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高高的兴安岭(上)
“哎,哎,别动,别动啊!”叶想嘴里咋呼着就朝着刚下班的叶师长冲了过去。叶师长还真一动没动,马步一扎,大手稳稳地攥住了自行车把来了个强制刹车,叶想一头就撞上了叶师长的肩头,“唉哟!”她痛叫了一声。小于赶紧上来一手稳住自行车,一手扶了叶想下车。叶师长哼了一声,“车骑的七拐八扭的,还敢叫人别动,你这练瞄准儿呢!”说完转身进了门,叶想冲窃笑的小于做了个鬼脸儿。
一进门叶妈妈从厨房探出头来,“哟,你们爷俩儿碰上了,想想,通知单拿到了没有?”“拿到了!”叶想先抄起桌上的水杯牛饮了两口才说。“什么通知单?” 叶师长把脱下的军装交给叶妈妈,松着领口坐在了沙发上。“你忘了?优秀学员去基层采访的事啊!不是跟你说过了嘛,”叶妈妈嗔怪了一句。“喔,对……”叶师长想起来了,叶想暑假之前就接到了学校通知,参加一个由军报和总政宣传部举办的研修班。
这也算是个惯例,部队的宣传单位每年都会从各个军校对口专业挑选一些好苗子下部队采风,一来给这些未来的笔杆子们锻炼机会,二来也摸摸底,对苗子们有个直观的认识,以备将来使用。只不过这个研修班一般只面向三年级以上,即将面临毕业分配的学生,如叶想这样的一年级生,也不是没有,凤毛麟角,而一年级的地方生,则是从来没有!叶想凭借着那篇稿子,自身的实力和新闻学教授的力荐,跟三个高年级学生一起中选。
到了出发那天,叶想一身军装齐整,背了个大包和父母话别。“到了之后立刻给家里打个电话,啊!注意安全!”叶妈妈又整理了一下叶想已经笔挺的衣领,“行了,当兵就得走四方,你别罗嗦了,她是去部队,最安全!”叶师长闷声说了一句,然后就看着一身军装的叶想,嘴角抽啊抽的,那喜色根本就掩不住,看看,看看!老子的女儿天生就是个兵,这军装穿她身上多合适!“阿姨,时间差不多了,”林燕笑着提醒了一句,叶妈妈的殷殷叮嘱这才算完,满眼不舍的看着叶想离开。
“呼,可算出来了,幸好没让我妈跟去火车站!”到了车站叶想没辙地咧了咧嘴。叶师长从不允许家里人占用公家资源,而且认为孩子就应该吃苦,他不送,也不让别人派车送,所以叶想也只能坐公交车再倒地铁去火车站集合。这回没有林燕什么事儿,她只是来送叶想的,本来她对新闻工作的热爱就远比不上叶同学,只是因为想跟叶想一起才选的新闻系。她已经打算下个学期申请第二学位的课程,这个暑假叶想不在家,她干脆跟着小朱报了个托福班,鲁佳则被她老妈拎回老家探亲去了。
林燕听见了一笑,“儿行千里母担忧嘛,哪像我……”话刚说了一半,她把剩下的咽了回去。见无意间触动了林燕的心事,叶想赶紧安慰她,“你怎么啦,不是还有我吗,我担心你!”林燕一愣,然后笑说那好呀,谢谢你了,可刚笑两声就觉得不对,“哎,你占我便宜!”看着一脸坏笑的叶想,林燕眼珠一转,“不过也对,长嫂如母嘛!”叶想登时笑不出来了,“你你你你,你胡说什么呢!”看着面红耳赤都结巴了的叶想,林燕越发笑得意味深长,一推被她笑毛了的叶想,“车来了,快上去吧,等着你胜利归来,有空打电话!”
就因为这身军装,打死叶想也没勇气去抢座,偶尔有座还不够她站起来让座的呢。一路站下来,腿都硬了,不过叶同学这一路的回头率和被关注率明显高过以往。你想想,挺漂亮一小姑娘,穿着葱心绿上浅下深的陆军夏常服,露着藕似的手臂和脖颈,头发乌黑,军帽国徽庄严,领章肩章鲜亮,没人看就怪了。其实在军校叶想她们这些游击队也穿军服,但因为没有军籍所以就没有领章帽徽,按照赵蕊的说法,尤其穿迷彩的时候,那看起来和农民工兄弟就没两样!
出发之前,政委特批了她一套领章帽徽,毕竟是代表XXX解放军大学的形象嘛,又是去部队,这样方便些。这回虽然是新闻研修班,但那也是绝对的部队风格,叶想的师兄师姐,都被分在了不同的地方,各自坐火车去当地集合。听说每组都是两个人,来自不同地方不同学校,说是为了便于交流经验,要都是一个学校的那还交流个啥啊。
等见了面,彼此拿着通知书介绍信对暗号,‘脸为什么黄了?天冷涂的蜡!’没错,就是你,同志啊,可算找到组织了!这是师兄给叶想传授经验时开玩笑说的。不过拿到通知书之后,俩师兄就笑不出来了,一个去西藏阿里,一个去新疆阿勒泰,都是最艰苦的地方,师姐相对好些,被分去了二炮某导弹战略部队,昨天已经出发去陕西了。叶想不知道自己的算好算不好,东北XXX边防哨卡!叶同学查了半天地图愣没找到那地方,倒是叶师长看见通知书之后唱了一句,“乌苏里江畔长又长~~~~~~~~~”
到了火车站,叶同学无奈在人潮汹涌中随波逐流了一阵之后,好不容易瞅准机会冲进了站台。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太热,大家都往北边儿凉快的地方走,站台上等着上车的人几乎够一个建制团了。登车铃一响,列车员刚把门打开,同志们都拿出从泰坦尼克号往救生艇上窜的劲头儿往火车上涌,叶想一没勇气二没技术,几乎最后才上去。一上车,一股潮热的风和各种人体及非人体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刚走两步,“哎哟,”叶想就被一个大塑料袋打中了头,一个老太太赶紧道歉,“对不起,姑娘你没事儿吧?”
叶想把帽子扶正之后又伸手去帮她把那个袋子和其他行李放好,那老太太连声道谢,又说,“还是咱解放军好!”叶想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背脊微笑着说,“您别客气!应该的!”这时被她们堵在后面的一个年轻女人不耐烦了,“我说你有完没完啊,不进去就别挡着道!”叶想下意识地一侧身,那女人毫不客气地从叶想后面挤了过去,还用屁股撞了她一下。
那老太太显然看不上那个女人的行为,盯着她背影儿说了句,“什么素质啊!”叶想一笑也没接话茬儿,点头告别之后就攥着车票找自己的铺位。这回还算不错,上头给定的硬卧,而且叶同学命好,还落了个下铺。听有经验的师兄说,以前他们被发到南沙群岛那边采访的时候,还坐过硬座呢,四天三夜,一下火车来接站的当地部队参谋愣没看见他们,都弯腰驼背的埋人堆儿里了。
“呃,”叶想有点头疼的看着刚才那个厉害女人,她正坐在应该属于叶同学的铺位上,“同志,麻烦您让让,”叶想晃了晃手中的车票。那女人瞟了那票一眼,又打量了一下叶想,然后似笑非笑地说,“这位解放军同志,我腰有毛病,你发扬个风格,咱们换吧!”这话说的那叫一斩钉截铁,理所应当。叶想皱了眉头,心说你真有病的话跟你换也没什么,可你这摆明了是想占便宜嘛!
叶想刚想张口拒绝,一个抱着小孩儿的女人也挤了过来,她背着一个大塑料编织袋,一身打扮很朴实。因为天热,她脑门上都是汗,身上的味道也差了点,可那孩子却是干干净净的,睁着一双大眼睛东张西望。那年轻女人一闻到那股体味儿立刻皱了眉头,捂着鼻子说了句,“老农民,真倒霉!”抱孩子的女人也有所察觉,脸顿时红了,只低头看车票,又张望着看床铺边上的号码。
叶想的2.5视力立刻发挥作用,18号?不禁一愣,她抱着个孩子怎么买上铺啊。正想着,抱孩子的女人先费劲的把那个大编织袋放下,看了看那个“鹊巢鸠占 ”的年轻女人,还是没敢开口,跟另一边的下铺坐着的老同志赔笑说,“大爷,俺闺女先放您这儿一下行吗,俺好放行李,麻烦您了!”那老爷爷倒挺好说话的,“ 行啊,我抱着,来!”
这女人个子不高,脱了鞋踩着床想要把编织袋举上去,叶想看她辛苦的样子正想伸手帮忙,坐着的女人倒不干了,“哎哟,你这脚脏死了,别乱踩啊!”那个年轻的妈妈被她这么一说,举着行李僵在了半空中,上下不得。叶想眉梢一扬,一伸手,那女的就被她揪了起来,“呀,你干嘛!”她尖叫了一声。叶想特温和一笑,“ 这是我的床铺,你也别乱坐啊。”说完也不理她,先帮那女人把行李放好,然后跟她笑说,“这位大姐,咱俩换吧,我睡上铺就行,你带孩子,睡下铺吧!”
那女人涨红了脸,“这怎么行,大妹子,下铺票贵……”最后一句声如蚊蚋。叶想只一笑,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鞋一脱,麻利的上了上铺,另一边的老大爷还有一个中年妇女都劝,“你带着孩子也不方便,难得碰上人解放军活雷锋,就别客气了。”那女人这才踮着脚跟叶想连声道谢,而那个厉害女人则气哼哼地爬上了对面的上铺,拿眼剜叶想,叶想心说我怕你,鲁大侠的名言,姥姥!翻个身放好帽子,送个后背给她看。
“呜~~~”的一声汽笛鸣叫,火车哐当哐当地开始前行。叶想从自己的绿色军挎里往外掏书,“啪哒”一下,一个牛皮纸信封被带了出来,叶想这才想起是林燕之前塞给她的。好奇地打开倒了倒,几张照片露了个头,叶想抽出来一张来看,林晃大大的笑脸顿时出现。叶同学条件反射“啪”的一下把照片倒扣了过去,脸红耳热。然后才觉得自己犯什么傻啊,又没人看见!这狐狸又搞什么花样?怪不得燕子笑得那么暧昧。
一低头突然发现照片后面写着字,叶想仔细一看,是林晃的字,挺拔有力,“这是我拿高中篮球比赛冠军时的照片”。叶想翻过来一看,果然,一个大男孩穿着跨栏背心大裤衩,怀里抱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粗制滥造的奖杯,笑得是见牙不见眼。叶想忍不住微笑,那天医院一别之后,叶想只见过林晃一面,可他的信却是一星期一封,从不间断。那时叶同学正在校外长跑,迎头看见林晃喊着号子吆喝着一队学员从对面跑来。
叶想躲到了一边,回去就问林燕,为什么林晃的眼角儿是青的,林燕晚上找机会打了电话问她哥,然后回来说,林晃说了,是被孙国辉用苹果打的。林燕比划了一下,说林晃说了,那苹果得有这么大,而且那死老虎打完了还不让他吃,都有点蔫了还藏起来,特小气!林燕边说边笑,哪有那么大的苹果,我哥真夸张!
下一张是脸上贴满了白纸条的林晃,后面还备注,打牌全输,被迫垂帘听政!可惜没有小李子!叶想笑着往下翻,最后一张却是背面朝上,触目惊心的两个大字,裸照!叶想眼珠子差点没突出来,再看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暑假不得见面,含羞送上,以备思念。叶想心说你还知道含羞两个字怎么写呀……嘴角儿抽抽了半天,还是把照片翻了过来。
突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叶想一回身,是那个年轻妈妈,她正攀在床边放下了一把花生,见叶想看她,她羞涩地笑,“刚才俺叫了你好几声,还以为你睡了,这是自家种的,你尝尝。”“谢谢啊,”叶想微笑。那女人点点头,正要下去,不经意看见了叶想手里的照片,“哎哟,好可爱的娃儿,”叶想瞟了一眼那光屁股婴儿照片,扯了扯嘴角儿,“还好吧。”“得半岁了吧,比我家的小些,我家的快一岁了,”女人母爱泛滥地又扫了一眼照片,然后看了看叶想,特犹豫地问了一句,“你儿子?”
那女人刚问完这句话,叶同学怔了一下就大笑了起来,三十二颗大牙悉数亮相,她一边笑还一边拿手指戳照片,嘴里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女人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大概明白自己问了笨问题,其实开口之前也犹豫来着,这解放军姑娘一看就年轻,可一来乡下十七八岁的女孩儿结婚生娃的有的是,二来她看照片的眼神实在是……
女人脑海中电光火石的念头还没转完,叶同学突然来了个紧急刹车,女人被吓了一跳。这也不怨她,你说这一个人正笑的前仰后合,突然脸上那笑容就凝固了,眼是斜的,嘴是歪的,跟中风了似的,谁看见了也得吓一跳。“大姐,我有那么老吗?”叶想搓了搓自己的脸苦笑着问,女人连连摆手,“没有!没有!大妹子你别生气,俺们那儿女人都嫁得早,生娃早,我看你看照片那样,就问了,俺嘴笨,俺不是……”
女人心一急话更说不清楚了,叶想还没开口,对面床铺的那个厉害女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乡下土老冒,你没看见她肩膀上是学员章儿啊,还在军校读书呢怎么可能有孩子!”叶想不禁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女人对这些还挺门清儿的。攀在床边的女人显然不懂什么学员不学员的,只期期艾艾地说了句,“是俺冒失了,对不住!”“没事儿,”叶想微微一笑,“这是……”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相片,似笑非笑地说,“我外甥!”
“阿嚏!阿嚏”大夏天连打两个喷嚏的林晃揉了揉鼻子,心说一个是有人想,两个是有人骂,难道谁在骂我?转年就想到了叶想,她现在应经在火车上了,照片小妹应该已经交给她了吧,难道是因为那张“裸照”,所以……林晃咬着舌尖偷偷乐,然后决定自己之所以打了两个喷嚏是因为叶同学连着想了自己两次!
“嗯哼!”突然有人轻轻地咳嗽了下,林晃一醒,抬头看去,监考老师正纳闷地看着他,心说这小子什么毛病,题目是太简单还是太难,咋笑成这样?神经病似的。林晃赶紧低头继续答题,手下的笔如飞般划过纸张,这样的考试对他来说那就是小菜一碟,心里忍不住盘算,听说考完试老虎就要回家去探亲,他家就在东北 XXX,自己用什么方法可以跟去呢……
“我的天啊!这什么鬼地方啊,人都看不见几个!”那个厉害女人一下火车嘴巴就没停过,全是抱怨,叶想心说你嘴角儿再咧的大些就直接跟耳朵接上头了。看完了左边怨天怨地都不带歇气儿的厉害女人,再看看右边抱着孩子发愣的年轻妈妈,叶想连苦笑都没力气了。虽说这是一个中途小站,而没想到一个车厢下车的竟然只有她们仨!
“霞姐,你丈夫不是说来接你吗?”叶想先问了一下那年轻妈妈,一路的火车下来,你帮我,我帮你的,大家也算熟识了。她虽然是乡下妇女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水霞,丈夫是个志愿兵,两人打相亲到结婚到生子,其间统共就见了两次,再一起呆了二十三天半,这是她第一次到丈夫服役的地方去探亲。
当叶想听到她这么说的时候,觉得简直是匪夷所思,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二十三天半就可以决定一生了吗?可水霞却是一脸不掩甜蜜的羞涩,描述着那个老实,憨厚,在部队特别求上进的男人。至于那个厉害女人,除了在小孩儿哭闹的时候说几句刻薄的抱怨话,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听音乐吃零食,刚才发现她居然和自己一站下车,叶想也有点吃惊,因为她看起来不像是来这种小地方的人。
“嗯,他战友说他会来接俺的!”水霞第一次出远门,抱着女儿就剩下紧张了。叶想那身军装还有温和的个性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而且两个人碰巧都在一站下车,这会儿她就拿叶想当主心骨了。叶想垫起脚张望,其实不用,小站台一眼就从头看到尾,但是这样做总能让人感觉自己看得更远。刚才三三两两下车的乘客转眼间已经是人走站空了。只有两个女工作人员窝在阴凉处嗑瓜子聊天,对这边儿的三个半女人毫不感兴趣。
“真后悔来这鬼地方,还说什么黑山白水,蘑菇榛子的,全是鬼……”那厉害女人正在发狠,她也没有离开,好像也在等什么人。忽然就听见一阵急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水霞眼睛顿时一亮,三个女人都飞快地扭头看去,两个绿色的身影正快步向她们走来,“她爸!”水霞情不自禁地往前迈了一步。
“阿霞!”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叶想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身材不高却敦实的军人已经站在了眼前。是个志愿兵,黑脸庞,平凡的五官,身上散发着汗味儿,眼角唇际有着浅浅的纹路,但应该不是岁月所带来的痕迹。“你来啦!”那军人稳定了一下呼吸,咧嘴笑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嗯!”水霞脸红扑扑的,就只会点头。夫妻俩傻乎乎地对望了一会儿,水霞突然想起来似的,把怀里的孩子往前一举,“妞啊,叫爸爸!”
叶想看得出这憨厚汉子很激动,可小丫头转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了半天自己老爸,最终还是埋首在了母亲的怀里,不肯再抬头。“妞,这是爸爸啊,你这孩子,你看这孩子!”水霞又着急又没辙。“阿霞,闺女不认我很正常,过两天熟了就好了!”那男人赶紧安慰眼睛里开始转泪花的老婆。然后他转头看向叶想,愣了下,再看向那个厉害女人,有点犹豫地问,“请问,您是王丽同志吗?”“是,你是?”那个厉害女人点了下头。军人“啪”的一个敬礼,大声说,“嫂子好,我是XXX边防连司务长耿忠长,奉排长指示,特来接您!”
“张辉呢?”王丽一皱眉头,好像丝毫没感受到军人的热情,司务长有些尴尬地放下了手,但依然笑的纯朴,“嫂子,一排长本来要亲自来,正好有任务,就派我来了!”“没错!排长一再叮嘱,要是接不到嫂子您,我和司务长都得军法处置!”一直没开口的小兵赶紧帮腔。司务长点头,“对,对!”然后对小兵悄悄使了个眼色。
“嫂子,我帮您拿行李!”那小兵机灵的很,也看出王丽好像不太高兴,赶紧去拿行李,不管怎么样,先把人留住再说。听老兵说过,以前有来探亲的姑娘,看见部队驻扎在荒山野岭扭头就走的先例。这回是一排长谈的第八个对象了,也是唯一愿意来亲自见面的,按照连长的话说,拿棒子敲晕了你也得把人给我留下来!王丽转眼珠想了想,没说话就任他把行李拿走。
“阿霞,行李给我!”司务长拎起了地上的大编织袋,水霞一扭头看见了一直没说话的叶想,赶紧说,“他爸,这妹子把她的下铺票都让给我了,路上多亏她照顾!”“同志,谢谢你!”司务长利索地敬了个礼,叶想愣了一下才想起回礼,没办法,穿着军装不代表叶同学就是个军人了,“别客气。”“妹子,来接你的人呢?”水霞关心地问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按说应该还有另一个人到,我们得自己去报道!”叶想挠了挠头。
“同志,您去哪儿?”同是军人而且叶想又照顾了自己老婆,司务长热心地问了一句。叶想从兜里掏出了那张通知书,“嗯,是X286X部队!”“是我们团!”那小战士先叫了出来。叶想眨眨眼,司务长说,“同志,我能看一下吗?”叶想把通知书递了过去。“原来您就是要来采访我们的大记者啊!记者同志好!” 司务长一个立正吓叶想一跳,也下意识地立正。
“嘚,驾!”司务长鞭子一甩,两头大青花骡子开始埋头向前进。叶想抱着自己的军挎饶有兴致地看向四周,从没想过自己还有坐马车游览观光的一天。水霞显然是坐惯了马车,虽然抱着个孩子,坐的还是四平八稳。可那个王丽就受了罪了,骡车自然没什么减震装置,原本军人身上的汗馊味就让她闻着恶心,这回再加上骡子后面的粪兜子还有坎坷不平的土路,她一阵阵地干呕,心里臭骂自己刚才为什么不买票调头直接回北京!
看看周围都是高山密林,偶尔看到人家也是土坯房,鸡飞狗叫却不见人影儿,王丽心里越来越凉。她是护士,出来之前同科的密友就说,等你见了那个当兵的九成九得后悔,连人都没见过,只靠写信电话维系的爱情说白了就是个屁,虚的不得了,你呀,就是被那身军装晃花了眼了!“恶,”王丽又一个干呕,朋友说对了,她还没见到人已经开始后悔了。
叶想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王丽有些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谢谢,”她低声说,叶想只一笑。“叶记者,你没来过我们东北吧?”那小兵笑着说,他是连部的通讯员,由里到外的透着机灵劲儿。“是啊,不过我的好朋友出生在这里,听她说过一些,还有,小李,你叫我名字就行,我不是什么记者,最多……就是一学员兵!”叶想看了一眼自己的红肩章,心说就这学员还是掺水的呢!
“那怎么行!我们指导员说了,您是军报派来的,大笔杆子,团里,不,师里都特别重视!”小李表情很认真,认真的叶想都不好意思反驳只能微笑。“叶记者,团里说这回您来了就让去我们连,不是吹的,我们连长,拿过全军比武第一,我们指导员,年年的优秀指导员,可我们连是整个边防团最苦的一个连,守卫着祖国的国境线,我们连荣获过两次集体二等功,三次集体三等功,个人的荣誉就更不用说了!”小李越说越慷慨激昂,叶想赶紧点头,表示她相信。赶着马车的司务长笑了,“你小子挺会咧咧的,把指导员的词都给抢了!回头让他跟叶记者说啥!”
大家都笑了起来,小李不好意思一吐舌头,然后开始给叶想她们介绍周围的风景。叶想在马车上一摇三晃,周围葱葱郁郁的密林,远处山顶的白雪,头顶上瓦蓝瓦蓝的天空还有随风飘来的松脂香味,原始天然的美景让她目不暇给,甚至有放开喉咙喊它一嗓子的冲动。叶师长说的没错,这片黑土,肥沃憨厚的让人一见就再也不能忘怀。
也不知道是叶同学来早了,还是边防团接到的通知错了,司务长他们得到的小道消息是“大记者们”应该后天到,因为今天连长指导员都去团里开会了,说的就是如何接待军报记者的事情。话说军报每年都派一个老生带一个新手下基层,采访的稿子经过修改润色之后,会以一个系列报道的形式出现在军报上,所以派来的记者虽然都是小红牌,可他们带来的效应那是任何一个军队主官都不能忽视的。
要说那些一流二流甚至不入流的大小明星们,都撕破了脸皮自曝家丑的要炒作呢,图的不就是露个脸啊。表面上哭着喊着没隐私没自由,狗仔队真他妈不是东西,可背后不定塞了多少钱给人家呢。咱们光荣的军队当然不会像他们这样,可现实就是,好多事情你不说,干到死也没人知道你为什么死的。所以军报记者的出现对于部队来说,那就跟中彩差不多。军队领导不是康熙,没事儿就微服私访一下,所以几乎是必修课的总部军报所起的作用那就大了去了!
“提前”到达的叶想也没了主意,这车站附近除了一个小卖部,民房都没几间,招待所远在团部所在的小镇上,打的过去?叶想一看见那驴车就剩下苦笑了,所以干脆先跟着司务长他们回连队,反正早晚也要去嘛!听说连部唯一的吉普车今天连长指导员开出去了,东北这地方宽敞,横不能让连队主官们赶着骡车去团部吧,一来面子上不好看,二来等你们颠儿到团部,黄花菜儿都凉了!
“咱们马上就到了!”司务长突然大喊了一句,一声吆喝,骡子们仿佛也知道快到家了,越发卖力的往前冲。叶想伸头看去,不远处一片白桦林边正隐约冒着青烟,底下好像是几排平房,看不太清楚,但是迎风飘扬的鲜红国旗却万分醒目。几个女人也精神了一些,颠了两个多钟头,可算要到了。
没走多会儿,一个简单却军徽尊严的大门出现在眼前,两个卫兵手握钢枪的在站岗。骡车经过他们的时候,两个小兵严肃地敬了个礼,对几个女人却目不斜视,叶想心里暗自感叹,看来小李说他们连长指导员会带兵,果然不假。叶师长说过,一个部队的战斗力如何,看哨兵就能知道一半!
