快点把这馒头给吃了。”
吃饱喝足后,旖旎将婚礼的礼金放在了晓玲的椅子上。三言两语的道别后,她与许谦最先退出了宴会场。
月如银盘,星如火光。
夏天的夜风驱赶了白天的酷热,换来的是丝丝凉爽之意。
“旖旎,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钱晓玲的哥哥?”
“不知道。大概是因为他身上有我身边同龄人所没有的成熟感吧。”旖旎踩上路边的水泥管,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好像利宇飞也是这样。”
“同龄人缺乏的……”许谦自言自语道,“果然和钱晓玲说得吻合么……”
“啊?”旖旎停下脚步看向许谦,“你又在嘀咕什么?”
“没有。”又一阵晚风袭来,旖旎的衣服被吹得鼓鼓的。许谦牵住旖旎的手,以便她安全从水泥管上跳下来。“你冷么?”
“嗯,被你那么一说有点。”
顺势勾住旖旎的肩膀,许谦加快了步伐。
那一夜,许谦看着手机上那篇名为“同龄的我们,能结婚吗”的文章,睁眼到天明。他想了很多事情,那些从幼儿园一直到现在所发生过的事情。
旖旎最需要的,是一个家。而这个家,却是许谦短期内给不起的东西。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读完这最后一年之后,是会回国,还是继续留在巴黎深造。
时间流得很快。
旖旎等不起,他也耗不起。
浑然不知身边的男人正陷入牛角尖中,旖旎这一觉睡得很是舒坦。因为第二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睡到自然醒,旖旎又赖了大约半个小时的床,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起了身。原本只是随便瞥几眼,想看看许谦的睡脸。谁知这视线才挪过去,她就看到许谦两眼望着她一眨不眨的。
“……大清早的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许谦跟着坐起了身,严肃地说着,“旖旎,不如你先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等我有实力了,再把你抢回来。”
哈欠打到一半的旖旎被这句话吓得不轻。她放下手臂,挪了挪屁股坐到许谦身边。一手搭上他的额头。“许先生,你确定你现在是醒着的吗?”
“……”
可是,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么?
租这样小的一间房子,剩下能够生活的钱又少之又少。之前是因为被蒙在鼓里,如今一切都了然了,他没有办法再若无其事地回巴黎去。
特别,是在听了晓玲昨晚的话以后。
二十岁的女人,二十岁的男人。四十岁的女人,四十岁的男人。
年龄,有时候真的是很致命的问题。
就像那件他存钱想买的兔毛红大衣,等他终于存够了钱,却发现那件大衣已经售完。并且永远不会再上市。
如果那不是大衣,而是旖旎的幸福。
他如何承担得起这拖累的罪名。
“许谦?”旖旎伸手在许谦眼前来回晃了晃,“你傻了?”
“旖旎……”
不高兴地皱起了眉头,旖旎不爽地瞪着许谦,“怎么?那么想看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还是说没有别的男人和你竞争,你没有优越感?”
“当然不是。”
“那就闭嘴。如果你懂我,你就应该知道我不是我妈那样没有依靠就会跨的女人。如果你还是许谦,你就不应该执着那什么同龄不同龄的问题。”
头一次对许谦发火,只为了那句,你先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
爱情里,难道不该是独占欲放在第一位的么?
眼看旖旎掀开毯子就要下床,许谦却想不出任何话语。只是出于本能的跟着她下床,然后从背后紧紧拥住她。
那些胡言乱语,还不都是因为不舍。
“是我发神经,我道歉……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这种事,我一次也不想看到。”
确定许谦这神经算是发完了,旖旎才用力掰开他抱着自己的手,并长天长啸道:“喂你放手,我要去拉屎。”
“……哦。”话题转得实在太快太突然,许谦愣愣地松开了手臂。直到旖旎砰地关上卫生间大门,他才反应过来旖旎刚才在说什么。
找人暂时照顾旖旎,这显然已经行不通。而许谦心里却是有了另一番打算。
暑假分明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却提前回了巴黎。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想要尽快结束这聚少离多的日子,就不能贪恋一时的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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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旖旎和往常一样去三楼交房租。房东太太却很是疑惑地看着她,愣了半晌才道,“上次不是有个男人替你交了一年的房租了么?”
于是轮到旖旎诧异了。她瞠目结舌地看着还带着浴帽的中年妇女,脑海里迅速闪过会替她交房租的人的名单。
“是不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然后皮肤有点黑的中年男子?”
“是挺高挺瘦的,不过是个白白净净的帅小伙。”中年妇女忽然来了八卦的兴致,她笑道,“诶?怎么他付了房租都没告诉你么?那小伙子还叫我多关照关照你,说是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是你男朋友?还是你老公?他来的时候还拖着行李箱,好像要出远门的样子。哎,现在这样体贴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及时打住了大妈的唠叨,旖旎拖着人字拖蹬蹬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窝在沙发里冲着茶几上的手机发呆,一坐就是半个小时。这是旖旎第一次仔仔细细回忆从小到大所发生的事情。
似乎,许谦一直都在她身边,可又安静得没有丝毫存在感。只有在发生事情的时候,许谦的脸才会变得很清晰。
旖旎开始弄不懂这段感情。
许谦就像那个自称自己是太阳,是需要奉献不需要索取的尼采一样。他对待他们的感情,也从来都是一味付出,无需回报的感觉。
天平已经严重失衡。
——你给自己太多压力了。你现在只需要记住一点,没有别人,我一样活得下去。房租我存着,等你回来我再还给你。
犹豫了一会儿,旖旎还是将这句话发了出去。可是许谦却没有回消息。
失去联络,一晃就是三个月。
期间旖旎遇到许谦的爸爸一次。两人在就近的茶馆里聊了一会儿,那些有关于许谦的,而旖旎从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许爸爸说,许谦这孩子表面看起来想法很单一,很善良好骗。其实他肚子里埋得什么药,谁都不知道。
这一点,旖旎也不得不承认。她的事情似乎许谦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偶尔的隐瞒最终也还是被他知晓。但她却知道许谦知道得很少。
“人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谦谦的三岁和七岁都乐呵呵地围着你转。”许爸爸没有将这句话说完,只是意味深长地浅笑了一下。
春天还未临近,不过人类的发春期却是中年午休的。
那个离了婚的大叔在秋季的时候减了肥,比几个月前看起来更有男人的魅力了。原先的别克换成了大奔,黑色的西装偶尔也换成了烟灰色。
有了上一次许谦的教训,大叔在约旖旎出去吃饭的时候,总不忘先问一声,今天还需要回家带孩子么?是调侃,也是为了确认旖旎是个没有家室的人。
每一次,小李也不忘和大叔一搭一唱地应和着:“她自己都是个孩子,哪能有孩子?王老板,今天又要买什么衣服给你女儿呀?”
旖旎的生日,自然也是小李告诉大叔的。
“哎,我说旖旎啊。我要是有你那么漂亮,我肯定趁着自己年轻赶紧找个大款嫁了。爱情不爱情的,太玄幻了。RMB才是真理,知道么?R?M?B。再说了,你那个帅帅的男朋友不是去法国然后杳无音讯了么?估计十有八九在法国找到新女朋友了,你也别委屈着自己那么耗下去不是?万一真相大白了,我还怕你受不了这个打击。”小李一边吹着自己新擦的指甲油,一边进行着每日一训。
旖旎无言,只得从另一个角度去堵上她的嘴。
“开大奔也能算是大款?”
不出所料,小李讶异地瞪着旖旎,“你还想什么?”
旖旎诡异地笑了笑,一手握住小李的手腕,她亲切道,“我喜欢小莲花。”那语气,吓得小李鸡皮疙瘩抖三抖。
正值过年前期,各商店疯狂打折。旖旎每一天都忙到爆炸,一回家就原地挺尸。只觉得最近手机很消停,没有横竖的垃圾短信和电话,却没有发现其实那是因为停机了。
旖旎生日的当天,下起了初雪。客流却没有因此而减少,相反,因为想要赏雪景而特地出门的人倒是不少。
透明的窗玻璃因为内外温差而蒙上了一层白雾。雪花安静地在空中飘摇,披着路灯暖暖的色彩,路人拍照留念,一晃而过的闪光灯让街边的雕像亮了那么一瞬。
倒真的是有那么一些过节的气氛了。
“居然已经是小年夜了。”小李叹息着看着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不但没有放假,居然还要加班。对了旖旎,今年年夜饭你和谁吃?”
“不知道。”才整理完柜台上新年吉祥娃娃的旖旎站回收银台前道,“爸爸那儿一个家,妈妈那儿也是一个家。”
小李忽然笑出了声。“哎呀旖旎,你这句话让我想起一首歌来。”
“爸爸一个家,妈妈一个家,剩下我自己,好像是多余的。”说完这句歌词,旖旎白了小李一眼。“应该会去爸爸家蹭饭吧。只是一顿年夜饭,那后妈起码表面上还是很欢迎我去的。而且我那弟弟还出了奇的可爱。”
哪里可爱了?小李看过那小男孩的照片,肥嘟嘟的,跟只加菲猫似的。
旖旎说,这叫心宽体胖。
位于市中心的商业街在年初的时候就被规划为了不夜街,商店就算打烊,里面的灯也必须开着。已是晚上九点,旖旎缩在收银台内连连打哈欠。
“旖旎,王老板还在外边等你下班呢,你可不要在这里睡着了。”
从半睡半醒间惊醒,旖旎抬头,“什么?那么晚了他等我干吗?”
“给你庆祝生日啊。有钱人嘛,最喜欢布置浪漫的烛光晚餐。”小李越说越激动,眼内几近闪着泪光。“旖旎,说真的,就算你要拒绝人家,那也得把这生日给过了不是?”
