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玄天仙境要比天界更远,比九重天更高,位于三界之顶端,昼夜阳光普照,是一处充满温暖的美丽家园。
洛宝一直住在这里倒很随意,他见大批仙子向膳堂走去,饥肠辘辘的他也飘了过去。
而雾舞,明明是初次来到这片土地,却对此地的一草一木感到莫名的亲切,她的指尖掠过洁白的荼蘼花花瓣,又摸了摸酷似向日葵的植物,喃喃道:“好可爱的笑脸葵。”
白染驻足,回眸凝睇,难以置信地轻声问道:“你怎知晓这些花叫做笑脸葵?……”
惊讶并非因为她知晓花名,而是因为这花名是他叫着好玩随便起的……最诡异的是,他从未将这不够优美的花名告知任何人。
这一问反而给雾舞问楞了:“嗯?……我看它们都在冲我笑,随便叫的,怎了师父?”
白染若有所思地摇摇头,或许他太敏感了,本来这种葵花就是洋溢着一张张笑脸。
此时,一列佛门仙子路经此地,逐一向白染毕恭毕敬地行佛礼,随后瞄看雾舞,雾舞则挥手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新来的!”
“……”白染一手扶额,不等仙子们多问,已拉着雾舞向正殿走去。
雾舞听到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议论声,边走边回头:“我叫雾舞,法号逐情,方才飞走的饭桶洛宝是我的宠儿,以后咱们就是同门了哟!”
“你够了。”白染又扯了她一把,堂堂神魔圣女怎依旧这般活泼好动。
第一次感到白染也是有脾气的大神,雾舞噗嗤一笑,不自觉地紧了紧他们相握的两只手,继而一蹦一跳与他并肩前行:“师父,方才咱们在飞行中路过的金色宫殿是天庭吗?”
“嗯。择日领你去见玉帝。”
“为何要去见他?说实话,方才听师父说起陈年往事,我对玉帝的好奇心已然没了。”
“那件事也不能全怪玉帝,事后他也提出过补救之法,但老冥帝不想谈。”有些话不必说得太明白,还是地位的差异令冥界早已心存不满。
悠长的钟声回荡耳畔,雾舞眺望远方,只见飘渺的云层之上托起一座金光闪闪的禅院,巨大的如来佛塑像屹立于禅院顶端,徐徐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好一派庄严肃穆。
雾舞顿感肃然起敬:“如来在此处坐禅么?这里谁最大?”
“佛祖喜欢云游四方,此地暂时交由为师管理。”
雾舞心里一声赞叹,白染的地位本就在玉帝之上,佛学一派又以玄天仙境作为坐禅圣地,哎哟,他才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大神啊。
想着想着,一位红裙飘飘的仙子迎面而来,白染立刻松开雾舞的手,双臂环后。
“红缎恭迎师父。”红缎边道敬语边看向雾舞,作为一名参与雾舞三世轮回的仙子,她岂能不知晓如今的雾舞已然脱胎换骨,不过令她大感意外的是,原来天界闹得沸沸扬扬并且奔走相告的女主角正是这位神魔双修圣女。
一只鸡妖居然是捉妖圣手的前身?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此刻她又完全理解师父亲自出马协助雾舞升仙的原因,恶灵蠢蠢欲动,天地动荡,远古天书有云:唯有神魔双修圣女可保三界太平。
雾舞见这位红衣仙子盯着自己猛看,所以主动上前一步示好:“你好,我叫雾舞。”
“呃……”红缎欠身行礼,“小仙红缎这厢有礼。”
“哎呀你不必这般客气,既然你唤我师父为师父,那咱们就是同门姐妹嘛!对了,你多大啦,我刚出生不久,唤你师姐可否?”
“不敢当,直呼红缎便可。”红缎惴惴不安,雾舞如今地位攀升,就连那些德高望重的神仙都要给她行礼,自己一介小仙岂敢怠慢。
幸好,她当初未执着于将雾舞置于死地,否则她才是扰乱三界安宁的大罪人。
思于此,红缎稍显埋怨地望向师父,若耽误圣女轮回谁担待得起?可师父就是始终保持沉默,宁可与众神为敌都懒得多解释一句吗?