“司务长回来了!”骡车刚一进大门,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呼啦涌出来一堆兵,叶想见惯了大量的军绿色还算好,水霞和王丽明显地被吓了一跳。兵们的眼光火热的落在了几个女人身上,水霞脸红的低下了头,王丽则没什么精神搭理他们,至于叶想,倒是一脸微笑神态自然,结果看她的兵基本上都被她看到脸红低头。“挤什么挤什么!狗日的们都起开,吓到了嫂子你担当的起吗?!”小李用力推着兵们,几个老兵笑说,“你小子少狐假虎威啊!”话是这么说,还是抓着其余小兵们退了几步。
“连长他们回来了吗?”司务长问,“回来了,指导员去炊事班了,说是给啥子记者接风!连长在连部呢!”一个老兵说。司务长一拉他,“二班长,抱孩子的是我老婆,你让人带她去我宿舍,穿军装的那个就是记者,小心招待,花裙子是咱一排长对象,脾气不太好,你们热情但要注意火候,我去找指导员,小李,你去找连长!”“是!”小李转身就往连部跑,二班长拉了正要走的司务长一把,觑着正打量环境的叶想悄声说,“咋是个女记者?还这么漂亮?”司务长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开。
在二班长的招呼下,兵们开始热情的帮女人们拎行李,可不在预期之内的叶想,兵们也不知道该安排到哪里去。等待分配的叶想跟他们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了一会儿之后,干脆往旁边溜达了几步,假装要去花坛里的花,以免尴尬。还没走到她听到背后一阵兵荒马乱,然后就有人大喊,“拦住!拦住!别跑!”叶想一惊,怎么的?还有人敢来军营偷东西!
唰的一个大转身,叶想就看见一个黑影向她这边冲来,膘肥体壮,目光血红,嘴角还带着白沫,一看那架势就是要拚命啊!叶想都没过脑子,纯粹的条件反射把手里的行李就扔了过去,打个正着!可这样并没有减缓那个亡命徒的速度,它反而更加愤怒地加速冲了过来,叶想下意识转身跨步,想跳上一旁的花坛子好躲开。突然觉得腿下一热,接着腾空而起,慌乱中她伸手狠狠抓住了什么想稳住自己,就听见“嗷”的一声,兵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同学手抓猪耳,英姿飒爽,一骑绝尘而去!“哐!哗啦啦……”
听到消息从连部赶过来的连长和灰头土脸跑过来的指导员差点没撞上,两人同时问,“猪呢?!”“记者呢?!”问完了你看我,我看你,“你说啥?”已经傻了的兵们同时伸手指向烟尘四起的柴房……
“妹子,感觉好点没有?”水霞一边拍孩子一边伸头探脑地看,这句话听她说了不下十遍了,正在给叶想揉红花油的王丽不耐烦地瞟了水霞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只是手里的动作不自觉重了些,“嘶!”叶想忍不住吸了口凉气。“揉开了就好了,你忍着点!”王丽赶紧放轻了力气,可嘴巴却不饶人。“麻烦你了啊,” 叶想微笑着说,王丽没搭腔。
“扣扣!”敲门声响起,“可以进来吗?”指导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请进!”那俩女的都不说话,叶想应了一声。门一推,几张黝黑的脸庞立刻出现,“叶记者,没啥事儿吧?”指导员一脸笑容,满眼关心。正好王丽放开了她的脚腕,叶同学赶紧穿袜子,又笑说,“没事儿,王护士帮我揉好了!谢谢关心!”
“小王啊,谢谢你了,瞧你这刚到就受累了,”指导员顺势跟王丽拉拉话儿,刚才听司务长说了,这个来跟一排长相亲的姑娘好像后悔了,有点想撤退的意思。“ 小事儿,举手之劳,反正我是护士,干这个都习惯了,”伸手不打笑脸人,王丽也客气了一句。刚才路上难受之际叶想给了她一瓶水,而且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边防线上,面对一群陌生的军人,她不自觉地收敛了自己的娇骄之气,心上对叶想和水霞这两个女人自然也多了点亲近。
“都是你这小子不好,要是真的伤到了叶记者,看我怎么收拾你!还不快道歉!”一直没开口的连长从背后揪了一个小兵出来,往前推了一把。小兵一个踉跄站在了叶想跟前,满脸通红,眼睛红肿,脸上黑一道,灰一道的跟花猫似的,叶想还没张口,他一个立正敬礼,带了点哭腔说,“叶记者,对不起,都是我没看紧,才让大花跑了出去!可咋这巧呢?!你就骑上了!”
“呃……”本来还想高姿态一下的叶同学顿时大为尴尬,心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刚才叶同学被兵们从柴火堆里给扒出来的时候丢人到了极点,那头被卡住的肇事猪还沉甸甸地压着她小腿,一人一猪比着看谁叫的更凄惨。参与救援的兵们全是一付双唇紧闭,目光游移,我没看到,我什么都没看到的表情。
“唐二辉!让你道歉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连长一声断喝,脸上凶巴巴的可眼睛里却毫无怒意,小兵吓了一哆嗦。叶想惟有苦笑,心想反正人已经丢大了,就别吓唬这孩子了,“连长,没关系,反正我也没骑过猪,就当开洋荤了!”哈哈,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指导员悄悄地跟连长对了个眼色,两个人进来之前就已经商量过了,这是军报派来的记者,又是个姑娘,虽然只是个小红牌,要是恼羞成怒不依不饶起来,还真是个麻烦事儿!可各种对策都想好了,却没想到叶想如此好说话。
通讯员小李在指导员的眼神授意下,把小饲养员拎了出去,走出一段距离小李就低声数落他,“你小子还养什么猪啊,我看你就是猪!话都不会说!”唐二辉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他,不明所以。把小李气的没辙,一挥手,“行了,你回炊事班吧,要是因为你耽误了咱连长前程,看我怎么收拾你!”说完人转身进了屋。
“行,那叶记者,小王,你们先休息,今天晚上咱们连要聚个餐,好欢迎你们的到来,时间到了我会让小李来通知你们的!”随意聊了一会儿,指导员微笑着站起身来,连长和其他几个排长班长也跟着往外走。王丽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叶想也没客气,她知道这些兵们有机会吃顿好的不容易,只礼貌地送了连里主官们出门,指导员连说留步,然后军人们大踏步地离开了。水霞也跟着司务长先回了宿舍,因为之前闹得一团乱,两口子连亲热话儿都找不到机会说。
“志辉,你脸上带点笑模样行不行?”眼瞅着走出一段距离了,指导员让其他人解散,自己拉着连长往僻静处走。两人一起坐在了营房后的小山崖边。连长明志辉从出来就没再说话,只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上就要把烟塞回去,指导员一伸手抢了过来,自己点上了一支,明志辉倒笑了,“你不是戒了吗?”“你还笑?”指导员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团长把叶记者分给咱们连费了多少力气我就不说了,我只说一句,你真觉得你在这儿干到死就对得起汪连长和嫂子了吗?”
明志辉脸色一变,近乎凶狠地瞪着指导员,指导员面色平和却分毫不让地跟他对视,直到明志辉移开目光低下头狠命地吸烟,他才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明志辉的肩膀站了起来。“我去安排一下晚上聚餐的事儿,你好好想想吧,我看那个叶记者虽然年轻,人却很懂道理,这是个机会,说句实在的,不光是你个人的,也是咱们连的!”说完指导员转身回营房了,留下明志辉一个人。
“多久没回东北了,这空气真让人怀念!”林晃夸张地做了个深呼吸,孙国辉斜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你跟来干嘛?在家休息不是更好吗?”林晃嘿嘿一笑,“难得出来走走嘛,你别担心,住你家那两天我付房钱,亏不了你的!”“扯淡!”孙国辉骂了一句又转头张望,林晃不说他也懒着多问。
两个人考试一结束就买票直奔东北,孙国辉是休的探亲假,家在北京的林晃也不知道跟他们团长怎么说的,也磨到了十天假。“姐!姐!”孙国辉突然叫了一声,伸手向不远处挥动着,林晃转头看去,一个面貌端秀的女人正向这边快步走来。
“辉子!”孙国琴一到跟前先跟弟弟拥抱了一下,“路上累了吧?等很久了吗?”“没有,我们也刚到,”孙国辉笑说。孙国琴扭头对站在一边的林晃笑说,“你就是我弟弟说的那个战友吧?”“大姐好,我叫林晃,这回给您添麻烦了!”林晃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你千万别客气,那咱们走吧,回家!”孙国琴也是个利索人,不再废话领着两个人就往车站外走。
等到了家,林晃又彻底体验了一把东北人的热情好客,见到儿子回来的老太太高兴坏了,一下午那嘴巴就没合上过。直到吃晚饭的时候林晃无意间问了一句,咱姐夫呢,不等他一起吃吗?话刚出口林晃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凝固了一下,他立刻明白过来自己问错话了,倒是小女孩儿月月奶声奶气地说了句,爸爸在站岗不能回来吃饭。
之后话题迅速被孙国辉带开了,他说了一些部队中的趣事,林晃赶紧配合,两人说相声似的,直到把其他人逗得是前仰后合的,这顿饭才算是高高兴兴地吃了下来。后来孙国辉也没再提,林晃自然也不能问,只是帮着老太太刷碗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孙国琴正盯着五斗橱上的一个镜框发呆,直到月月跑过去叫妈妈帮我洗澡,孙国琴才一抹眼角儿,笑着抱起月月去厕所了。
“我姐夫,牺牲了!”林晃看照片的时候孙国辉突然在他身后说了一句。“因为什么?”林晃看着镜框中笑得很灿烂的一家三口,那男人看起来黝黑憨厚,军装肩章衬得他很英武,可脸上的笑容却温柔无比。“边防线,走私犯!”孙国辉硬邦邦地说了两个词,然后转身走开了。林晃默立了一会儿,认真地向那张照片敬了个礼之后才回屋。
“走私犯?!偷渡客!会死人?!”王丽如同困兽一样地走来走去,出来找她的叶想和水霞面面相觑都没接下茬儿。在这个连队已经呆了快五天了,叶想认真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除了寡言少语的连长,其他的干部战士都很乐于配合她。叶同学以前也看过不少关于戍边的艰苦事迹,可直到自己深入其中,才知道这些守卫着祖国边境线的军人们有多辛苦,他们的工作又多危险。可那些听了就让人心酸的事情,战士们说起来却是轻描淡写,甚至还能找出乐趣来,叶想觉得这短短的几天,自己的心灵仿佛也被净化过了一样。
一排长还没有回来,他执行的任务指导员又无法告知,王丽本就越来越不耐烦。结果今天受邀一起参观连荣誉室的时候,说起了建连以来牺牲的干部战士,指导员刚说一半,王丽突然就离开了。直到叶想结束采访回宿舍的时候,水霞才告诉她王丽一个人跑出去了,脸色很不好。
接触了这几天,叶想觉得王丽就是一个娇生惯养,书也不是读得很多的城市女孩儿,护校毕业就去了一家小医院上班,工作环境层次一般。嘴巴破了些,人也自私一点,倒是没什么坏心眼。看水霞担心的样子,叶想干脆和她一起找了过去,门口哨兵说,王丽跑到那边树林里去了。“边防军真的会死人吗?”看见叶想出现,喃喃自语地王丽突然蹿到了她跟前大声问,叶想愣了一下才说,“干什么都有危险啊。”
王丽用力地摇了摇头,“不行,我要回家!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守寡!”“你站住!”叶想拉了扭头要走的王丽一把,“干什么你!”王丽甩了她一下。本来这几天两人处的还算过得去,可这会儿王丽觉得自己是上当受骗了,那当兵的就是骗她来跳火坑的!可叶想还想把她强留下来,就跟那指导员一样。对,他们都是一伙儿的,都是当兵的!!王丽瞪着叶想好像仇人一样!
叶想眉头一皱,“你听我说两句再走行吗?”“有什么好说的!”王丽吼了一声。叶想张了张嘴突然又闭上了,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水霞之后才说,“算了,你爱走不走吧,你只是喜欢那身军装,却根本不明白那身军装意味着什么,就算你俩成了,估计不是很快散伙,就是……”叶想还没说完,突然觉得王丽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好像动了一下。
她一愣歪头看去,茂密的灌木叶子翠绿,仔细看了半天没什么不对的,刚想放弃,一阵微风吹来,一道反光飞快地闪了下。叶同学那2.5的眼神可不是白给的,那一瞬间已足够看清那道反光是个瞄准镜,她只觉得冷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
[二十七]高高的兴安岭(下)
“你以为你是谁啊?!凭什么教训我!亏我还拿你当好人,真是瞎了眼!”被叶想那几句话说得面红耳赤的王丽终于逮着空叫骂了回去。“王家妹子,你别生气,叶,叶记者她也是好心……”水霞怯怯地说了一句,话还没完,王丽已经调转火力冲她开炮了,“什么好心!是啊,像你这样的土老冒能嫁个军官当然知足了,要是哪天司务长他……”
“够了!”叶想低吼了一声,现在她多少冷静了点,不论那树丛后是谁,先离开这儿是最要的,营房大门距离这里只有500米左右。“有本事你现在走!走啊!”事不宜迟,叶想又激了王丽一句。王丽知道自己嘴皮子没叶想好使,气哼哼地转身就走,水霞还想拉住劝劝,叶想一把扯住她往回走,过了一会儿小声说,“ 霞姐,什么也别说,也别回头看!快走!”水霞愣了一下,但憨厚朴实的她出于对叶想的信任,很顺从地就跟着走了。
本来都往外走出一段距离了,要命的是“瞎了眼”的王丽同志眼虽不好,耳朵却很灵。她从鼻子哼了一声,回头用眼白翻哧叶想,“什么别说,什么也别回头看,后边有贼啊,告诉你,你玩什么花样儿,我也不会留下来的!”叶想在心里大骂,后面那是枪,要是头熊,我非把你剩下不可!!突然王丽脚步一滞,两眼蓦然瞪地老大。叶想心说坏菜了,水霞则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哎呀,俺眼花了咋的,那树丛咋动了呢?!”
“快跑!”叶想推了水霞一把,“啊!”水霞一声尖叫,“跑啊!”叶想边喊边回头,眼瞅着灌木丛突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他朝这边迅速地跑了过来,身上的乱七八糟都是树叶藤条,好像野人一样,可野人不会拿枪啊!叶想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原本正在发愣的王丽突然叫了声,“走私犯……妈呀!!”她连滚带爬地开始往林子外面跑,吓傻了的水霞也本能的跟上。
要说逃命叶自己倒有相当大的把握,可问题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啊,这身军装虽然是掺水的,但做人的原则却不能掺水!叶想一手扯了一个,拉着两个女人开始飞奔,王丽是吓破了胆,腿虽软却在玩命跑,水霞因为在家务农身体素质不差,跑得着实不慢,可就这样,后面的脚步声还是越来越近。“你们俩先跑,然后扯着嗓子给我喊救命!”叶想迅速做了决定,然后松开两个人,自己落后一步。带着她们跑肯定跑不掉,自己乱穿之后体力和反应都非同常人,也许还有机会逃!
叶想刚回头想观察一下,就觉得自己身边刮过一阵风,一个人影儿从旁边一闪而过,他不理会叶想,却朝着前面的逃命二人组追了过去。惊慌奔逃的王丽她们也都发现了,可平时尖声尖气惯了的王丽却什么也叫不出来,她的嗓子好像被塞了把热沙子,倒是水霞发挥了农村妇女特有的能量,一边拉着王丽跑,一边气贯丹田,“ 小雨她爹!救命啊!”
“见鬼!”一句低声咒骂突然在叶想背后响了起来,原本正纳闷的叶同学吓了一跳,接着就明白过来。恐龙那部片子里的经典台词就是,比一只霸王龙更可怕的是什么?两只!!可背后这家伙又是什么时候靠上来的?!也容不得叶同学多想,她突然猛地一提速,身后的男人顿时抓了个空,接着就看见叶想飞窜而去然后一个虎扑,前面正追击水霞她们的那个男人觉得不对劲时,叶想一个标准的由后擒敌把他的双腿抱住再一别劲儿,两个人顿时摔成了一团。
按说摔倒之后应该是迅速压制敌背臂,然后一个锁喉,就彻底拿下了!可叶同学一来学艺不精(这还是军训表演时练的呢,她一急眼就使出来了!)二来,被放倒的那位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啊。叶同学虽然用了吃奶的力气抱住了他的腿,不知道人家怎么动了两下腿就挣脱了,叶想就觉得自己怀中一松,暗叫不好,可不知为什么,那男人并没有顺势给她面门一脚,而是一个翻身伸手去抓她的手臂。
可没等他伸手,叶想自己先松开手,一跃而起,又向前跑去。没办法,之前在她背后的那个男人,已经朝水霞她们追了过去,而且王丽一声尖叫摔倒在地,显然是崴到了脚,水霞赶紧停下回身去扶她,叶想一边追一边暗骂背运。刚才被叶想摔倒的那个男人有些吃惊地看着叶同学的奔跑速度,之前还纳闷这丫头什么时候追到自己背后的,现在明白了,第一次见女人能有这冲刺速度!闪神过后,他赶紧跳起身追了上去,又叫了一声,“A4,小心!”
那个A4猛地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来了一个矮身边腿,本来盘算着依葫芦画瓢来个二次偷袭的叶同学“啊~~~”的一声就被扫了个大马趴。还没等她啃在嘴里的泥吐出去,就觉得自己手臂一痛,人已经扭了起来,不容敌人说什么,叶同学先喊了,“别动粗,一家人!都是一家人!”A4一愣,跟追过来的那个男人打了个眼色,“谁跟你一家人?!”他粗声粗气地说。”
叶想的手臂被他攥得很巧妙,只要不挣扎就不痛,两人面对面地站着。虽然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但显然水霞还在坚决执行自己的命令,就听见满树林都是“小雨她爹”!叶同学心说我得拖时间,我得等援军,我得活着……她用力咧了个亲善的笑容,特客气地说,“您是A4?”那个男人皱眉不答反问,“你是谁?”叶想咽了口吐沫,然后挺胸抬头大声说,“F4!”“谁?!”两人同时问。
“放开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A4立刻松开了手,叶想一边活动手一边回身看。瀑布汗啊,心说自己是不是遇上恐龙大迁徙了,四周最少站了二十来个霸王龙!可她也松了口气,虽然还是不知道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但肯定不是什么走私犯之类的“坏人”。要是坏人这会儿不是跑掉就是把自己干掉了,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离的近了,他们手里拿的八五微冲自己还是认得的。
叶想瞄了一眼那些个乌洞洞的枪口,方才事出突然光顾着害怕逃命了,竟然没想过他们为什么不开枪。就算是害怕枪声会引来边防军,要想干掉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方法也太多了,现在仔细想想,他们一直在手下留情,任何一个动作都没有伤人的意思,要不就自己这水平,一百个都了账了。
“既然是一家人,你手里的东西可以扔掉了吧,”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仿佛带了点笑意。叶想打量了他一下,高个子,宽肩膀,看起来很硬的一个男人,两眼熠熠生辉,脸上跟其他人一样,乌七八糟抹的花瓜似的。“呵呵,”叶同学干笑了一声,松开手,一把脏土纷纷飘落……那个A4睁大了眼睛,心里狂吼,美女果然都狠毒!张无忌他妈说得真对!
“哈哈哈!幸好小叶记者没下黑手,你不是说都是一家人,怎么就没认出我们呢?我们像坏人吗?”霸王龙头子打趣说,屋里其他人都跟着笑,叶想皮笑肉不笑,心说你们脸上弄的跟匹萨饼似的,我知道你是至高至尊还是海陆双拼呀!趁着头脑们在把酒言欢,叶想偷偷溜了出来喘口气,谁能想到今天碰到的这些霸王龙竟然会是正在野外驻训的特种兵啊!回到营房没多久,那个恐龙头子,不,应该说是XX军区XXX特种大队刘中队长就亲自来给几个受惊女人道歉。
后来听通讯员小李的小道消息,这个中队一直在附近深山密林里操练,今天其中一个组的任务就是在白天摸进XXX边防连,悄无声息地夺取……连长同志那味道诡异的作训鞋!他们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小李说,其他连也遇到过,说是抓住了就打,没客气的,可问题是几乎没人能抓住那些牛X轰轰的特种兵,说这话的时候,小李脸上又是气愤又是嫉妒羡慕。这回却出师不利,本来想控制住三个女人继续任务的,没成想……小李说,失败的那个组,被他们队长罚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都做了一个小时了!
“王丽,我没有骗你,我告诉过你我是个军人,军人本来就是要随时准备流血牺牲的!”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柴房后侧响起,叶想一个懒腰没伸完,她转头看去,隐约两个人影儿晃动。“没骗我?!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口号而已!再说你没告诉过我你的工作这么危险!这不是骗我是什么?”王丽的嗓门有些尖锐。“有些事情我不能告诉你,那是军事机密!不是故意骗你!你小声点,不要影响我战友!”男人无奈地说,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叶想扬扬眉头,今天本应是个团圆的日子,水霞那一路的“小雨她爹”最后喊来的是连长和一排长。本来一排长刚执行完一项任务回来,人困马乏,可一听说王丽跑出去了,就想出来找。揪住他的指导员说了一下这几天大概的情况,虽然婉转可一排长也不傻,最后他只是苦笑着说,不管咋样,总算有个当面拒绝我的了,总比以前连人都看不见的好!
“这样的女人咱当兵的还看不上呢!”一个带了点不屑的声音响起,叶想一回头,突然发现自己身后站了好几个战士,他们都已经换下那身“野人装”并洗过澡了。除了更精悍一些,看起来跟其他战士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年轻,一样的黝黑,一样的笑脸。“F4,你好!”见叶想回头,一个战士调皮地说,其他战士顿时嘿嘿低笑,看着那质朴的笑容,叶想忍不住也笑了。
看见叶想露出笑容,兵们顿时活跃了起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问题,花样之多让叶想应接不暇,那个A4特意问,为什么她是F4而不是其他BCDE4,让叶同学狠狠的汗了一把。兵们好奇也正常,原本在林子里能看见女人就很意外了,没想到其中还有一个未来的女军官,长相不用说,身手灵活而且很有勇气,她的表现对得起那身军装!
由于那个由后擒敌实在漂亮,中队大部分都是侦察兵出身的战士们给与了叶想很高的评价,叶同学高兴坏了。虽然任务失败被队长惩罚累个半死,可兵们还是很高兴,尤其那个被叶想摔倒的,号称再多做一千个也值了。
第二天一大早,特种兵们还要继续自己的训练,敛齐了装备跟边防兵们告辞,刘中队长真诚地感谢了明连长和指导员的热情招待之后,跟叶想说,“小叶记者,希望有一天你也能采访我们,也让我们说说心里话!”叶想一笑,“是,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可惜这回的精彩遭遇不能写!”刘队长哈哈一笑,叶同学很上道,他没再多说,一挥手,特种兵们迅速消失在密林里。叶想笑着跟回头冲她做鬼脸的兵们挥手道别。
“要不…我送送你?”一排长犹豫地说了一句,“不用了,嗯,谢谢,”王丽干巴巴地说。昨天两个人谈得没什么不愉快,因为没说几句话王丽就把沟通的大门关上了,执意要回家。一排长阻止了指导员再代表部队和阻止跟她谈谈的意思,只是说人姑娘能来这一趟自己就知足了。再说王丽也没什么不对,边防军是苦,是累,是危险,可这也不表示,女人们就一定要跟着奉献,不要害了人家。
听了这话,叶想真的替王丽惋惜,这是个有担当而且通情达理的男人,实在难得。听指导员说他还是自己努力考上XXX陆军学院,然后分配的时候主动要求回边防的。连长明志辉听一排长这么说,只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就走了,指导员却只能苦笑,按照你这个理论,咱们边防兵都别成家了,全当光棍奉献算了,以免害人。
叶想心里盘算着一个念头,淳朴的水霞却是单纯的想把王丽留下来,在她眼里,她男人的这些战友都是好人,一排长又是个军官,王丽到底有啥不满意呢,女人这一辈子不就图嫁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嘛,一排长说的那番话她也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王丽。王丽自从跟一排长谈过之后,就什么话也不说,若是以往,水霞的絮叨她早就急了。
后来一排长又让自己的兵装了好多当地的土产让她带回去给亲朋好友尝尝,可他本人却没来,也许是怕见了面王丽别扭吧。王丽不自然地推托了一阵,小兵啥也没说,放下东西,跟叶想她们打了声招呼就走,只是走之前实在忍不住说了句,这都是我们排长用业余时间自己摘的,就等您来了!王丽不免尴尬,叶想拉着水霞躲了出去。
“叶记者,回来之前来个电话,我再让人去接你!”指导员说,“好,指导员,连长,你们回去吧!”接到通知要去团部一趟的叶想上了驴车,王丽也上了车,司务长一声吆喝之后,驴吉普开始前进。偏巧连里那辆破吉普化油器坏了,司务长带着小李一起去镇上汽修店买,顺便送叶想和王丽去坐长途车。叶想是接到命令去团部开会,王丽则是不想再在边防连住下去了,干脆去团招待所等火车票。
“叶记者,你啥时候回来啊?”小李问,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兵们都很喜欢这个性格温和体贴,一肚子知识,又喜欢微笑的女记者。而且指导员也说了,叶想采访起来认真细致,写东西也很有水平,对于X连来说真是福星高照了。
想到这儿小李忍不住瞟了一眼王丽,心说都是首都来的咋差了这么多呢!“我希望尽快吧,指导员还说要带我去边防线巡逻,亲自感受一下你们的日常工作呢,” 叶想笑说。团部也没说什么事儿,其实要不是叶想碰巧早到了遇上司务长,而且又有水霞和王丽的存在,团部本来是想把那个男学生派到边防X连的。
两个小时以后终于赶到了镇上,一天有一趟汽车是去往团部方向的,司务长和小李帮忙把行李都运上了车,又吩咐了几句才下车。王丽一上车就靠着窗户坐着不说话,叶想也没什么话好跟她说,说到底,强扭的瓜不甜,就一个人开始看书。镇子不大,车上的乘客也不多,车子刚开动两步,又被几个农民打扮的人给拦住了,司机数落了几句还是开了门,那几个人陪笑着赶紧买了票就坐下了,车子继续前行。
“一排长,回去休息吧,别想太多了,嗯?”跟着连长查完装备的指导员发现了一直在发呆的一排长,“嘶,”一排长咧了咧嘴。“怎么,还疼啊?”指导员关心地问。“没啥,卫生员说了,小伤,那我先去查哨了,”一排长敬了个礼就离开了。明志辉制止了还想说话的指导员,“随他去吧,有点事儿干也好!”“唉,他受了伤都没敢告诉那姑娘,”指导员摇摇头。“告诉啥啊,那王丽不就怕守寡吗,这要是告诉她,昨天晚上她就得闹着走!”明志辉没好气地说完转身就走。
回到了宿舍,明志辉只觉得心情烦躁,想了好久终于咬牙拨了一个电话“嘟,嘟……”就在他勇气尽失想要挂断的时候,一个女人明快的声音传来,“喂,哪位?”明志辉喉结动了又动却说不出话来,那边的女人沉默了一会儿才问,“志辉?”“唔……”明志辉勉强应了一声,“嘭”的一声门被人推了开来,一向稳重的指导员冲了进来,“志辉,不好了,叶记者她们出事了!”
