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风平浪静的清晨,南天门前,雾舞将赤炎往飞云上推。
“你真不跟我走吗?”赤炎翻手捞住她的腰肢,此举引起纯情的守卫们一阵低头闭眼,冥帝果然无法无天啊,竟当众调戏天界圣女。
“有些事还没未弄明白,有空找你喝茶聊天。”雾舞剥掉他的左手他便伸出右手,完全把她当自家娘子对待。
“你!……”雾舞捂住唇,一拳打向他胸膛。
赤炎盘腿坐在黑云上,舌尖舔过唇边一抹余香,不等雾舞再出手他已乘云离去,笑着挥手暂别:“我会铺好床等你哈。”
“……”雾舞垮下肩膀,转身之际才发现白染就伫立在她的身后。
“玉帝说这几日将会为你举办一场正式的受封大典,待受封之后,上天入地都随你。”话音未落,白染的脚下已浮起白云,看样子也打算离开。
雾舞并未阻止,而是跳上同一片飞云,趴在云边俯视二郎神,道:“劳烦杨将军知会玉帝一声,本尊先去玄天仙境玩几日,受封大典能免则免吧。”
“圣女,且慢!”二郎神刚欲追赶,雾舞已命飞云极速离开天庭。
白染自然也不打算干涉她的行动,何况阻止也没用。
雾舞伸展双腿,双手支在身后,侧头望向念起经便来没完没了的白染,用脚尖踢了他一下:“知晓我为何要去玄天仙境么?”
白染沉默不语,向远处挪了挪。
“就是为了折磨你才去的,顺便挖一下你那不可告人的隐私,嘿嘿嘿……”雾舞搓手狞笑。
“……”白染索性背对她盘坐,挖吧挖吧,反正该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至于其他,天知道她言之凿凿提及的所谓的隐私里究竟藏着个怎样的“真相”。
倏地,她的下巴抵在白染的肩头:“喂,你亲我的时候有感觉么?”
“没有。”
无论为了哪一桩事,白染如今要做的就是要与雾舞划清界限。
“不老实的花和尚!迟早让你原形毕露。”雾舞发现戏耍白染很有趣哇,尤其看他没处躲没处藏的窘状更觉得开心。
……
玄天仙境乃是佛学门徒汇聚之巅,就连此地一草一木皆在佛教的熏陶中生长出与佛学有关的形状。譬如令释迦摩尼大彻大悟的菩提树;步步生莲之莲花;观音菩萨托净瓶中的柳叶;象征无欲无痛的曼陀罗花以及预示金银铜铁四大转轮法王出世的昙花等,花种繁多各有意境。
雾舞同样喜欢这里的幽静与安逸,不过看到仙子们对道貌岸然的白染顶礼膜拜,心里着实不爽,于是她眼珠一转,飞入百花丛中,扬手施法,只见无数美艳的小妖精从花瓣中飞出,仅用花瓣遮挡重要部位,带着妩媚的笑靥徘徊在白染与众弟子周身。
佛门弟子见状不惊慌失措才怪,唯有僵在原地闭眼念经。
清脆的笑声从花丛中传来,白染侧目望去,只见雾舞坐在硕大花瓣上朝自己挤眉弄眼,他沉了口气,念咒破除香艳的裸女幻影,无视弟子们的询问,径直向禅房走去。
雾舞朝他的背影吐吐舌头,缩小身体钻入花蕊吸花蜜。
虽然天色依旧明媚,但已到了晚间。
此时,焦急地拍门声传入白染的耳孔——
“天尊,请您出来一下!逐情师妹她……她竟然在坐在大殿中喝酒!罪过罪过……”
听罢,白染缓缓地攥起五指,又无奈地松开:“随她去吧,醉了自然会去睡。”
“天尊您不能这般由着她胡闹啊!在佛祖尊像面前饮酒乃亵渎神明之大不敬之举啊!师兄们都在劝慰她,可是她不就是听……”弟子的口吻中已隐隐表露出一些不满。
白染合起双眸,默念《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替雾舞向佛祖赎罪……所有的怨与念皆来因我起,请慈悲的佛宽恕雾舞,请将全部的业障压在我身,这本是我该承受的罪。
经文萦绕在唇边,脑海中却浮现出雾舞的模样,他猛地甩了下头,究竟是怎么了,他已达成协助雾舞重生的任务,为何还会深陷其中?
另一边,红缎身为首席大弟子有责任制止雾舞无理取闹的行为。
“圣女可知此乃清修念佛之地?”
雾舞早已喝得五迷三道,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装模作样行礼:“……嗝……知晓。”
一股浓重的酒气吹向红缎,她捂住口鼻不满道:“纵然你贵为圣女但佛门规矩不能因为你的加入而破坏!请圣女离开玄天仙境,我们惹不起您这尊大神!”
“啧啧,不就喝点酒么,执法天尊都未来管我不是吗?”雾舞仰头憨笑,两腿一软瘫坐在蒲团上继续喝。
红缎一把夺过酒壶,怒道:“亏我还因当初对你无礼之事一直深感抱歉,亏师父亲临凡间助你双修成仙!为了你!师父初次放弃必须遵守的原则,为了你师父险些在与众神君的交战中形神俱灭,你可知晓你那时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小妖?!就算你当时死上一千次也无法与师父的护体神珠相提并论,而你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师父的底限,挑战佛门的底限!想必此刻最寒心的便是师父了!”哐当一声,酒壶碎裂在红缎的掌心,怒哼离去。
雾舞呆呆地坐在殿中,眨了下眼,一片眼泪溢出眼底,并非因为红缎的指控而哭泣,而是为自己难过,谁又能理解她的不安,谁能明白没有记忆的痛苦。她也想知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不好!她只是不想错怪好人或姑息一个坏人而已!这般打哑谜打哑谜烦死了啊!
红色的袈裟落入她模糊的视线,她啜着气扬起头,不由自主地,她面朝伫立在眼前的他,伸出双手。白染迟疑片刻,弯下身,雾舞立刻如小猫般勾住他的脖子,顺着他直立起身的动作赖在他的肩头。
白染合起殿门以及门窗,明亮的大殿顷刻间昏暗下来,拖了拖她的双腿,轻拍她的脊背,在偌大的殿堂中来回踱步。
“我心情不好,红缎师姐也在生我的气,骂我令你寒心,可是明明就是你对不起我啊……”雾舞将眼泪蹭在他肩头,视线却越发浑浊。
白染轻吐一口气,“没有,错本就在我,红缎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为何如此虚伪?”雾舞忽然直起身,注视他深邃的眼眸,直言道,“明明你心里也希望我赶紧滚回天庭,却偏要讲些冠冕堂皇的话?”