把头探出柜台,一辆奔驰果然停在店外。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车顶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肚子饿之余,旖旎还觉得头痛。
“那,你们吃得开心。”顺便搭车回家的小李满心喜悦地向王老板和旖旎告别,留给旖旎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她接着拉开车门撒腿就往家里跑。
“不知道你喜欢西餐还是中餐?”憨厚的中年男子回头看向旖旎,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搓了搓。
饿死人的时候如果还去西餐厅,看那啥啥灯光,品那啥啥红酒,切那啥啥牛排……那铁定是和自己的胃过不去。旖旎看着窗外,车玻璃倒映出她有气无力的脸。
“中餐,谢谢。”
车开得很稳,旖旎差点合上眼会周公。
酒楼很高,一看那阵势就是贵得要人命的。大门处设立三个旋转门,旖旎跟着王老板从中间那门走了进去。耳边还不时回响起小李的话语:蹭饭这种事,第一次总是不习惯的。蹭多了,也就习惯了。
“冷盘喜欢什么?”
呆愣间,王老板一句问话吓得旖旎身子往旁边一让。
“随便,没吃过那么高级的。”把手中那份菜单一并还给了服务员,旖旎从包里翻出手机。等了一整天,都没有等到那一句:生日快乐。
或许,真的像小李说得那样。人不在身边,心也随时会跑的。
“抱歉先生,现在已经很晚了,聚宝鸭汤已经没了。”
“那换这个。”
耳边是服务员和大叔的声音,旖旎撑着下巴看着酒红色的餐布,有点闷闷不乐。
“怎么了?是不是上班累了?”
不知什么时候,王老板已经将餐全部点齐。他侧着头询问旖旎,双下巴坦露无疑。旖旎心中默念:我不是外貌协会一百遍之后,还是挪开了视线。
“还好。”
“你看,这,我也没追过女孩子。蛋糕和鲜花都没准备,还说给你过生日……真是,让人笑话了……”
“……有吃的就很好了。”
想起夏天许谦回来的那一天,他因为赌气而点了满桌的菜。服务员拿看猪一样的眼神看着旖旎,许谦竟然还颇为得意。
一顿饭,吃得不能再安静了。偌大个餐桌,只有王老板一个人的说话声,旖旎只顾着吃。一来肚子的确是饿了,二来这高级饭店的厨艺本就是难得体验一回的,三来她还在思量怎么拒绝这男人。
“施旖旎。像我们这种大老粗,不但不懂浪漫,肚子里还藏不住话。我也就不和你七绕八绕的了。我呢,今年四十二,老婆很早就去世了。孩子十几年来一直没个妈……我工作又忙,她又没父爱又没母爱的,我还真是过意不去……”
“去婚介所找。”旖旎吃饱喝足,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你应该明白我说这些话的道理,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王先生,你和我爸差不多大,我呢,和你女儿差不多大。说真的……我其实不明白你话中的意思。”
姓王的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盒子,用拇指撬开盒盖,那颗钻戒在灯光下显得格外耀眼。“嫁给我,你不用再天天早出晚归的上班,我会给你最优的物质生活。”
“我有男朋友的。”
“我知道,可是显然他给不了你我所能给予的。”
“你所能给予的。”旖旎看了一眼还剩下大半的菜,“我没有很大兴趣。谢谢你给我过生日,不过钻戒这种东西,你还是给别人比较适合。”
憋了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旖旎顿感卸下了一身的担子。
“谢谢,对不起。”
这是旖旎说得最后五个字。
王老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拿着外套走出了小包房。“那我送你回去。”
车灯逐渐消失在眼帘里,旖旎一边摇头一边走上楼梯。感应灯坏了好几天,物业还迟迟没有来修,她只能摸瞎子一般往前走,顺便在包里翻钥匙。
脚步在离家门口几步距离的时候猛然停下。
虽然很暗,可仍旧能看出门口蹲着个大黑包一样的东西。
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正式确认那个大黑包其实是个人。旖旎半蹲□,伸手戳了戳那家伙的肩膀。“喂?”
男人抬头,满眼的疲倦。
“许谦?你怎么又回来了?”
旖旎略显诧异的口吻把许谦从睡意中拉回神。他用手背敲了敲头,又赶紧把手机翻出来看时间,时钟正走到十一点五十二分。
幸亏,还来得及。
“旖旎,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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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你的头啊。”旖旎心下顿时不知是什么滋味。零下三度的天,居然就坐在这冰冷的楼道里,他是疯了还是傻了?
许谦一眼不语地站在旖旎身后,天太黑,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旖旎拿钥匙开了门,他便也跟着走了进去,但没好意思把行李箱拖着。
时钟敲了十二下,电子钟的日期也往后推了一天。
旖旎一手撑着鞋柜,一手插腰站在玄关处。她抬头看着那个被冻得有些木讷的许谦,似乎没有换鞋子的意思。
“你没有厚一点的外套么?”
冷不丁的一句话,许谦更是呆立在原地。她,原来在看这个么?
细长的手指掂量了一下许谦外套的厚度,旖旎皱了皱眉头,“没有滑雪衫?”
“没有。”
垂下手臂,旖旎最后瞅了许谦一眼便兀自蹲□换鞋。
“把行礼拖进来,我没有那么大号的冬天拖鞋,你穿鞋进来吧。”
许谦捧着热腾腾的白开水坐在板凳上。整个人明显瘦了下去,仔细看,还有黑眼圈。头发倒还算干净整齐,只是耳垂上没了那副耳钉。
取暖器正烘着他冻僵的双足,电视机没有开,整个客厅里除了他的呼吸声,就是从浴室传来的淋浴声。
他想问,为什么你会那么晚回家。
可是话到了喉咙口又给咽了下去。
浴室门被打开,许谦下意识放下水杯回过头。旖旎裹着厚厚的睡衣,一边低头往客厅走一边用手里的干毛巾使劲擦拭湿漉漉的头发。
脚步在许谦的身旁站定,旖旎将手中的毛巾挂上他的肩头,紧接着道,“洗澡去。”
“不用……”
话还未说完就被旖旎凶恶的眼神给吓住了。
“我没有毛巾。”
“你夏天留下的,我还没扔。”话说到这里,旖旎不知为何忽然红了脸。但是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势不能轻易垮台,她继续瞪许谦。“不过肯定很脏,所以我帮你拿了两条新的,用旧的还是新的,你自己选。”
“哦。”许谦摸了摸鼻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旖旎很少脸红,每次真闹到害羞的地步,双眸就会比平时更亮一些。或许,她自己都没发现这微小的变化。
已是凌晨,洗完澡的人窝在沙发内,很自然的就被睡意席卷了。旖旎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电视里在放些什么她完全没有看进去。
浴室里传出的水声不但不令人嫌吵,反而有种莫名的安心,和一份她想掩盖也掩盖不了的想念。
水声停止的时候,旖旎像从梦中惊醒一般。她换了一个坐姿,继续抱着靠垫看电视,却发现自己换的台已经结束了一天的放映,出现的是五彩斑斓的条纹。旖旎郁闷地换了一个台。
许谦穿着宽大的黑色毛衣走出浴室,没有直接走到旖旎身边,而是绕回了自己的行李箱放置处。
是个死角,旖旎看不出他在干吗,直到一件红色大衣印入眼帘。
“生日礼物?”旖旎倒也不怎么矜持,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一直就想买一件大衣,可是没有看中喜欢的。喜欢的,价钱又是看一眼就想吐血的。
“嗯,你试试。”
全身镜前,旖旎正拨弄着领口用带子系成的蝴蝶结,只是这大衣似乎大了些,袖口几近将她的手完全吃进。
“这款大衣刚上市的时候我就想买,可等我存够钱了,它居然绝版了。”理着旖旎散落在背后的长发,许谦缓缓道:“前阵子在绝版时装秀上看见了,才买到的。”
难怪尺寸大了。
旖旎的身上还留有沐浴后的香气,凑近她的耳际,发香扑鼻而来。虽然是冬天,可许谦却觉得一室燥热。
“很漂亮,很喜欢。”
挣扎了很久,旖旎还是低下头把话说了出来。或许是因为太熟悉,所以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些话,反而觉得很不好意思。
手指还在袖口上磨蹭,旖旎因为久久没有等到许谦的回话而抬头。
镜中,许谦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许谦?”
“嗯。”
旖旎转过身,直视许谦的目光。“你怎么了?”
“没。”修长的手指抚过旖旎的长发,从表情看来,他有点晃神。“果然你最适合红色。”指尖擦过耳廓,经过脸颊,停留在了旖旎的唇瓣上。
很自然地俯下身,顺理成章地贴上她的嘴唇。
旖旎伸手环住许谦的腰际,完全摆脱了前几次的羞涩。又或许,是在宣泄久别的思念。
“旖旎,你为什么那么晚回来?”始终还是没有忍住。
下巴轻搁在旖旎的肩膀上,许谦避免抬头看见那面全身镜。嫉妒的样子,很丑。
“还不是托你的福。”侧脸贴着许谦的胸膛,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听得她跟着一起心中小鹿乱撞。“介于你上次说我要回家带孩子,那个老板表示他希望我能去他家带孩子。”
许谦怔了怔,随后推开旖旎。
“你们,去约会了?”
“是啊。”旖旎咧嘴坏笑。“你不是说让我先找个有能力的人嫁了么?我前思后想,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
许谦忽然一脸窘迫。对上旖旎笃定的眼神,他又试着慢慢放宽了心。
“那可不行。”他亦微笑,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些调戏的成份。看着旖旎的双眸慢慢弯下腰,他将口中哈出的热气传到了旖旎的耳根。“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准去。”
“那我要去上厕所呢?”
“打小报告申请。”
“许谦,你活腻了是不是?”