明志辉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啥!你说叶想和王丽?!”“可不是!你快来!”明志辉摔下电话就跟着指导员跑去了连部。“志辉?!志辉?!”女人焦急地叫着。“姐,出什么事儿了?”孙国辉站起身走到孙国琴身边,刚才姐姐一接电话脸色就不太对。孙国琴怔怔地放下电话,回头看着孙国辉说,“弟啊,你们那个师长的女儿是不是叫叶想啊?”孙国辉一愣,点点头,“是!你怎么知道的?”
“她是干记者的?”孙国琴又问,“就算是吧,大姐,到底出什么事了?”一直默不作声的林晃把坐在他腿上玩的月月放下,走了过来。孙国琴脸色苍白地把刚才电话里听到的说了一遍,孙国辉脸色大变,他回身一把抓住了林晃的衣领低吼,“林晃,叶想真的来东北了?!你知道她来了,所以你才要跟我回来?!”“辉子!”孙国琴被他吓了一跳,想要阻止又不敢,月月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废话少说!”脸色铁青的林晃握住孙国辉的手腕,慢慢地扯离了自己的脖领,两个男人同时松开了较劲的手,一起转头看向孙国琴,“姐!大姐!给我边防连的电话号码!!”
“怎么会出这种事!!你们的脑袋都让驴踢了,就不知道派两个人跟着,一群混蛋玩意儿!”之前电话中传来的团长怒吼就算隔着八百里地远,还是清晰依然,要是可能,暴怒的团长一定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狠踢他们两脚。明志辉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一向笑口常开的指导员也眉头紧锁,除了催促司机加快速度之外,没有一句话。两个人都明白,要是叶想还有那个王丽真的出了什么事儿,两个人得脱军装滚蛋不说,就是良心上这辈子也过不去。
之前一排长出去执行的任务就是配合武警追击一个走私团伙,一番交战之后,武警已经把运货的船给控制住了,但还是有走私犯游上岸逃跑,经过几天的连续搜查追捕之后,基本都被抓到了。他们身上携带的各种赃物也都被起获,但经过连续审理,终于有一个抗不住的交代说,还是有人跑掉了,而且身上携带的物品好象是什么特值钱的文物,是偷来的。
这小子是船上管做饭的,他也是无意间偷听到,当时一个亲信问船老大为啥要带上个生人,要知道赶走私这一行最忌讳这个了。船老大说这人身上有文物,同村的,而且就是个棒槌,回头到了那边先把他解决掉,这玩意儿可比运十船货还要值钱!可没想到,船没出发多久,就被早有准备的武警和边防给截了,那棒槌和船老大一起跳河逃跑的!
武警领导们都极为重视这个情报,因为某研究所失窃案一直未破,警察那边已经发了通缉令了。可没等武警这边和警察通气,就接到了下属一个巡逻哨的报告,例行检查时突发状况,我三名战士负伤,罪犯挟持人质逃走,经查,人质为在XXX边防连进行采访的军报记者。武警领导大吃一惊,一边加紧探明情况布置任务,一边打电话通知边防团。
团长一听参谋报告就窜了,原本听说那个小叶记者很负责任,文笔也好,他还想着这回也该咱们边防团露脸了,自己的手下爱将也有了晋升的资本。他早就想把明志辉提上去做营长,好不容易这回一营长转业空出来个位子,但是上头又想塞个空降部队过来镀金,团长正犯愁呢,可要是有了军报的政治宣传,那这个一营长明志辉就做定了!但现在那个叶记者居然被绑了,团长暴怒过之后就剩下苦笑了,他私下里跟政委说,要是记者有个好歹,那这一营长也没他明志辉什么事儿了,他这个团长就去当了!
“辉子,小林,你们俩千万小心!”孙国琴冲着飞驰而去的吉普车喊了一嗓子。“琴子,出啥事儿了?你弟干啥去?”买菜回来的孙妈妈看见自己儿子在家门口上车就走,紧赶慢赶还是没追上。“喔,妈你回来了,那个,小林有急事儿要去趟边防团,弟送他去了!”孙国琴怕老太太着急,赶紧找了个理由顺手接过了菜篮子“ 是啊,啥急事儿这么急?”老太太叨咕着被孙国琴领回了屋。
刚才林晃他们给边防连打电话,值班的排长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儿,只说连长指导员执行任务去了,你可以留下联系方式什么的官话,但是林晃还是确定了那个记者就是叶想。接着他又一个电话打到边防团,因为林政委调到北京之前,在东北待了十几年,战友下属多了去了,那个边防团的参谋长正好是林政委以前的搭档。等林晃放下电话的时候,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孙国辉二话没说,立刻跑出去借车!去边防团那边的汽车一天就一趟,现在开车过去,两个小时也到了。就在各路人马都玩命往一处山沟子里冲的时候,叶同学正被人用枪指着往深山里走。“哎哟!”正手脚并用上山的叶想一不小心踩了个空,膝盖重重地磕了一下,本能地想去揉,一个冰冷的枪管压到了她的脖颈上,“快走!别想玩花活儿,要命的话就快走!”说完用枪管狠狠地戳了她一下。
叶想甚至能感觉到枪管那粗糙的边缘割破了自己的皮肤,这是一只锯短了枪管的猎枪。她什么也没说,咬紧牙关继续磕磕绊绊地往上爬,只是趁身后那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扔掉了什么。一边爬叶同学一边想,要是这家伙真的给自己一枪,自己会不会又回去了呢?要是那样的话,在这边永垂不朽,在那边又一切恢复正常了吧,依然近视眼,还能看见孙国辉的大黑脸了,那林晃呢,十年后还有林晃吗……
被司务长他们送上车之后叶想就一直随意地翻着手里的书,心也没全在这上头,她不时地看看车窗外不远处的原始森林,心里为这样天然的美景感叹着,再过十年,不知道眼前这茂密的森林还会剩下多少。王丽则维持着之前的动作,扭头看向窗外,只有身子随着颠簸的汽车轻轻摇动着,还是一句话没有,可却不像来的时候那样,听音乐吃零食什么的。
叶想知道王丽此时的矛盾想法,又觉得一排长人确实不错,从里到外都透着男人的雄浑和憨厚,一看就是那种靠的住的人,可她又怕吃苦出了事儿自己还得当寡妇。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叶想低头接着看书,一翻页,一张相片从书里掉了出来,伸手从膝盖上捡起看,看着那肥嘟嘟的光屁股婴儿咧着嘴笑的开心,正是林大公子的那张裸照,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
上次被水霞看到之后,自己顺手夹在了书里,到了边防连之后,从早忙到晚,跟着战士训练帮厨还要采访写稿。一到熄灯那是闭眼就着,连梦都不带做的,王丽甚至说自己有一天还打呼噜来着,根本没有时间看书。一翻手,林晃挺拔的字体顿时落入眼帘,跟他的人一样,充满了自信。
叶想突然想到那天林晃的表白,脸上一热,然后又有点不甘心,这狐狸就那么自信我会答应?!忽然间童心大起,从兜里掏出只笔来,开始在空白处写,乖儿子,乖儿子,乖儿子……一边写叶同学还不自觉地发出诡异的笑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一抬头就发现一个农民大哥正扭头觑着她,彼此目光一碰,那人飞快地转回了头去。叶想以为自己傻笑的样子被人看到了,不免有些尴尬,扫了一眼王丽,她却仿佛一无所觉。
“二哥,那丫头是个当兵的!”穿着蓝色的确良衬衫的那个小声说,“闭嘴!咱们就搭个车,你别做贼心虚地瞎瞄,反而引人注意!”另一个络腮胡子压低了声音说。就这样,汽车开了一段时间之后,原本正在和售票员闲聊的司机突然说了句,“哎?你看,前面那儿有几个当兵的,还停了一个屁驴子。”售票员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探头看去,“真的哎,那兵还挥旗子呢,啥意思?”“是让咱停车吧!”司机开始减速。
车上的人一听有当兵的检查,甭管是清醒的还是迷瞪的,都抻脖子去看热闹,汽车缓缓地放慢了速度。叶想伸头看了一眼,红牌子,应该是武警在临检吧。“二哥,怎么办?!是不是来抓咱们的?!”蓝衬衫急了,络腮胡子眼睛一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嚷嚷啥,这应该是武警的例行检查!一会儿看我眼色行事,才三个兵!”车子一停,门一开,一个志愿兵班长带着一个小兵走了上来,车下还留了一个兵。
“大兄弟儿,出啥事儿了,以前没见过你们在这儿查啊?”售票员热情地打了声招呼。那个班长先敬了个礼,“各位同志,临时检查,请配合出示证件还有你们的随身物品。”说完他开始检查证件和乘客们的行李。眼瞅着查到了自己,络腮胡子一脸镇定地递上了两个人的身份证,嘴里还亲热地说,“解放军同志辛苦了!”那班长只一笑,以为他不懂武警和解放军的区别,也懒得跟他解释。
“你们的行李呢?”班长问,络腮胡子赶紧从行李架上拿下一个大麻袋,打开给武警看,“咱自家产的花生,您尝尝?”班长摆手拒绝,蹲下身把手往麻袋里伸,挺深的口袋,班长边往里伸手边搅和,蓝衬衫的脸色越来越白,络腮胡子不动声色,眼瞅着班长的手越摸越深,络腮胡子突然说了句,“哟,差点忘了还一个口袋呢!”他说着从脚底下又拿了一个小点的麻袋出来一边解绳子一边对武警讨好地笑。坐在后面的叶想一低头的功夫,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车里顿时间惊叫声四起,一股子火药味冲鼻而来。
一直在发呆的王丽突然一声尖叫,叶想就看见刚才那两个战士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浸透了他们的军装,司机售票员乘客都惊呆了。那个络腮胡子拿着猎枪一脸的凶狠地喊,“都给我趴下!!”车上的人除了司机,基本上都是老弱妇孺,这会儿都吓懵了。车下那个小战士显然没什么经验,听到枪声居然冲了上来,叶想暗叫不好,那络腮胡子已经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枪。“去,把枪拿过来!”络腮胡子一扬下巴,那个蓝衬衫哆嗦着去拽武警战士的枪,可受了重伤的战士们都死死地握住枪就是不肯松手,蓝衬衫声音都变调了,“二哥,扯,扯不动!”
“真他妈废物!闪开!”络腮胡子骂了一句,枪口一动又对准了那几个受伤的战士,显然想要他们的命,好抢枪!叶想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发木,但是眼瞅着那几个战士就要送命,还是忍不住要有所动作。她手里一直抓着那本硬皮的厚厚的福尔摩斯全集,如果这时候甩出去打中谁的后脑,都够他喝一壶的。对于自己眼力和手劲都比较自信的叶想,趁络腮胡子的注意力都放在那几个战士身上,悄悄站起身,瞄准,用力一扔,偏这时不明所以的王丽拉了她一把,带着哭音低声说,“叶想,你不要命了,别惹事!!”
“呼,啪!!”失了准头的砖头书碰巧砸在了站起身正要让开的蓝衬衫的面门上,他连叫都没叫一声,就软倒在地了!络腮胡子猛地一个转身,枪口对准了叶想。看着黑洞洞的枪口,叶想脑子一炸,好像呼吸都停止了,她僵立在原地,王丽则一声尖叫,迅速地把头埋了下去。“洞拐,洞拐,收到回话,报告你们的情况!重复,报告你们的情况!”那班长身上的无线电突然响了起来。
络腮胡子一偏头,看见那个班长伸着沾满了鲜血的手想要去够电台,他跨前一步,一脚踢在了班长头上,班长的登时昏死了过去。“狗子,醒醒!!”他踢了踢被叶想砸昏的那个蓝衬衫,可那个家伙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是电台又呼叫了两次,口气开始变得严肃急切。络腮胡子盘算了一下,估计很快武警就要派人过来了,之前甩不掉那小子才一直带着他,这回正好,文物自己可以一个人独吞了!还是逃跑要紧,只要避开了追捕,那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就等着咱去享受了!
想到这儿,他立刻做了决定,一手拿枪警戒,然后命令一个乘客把装花生的那个口袋倒出四分之三来,自己则在蓝衬衫的腰上摸了个什么出来装在了兜里。又想了想,为防万一,还是带个人质的好,要说人质,那没有比解放军更好的了吧。他狞笑着用枪指住叶想,“解放军同志,跟我走一趟吧!”叶想僵立不动。络腮胡子故意用力拉了下枪栓,“你要是不合作,那就你旁边那个吧!”王丽吓坏了,泪水鼻涕流了一脸,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叶想,那里面有惊恐也有乞求,可她终究没说出你去别让我去的话来。
叶想心里苦笑,部队果然能改造人,要是来时候的那个王丽,恐怕已经主动把她推出去了吧。“王丽,你是护士,救他们!”叶想低声说了一句。王丽一怔,然后用力点头,叶想往前走去。“别伤害他们!我跟你走!”说出这句话时,叶想舌头都是硬的,果然英雄先烈不是人人都能干的。昨天碰到特种部队的时候,自己没有这么恐惧,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恶意和杀气吧。可当遇到真正穷凶极恶的歹徒时,叶想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怕了。
叶师长曾说过,你还不明白军装的意义,那时的叶想确实不明白也不想明白,但现在她最起码明白了一件事,这身军装,让她不能跑。络腮胡子哼了一声,“放心,老子才懒得浪费枪子!快走!”他示意叶想走在他前面,叶想经过那几个战士的时候,发现伤口都不是在致命的位置,只是大量失血导致昏迷,可就这样,他们的手依然紧攥着枪,指节都发白了。
叶想多少松了口气,如果后援部队来的及时的话,他们还是有救的,王丽又是护士,多少能起一些作用吧!看着叶想走下了车,络腮胡子拿起麻袋,先拔了司机的钥匙然后命令他一起下车。司机以为这歹徒也要劫持他,腿都软了,但是听明白只是让他把油箱放光之后,赶忙连滚带爬地执行了。叶想的心越来越凉,这胡子不但狠毒而且很有头脑,自己想要逃跑可能没那么容易了。
络腮胡子命令司机上车,然后突然对车上又放了两枪之后,这才用枪指着叶想,命令她往山沟子里爬。车上的人本来三魂六魄就被吓得没剩下几个在家了,这两枪更是让他们以为那胡子要杀人灭口,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脑袋都塞进自己肚皮里去。过了半晌,还是王丽第一个伸头往外看了看,发现两个人都已经不见了,这才赶紧招呼其他人帮忙救治那三位负伤的战士。
电台一直在呼叫个不停,部队已经意识到出事了,正准备派人过去查看。突然通讯员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喊声,赶忙叫队长和指导员过来听。那个女人就是王丽,在连队这几天,因为无聊,有时候叶想采访战士们的时候,她也听一耳朵。其中有一次,兵们教叶同学使用无线电设备的时候她正好在,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中队长和指导员一听大概情况,明白出大事了,马上向上级汇报。
等明志辉和指导员赶到了出事的地点的时候,武警的人已经到了,那三位战士也被送往医院救治了。两方人马一会师,寒暄客套全免了,武警边防队长迅速地介绍了一下已掌握的情况。这个游动哨是从今天才开始执行的,因为接到上面通知说有人倒卖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皮毛,所以队长和指导员一合计,干脆在几个交通要道设一些流动岗,省得那些违法犯纪的家伙们浑水摸鱼。可谁都没想到,小打小闹的没抓着,一下子出了这么大事儿。
一排长一眼就看见了呆坐在一旁的王丽,她浑身是血,一排长跑了过去吼,“王丽!你咋的了?!”王丽哆嗦了一下,不说话,愣愣地看着一排长。一排长担心地蹲下了身子,放软了口气,“你受伤了?”王丽摇摇头,一排长略松了口气。刚才一听说出事了,自己的心就吊在了半空中,王丽是自己请来的,如果有个什么意外,岂不是太对不起人家了。
“哇!”的一声,王丽突然抱住一排长哭了起来,一边断断续续地说些让人听不清的话,一排长只听明白她吓坏了,还有叶想被坏人抓走了!王丽这一哭,把明志辉他们都惊动了,明志辉眉头紧锁,本来他对王丽就有点看法,指导员拉了他一下,扬声问,“一排长,小王同志没事吧?”一排长摇摇头。
武警中队长说,“刚才多亏这姑娘了,我们那几个战士才不会失血过多,她救助的很及时啊,而且通知我们情况的也是她!”说完又看了一眼正抱着一排长哭的王丽说,“军嫂就是不一样!”明志辉和指导员面面相觑。这时武警指导员跑来说,“老贺,明连长,李指导员,我们的战士根据乘客们提供的情况一直在搜寻,那歹徒显然是老山客,基本没留下什么痕迹,但是一班长还是找到了一些线索,可是我们人太少,需要支援!”
明志辉刚要开口,不远处一阵烟尘四起,一个迷彩吉普一马当先冲了过来,“滋”的一声刹车,一个扛着两毛三的军人不等车停稳就跳了下来,接着又出来好几个军官。“团长怎么来了?”指导员一愣,赶紧和明志辉迎了上去。迎面连礼都没来的及敬,团长劈头就问,“情况怎么样?!”两人赶紧说了一遍,又叫武警中队长补充了一下,团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疙瘩。
这时候跟在后面大解放也到了,车子一停,得跳下来快一个营的人。正好武警的大队长带着公安局的人也赶过来了,团长过去跟他们交流情况。赵副团长刚要跟过去,指导员悄悄拉了他一下,“老营长,怎么团长亲自来了?!”赵副团长扫了他们一眼,低声说,“出来之前参谋长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又打电话给北京之后就跑去跟团长和政委说,在你们连采访的那个叶记者,不光是个记者啊!”
“不是记者是什么?”明志辉一愣,赵副团长瞪了他一眼,“你小子是不是只有上战场的时候才用脑子!”指导员脸色却一白,“她家里有背景?”赵副团长一点头,苦笑着说,“人家是北京军区XX主力师师长的女儿,或者说很快就是XX副军长的女儿了!我的明大连长!”
“阿嚏!”叶师长狠狠地打了个喷嚏,刚才眼皮子一个劲儿地跳,怎么这会儿又打上喷嚏了。“好嘛,老叶,你这一要升官,打个喷嚏都比以前响啊!”一个大校调侃着说,他是另一个师的师长。任何地方涉及升迁这种事都没秘密,军队也不例外,虽然还没有正式下命令,谁都知道叶师长马上要变成叶副军长了。“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打喷嚏都响!”叶师长大咧咧地回了一句。屋里其它几个人就笑,他们都是老战友了,说话向来荤素不羁。
“不是吧,我看你今天来司令部那军姿也比往常要挺啊!”另一个人笑说,叶师长还没开口,先前打趣叶师长的那个大校先笑了,比划了一下说,“这我可以作证,肯定跟老叶升官没关系,那是他娘的痔疮又犯了!”哈哈,其他人顿时大笑起来,叶师长一翻白眼送他四个字,“扯你的淡!!”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彭司令微笑着走了进来,这些见了面就变小孩儿的首长们赶紧肃容立正,会议开始进行。
彭司令是个务实的人,所以开起会来也是雷厉风行,有事说事,会议很快就开完了,机关和军师首长们纷纷敬礼告辞,彭司令说了句,“老叶,你们留一下。”其他人都明白司令有事要跟他们谈,赶紧加快了步伐离开,叶师长恭敬地坐了下来,他也大概知道彭司令要跟他谈什么。自己这三年把XXX师带的是蒸蒸日上,这次联合大演习中又取得了优秀的成绩,年龄上有优势,彭司令又是自己老连长,用人当然愿意用自己相信的人。
综合以上,这次XXX军副军长的职位基本已是定局。虽然叶师长不是官迷,但是没有不想当将军的兵,戎马一生,肩膀上换成金星,可以统帅千军万马几乎是所有军官的梦想。叶师长自然也不例外,想到这儿,叶师长坐的越发笔直。彭司令却收起了刚才的笑容,点了颗烟,叶师长一愣,怎么,升职的事儿黄了?那彭司令也不用摆出一付死人脸吧,咱是军人,应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一个副军长算啥!“飞扬!” “到!”叶师长一挺背脊,彭司令轻声说,“想想那边可能出了点事儿!”“什么?!”泰山没崩,叶大师长崩了!
“团长,我们估算了一下时间,武警中队的人在出事后半个小时就赶到了这里,而且立刻就派人去追踪了,冯彪子肯定想要带着文物出境,他一定会走二娃子沟方向,他是本地人,知道那边路程最短,而其他地方基本上又是人难以翻越的地形,事发突然,他也没准备什么食物和饮用水,必须去有人的地方补充给养,翻过二娃子沟,那就是XXX国的村庄了!”明志辉跑过来报告。
“你确定?!”团长沉声问。“是,我们审问了那个盗窃犯,他说因为武警和边防军在抓他们,本来想反其道而行之,进城躲风头,可没想到突然遇到临检,那个班长又很负责任,检查的特别仔细,所以冯彪子才开枪的!是只短筒猎枪!”明志辉大声说。蓝衬衫就是那个文物盗窃犯,被叶想一砖头打懵了,等醒过来,就发现被十几只冲锋枪指着,这家伙是个无胆匪类,又发现船老大把他撇下独自跑路了,还没等兵们跟他讲政策,他就什么都招了。
团长回头和武警大队长还有警察商量之后,兵们立刻撒出狗,循着歹徒遗留下来的痕迹追踪了过去。明志辉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去和团长说了些什么,团长一点头,他这才带着一排长他们也跟着其他人一齐向山上搜索了过去。团长走回自己的指挥车,要了师部的电话,“报告师长,我们的人已经出发,是,坚决完成任务,另外,某部一特种中队正在附近野训,是否可以请求他们支援!明白!”团长放下了电话,看向烈日下的深山密林,现在只能希望冯彪子不会放弃那个叶记者,否则……团长不敢再想下去了。
“呼,呼…”叶想喘着粗气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走着,身后是冯彪子的粗喘声,叶想知道他心狠手辣,不敢走的太慢,以免他嫌自己是个拖累起了杀心。其实叶想的体力还是比较充沛的,至少比正在逃命的冯彪子要好,听他的呼吸声就知道,恐惧有时也是很消耗体力的。叶想现在的形象也很抢眼,头发上挂着几根干树枝,一绺头发被汗水粘在脑门上,右臂军装的衣袖刮破了,露肉的位置被荆棘丛划的都是一道道的红痕,下巴上一道乌青,那时刚才摔跤的时候撞的。
明志辉他们判断的很对,冯彪子就是想要穿过二娃子沟到对面国家去,那个村子他很熟,原本很穷,后来村里人靠做走私犯的生意渐渐富了起来。只要跑过界碑,那帮子武警就拿自己没办法了,到了那边,只要有钱,没什么办不到的。这种想法让冯彪子体力大增,他原本就是个农民,家里太穷,跑出跟着别的老大做走私买卖,因为手狠又精明,慢慢打出了自己的天下。这次要不是因为那个棒槌,他才不会亲自押运,结果被那帮该死的兵堵个正着,不过好在不亏,做完这笔买卖,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已经跑了快两个小时了,后面一直没什么动静,冯彪子看着前面叶想跌跌撞撞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只要一到边界,就送这个小女兵上路!就算留个纪念品给那些绿皮子好了,冯彪子冷笑着舔了舔干渴的嘴唇。突然觉得自己的背脊一个劲儿的发冷,那是杀气,叶想一路上都在留心,可一来冯彪子看的严实,二来这条小路两边不是峭壁就是看不见底的深沟,跑都没处跑。
又走了一个小时之后,,一条小河出现在叶想眼前,冯彪子喝令叶想抱头蹲下,自己一边警戒一边用手撩水喝!叶想也口渴的很,却强忍住了,她杜绝一切让冯彪子注意到自己的可能性,只有时间拖得越长,才越有可能被解救,这是叶想以前看探索节目时,一个FEI人质谈判专家说的,千万不要激怒匪徒,不要受无谓的伤害。冯彪子果然不管叶想是不是口渴,下巴一扬示意继续前行,他当然也没发现,叶想留在地上的东西。
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冯彪子做老大时间久了,体力也不如从前了,要不是身上的财富支撑着他,早就趴下了。叶想现在不用装,也已经是走得踉踉跄跄了,她又渴又累又害怕,体力消耗极大,可冯彪子牢牢握在手里的枪,让她不能停下步伐,可两个人走的速度却比之前满太多了。两个小时一过去,冯彪子突然命令叶想停下,叶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冯彪子喘着粗气张望了一下,突然大笑了起来,“哈哈,解放军同志,知不知道这山后是什么?”