“我说的都是实话,当我自愿穿上袈裟的这一刻……心中再无牵挂。”白染微垂着眸,有意或无意地避开她的目光。
“无论是仙还是妖,都在我面前说你待我如何如何好,而你却言之凿凿地说这一切只是为了保住你执法天尊的地位,我就是想听句实话!相处三世,你对我全然无情?哪怕是亲情或友情都可以啊……”雾舞感到很混乱,每时每刻都在正与邪之间进行着激烈的辩论赛。
一道声音告诉她:白染其实是对她有感情的,否则不会任打任骂;另一道心声站出来反驳:白染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倘若不是她自己查明真相,他准备坦荡荡地继续做执法天尊。
白染注视她纠结的神态,前一世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流转,记忆最终停在寝宫中的一幕——那时剜心鬼危害人间,他整日都在为抓捕之事而焦虑,雾舞则主动提出用自己做为剜心鬼的诱饵,面对青面獠牙的恶鬼她依旧勇敢,然而就在出发前夕,他忽然感到忐忑不安,情不自禁地拥她入怀,什么都不想说,纯粹得只担心她的安危,可最终,她还是死在剜心鬼的利刃之下,那一刻他终于尝到疼的滋味。
“不论你信不信,我只希望你按照自己的方式快乐生活,别无所求。”白染一路跟随她陪伴她,比谁都清楚这一路的坎坷与艰辛,倘若重生也只是为了无休无止的战斗,那他很后悔带给她再一次的不幸。
“我奚落你、诋毁你乃至故意触犯玄天仙境的法规你真的不生气?”
白染笑着摇头:“其实你也不想破坏玄天仙境的秩序,只因为这里有我,既然如此,那不如你就针对我而来,莫让那些不了解你的仙子们把你当异类看,你遭人非议才会令我气恼。”
真是败给他了,佛光普照的大神果然拥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无畏精神!
“笑什么?”白染不解地凝视她。
雾舞则拍着他肩膀大笑:“没,我就是受不了你那副正儿八经的模样,放松点,你就不怕总绷着脸变成冰雕啊?”说着,她抬起双手抚上他的脸颊,“我还是喜欢你小孩子的模样,胖嘟嘟好可爱哟。”
“……”前一刻还是哭哭啼啼的委屈模样,这一刻便开始在自己的手臂上撒起花儿,白染无奈浅笑,刚欲将她放下来,她却紧紧地搂住他的脖颈,夹杂着酒气的唇瓣贴上他的耳畔,她悄声道:“双修不就是交合吗?我想,我这等半路出家的假尼姑肯定无法达到空灵的境界,所以我很想知道四大皆空的执法天尊是否技高一筹,来吧,陪我双修。”
白染脊背一僵:“……你已不需要双修。”
雾舞的眼底划过一丝狡黠,施法将他推到墙边,双手抵在他的脸颊两侧,趁着对他施以短暂的束身咒之际,拉开袈裟上的缎带。
轻柔地呼吸声掠过白染的耳际,湿润的舌尖滑过他的耳垂,一股酒气从他的唇边散过,他不由长吁一口气,这便是佛门严格忌酒的原因之所在吧。
【第七十二章】
三分醉意七分妖娆,她的一颦一笑都像个千娇百媚的妖精。
神魔圣女的魔性向来指的便是欲望与贪婪,正是正道的双修压制住她体内的魔性,否则不知多少魔神已送命于石榴裙下。
然而,双修只能控制因贪恋产生的欲望,至于她有意勾引的依旧逃不出她所编织的迷网。
“你是否该考虑一下赤炎的感受?”白染一边与她周旋一边默念解除束身咒的心法,知晓她醉了,虽然思路清晰,但在无意间勾起了欲望的源头。
“双修与感情有关吗?”朱唇从他的耳垂上滑下来,移到他的唇边,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笑得像一朵浮香暗涌的芙蓉花。
“……”
撩人的媚姿落入白染的眼底,他除了闭起双眼还能做什么?
诵经之声不绝于耳,雾舞嫣然一笑,一手搭在他的肩头,另一指挑起他的下巴:“倘若你觉得这是一种背叛的话,那你就告诉我心里想着谁呢?”
“我反复重申你为何还是要问?”白染蹙起眉,“我即降生之日起便送至玄天仙境修行,第一个千年不曾离开修行大殿,就连出殿散心片刻都不允许;第二个千年,我依旧留在此地修行、阅书、带徒弟,正式坐上执法天尊之位,自此之前皆相安无事;直到二千二百年前,因为你与赤炎私定终身犯下天规,玉帝一状告到我面前。玉帝确实未见过赤炎真容,所以并不知我与赤炎实属一命一脉,玉帝执意要求我严惩赤炎,并且恳请对你宽大处理。那时关于你的流言蜚语一早便传入玄天仙境,在未见到你之前我已听说天界有位足以魅惑众生的神魔圣女,来自五湖四海的仙神纷纷上至天庭献宝提亲,你可知万千年来天界从未遇过此等混乱的场面?玉帝迫于无奈只得告知众神决定娶你为妻,虽众神心有不甘但也不敢与玉帝争抢,因此这才将此闹剧态平息下来。然而,就在你与玉帝大婚在即之时,你却变了主意准备嫁给赤炎!你可曾想过因为你的任意妄为会令玉帝为难令天界难堪吗?!不过即便如此,玉帝还在替你开罪,同时怒斥赤炎的罪责如何之重……”
白染喟叹:“我承认心有偏私,宁可从众神脑子抹去有关的你记忆让三界恢复往日的宁静,宁可让赤炎永生永世记恨我也要让这场纷乱就此遏制,却未曾想,整件事中我唯一没有考虑到的就是你,甚至不经求证便治罪于你,而你无疑是聪明的宏观远虑的,知晓这短暂的消失无非是在逼我醒悟何谓自食其果。”
束身咒破除,白染倚墙而坐,一手无力地搭在膝前,神色中透着疲惫与无奈。
雾舞听得有些发懵,原来她并非全然无辜,虽已无从考证,但听起来她确实是搅乱了天界一成不变的秩序,倘若换位思考的话,她或许也会向白染一样制裁祸端源头。
“也就是说,在此事之前你并未去过天庭更未见过我?”