临近睡觉的时候,旖旎开始犯难。冬天的被褥就一条,盖在被子上的毯子也只有一条。还是爸爸上次给买来的。
很显然,许谦睡在这里,不但要同床,还要同被。
旖旎穿着棉拖鞋在客厅里抓狂,许谦淡定喝水。时差再加上方才蹲在门口睡了一会儿,他现在并不困。
最终,旖旎一咬牙,决定抛头颅洒热血。反正穿着那么厚的睡衣,而许谦也不像是敢乱来的人。
“进来。”
女王发号施令,小跟班欢欢喜喜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进屋里。
一夜睡得规规矩矩,清晨的时候,许谦高烧发到三十九度八。枕头湿了一大半,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旖旎说什么他都搭不上话。
“你还知道自己姓什么吗?”
捧着一碗粥坐在床沿,旖旎瞥了一眼那个迷迷糊糊坐着的许谦。“让你穿那么薄的衣服,让你再蹲家门口。下次再蹲,我就把你扔出去堆成雪人。”
“堆不成的。”
粥的香味引来许谦肚子一阵交响乐,他用手背抵着额头,转过头去咳嗽了几声。
“为什么堆不成?”
“你不够高,堆不到脑袋。”
旖旎差一点就把这粥端出去,并关上门不管许谦了。
许谦的鼻头通红通红,怕把病菌感染给旖旎,说话也不对着她的脸。很长时候,他还是将她赶出去的。
窗帘拉开了一点,坐在床上就能看到外面纷飞的雪花。
“旖旎,过几天我们去堆雪人吧。”
“不去。”
“为什么?”
“我不够高。”
轻笑出声,许谦有些咧开的嘴唇隐隐渗出了血丝。“你这两天都睡客厅么?”
“总不能睡卫生间吧?”旖旎倒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反正她身体强壮的很。“快把粥喝完了,吃药。病再不好小新我把你踢出去。”
“哦。”
喝了粥吃了药,许谦又想起一件事。
“你最近不用上班的么?”
“好意思说,还不是要照顾你所以请假了。”
“那明天上班么?”
把取暖器的方位转了转,旖旎坐在小板凳上暖手。“一定要去,店长刚才一个电话,再不去就抄我鱿鱼了。”
“不要去了。”
“不去上班?你养我啊?”
“好。”
他回答的太快,旖旎连反驳的话语都想不出来。瞪大了眼睛,涨红脸,似乎被气得不轻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回法国?这次回来又没告诉你爸妈?”
“他们知道我回来了,是我爸说的不用急着回家。”看到旖旎明显扭曲的五官,许谦笑着猛咳了几下。“然后,这次不回法国了。”
“你不读书了?”
“不是。我学分修完了,中旬的时候再去处理毕业的事。这大半年,我都留在国内。”伸了一个懒腰,许谦的精神看来好了很多。
旖旎不赞同地看向他。
“这大半年留在这里做啃老族?对了,房租我还没还你。”
“你的我的,一样的。而且房子我也有住。”决定转移话题,许谦叹息,重新躺回了枕头上。“教授给我写了一封推荐信,等年过完以后,我会先去那里打工。”
“你别告诉我你准备这大半年都住我这里。”
“嗯,一到四回家。星期五住过来。”岂料许谦皮厚起来,旖旎也是招架不住的。更何况他还付了房租。
和半年前一样,旖旎咬了咬牙,吐出一个字。“滚。”
幸好,许谦的烧很快就退了。
那么小的沙发,睡得旖旎腰都直不起来。病好的第一天,旖旎没有陪许谦去堆什么诡异的雪人,而是拽着他去商店买了一件滑雪衫。
银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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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公园的草坪上已经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人工湖上也结了冰,三两只鸭子走在薄冰上,甚是悠闲的样子。几个孩童蹲在湖边照镜子,家长则站在旁边以防孩子走上冰层。
旖旎穿着红大衣坐在长椅上,脑袋上套着个绒线帽,帽顶上的毛球在风中乱颤。她视线望着的地方,一个高挑的身影正朝她走来。
一袭银白色的滑雪衫,和身后银装素裹的城市连成一片,很不显眼。就像许谦从来不张扬的性格一样。
可等他走近一点,那张几乎挑不出瑕疵的脸成功吸引了周围一群人的目光。就像许谦是一个需要慢慢相处,一点一点了解的人一样。
“在想什么?”直到许谦把手中的热果珍递到旖旎手边,她才回神。
顺手接过那温暖的水杯,旖旎看了一眼旁边瞅着许谦一眨不眨的小女生,接着才道:“你怎么不去做明星呢?肯定能混个偶像派巨星。”
“当心烫。”见旖旎仰头就要喝果珍,许谦连忙伸手制止。发现自己又变回了旖旎口中老妈子一样的性格,他赶紧放下手。“做巨星干什么?”
“做巨星好呀。你看,每天都有很多小姑娘疯狂地喜欢你,你感个冒打个喷嚏还能引起别人的心脏病发。”
许谦却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手臂自然地搭上了旖旎的肩膀,他道:“一个就已经够呛了,哪敢要很多个。”
接受到旖旎凶恶的目光,他轻笑着在她的发丝上吻了一下。
原先还炯炯有神看着他的女学生下一秒在原地石化,跟着就大步离开了那里。
假山前,一群孩子正在打雪仗。白色的雪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就在砸中假山的一角后瞬间碎裂。小时候玩,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看,总觉得被砸一下应该会很痛的样子。
“旖旎,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打雪仗,我被砸中脑袋。”
热乎乎的果珍喝下肚,顿时驱赶了严寒,旖旎剩了半杯给许谦。“哪次?我怎么记得每一次你都是被打的。”
于是许谦扁嘴,眼眶不知是给委屈的还是冻得,微微泛红。
“大庭广众之下,注意形象。”
“我忘了是哪一年,就记得你穿着红色的小棉袄,走路的时候裙摆还一晃一晃的。之后我跟着你去打雪仗,当时那个雪球正砸我的脑门,而后你双手插腰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话。”
“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欺负我的人!’”
呃,好像是有那么点印象的来着。不过……等一下,她说了什么?我的人?
发现旖旎有点尴尬的神情,许谦笑弯了眼睛。“有时候想想,那句话就好像是蛊惑,是诅咒一样。不然,为什么从小到大,除了亲人之外,世界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呢。”
“切,那是因为我气场强大。”
许谦笑了。“旖旎,你说我们这样像不像老夫老妻?”言毕,许谦将杯中的果珍倒入了口中。
“不。”旖旎谄媚地笑了笑。“比较像儿子和娘。”
如她所料,许谦将果珍全部喷了出来。
大年夜的时候,许谦先去旖旎的母亲家造访,随后又跟着旖旎去了父亲家。二老对于这上门的女婿没有半点意见。从小看着他长大,几斤几两重心里总还是有数的。旖旎要真跟了他,肯定是桩完满的婚姻。
而后,年初三,旖旎跟着许谦去了他家。
拖了大半年的晚饭,终于在一月的最后一天得以实现。虽然以前都是邻居,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可这一次的登门拜访,大抵是不一样的。先是在买什么礼物上面犯了难,又在穿什么样的衣服梳什么样的头上挣扎了很久。
许谦头一次看到如此在意别人看法的旖旎,不禁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很贴心。毕竟,她在意的是他的父母,在意的是他们之间的东西。
“许大设计师,你看戏看够了没有?”
“嗯?”从杂志中抬起头,唇边一抹淡笑,“怎么了?”
“你奶奶喜欢红色,你妈妈喜欢白色,你爸爸喜欢蓝色。我到底要穿什么啊。”
许谦一副深思的样子,随后摆出一副想到好主意的样子。“那就穿荷兰国旗吧,三个颜色都有。”话音才落下,一个衣架便从房间里飞了出来。
“去你的荷兰国旗。”
最终,旖旎还是选了一件白色的蝴蝶袖短袄,配一条紧身牛仔裤。长长的围巾几近把她的脸都给埋进去。
大卖场内,旖旎一边推着手推车一边低喃。
“买补品会不会很俗?红酒怎么样?还是买点实用的家用小电器?化妆品?香水?护肤品?”
许谦正弯腰看冰柜里新鲜的牛排,再回头的时候,旖旎已经甩掉他很远的距离了。
大手用力拍了几下旖旎的脑袋,许谦叹息。“买点水果再加一瓶红酒就可以了。做客哪有那么麻烦的。”
“你上次给了我爸妈什么东西?”
“剃须刀和香水,法国带回来的。我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不然就多带份玩具了。巴黎最新上市的一套玩具很精致。”
转眼就到了水果区,旖旎拿起一个苹果掂量了一会儿。她望向许谦,无奈道,“那小胖子需要减肥器,不需要玩具。”
“你和你弟弟除了鼻子之外,还真没相像的地方。”
“那还真谢天谢地。”
奶奶的牙齿不好,旖旎选了一些不用费力气去啃的蛇果,又添置些别的水果之后让许谦去选了瓶红酒。
结账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头发又剪短了一些,并染成了栗色。利宇飞穿着黑色的风衣站在他们前面,付钱的时候,也抬头见到了旖旎和许谦。
三人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许谦打破了沉寂。“好巧。”
“嗯。”简单地嗯了一声,他拿着买好的东西转身便走了。甚至都没有再看旖旎一眼,陌生得好像从来不认识。
许谦眨眨眼看向旖旎,却见她很淡定地将东西放在了帐台上。
年初三,烟花爆竹声总算是少了些。旖旎抱着红酒,许谦拎着水果,二人就这样并肩跨进了小区内。路经自己家的时候,旖旎顿了顿脚步。屋内一片漆黑,似乎没有人的样子。
“怎么了?”