叶想眨眨被汗水淹到的眼睛没说话,就看见冯彪子那张笑的有点扭曲的脸,他不坏好意地一笑,“那边就是我的天堂,也是你的……”地狱两个字他没说出来,就看见叶想脸色大变,冯彪子满足地笑了起来。叶想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边境,她汗湿的手里还紧握着几张碎片,刚才冯彪子命令司机放油的时候,她悄悄地把林晃那张裸照撕成了碎片,沿途在关键转折部位都留了一张碎片,希望追踪而来战士们能够发现,可没想……
一路上都没有追兵的迹象,冯彪子放松了不少,为了顺利地翻过这座山,他也坐下来休息恢复体力。“他们停下来了,正坐在山脚下休息,歹徒两点方位,人质十点方位,歹徒的关键部位被大山石挡住,一次清除有困难!”明志辉举着望远镜,眼睛贴着镜片一动不动,低声说,然后咒骂了一句,“那狗日的很鬼啊,就算没发现我们,他也把自己藏的挺严实!”
“翻过山就是边境了,那边我们也不能轻易开枪,引来对方的边防军容易出外交麻烦!”指导员低声说。他们在十分钟前,终于撵上了叶想他们,一发现叶想没事儿,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为了防止冯彪子狗急跳墙,明志辉他们没有急于行动。去往二娃子沟有好几条路,冯彪子一路上故布疑阵,逼得兵们没办法,只能分开行动,如果不是……明志辉扫了一眼趴在旁边的那两个人,自己也未必能发现那么细小的证据。
林晃一边眯眼打量着远处的叶想,一边摸兜,那里都是被撕碎的照片。他和孙国辉赶到的时候,差点跟在山下留守指挥的团长打起来。因为团长拒绝让他们上山,不管他们怎么说都不行,团长一再强调,叶想是你的战友也是我的战友,我们不会放弃的!看孙国辉和团长僵在一起,林晃突然大吼了一声,她还是我老婆呢!说完推开拦着他们的警卫员就往上冲,所有人都愣住了,孙国辉一言不发,也跟着冲了上去。
团长先是吓了一跳,可一时也不知道林晃说的是真是假,他一边臭骂那两个鲁莽小子,一边让手下警卫连的人赶紧追上去,陪他们一起走。两个人的山地训练水平都很优秀,又都心急如焚,脚下如飞,没过一个小时就追上了明志辉,这时候已经走到了一个岔口,二营长带着人已经走另一条路了,明志辉正要带着人走右边那条路,孙国辉的突然出现让他吃了一惊,他们当然认识。
简短的说明了一下眼前的情况,明志辉没时间也没心情问孙国辉为什么会出现,那个眉目英俊的小伙子又是谁。听明志辉说完之后,孙国辉仔细地查看了一下周围的痕迹,他一指右边,“我觉得应该是右边!”话音未落,林晃沉着脸说,“就是右边!”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一摊手,一张碎片就粘在他手心。
“怎么办,我们的步枪有效射程是四百米,现在距离歹徒却有将近七百米,而且直距歹徒五百米之内什么遮挡也没有!我们一露头,他就会发现,怎么办?”指导员焦急地问。“特种部队联系上了吗?他们有狙击手!”明志辉皱眉说,“师部说他们正在往这边赶,隔着好几座大山呢,就算是特种的也他娘的没翅膀啊!”一向斯文的指导员也开始暴粗口了。
“等不及了!”孙国辉低声说了一句,“那个家伙最多再歇十分钟就得走,他可没耐心等什么特种部队!”林晃点点头,“没错!”“那,那怎么办?”指导员没了主意。“我们靠过去!”林晃说,“啥?兄弟我知道你急,可你从哪儿靠过去!”指导员说。林晃跟孙国辉对看了一眼,然后指了指山沟,明志辉眼睛一亮,指导员张大了嘴巴,那地方能走人吗?
孙国辉和林晃小心翼翼地从山崖下面的沟壑里攀爬了过去,本来明志辉和一排长都要跟来,可他们毕竟只是普通的边防步兵,要论不走常人道的功夫,比孙林这样的侦察尖子差远了。时间紧迫,如果被冯彪子发现,谁也不敢保证会出什么事儿!明志辉带着手下的人握紧了手里的枪,摒住呼吸随时准备支援。
林晃小心翼翼又尽量迅速地攀爬着,孙国辉紧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从沟底慢慢向山脚下接近。冯彪子的呼吸已经平稳了下来,他是个老江湖,一直没有放松警惕。觉得自己休息的差不多了,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对叶想喊,“休息够了吧,起来!”叶想一直坐在地上动脑筋,如果到了边界,自己肯定没好下场。虽说有一定的可能性,自己被他一枪崩回十年后去,但毕竟跟被人砸有着本质上的区别,砸十下都未必会死人啊!
叶想慢慢地站了起来,冯彪子突然蹿了过来,一把揪住叶想挡在身前,背靠山岩,“谁!谁在那里!给我滚出来!别以为我看不见!不出来是吧,我一枪打折她的腿你信不信!!”听着冯彪子疯狂的叫嚣声,已经快爬到林晃和孙国辉暗叫糟糕,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警醒,刚才踩掉了一块碎石竟然被他发现了。
孙国辉冲在他前面的林晃做了个手势,林晃点头迅速地往上爬,到了路边伸手一用力,人已经躲在了刚才冯彪子藏身的那块巨石之后。“不出声是吧!”冯彪子狞笑了一声,“砰”的一声枪响,林晃差点冲了出去,叶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脚下尘土飞扬。“看见了没有!再不出来,下一枪就真的打在她身上了!!”冯彪子神态疯狂,明志辉他们几乎把枪攥出了水。
叶想的腿也软了,她从未感觉离死亡如此之近,刚才被子弹溅起的碎石打得她腿生疼。可冯彪子的话也同时带给了她希望,部队真的追上来了,不是吗,她一再告诉自己要镇定,一定要镇定。冯彪子叫嚣了半天,依然无人应答,但他的直觉和本能告诉他,那帮子兵追过来了。这家伙和蓝衬衫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亡命徒,他犯过的罪行,足够枪毙三次的了,一咬牙,要是老子跑不了,就跟这丫头同归于尽好了,也算够本。
这样一想,就不在乎叶想的死活了,“小丫头,算你命不好!下辈子记得别当兵!”他喘息着跟叶想说,声音中的疯狂谁都能听出来。“你别乱来!”林晃突然站了出来,刚才他跟孙国辉做了几个手势,冯彪子那句话一说,林晃就明白他准备下杀手了,顾不得太多,人就站了出来。孙国辉在心里骂了声脏话,林晃刚才的手势是说,他去吸引歹徒的注意力,让自己趁机开枪救人。
“哼,当兵的,有能耐啊,这么险的沟你都能爬上来!”冯彪子刚开始被吓了一跳,现在整个人缩在叶想身后,扯着沙哑的喉咙喊,“放下你的枪!!举起手来!”林晃听话的照办。叶想从听见林晃的声音开始就以为自己在做梦,听说过撒豆成兵,但没见过撒照片变活人的啊!“明连长?!”刘中队长终于带着他的兵赶了过来,迅速交流了一下,A4和另一个狙击手飞快地找好了位置。一听说昨天那个很可爱的记者被歹徒绑了,特种兵们创造了一个野外行军记录。
“还有别人吧?”冯彪子冷冷地说,林晃伸手指了指林子里,“我的战友都在那里,你没处可逃了,冯彪子,投降吧!”“哈哈,”冯彪子狂笑了起来,“怎么,又想跟老子说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是吗?!”他用枪管撞了一下叶想的太阳穴,“小丫头,你说这鬼话能信吗?”看见他的动作,一脸微笑的林晃咬紧了牙关,叶想吞咽了一下,哑声说,“当然不能,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打死不说,回家过年!”她满嘴胡说八道,就是想分散冯彪子的注意力。
冯彪子明显地一愣,林晃眼一眯,身形动了下,冯彪子手里的枪往叶想头上一紧,林晃立刻不动。冯彪子笑说,“小丫头挺有意思,可惜啊!当兵的,你给我跳下沟去,要不然我就在她身上开个洞!”叶想大惊,不是冯彪子提了这个要求,而是怕林晃真的会这么做。“不要!”叶想大喊了一声,开始扭动挣扎,冯彪子大怒,“臭丫头不要命了!”林晃也急喊,“想想不要!”
叶想不是突然做出这个动作的,记得跟那些特种兵聊天的时候,他们提起过,其实枪口如果太贴近头部,反而可以让人逃脱,因为扣动扳机到子弹发射是需要时间的,虽然极短,但是对于反应迅捷的老手那是足够了!真正玩枪的都知道,枪口不能过于靠近头部,给对手可趁之机!叶想不是老手,但对于自己的反应能力很有信心,显然冯彪子也不是专业,这会儿他的枪口都能在叶想的太阳穴上压出个印子来。
一切几乎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的,被叶想疯狂挣扎惹出火来的冯彪子脑子一热,扣动了扳机。看他手指一动,叶想猛地向后一闪,就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一股热风从脸前吹过,浓烈的火药味顿时充斥鼻中,被子弹击中的岩石“噼哩啪啦”地落了下来。冯彪子一瞬间被惊呆了,怎么也想不到叶想能躲过子弹!可他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几乎是同时,一颗呼啸而来的子弹打穿了他的头,另一颗则打烂了他的手。
“想想!”林晃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软倒的叶想。叶想眼前是天旋地转,就看见林晃的嘴唇动个不停,可什么都听不见。孙老虎?!一向黑口黑面的他也会有这种表情?叶想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那枪崩幻觉了,孙老虎怎么可能会出现,自己又没撕他的照片,东北这地方真邪性啊,这是叶同学眼前一黑之前唯一的想法……
“嘶!该死的冯彪子!”叶想第N次咒骂已经去转世投胎的冯彪子,那一枪虽然没要了叶想的命,却送了她一个不轻不重的脑震荡。从醒来之后,叶同学一直处在恶心眩晕的状态之中,头重于泰山,而脚轻于鹅毛。这还不算,额头火辣辣的疼,虽然离毁容还有段距离,但是……叶同学的眉毛少了半边!
“头还疼?”林晃笑嘻嘻地走了进来,“是不是想吐?”说完他把手里的水果什么的放下了。“没事儿,好多了!”叶想微笑。林晃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摸了下叶想额头上的纱布,过了会儿才说,“ 想想,幸好我没错过你!不然我得后悔一辈子!”看着林晃带了些后怕的神色,叶想眨眨眼,轻声说,“错过又不是过错,不用后悔!”林晃一愣,然后笑了。
站在门外的孙国琴看着僵立在病房外的弟弟,轻叹了一声,错过确实不是过错,可过错可以改正,而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孙国辉听到姐姐的叹息声,转头看了她一眼,没进门,转身往外走去,孙国琴赶紧跟上了。“弟!”到了住院处门口,孙国琴忍不住叫了一声。孙国辉站住脚,可脸上的表情却很平和,不若平时严肃。“姐,你不用担心我,”他看了一眼上头的病房,“我有分寸!”然后又对一脸担心的孙国琴微笑着说,“明志辉那人不错!”孙国琴一愣。
这时病房里的林晃伸手从兜里掏出样东西,然后送到叶想眼前,是一些照片碎片,叶想忍不住笑了,“你们真的注意到这个了,我还担心发现不了,又不敢弄得太大,怕被那个冯彪子发现!”林晃收回手,咂巴了一下嘴,“叶想同志,你把我的裸照撕碎了倒无所谓,”一听裸照叶想心说我还没跟你算帐呢,你还敢有所谓!林晃又接着说,“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想一愣,就看见林晃捡起其中一张大些的碎片翻过来给自己看,就算是脑震荡了眼花,叶同学还是很清楚地看见那上面写着三个字,“乖儿子!”“扑哧,哎哟!”叶想忍不住喷笑了出来,脑子又被震的一疼,再对上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脸一热,忍笑把之前火车上的事儿说了一遍。“不是我占你便宜,是你这照片让人误会!”最后叶同学强调。
难得见林晃说不出话来,叶想一脸的得意洋洋,正高兴呢,突然发现林晃把脸凑了过来,叶想伸手一推,警觉地说,“你干吗?”林晃特无赖地说,“我这人一吃亏就难受,不找补回来难受!”叶想说你想怎么找补?林晃假装犹豫地说亲一下算了,别亏太多就行!叶想脸大红,说你是流氓啊,就喜欢调戏妇女,知不知道最后的下场是被镇压呀。林晃说反正早晚被镇压,先调戏了再说!叶想说我可喊人了,林晃说喊吧喊吧,正愁没人给我作证呢!
两人半真半假地折腾了半天,最后林晃说,“这样吧,你叫我句好听的,我就饶过你!”叶想一手推着林晃的脸,一边笑说,“行啊!那林连长?林公子?林狐狸?”林晃一呲牙做了个凶恶的表情,叶想赶忙叫了声,“林大哥!这可以了吧!”林晃却一付牙倒了的表情,“千万别,叫大哥还不如叫狐狸呢!”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边笑边哎哟。
看着叶同学的如花笑靥,林晃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涌动,他颤抖着将自己的嘴唇贴在了叶想已经恢复红润的面庞上。叶想一僵,林晃只觉得嘴唇下的肌肤又滑又热,一时间魂飞天外。叶想却动也不会动,只喃喃地说,“你别这样……”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真正的接触到异性,难免紧张,林晃也不知道下一步该干什么,只会重复说,那你叫声好听的!
正沉醉的林晃就觉得叶想哆嗦了一下,然后声音颤抖着叫了声“爸……”林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脸埋在了叶想的颈窝里,哧笑着说,“哎,真是乖女儿,让我好好的……”话未说完,他觉得叶想越来越僵硬,抬头一看,也不知道叶同学是想哭还是想笑,表情诡异的很。不是吧,林晃突然从床边弹了起来,军姿挺拔地站了半晌,这才有勇气回过头去,一脸黑气的叶师长正站在门口,虎眼瞪得溜圆……
[28] 考验(1)
“想想怎么还不起啊?”“你小点儿声,孩子还睡着呢。”叶氏夫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已经醒了的叶想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接着赖床。从东北回来已经一个星期了,叶妈妈自从知道叶想受伤之后,恨不能把她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地绑在床上。
叶同学刚开始还挺高兴的,可以有个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可没几天她就快被爱女心切的叶妈妈搞疯了。除了上厕所,这也不能动,那也不让动,看书都要受限制,要不是叶师长吼了那一嗓子:“她是脑震荡又不是脑瘫!”叶想还被叶妈妈强制按在床上不让起呢。
“都十点半了还不起!”叶师长虽然不满,但还是放低了嗓门。“十点半怎么了?你以为脑震荡是小病啊,最需要卧床休养!一想到这个我就后怕,那可是枪,不是烧火棍,这要是万一……”叶妈妈心有余悸,说不下去了。
“你瞎想个啥呀,这不是没事儿嘛,大惊小怪!”叶师长劝慰了一句,可他不以为然的语气显然让叶妈妈更不满,“什么大惊小怪?孩子眉毛都燎没了半边儿!”“还会再长嘛!咱们先下楼吧,你又不怕吵醒她了?”叶师长选择战略性撤退,叶妈妈则不依不饶地跟了下去继续魔音穿脑。
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半拉上的窗帘挡不住夏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满了小小的屋子。
“唔……”她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回家真好啊,安逸又温暖。冯彪子的穷凶极恶就好像是一个梦,他被击毙的样子叶想并没有看见。
本来就被猎枪发射时的冲击波搞得头晕目眩,林晃扑上来的时候又刻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所以那血腥的一幕叶同学毫无印象。不过后来无意间听到叶师长给叶妈妈做情况汇报的时候,叶想才知道,冯彪子一共中了两枪,而他持枪的那只手,几乎被孙国辉那一枪给打断了。
想到这儿,叶想猛地一个翻身坐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晕乎了一下,啪啪!门突然被人轻轻地敲了两下,“想想,醒了吗?”叶妈妈温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醒了,妈你进来吧。”叶想赶紧搓了把脸。
叶妈妈应声而入,“是不是刚才你爸那大嗓门儿吵醒你了?”叶想闭着眼摇头,“没有,早醒了。”叶妈妈温柔慈爱地拢了拢女儿乱糟糟的头发,“过一会儿你彭伯伯和肖阿姨要过来看你,所以我才叫你起床的。”
“哦……”看着叶想还是迷迷瞪瞪的样子,叶妈妈的心里溢满了爱,女儿这两年的变化很大,不光是对父母的态度,对待他人甚至面对生活的态度也改变了许多,温和且充满了朝气,不像以前那样,清高又孤独。这次孩子出去采访,听丈夫说表现得特别好,具体怎么好丈夫没细说,可自己和他结婚这么些年,还很少听他这么夸奖人,更别提他说这话时神情中难以掩饰的骄傲之情了。
自己曾和丈夫私下里讨论过许多次,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女儿有如此改变,左思右想也只能认为孩子的成长可能就在一瞬间,也许就是一件小事,大人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却能影响孩子的一生。可不管因为什么,叶妈妈都从心底里感谢那个让女儿改变的原因。
如果叶想知道叶妈妈他们是这么想的,恐怕只会苦笑着说:这成长还真是一瞬间,啪的那么一砸,我就被迫“成长了”!不过你们要想感谢就比较麻烦了,我也很想知道那胖女生姓甚名谁啊,害得我想诅咒都找不着人!
见叶妈妈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叶想以为她又开始担心自己的“面子”问题,摸了摸光秃秃的眉端笑说:“妈你别担心了,这不是已经开始长了嘛。再说有的人为了好看,还故意把眉毛都拔光了重画呢。回头我也画个妖艳的给我爸看看!”“哧!”叶妈妈笑了出来,捏了叶想鼻梁一下,“你就气你爸吧,真没良心!一听说你受伤了,他差点儿把司令部的桌子给拍烂了。听肖阿姨说,你彭伯伯都被他吓了一跳,以为他要吃人呢。”
叶想心里一热,那天在医院,为了不打扰自己休息,边防团长在病房外跟叶师长做的汇报。后来叶师长就坐在床边陪着自己直到睡着,他也没什么安慰的话,可自己闻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儿却觉得很安心,睡着之前只记得他在小心翼翼地调整着点滴。
叶同学正感动呢,突然听见叶师长在楼下一声虎吼:“起个床还得半个小时啊!快点儿!”叶想冲叶妈妈做了个鬼脸儿,“本来还要表白一下感激之情的,被他这一嗓子给吓回去了!可不是我没良心。”
叶妈妈笑着先下去了,叶想也麻利地起了床。一番洗漱之后,她步伐轻快地下楼,走到一半就看见正站在楼梯口附近弯腰拿东西的叶师长。叶同学眼珠转了转,放开嗓门儿道:“首长早上好!”叶师长吓了一跳,刚摸出来的烟差点儿扔出去。他两眼一瞪,“你那么大嗓门儿干吗?”叶想笑嘻嘻地说:“不是您说的,说话蚊子叫,出息大不了嘛!”
“你!”叶妈妈走过来捏了一下想要跳脚的叶师长,又嗔了一眼叶想,“家里有客人呢,你还跟你爸逗!”啊?叶想一愣,这么快就来了?她紧了两步下楼,伸头一看,果然,彭司令夫妇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叶想赶紧笑着打招呼:“彭伯伯好,肖阿姨好!”
“丫头,精神不错嘛!”彭司令笑呵呵地说。“想想快过来,让我看看!”司令夫人心疼地伸手把叶想拉到了自己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摸了下那没了半边的眉毛,又问了几个相对专业的问题,这才松了口气。“晓云,你放心吧,孩子没什么事儿,再休养几天我看就没问题了!那家医院我知道,水平不错的。”
叶妈妈也坐在了叶想身旁,“大姐,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这爷儿俩,一听医院就头疼,一个说不去,一个就说赞成!气死人不偿命!”叶妈妈边说边白了叶师长一眼。正在给彭司令点烟的叶师长心说:是想想不肯去的,我只不过是附议,你怎么不瞪她?你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
“飞扬,想想这回表现得很好啊!边防团那边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说她不仅对采访工作尽职尽责,而且面对突发事件沉着冷静,既保护了群众,又留下了线索,让歹徒的阴谋不能得逞,追回了文物。军报政治处正在和学校讨论,给她立功受奖呢!”彭司令吸了口烟微笑着说。
“要不怎么说是虎父无犬女呢!”彭夫人摸着叶想的头发,怎么看她怎么顺眼!叶师长明明一脸的得意却还要故作矜持,“还行吧,好在她还是有点儿像我的!”彭司令喷了口烟笑说:“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我看想想比你可强多了!”大家顿时都笑了起来,被贬低的叶师长却笑得比谁都开心。
“想想又不是兵,能立功授奖吗?”叶妈妈随口问了一句。叶师长和彭司令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个眼色。彭司令笑说:“不是兵也可以有奖赏啊。”“真的!给钱吗?”叶想来了兴趣。“咳,咳。”叶师长立刻被烟呛到了。
彭司令忍笑清了一下嗓子,心说这孩子真好玩,“钱有点儿困难,奖状没问题!”叶妈妈好笑地跟彭夫人说:“这孩子,掉钱眼儿里了。”被叶师长盯得有点儿心虚的叶同学干笑,“不是,那什么,奖状也挺好的!”
“想想,如果你是兵,这回最起码是个三等功啊。”彭司令说。叶想吐了吐舌头,“我宁可不要什么功,也不想再碰上这种事儿!”“没出息!”叶师长不满意了。“非得光荣了才叫有出息啊?”叶妈妈更不满意,叶师长只有干瞪眼的份儿。
彭夫人赶紧打岔,“想想,你当时不害怕吗?”“怕啊,怕得要命!”叶想脱口而出。彭夫人饶有兴趣地问:“那你还这么勇敢?”
勇敢?叶想没有立刻回答,想了一下,抬眼才发现屋里的大人们都看着自己,也就认真地说:“唔,当时真的很怕,手脚冰凉,一身冷汗,可身上的军装让我不能跑也没法躲。”她想了想又说,“虽然我不是个真正的士兵,可我当时穿着的这身军装就像一个命令、一个责任,甚至是一个咒语,它让我不能跑!所以只能……勇敢。”说到这儿叶想一笑,“当时我就在想,这英雄先烈果然不是人人都能做的。”
叶想说完这番话后,彭司令和叶师长面带笑意地对视了一眼。“丫头,这就是军人的存在意义!我们必须勇敢地面对一切!就算恐惧也不能退缩,时刻都要经受各种考验!”彭司令微笑着说。彭夫人则轻轻地拍了下叶想的手背。
正好这时门铃响了起来,小于跑去开门,然后来报告说:“首长,林政委他们来了!”叶想愣了一下,就听见身后林政委的男中音响了起来:“老连长,您也来了?嫂子你好。”叶想一回头,一眼就看见林燕正冲她做鬼脸,然后才甜甜地伯伯叔叔阿姨一通问候。
“林伯伯来了。”叶想赶忙笑着站起身来跟林政委打招呼。林政委走了过来,目光自然先落在了她眉毛上,他轻轻地拍了下叶想的肩膀,“好孩子!”叶想微微一笑。大家寒暄了一番之后,男人们坐下来抽烟喝茶,谈天说地,彭夫人和叶妈妈两个女人则去厨房做饭兼聊天。叶想和林燕挤在了一起,林燕正摸她的眉毛,就听见彭司令笑说,“飞扬,看报告说,这回想想能平安回来,浩然的儿子可帮了大忙啊,你得好好谢谢人家。”
“谢他?”叶师长表情顿时古怪了起来,叶想则刷的一下红了脸,那天的画面一下子浮现在脑海中。
林晃“占便宜”的时候被叶师长抓了个正着,大眼瞪小眼了一阵之后,林晃挺胸抬头喊:“师长好!”不论叶师长的眼神有多恐怖,他始终身姿挺拔,目不斜视。就在叶想觉得时间足足过了有一个世纪的时候,叶师长才从嗓子眼儿里挤了那么一声:“嗯!”然后大步走到了叶想床前打量她的伤势。
叶想原以为自己很坚强,可一见了父亲关心的眼神,刚才的尴尬紧张顿时消失,而那些害怕惊惶的情绪却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原本是想笑的,却听见自己带着哭腔叫了一声:“爸……”叶师长严肃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叶想头上的纱布,然后很温情地说了一声:“嗯,乖女儿……”还没说完他就闭上了嘴。
没办法,叶大师长想起了刚才林晃那声“乖女儿”,他开始黑脸,握拳,好在没摸腰。叶同学也想起来了,看看叶师长的大黑脸,再看看他身后林晃难得一见的大红脸,原本的委屈一下子飞到了九霄云外。她抿紧了嘴唇,告诫自己,不许笑!可又不能告诉叶师长“刚才我也叫他乖儿子来的,咱老叶家没吃亏”!