“这件事我也说过讲多次了,制裁你那日是我初次见你。”
“你别嫌我啰嗦,那日孙悟空对我说,在你遇到我之前,他已经在天庭见过我,当时他化作你或者赤炎的模样潜入法器阁遭遇天兵伏击,是我助孙悟空冲出重围,并且我对他说,快些走,变成孩童就麻烦了。而你化身孩童之事并非众所周知吧?纵然我认错了你们谁是谁,但这件事又该如何解释?而且如你所说,我应该只关心赤炎才对,怎会担心你?”雾舞眉头拧成弓,这便是一直困扰她的问题,从表面看她喜欢的应是赤炎,可是不知是记忆消失还是怎的,她面对赤炎时并未出现怦然心动的情绪,反倒是每每见到白染时便产生莫名的熟悉感。
白染怔了怔,返老还童术对外界而言就如盘古开天一般遥远且无从考证,乃至在流年中被赋予各式各样的解释,莫说雾舞不可能知晓,就连赤炎都只是听说而已。
“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对真相有所隐瞒?”
雾舞坦然地点点头:“时间对不上,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动机。”
白染一指抵在唇边,有些事追究起来他也是疑团芸芸,譬如,在他之前是谁助雾舞双修成仙?又是谁教会他抹去众神的遁忆术?还有雾舞竟脱口而出“笑脸葵”……那个他胡乱起着好玩却未曾告知任何人的花名。
不约而同地,白染与雾舞悠悠抬起眸,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由雾舞道出那一个可怕到令他们都会毛骨悚然的事实——
“此刻我相信你并未说谎,由此证明你的记忆……也被抹去了。”雾舞不禁打个冷颤。
白染唇齿微张,缓慢地移动眼球,是谁,想隐瞒何事?莫非是如来佛祖?!
倏地,他站起身推门而出,雾舞则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你先冷静,有些事若真有心隐瞒你你质问谁去都不会坦白。”
一语道破天机,更如同当头一棒的撞击,他终于可以完完全全地理解雾舞的心情,那种被某种力量操控的感觉令他陷入迷惘与恐惧,令他无法判断对与错。
“这……”
就在此时,雾舞的眉心浮出一朵彼岸花,彼岸花悄然绽放,逐渐显露出包裹在花瓣之间的荼蘼花,双色双生,波光潋滟。同时,戴在耳垂上的瑰姿金琼泛起一轮交相辉映的光芒——
猝然之间,白染眉心的太阳尊印骤然亮起,脑海中好似闪过什么,接踵而来的,却又是昏天黑地的眩晕。
他单膝弯倒,一掌支地,一手紧紧地捏住太阳穴……画面在他脑中飞云逆流,看不清那些画面在演绎什么,只是感到一股悲伤的气流从心底抽出来,犹如抽筋剥骨般痛楚难忍。
“雾……舞……雾……”
白染艰难地伸出一指,指向她眉心刚刚开启的双生花印记,在昏厥之前,重复着她的名字。
雾舞惊呼一声及时抱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唤出飞云将白染托起,送回禅房,打来盆水帮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他出了许多汗,就像害了一场大病。
她坐在床边照料他,不知过了多久,见还没有起色,她将一股阳气逼上喉咙,俯身送至他的口中,不知晓此方法是否奏效,反正她气虚体弱之时白染就是这样照顾他的,想到这些,她又感到愧疚,正因为认定白染亏欠她,便把他对自己的照料与容忍看做理所当然。
“唔?……”
舌尖的勾扯令雾舞瞪大眼,白染依旧双眸紧闭,却一把攥住她的手肘,将她拽上床榻,一个转身把她压在身下。逐渐地,他略支起身,睁开迷蒙的双眼,夹杂晕晕金光的黑眸像幽谷一样深邃,仿佛看清了她,又仿佛空无一物。
雾舞敛气屏息默默注视,映入眼中的这幅容颜堪称完美,有时她也搞不清是容貌吸引了她还是他那沉稳内敛的个性让她忍不住想去探究。
突如其来的,白染莞尔一笑,抓起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光亮的头顶上:“我没事了。”
雾舞虽然感到他的情绪转变得有些诡异,但不忘附和浅笑,抬起两手抚摸他圆滑的头部:“方才吓到我了,你这是老毛病还是怎的?”
白染却不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又随意地用小指捋开贴在她唇角的发丝。雾舞则斜眼回望,怎么一下子变温柔了眼神变暧昧了?不会是得知真相受刺激过度了吧?!
“你究竟怎么了?心里不痛快就讲出来,总憋着对身体不好。”那种隐忍的情绪向雾舞迎头压下,她怎么感觉白染快崩溃了呢?
白染缓慢地摇着头,俯下头,将脸颊埋在她的肩窝里,一缕叹息吹动她的发丝:“……我想,我只是看到一些我试图努力忘记的画面。”
“很痛苦吗?”
“不。”他的双臂从她身下穿过,紧紧地拥住。
雾舞越发感到不对劲,此刻的白染简直需要让她重新认识一下,他就像疲惫不堪的普通人,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恨不得想把自己藏起来。
“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白染仍旧缓缓摇头,徐徐青烟从香炉中弥漫开来,他合起沉重的眼皮……刚才是做梦吧,梦见雾舞站在玄天之巅,面朝飘渺的云层,四周回荡着恢弘的钟鸣声,她仰天呐喊:不准去,不要离开玄天仙境啊!听到没有你这笨蛋!——
嘶声裂肺的哭声震得他五脏俱裂,虽然她并未提及对方名讳,他却疼得无法言语。
急促的敲门声拉回他们的神智,来者是红缎,红缎急道:“天界信使来报,冥界一处叫做泥流恶灵山的地方释放出大量的妖气波,地府底层鬼兵死伤无数,玉帝已率大军赶往冥界救援,疑似百余恶灵已突破结界。”
听罢,原本躲在纱帐后方的雾舞弹身而起,顷刻换上战斗圣装,手持骨玉法杖飞身掠过白染身旁:“赤炎性子急我怕他硬闯,先走一步。”
话音未落她已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红缎也不敢怠慢,召集弟子随时赶往冥界——这场可以预见的恶仗,将成为开天辟地以来最艰巨最艰难的一场战役。
白染则直接走入通往地府的轮回门,轮回门是通往凡间的捷径,他必须全力以赴挡住如潮水般涌向凡间的凶神恶鬼。
此次一战,生死由命,至于未来的路,他有些走不动,也不想走了。
【第七十三章】
雾舞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冥界上空,俯瞰地面情况,已不能用惊悚去形容,那是一望无垠的山崩地裂,河流,树木,往日郁郁葱葱的青草绿地都已淹没在沸腾的熔浆之中,滚滚浓烟冲天直上,她捂嘴呛咳,忽悠一下,所乘坐飞云被妖火烧化,顿感身体坠落。
一只蓝色神鸟及时托起她的身体,继而飞上高空,是洛宝来了。
雾舞半跪在鸟背上,忧心忡忡地望向被熔岩吞没的山林,除了妖界,地府和冥界大殿都在地面下方,上层已然一片废墟苍凉,下方不知会是怎样个情况。
“能不能先做结界挡住地府上方的断层?”