雾舞看红缎过分拘谨也不好再逗她,见一群五颜六色的花精灵飞过头顶,她忽然玩心大起,穿梭在霓虹炫彩的精灵之中,学着精灵的样子蹲在一枝巨型花朵的花瓣上,深深俯头,吸允花蕊上的花蜜。
见状,红缎更为惊讶,本想问师父是怎个情况,可竟然发现师父早已看见正在干傻事的雾舞,他非但未气恼,反而嘴角微扬。
“辛苦了红缎,至于前世之事她已忘却,无需再提。”白染依旧看着雾舞从一朵花跳到另一朵花,还未察觉自己正在微笑。
“是,那红缎先去帮圣女安排住所。”
“不必优待,一视同仁就好。”白染动了动唇,他不想把雾舞像金丝雀一样保护起来,因为他感觉并且体会得到,雾舞虽地位高人一等,但更喜欢融入自由自在的生活,此情此情让他想起年少时的自己,当仙子、弟子们都在玩耍时,他却不能像同龄人那般嬉笑追逐,而是坐禅,念经,学习心法,还有永远读不完的卷宗。
自小便清楚自己与众不同,不能喜形于色,孤独,更孤独。
一支奶白色的大花栀子高举到他的眼前,雾舞从花瓣后探出脑瓜:“花蜜好甜啊,师父尝尝!”
白染收回神智,摆手转身,雾舞却一步跳到他正面,用手指拨下浓香的花蜜,踮起递到白染唇边:“尝尝嘛,我保证尝过之后会令你心情大好。”
他的视线聚焦在雾舞的手指上,一本正经地问:“为师看起来心情欠佳?”
雾舞舔了舔嘴角的花蜜,什么都没说,举着那根手指执意叫他品尝。
白染凝视着她那张沾满花蜜的小脸,本想说教几句,可话到嘴边,雾舞已将手指头贴到他的唇上,颇有直接塞的趋势。
“……”白染舔了下唇,莫名地笑了声,又抬起拇指拭去她粘在脸上的花蜜,笑着道:“此地除了为师之外其他仙子都需向你行礼,即便是装,也尽量装出严肃的模样可否?”
“我知晓我地位高,但为何要故作冷漠?”雾舞疑惑地反问。
而这一问,白染居然不知该如何回答,自古至今,所谓的平等是根本不存在的,地位高就该摆出威严的一面,似乎从未有谁提出如此荒谬的问题。
可是真的荒谬吗?白染忽然感到迷惘。
“哈哈哈哈,”雾舞爽朗的笑声再次打断他的思绪,白染侧头望去,原来是两只小灵兽在灵泉中啃咬打闹,白染不解地问:“哪里好笑?”
雾舞拍腿大笑:“两个小胖墩扭成一团不好笑吗?还站不稳,多逗啊!”笑不停。
“……”明明就很平常,莫非他与雾舞看待事物的角度差距甚大?
此时,子弟前来禀报——冥帝已抵达玄天门,是否放行。
他即便不允赤炎也会硬闯,索性打开玄天门。
“你去找红缎吧,她会帮你准备日常所需。”
雾舞应了声,边走边左顾右盼,看到新奇的事物便跑过去戳戳摸摸,绝对的精力充沛。
俄顷,赤炎穿过玄天门来到白染面前,话说他还真是第一次出现在白染的地盘,高照的艳阳令他眉头紧蹙。
“你是如何答应我的?”白染初次先发制人。
“什么跟什么?七头火狐闹到冥界去了,本帝为表诚意亲自来请神魔圣女降服恶灵不行吗?”赤炎边回话边四处张望。
白染刚欲开口,雾舞又飞了回来:“师父,子弟找不到红缎……哟?冥帝你来了!”
她轻盈落地,站定在赤炎的身前,赤炎控制住想拥抱她的冲动,故作紧急道:“七头火狐大闹冥界还望圣女出手相助!”