好在这个时候边防团长和政委得到消息都赶来了病房,一通报告加寒暄把话头岔开了。政委一进病房,就觉得气氛有点儿古怪,叶想面红耳赤的,林晃则尴尬僵硬,虽然早就听北京的内线说叶师长的黑脸很有名,可没想到是这么的“黑中带煞”,让人望而生畏啊。
团长的心思没这么多弯弯绕,见林晃也在,就想起那天这小子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叶想是他老婆吗?那自然要在首长面前大大表扬一下他的功劳,也算是间接地拍了叶师长的马屁!细心的政委却发现,听团长这么一通煽乎,叶师长的脸色多少缓和了些,可还是不看林晃一眼。
这两天林晃一直陪在叶想身边,虽然是以战友的名义,但事无巨细,只要是他自己能做的,就绝不假他人之手。内科的女医生和护士们早就在传,这个英俊又体贴的上尉一定是小叶记者的心上人,要不哪能做到这么好这么细!小叶记者真有福气!
从叶想一被送到医院就来探望的政委,自然听到了各路小道消息,综合分析之后再一看三个人的表情,忍不住浮想联翩;难道这是军队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穷小子爱上上司的女儿?而叶师长就是那痛打鸳鸯的大棒子?刚想到这儿,政委在心里连呸了三声,心里埋怨都怪老婆看电视剧非拉着自己,让那些个穷聊电视剧把自己毒害成了个“老娘们儿”!
眼瞅着团长把林晃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叶师长的脸色却始终面沉似水。政委生怕他老的伙计拍错了马屁被雷劈,他觑个空儿,试探着插了一句:“首长,要不咱们去外边说吧,别影响了小叶记者休息。”正说得口沫横飞的团长一愣,也赶紧点头称是。
叶想顿时松了口气,她偷偷看了一眼始终站得笔直的林晃,林晃飞快地冲她眨了一下眼,叶想下意识地回了他个不屑的表情,林晃眼中的笑意更浓。两个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这些小动作哪里瞒得过叶大师长,他心里越发酸不溜秋的,好像没发酵好的馒头。但他并没说什么就站起身来,被人簇拥着出了病房门。
屋里终于又安静了起来,僵立的林晃和僵坐的叶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谁先笑了出来。林晃凑到了叶想旁边,伸手一抹脑门都是汗,咧嘴说:“我还以为你爸要毙了我呢,幸好他没佩枪!”“毙了也活该!谁让你胡来的!”叶想拿白眼翻他。林晃闻言低下头来看着叶想,眼珠又黑又亮。叶想不自在地左瞄右瞄就是不看他,林晃也不着急,直到叶想不再躲避他的眼神,才微微一笑,“我那可不是胡来,就算是胡来,那也只对你一人胡来。”
想到这儿叶想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那家伙真厚脸皮,总是说些让人肉麻的话!真是的,嘿嘿……
“叶子?”林燕捅了她一下,“你傻笑什么呢?还笑的这么……诡异?”“我才没笑!”叶想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大得把其他人都吓了一跳。林燕看了她半晌,表情突然一变,暧昧得很,瞧得叶同学越发心虚。
看着女儿那红扑扑的脸蛋,叶师长不难猜到她在想什么,一想起那天那一幕,叶师长就觉得自己牙痒痒外加手痒痒。虽然知道早晚有那么一天女儿得跟别人走,可没想到这么快、这么突然,老子可是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啊!自己这么漂亮、这么能干、这么单纯、这么可爱、这么……这么一大堆好的女儿,怎么就被那臭小子给骗走了呢?而且还傻乎乎地动都不敢动,就会小声说“你别这样,你别这样”……我的傻闺女啊,你太不了解男人了,不知道你越这么说,这小伙子越来情绪吗?叶师长突然有点儿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正自己个儿憋屈呢,偏偏林政委在那儿跟叶妈妈假客气(其实人家是真心的),“弟妹,这是那小子应该做的,别说什么军人战友的大道理,咱们都是一家人,他当然得挺身而出!”
一家人?这三个字立刻刺痛了叶师长眼下最敏感最脆弱的那根神经,谁跟你一家人!
他想都没想就哼了一句:“什么挺身而出,根本就是趁火打劫!”林政委的笑容登时僵住了,也客气不下去了,这叶飞扬在说什么?
“老叶!”不明究竟的叶妈妈狠狠捏了一把叶师长的胳膊,“你瞎说什么呢?”
不等龇牙咧嘴的叶师长再发表什么高论,叶想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我去趟洗手间!”说完哧溜一下人就不见了。
等叶同学洗了半天的脸,好不容易让自己的体表温度降回了正常值后,刚从厕所一露头,就看见林大小姐正靠在门边,笑得那叫一个有内容。叶想堆起一脸假笑,“你也上厕所呀?那你赶紧吧,我给你腾地方!”说完就想溜。林燕一把揪住她,“跑什么呀,心虚啊?”叶想先是不好意思,接着又不忿:我心虚什么?明明是你哥干了该心虚的事儿,虽然他不心虚!
没等叶同学奋起反驳,林燕凑到她耳边悄声说:“我哥怎么趁火打劫了?”叶想没说话,耳朵却变得通红。林燕忍住笑,声音压得更低,“不就是亲个嘴吗?”轰!叶想脑海中的核弹爆炸了,她一把按住林燕的嘴,急赤白脸地说:“那死狐狸跟你胡说什么呀?就亲了下脸而已!什么亲,亲,亲……”“哦——”林燕闷闷地拉了个长声,叶想就觉得手底下林燕的嘴越咧越大。
叶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合着这丫头套自己话呢!她放开了手,悻悻地说:“你们兄妹俩都不是好人,一窝狐狸!”林燕贴了过来,贼笑着说:“那被狐狸亲的感觉如何?”叶想不禁恼羞成怒,就要动手。林燕早就防备着,见她伸手要胳肢自己,正想躲开,叶同学突然收回了手,然后挑眉说:“你去让彭戈亲一下不就知道了?”林燕俏脸呼的一热,低骂了一声:“瞎说什么!”两个人嬉闹成了一团。
这时候叶妈妈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笑说:“想想,别闹了,快去书房把你爸爸藏在那绿色箱子背后的两瓶茅台拿来,吃午饭时好喝!”这边的叶师长不免一愣,然后气短地搓了搓自己的胡茬儿嘀咕说:“她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彭司令和林政委都被他逗笑了,彭司令低声笑说:“要是什么都不知道,她就不是女人,不是你老婆了!女人都是天生的侦察兵!”几个男人都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包括来添热水的小于。
“我爸真会藏!还挺能保密的!”为了证明自己没事儿了,叶想自告奋勇上了椅子,她边说边费劲地从书架顶层箱子背后往外掏。林燕在下面扶着她笑说:“我哥也挺会保密的!要不是别人跟我爸说起这件事儿,我们都不知道他救了你。”叶想咬了下嘴唇,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声问:“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
林燕一扯嘴角,“听说这陷入恋爱中的人都会变傻,果然没错。叶大小姐,他要是跟我说什么了,我还用得着套你的话吗?”叶想一琢磨也是,自己确实够笨的,但依旧嘴硬,“我天生就笨,跟什么爱不爱的可没关系!”林燕扑哧一笑,拍了下她的腿,“别说,你还真是笨,害得我那可怜的大哥不知道郁闷了多少回才抱得美人归!”
叶想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酒瓶,故作凶恶地说:“别胡说啊,我跟他没关系!”说完就要往地上跳。林燕一把拉住了她,皱眉说:“你那脑震荡好了是吧?你敢跳一个我看看!”叶想一吐舌头,乖乖地让林燕把她扶了下来。
叶想吹了吹酒瓶上落的灰尘,一扭头想叫林燕走,却发现林燕表情沉静地在想些什么。
“燕子?”“叶想,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哥?”林燕轻声问了一句。叶想愣了下,很久没听林燕直呼其名了。林燕可能也觉得自己的口气太过认真,就笑说:“你那什么表情啊,好像我们要强抢民女似的!”叶想也跟着一笑,过了会儿才扭扭捏捏地说:“反正吧,他亲我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但是……没觉得讨厌!”虽然她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但是让林燕顿时笑开了花,上前抱住了面色红润的叶想狠亲了一口,“不能光让我哥占便宜!”
两人笑闹着从书房走了出来,都觉得彼此间的感情更近了一步。林燕本来就喜欢叶想,现在更是梦想成真,不但是最好的朋友,而且还是一辈子的亲人。她和林晃的感情很深,自然希望自己的哥哥幸福,以前也有人跟她开玩笑,说林晃要是有了媳妇跟她合不来,那她就等着难受吧。嘴上说不在乎的林燕心里也不是一点儿想法没有,要是真的合不来,最难受的是大哥。再说在她眼里,就没几个女人能配得上样样优秀的林晃。可偏偏叶同学出现了,大哥还爱上她了,林燕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想想,你把那套酒盅找出来,中午我们要不醉不归!”叶师长冲这边喊了一嗓子。
“好嘞。”叶想把茅台酒交给林燕让她先拿了过去,自己蹲在小酒柜跟前翻找。
“哈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叶想回头看去,叶师长正得意洋洋地跟彭司令说这两瓶酒的来历,他是怎么从××师长那儿赢来的。林燕则悄悄地在林政委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林政委眼光一闪,有点儿讶异地看着女儿,林燕肯定地点点头。等他再看向叶想时,笑容依旧温文尔雅,却难掩喜悦和满意。
叶想特不好意思,赶紧扭回了头假装忙碌。其实从林晃亲她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真的对这个一脸狐狸笑的男子动心了,不光是因为他英俊的外表和丰富的内在,虽然这也很重要,但是叶想发现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觉得很开心,不论是笑还是闹,永远都感觉轻松,没有负担。
要说彭家兄弟甚至廖东华的条件也不比林晃差,一样的英俊幽默而且能干上进,可一想到譬如让廖眼镜同志来亲亲自己什么的,叶同学浑身的鸡皮疙瘩立刻自动立正,然后在心里狠狠地扇了无辜的廖眼镜两耳光,只想一脚把他踢飞到九霄云外。
虽然叶想心中一直顾忌自己的“来路不明”,可时间已经过去快两年了,经过自己私下多方查找,也确实没有自己那钳工老爸和厂花老妈的存在,这回都被枪崩过了却依旧待在原地的叶想也只能认了。她告诉自己,不论这个是梦还是命,自己都得认真对待,好好活下去。好在爹妈的长相没变,对自己还是一样的真心疼爱,还有那个孙国辉……
想到这儿,叶想心里不免一沉,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在军训时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男人,身上却总带着一股亲切感,本来以为是熟人的关系,自己才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叶师长夫妇虽然性格身份都天翻地覆,但自己对他们并没有太多陌生感。可在林晃表白之后,一直蒙昧的叶想才慢慢开窍,那种亲切感不光是因为熟悉,多少也有点儿喜欢在里面。
当初叶同学想明白的时候,就忍不住苦笑,自己是不是有点儿受虐狂啊,军训时这老虎把自己训得跟三孙子似的,末了自己居然还有点儿喜欢他。原以为自己喜欢的一定是像钳工老爸那样温和憨厚型的,却没想到这个跟父亲性格截然相反的男人凭着钢铁一样坚硬的军人气概,在自己心里打下了一个烙印。
那个应该叫做初恋吧?虽然朦胧得比雾还薄,干净纯洁,分不清是讨厌还是喜欢的一种,可让自己想明白这一切的却是林晃,是他让自己体会了什么叫爱的幸福和甜蜜。他的笑容和执著就如同阳光一样,让那层薄雾慢慢退去,直到深埋心底。
叶同学也曾经想过,如果自己没有被砸回十年前,会不会真的喜欢上那只老虎呢?军训时孙国辉虽然事事针对自己,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小男生总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一样,做了那么多讨厌的事儿,不过是想吸引她的注意罢了。
可惜,那个时候孙国辉没有直接表白,现在的他……也没有。
从弄明白那天起,那颗黑色的石头就被叶想用盒子小心装好,藏在了抽屉深处,石头上的纹路就像一片树叶。那不再是普通的石头了,而是一份感情,一份没有说出口却只能永远收藏起来的感情……
“叶子,找到了没有?”林燕走了回来。叶想背着她大大地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来笑说:“找着了,但是得洗一下。”两个人就一起往厨房走。刚到门口就听见彭夫人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同意把她分到彭骋身边的。彭骋不是一直说他们之间的感情是真挚的吗?那么这点儿小小的考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叶想立刻就明白她们在说白天鹅。“大姐,要是那姑娘是真心的,咱们大人也就别太难为孩子了。”叶妈妈温柔地说。“唉,你以为我想操这心啊,要是彭骋找的是想想、燕子这样的孩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燕子不是跟彭戈挺好的吗?我可听想想说了,俩人一个学校,彭戈还经常给燕子写信呢,特上心!”叶妈妈笑说。
“咝……”叶想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林燕正用指甲掐自己的手背。只见她杏眼圆睁,看口型是在骂:“你个大嘴巴!”
“幸好我们老二眼光好,要是再来一个王玉敏,我这日子也别过了!那小丫头以前有个男朋友,就在你们师!认识了彭骋之后才分的手!”彭夫人压低了声音。“啊?”叶妈妈大为惊讶,正要追问,无意间看到了门口的两个姑娘,硬是把话咽了回去,然后笑说,“想想,杯子找到了?”看见叶想她们来了厨房,彭夫人也顺势改了话题。
当然,彭夫人的那番感慨并没有穿越时空传到王玉敏的耳中。
隔天,她失魂落魄地走在校园里。刚才队长和教导员把她叫了去,说是那封她盼望已久的分配通知书终于下来了。队长他们按照惯例,先回顾往昔展望未来,然后才一脸鼓励地说:“不管你去了哪个单位,都要踏实肯干,为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贡献一份力量!”
王玉敏一直端庄地坐在椅子上,强忍住内心的激动,摆出一副认真状听着这些老生常谈。之前明着暗着打听到自己分配的地方并不如意,左思右想,她还是给彭骋打了个电话,只说想分到他身边去,原本就打算毕业之后结婚的,要是离得太远那就太不方便了。彭骋琢磨了一下觉得也对,就说他来想办法,让自己安心等着。
果然,在同学们基本都拿到了分配通知的时候,却没有自己的。在军校,这通常意味着这个人的前途另有奥妙,同学们自然也都心知肚明。王玉敏一边享受着别人的羡慕,一边闲逸地跟一些关系还算不错的同学一一告别,看着她们远去他方。
结果等《送战友》唱完都快半个月了,自己的通知还是没下来,王玉敏不禁开始暗自着急,想找彭骋打听一下,空降团的留守人员却告知他不在团里。正暗自揣测到底出什么问题了,一个学妹就跑来通知自己,队长大人有请。
她连忙把自己收拾整齐,这才去了队长办公室。往日里最不耐烦的教导员的唠叨,也变得动听起来。好不容易等他东拉西扯完了,终于把一张纸递到了自己跟前。王玉敏一个立正敬礼,“是,服从组织分配!”她面带微笑接过那张薄薄的却能改变自己命运前途的通知单,低头看了没两行,立刻就没了笑容,“××边防军××师通讯大队?”
王玉敏使劲眨了下眼,以证明自己没看错,“怎么会让我去这儿?”她有些失态地大叫了一声。队长和教导员对视了一眼,“王玉敏同学,有什么问题吗?刚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服从组织分配嘛!”队长的眉头皱起。
“不是,队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服从,可是……”看着王玉敏语无伦次的样子,教导员安慰地拍了下她的肩膀,“小王啊,你是咱们电子系的尖子生,那个通讯大队很有名。对了,去年给咱们做报告的那个女少校就是那个部队的,人家得过两次二等功!能把你分到那里,是组织对你的信任啊。”
信任、主力部队、二等功这都不假,可谁都知道那里是苦寒之地,男生都不愿意去,更何况女生……
“玉敏!”一声呼喊让浑浑噩噩的王玉敏惊醒了过来,她愣愣地看着于莉面带笑容地站在宿舍门口,“叫了你好几声了,听说你的分配命令下来了?”看着于莉微翘的嘴角,王玉敏突然惊醒了过来,自己怎么能让人看笑话?
勉强压下心里的苦涩,王玉敏故意玩笑着说:“最艰苦的命令交给最信任的人,教导员原话!”“是吗?让我看看。”于莉不由分说地把那张纸从王玉敏手里抽了过来。她只扫了一眼,却没什么吃惊的表情,好像早就知道这个结果了似的,心乱如麻的王玉敏却没注意到。
“怎么会这样……不过有失必有得嘛,听说能从那个部队熬出来的人都有个好前程,上次演讲的那个阿姨不就是那儿出来的嘛!”于莉微笑着说。
熬?这个字分外刺耳。“阿姨”这个称呼也是上次听完演讲,她们几个女生拿来嘲笑那位女少校的,大漠风沙让那个女子看起来起码比自身年龄老了十岁。王玉敏心里越发寒冷,难道她就是自己未来的写照吗?
王玉敏恨不得现在就抓住彭骋的衣领狠狠地摇晃,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敏,咱们是军人,这命令一下,立刻就得出发。我是特意来跟你道别的,再见不知何时了,保持联系吧,再见!”于莉伸出了手。王玉敏一愣,下意识地握住了于莉的手,“你也要走了?你的命令下来了?”
于莉点点头。王玉敏当然知道她也是属于有后台、命令来得晚的那一类人,只不过这几天注意力都放在自己分配的事情上了。“是吗?那恭喜你了!”王玉敏做出惊喜的样子。于莉有个副军职的父亲,分配的地方自然差不了。虽然现在自己心如刀绞,可于莉也算是自己的好友,而且凭她的身份背景,这条关系不能断。“你分到哪儿了?给我个联系方式,咱们是好朋友,可不能断了联系!”王玉敏笑说。
“哦,也是个野战部队,不比你分配的地方轻松。”于莉耸了耸肩膀,然后笑说,“××空降师××空降团气象办公室。”“什么……”笑容顿时僵住了的王玉敏觉得自己是不是幻听了,她说什么?她分到彭骋的部队去了!王玉敏死盯着于莉那张还算秀气的面孔,突然在她眼中发现了一丝轻蔑和得意一闪而过,很淡。
一瞬间,自己和于莉认识的点滴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第一年她还根本不屑于跟自己做朋友,军校里没秘密,谁都知道她有个副军长父亲;后来和她是怎么走到一起的?对了,好像是有一次彭骋来信,是她帮着从收发室拿回来的,然后就……王玉敏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可看着于莉那无辜的样子,又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正确与否,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王学姐,你在宿舍啊,让我好找!”这一声招呼给了王玉敏喘息的机会,她迅速扭头看去,一个女生正站在楼梯口扶着腰喘粗气。这女孩原本还想说笑两句,可王玉敏扫过来的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样,吓得她咽了口唾沫就说:“有人找你,一个空军的中尉,他说就在小树林那边等你……”话还没说完,王玉敏就如一阵风似的从她眼前刮了过去。
楼道里转眼间就剩下了这女生和于莉。那女生觉得气氛怎么一下子变得那么别扭,就打了个哈哈,“呵呵,那个帅哥是王学姐的心上人吧,长得还真……”精神俩字还没说完,就看见面色不善的于莉也朝楼下飞奔而去。
“搞什么啊?”那女生郁闷地嘀咕了一句,“连句谢谢都没有,真是多管闲事多吃屁!”
“彭骋!”用冲刺速度跑到树林里的王玉敏大喊了一声。彭骋一回身,就看见王玉敏因为奔跑而剧烈起伏的胸膛,可她的脸色却丝毫没有运动后的红润,反而带了些苍白。彭骋自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然后微笑着说:“玉敏,你来了。”
王玉敏死死地盯了他半晌,彭骋却丝毫也不躲避她的眼神,就那样镇定平和地与她对视。过了一会儿,终是王玉敏败下阵来,一股难以压抑的委屈顿时化作眼泪,眼睛一酸,她原地蹲了下来,埋头在臂膀中抽噎着。彭骋跨前一步蹲了下去,轻拍着王玉敏的肩,“玉敏,别哭,我们是军人,到了哪儿都要好好干!”
听他这么说,王玉敏不禁一阵气苦,可理智还是让她强行咽下了自己想要发泄的怨怒。过了会儿她才抬起头,眼睛红彤彤地看着彭骋,委屈地说:“到现在你还跟我说这些官话?你是我男朋友还是教导员?”彭骋咧嘴一笑,手臂突然用力,拉着王玉敏一起坐在了草地上,王玉敏稍微挣扎了一下,就顺从了。
感受到彭骋紧握着自己的手,还有他身上带着些微汗味儿的男人味道,王玉敏渐渐平静了下来,脑子也开始恢复运转。她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失态,否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只要彭骋的心一直属于自己,结果终究会是自己想要的!之前把分配的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差点儿自乱阵脚,说不定彭司令夫妇就是想看自己的反应呢!
“玉敏?”彭骋感觉到王玉敏的情绪稳定了,“分配的事情都是我不好,弄巧成拙,反让你吃苦了。”王玉敏迅速反应,“你父母?”彭骋眉头微皱,“嗯,细节就不说了,总之我爸知道了这件事儿,我也说了想和你结婚,然后……”“他们还是不愿意你跟我……”王玉敏说不下去了,就觉得自己的心一阵抽搐。
“你别乱想。我妈说了,第一咱们还年轻,应该先以事业为重;第二,我爸爸一生耿直,我毕业的时候如果不是主动要求去空降团,他也会分我去个艰苦的单位锻炼一下,这是他的原则。就因为我是他的儿子,所以更不能让别人说出什么来!”说到这儿彭骋一笑,“要么说凡事都有两面性呢,爸妈用要求我和彭戈的条件来要求你,这证明他们还是愿意给咱们机会的。我想这就是一个考验,玉敏,为了咱们的将来,你一定要做出成绩来给我爸妈看看!”
“好。”王玉敏乖巧地点点头,又苦笑着说,“要是早知道你是司令员的儿子,我就不跟你处了,真的好辛苦!”彭骋戏谑地说:“怎么,你后悔了?”王玉敏斜了他一眼,“就怕你后悔!”“哈哈,我这辈子就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彭骋大笑。
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神态,王玉敏笑着偎入了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后悔?从决定放弃孙国辉的那天起,她就再也不会让自己有后悔的机会了,那是她最真的初恋啊。
“白天鹅小姐,一会儿让在下请你吃饭好不好?”彭骋低头说,他故意提起王玉敏的外号。
“讨厌!”王玉敏撒娇地轻捶了他一下,然后坐起身来,“什么白天鹅啊,我就是一只丑小鸭,在你父母眼里,叶想、林燕才是真正的白天鹅呢!”刚才一想到孙国辉,就不自禁地联想到了叶想,想到了他看叶想的眼神,说出的话不免有些酸涩。
一提到叶想彭骋倒笑了,“你还不知道吧,这回她可立了不小的功劳。听说叶叔特想借这个机会让她真的穿上军装,可就怕她不干。我爸说当初她上军校还是叶叔偷偷改的志愿呢,结果叶想跟他大吵一架。”王玉敏一愣,“什么大功?她不是去东北采访了吗?”“你知道啊?因为担心你的事儿,我也没细听,反正我爸妈把想想夸得跟朵花儿似的!”彭骋说。
“想想?”王玉敏拔高了声音。彭骋嘿嘿一笑,“听我爸妈在家说习惯了。”王玉敏一撇嘴,“得了吧,你以为我不知道,在你爸妈心里,叶想和林燕分别嫁给你们哥儿俩才好。现在他们的愿望算实现一半了,学校早就传开了,彭戈摘了一朵燕子花!要是你再能娶到叶想,你爸妈得高兴坏了!”