“不行,我属于天界灵宠,等……”洛宝回话的同时触角上的菱形冰片动了动,俄顷,一条黑色蛟龙冲火海中驰骋而出,化作人形,气喘嘘嘘地趴在洛宝背部休息。
雾舞怔了怔,通过少女散发出的气息,便断定道:“你是妖界灵宠?我生产的?”说着,她掏出手帕拭去洛素脸颊上的污渍,“你的饲主是谁?”
“冥帝,是主人把我送出来的。”洛素一直坚守在火海下层施法结界,但她能力有限,不能向洛宝那样编织大张的结界保护网。想到这,她恨自己的不争气,发泄般地捶打洛宝的背部,“为何我不能像你那般有本事!你去帮忙主人啦!”
听到这消息,雾舞悬起的心终于落下一半,灵宠与饲主生死相随,灵宠在赤炎在。
“灵宠分为普通、中等、极品三种等级,洛宝机缘巧合属于极品灵宠,孵化一万只也只有一、两只罢了。但洛宝再厉害也不能跨界施法,你是第一只冥界灵宠,已经非常优秀了,”雾舞帮洛素捋顺发辫,看待她的目光就像看待自家的孩子,“你先告诉我冥界此刻状况如何,我来想办法。”
洛素也感受那份酷似母亲般的温暖,知无不言道:“主人、怨魔、五位鬼帝与玉帝、战神们已前往地狱禁地,一同施法压制泥流恶灵山出口处的大裂缝,十殿阎王率万余鬼兵留守地府保护几十万凡人魂魄,但恶灵强势了得,许多魂魄因受不了强大的妖气已然化为乌有,看着那些无辜的鬼兵和魂魄在哀嚎声中消失,而我竭尽全力依旧救不了他们……”洛素眼圈一红,“是我没用。”
雾舞将她揽在怀里拍了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其他事就交给我来应付。”
洛素吸了下鼻子:“我不怕死,只怕主人出事,他就像我的父亲。”
雾舞嫣然一笑,灵宠的个性会跟随饲主的个性一同成长,看到洛素落下真诚的泪水,便证明赤炎的本性非常纯良。
“你用心灵感应先将赤炎叫来,我需要他的帮助。”说着,她从洛宝的背部跃起,悬浮半空。
虽然她的语气很温柔,但明显是命令的口吻。洛素应了声,两指抵在眉心联系赤炎,就在她寻找赤炎之时,雾舞的脊背处悠悠地伸展出两只呈现淡黄色的羽翼,伴随缓慢的扇动,挥洒出五彩斑斓的亮粉,宛若晨星般璀璨,逐渐地,两只羽翼从中分展,如蝴蝶的翅膀,但翅膀边缘的羽毛可有没蝴蝶翅膀那般柔美脆弱,而是在轮廓边缘化作冥色的羽刀。飘零的树叶无意间掠过羽刀,仿佛撞上刀片的嫩豆腐一般,无声地从中断裂。
嘭地一声,九条颜色各异的长尾如轻盈的彩带般悠扬摇曳。
洛宝与洛素都看傻了眼,这莫非是绝迹已久的——九尾玄鸟?!
九尾玄鸟乃四翅神魔灵鸟,羽毛呈淡黄色,九条九色纯美流苏形长尾,喜食鹰肉与鹿肉,性格多变,一面暴戾,一面温柔,亦正亦邪法术登峰造极,上至呼风唤雨下至翻江倒海。相传,九尾玄鸟乃战斗级神鸟之鼻祖,又因拥有特殊的独体孵化本领,衍生出凤凰(雌雄同体,风神与火神),朱雀(属于赤色凤凰,神战中的打头阵的灵鸟),毕方(火灾之神),九头鸟(收入魂魄的妖鸟)等具备各种神力的后代。
雾舞还未幻化彻底已将“儿女”惊得嗔目结舌,为舒缓气氛,她歪头顽皮一笑,随即舞动羽翼穿梭于云雾之间。
这便是白染不让她在天界变身的原因,天地间仅此一只九尾玄鸟消失于一万三千年前,也就是盘古之女,神魔双修圣女的前身之躯。换言之,除非她自己不想活,没人可以夺走她的性命。如今,九尾玄鸟已成为战将们供奉在祭拜大殿中,祈福安康、保佑战无不胜的神明之一。
“我先去那边的山洞,赤炎到了请他去那里找我。”雾舞指向一座遥远的山峰,她要在岩浆吞没地府之前让一切戛然而止。
洛宝化身人形,洛素则趴在他的肩头,双脚勾住他的腰,瞄看飞向天边的一抹彩霞:“难怪你那么厉害,原来你的主人居然是玄鸟……这也太嚣张了吧!”
洛宝想起当年被洛素化成的小蛇吓唬之糗事,侧头笑道:“这便是我与你的区别。”
“……小心眼!”洛素啃了他后脑勺一口,立刻疾呼冥帝前来。
另一边,禁地外围——
一干仙子与魔王同时施法顶住越来越大的地表裂缝儿,各个汗流浃背,神色凝重。
怒莲与五位鬼帝站在最前沿,不断向裂缝儿中发射妖气弹击溃向上快速爬行的沁满毒液的蛇虫鼠蚁,倏地,一股妖气冲天而起,怒莲一个躲闪不及正中心口。
“魔主!——”
“我无碍,不要停,绝不能别让一只尸虫爬上来!”怒莲拭去嘴角的血迹,再次施法镇压,她此刻说后悔了显然为迟已晚,唯有拼上这条命,能救一寸是一寸。
一切仿佛噩梦,当她返回冥界之后,匆忙去见那只懂得解封咒的万年老妖,对其直言相告道:她不想再与雾舞作对,承认之前种种伎俩乃小人所为,所以就此罢手吧。
听到此消息的老妖并未发表任何言论,只是管她索要了一些妖气。
待一个时辰之后,对于沉睡万年的微弱妖气也能有所感应的她立刻察觉到不对劲,于是她立刻返回地穴寻找老妖,竟发现老妖已自毁魂魄化为灰烬。
他在墙壁上留下遗言——辗转反侧,只有万物俱碎才能补偿我所承受的万年之苦,抱歉了丫头,我要让整个三界为我陪葬吧!