“没。我妈的日子似乎过得很逍遥。”
忽然想起几天前施母对自己说过的话,许谦只是笑笑,牵住旖旎的手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那是做为一个母亲彻底放下自己的尊严和姿态才能说出的话。她说,我不配做一个母亲,我自己都还是一个不懂事的老小孩。我生下了旖旎却没能养好她,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只希望,将来她自己的组成的家庭能够幸福。
许谦按得门铃,许妈妈开得门。
许妈妈笑得一脸和蔼,赶紧接过两人手中的东西,嘴里还念叨着,吃顿晚饭不必买什么东西,大家都是老邻居了。
许谦给旖旎递得拖鞋,二人进门后一次给老奶奶,爸爸,妈妈道了声新年好。
这大过年的带一个女人回家,谁都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相对于那两个女人,许爸爸对于旖旎来说,还是比较亲切的。
“旖旎,你要吃什么?”
许谦手中的竹签在水果拼盘的上方兜了一圈。“苹果?菠萝?草莓?”
“诶。”旖旎从许谦做了手势,示意他把耳朵凑过来。“……我坐在这里吃东西看电视,真的好么?不用去厨房帮忙吗?”
“你想展示你的厨艺?”
“去去去。可我看电视里不都这样的么……”
许谦倒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那一起咯。”
“你会烧饭?”旖旎的口气充满怀疑。法国料理他是会点没错,可是中国菜……往旖旎嘴里塞了一片橘子,许谦拍拍牛仔裤站起身。“至少刀工可以。”
向来话唠的许奶奶,这一次倒是安静的很。说了些客套话,便只顾着低头吃菜。吃完以后又先行离开了饭桌,说是人老了,闹腾不动了。
其实老人家心里又何尝不知。自家孙子对着施旖旎,只能说是上辈子欠了什么债,今生非得还一还,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劳心劳累地去拆散。说穿了,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知还能活多久,还是和身边所有人保持好关系算了。
家中唯一一个和自己有共同想法的人都选择了中立,许妈妈一时之间有点底气不足。舀了一碗汤递到旖旎手边,许妈妈笑了笑。
“瞧这施丫头,真是越长越俏丽了。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比谦谦小了两个月是吧?”
“是,阿姨。”
“那也得二十三,二十四了吧。”许妈妈继续保持那和蔼的笑容,她拉住旖旎的手道,“女孩子啊,早点嫁人,省的累着自己不是?我们家谦谦就不一样了,这男人不比女人,男人二八二九结婚也不碍事的。”
低头喝汤的旖旎再想怎么装傻,这伯母话中的意思总还是能听得出的。
“妈。”许谦微蹙眉。
许妈妈却没有里会许谦的抗议,接着说,“我单位里有几个小伙子人蛮不错的,要不改天我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这一次,连许爸爸都假咳了几声以示警告。
“最近几年还没有结婚的打算,多谢伯母关心。”放下手中的汤碗,旖旎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嗯……时间不早了,我还约了朋友,先告辞了。阿姨叔叔,你们慢吃。”
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许谦的母亲,旖旎难保自己不会丢出很难听的话。
走出许谦家没几步,一条长围巾便搭上了她的肩膀。随即一双温暖的大手拥住她的肩膀。“傻瓜,你围巾都忘拿了。”
旖旎低着头,没有回任何一个字。
“生气了?”许谦强迫旖旎转过身来看着自己,他凑下头看着她黯淡的双眸。“对不起,可她是我妈,我不能当面……”
“我知道,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只是,有点无奈罢了。”
才在风里站了一会儿时间,旖旎的脸颊就被吹红了。许谦温热的手心贴上她的双颊,跟着微笑,露出两颗洁白的门牙。“回头我会和妈好好聊聊,不用担心。”
“算了,难道你想做不孝子么?”松开许谦的手,旖旎裹着围巾转身向小区门口走去。
许谦并没有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原地冲着她的背影问道,“旖旎,什么才是孝顺?”
旖旎停下脚步,回头。“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这才稳步走上去,停在旖旎身前。“但我知道,就因为妈妈不喜欢,而放弃自己爱的人,那不叫孝顺。”
天很冷。许谦口中哈出的暖气在空中凝结成白雾,转而又涣散开。
“那叫盲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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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顿晚饭后,许妈妈像是知道许谦会找她聊天似的,屡次避开。许谦不得不找老爸做抢手,好好吹吹枕边风,许爸爸却缴械投降。
“你妈更年期,惹不得。”
迎财神那天,旖旎拖着许谦在空旷的场地上放烟花。第一次那么任性,第一次没有用发号施令的口吻对许谦提出要求。
烟花声淹没在漫天的爆竹声中。旖旎拿着手中的安全烟花靠近许谦的风衣,测试它是否真的什么都烧不起来。
许谦一开始还没注意,点完烟花转身的时候,却见旖旎正用掌心触碰那已经点着了的烟花棒,顿时吓得浑身一颤。
“你怎么那么胡来!”也不管欣赏才放上天的烟花,他赶忙抢过旖旎手中的烟花棒,“烫着怎么办?”
旖旎笑他无知。“这是安全烟花。”
“万一真货里参了假货呢?”许谦倒是说得振振有词,“小摊贩只管赚钱,谁管你死活。以后不许那么玩了,听见没?”
“许谦,你怎么像我再生父母似的。”旖旎拍去他风衣上沾到的灰尘,手指顺着衣袖滑下,最后拽住了他的袖口。“不,你比我爸妈管得还多。”
反握住她冰凉的右手,许谦解开风衣的扣子将旖旎整个人裹住。微凉的唇瓣贴上她头顶的发丝,许谦调笑道,“谁让我讨了一个孩子一样的老婆呢,只能认命提前做一回父母了。”
“去你的老婆,你合法么?”
“那只是时间问题。不然,我们明天就去把证领了?”
许谦的体温很快就将严寒驱逐了。旖旎忽然有点倦意,下意识从衣服里头圈住许谦的腰际,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站着。
“不去。我要找个比你更帅的,更有才华的。”
许谦佯装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裹住旖旎的手臂微微收紧了一点,可却没有说话。
“冻僵了?”久久没有声音,旖旎作势要钻出风衣。
“说你小时候聪明成那样,怎么长大了就愚笨了。”许谦垂首,“真要找别人,那也不能是比我帅,比我有才华的。”
“那找什么样的?”
“当然是找比我更爱你的。”
旖旎怔住。
许谦满意地笑出了声。“不过,你找不到的。”
四下里弥漫着爆竹烟花的味道,此起彼伏的五彩烟花在空中绽放,点亮了漆黑的夜空。他们就这样相拥着,偶尔低语几句,可绝大部分时间还是选择了沉默。
无言,是这样背景下最美的状态。
群人散尽的时候,旖旎几乎睁不开眼睛。半睡半醒的状态很难办。
这里离她租的公寓很近,不可能有在车上打一会儿盹这个选项。若强行让她从睡意中醒来,不是到家后难以入眠,就是第二天很容易头痛。
三思过后,他将旖旎扛上了后背。
“你还可以再轻一点。”
许谦的后背很宽大,很舒服。旖旎这一次再没任何犹豫,直接合眼会周公。一路上不知做了什么梦,她竟忽然收手掐住了许谦的脖子。
好在她还有那么一点菩萨心肠,知道松手,不然许谦估计会英年早逝。
掏钥匙开门,径直走到卧室让旖旎在床上躺平。
许谦先绕回客厅喝了杯热水,再重新走回卧室替旖旎脱鞋子。本想直接盖上被子,可又觉得穿那么厚睡不舒服,第二天起床还容易感冒。
捏住被子的手放了下去。许谦先褪去了那件红色的大衣。旖旎似乎很喜欢这件大衣,整个冬天,只要是外出,总归不由自主地拿出这件外套披上,尽管尺寸偏大。
最开始的时候,许谦并没有发觉什么。直到手指碰到那件拉链式的针织衫。
已经接近贴身的衣服,身体的弧线也越来越清晰。胸部随着呼吸起伏。原先要抓拉链的手指悬在半空中,不为人知的微颤了一下。
浑然不知身前已经有人僵直了身体,旖旎翻了个身,伸手蹭了蹭发痒的鼻尖,而后继续沉沉地睡去。
客厅里通亮一片,灯光透过开着的房门斜射进漆黑的屋内。
许谦能够感觉到,自己那忽然乱了的心跳。没有由来的欲望,快要吞没他所有的理智。
躺着的角度不太舒服,旖旎又翻了一个身。这一翻,险些从床上跌下去。许谦赶忙扶住她的腰身,把她往床中央挪了挪。
温热的鼻息碰到一起,像是能燃尽一切的星星之火。
吻住旖旎的唇瓣,许谦一点一点地开始吸允。控住不住理智,也控制不了亲吻的力道。身下睡迷糊的女人微微睁开一只眼。
“……许谦?”不明所以地张口轻唤了一声,却正好给对方让了路。
探进她的口内,缠住她的舌头。
旖旎从最初感到舌根有点痛,转而产生了另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呼吸越来越乱,旖旎无意识地勾住了许谦的颈项。却早已分不清自己是在梦里,还是身边真正存在的事情。
炙热的双唇顺着嘴角吻到侧脸颊,再滑到耳垂处。温热的掌心绕道她背后,轻轻摩挲着。
“……许……”
旖旎开始确信自己在梦里。现实中的许谦,就算是睡在自己身边也不会做出那么大胆的事来。
吻过她的眼睛,眉毛,额头。许谦开始慢慢往下游走。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铃声是旖旎前几天恶整他的时候换的,如此怪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内回响,让人没有办法刻意去忽略。
认命地坐起身,许谦掏出手机。
“妈……嗯……我等会儿就回来。”
挂了电话,床上的旖旎又翻了一个身,或许是因为冷,她往被子里缩了缩。
意识回笼,许谦一边用手背敲打着额头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待完全镇定下来后,他才起身为旖旎盖好被子,接着离开了那间屋子。
当然,纸是包不住火的。
第二天清晨,某人睡醒后发现自己的外套被放置在椅子上,而自己根本就没有回家和脱衣服的记忆。
想起那张似梦非梦的许谦的脸,想起自己还勾住那男人的脖子。坐在床上的旖旎突然的,就红了脸。她一边跳下床,一边在心里把许谦骂了个遍。
并发誓,一定要将他大卸八块。
年后,许谦逐渐将时间投进了工作中。还未毕业的黄毛小子要在合资企业混口饭吃,谈何容易。没有工作经历,没有市场调查,没有抓住现代流行趋势的眼光。有的,只是一纸推荐书。
有些时候,许谦甚至连看旖旎发来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一个case解决。获得大功劳,大奖赏和休假的人往往是工作比较轻松的,而跑动跑西,每天加班的人,最多在工资卡里多那么一丁点可怜的奖金。
上层人员是用鼻孔在看人,下层人员是露个头顶给人看。
“喂,妈。我今天加班,晚饭不回来吃了。”
“怎么又加班啊?你最近天天凌晨才回家,身体怎么吃得消。”
“没事,这阵子忙过去就好了。就这样,我先挂了。”
掐断手机,许谦继续整理别人刚送来的材料。坐在许谦对面的姑娘觊觎这新来的小伙子有些时候了。
虽说人要注重心灵美。可是外表美的人总是更容易被人发掘他的内在美。
“哎,许谦。你喜欢红色?”