“吃醋了?”彭骋跟她逗。王玉敏大大方方地承认,“是又怎样?”“呵呵,你吃醋我高兴,不过真没必要。人家早就名花有主喽!”“谁?”王玉敏脱口而出,她的急切让彭骋有点儿奇怪,但也没想太多。“就是林晃,你上次见过的,我师兄。”
“原来是他……”王玉敏心头的滋味怪怪的,听说是林晃而不是孙国辉,让她既松了口气又有点儿嫉妒。彭骋歪头看着她,“不然你以为是谁?”
“啊?没什么。”王玉敏掩饰地一笑,“嗯,他长得是挺帅的,不过能娶个师长的女儿,对他未来的发展也有好处。”她的口气让彭骋不自觉地皱了下眉头,“你别这么说,林晃是个非常优秀的军人和男人,根本用不着走什么岳父路线。”
王玉敏立刻发觉自己说错了话,她赶忙假装抱怨道:“你这个人,连玩笑话都听不出来!再说他父亲就是个团政委,要走什么上层路线早就走了。”彭骋这才释然,随口说了一句:“现在是师政委了。”王玉敏眨眨眼,“是吗?那不正好配师长女儿。”彭骋呵呵一笑,“是副军长女儿!”王玉敏一愣,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为什么叶想得到什么都不费吹灰之力,而自己不过想生活得更幸福,怎么就这么难。
“好了,咱们先去吃饭吧,然后我帮你收拾一下行李。”彭骋先站起身,然后把手伸给王玉敏。王玉敏借力站了起来,先帮彭骋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才说:“都忘了问你,你专门为了我的事儿请假回来的?”彭骋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这个理由哪能用啊,傻丫头!正好有公事。”“哦,那你什么时候走?”“今天晚上,我和于莉一起走!”
王玉敏猛地站住了脚,“你说什么?”刚才心思都放在了彭骋身上,竟然忘了于莉分到空降团的事儿。
“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你还要跟她一块儿走?”彭骋被她尖锐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回答:“她分到我们团了,首长让我接的。”
“什么首长?”“我们于副军长,他是于莉的爸爸啊!跟我父亲关系也不错,这回我就是托他帮忙把你分来,可偏偏让我爸爸知道了……唉!你们不是好朋友吗,难道你不知道?”彭骋问。王玉敏呆呆地摇了摇头,“她爸爸是你们军的?”
她看着彭骋英俊的面孔,心里只想着,看来要经受的考验不止来自彭司令夫妇,而且被考验的也不光是自己,还有彭骋……
[29] 天南海北
199×年×月10日星期二晴
内蒙的天空真蓝啊,就像被洗过一样,毫无杂质,偶尔有片片白云悠闲飘过。夏天的阳光大都是没有任何遮挡就洒了下来,有的是金色的,有的甚至是彩色的,但就算被这样的热度灼伤,也让人感觉到幸福。数不清的牛羊星罗棋布地散在草原上,还有不时从车旁飞奔而过的骏马。牧民优美的蒙古长调就在不远处隐约回响着……在这里,一向喜欢飞逝而去的时间似乎也留恋着这份单纯与宁静,缓慢得近乎凝固,没有烦恼也没有欲望。一眼望不到头的草原让人有种心胸开阔的感觉,我真的很想大声吼叫,骑着战马迎风奔驰……
这就是我对草原的第一印象,一切都像歌里唱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叶记者,你把我的家乡描写得真美!”说这话的是边防卫生站的一个小护士,她正低头翻看着叶想的采访手记,一条红纱巾缠绕在脖子上,俊俏的脸庞因为长年的日光照射而显得黝黑,腮帮子上两团经年不褪的红色,正是在草原上长年生活留下的痕迹。“乌云,你的家乡本来就很美啊!”叶想闻言一笑。
乌云听了开心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她递上一个军用水壶,“给,喝点儿奶茶吧。”“谢谢。”叶想接了过来啜饮着。刚到草原的时候,叶想根本就喝不下去这玩意儿,总觉得奶茶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入口的感觉也很油腻,跟豆汁似的让人难以下咽。但是喝习惯了反而觉得口味独特,而且它所提供的能量,也是其他饮料所不能比的。
叶想喝着奶茶,感受着拂面而过的微风,忍不住闭上了眼。新鲜的空气带着青草的味道飘进鼻腔,胸腔里仿佛都是甜的,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现在是内蒙草原最好的季节,这也是叶想进入军报之前最后一次采访实习。她在这里已经停留快一个月了,她走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哨卡,主要采访的就是那些不畏艰辛地守卫着祖国漫长边境线的普通边防军人。
转眼三年的时间就过去了,叶同学已是大四的学生,已经毕业分配了。这几年的寒暑假,她基本就没在家里待过。没办法,作为见习的学生,当然得去最艰苦的地方才能得到锻炼,至于那些大演习、大场面,自然有大记者们去负责。所以不论是火热的吐鲁番,还是清澈的南海,或是只有三个人驻守的道班,又或是不用二十分钟就能走一圈的海岛,叶想的足迹已经遍布天南海北。
对任何一个人来说,能够重新来过实现自己曾经的梦想都是一种奢望,叶想却意外有了这样的机会,所以她分外珍惜,事事全力以赴。军报的几位主管领导对她也很欣赏,因为叶想肯吃苦又没花架子,深入基层之后,都能跟官兵们相处愉快。刚开始只说些套话的士兵们到后来都愿意跟她说些心里话,所以写出来的文章含金量自然低不了。
叶想本身的文笔就不错,之前写小说写博客也是种锻炼,又经历了21世纪的新潮文化思想洗礼,因此视角、笔锋清新幽默,有时让人会心一笑,有时又会让人深思,是属于“敢下笔”的那种记者。不像有些记者稿子写多了自然就教条主义,写来写去就是那些一二三四的套路,让人一看不是觉得假,就是没新意。
叶想虽然写的都是些日常训练生活中的小事,但是特别能体现部队战士的特色。所谓见微知著,首长们通过这些小事情,反而对这个部队有了更深刻和直观的印象,倒是那些千篇一律的表扬稿看多了,却没什么感觉了,过目即忘。
因此,稿件连续发表又受到热烈欢迎之后,叶同学在军报系统也算是小小地出名了。不少大首长都知道了有个小叶记者写的稿子很别致,说实话写实事还让人爱看。到了后来,甚至有人点名要叶想去××部队好好儿“炒作”一番,以期首长们看了报道之后能印象深刻。
经过这几年天南海北地走,亲身体验了官兵们的艰苦与坚持,叶想真正地热爱上了这份工作,也爱上了那身军装。因此,我们叶大师长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叶想在毕业之前选择入伍,留在军报工作,虽然是文职,可她也知足了。顺带一提,叶同学所有的报道,叶师长都保留了下来,有空就看看,然后没事儿偷着乐。
跟官兵们接触得多了以后,叶想以前对部队的看法也渐渐发生了改变。部队确实存在某些不合理的地方,但是士兵们大都是热情、真诚、勇敢、不畏艰难的,很多军官也是有着远大志向才留在了部队。如果有一天需要用生命去捍卫自己的祖国和人民,相信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冲在最前面。部队的生活相对简单,可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对集体的热爱和对荣誉的维护,是任何一个群体都无法比拟的。叶想采访过不少部队,她很好笑地发现:军种不同的自然谁也不服谁,要比谁是第一;等军种一样了可部队不同的也要比;同一部队不同连队的要比;同一连队不同班的还要比。总之应了那句老话,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是骡子是马,比比看!但是刚才的顺序只要一倒过来,你就看吧,要多团结有多团结,绝对一致对外,扁你没商量!
记得有一次去采访一个海岛边防,正好一个陆军团也在那边进行海训、海军配合,训练结束时海陆一家大联欢,叶想应邀参加。大家喝得正高兴,不知怎的就争论起来,到底是海军重要,还是陆军厉害。一个步兵就说,你们那军舰再厉害也上不了岸,最后决定胜利的还是我们陆军;另一个海军志愿兵立刻反唇相讥,你们这些在浴池里泡澡都要穿救生衣的步兵,怎么会明白咱海军的厉害!
两边越吵越厉害,原本只是小兵们掐,后来基层军官也按捺不住地上阵了,吵架内容自然也上了一个档次。军官们的军校可不是白上的,开始全方位立体化地争论彼此的重要性,上头老大们虽然还在笑眯眯地互相劝酒假装不知道,可谁的耳朵都竖着,心说你要给老子吵输了,看回头怎么收拾你!
第二天分别时,昨晚还吵得恨不能互相拿八一杠拼命的海陆两家,又亲如兄弟难舍难分了。这算是部队的一大特色吧,吵归吵、打归打,可没人记仇。有人说过,战友情是能超越亲情、爱情、友情的一种很特别的情感,尤其是那些战场上一起滚过来的,那就是全心信赖、生死相依。叶想跟部队接触得越多,这种感触就越深。
耳边传来了乌云的轻声哼唱,叶想睁眼看去,她正在不远处自得其乐地采摘野花。自己跟乌云相识是缘于一次随队巡逻。在内蒙,采访的不少哨所都是骑马巡逻的,因为很多地方汽车上不去,光靠两条腿那巡逻就不是半天或一天能回来的了,叶同学也只好入乡随俗。结果她战战兢兢地骑了半天,翻山过坎儿啥事儿没有,路上一个蒙古族的战士还唱了首长调给她听,此情此景,让她不免有点儿飘飘然。
等巡逻结束回了营房,官兵们都夸她第一次骑马就这么好,真厉害!叶想咧着嘴还挺高兴,笑说:“看来我还有点儿骑马的天赋啊,哈哈。”这俗话说“淹死会水的,打死犟嘴的”,下马时忘乎所以的叶同学,也学着战士们的样子一个鹞子翻身,就听她一声尖叫趴在了地上——把脚给崴了。
呼啦一下围过来的官兵们哭笑不得,赶紧叫来卫生兵给她检查。鞋袜一脱,叶想脚脖子肿得老高,看着挺吓人的。卫生兵刚给治了两下,她惨叫了半声,虽说剩下的半声强咽回去了,可这卫生兵却吓得说什么也不敢动手了。他哆哆嗦嗦地跟连长指导员说:“俺干不了!这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又是上级机关来的,不是咱们哨卡那些糙老爷们儿,要是一个弄不好,俺这身军装还穿不穿啊!”
连长他们一想也对,就赶紧打电话给卫生所求援,这北京来的大记者可不能有事儿,还是请军医来看看吧。那个医生大叔来得挺快,动作也麻利,检查了一番之后三下五除二就给叶想弄好了,还有心思调侃她,“听说你骑马挺有天赋啊。”叶想唯有苦笑,“是啊,是啊,不过可惜只有骑马的天赋却没下马的天赋。”她话音未落,屋里的人都笑了起来,跟来的那个小护士笑声特别清脆好听,那就是乌云。
“乌云,你像这样等他有多长时间了?”叶想好奇地问。“两年十个月零八天!”乌云回答得毫不犹豫。她脸上有着些微羞涩,可更多的却是骄傲和自豪,少数民族的女孩儿对于爱情都是火热而毫不遮掩的。
乌云是为了给叶同学这个“大人物”做医疗保障才特意留下来的,两个年纪相差无几、性格却同样开朗的女孩儿很快就熟悉了起来,乌云上过卫校,汉语讲得还不错。
乌云曾十分好奇地问了一大堆问题,譬如长城真的有那么长吗?你亲眼看过升旗吗?天安门广场到底有多大?大学生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胡同儿是个什么概念?还有电视里说北京人打招呼喜欢说“吃了吗”,难道北京人一天到晚都在吃?最后这个问题着实让叶同学汗了一把。
当然叶想也获益匪浅,除了知道了一些蒙古当地的风土人物之外,还知道了蒙古人没有姓氏,姓名多来于自然和日常生活。譬如说乌云在蒙语里的意思是智慧,而那个演员斯琴高娃的名字就是聪颖美丽。
后来叶想发现连队里的官兵们都很喜欢这个活泼的女孩儿,甚至带着一种敬爱。等接触多了,叶想才知道了其中的缘由,那是一个很美丽的故事。乌云与叶想同岁,可她很早就有个未婚夫了,少数民族因为政策和习俗结婚都比较早,女孩儿很少有到了乌云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可因为她未婚夫也是军人,工作忙碌,军规森严,不要说结婚,就是见一面都很难。
后来乌云的未婚夫调去押运军队的物资,列车正好从乌云所在部队的防区经过,但是部队押运人员安排都是保密的,虽然她大概知道有几个车次,却并不知道自己的未婚夫究竟在哪趟列车上。可执著的乌云一有空就徒步走上一个小时,来到列车经过的地方,只要有火车开过来,她就挥舞着未婚夫送她的那条红色纱巾,希望他能看到自己。
虽然飞快经过的列车让她根本看不清车上到底有什么人,但她却坚信如果未婚夫经过这里一定看得见她。结果有一天未婚夫给她打电话说,他真的看到她了,还有那条鲜红的纱巾。当时他因为看守物资不能做任何表示,可他哭了,跟他一起执行任务的战友也都哭了。
乌云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特别温柔,也特别平常,仿佛她做的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叶想却忍不住想,这才是真正的浪漫吧,简单而坚持。后来慢慢地,押运兵们还有防区里的边防军们都知道了,有这样一个女孩儿,挥舞着那条美丽的红纱巾,坚守着对军人的一份爱。
乌云的举动不仅温暖了她的未婚夫,也温暖了很多从未见过面却同样艰苦战斗在第一线的官兵们。
好在浪漫的坚持也有一个美好的结尾,乌云很快就要结婚了,她的心上人终于要来迎娶她了。而且因为领导们知道了这个美好的故事,特批让乌云从部队卫生所的临时工变成了正式工,让这两个有情人可以长相厮守又无后顾之忧。
今天乌云又一次来铁道边守候她的爱人,过两天就要回京的叶想主动要求跟来,想要亲自体验一下,她准备写一篇报道,就叫《守候在铁道边的红色》。
“呜——”这时一阵汽笛声从远处响起,乌云轻快地跑了起来,“来了,来了!”没一会儿,火车呼啸而过,叶想没有红纱巾,却跟乌云一样,在列车经过的时候,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只为了给那些工作艰苦的押运兵们带来一些活力。
列车很快地消失在视线里,“我什么也没看清……”叶想喃喃地说了一句。乌云咯咯一笑,“那么快当然看不清,不过没关系,他们看得见咱们就行。”叶同学一想也对,干了这件有意义的事情之后,两人心里都觉得挺满足的,一路说笑着往回走。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不远处嗒嗒一阵马蹄声传来,叶想抬头一看,两个兵四匹马,转眼就到了跟前。马还没站住,两个兵就利索地飞身而下。叶想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她现在有点儿下马后遗症,一看人“鹞子翻身”就觉得自己脚脖子疼。
“叶记者,乌云护士!”打头的老志愿兵热情地打了声招呼。“胡班长,小黄,你们怎么来了?”叶想微笑着迎了过去。两个兵一个立正,“报告,今天团里来车了,正好你可以搭车回团部,明天就能坐火车回北京了!指导员让我们来接你回去。”“真的?”叶想有点儿惊喜,在他们的帮助下上了马。
“是啊,叶记者想家了吧?”战士小黄笑嘻嘻地说。叶想大大方方地承认道:“可不是,都俩月没见过爸妈了。”“俺都一年多没见过爹娘了。”小黄小声嘀咕了一句,笑容也没了。
叶想不免后悔提起了“父母”两个字,当兵的最惦念的就是家人。看见叶想自责的表情,胡班长一瞪眼,“你在那儿瞎叨叨个啥,要当兵就得吃这个苦!新兵蛋子!”说完一声呼啸,马儿们开始奔跑。
“叶记者,这些天辛苦你了,欢迎再来!”“叶记者,一路平安!”“叶记者,别忘了我们!”“出了报纸,可一定要给我们一份啊!”连队的官兵们追着启动的汽车使劲挥手。叶想也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边挥手边大声喊:“再见!我会的!大家保重!乌云,给我写信!”
每次离开采访地,叶想都要经历一次这样的送别,官兵们毫无杂质的热情和留恋,总让她眼眶酸酸的。
营房渐渐消失在视野里,叶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坐了回去。看着她的红眼圈,开车的老志愿兵和他的新兵徒弟都了解地笑了。叶想一吸鼻子,也冲他们一笑。等车子开了三十分钟之后,原本都没胆子正眼看叶想的小徒弟,也敢偶尔在老志愿兵和叶想的闲聊中插一句了。老兵耿直,小兵活泼,三个人聊得挺开心。
按小兵的说法,今天分配他们的车来接叶想,把其他车组给羡慕坏了。叶想明白,这些兵常年跑在内蒙广阔的草原上,再美的景色看得多了,也只剩下了寂寞。这地方除了当地居民和卫生站,基本就看不见个女的,更别说叶同学这个级别的美女了,所以只要是力所能及,叶想就尽量跟他们多聊一些,哪怕都是些废话。
“哎,李班长,你们不是说后天才能来嘛,怎么提前了?”聊天间隙,叶想随意地问了一句。老志愿兵还没说话,那个小徒弟抢着说:“我们送张少爷回哨卡!”“张少爷?”叶想问。老志愿兵瞪了小兵一眼,“你个臭小子,胡扯个啥,是张副连长!那外号是你叫的?”
叶想一听就知道里面有些弯弯绕,耿直的老志愿兵虽然骂了徒弟,可显然他对那个什么张副连长也不感冒。前前后后这么一说,叶同学就明白了,那个张副连长又是个有后台的人,别看军事素质不咋地,可当兵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有个啥首长亲戚,生生把别人提干的名额给占了。结果那个军事素质优秀的班长到期只能复原返乡,在地里辛苦刨食过下半辈子。
“张少爷”嫌哨卡艰苦,经常找借口请假,而且一休就超期,要是赶上个演习,他肯定去泡病假而不肯受那个苦。他乡下的老婆也经常跑来团里,按说连职一年就一个月的探亲假,可他老婆一住下就不走了,吃的用的都从部队拿不说,连自己的贴身衣物也让小兵给洗。
最后老志愿兵说,上头怎么考核他咱不知道,可在咱这些兵心里对他可都是有杆秤的。“训练不发言,总结不发言,一到演习扁桃体就发炎;成绩不突出,政绩不突出,遇上巡逻就腰间盘突出!”
“哈哈!”听到这里,叶想忍不住笑了起来。虽然战士们大多没什么文化,但他们自己编的顺口溜特别有意思,而且通常都是直指要害的。
看见叶想大笑,聊开了的老志愿兵突然想起眼前这位是记者,回头别因为自己这顺嘴一说,人家再给报道了,那团里这些年辛辛苦苦的成绩可就都白干了,团长政委非生吃了自己不可。“好了,咱别说这个了。其实我们团是很优秀的,那个张连副就一个,其他的基层军官们还是很好的,真的!”
经过这几年上山下海的锻炼,叶同学察言观色的本领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也很了解军报报道对基层部队的重要性,一看老志愿兵的脸色就明白了。“老班长,放心,瑕不掩瑜,我们看中的是集体的成绩,而不是某个人的成绩!个别的缺点不能掩盖整体的优点嘛!”叶想微笑着说。老志愿兵立刻松了口气,虽然那什么鱼自己没听懂,但是叶想的意思他明白了。
第二天,政委代表没在家的团长,率领边防团常委们恭送叶大记者出门,人人都是笑容满面,依依不舍。
如果没当过兵,是根本体会不到上级机关对于基层部队的影响力,哪怕你在机关就是个军务股的小少尉,只要是下来团里工作或检查,团长他们这些上校中校也得客客气气的。没办法,人家官再小,那也是在首长身边工作的,根本得罪不起,除非你不想在部队干了。
其实叶想在边防哨卡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当然叶同学自己不知道被人“监视”了。通过下面部队的反馈,团长和政委都觉得这回运气不错,叶想不喝酒不抽烟不吃请,认真工作,看来这个叶记者果然名不虚传。只要叶想实事求是地报道,再写得精彩点儿,那么团里的成绩上级首长很快就会看到,因此团首长们送别叶想的时候,也少了些套话,多了些真诚。
政治部主任亲自送叶想上了火车,等火车开了之后,叶想才发现自己的行李里多了一个网兜,都是些当地的土特产,好在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也不算犯纪律。团里特地给订的卧铺票,而且是下铺,绝对团首长待遇。
本来叶想拿了本书看,结果旁边的铺位有几个年轻人在打扑克,输了的弹脑门,热闹得都快开了锅,叶想也看不下去了,就坐在那儿看风景顺便胡思乱想。算一算,自己离京的时候林晃正在全训,电话都找不到人,就前天通话了五分钟,说了一下自己的归期。
这两年彼此间的感情越发稳定,叶妈妈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林家父女更不用说,林政委拿叶想当亲闺女似的。只有叶师长还时不时给个脸色看(当然是林晃来家里的时候,公私分明嘛),可惜寡不敌众,也只能认命了。
叶妈妈以过来人的身份跟叶想说:“别跟你爸当真,哪怕是个将军呢,只要来打他女儿的主意,他也看不顺眼。你从小就跟他不亲近,好不容易父女感情培养出来了,这还没两三年呢,你又要嫁人了。说白了,他是舍不得也有点儿嫉妒。不能对你怎么样,只能拿小林撒气了。这男人啊,不论多大岁数,骨子里都有点儿孩子气!而女人此时就得宽容和担待,这样家庭生活才会幸福。”叶想受教地点点头。
可不管感情再怎么火热,林晃毕竟是个现役军人,叶想也在上学,两个人平时根本见不到面,只能通过电话和信件联系。寒暑假的时候,林晃也曾想过接她去军营住两天,他的战友和手下的兵都想见见闻名已久的嫂子,但是报社总是有任务,所以叶想一直也没去成。
林晃倒是很理解也挺支持叶想的工作,可叶想也有些话没法跟他说或者没必要说明。自从明白彼此间的感情之后,叶想基本上在林晃跟前就不提孙国辉了,不想去部队也有这个原因。林晃也调入了英雄团,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很容易碰到。
可有些消息还是七拐八绕地传到她耳中,譬如说这两年给孙国辉介绍对象的不少,可他见都不见,连某参谋长的小姨子都给回了,气得团长大骂了他一顿。其实团长是真心欣赏他这位手下爱将,自然希望他有个好媳妇。再譬如说,好像有个漂亮姑娘不时地来找他,好像还是个高干子女什么的…….
“哎哟!”一惨叫声打断了叶想的思绪,“×,你小子轻点儿,脑门都快被你弹破了!”隔壁一个粗嗓门抱怨着。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这话好像林大公子也说过。记得刚跟林晃确定关系那年,寒假从南方海岛采访回来,他特地请了假跑来家里,又帮收拾行李又做饭地伺候着。等叶大小姐吃饱喝足摊在沙发上打嗝儿时,林晃同志特郑重地提议,按照程序,咱们是不是该亲热一下了?
叶同学拿乔地严词拒绝,说是吃饱之后不宜做些促进血液运行的事,有伤身体。他又提出个建议,那咱俩打牌吧,谁输了谁被弹脑门。叶想嫌疼不干。
林晃等的就是这句话,就说:“那这样,我赢了,你就让我亲一下。哎,别瞪眼,你这个女同志思想有问题啊,我说的是亲脸,你想亲嘴我还不干呢!要是你赢了,你就狠狠地弹我脑门如何?有仇报仇,机会难得啊!”
叶想一琢磨反正这家伙不达目的不罢休,再说自己也不是不想那啥一下,就顺水推舟,洗牌,开打。刚开始吧,叶同学连赢三把,把某狐狸的脑门弹得是噼啪作响,林晃则龇牙咧嘴地说“脑门肯定破了”、“最毒妇人心”什么的。叶想正洋洋自得呢,转眼间就风云突变、乾坤倒转,她输得连北都找不着了。
林狐狸一展身手,藏牌,偷牌,换牌,种种作弊手段使得是风生水起,亲得是心花怒放。然后,叶师长就回家了。
听见门响,叶同学冲过去叫爸。叶师长看见一个月没在家的女儿回来了,心里特高兴,正要慈祥温情一把,眼角余光看见了站得笔直的林晃,嘴角立刻又耷拉下来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从心眼里接受某个事实,一眼扫到了沙发上的扑克牌,就随口问了句:“你们玩牌呢?”“嗯!我老输,就刚开始赢了三把,弹了他脑门三下!”叶想有点儿撒娇似的抱怨。
林晃微笑不语,叶师长开始护犊子,“他也弹你的了?”“那倒没有……”叶同学脸红了,有点儿做贼心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叶大师长立刻明白了,部队里打牌那些个伎俩他再清楚不过,这个臭小子又来占女儿便宜!