“啊?!那厮闹冥界去了?走走走,”说着,她唤出飞云,拍了拍云彩上的空位,相邀道,“上来,这朵云的速度非常之快,”她又回眸看向白染,“师父,子弟去去就回,顺便告知猫娘我已离开凡间,免得她担心。”
不等白染回应,赤炎缩小身型跳到雾舞的掌心里,盘膝而坐,仰起头,粲然一笑:“本帝心有杂念坐不得天界的快云,你可要护好我啊。”
白染嘴唇一抽,赤炎明明拥有比雾舞快十倍的黑云,厚颜无耻。
雾舞则信以为真,平托掌心一动不动,谨慎地扭动脖子再次与师父道别:“子弟走了哦。”
“等!”白染疾步上前,顿了顿,欲言又止,随后低沉道,“三思而行,注意安全。”
“好的,回见。”
倏地,雾舞乘坐的飞云消失在白染的视线里,他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感到指尖有些粘,抬起一看,停滞片刻,将拇指送到唇边,舔掉粘在指肚上的花蜜,深邃的眸中附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惆怅。
…………
赤炎躺在雾舞的掌心,双手枕在脑后,望向雾舞认真驾云的神态,抿唇一笑,不当夫妻做朋友总可以吧?管它暗恋明恋,能看见就好。
他笑着心想:雾舞,你会喜欢冥界的,那才是最初生活的家园。这样好了,在你离开之前,本帝绝不强夺凡人魂魄,也当当大善人,如何?
“圣女啊,你长得真俏。”他侧头亲了她掌心一下。
雾舞却险些给他扔出去,但并未真的气恼,而是伸出食指戳他脑门,调侃道:“本尊已遁入佛门,禁止调戏。”
赤炎勾起嘴角,呵呵,不调戏你调戏谁?
【第六十二章】
“恭迎冥帝回府——”鬼兵列队欢迎,怒莲则因梳妆打扮来迟了一步。
当她迎上赤炎之时,立刻看到走在他身旁的——雾舞。
赤炎的注意力都放在雾舞身上,并未察觉怒莲神色异样,他始终望着雾舞,笑着介绍道:“怒莲,本帝的得力战将。”
要说起来,这两位女子之间还颇有一段渊源。
雾舞自然不记得前世之事,俯首微笑:“你好,我叫雾舞。”
“久仰神魔圣女大名,今日有幸一见深感荣幸之至。”怒莲欠身回礼,仪态端庄。
赤炎见怒莲对雾舞彬彬有礼颇感满意,虽然他们都知晓雾舞并非陌生来客,但终归要在元老面前装装样子,解释起来很累的。
雾舞发现怒莲依旧深度欠身,误以为怒莲以为她是来捣乱的,于是急忙上前搀扶:“不必多礼,我此行只为缉拿七头火狐而来,捉到那家伙我便离开。”
“七头火狐?……”怒莲重复的同时看向赤炎,赤炎轻咳一声,怒莲会意,再次俯首,“有劳圣女。”
“别客气,捕捉恶灵本是我本分之事,七头火狐此刻藏匿何处?”
“哎呀,迟些再捕怎了?你先跟我来。”赤炎扬声打断,在众目睽睽之下握起雾舞的手,继而向幽冥境地走去。
众元老不约而同看向怒莲,其中一位资深老妖问道:“魔主,据说神魔圣女不久前才降生啊,老妖怎看这位圣女与冥帝寝宫中挂的那副画像如此酷似?……”
“问我作甚?!我还想知晓天界女神为何可以在吾冥界的地盘自由出入呢!你倒不如去问问冥帝究竟在想些什么?!哼——”语毕,怒莲怒步离去,身为冥界最高权威的赤炎,竟然无所顾忌地牵着仙女在冥界游走,天冥两界间的仇恨忘了吗?!这烂摊子她可不管收拾!
想到赤炎与雾舞十指相扣的一幕,怒莲忍不住驻足尖叫,震得一干元老大眼瞪小眼。
与此同时
赤炎带领雾舞来到冥界最美的花园——开满红色彼岸花的幽冥境地。
雾舞立刻被映入眼帘的花海美景所倾倒,黑色帐幕的下方皆是一望无垠的彼岸花,那是一种纯粹的美,宁静且神秘,仿佛埋藏着道不尽的古老传说。
雾舞陶醉其中,指尖触过如龙爪般卷曲花瓣,不自觉地扬起唇。
“喜欢吗?”