女人扎了一个包子头,虽着一身职业装,可看起来年龄和许谦差不多大。是总经理的侄女,冠冕堂皇开后门进来混日子的。
“嗯。”继续翻阅资料,许谦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既然我们都加班,不如等会儿一起出去吃宵夜吧?我请客!”
“嗯?”稍抬一下眼眸,许谦连忙道,“哦,不用。我已经有约了。”
女人像是被泼了冷水一般。那么晚了还有约,对方不是娘就是女朋友了。“哟,是和你女朋友约好了么?”
“不是。”
被浇灭的希望重新燃了起来,她捧着咖啡杯道:“啊,那是你的好兄弟?”
放下手中的文件,许谦淡定抬头。桃花眼望向身前的女人,他的笑容有些官方。“是妻子。”扔下这句话,他继续埋头工作。
简短的三个字,足以让捧着咖啡杯的女人风中凌乱。
今天正好轮到旖旎值夜班,计算下来,二人下班的时间差不多。终于能够见着好久不见的某人,许谦因为心情愉快,所以工作效率比以往都来的高。
做完最后一次检查,旖旎安心锁店关门。
根据许谦才发消息汇报的状况来看,距离他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她决定先去占位。
避开那条繁华的不夜街,穿过两条马路。夜排档的摊头一个紧挨一个地摆在那儿。顺着路灯的方向走下去,香味扑鼻而来。
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旖旎淡定打下一串字。
——许先生,请问你想吃什么口味的夜宵呢?清淡点?麻辣?重辣?
办公室里还聚着五六个人,许谦看着手机屏幕弯起了嘴角。下午才勾搭失败的小王顿时心里不是滋味。很想看看,许谦的女朋友,有多大本事。
——一切随施小姐。不过听说施小姐近来肠胃不太好,重口味的东西还是谨慎为妙。
起先还觉得这样说话的调调的很有趣。可是看到最后一句里的“重口味”三个字后,旖旎又一次想摔了手中的电话。
迅速解决完手头的工作,当许谦急急忙忙赶到旖旎身边的时候,周围已经没什么人了。仅剩几个夜不归宿的老大爷在那儿喝酒,一看那阵势就知道已经喝高了。
旖旎一个大姑娘家坐在他们旁边那桌,怎么看都有羊入虎口的危险。
“老板,我点的东西可以上了。”
远远地就看到那个站在路灯下的许谦。他是从不穿红灯的文明市民,哪怕马路上没有车。可这一次,许谦却像是没有看见红绿灯一样,步伐敏捷地往前走着。
走到旖旎身边坐下,许谦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旖旎,你不怕么?”
“怕什么?”
“怕那些喝高了的大老爷们欺负你。”
瞥了一眼许谦,旖旎自顾自接过老板递来的粉丝汤。“这不是有你在么。”
“可我刚才不在啊。”
喝了一口汤清清嗓子,旖旎还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她理所当然地回答:“要是在他们欺负我之后你才出现,那你就不会是许谦了。”
许谦被旖旎这股坚定给怔住了。
当然,这只是开头。因为老板给了他一碗重辣的粉丝汤。看着那碗通红通红的汤水,许谦张了张嘴,颤抖着眉头看向旖旎。
“许先生,作为一个男人,要重口味一点。”
结果,吃下那碗粉丝后,许谦的嘴唇一直抱持着火辣辣的红色。旖旎尝到了报复的快感,一路笑着回了家。
就在许谦去法国除了毕业事务的前一天,许妈妈拖着他去相亲。
许谦忽然不能理解妈妈这一举措究竟是为了什么。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为什么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并且做出这种令人反感的事情。
“我想不去。”
“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妈妈阅人的经历比你足多了,我和你说,那个施旖旎不是什么好姑娘。”
放下色谱大全,许谦不悦地皱了皱眉。“妈,能不能注意一点用词?你阅人经历比我多,可我了解旖旎肯定比您多。”
“这还没过门呢,就帮着别人数落起妈妈来了?你说她好,一个正正经经的小姑娘,会和别的男人同居么?这事我还没管你,我告诉你许谦,别到时候弄出个奶娃娃出来,一辈子拖油瓶。”
“我和旖旎没有越过轨。”
这倒是让许妈妈吃了一惊。不过也只是一会儿,她又道,“那只能说明你的定力好。”
“……妈,你的双重标准能不能不要那么厉害。”许谦终于见识到爸爸口中,所谓更年期女人的蛮不讲理。
只能和她打太极,不能硬碰硬。
“你看那个施旖旎前几年像什么样子?化妆化得不三不四,整天不去上学。”
“那是家庭问题。就和你经常在电视里看到的节目一样啊。不完整,病态的家庭,很容易激发小孩的叛逆性。”
许妈妈忽然没了理,郁闷了半天才甩下一句话,“你今天到底去不去相亲!?”
许爸爸给许谦使了一个眼色,提醒他不要得罪女人,特别是更年期时期的女人。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道,“OK,我去。”
旖旎最近感冒,总是昏昏沉沉的想睡觉。近几天,一到家,几乎就是躺床上装尸体。
才清醒一点,放在床柜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她咳了几声接起电话,“喂。”
“旖旎,我傍晚有点事,可能要晚点到你家来。”
“又要加班么?”
“……差不多吧。”不过这班是给老妈加的。只要对方不是死缠烂打的女人,他一般可以在二十分钟内打发。
“嗯,我知道了。”
没有再等许谦说话,旖旎就先行挂了手机。闷头在被子里又是干咳,有种要把肺咳出来的感觉。
突然,很想见到许谦。
虽然挂了电话,可许谦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旖旎的声音听上去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不过那更年期的母亲没有给他更多的时间去想媳妇儿,而是把干洗店拿回来的西装递给了他,并催促着他快点换衣服。
“头一次见面男方就迟到,印象会不好的。快点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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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内,许妈妈坐在后排不停地向许谦灌输相亲对象的身家背景。说是对方不但家庭不错,小姑娘自身条件也很到位。不但学业事业好,看照片,那脸生得也是水灵动人,越看越喜欢。
许谦把开了一点车窗,将手肘搁在车门上,单手磨蹭着鼻尖。他专注地看着车窗外的夜景,只在母亲说得天花乱坠的时候补充了一句。
“妈,有的人特别上照。”
“怎么特别上照?人家初中的时候还是校花呢,这有假?”
许谦笑。怎么会有人在相亲的时候把这种事挂在嘴边,她要不要说自己出生的时候是产房的产花?不远处便是母亲订好的饭店,许谦低头掏皮夹。“初中的时候旖旎也是校花。”
许妈妈瞪了自家儿子一眼。“那高中呢?她上高中了么?”
下了车,许妈妈突然想起什么,猛地拉住准备走进饭店的许谦。“谦谦,我忘记给你说了。那女孩叫秦思怡,思念的思,心旷神怡的怡。”
“秦思怡?”许谦琢磨这名字怎么那么耳熟,有那么点隐约的轮廓,却也没什么特别深的印象了。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两人七弯八弯地走进了预定好的包厢。令许妈妈放心的是,女方还没到。这第一印象总算是给保住了。
拍了拍西装,又给理了一会儿头发,许谦坐在那儿任凭老妈“调戏”。
“唉,忘记给你配一条领带了。不愧是我儿子,走出去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许谦有点晃神,把那句有模有样的听成了人模狗样的。抬腕看了看表,指针正好走到六点半。心下还惦记着旖旎刚才有些反常,他道,“妈,我八点必须走。”
“干吗去?第一次见面,你不把人家小姑娘送回去?”