“爸帮你报仇好不好啊?”叶师长特慈爱地问女儿。脑筋不拐弯的叶想傻乎乎地笑,“那敢情好!”林晃则暗叫糟糕。
“林晃!”“到!”林晃一个立正。“你过来陪我玩几把,输赢也照你们的规矩办!”叶师长脱了外套,一卷袖子开始洗牌,林晃苦笑着坐在了沙发上。
按规矩办?叶同学这会儿才发觉事情有点儿不对头。林晃赢了不可能去亲叶师长吧,要是弹脑门……叶想一咧嘴,借他八个胆儿他也不敢,叶师长摆明了是要“公报私仇”啊!
叶想又想笑又有点儿着急,不知道叶师长打算怎么收拾林晃,只能看着两个大小男人各自心怀鬼胎地出牌。如果说之前林晃玩花样还藏着掖着,叶师长则不愧是个铁血汉子,做贼都做得光明正大。叶想看得是目瞪口呆,心说这还叫玩牌吗,你这不是明抢吗?
林晃心里叫苦不迭,他原本的打算是要想办法赢叶师长的,反正赢了之后,自己把弹脑门改成握手就是了,他一首长又是长辈也不好计较什么。可叶师长来这么一手,摆明车马是要治自己,而且是从未来岳父的角度下手,自己只有认打的份儿了。就这样没一会儿,林晃输了个干净。
叶师长打了个哈哈,神清气爽地说:“小子,愿赌服输,来吧!”他边说边活动手指,还在嘴边哈了口气。林晃低头闭眼一咬牙,体内真气循环三十六周天最后都去了脑门,心说只要你弹不死我,我还得把你女儿娶回家!叶想都傻了,看叶大师长那架势哪是弹脑门,分明就是一阳指!打算在林晃脑门上开个洞。
正不知该如何阻止叶师长行凶的当口,正义的使者下班回家了,叶妈妈三言两语就明白了始末,自己老公打什么主意她还不知道?她哭笑不得地瞪了一眼叶师长,然后强制他去厨房给自己帮忙。没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里传来叶妈妈的低声训斥:“您贵庚啊?跟孩子还玩真的?”
林晃这才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也纳闷:为什么自己一跟叶想起腻就总被她老子抓个正着?
看着林晃郁闷的表情,叶想埋头在沙发里笑得直哆嗦,男人果然都是孩子。
就因为这一下没弹成又被老婆骂,老叶同志心里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一有人找他玩牌他就想起这件事儿,然后就翻脸。最后弄得别人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俩字,军部的群众们背后纷纷猜测,玩牌怎么就成了叶副军长不能说的秘密?
想到这儿,叶想小声地笑了出来。自己花钱买了两瓶草原白,听乌云说这酒劲很大但很醇,老叶同志应该会喜欢。虽然两年前叶师长就调到军部任副军长去了,可平时聊天开玩笑,叶想还是称他为叶大师长。之前英雄团的郭团长升任副师长,林政委也在师政委的位子上干得有声有色。
一路就这么哐当了过来,好在火车那一成不变的噪声终于要结束了,广播里传来优美的播报声:“本次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北京南站,请旅客同志们做好准备……”叶想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一对老夫妇的苹果兜子散了,苹果滚落一地,叶同学又赶紧帮着捡。下火车告别了那对老夫妇之后,叶想右肩背着军用背囊,左手拎着两个网兜开始往外走。
因为这趟车是临时增加的,所以停在了丰台站。站小,刚下车的乘客都着急离开,还是显得很拥挤。天气又热,更让人觉得黏黏糊糊的,叶想干脆立定,想等这热闹劲过了再走。二十分钟之后,人潮渐渐散去,叶想提了行李正要开路,突然发现隔壁的那个站台上一片熟悉的绿色在涌动,还有很多士兵一动不动地站在大太阳下,执勤警戒,不让人靠近。
“军队那边还没上完啊?这是干什么去?不是要打仗吧?”两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人从叶想身边走过,“和平年代打什么仗,八成是演习。”叶想也没太在意,正了一下军帽,转身往出站口走去。
“你看,刚才过去一个美女!”一个小兵激动地说。士兵们立刻都围上来从小窗户里往外看,果然一个短裙背影正飘然远去。直到看不见了,他们依旧意犹未尽地咂巴嘴。
“魏小柱,干脆我让你下车追上去看个清楚好不好?”士兵们呼啦一下就散开了,然后立正,“排长好!”一排长瞪眼正要再训两句,魏小柱眼尖,叫了一嗓子:“连长来了!”一排长回头,果然林晃走了过来,正准备上车。
林晃先把背包扔给一排长,然后笑着跳上了车。一年到头难得出门的兵们都很兴奋,尤其是新兵,根本就不在乎他们搭的是老旧货车,一个车厢只有两个高高的小窗口,个子矮点儿的都看不见外面。而有过经验的老兵油子们大都占据了靠近门缝能透风的位置,不然火车一开起来那种闷热,真够人喝一壶的。
按说林晃是军官,是可以坐硬座车厢的,可他和孙国辉都宁可跟兵们一起挤货车厢。而且按照以往经验,这么远的路肯定有生病的兵,那座位早晚也要让出来。林晃是属于那种上了训练场就是霹雳闪电,下了训练场却阳光灿烂的军事主官,所以士兵们对他又敬又爱,偶尔也敢开点儿玩笑。见他来了都很欢迎而且觉得荣幸:全连四个排,连长就来我们一排!
老兵们赶紧把最好的位置给林晃让出来,侦察连的兵们都已经上了车,指导员也在另一个车厢里和兵们挤在一起。趁着难得的空闲,林晃和一排长还有两个老班长蹲在车厢门口吸烟,顺便聊天。“连长,嫂子还没从内蒙回来啊?那咱这一走,你们又得俩月见不着了!”一排长长吁短叹的。
林晃斜眼瞥了他一眼,挑眉说:“你小子自己想老婆就直说,别往我身上扯啊。”
一排长是去年从昆明陆军学院毕业的,有一个爱得死去活来的未婚妻,连里就数他的信多电话多,一天到晚给中国电信业和中国邮政业做贡献。听林晃这么一说,他嘿嘿笑了,“本来还想让娟子来北京见识见识呢,这一演习,啥都别想喽!”
这时魏小柱凑了过来,“连长,咱嫂子特漂亮吧?”他是去年的新兵,刚下连队就参加师里的比武,拿了个第二,一鸣惊人,是个天生的兵胚子。虽是个文化不多的乡下娃儿,可脑子聪明,学什么像什么,胆子还特大,就没他不敢干的。
经过这大半年的军事训练文化学习,他有了质的改变,也有了在军队长干下去的想法,林晃挺欣赏他的。一排长虽然总是对他凶巴巴的,可给自己争荣誉的兵,哪个当官的不喜欢?所以新兵里也就他敢凑上来跟官们搭几句话。
一排长一翻白眼,“去,去,去,毛还没长齐的小子打听这个干什么!”
“排长,在俺们老家,俺这岁数当爹都不新鲜!”魏小柱瞪圆了眼睛说。林晃忍笑说:“那你干吗不当爹非要当兵啊?”魏小柱一挠头,“俺娘说咧,汉子得有志气,光想女人没出息!所以俺就来咧!”
“不想女人?你刚才看大姑娘那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一排长没好气地说,士兵们一阵哄笑。
“不过说实在的,连长你也太小气了,到现在连嫂子照片都不给我们看。她工作忙又不来部队,光看见报纸上她写的好文章了,什么时候让我们看看真人开开眼啊?”一排长笑说,士兵们也都齐声附和。林晃嘿嘿一笑,“你没听过才女等于丑女啊?就不带出来献丑了。”
“×,连长你就白话吧,我早听说了……”一排长话没说完,连部通讯员背着行李跑了过来,“报告连长,指导员说咱们连队所有人员已全部登车完毕,随时准备出发!”“知道了。”林晃一点头,车上的兵伸手把他拽了上去。
魏小柱和通讯员是老乡,他一边帮忙放行李,一边小声问:“冯哥,你见过连长嫂子照片没有?”通讯员一愣,下意识地看了眼正在抽烟的林晃,见他笑嘻嘻的并不生气,就特牛×地说:“照片?我见的是本人!”车上的士兵们立刻轰动了,都围了过去,眼巴巴地盯着通讯员。
“你小子啥时候见过?”一排长纳闷地问。
“嫂子去内蒙之前,连长让我给她送点儿东西,就见着了。”通讯员鼻孔都快朝天了。
“说说,说说,啥样啊,漂亮吗?”士兵们瞄着林晃的脸色,见他没有制止,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林晃微笑着听通讯员在那边拿乔卖关子,今天允许他们放肆,一来是为了艰苦的路程即将开始,让他们放松一下也好;二来,自己真的想叶想了,听另一个人夸奖着她、描述着她,让自己心里也好过不少。
手里面被悄悄塞了好几支烟和一个苹果之后,通讯员才一清嗓子,就差拍惊堂木了,描述了一遍他与叶想见面的过程。其实他见叶想前后也没有三分钟,可经他添油加醋地那么一说,士兵们都听得目眩神迷。
在士兵们的想象中,叶想的形象顿时成了林青霞、赵雅芝、关之琳的混合体,要是四大美人都还健在,那叶同学绝对够格跟她们组建个“非常4+1”什么的。林晃看着说得口沫横飞的通讯员,心说这小子应该去说书,叶想都让他说成天仙了。
好笑地摇了摇头,林晃转头看向外面,对面也是一个站台,正有不少神色匆匆的旅客快速经过。也不知道叶想现在到哪儿了,前几天打电话说是明天才能回来,可惜见不到了。无意间看到对面站台的一个大广告牌子,卖钻戒的,画着一个男人正半跪着,手里好像拿着个盒子,跟一个美女做深情状地说:“我只要你三个字!”
“呼——”林晃长出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叶想才能跟自己说“我愿意”呢?自己早过了部队结婚限制的年龄,叶想这回算是穿上了军装,女军官按要求二十三岁以后才能结婚,那也就是说得明年自己才可以把她娶回家。今年底自己有望提副营职,如果两口子都是军人,团里还会分配一套住房,那样的话……
“你说了半天,俺还是想不出来嫂子到底啥样!”魏小柱的抱怨声打断了林晃的美梦。这乡下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林青霞、赵雅芝的,就拼命展开自己贫乏的想象力。可团里就没女军官,偶尔从上级机关下来一个,岁数不小不说,离天仙的标准差了也不止一点儿,实在没个比对。他挠着头四处乱瞅,突然间眼睛一亮,推了一把通讯员,“冯哥,是不是就那样的?!”
正说得高兴的通讯员不耐烦地顺着他指的方向瞟了一眼,一愣,然后腾地站了起来,士兵们不禁被他吓了一跳。通讯员揉了揉眼睛,喃喃说了一声:“那不是嫂子吗?”士兵们大吃一惊,然后不约而同地往车门方向靠拢。
林晃抽烟的手一顿,飞快地扭头看去。果然,咱们的叶大记者正挺胸抬头目不斜视军姿挺拔地从不远处走来。
林晃他们连被分在靠近车头的部分,正好出站的栈桥就在旁边。“连长,真的是嫂子!”通讯员激动得声音都变了。林晃把烟掐灭了,烟头烫到了手指,可这种热度却让他知道自己不是眼花了。
“真俊咧……”魏小柱张大着嘴巴,士兵们你推我挤,眼都不眨地看着叶想。“连长,你不叫一声……”原本也在发愣的一排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林晃,可话刚说了一半,剩下的就咽了回去。部队虽然只是在登车,但从离开营房那一刻起就进入演习状态了,一切都按照实战的标准来要求。
林晃和手下的兵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叶同学大踏步走来,这些大男孩们心里都祈求着她能往这边看一眼也好。可惜叶同学天天在军营里晃来晃去,对这些绿军装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其他乘客倒是有伸头探脑的,那些警卫兵还要不时催促他们快走,不许停留。魏小柱忽然发现林晃的拳头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知道连长心里有多想跟嫂子打招呼,却碍于军纪而不能行动。
眼瞅着叶想走到了最近距离,再不叫就该走过去了。魏小柱眼珠转了转,突然推开前面的老兵,不顾他们的白眼,生生挤到排长身边,然后拿出平时喊号子的嗓门喊:“报告排长,俺想上茅房!”他不但声音特大而且还河南味十足,立刻传出八丈远,车里车外的人都被吓了一跳。走到附近的叶想也不例外,她自然而然地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立定。
“哎,你走不走啊?”后面一个旅客问了一句。“对不起!”叶想赶紧给人让开,自己走到栈桥边,紧紧靠着铁栏杆看向林晃,彼此相距不到二十米,却不能再近一步。他(她)瘦了,两个人同时想。林晃站在车门口一动不动,什么话也不能说,嘴巴却咧得可以放下个瓢。叶想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角,抽筋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上翘,扯都扯不回来。
俩人也不知道朝着对方傻笑了多久,林晃突然觉得身边窸窸窣窣跟闹耗子似的,他勉强把视线调转回来,发现士兵们都在吃吃窃笑着,激动着,好像人人都见到了自己的另一半。魏小柱厕所也不上了,跟几个兵嘀咕了几句之后被推了出来,他大着胆子跟林晃请求:“连长,能不能让嫂子把帽子摘了?”那大檐帽挺碍事的。
林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魏小柱心里直打鼓,然后就看见林晃对叶想做了个脱帽的动作。叶想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林晃的意思,她放下行李,大大方方地摘下了帽子。本来也没什么好藏着的,更何况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驳林晃的面子。
这回看全套了,“哇……”兵们又是一阵惊叹。叶想亭亭玉立地站在栏杆后面,漆黑的头发因为天热,在脑后束成了一个小小的发髻。洁白的皮肤,修长的脖颈,尖尖的下巴,带着盈盈笑意的凤眼,再配上那身上浅下深的军绿色夏常服、红肩章,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小葱一样水灵。
林晃觉得自己的心里都快着火了,他吞咽了一下,突然发现周围都是一样的声音,转头看看一车厢的人,都眼巴巴地盯着叶想不放。林晃又骄傲,又有一点点不能言说的醋意,“咳咳!”他故意咳嗽了一声。士兵们还在傻看,反应过来的一排长噼里啪啦地把他们拍回了车厢,“有完没完!都滚回去!魏小柱,说你呢!”
叶想忍不住笑了,林晃冲她眨眨眼,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伸手指了指对面站台。叶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没什么特别的,就一个大广告牌子。她指指广告:让我看这个?林晃点头,叶同学就歪着头仔细看。没两下就看明白了,这是林晃说给自己的。
心中窃喜但仍要故作矜持的叶同学正努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表情,“想想?你怎么在这儿?”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背后响了起来。叶想一个转身,“小于哥?”正是叶师长以前的警卫员小于。
小于也是一身戎装,叶想大一那年他考上了军校,前段日子叶想曾听叶师长念叨过一句,说什么小于分回咱老部队实习了,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面。
因为有日子没见,以前又处得不错,两个人都很高兴。小于还扛着红牌,被分配在团军务股做见习参谋。没说两句,机灵的小于就发现了眺望着他们的林晃。他当然知道叶想和林晃的关系,自从他下了团,林晃也一直很照顾他。时间紧迫,小于压低嗓门笑说:“想想,有什么话要跟林哥说吗?我得马上走了!”叶想特不好意思,刚想说没有,转念一想,说:“小于哥,你等一下。”
她飞快地翻出从火车上买的一本杂志,找出其中一页刷地撕了下来,然后掏出笔写了几个字,折好后交给小于,顺便把自己带回来的牛肉干什么的也交给小于。她知道演习路上停车基本都会停在很荒凉的地方,根本买不到这些东西。小于接过来笑说:“有我的份儿吗?”叶想嘿嘿一乐,“一起吃!”小于扮个鬼脸儿,“那我走了!”叶想一个立正,“于参谋保重!”“哈哈!”小于开心地跑开了。
没过多久,所有的官兵全都上了车,火车呜的一声拉响汽笛,扑哧扑哧吐着白气开始缓慢前行。林晃所在的车厢门早就关闭了,叶想目送着列车离去。她知道自己的那张纸条,小于已经交给了林晃,可她不知道的是,孙国辉一直在另一节车厢里看着她。
“老虎!我有事找你商量,来一下!”眼镜哥哥走到了孙国辉身后,笑着拍了一下他肩膀。眼镜哥哥现在已经是两杠一星了,今年初升任电子营副营长。这两年兵当下来,他这个搞技术的,跟孙国辉和林晃倒都成了好朋友,气质阳刚了不少,说话做事也不再磨磨叽叽的。
小方两年前被林晃婉言拒绝,说是已经心有所属,伤心之下她去了法国留学,徒留眼镜哥哥一个人暗自垂泪到天明。虽然明知道这不是林晃的错,可他还是难免迁怒,一跟林晃见面就冷嘲热讽的。好在一个不认真说,另一个也不认真听,两人的关系丝毫没有受影响。
不过他确实跟孙国辉走得更近些,因为有一次大家一起喝完庆功酒,互相搀扶着往宿舍走,醉醺醺的孙国辉嘴里突然含糊不清地叫了个名字,让还算清醒的罗帆大吃一惊,回过神来之后就忍不住瞅了林晃一眼。
同样喝得面红耳赤的林晃脚步都不稳了,也不知道他听清了没有,只摇晃着嘟囔了一句:“什么都能让,只有这件事不行啊。”隔天大家酒醒之后,好像谁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儿了,罗帆却知道自己肯定不是做梦。他也明白爱情这种事没道理可讲,要是痴情就能有个好结果,那祝英台早就成了梁祝氏,还化什么蝴蝶啊!
但自此之后,他对孙国辉多少有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意思。刚才他也看见叶想了,现在自然而然地想要把孙国辉的心思带开,省得他多想。孙国辉并不知道罗帆已经知道自己的心事了,以为真的有事儿,抹了把脸将那个身影又压回心底,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他走了。
另一个车厢里则是气氛热烈,因为林晃也在,士兵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地讨论叶想,但是凑在一起你捅我、我搡你,小声嘀咕那是在所难免的。火车开了二十分钟之后,检查了一圈的一排长一屁股就坐在了林晃身边的箱子上,搓着下巴说:“连长,怪不得你把嫂子藏起来,这年头饿狼多,我看你还是赶紧结婚生孩子拴住了才踏实!”林晃微微一笑没说话。
“于参谋刚才塞过来的纸条是嫂子给你的吧?”一排长试探地问。叶想自己不知道,她的“情书”在林晃的部队很受欢迎,因为她文笔不错,轻松幽默,这几年做记者又天南海北地到处走,一路风景啊,旅途趣闻啊,身边笑话啊,皆是娓娓道来,让看的人感到心情愉悦,身临其境。
有一次林晃边读信边忍不住地笑,被另外一个连长发现了,强行把信抢走,看了之后也是笑得不行。再后来经常是叶想的信一到,林晃的宿舍里就冒出来一堆单身或半单身的尉官要求共赏。理由是大家是战友更是兄弟,有好东西自然得共同分享,美人就算了,信总可以一起看吧!
因为之前马上要出发,林晃随手把那张纸放在了紧贴着胸口的口袋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胸口。想来叶同学也写不出什么肉麻的话来,虽然自己真的很希望她写。刚才林晃“示爱”的举动一排长也看见了,所以又贼笑着将了林晃一军,“嫂子要是写了啥不能见光的话,譬如三个字的,那我们就不看了。”
很多部队里都有分享情书的传统,虽然没有几个兵敢去跟连长分享的,但他们渴望的眼神却难以掩饰。临出发前能见到叶想,让林晃心情大好,他干脆大方地把纸掏了出来拍在一排长手里,“想看就直说,兜什么圈子!”一排长大喜过望,士兵们也蠢蠢欲动。
他急慌慌地就要打开看,林晃嘿嘿一笑,“看可以,但这回演习你们排得给我弄个三等功回来!要不以后就别说自己是先锋排!”“保证完成任务!兄弟们,是不是啊?”一排长吼了一嗓子,“用我必胜!只要第一!”士兵们喊得是气势昂扬,林晃开心地笑了。
一排长终于不负众望地打开了那张纸,先是一愣,眨了眨眼之后,“扑哧!”他埋头笑了起来,那花花绿绿的纸就在他手里抖啊抖的。林晃不免纳闷,可出于男人面子又不好意思抢过来看,只琢磨着叶大小姐到底写了什么。
这时两个老班长、通讯员和魏小柱也鼓起勇气凑了上来,就着一排长的手看了两眼,“哧!”老兵们想笑又不敢,只能强忍着。只有魏小柱不明所以,把纸从一排长手里拿了过来,仔细又看了两遍,然后翻给林晃看,特疑惑地问:“连长,嫂子啥意思?”
林晃凝神一看,等清楚之后他自己也笑了起来,叶想果然给了他三个字。那也是一幅广告,治脚气的,好像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上面画着一个大大的,翠绿的,长满了尖刺的仙人球,叶想还特意画了一个指向箭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坐上去!”
[30] 新征程
……叶子,这是我和巴特尔结婚的照片。他说很遗憾你没有来得及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让我邀请你,一定要再来草原做客,我们一起骑马唱歌喝马奶酒,他会亲自烤羊给你吃……
抢着念信的鲁佳停下来问:“叶子,内蒙真的这么美啊?那有机会我一定要去一趟!”正在收拾东西的叶想一笑,“是很美,也很艰苦!你要是见过草原上的蚊子,估计你就不想去了!”
“怎么说?”鲁佳更好奇。叶想用小拇指肚儿比划了一下,“那儿的蚊子都有这么大,一团团的,跟轰炸机似的,只要一闻到人味儿,就跟疯了似的扑上来。我第一次看见时,都吓傻了!”
“真的假的啊?”鲁佳将信将疑。一旁吃零食的幺喆扭头问水妹子:“妹子,你们山里有这么大蚊子吗?”“有大的,但没有像叶子说的那么大的!”正在帮忙叠衣服的水妹子摇了摇头。叶子笑说:“我真的没夸张,等你们有机会去内蒙草原深处,就知道了!”
“这么大的蚊子,那得点多少蚊香才管用啊?”鲁佳问。叶想乐了,“根本就没用,而且草原上也不允许点这些东西,这是纪律!”“那怎么办啊,就让蚊子咬,还这么大个的蚊子?那些天你是怎么扛过来的?”鲁佳学着叶想的样子伸出小拇指来比划。
“用烟,还有蚊帐布也就差不多了!再说我就在野外宿营了一个晚上。”叶想说。“烟?蚊帐布?你是说搭帐篷,就像蒙古包?那可真够浪漫的。”鲁佳羡慕地说。
“哧!”叶想忍不住笑了出来,“佳佳,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边防军和黄金武警听到了,非吐血不可,还浪漫!”
“难道不是?我看电视上的旅游节目都是这么演的。”鲁佳不明白,看看幺喆也是一脸的茫然。这两个家庭条件好的孩子根本想象不到那里的艰苦。
倒是水妹子笑了起来,“虽然我没去过蒙古,不知道那里怎么样,但是我老家那边旅游业也开发了,在电视上看起来也很漂亮,可我们的生活一点都不浪漫!很苦。”听着水妹子的普通话里偶尔夹带着的儿话音,叶想会心一笑。这几年,水妹子的变化不小,依旧是那样的质朴,却更加开朗自信,而且人也变得滋润起来,不像刚见面时那样又黑又瘦的。
叶想点头表示赞同之后又接着说:“妹子说的没错,美丽的景色不一定都是浪漫。我告诉你们啊,那里除了蚊子,更难熬的是寂寞!”
“叶子,你说那个什么……黄金武警是干吗的?”幺喆好奇地问。鲁佳说:“这我知道,武警分为几大职能,内卫、消防、森林、水电等等,各自职能不同。而黄金武警就是专门为国家找金子的。”
“没错,我这次去采访边防部队的时候,恰好碰上他们刚刚找矿石回来的一个班。你都不知道他们有多辛苦,一望无际的草原就那样走着,一去就是一两个月,野外没有灯光也玩不了牌。至于聊天,按他们的话说,自家村头的狗都吹过三遍了,到最后真是无话可说!”叶想说。女孩儿们笑了起来。“你们还笑呢,要是尝过那种寂寞的滋味,你们就笑不出来了。”叶想摇头,一想起那些或稚嫩或经历过风霜洗礼实际年纪也不大的面孔,心里就酸酸的。
“那他们都怎么办啊?”鲁佳追问。“抽烟啊,一般蚊子闻到烟味就不会叮了,而且能够排解寂寞,所以在草原上,他们宁可少带点儿压缩干粮,也尽可能地多带烟。”叶想说,“那些黄金武警的烟瘾都特别大,烟抽完了烟屁股都不扔,等没了烟就抽这个,连烟屁股都没有了就抽牛粪!”
“牛粪?!”幺喆和鲁佳一起叫了出来,幺喆嘴里的零食都快咽不下去了,直泛恶心。水妹子眨巴了一下眼睛,“我们那儿有拿干牛粪生火的,可没人抽!”“叶子,你拿我们开涮呢吧!”鲁佳一脸的怀疑。叶想翻了个白眼,“不信拉倒!”