“嗯。不止是美,是壮观。”
熟悉感再次莫名来袭,她的笑容僵在嘴角,赤炎刚要问她怎了,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鬼使神差地向花海深入走去,每走出一步,她的神经便紧绷一寸,熟悉感逐渐被危机感所取代,直至她走到一处寸草不生的圆形空地,这才招呼赤炎过来。
赤炎不明所以,近身一看,不由一怔,彼岸花向来一朵挨一朵排列,花有灵性,即便枯萎也会有新的种子补上来,怎会空出一块三尺见方的小空地?他蹲下身,翻手敲了敲光秃的土地,又捏起一些泥土揉了揉,发现此地泥土比周遭土质潮湿泥泞,而这种属于非正常的状况,必然是人为所致。
“七头火狐解除封印事有蹊跷,我一直怀疑有人已破解了封印咒。”赤炎终于道出近日来他一直怀疑的问题。
雾舞沉寂许久,悠悠蹲下,通过随之而来的记忆,正色道:“封印咒,乃盘古大帝拜托黑暗女王秘密所创,根据每一位高徒的弱点加以制约,每一道咒语针对一位神族成员。正因最初的神族成员拥有完美的不死之身,所以才会出现封印咒这等咒语,知法犯法以及冥顽不灵者,封印在法器中耗尽其元气,过程虽然漫长,但证明黑暗女王的推论是正确的,一旦贪念恒生,神族成员将会衍变成更为强大的恶灵,当欲望膨胀到极致之时便是灭亡之日。换言之,恶灵最终是被自己的贪婪所吞噬。其实,破解封印咒的咒语并不复杂,只要将整段心咒倒过了阅读便可将恶灵放出法器……”她思忖片刻,又道,“方法虽然简单,但能想到此法之人若并非潜心研究就是刚巧撞上,其中最重要的一点是,必须认得黑暗女王独创的‘黑系文字’才可破解,所以暂时可以排除天界的嫌疑,而识得黑系文字的魔族成员早已灭绝,即便真有,那必然是年纪超过万岁的老妖,你可以往从方面进行追查。”
赤炎注视一板一眼阐述原委的雾舞,脑子浮现着她当年的神态,仿佛这天地间没有她不知道的事,仿佛她的母亲,那位聪明绝顶的黑暗女王,将一抹香魂留在最疼爱的女儿身旁,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同时为她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为了她爱恨交织的情人,借由女儿的双手继续清除着危害三界的孽障。
“冥帝,师叔,跟你说话呢,在听么?”雾舞伸出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嗯……嗯?你为何唤我师叔?!”赤炎崩起脸。
“你是我师父的兄弟,唤你师叔有何不对?”
赤炎提起一口气,又沉沉地吐出,自顾自扬手作罢:“先说你对这块空地的看法。”
“不确定,方才我只是感觉前方有一股力量拽着我前行,我便按照力量的指引跟随而至,并且,我似乎隐约闻到了一股腐臭味,”她捂住口鼻指向荒芜的土地,“味道从这里传来,莫非这下面埋了什么东西?”
赤炎思忖不语,难道这便是白染所提到的泥流恶灵山隐藏出口?转念一想又不对,泥流恶灵山的位置位于地狱的最底层,老冥帝倾尽全部妖力封死了泥流恶灵山的出入口,并且信誓旦旦地告知于他——恶灵唯一无法入侵的地方便是幽冥境地,一旦恶灵余孽破闸而出,这里将是成为最后一片避难之所。
“你怎又不说话了?想起些什么了没?”雾舞比他还焦虑,斩草不除根势必春风吹又生,所以找到症结所在才是清除隐患之根本。
倏地,赤炎抓住雾舞的手腕,用一种很迷茫的目光看向她:“我忽然想起来了,倘若你那时并非说笑的话……你曾去过泥流恶灵山。”
雾舞蹙起眉:“泥流恶灵山究竟是何地?记忆中并无这一地点,我又何时告诉你我去过?”她记得师父曾提及此地,老冥王也正是在此处遇难。可她偏偏一点不知晓。
赤炎再次陷入沉默,努力回忆着雾舞那时所说的每一句话。
咕噜咕噜……
“……”雾舞难为情地捂住胃,“抱歉,你先忙。”
赤炎哑然失笑,将她拉起身:“走吧,好酒好菜早就预备好等你了。”
“真的呀!”雾舞开怀一笑,“不过佛门弟子不能饮酒,我吃菜就好。”
“随你,只要你把持得住。”赤炎诡异一笑,雾舞显然是忘了,在冥界顶级佳酿面前,她向来失去自控力的。
途中,赤炎始终拉着雾舞的手,雾舞试图抽离,赤炎察觉,便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态度,不悦地说,我不是你敬爱的!……师叔吗?