顷刻间地动山摇,来自深渊的妖气弥漫开来,怒莲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是她的自作聪明令冥界面临灭顶之灾,她终于懂了冥帝为何不爱自己,她与老妖拥有一个令对方不寒而栗的共同点,他们都在因为得不到同等的爱,而产生满心怨恨!
对不起,冥帝,非常抱歉。
同一时间
位于轮回殿的最深处,轮回之门前——白染盘膝坐在只有一人宽的石桥中央,脚下便是汹涌澎湃的火焰与岩浆,无数厉鬼、僵尸、岩浆兽等,从岩浆中狰狞露头,张牙舞爪尖声嘶吼。
——这些本不存在意识的行尸走肉已在恶灵所释放的控制咒中开始攀爬,一只,两只,十只,百只,声嘶力竭的,鬼吼鬼叫着向白染步步逼来。
轮回门这一层与禁地几乎接壤,又距离泥流恶灵山出口较近,一旦在战斗中被推出轮回门或意志不坚被恶灵所控制,那么,不论神还是妖都要轮回为手无缚鸡之力且携带恶灵魂魄离开地府的凡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位法力超群以及定力十足的守护者坐镇于此,顶住接踵而来的入侵和各种诱惑。
白染始终双眸微闭,通过意念发出一道道“破鬼流”逐一击碎恶鬼。击毙一百只甚至一千只都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这岩浆中的恶鬼凶灵至少有几十万只,纵然它们缺胳膊少腿甚至没了脑袋也可以在恶灵们的控制中不断发起攻击,并且只接受一道命令:替即将冲破泥流恶灵山出口的指挥者开辟一条通往凡间的康庄大道。
这正是白染所不能允许的。
一串串虚无缥缈的“心声”萦绕在他的耳际,发出颇似交心的劝慰——孤独吗?你一定很孤独,压抑情感痛苦吗?成神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你就甘愿做一个傀儡吗?你法力无边本该活得逍遥自在,为何要忍受那些不通情理的天规戒律?你不累吗?只为了一个华而不实的尊称便决定做永生永世的奴仆?
白染微微地扬起唇角,累,很累,孤独,非常孤独,有时候也在思考拥有不死之身是好还是坏,不知为谁而生,但他知晓可以为谁而死。
为了那一件让他终于感到有些意义的事,他会心甘情愿地战斗到最后一刻。
有一种信仰它叫邪不胜正,在这生死攸关的一刻,再没有种族,界限,地位之分,都在为共同的目标而并肩作战。
此时,一道属于雾舞的声音飘过来:为了我,回来,你回来好吗?……
他知晓这是幻听,身下的这座石桥有一个很直白的名字,叫做“回头无路”,足以挖掘到你心灵深处最思念的声音。
在这条路上走过太多对各种情感流连忘返的幽魂,地府为了督促那些幽魂早日投胎,便设下一旦止步回望便掉入岩浆的刑法,可是明知有此刑法的幽魂们,白染放眼望去……看看那从岩浆中不断爬过来的厉鬼吧,便知晓有多少人放不下、舍不得。
白染,师父,你舍得离开我吗?——雾舞的声音再次传入脑海。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白染双手合十,悠悠地合起双眸,继而单手一扬,将护体神珠抛向地府上空,护体神珠中拥有他的三魂七魄,他的命,属于他的七情六欲全部送至赤炎的身体里,由此一来,赤炎便不会因为他受伤而感到痛楚,就此,只留下一副四大皆空的仙身与恶灵们,决一死战!
【第七十四章】
当赤炎出现在某座山洞的洞穴前之时,发现一只九尾玄鸟如雍容华贵的少妇般侧躺在柔软的云层上,九彩羽毛将阴冷潮湿的岩洞照耀得五光十色金碧辉煌。
玄鸟慵懒地扭转脖子,见他欲径直走入,急道:“飞过来!小心踩到蛋。”
“……”赤炎蹲下,拨开厚重的云雾,果然浮现出一枚枚颜色各异的蛋。
“你下这多蛋作甚?”他知晓雾舞的元神属于神鸟,但她从未在自己面前变过身。
“自然是孵化冥界灵宠编织结界,莫愣着,快孵蛋啊。”雾舞化回人形,只留下九彩的长尾随意摇曳。
“我堂堂冥界之首,莫非你叫我像母鸡一样趴在蛋上孵化?!”
雾舞噗嗤一笑:“那你当初是如何孵化洛素的?”
“我当时只知晓你生的蛋可以孵化出无界灵宠,但并不懂如何孵化,揣在怀里她便自行破壳而出。”回话的同时,他不自觉地按揉着胸口,方才在飞行中感到什么东西从后心撞入,又在前胸放射出一道金光,虽然暂时未感到不适,但是隐约觉得气息不够顺畅。
孵化灵宠并不需要体温,而是来自于元气与意念,但是有体温相助相对会缩短孵化的进程,因此,她为了引起赤炎的兴趣,随手托起一枚彩蛋,笑着道:“灵宠会通过孵化者的想法幻化初始形态,譬如苍龙,猛兽,长翅膀的雄狮等,总之你喜欢它变成什么样子就会成为什么模样,倘若运气好还可以孵出极品灵宠,一只极品灵宠的能力超越千只普通灵宠,编织结界的威力足以覆盖半个冥界,还可以带你上天入海哦。”
听罢,赤炎不由回忆洛素破壳而出的情景,当时他闲来无事正在戏耍蛟龙,而洛素的容貌与雾舞又颇有几分相似,于是便孵出蛟龙形态可化作漂亮少女的冥界灵宠。
思于此,他抓起十几枚彩蛋逐一揣入怀中,随后捧起“大肚子”,小心翼翼地坐到岩壁旁,一双眼睛则紧盯着雾舞。
产蛋令雾舞消耗大量气力,她侧躺在漂浮的云朵上,刚准备休息会儿,身下的浮云却在赤炎的控制中游移起来,又很快漂浮到赤炎的身旁,他伸平一条腿,托起雾舞的头部枕在自己的腿上,凝望她的睡眼片刻,不由自主俯下身,只听“咔嚓!”一声,一只蛋在怀中挤碎。
“不要乱动!这都是我的孩子。”雾舞惊醒,坐起身推他肩膀,神色愀然。
赤炎不屑一哼:“大惊小怪,当你还是只妖的时候经常把自己下的蛋拿去煮。”
雾舞怔住:“不会吧,我至于这么饿么?”