许谦倒也很诚实,“我要去旖旎家。”
没等许妈妈翻脸,包厢的门就被人打开了。于是到了喉咙口的怒气不得不暂时压下去。
穿着高档的贵妇人昂首走进了房间内,身后跟着一个略显腼腆的大姑娘。妇女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挽起,露出白皙的脖子。银耳钉在暖色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她手中捏着一个黑色的珍珠小皮包,大颗的钻戒一览无遗。
秦思怡烫了一个大波浪式的淑女卷,长发一直垂至腰际上方。化了些淡妆,浅浅的微笑,粉粉的脸颊,让她看起来更像一个大家闺秀。她抬眸看了一眼许谦,笑眸如星。
“哎呀,不好意思,刚才有些堵车。”秦母抱歉地笑了笑,“女儿家嘛,出门时总要这打扮打扮,那儿弄弄的。”
“没关系,男孩子,等是应该的。”说完许妈妈横了许谦一眼,跟着压低声音,“帮人家拉椅子啊。”
秦思怡又看了一眼许谦,笑眼如丝。“HI。”
许谦这才确定眼前的秦思怡的的确确是自己初中时的秦思怡,瞬间回神。
许妈妈和秦母同时愣住。一是没想到这相亲会居然是女方先主动,二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以前就认识。
眼看老妈的手就要掐上自己的大腿,许谦认命地站起身为秦伯母和秦思怡拉开了椅子。太过机械化的反应引起对方家长微微皱眉。
“哎呀,真巧。原来你们是一个初中的啊,真是有缘,有缘。”许妈妈连忙打圆场。秦母看在两家还算是生意上经常来往的份,勉强不去注意许谦的心不在焉。
菜很快上齐,彼此寒酸了几句,执筷开动。
许谦吃得不多,也没有理会母亲投来的目光。倒是身边的秦思怡自始至终都保持着笑脸,她轻咬筷子,跟着小声道,“许谦,你心情不好?”
“没。”
秦思怡很明显地怔了怔。夹着牛肉片的筷子悬在半空中,许谦想了想,将牛肉片放入了秦思怡的碗内。“和你没关系,别想太多。”
不懂两个小孩在聊什么,看在大人眼里,二人还算是相处地很融洽。特别是夹牛肉的动作,看得二位家长会心一笑。之前那些冰冷的尴尬全部抛到了九霄云外。
“这家餐厅的水晶鸡特别好吃。”秦思怡仿佛受宠若惊,赶紧又夹了一块水晶鸡放入许谦碗内,笑眸弯弯。
忽然想起上次和旖旎吃夜排挡的时候,她点了一碗重辣的粉丝汤。其实他不吃辣,却还是咬着牙一口一口咽下去。旖旎见玩的差不多了,从包里拿出矿泉水递给他,跟着夹了一筷子清淡的蔬菜到他嘴边。
他记得,那瞬间,旖旎的笑眼是难得的温柔。
再一次抬腕看了看表,已经是七点半了。许谦放下手中的筷子,在秦思怡耳边低语了一句,“跟我出来一下。”再抬头,他看着二老道,“妈,阿姨,你们慢吃。”语速很快,说完他就走出了包厢。
秦思怡害羞地红了红脸,说完:伯母,妈你们慢吃之后也跟了出去。
饭店三楼的小观光台上,许谦弯着腰站在围栏边。从高处看,星星似乎更亮了。秦思怡先是站在他的身后,随后站到了他的身边。
修长的手指,精心护理的指甲。她扶着围栏,淡笑道,“没想到,兜了一圈,又见到你了,许谦。”
“是啊,这个城市本来就不大。只是很吃惊,我爸常年挂在口中的生意伙伴,就是你爸爸。”轻叹一口气,许谦转过身,背靠围栏。“我赶时间,只能长话短说。”
秦思怡疑惑地抬头。
“你还记得施旖旎吧。”几乎是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下一秒,秦思怡皱了皱眉。“我现在和她在一起。不止现在,从今以后都会在一起。”
那你还来相亲?没等秦思怡把疑问说出口,许谦大致解释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
“呵,还是她。”
她秦思怡究竟是哪里比不上施旖旎。要说漂亮,就算初中时差她三分,现在来比也绝对是她占了上风。要说学历谈家庭背景,更是没得比。
当然,心里的嫉妒是不能放在口上的。
“永远是她。”许谦吐出简单的四个字,几近爆破秦思怡淑女的外壳。
“好吧,那你就送我回家。”压制住怒气,她勉强扯出一个笑脸。“作为欺骗我感情的补偿,今天你送我回家。”
许谦再次抬腕看了看表,“我真的赶时间,不然下次请你吃饭。”
“反正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我才不要和你有‘下一次’。”她笑得轻快极了,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转身,裙摆摇曳。“只要今天送我回家。不然我就告诉你妈妈你不要我,是因为施旖旎。”
……他喜欢被旖旎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是他讨厌以旖旎为筹码被人将军的感觉。最起码,旖旎不会用外界物质来胁迫他。
抵达旖旎家门口的时候,已将近十点。许谦将西装的扣子松开一个,单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停留在门铃上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不知她有没有睡。
轻微的咳嗽声从门内传出,断断续续的。
许谦蹙眉,这才按下了门铃。
门打开的时候,一阵风迎面吹向旖旎。才忍住的咳嗽,一下又全部破功。她穿着鹅黄色的短袖睡衣,低头猛咳。半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
“旖旎?”
“关门关门。”旖旎挥了挥手,跟着捂嘴走回了客厅。
许谦最近忙得团团转,的确没怎么和她联系。只在前几天抽空通电话的时候听她说有点鼻塞,当时他还提醒她小心感冒的来着。
“看过医生了么?”许谦换好拖鞋,走到旖旎身边坐下。伸手揽过她的肩膀,额头相抵。幸亏没有发烧。
“感冒看什么医生,吃过药了。”旖旎捧着水杯继续看电视。
“感冒会引发很多病的。”许谦有点诧异那么晚了她居然还在看电视。诧异之余,又不免怀疑她是在特地等他。这种怀疑,让他有点窃喜。
受不了地斜了许谦一眼,目光落在了他的西装上。
“诶?你们发职业装了?”伸手捏住袖口处的衣料磨蹭了一下,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很昂贵的样子。你这样不像是加班,倒像是去相亲。”
许谦一愣,笑容忽然变得尴尬。
这人,他果然不能做坏事。
“如果我真的去相亲呢?”话题说到这里,许谦似乎也没有刻意去转移的意思。箍着旖旎肩膀的手没有松开,他拉着她,往自己胸口带了带。“你会不会生气?”
喉咙还是痒,旖旎又咳了一会儿才道,“生气的应该是和你相亲的女人吧。你看,女人的脸,女人的性格。啧啧。”
“我哪里有很女人?”
“就算你不女人,你也不男人。”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了电视,旖旎起身向卧室走去。“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
“你明天几点下班?”
“下午一点,怎么了?”
“我接你去医院。”
旖旎虽有点不赞同,却也没抗议。毕竟这两天她真咳累了。才走进卧室没几步,许谦就从她身后抱住了她。
“半夜三更的,你干吗。”
“让你知道我哪里不女人,和哪里很男人。”
……第二天,旖旎在整理货架上的衣服时,一个踏着白色高跟鞋的女人推门走进了商店。卷发扎成一束垂至胸前,身着一套黑色的小西装。她摘下墨镜,看着旖旎微笑。
“好久不见。”
旖旎回头瞅了秦思怡一眼,佯装沉思。随后淡定地问,“您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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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怡倒也不像初中时那样扮的楚楚可怜,她嘴角挑起一抹淡笑,又往商店里走了几步。指尖不经意的滑过折叠整齐的白衬衫。“我是顾客,而你,是服务员。”
语气里明显的挑衅。
旖旎放下手头的活,缓步走到她的身边。“美女,这里是男装区。要买衣服请去右边,我们有几款新上市的雪纺,最适合您这样事业有成的女人。不显年龄。”
小李一时弄不懂状况,站在收银台内呆呆地看着眼前火药味十足的两个女人。当然,介于她的仇富心理,围观之余还是给旖旎默默加了一把油。
“我是买给我喜欢的人的。”
原来如此。旖旎挑起秦思怡触摸过的白衬衫道,“他多高?”
“和许谦一样高。”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只是旖旎没想到,这丫隔了那么多年还是在许谦的问题上和她过不去。放下手中的衬衫,旖旎转身挑了一件更大些的递到她手中。“拉卡还是现金。”
不紧不慢地接过旖旎手中的衣服,秦思怡装模作样地左看看右看看,接着轻笑。“施旖旎,我昨天去相亲的时候,你猜我看到了谁?”
白痴都猜得到。
“这位客人,没有事的话,轻去收银台付款,我很忙。”
观察着旖旎神情的变化,秦思怡继续说,“我看到了许谦,和许谦的母亲。是他昨晚送我回的家,还说下一次要请我吃饭。”只可惜,这句话说完,她并没有从旖旎脸上看到令自己满意的表情。
“许谦和许谦的母亲,我小时候天天见。如果你没别的事,我就去忙了。”旖旎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滑稽戏。许谦和许谦的母亲又不是国家总统,见一面有那么得意么。
“你帮我挑一件衣服吧,下次和许谦出去吃饭的时候可以穿。”秦思怡迈步向女装的方向走去。“既然你和许谦那么熟,肯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吧?”