雾舞耸耸肩,她其实倒没觉得别扭,就是漂浮在周遭的鬼男鬼女的目光令处境尴尬,她明白自从天界与冥界决裂之后,她在众妖眼中算是敌人。
“不能与玉帝……谈谈么?呃……”话音未落,她的手指已被狠狠地攥了一下。
赤炎回眸,冷道:“除了这件事,其他事本帝亦会不惜一切替你达成心愿。”
他的态度坚定不移,雾舞唯有默默点头。
忽然之间,她眼珠一转立马借题发挥:“既然如此,那师叔取下眼罩给我看看,这件事很简单吧?嘻嘻嘻……”
“……”臭丫头,脑筋转得真快。
“师叔。”
“先吃饭,本帝也饿了。”
雾舞眯眼轻哼,真是奇怪了,无论是白染还是他,似乎都很忌讳在自己面前显露完整容貌,这其中定有猫腻。
…………
丰盛的酒菜摆满长桌,就餐者只有冥帝与雾舞,鬼侍替他们斟满杯中酒,便悄然退离。
起初,雾舞推开酒杯,忙着低头吃菜,可酒杯中散发出来的香气拉走她全部的注意力,她一边往嘴里扒拉饭粒一边瞄看酒杯,甚至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但碍于身份,她又不能在赤炎面前品尝佳酿。
呜呜,酒香四溢,真想尝一口,呜呜。
“此酒乃植物提炼,吃草嚼花犯戒否?”赤炎抿了口小酒,故意砸吧砸吧。
雾舞屏住呼吸,沉默不语。
赤炎忍住笑意,借方便之由暂时离席,待回来之时——
“好酒,真是好酒哇!——”
雾舞高举酒杯,晃晃悠悠地支起身,开心得手舞足蹈。
“喂,小心摔倒。”赤炎一把托出她摇摆不定的身体,雾舞有了“靠背”,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她扬起脖,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咯咯地仰头傻笑,伸长手臂抓起酒壶,索性对着壶嘴豪饮开来。
赤炎未料到她的重生之躯这般不胜酒力,于是,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与她争取酒壶,喝多的雾舞以为他在与自己玩闹,于是,钻出他的手臂,紧抱酒壶满屋乱转。
“来哟来哟,抢到就给你……嗝……喝一小小口……”
赤炎双手环胸倚在墙边,注视她绯红俏丽的笑颜,故作阴险地搓搓双手,继而狞笑着向她步步逼近,雾舞轻呼跳脚,再次围着桌子跑起来,赤炎则施法瞬移到她的正前方,雾舞再次如玩乐般浮夸尖叫,手臂胡乱一扬,只听“咚”地一声轻响,罩在赤炎眼前的面具应声落地。
【第六十三章】
沉寂,当雾舞终于看到赤炎真容的这一刻,不笑不闹了,空气停滞,周遭就像死了一样。
赤炎与她面面相觑,她的目光有些空洞,神态平静,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不由自主地,雾舞挪动脚步向他走来,赤炎抽了口气,匆忙弯身捡起面具,就在指尖与面具相距一寸之时,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雾舞一脚踏碎了它。
“怎了雾舞?”赤炎故作轻松地扯起嘴角。
雾舞紧抿着双唇,眸中掠过一丝怒火,猛然扬起拳头,赤炎以为她打算抽自己一耳光,所以并未躲闪,这顿打他早就该挨。
拳头顶在半空,又摊成五指,悠悠地抚上赤炎的脸颊。
她缓缓地侧过头,拇指指肚拂过他左眼底下方的泪痣,也可以说这是一颗美人痣,迷人的狭眸,英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嘴唇,魅而不柔的轮廓,亦正亦邪的优雅的气质,赤炎的这幅容颜完全担当得起“美人”二字。
雾舞不知眼中为何泛起一片氤氲,美男而已,应该开心才对,为何心中满是酸楚?