“那倒不是,白染怕你在几次轮回中将孵化本领遗忘,命你每日至少下一个蛋,又怕我等妖孽偷走灵蛋做些坏事,所以每当下了蛋他都要负责超度亡灵。哦对了,洛宝、洛素就是妖世孵化而来的。”赤炎轻拍“隆起”的腹部,真像孕妇。
雾舞拨开他乱戳灵蛋的手指,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倘若白染迫切需要无界灵宠保护天界,完全可以指挥她不断下蛋再孵蛋,即便她因孵蛋元气尽失也会伴随新一轮的轮回而忘记,而转世之后依旧会对他言听计从,但他却并未急于索取,更没有任意摆布一只低等小妖的命运。后又听红缎说,他为了保护自己唤出护体神珠抵御众神攻击,虽然雾舞只能通过简单描述大致了解前世过往,但她可以想象当时的画面,他一定是在那时变成了毫无法力的孩童,否则凭他的本领谁敢挑衅?
“想什么呢?”赤炎抚了抚她疲惫的小脸。
雾舞无力地摇摇头,可以说她完全不了解白染这尊神,只知晓她是协助自己双修的至尊佛,正因如此,她总觉得白染是伪君子,明明有过亲密接触还要装出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所以心里常想着如何折磨他嘲讽他,可真到了关键时刻又会自动罢手,尤其每当看到他那副既忧郁又落寞的神情时,她根本狠不下心捉弄他。
“我可在你面前提过……白染?”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赤炎嘴角微敛:“你是说嫁给我那一世?”
雾舞轻声一应,她已再轮回三世,所以那一世所发生的一切就连阎罗王的“光阴似镜”都无法找回。
“从未提过,这没什么好骗你的。”赤炎笃定道。
“那你我是如何认识的?”
提到这件事他又多了一丝笑容:“当时我上任不久,见凡间太平天界安宁便琢磨着惹出点事端,刚欲施法作乱就遇到了你,你见到我似乎显得很惊讶,直到我对你发起攻击你才施法防御,你当时的做法很聪明,先将我引入山林再展开激战。”
“咱俩谁赢了?”
赤炎白了她一眼:“一千几百年前的事了,谁还记得!”
雾舞见他气鼓鼓的模样不禁捂嘴一乐:“你方才说,我看到你很惊讶?何解?”
赤炎甩了下发帘:“天界多半是白胡子老头,看我帅就动心了呗。”
“……”雾舞的笑容一直挂在嘴角,虽然赤炎不怎么谦虚,但确实是俊到人神共愤,尤其对她这种六根不清净的仙女更是极大的诱惑力。
“咱们圆房了没?”雾舞大喇喇地问。
赤炎喟叹:“说好不骗你就要说实话,没,不过只要你有需要……呃……”话未说完,雾舞已拍了他一巴掌,警告道:“认真孵蛋不许有杂念,否则破壳而出的都成了小色魔。”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莫名地舒了一口气。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知晓有多少仙女借着替冥界驱赶恶灵之由来偷窥我吗?!”
“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知晓知晓。”雾舞眯眼一笑,冥帝之名威震四海,年轻又俊朗,这在凡间不是皇帝也是个王爷,想不受青睐都难。
“所以你是否该老老实实从了我?”赤炎勾起她的下巴,嘴角勾起一抹摄人心魄的微笑。
不待雾舞回应,咔嚓一声轻响从赤炎的领口发出,她立刻探头望去,伸出一根手指协助小灵宠爬出蛋壳。
紧接着,另一只蛋也发出裂壳的微响,赤炎从怀中捞出,直接用指尖弹碎了蛋壳。
“喂,温柔点。”雾舞看得直揪心。
“哪种属于极品灵宠?”赤炎的目光聚焦在缩成一团的红色小毛球上。
“头部长有通灵触角,其次可以随意化作人型,就像洛宝。洛素资质也不差,仅次于洛宝。”雾舞聚精会神地等待某只冥界灵宠展开羽翅,顺便瞄看赤炎手中那只,虽个头小小,但显然是一个不怎好惹的独角兽。
嘭地,缩在她掌心的灵宠展开翅膀猛扑腾,看样子是打算试飞,但因为小肥肉太多悬浮一寸又跌回雾舞的手中。
“哎呀真可爱。”雾舞记忆全无,所以灵宠雏形她也是初次领略。
接二连三,塞在赤炎怀中的灵蛋连续碎裂,参差不齐的碎蛋壳扎得赤炎浑身不舒服,他索性站起身,解开腰带,哗啦一声,连壳带灵宠叽里咕噜统统跌入软绵绵的云层中。
雾舞再次伸手打他:“讨厌你啊!就不能有点爱心!”
“……”赤炎砸吧砸嘴,不懂这些形态各异的小傻家伙怎就比他招雾舞喜欢!
“你先出去,我要协助灵宠快速成长。”雾舞边说边推赤炎的离开,赤炎双脚扎根儿不肯走,雾舞只得告诉他原因,“需要裸身施法。”
“喂奶?!……呃……不要打我头。”赤炎捂着额头,他更想围观了。
“出去等我,很快就好。”雾舞几乎是把他踢出洞口,继而封锁山洞,褪去衣衫,盘膝而坐,施法母性光波与灵宠进行交流。
逐渐地,灵宠们蹦蹦跳跳着贴到她的身躯四周,有的索性爬上她的肩头,或跳到腿上,在柔光的照耀之下,吸允着从天而降的甘甜露水,尽情享受母亲般的关爱与滋养。
洞外,赤炎等待片刻,刚欲跃上洞顶开个小眼儿偷窥,只见一只苍鹰猛然飞出洞口,紧接着,巨大的独角兽,两头鸟背着蟒蛇相继飞出,它们已化身成年灵宠的模样,但显然都属于资质普通的品种。
无界灵宠天生便是训练有素的守护者,它们分成两列排列在赤炎身后,只待主人一声令下便执行任命,并做到绝对的忠诚。
“雾舞,你怎还不出来?不会晕倒了吧?!”赤炎扬声喊去。
半晌,雾舞才领着一名妙龄少女飞出洞门,赤炎定睛望向少女,又看向雾舞:“这是我孵出来的……你?”