旖旎冲她的背影翻了一个白眼。许谦喜欢果奔的,你果不果?“他喜欢草绿色,就那件,诶,对就你手指的那件。”
将衣服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秦思怡开始怀疑旖旎是不是在耍她。想完,又觉得是自己不对。如此对施旖旎发问,被耍的可能性本就很高。
踌躇了一会儿,她还是拿着衣服走向了收银台。反正才那么点钱,就当救济难民也好。刷完卡,秦思怡拎着袋子准备出店。
才走了几步,她又绕回了旖旎身边。伸手递了一张名片,“这是我的名片,大家同学一场,有事可以来找我。比如,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
一句话戳中身后小李的痛处。
她曾经问过旖旎,为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孩,总是那么不懂礼貌。旖旎当时回答她说,有钱人家的小孩,其实很懂礼貌。那些不懂礼貌的,家里肯定是暴发户。
“谢谢。”吐出两个字,旖旎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名片。在看到公司名的时候,她差点笑出声。
秦思怡重新戴好墨镜,伸手准备推开店门,门却被人从外面拉开了。来人看到她后,略显错愕。秦思怡也觉得尴尬,没说一句告别的话就绕开他走出了商店。
许谦回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跨进店里,旖旎正背对着他折叠那件被抖开的白色衬衫。小李不是第一次见到许谦,却还是觉得他漂亮的有些过份,特别是作为一个男人。
“旖旎。”
“我还没下班。”
“……那个秦思怡……”他不是刻意隐瞒什么,只是觉得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打发完就没关系了。谁知兜了那么一圈,反倒像是自己心虚,做了什么坏事。
叠完衬衫,旖旎转过身正对许谦。“如果你妈妈以后要你去相亲,你就去。”
许谦不明所以地愣了愣。
“去过之后再说不适合比直接拒绝,更能让一个做长辈的接受。”又看了一眼那件白衬衫,旖旎沉下了脸。“许谦,我警告你。今年不要让我看到你穿白衬衫。”
他还是没弄懂这是什么情况。
“秦思怡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她说,你昨晚送她回家。还说你改天会请她吃饭。然后能够为了更完美地应你的邀,她问我你喜欢什么样的衣服。”旖旎打断许谦想说话的欲望,顺手指向那件绿色的上衣,“于是为了刺激你的眼球,我建议她买了那件。”
许谦看了一眼那件丑到一定程度的衣服,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才一年多,QS就开始走下坡路了。估计用不了多长时间,它的受众群和价位就会逐渐降低。当初拒绝签合同的决定,还是对的。
说也奇怪,昨夜吃了药,睡了一觉之后,咳嗽竟出奇地好了。旖旎懒得再去医院,便和许谦两人在附近的店内吃了顿午餐,看了一场电影。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一起跨进电影院,却是第一次以约会的名义一起进入放映厅。
一人一小桶爆米花加大杯的珍珠奶茶。
虽然如此,可旖旎拿得,是许谦桶里的爆米花,而许谦则是觊觎旖旎怀中的爆米花桶。二人交叉着拿吃的,黑暗中,冷不防地就抓到了对方的手。
借着微弱的光,旖旎瞪了许谦一眼。她压低声音道:“再抓我的手我就对你不客气。”
“分明是你自己伸过来的。”许谦凑近旖旎的耳根小声回应着,尽量不去影响身边看电影的人。
“是你抓的!”说完这四个字,旖旎很自觉地发现了自己的幼稚。扭头继续看电影,顺带拍掉了许谦伸过来的手。
电影里放得是《异国度的爱情》。男女主角大学毕业后,分别去了不同的地方深造。从开始的依依不舍,到出国后一个星期好几通电话,再到最后那不说再见的分手,各自在各自的生活圈又找了新的伴侣。
在场的观众有明显的感悟差。有的认为这部电影太过悲哀,抹杀了他们对爱情美好的憧憬。有的则是认为很现实,有时候,爱情在生活面前,什么都不是。
出放映厅的时候,许谦和旖旎都沉默了一会儿。旖旎在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把手中的包交到许谦手中,“我上厕所。”
“嗯。”
旖旎从厕所出来的时候,许谦正弯腰靠着墙壁站立。一个大男人拎着女式包倒也不嫌别人投来的好奇目光。
甩去手上的水珠,旖旎拿回自己的包。“你不上厕所?”
“不用。旖旎,我明天中午十二点的飞机……”
“我知道啊,怎么了?”按住往下的电梯键,旖旎转头,“我明天上班,不能去机场送你。你自己当心。”
电梯很清脆的叮了一声,跟着大门缓缓从两侧打开。许谦依旧沉默地跟着旖旎走进了电梯。一言不发的,弄得旖旎一阵莫名。
其实早在他提前回国的时候,导师就暗示过许谦。巴黎的T-MO很具发展力,不但拥有环球的连锁公司,还有扎实的历史基础。而许谦也还年轻,如果能顺利打进那家品牌公司,将来的发展前景绝对一片光明。只不过,必须留在巴黎工作五年才能被分配到国内的分公司。
之前也只是听听而已,可看完这场电影,许谦忽然开始茫然。若他真的被录用,那么留在国内的旖旎该怎么办?五年,五年后他们都近三十了。
“许谦,你早点回去吧。我要去一次我爸家。”出了电影院,旖旎打消了许谦还要吃晚饭的念头。“你大概什么时候能回国?”
“……两个星期差不多。”
眼珠在眼眶内转了一圈,旖旎微笑,“好,我等你。”
旖旎抵达父亲家的时候,弟弟正在接受家庭教师所授予的知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学前教育,说是不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旖旎对于这种被扼杀了的童年,表示很同情。
想自己还在玩堆雪人,躲猫猫的时候,弟弟已经开始学123,自己在骗糖果吃的时候,弟弟在学写百家姓,自己在和周围孩子打闹,分帮派的时候,弟弟在学乐器。
……多苍凉的童年。
“哎?旖旎你怎么来了?”后妈开门一见是旖旎来了,又惊又喜。连忙把在书房里搞设计的男人给叫了出来。“诶,家里的顶梁柱,你闺女来了。”
对于后妈给爸爸起得绰号,旖旎但笑不语。既诙谐,又满足了男人的虚荣心。
“旖旎?你怎么想起来这了?”摘下老花镜,施爸爸连忙上前接过旖旎手中的包。“前几天还想着好久不见你了,你就来了,真好。”
有时候,分居就是亲,同居就是敌,也是有点道理的。
“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换上拖鞋,旖旎摸摸正在弹琴的弟弟的脑袋,跟着和爸爸坐到了沙发上。“顺便再蹭一顿饭。”
“这什么话,太见外了。想吃什么,我现在就让王妈去买。”
半年不见,爸爸家里竟多了一个保姆。
旖旎笑着摇了摇头。“我从小就不挑食,你知道的。”
“那是那是,你这点就比你弟弟好。那孩子,挑食的很,尽吃些没营养的东西。你看他,胖成这样。”批评间,那个挑食的,发福的小男孩回头憋屈地看了一眼旖旎。
收到弟弟求救的目光,旖旎只得再次搬出老掉牙的劝说词。“这叫心宽体胖。”
没聊几句,年轻漂亮的后妈就端了一盘水果放到旖旎眼前。
“前几天刚买了新鲜的水果,旖旎你来得真巧。”
“谢谢阿姨。”旖旎用牙签戳中一块苹果塞进口内,以表示自己的谢意。几口啃完之后,旖旎才转入此次来的主题。“爸,你公司是不是有个叫秦思怡的女人?”
“对对,她是我上一个客户的女儿。她爸爸说让她呆在自己的公司里容易养尊处优,所以送我这里来磨练磨练,怎么了?”
“没,问问。”又选了一个葡萄塞嘴里,旖旎口齿有些不清,她问:“那她的工作能力怎么样?”
很疑惑旖旎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不过施爸爸还是如实说了。“工作很认真,可是缺乏经验。学历很高,接受能力很强,但是缺乏创造性,思维不够活,灵感和对于市场的灵敏度也不够。我觉得她不太适合广告设计这个行业。”
旖旎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淡定吃完半只橘子。
“爸,我下个月想辞职,然后专攻广告设计。我来你公司上班好么?”
“那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前几次不就和你说了来我公司的么。”施爸爸乐开了怀,一双布满皱纹的时候搓了搓,“旖旎,爸爸知道你的。从小到大,只要是你想学的,就没有学不好的。”
这边,家里的顶梁柱兴高采烈。那边,家里的主妇脸色有点讪讪挂不住。
旖旎自然是知道后妈心里惦记着什么。于是笑着转过头,“阿姨您放心,我只是工作而已。公司的继承权什么的,我不会和弟弟抢的。”
一言道破心事,后妈先是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才慢慢放下心来。对于丈夫前妻的女儿,她是更为喜欢了。
晚饭的气氛很好。除了弟弟和旖旎抢鸡腿时,被父亲说了一句:等你和姐姐一样瘦了再考虑吃鸡腿,现在就喝点豆腐汤,安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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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李得知旖旎要辞职后,自然是哭天喊地的。这家店里的店员轮拨换了很多,唯有她和旖旎两个人是坚持下来的。坚持多年的“战友”忽然弃自己而去,碰上谁都会想不开。
可她又听说旖旎跳槽是为了气回那个富家女,又不得不在心中摸一把泪,握拳做宣誓状:施旖旎,打倒鬼子的光荣任务就交给你了。
设计的培训班五花八门,太久不接触这方面的东西,旖旎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选哪家。各类宣传单几乎将茶几堆满,她头大地躺在沙发上看着这些纸头。
问许谦?人家是海归派,对国内的事情不一定了解。
半干的长发已经被揉得杂乱不堪,旖旎猛地坐起身,最终决定去请教老爹。说实话,自家父亲从小就学得设计,这一点彻底把旖旎给震惊到了。毕竟维持小时候的记忆,爸爸的工作好像类似于木匠。
锯齿和设计……显然是搭不上边的。
知女莫若父。这边旖旎还没打电话请教,那边施爸爸就已经将速成班的学生证给她送来了。这是男人第二次来旖旎的住处。
不像上次那样穿着西装,这一次倒显得很悠闲。
旖旎把许谦的拖鞋放到父亲的脚边,提醒他记得随手关门后先行一步回到了客厅内。
屋子很小,东西也堆得乱七八糟。施父站在那个比家里的卫生间还小的客厅里,一时之间心里很不是滋味。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旖旎却一直受苦。
“旖旎啊,要不……你过几天住到我那里去吧?房子大,多个人也热闹些。”
旖旎将茶几上堆得乱七八糟地广告纸整理到一起,以便放茶杯。“还是不要了。我逢年过节拜访一次,阿姨和弟弟都看我顺眼。我要是真住过去,那就是碍眼了。”放下手中的水杯,她继续道,“我不喝茶,白开水凑合一下吧。”
“没关系没关系。”施爸爸连忙端起凉白开喝了几口,仿佛被女儿端茶送水是一件受宠若惊的事。“那我给你换套大点的房子吧?”