“这颗痣……并非天生而来?”她努力地转移着话题,却不知为何要将自己推上更为奇怪的话题当中。
赤炎微微一怔,竟给出肯定的答案:“痣左指地,痣右为天,而我眼底的这颗痣,注定天命。”
所谓天命,与活佛转世同理,便是在降生一刻起便注定的未来,没得选择,无法逆转。
雾舞无谓地点点头,垂下手臂,返回桌边,抓过酒壶,倒满一杯酒,一饮而尽,紧接着又倒满,再次灌入喉咙。
赤炎不知她忆起多少,更不能给予任何解释,唯有静观其变。何况,他的心也很乱,因为她并确定那时的雾舞对自己的感情属于哪种。
当摆在桌上的三壶佳酿都被雾舞喝光之后,她才扬起涣散的泪眸,又自顾自噗嗤一笑,将空酒杯举到赤炎面前:“想必你与白染乃是一对天地双生子,故意隐藏容貌是不想让我知晓还是另有原因?……”话音未落,泪水滴入酒杯悄声溅起一朵水花,这眼泪掉得匪夷所思吧?可她就是想哭,不要问她究竟怎么了。
赤炎不愿在用谎言欺骗雾舞,所以他唯有保持沉默,有时候,没有答案反而是最好的答案。
而雾舞,显然是懂了,她抹掉眼角的泪,晃了晃空酒壶,不等开口索要,赤炎已命鬼侍呈上新酒,随后移步桌边,将他们的杯中都斟满。
“有些真相……”他举起酒杯,碰了下雾舞握在手中的杯子,“讲得太明白未必是好事。”
雾舞并未抬头,默默地喝完酒,吸了下鼻子,抓起筷子夹起一大口菜塞入口中,她在问自己,冥帝与师父只不过将真实的容貌藏起来,并未影响任何事不是吗?即便有原因又与她有何干系,为何平白无故闹起脾气?
哐当一声,她趴到在桌边,醉倒了。
赤炎喟叹,起身将她横抱在怀,返回寝宫,谨慎地把她放在枕边,直起身,无意间看到悬挂在床边的画像。这幅画正是出自雾舞之手,赤炎记得非常清楚,那是大婚的前一日,雾舞一整天将自己关在闺房中,直到翌日清晨,当华丽的红妆呈至房门前时,她才开了门,无视琳琅满目的衣裙饰品,径直离开回廊,鬼侍们见她神态异样,便即刻禀告赤炎。赤炎很快寻到她的踪迹,她来到平日诵经的禅房,将自画像施法悬于墙壁,随后面朝画中白裙、素颜的自己,双手合于胸前,毕恭毕敬地行之佛礼。
赤炎问她为何要彻夜不眠自画一像?日后分明有得是时间。
她笑着道,心血来潮,向从前的自己告别。
当时赤炎自认对她不存在丝毫情感,不由腹诽,矫情,真做作。
却未曾想,伴随雾舞毫无预兆的灰飞烟灭,这幅自画像会成为他唯一拥有的一件属于雾舞的相思物。
画中的雾舞表情严肃,却恬然柔美,若不仔细看,绝对看不到她晕在眼中的那一抹淡淡的忧伤,赤炎时常对着画像冥思苦想,她若不想嫁,谁都强迫不了,所以这忧伤来源于何处?