雾舞面容稍显憔悴,将长发飘飘的少女送到赤炎身旁,调侃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十二、三岁的我?”
赤炎不自然地扯了下嘴角,凡间一世的雾舞确实给他留下深刻的记忆,这个稚气未脱的“小雾舞”真的很可爱。
雾舞本想再说点什么,但伫立身后的山峰在一阵震荡中轰然塌陷。
于是,雾舞立刻换上战袍,赤炎则命令全体灵宠火速支援地府,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顶起塌陷的河流山川!
少女化成橙色凤凰首当其冲,途中遇到化作蛟龙的落素,两只灵宠一同施以结界,在火海中分割出一道完全的通道,指挥其余灵宠快速穿行而进飞入地府。
很快,只见本已满目疮痍的地表,在灵宠齐心协力的结网支撑中逐渐地平坦开来。
雾舞面朝赤炎翘起大拇指笑了笑,即刻又敛起笑容,唤出驱鬼骨玉法杖,刚欲一鼓作气俯冲直下,却被赤炎拉住手腕:“几百只恶灵正在向外冲,你看你脸色有多差,想白白送死?!”
“守在外围乃治标不治本之法,总要有人愿意进入泥流恶灵山遏制恶灵,而我身为三界所指定的驱鬼圣手本应第一个冲进去,”雾舞不苟言笑,正色道,“反而是你绝对不能以身涉嫌,其一你是冥帝,冥界万不可群龙无首;其二,你身上摔着你与白染的两条命,白染亦是如此,你们都不能有事。所以这地狱之门唯有我下。”
话音未落,雾舞施法将赤炎定在原地,不管赤炎是咆哮还是恳求,她手持法杖,毅然决然地冲向泥流恶灵山的入口。
这一去不知是否能活着走出来,白染你在何处,为何我感应不到你的存在,我想与你先道一声,不怪你,再见了。
再问一句,若有来世,你还愿渡我升仙吗?
雾舞嫣然一笑,你不回答,自当默许。
【第七十五章】
雾舞首先来到泥流恶灵山的出口,各路魔王与仙子并肩作战,一同奋力地压制着欲豁欲大的地层断裂带。
一股妖气气流从裂缝喷出,只见守在最前排的妖魔神仙仰面朝天向四面八方弹开,怒莲趴在地上呕了几口血,弹起身刚欲再冲已被雾舞拦下,雾舞解释道:“恶灵企图消耗主力战将的体力,你万不可硬碰硬。”说着,她拭去怒莲嘴角的血迹。
怒莲此刻比谁都要难过,却有苦说不出,她噗通一声跪在雾舞面前:“你杀了我吧!是我一手造成恶灵大规模苏醒!”
雾舞微微一怔,试图扶她起身,她却倔强地跪在原地:“我是没脸活着见冥帝,在临死之前我要向你坦白,恶灵相继解咒是我在背后做的手脚,目的是为了置你于死地,但我万万未料到会造成一发不可收拾的严重后果,是我咎由自取,动手吧!”
“为何?”
“为了一个本不该属于我的位置,为了一个我崇拜爱慕的尊神,”怒莲承认死有余辜,索性一并都认了,“不止这些,你在修仙路上所受到的大多数磨难也是我刻意制造的,我憎恨你嫉妒你,后来通过阎王殿的光阴似镜!……我得知我的前世经历比你更加凄惨百倍时,我心理越发不平衡!可矛盾的是,在我前世之身最绝望时是你用真诚让我感到一丝温暖,我不知是该感谢你还是恨你,只知晓绝对不想欠你任何东西,于是决定与你同归于尽,请万年老妖放出十只恶灵搅乱天界,可当天界与冥界万众一心铲除恶灵时我才明白……”她长吁一口气,“我的爱太自私太自不量力!该说的我都说了,此时此刻我依旧不想向你道歉,毕竟你比我幸运太多太多,自当是挥之不去的嫉妒吧,只求速死了断!”
雾舞这边还未消化,惊见怒莲抬掌打向心口,她及时用法杖挡住,道:“反正都是个死,我刚巧缺一个沉着冷静的帮手,你是否愿意随我一同进入泥流恶灵山?”
怒莲怔愣,又冷笑,“你就不怕我背叛你?”
“良心丧尽之人从不认为自己有错更怕死,你如今连死都不怕还怕活着?”雾舞笑着将她扶起,“或许你在我的修仙路上设置了些阻碍,但有一点我要替你开脱,即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会受到相同的苦难,此乃修仙之路恒久不变的定律。再说恶灵,既然是你放出来的,你便有责任将其绳之以法,让器重你的冥帝,让尊敬你的众魔明白他们并没有信错你。”
雾舞收起笑容,又道:“怨魔与生俱来的敏锐度无人能及,我需要你勘测恶灵方位,生死由命,只看你敢不敢。”
看到她顾全大局的态度,怒莲不由肃然起敬,她坚定地点下头,继而扬手唤出骷髅杖:“就凭你这的度量,我会竭尽全力辅佐你。待下去之后皆听指挥。”
雾舞笑着应声,即刻命众神对准通往泥流恶灵山的大裂缝中万弹齐发,由此护送她俩顺利抵达险恶的深渊。
怒莲率先腾空而起,悬浮于裂岩上方,双掌同时发力,向深不见底的缝隙中发射万千骷髅头。雾舞则将骨玉法杖抛入岩缝,借助法杖所释放的金光照亮四壁,由此观察内部的环境。
此时,一阵浓烟滚滚而上——
“啊!小心!都闪开!——”雾舞一把推开怒莲,自己也跃到一旁,只见冲天的火焰,伴随沸腾的高温从缝隙中喷射而出!