“叶子,那东西能抽吗?”幺喆终于放下手里的零食。这丫头从新生报道那天起就嚷嚷着要减肥,结果眼瞅着都快要毕业了,她一粒米也没少吃(鲁佳评语)。“能啊,不过得是干的,用报纸卷了抽,有时候还会为了抢牛粪而打一架呢,呵呵……那味道我不喜欢,但他们的评价还不错!”
“啊?你抽过了?”鲁佳她们长大了嘴。
“是啊,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嘛,毛主席说的!”叶同学还真的尝过了,被呛得鼻涕眼泪都下来了,可把那些武警和陪同的边防兵们乐坏了。
“啊!”幺喆有点儿干呕,鲁佳先也是恶心,不过一看幺喆那样她又笑了,“阿喆,你毕了业干脆去蒙古找金子吧,多抽几口牛粪烟,我保证你什么都不想吃,苗条成赵飞燕!”“噗!”叶想喷笑了出来。
“叶子,你今年还要出去采访吗?”终于恢复正常的幺喆一边喝水一边含糊地问。“不知道,休完假我就要去军报报道,然后开始正式工作了。至于干什么、去哪儿干,一概不知!”叶想手不停地说。“真羡慕,你和佳佳马上就是要工作挣票子的人了,可俺们还得继续受八股文的荼毒啊!”幺喆一脸的苦相。“我呸!”靠在床头翻看着叶想信件的鲁佳一撇嘴,“又磨叽这事儿,没人逼你考研!”
“谁说没人逼?还不是我妈!你说我表弟考了个研究生,就因为我妈跟他妈一向合不来,两人啥都比,结果就逼我也考,你说这叫啥事啊?”幺喆的表情无比郁闷。为了表示对老娘暴政的抗议,这个暑假她拒绝回家,北京各个景点被她转悠个遍。
林燕推门进来,正好听见幺喆在那儿抱怨,就笑说?“考上研究生又不是坏事。”小朱也跟着走了进来。
“哟,你们回来了?”鲁佳从床上一跃而起,先推了一把幺喆,“行了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不就是读个研究生嘛。”幺喆一耸鼻子,“你说得倒是轻松,唉……我妈越来越抠门儿,生活费都不给涨,不知道现在物价高啊,果然是没金钱就没人权!以后这几年可怎么过!”“呵呵。”女孩儿们笑着听她抱怨起来。
鲁佳嘿嘿乐着说:“要不这样,你要管我叫妈,生活费我给你涨!”众人大笑。
“鲁佳!”幺喆鬼叫一声扑了过来。
“好了,别闹了,再把舍监招来,她可不管你是不是毕业了,照训不误!”林燕笑着对她们说。鲁佳费劲地推开了压在她肩膀上的幺喆,两人还不时你掐我一下、我拧你一把,小动作不断。
林燕和小猪都过来帮叶想收拾东西。她们都已经毕业了,部队生早就离开了。幺喆因为考上本校的研究生,所以行李只是挪到研究生楼而已。其他的女孩儿,要么考上了外校的研究生,要么即将奔赴新的工作岗位,所有的行李都得打包带走。回头学校还要验收,如果学校财产有损坏,你得照价赔,括弧,照全价赔!这一条款一直被学生们诟病为土匪条款,不过效果显而易见,学生们对这些老旧床铺啊,桌椅啊,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原本林燕她们想帮叶想把行李收拾好带回家,可是学校不让,必须本人才可以。之前叶同学接到采访命令就急匆匆地走了,回来之后又是改稿、交稿,又是座谈交流心得体会,忙个不停,今天总算腾出时间来收拾行李,好给新生们让地方。
“可惜这回我们得分开了。你说你俩跟我一起考本校多好,有优惠政策,咱们还能在一起!凭咱们的成绩,留校任教也不是啥难事儿!”幺喆又一次感叹。
“我喜欢外语,当初高考没考好,所以这回我一定要去外国语大学读研,那儿的外语师资水平最好,也算圆了我一个梦。”小朱微笑着说,“再说我又不是佳佳,我不想当兵也不想当老师。”
“对,对,你就想当总经理夫人!”鲁佳贼兮兮地说。小朱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佳佳,你胡说什么呀!”她小声地反驳。叶想也笑了,然后想起什么似的问:“小朱,廖总现在还在广州战斗呢吧,他什么时候回来?”廖总是她们对廖眼镜的戏称,这家伙从毕业那天起就宣称,自己早晚要成为大建筑公司老板,虽然他现在还是给人打工的马仔。
彭戈和廖眼镜已经在去年毕业了,彭戈主动要求去了二炮导弹工程兵部队。廖眼镜却出乎意料地据绝了他父母给找好的政府建筑部门,也没有参军,而是自己跑出去打工,说是要做建筑业中的比尔盖茨,从头做起。
在毕业之前,廖眼镜正式表达了对小朱的好感,他的个性外向活泼,正好和羞涩内向的小朱互补。话说廖同志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小朱,毕竟有更扎眼的林燕和叶想在前头,可接触到了之后,他渐渐被小朱的温柔细致耐心所吸引,而那次在公园碰到邵炜,更是让他认清了自己的感情走向。今年春节期间,这家伙还拎着礼物堂而皇之地登门拜访,亮明身份,听说朱部长夫妇对这个未来女婿那是相当的满意。
林燕和彭戈的感情也在稳步发展,两个人都是那种聪明又稳重、很有想法的人。如果说廖东华和小朱是互补,那他俩就是同类,彼此不论是共同探讨还是争论辩驳,那都是旗鼓相当的。彭司令夫妇不用说,巴不得林燕早点儿嫁给彭戈,也算让他们了了一桩心事。只是彭戈按照规定还不到结婚的年龄,林燕又考上了清华的研究生,所以只能等待。
那身军装是鲁佳从小的理想,原本就想考军校的她,一到毕业,毫不犹豫就选择了参军。虽然是读的军校,但毕竟是地方生,因此也要参加为期三个月的强化军训(跟新兵连一样)。至于最后会分到哪个部队,鲁佳倒不太在乎。
“佳佳,你们的军训什么时候开始啊?”林燕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唔?两个星期以后,好像就在西山国防大学那边。”鲁佳想了想说。
“叶子,你呢?什么时候正式报道?”林燕又问。“我?我也还有两个星期的假吧,不过回头还得再去一趟报社。”叶想投也不抬地说。“哦……”林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事儿?”叶想扭头看她,林燕却只一笑。
“妹子,那你什么时候的火车?”幺喆问。“明天晚上。”水妹子轻声说,然后低头不再说话,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起来。水妹子没有考研,也没有留在北京,而是要回老家去工作。她父母年纪大了,母亲身体又不好,必须有人照顾。可大家这一分开,再见就不知何时了。
这四年,几个女孩儿朝夕相处,感情深厚,猛地要说分开,心里都布好受。还是林燕第一个察觉,就赶紧笑说:“好了,现在交通那么发达,要去看妹子还不容易?按照叶子的说法,天南海北的,不就是几天火车嘛!”“对,对,这我有经验,除了坐得屁股疼,其他都不是问题!”叶想赶紧帮腔。她俩这么一搅和,女孩儿们笑了起来,伤感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水妹子悄悄擦了下眼角,抬头笑说:“燕儿,叶子,佳佳,小朱,阿喆,认识你们是我这辈子最高兴、最幸运的事!这四年,跟你们天天在一起,你们都照顾我、帮助我,谢谢你们!我向天神发誓,我们事一辈子的朋友!”叶想她们知道,在苗族,如果你向神发这样的誓愿,那就是生死之交,他们会豁出命来对你。
一时间,女孩儿们的心里又感动又酸楚,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叶想第一个走上前,抱住了水妹子,林燕跟着,然后所有的女孩儿都抱在了一起,低声地啜泣着,紧紧地拥抱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对方却拼命地点头。
最后还是豪爽的鲁佳一抹眼泪,大声说:“好了,反正以后还会见面,而且要见很多次!咱们先整点儿实惠的,大吃一顿给妹子送行如何?”擦着眼泪的女孩儿们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振臂高呼:“赞同!”路过的铁血舍监被吓了一跳,可他却没像以往那样推开门训斥,只是面无表情地走开了。
“想想,你感觉怎么样?”见叶想起床下楼了,叶妈妈赶紧关心地问。叶想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儿发紧,身上酸痛,她揉着太阳穴说:“妈我没事了,就是觉得脑袋沉。”叶妈妈还没开口,一旁看报纸的叶师长哼了一句:“不会喝就别喝,姑娘家喝酒像什么样子!”
叶想做了个鬼脸儿,警卫员小牛早机灵地端了杯牛奶拿个面包过来,顺便还拧了个湿毛巾给叶想。叶想顺手敷在了脑门上,“谢谢啊。小牛。”
昨天出去吃饭,大家都不提什么分开的事情,就拣那些高兴的说,甚至平常一说起廖眼镜就面红耳赤的小朱,也不在意大家拿他们来开玩笑了。后来也不知怎的鲁佳说要喝酒,再后来,两杯燕京下肚,叶想就觉得自己头重脚轻,心跳加速起来。
鲁佳酒量最好,喝啤酒跟喝白开水似的,水妹子也不错,小朱和林燕也都在一般的水准。叶想的酒量十年后就不行,现在虽然因为乱穿,打球都能“飞”了,但酒量依旧再海平线以下,撑死能来一瓶啤酒。
但是人比人得死,幺喆就是属于一喝酒就得死得主儿,昏死。昨晚其实大家喝得都不多,但是最后都累个半死,就是因为幺喆同学喝啤酒的效果如同喝安眠葯。原本谁也不知道她能喝多少,幺喆自己也说从没喝过,试试呗。看她连喝两杯都没啥反应,还以为她酒量不错呢,可结果却让女孩儿们欲哭无泪。
因为都毕业了又是放假期间,考上研的幺喆也不用必须回校。天色已经晚了,回学校的车都没了,几个女孩儿只能把她弄回自己家。等下了公车,刀师部大院还有不近的一段距离,大家一个背两个扶地轮流上。等鲁佳最后气喘吁吁地把昏睡若死的幺喆背回自己家时发誓:以后要是再跟幺喆一起喝酒,我就是猪!
“扑哧!”想到这儿,叶想突然喷笑了出来,鲁猪,乳猪……
“笑什么呢?牛奶都喷出来了!”叶妈妈好笑地问。叶想一学,叶妈妈抿着嘴笑了起来,假装在看报纸、其实耳朵一直竖着的叶师长也扯了下嘴角。
“铃……”电话响了起来。小牛快步去接,没说两句就报告:“首长,李股长电话!”叶师长起身走到茶几旁接过电话,“喂,小李啊,是我,怎么说?嗯……结案了?听他警察扯淡,那工商的欺负人还有理啦?好,就这样!”说完他把电话挂了。
叶想不明所以,军队什么时候跟工商的扯上关系了?叶妈妈却明白,“老叶,小吴那事儿还没完啊?”“完了,本来咱就没错!”叶师长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继续看报。叶想好奇地问:“出了什么事儿?”
叶妈妈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出去采访的时候,爸爸的司机小吴探家回来,在车站碰见几个工商正在查无照经营。一阵鸡飞狗跳之后,一个卖矿泉水的老太太因为岁数大腿脚不利索被工商抓着要罚款。老太太吓坏了,说自己没钱,求工商放过她。可工商不管这些,除了把那箱矿泉水没收,还是要带她回去。老太太没了办法,掏出一张儿子的立功喜报,证明自己是军属,实在是因为家里困难才出来挣点儿小钱。
但“秉公执法”的工商们就是不听,非说那喜报是假的,她冒充军属。后来那张喜报在争执中被撕破了,看到攥着喜报号啕大哭的老太太,小吴忍不住说了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怎的,工商开始推搡小吴,要知道能给首长们当警卫员和司机的,手下都有功夫,要不怎么保护首长?!
反正最后工商报了警,警察再找到部队,军保卫处一听是小吴就赶紧向上级报告。叶大首长的指示很简单:“我的兵我知道,就不会随意出手伤人,肯定是工商的不对。你们去个人把小吴接回来,该赔医药费赔医药费,但得问明白打赢了没有。要是赢了就算了,要是输了直接关他紧闭去反省!”
“哈哈。”鲁佳大笑了起来,“叶叔叔真的这么说啊?”“是啊,牛吧?”叶想也乐。
“哎,就是这间吧?”小朱笑着一指房门。“203……没错,就是这间!”叶想低头看了一眼钥匙上的号码。
今天叶想来报社领单身宿舍的钥匙,送走水妹子之后,也都闲着的女孩儿们就陪她一起来了。
开门进去,屋子里就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一个书架,布置得很简单,倒是很干净。“条件一般嘛,但起码一个人住落个清静。”林燕四下打量着。
“这儿就在办公楼的后身,有个加班写稿的比较方便休息。”叶想无所谓地说。
“军报就是有钱,你一个刚毕业的小记者,也能弄个单间住。”幺喆啧啧连声。鲁佳用手肘一撞她,“你也知足吧,咱学校的研究生好歹是俩人一屋。”叶想淡然一笑没说话。能分个单间固然有自己表现优秀又是女生等等原因,但是家庭背景也是很重要的一点,这就是社会现实。
啪啪!忽然有人敲门。
“请进!”叶想扬声说,一个小兵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来。他可能是没想到屋里这么多人,吓了一跳。等了半晌看他不说话,叶想只好问:“同志,有事吗?”“报告,我是警卫连三排七班负责宿舍安全的,刚才有人反应这间没人住的宿舍又动静。请问您是?”小兵大声说。
“哦,我是今年新分来的记者,叫叶想,是后勤部胡副主任给我的钥匙,你可以跟他确认。以后要多麻烦你了。”叶想微笑着说。小兵赶紧敬了一个礼,“老,老老,老,老……”他越说越结巴,脸涨得通红。叶想眨巴眨巴眼,啥意思?林燕她们也瞪大了眼睛。
这时一个老兵推门而入,看见一屋子女孩儿也有点儿吃惊,但他显然很有经验,先敬了一个礼才说:“小汪,什么情况?”
弄明白之后他就热情地说:“叶老师,你以后有啥事儿,就到警卫班找我们!”
叶想赶忙客气,“叫我小叶就行,老师两字可当不起!”
老兵一笑,“咱们这儿都是文化人,一律叫老师。那我们先走了!”说完两个兵又敬了个礼,利落地转身走了,那小兵都不敢再看叶想。
等他们离开之后,大家面面相觑,突然一齐大笑了出来。鲁佳一边笑一边揉肚子哎哟,“刚才那小兵老啊老的,我还琢磨他干吗管叶子叫姥姥?原来是老师!”林燕忍笑说:“我也以为是。”小朱说,“我也以为”,幺喆笑得只剩下狂点头。叶想苦笑,可不是,吓死我了。
“呜——”熟悉的汽笛声响起,火车喷着白气开始前进。叶想盘算着,这要是坐火车也搞什么里程奖励的,自己这几年攒下来的里程都够去趟非洲的了。“叶子,想什么呢!”兴奋的鲁佳拍了一下叶想的肩膀。“没什么,我就是想这刚回家还没一个礼拜呢,怎么又在火车上了!”叶想哭丧着脸说。
坐在叶想身旁的林燕微笑着说:“那不一样,这回有我们陪着你啊。”“就是,就是。”鲁佳附和。叶想给了她一大白眼,“就是什么呀就是,谁陪谁啊?这话可得说清楚,你们都是去会情郎的,我才是那陪客好不好!”
小朱和林燕都只是微笑,鲁佳一撇嘴,“燕子是去看情郎的没错,可关我什么事儿啊!小朱,把那牛肉干给我,在火车上吃东西那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叶想冲林燕使了个眼色,悄声说:“你还没告诉她刘刚也在那部队吗?”林燕微微摇头,压低声音说:“彭戈也没告诉刘刚,我们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叶想咧咧嘴没说话,心说回头别变成“惊吓”就好。
彭戈去年主动要求去了导弹工程兵部队任排长,这个部队被外人称作“为导弹筑巢的人”。在和平年代,他们依旧默默无闻地在深山老林、荒漠戈壁里艰苦工作着,完成国家一个又一个战略导弹部署基地,为国防事业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因为从事的是保密的工作,所以彭戈一进入部队,平时别说电话,好不容易来封信,一看日期,那也都是半个月前寄出来的。今年6月的时候终于寄来了一张照片,宿舍里一堆刚下工、浑身上下都滚花了的泥蛋子兵,冲着镜头咧出一嘴大白牙。林燕和叶想刚开始愣没看出来。那个黑不溜秋的高个儿竟然是肤色偏白皙的彭戈。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俩人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中一个兵很像一个人。最后林燕给彭戈写了封信,半个月后彭戈回信了,他信里说,因为部队人员调整,自己被调入了这个主力工程团。她们说的那个人就叫刘刚没错,北京人,是他手下的一个班长。
叶想她们都知道,这些年刘大头一直在给鲁佳写信,一个月一封从没间断。鲁佳不回信,他好像也不在意。还是执着地寄着信,快四年了。刚开始鲁佳看都不看,俩人从小打到大,在她心里,刘大头那就是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下辈子的冤孽,他给自己也绝对是不怀好意的。
大头同志参军离开时那句变相示爱的话,林燕也告诉她了,鲁大侠只当是放屁,她信誓旦旦地跟叶想她们说:“我跟他,绝对不可能!借用某句台词,这世界上就只剩下我和他,那我也是先跟他搏斗,再跟野兽搏斗!”
可能不可能的。叶想不知道,可一开始被鲁佳视同手纸根本就不看的信,现在却被悄悄地收了起来。同寝室的几个女孩儿都知道这个秘密,可谁也不揭穿。
当初彭戈说自己分到工程部队去了,鲁佳还念叨了一句,那个死大头好像也在挖坑道。但因为保密条例,她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部队、在哪儿修导弹阵地。这回没想到彭戈居然和刘刚分到了一个部队,林燕觉得这就是老天铸就的缘分。
她了解鲁佳,如果说一开始鲁佳根本就没把刘大头放在眼里才不回他的信,可已经四年了,她还没做任何表示,那就证明她心里有了想法,不然按照鲁大侠的性格才不耐烦让刘大头“骚扰”她这么久,早就一封信砸过去,骂他个狗血淋头,或者干脆送上两个字——“滚蛋”,让他再也不敢痴心妄想!
林燕做事细致,她从没打过彭戈留给她的紧急联系电话,这回为了鲁佳也顾不上了,一个电话打到团部大本营,把彭戈盘问了一个底儿掉。彭戈原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后来才知道有这个缘由。他也是刚调过来的,对手下的战士还不是很了解,但他说了,刘刚是个很出色的班长,台车开的好,放炮打眼那是一等一的高手,很服众。
听彭戈这么一说,林燕也放心了不少,刘大头果然没有违背他当初的誓言,做了一个好兵。再说一个男人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一个女人,他是不会坚持谢了四年得不到回应的信,而且他要是提干的话,就客观条件而言,也配的上军训结束后就是女军官的鲁佳。
林燕一再叮嘱彭戈保密之后,就打算和叶想上来,怎么才能把这两个人撮合一下?就算不成,也不能就这样干吊一辈子啊。可没等她说,叶想接了采访任务,背包一打,发配内蒙了。
正好上个星期,彭夫人叫林燕去家里吃饭,提起趁放假让她去探望一下彭戈,说你们俩都一年多没见面了,彭戈因为工作忙又是刚去那个团,回来休假有些不合适,等你上了研究生也忙,不如现在去看看。
这话说完没几天,也想也就回来了。问明白她和鲁佳都还有两周的假,林燕就下定决心要跑这一趟,至于成不成,到时候再看俩人的缘分。不明所以的鲁佳一听可以出去玩,那还不热烈响应!她说上次咱们一块出去玩,还是三年前的事呢,这回一分开,再想凑齐一起出游,可就不知什么猴年马月了。小朱自然是大家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而知道了真相的叶想,虽然懒得要死,也只能
舍命陪君子了。
彭夫人听说她们要陪着林燕一起去,当然乐意,三下五除二就联系好了,车票和带给彭戈的东西也派小干事直接送到林燕手里。叶师长夫妇虽然不愿意女儿刚回来就出去,但一来不好驳彭夫人的面子,二来叶想毕业之后,反而有更多时间留在家里,也不差这一两天,所以俩人也没拦着。
幺喆本来也要一起去,结果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她妈妈的高血压犯了进了医院,让她赶紧回家去。幺喆虽然万分怀疑这是她老娘的又一诡计想骗她回家,但母女连心,她还是担忧不已。叶想赶紧托报社里的一个师兄帮忙买了高价票,昨天刚送幺喆上了火车,今天剩下的四个人也踏上征程。
“彭师兄会不会来接咱们啊?”鲁佳嘴里嚼着东西含糊地问。“我也不知道,只说有人来接,没说是不是他。”林燕翻着杂志说。鲁佳嘿嘿一笑,“说不定他要给你个惊喜呢?”林燕一挑眉头,意有所指地说:“指不定谁给谁惊喜呢!”“什么意思?”鲁佳不明所以,叶想和林燕就乐,笑得鲁佳越发糊涂。
“排长,回头你女朋友来,你不接她去吗?”刘大头正美滋滋地坐在工具箱上抽烟。每次工休间隔来支烟,对于这些坑道兵来说那就是最高享受。彭戈喷了口烟,微微一笑,“工期忙腾不开人手。嫂子说了,她会去火车站先接他们到办公室,然后再送她们上山。”他来这个连已经三个多月了,凭借自身的知识能力和人品,士兵们都挺服气他的。因为都是北京人,他和刘刚更是有点儿老乡见老乡的意思。
“她们?”刘刚一愣,“排长,你几个女朋友啊?”“是啊,排长,难道你还三妻四妾?”一个老兵开玩笑地说。彭戈没注意说漏了嘴,赶紧补救,“瞎猜什么啊,一个就够我伺候的了!”士兵们哈哈大笑起来。
刘刚笑嘻嘻地说:“没看出来,咱排长还是个气管炎!”“气管炎怎么了?咱们这些个当兵的回到家见了老婆,有几个不气短的?欠得太多了。没办法啊!”彭戈丝毫不以为忤。
“这倒是,像俺那口子……”士兵们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老婆经来。兵嘛,一群光头和尚,说来说去最后肯定绕到女人身上。彭戈微笑着听,他发现一直很活跃的刘刚这会儿反倒沉默起来,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燕早就嘱咐过自己,先不要告诉刘刚,省得他慌张之下再乱了手脚。毕竟痴情了那么久,万一没弄好,很伤人的。要不是林燕一再确定鲁佳那里不是流水无情,她根本就不敢这么干。
“排长?”刘刚发觉彭戈一直在注意自己。“嗯?”彭戈一愣,然后笑说:“听老兵说,你一直在给一个女孩儿写信,可她从不回信?”
刘刚一笑,多少有点儿苦涩,“是啊,已经写了快四年了。”“那她不给你回信你也不在乎?”彭戈试探着问。刘刚撸了一下头发,回忆似的说:“刚开始呢,我是挺难受的。可后来却觉得有点儿希望了;她要是对我一点儿感觉没有,早就来信臭骂我了。其实我俩从小一起长大,嘴架天天有,偶尔还动手,她的个性比男孩儿还男孩儿,我也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个男人婆。可当她考上大学离开了部队大院,我突然特别想她,却又没勇气找她。”
“为什么?”彭戈好奇地问。刘刚叹了口气,“咱也是个要皮要脸的人,以前一个学校不觉得怎样,可现在人家一大学生,我一大老爷们儿却变成了社会闲散人员,哪好意思往上凑啊?她可以不喜欢我,但我不能让她瞧不起我。后来一咬牙,我就参军了,而且发誓一定要干出个样子来!”
“我看你挺聪明的,咱团里论技术你能排前三名。那些设备啊,资料啊,你也挺明白的,怎么一考试就抓瞎呢,听说你考了两次军校都差几分?”彭戈问。刘刚咧了咧嘴,“八成哥们儿就没那考上大学的命!”
彭戈安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条条大路通罗马,考不上军校也可以直接提干啊,你是很优秀的。”刘刚把烟头在泥地里按灭了,“现在不都提倡白领工兵嘛,得像你这样有专业的大学生才能当干部。如果说之前我努力工作是为了向她证明自己,那现在是因为我热爱这份工作,希望能在这里长久地干下去。至于是当兵还是当官,顺其自然吧。”说完他挺痞地一笑。
“好兄弟,老天不会亏待你的。就算东边不亮,西边也会亮的。”彭戈话里有话,刘刚不太明白,也没多想。他把安全帽一戴,站起身来,“兄弟们,咱们继续,争取第一个打到两千米好不好?”“好!”士兵们回了一声吼。彭戈也戴好安全帽,他一挥手,“整队,开始工作!”士兵们立刻奔向自己的工作岗位。转眼间,风钻声、排水声、机器设备的轰鸣声再度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