“一个人住要那么大的房子干嘛?”旖旎重新懒洋洋地躺回沙发里,“要看电视么?我没有烟灰缸,想抽烟可以去阳台。”
施爸爸笑了笑,“早戒了。你阿姨她烟味过敏,一点闻不得。”
有时候,男人为女人改变,就是那么简单。关键在于是否有心。像很久以前妈妈劝说爸爸戒烟,软磨硬泡都没成效。
“爸,你当初为什么会和妈在一起呢?”
女儿忽然那么一问,倒是把一个做爸爸的给问倒了。最初认识,就知道李敏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也知道这样的性格和自己很难合拍。可还是在恋爱一年后去民政局登记了。
“或许,因为你妈漂亮吧。”他倒也坦诚。坦诚作为一个男人心底最本性的渴望。不知是谁做得统计,说是每个年龄段的女人期盼的东西都不一样,而男人,在二十岁后基本就只想着要20岁左右的漂亮姑娘,直到老死。
旖旎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对了,那个许谦呢?婚期定下来了么?”过年才来拜访过,他可是已经准备着要喝女儿的喜酒了。女孩子家二十五岁结婚,差不多了。
旖旎撇了撇嘴角。“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学历不高,工作不好。许妈妈根本就不会要我这个媳妇。”
“许谦的父母?”那对夫妻给他留下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许爸爸属于不漏声色的男人,肚子里很藏得住货。许妈妈则属于不爱管别人的闲事,但对于和自己利益有关的事情,绝对不会让步。
“哎,这个以后再说吧。许谦才毕业,时间还长。”旖旎挥挥手,将这个话题跑到九霄云外。她和许谦已经走到这一步,今后不管发生什么,都是天数。
年代不同了。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本就超出了父母的管辖范围。旖旎的父亲便也没再多问,顺着女儿的意思换了话题。“你最近回去看过你妈么?那个男人……有没有欺负你妈?”
“谁知道呢。回去是回去过,不过也就吃顿饭而已,哪能看出那么多东西。真的过得好不好,只有妈妈自己心里清楚。爸,如果那男人真的欺负妈了,您还会管么?”
只是一句很普通的问话,却迟迟等不到答案。
想管,那是肯定的。毕竟一夜夫妻百日恩。可是关注前妻的生活,或多或少都会给现在的家庭带来困扰。他太过屈从现在的安定生活,不想再被打破。
“我懂了,爸。”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学生证,她微笑。“谢谢你的援助。妈妈的事,还是我来管就好了。我也不想和阿姨那边关系搞僵。”
施爸爸叹了一口气,瞬间老了很多。临走前,他小声地说了一句,“你妈真有事的话,记得通知我。都是女人家,太容易吃亏的。”
爸爸还是关心妈妈的。只不过这种关心,和爱情无关,只是一种责任。作为一个男人对自己曾经的女人所给予的责任感。
两个星期后,许谦如约定地那样回了国。第三次回国,却是第一次没有直接去找旖旎,反而回了自己的家。
许家偌大的客厅内,四个人都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商讨着什么。四个人,四种表情。
老奶奶叹着气,一脸不舍的样子。许爸爸单手支着下巴,眉心微蹙,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许妈妈则是欢天喜地,笑得几近合不拢嘴。
当然,脸色最难看的还是当事人,许谦。
“哎,我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撑几年。你这一去外国又是五年,我恐怕是挨不到抱曾孙的那天了。”奶奶的头发已经花白,眼角处的皱纹一天比一天多,身子骨也是越来越不利索。许谦是她唯一的孙子,不能看到他结婚生子,会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
“妈,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身子骨好着呢。”许爸爸赶忙打断老人家晦气的言语,又是忧心忡忡地看了许谦一眼。“这五年,施旖旎怎么办?”
轻而易举地就戳中了许谦的软肋。
“所以我回来了。”许谦发现,从小和他交流甚少的父亲,却是此刻最能看透他心思的人。“合同,我也还没有签。”
“和施旖旎有什么关系?”许妈妈不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丈夫。“谦谦,你不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既然在巴黎五年,你就找个巴黎人也蛮好。我看人家混血儿漂亮的很。”
果然最头大的,还是妈妈这边的问题。许谦本就很烦,加上那么一通乱搞,再好的性格也不免上了些脾气。他背靠沙发,皱眉看向胡思乱想的妇女。
“妈,你究竟在扯什么啊?”
时钟停留在九点整的地方。
许爸爸估摸着时间,是时候打断了这次家庭小会议。这件事的主角不是他们,而是取决于许谦自己和施旖旎两人。“谦谦啊,我让你出国读书,只是为了你能有更好的发展,至于要不要去巴黎工作,全由你自己决定。时间不早了,休息吧。”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妻子听的。
许妈妈还想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丈夫警告的眼神又给憋了回去。
二十分钟后,许谦打的到了旖旎家楼下。
旖旎还在和电脑里的Photoshop打交道,听到门铃声后好一会儿才去开门。
“小跟班?你回来得正好。”不由分说,旖旎将许谦拉进房间,连鞋都没让她换。“你看看我这张logo设计还有哪里要修改么?我怎么就是看着有点不顺眼。”
很夸张的图案,不按理出牌的色彩搭配。很有旖旎向来的风格。只是看了一眼那张图,许谦就觉得心情轻松了一点。他弯下腰在图上稍作修改,柔声道:“这里太过抢眼,会让人忽略重点。”又点击换了一个色彩,他继续说着,“这一块颜色暗一点看起来会比较舒服。”
只是几处很小的改动,却让整个logo看起来比之前顺眼很多。旖旎茅塞顿开,顿时乐开了怀。
“咦?小跟班,我终于发现你的厉害之处了。”顺手加了一个高斯模糊,最后点击保存。旖旎伸了个懒腰,有种大功告成的喜悦。
许谦笑笑,伸手理了理旖旎脑袋上翘出的头发。“你该不会在睡下以后又爬起来玩PS吧?”
“恭喜你答对了。”旖旎起身询问,“要喝水么?”
“不了。旖旎,我有事要和你商量。”难得严肃的神情,旖旎挑眉打量了一下许谦,接着一屁股坐到了床上。“什么事?”
“学校给我推荐了一家很有发展前景的公司,只要我同意,立刻就能签约。”
那不是很好?又不是关小黑屋吃窝窝头,他干嘛看起来愁眉苦脸的。旖旎不解地看着许谦,等他把话说完。
“只是,要在法国呆足五年才能回国。”
一句话就把气氛降至冰点。
旖旎微微有些窘,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约莫安静了一分钟的时间,旖旎才缓缓吐出一句:“又要去巴黎啊……”
“旖旎,我……”他坐到她的身边,双手箍住她的肩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旖旎极少袒露自己内心的想法,如此失落的表情的言语,只能说明她已经失望地连伪装的意思都没了。“如果我签了那份合同,你,会等我么?”
“我不知道。”旖旎垂下眼眸,刻意避开许谦的直视。她略显调侃,“说不定挨不过几年,我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也不一定。”
就像前不久看得电影一样。电影,被美化过的爱情故事尚且不能延续到最后,她凭什么信誓旦旦地相信五年之后,她和许谦还会和现在一样。
早知道会是这样,他应该立刻拒绝这份合同的。许谦有些懊恼。如果说在巴黎的时候他在事业和旖旎之间有些摇摆,那么现在的他没有一点犹豫。
事业固然重要,但不能只看到事业。
“许谦,男人还是应该以事业为重的。”旖旎蹬掉了脚上的拖鞋,横躺在床上扯过一边的被子。“你是住下来还是回去?”
那一夜,许谦是搂着旖旎入睡的。尽管被她又蹬又踢,下巴也被撞了好几次,许谦也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只有抱着她,他才能坦然面对那被放弃的良好机遇。
第二天,先醒的人是旖旎。她翻了一个身,笔直撞上许谦的胸膛,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就连最后一丝倦意也被撞没了。
左看又看他的双臂,旖旎憋气,跟着在许谦耳边怒吼:“你给我起床!”
怀里搂着人,许谦倒是一夜美梦。只可惜被旖旎那么一吼,吼得差点魂飞魄散。他猛地坐起身,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再回神的时候,肇事者已经偷笑着溜进厕所了。
一碗粥,一个咸鸭蛋,一碗萝卜干。
许谦低头默默喝粥,萝卜干咬在嘴里够脆。旖旎喝完一碗,将锅里剩下的全部倒进了许谦碗里。“多吃点,五年内你别再想吃到这粥。”
原先埋头喝粥的男人倏地抬起头。美目里满是坚定。“我不去巴黎了。”
“啊?”把锅子浸在水槽里的旖旎回过身,透过透明的玻璃门看向许谦,“工作呢?”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可全世界就一个你。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旖旎饶有兴趣地看着许谦,背靠灶台,双手抱肘站立。“许大少爷,你这算是要女人不要江山么?”
许谦愣了愣,那不是昏君么?
“哎,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不要江山的男人,我这个女人不会要。”
“可是……”
旖旎又一次转过身,把灶台上的脏碗放进水槽里。她低声说了一句话,因为混杂着水声和瓷碗碰撞的声音,听在许谦耳里就像是自己的幻觉一样。
她说,“我等你。”
“昨晚我想了很久,我想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我让你等了太多时间,所以现在轮到我等你。一年又一年。”
接下来一串警告式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她就被一双柔软的唇瓣封住了口。
他吻得小心翼翼,就像在害怕怀里的人忽然不见一样。
“旖旎,不如我们先去民政局把证领了吧。”
某个正在用Photoshop玩涂鸦游戏的男人如是所说。
“啊?”
某个正在扫地的女人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说话的男人,差一点把畚箕扣他脑袋上。“你妈绝对会被你气死的。”
男人不知羞,反而理直气壮。
“我叛逆期的时候都没叛逆过,现在只是补一下,问题不大的。”
旖旎嘴角抽了抽,挤出两个字,“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