虽发现及时,但依旧灼伤神魔无数,且伤及皮肤便红肿溃烂,顷刻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此乃妖毒瘴气,先施出护体钟罩再反攻!”此命令由玉帝发出,指向众神,“保护众魔。”
众神得令,唤出钟罩将身旁的魔众一同圈在其中。护体钟罩乃仙丹提炼再修炼而来,作为防御一般的攻击以及隔离毒物之用,而冥界属于战斗性种族所以不曾修炼此法。
雾舞双臂在身前旋转加固一层保护结界,顺便将怒莲拉了进来。怒莲受到瘴气侵害呛咳不止,她气馁地摇摇头:“看情形很难进去,要另找入口……咳咳……”
这句话立刻提醒了雾舞,她打个响指,拉起怒莲向幽冥境地飞去。
俄顷,她们抵达丝毫未受到波及的幽冥境地。怒莲不明所以,雾舞也不解释,快速跑到彼岸花丛中,找到那一处光秃秃的原形空场,蹲身指去:“赤炎曾无意间提及一件事,说我曾顺利走入泥流恶灵山,但不知我是如何进去的,只说幽冥境地不该出现寸草不生的土地,你过来感应一下,这里是否隐藏万年妖气?”
虽匪夷所思,但怒莲并未怠慢,她盘膝而坐,合起双眸,变幻手势打出掌印,由此探测诡异且微弱的怨念气息。
片刻,怒莲倏地睁开双眼,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身前一小片土地,喃喃道:“是,你的预感无误……这下方很有可能隐藏了一条通往泥流恶灵山的暗道。”
惊讶的是,这里是整个冥界唯一安全的地方,怎会拥有一条暗道?!
雾舞拍了拍怒莲的肩头表示谢意,同时解惑:“正因为此处有万年彼岸花庇护,所以恶灵不可能从此地钻上来,换言之,这是一条只能进不可出的秘密通道,也许是我挖的?”无从解释,她唯有胡乱猜测。
“很有可能,你毕竟是神通广大的神魔圣女,咱们该如何下去?”
雾舞也在考虑这问题,她围着三尺见方的空地踱步,突然,怒莲指向她的耳垂:“你戴的是何物?一直在发光。”
“嗯?”雾舞顺手摸过去,即刻将小小的耳针摘下来,摊在掌心中,不等她细细观察,顿感手臂向下一沉,她本能地缩回手,只见耳针轻盈落地,而此刻她再想捡起已为迟已晚,因为耳针瞬间融入土地,消失不见了。
她们面面相觑神色疑惑,雾舞刚欲开口说点什么,又感到地表发出轰隆隆的震颤声,她立刻拉起怒莲飞向半空,响动越发轰鸣,紧接着,只看三尺见方的空地放射出微微的白光,又在猝然之间放射出万道银光,刹那间,将漆黑一片的幽冥境地照成白昼。
“看,什么东西浮上来了!”怒莲感到既惊讶又惊喜。
果然,伴随耀眼的银光,土地中升起一个银白色的莲花座,莲花座缓慢旋转,波光粼粼,仿佛一位正在挥动手臂温柔女子。
于是,她与怒莲不约而同跳上莲花座,莲花座便直线向下坠落而去,因空间窄小四壁陡峭,她们相互搂着腰,相视一笑。
“天助我也!多亏你提醒啊怒莲!”雾舞怎么也没想到她佩戴的这只耳钉竟是通往泥流恶灵山的安全升降法宝。
“阴险小人就是眼睛尖,呵呵。”怒莲自嘲,并无恶意。
“这只耳钉自从我重生起便戴在耳际,在触碰时脑子偶尔会闪现一些看不清的画面,我本以为用作勾起前世的记忆,原来是消除恶灵之用。”雾舞意外之余也有遗憾,不过算了,什么事都没有三界安危重要。
“你曾有过魂飞魄散的经历?”
“是啊。”
“那便说不通了,一旦魂飞魄散,任何法器都该一同消失,这等神器你不可能随处乱丢,所以,为何这只神奇的耳钉还能留下?还是谁转交给你的?”怒莲的思路向来清晰。
听罢,雾舞扬起眸努力回忆……记得在大战九头火狐焦头烂额之时,正是白染及时出现才令她对他有所改观,而当白染看到这只耳钉时,又不自觉地伸出手……莫非是他帮忙保管了一阵子?可是他若知晓这耳钉的用途又何必隐瞒?真是奇怪。
“怒莲,你既然一直看着我轮回,能不能讲讲白染平日是怎样对我的?”
怒莲微蹙眉:“我当时心心念念的皆是冥帝,至于你师父白染……始终保护你便是了,哦对了,当你被剜心鬼逼死之时,我确定他当时的难过之情绝不亚于冥帝。”
“就那小破剜心鬼还能逼死我?”雾舞挑起眉。
“废话,你那时还是凡人,莫说剜心鬼随便一个凡人都能杀了你,”怒莲耸下肩,“我真以为你那次死定了,却因死亡迎来终极蜕变,有时我真不知是在害你还是在帮你。”
雾舞笑了笑,又暗自叹口气:“不知白染此刻在何处抵御恶灵,我有些担心他。”
“他乃执法天尊,三界之中法术最高等的天神,你的担心真多余。”
雾舞无谓地摇摇头,“返璞戒情”的惩罚随时会降临到白染头上,她岂能不担忧?
“呃……”
倏地,雾舞闷哼一声,弯身倚在怒莲肩头,怒莲则搂住她的身体,询问她哪里不舒服。
雾舞捂住憋闷的胸口,越接近泥流恶灵山的核心位置,她越发感到浑身无力,好似有一股强大的拉力揪扯着她的四肢,企图将她吸入某个未知的地方。
“抓紧我……”
怒莲即刻抽出腰际魔链捆在雾舞腰部:“莲花座速度锐减,看样子会马上着陆。”
雾舞吃力地应了声,紧紧攥住骨玉法杖,一道声音又在耳边回响——雾舞,欢迎你再次来到泥流恶灵山,是来取回属于你的东西吗?
——没有听错,这道声音极为熟悉,属于在她重生时叮嘱她莫轻信于人的那位妇人。
“在……在哪里……”她不由追问。
“恶灵首领,屠夕的腹中……”
屠夕:一万八千年的恶灵元老,一声狂笑便可令地动令天塌,长有三头,一头顶在颈部,一头长在胸前,一头隐形,身躯坚硬如铁,背部长有释放毒液以及毒气的万刃荆棘,荆棘延伸之处可随心所欲操控任何一种生灵的心智,正因如此,他将那些法力超群的神族成员都变成他对抗三界的傀儡。
屠夕的元神就隐藏在看不见的头颅之中,雾舞缓缓握紧颤抖的五指,深吸一口气,攥紧骨玉法杖,万恶之首屠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