赤炎也曾以调侃的口吻问过她:你可知晓身为天神嫁给冥帝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雾舞则不屑地回:我乃神魔双修圣女,准确讲来既不属于天也不属于地,若想制裁于我也要看对方是否有那能耐。
她一点都未变,对于法术而言,她是傲慢自信的,在处事一面又是低调温和的。就像她的称谓,神的恬淡,魔的张狂,为她蒙上一层变幻莫测的神秘魅力。
说实话,赤炎明白那时的想法确实歹毒,企图利用雾舞的地位将天界搅得惶恐不安,当众神一纸状书告到执法天尊面前时,他倒要看看号称执法公正的白染,届时是怎样一番左右为难的窘态,可结果却是,雾舞一肩抗下所有罪责,牺牲自己保全了他们兄弟。
至于为何说也保全了白染,这其中的缘由白染与赤炎自然明白,赤炎相信,当雾舞初次见到白染的那一刻也会明白。
因此,赤炎非常痛恨自己的小人之举,愈加沉重的罪恶感压在心头,压抑其中不能自拔。
思于此,他面朝床榻那边蹲下,托起雾舞温暖的手指,抵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默声道歉。
……雾舞,虽然你不曾将爱字说出口,但我知晓你至少并不讨厌我,我甚至坚信,你也不曾记恨制裁于你的白染,却又有一把无形的枷锁将我和他牢牢捆绑,我是赎罪,他是后悔吧,不管怎样,我们都希望你早日重生,忘却所有烦恼,做回无忧无虑的快乐女神。
赤炎望向雾舞绯红的双腮,忽而莞尔一笑,他终于想通了,不能再害雾舞陷入迷局,爱她或是深爱她,从今以后与她无关。
而这温柔暧昧的画面,不慎撞入怒莲的眼中。她就那样望着,眼底湿润了……永远记得化身怨魔的那一刻,当她睁开双眼时,不仅身无寸缕,还有一群容貌狰狞,目露凶光的魔众正将她围绕其中,导致她惊悸不已几乎崩溃。就在她赤着身子仓皇逃窜之时,一股大力将她揽入怀中,黑色的披风裹住她的身躯,继而一道富有磁性的嗓音从她头顶穿过,严厉责骂魔众考虑不周。她瑟缩着抬起双眸,一副绝色容颜充斥在视线里,紧接着,追赶而来的魔众一同跪地行礼,齐声拥护——至高无上的冥帝。
怒莲痴痴地望着赤炎,心脏几欲冲出喉咙,她想,这便是一见钟情吧。
原本一切都很好,直到雾舞的出现,冥帝便将全部心思都放在那该死的仙女身上,雾舞就像一道极其刺眼的阳光刺入她的五脏六腑,赶不走、灭不掉!
怒莲怒然转身,走出三步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回廊尽头。
“我命你放出十只恶灵!我要她死!要她死啊!”怒莲疯狂摇晃着一个被种植在巨大花盆中的白须老妖。
“莫激动……慢慢道来……”白须老妖有气无力地动动唇,他只有上半身,下半身用枝干青藤支撑,通过妖界植物供给的妖气而存活。到了今时今日,早已无人记得这位一万八千年前曾是黑暗女王御用文书的魔族元老。
“专门捕捉恶灵的神魔双修圣女!她必须死!必须死!”怒莲的情绪异常愤怒,手臂挥舞之地皆是轰轰炸碎。
听罢,老妖仰天长啸,果然,果然啊!冤有头债有主!当初黑暗女王为了将其一手独创的黑系文字永远埋葬,不惜把他炸成齑粉并深埋地穴!但他命不该绝,魂魄的碎屑有幸依附在一颗妖草之上,煎熬数千年,终于再次拥有一副完整的头脑与少量法术,他苦苦挣扎,利用微弱的妖法发出求救信号,这一等又是几千年,终于等到了可以感应到他的存在的——怒莲。
救命之恩本应涌泉相报,何况他们面对的正是黑暗女王与盘古所生的阴阳魔女!黑、暗、女、王,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一个不爱她的天神竟将忠臣治死,好狠的心!
“咳咳……不过你要想清楚,一旦放出恶灵,冥界也会随之遭殃。”
怒莲稍稍稳定情绪,思忖片刻,道:“据我观察,封印在法器中的恶灵多半已是元气大伤,因此它们对凡人的魂魄如饥似渴,所以首先侵占的必是凡间,其次才是冥界与天界,不如先放出几只对天界恨之入骨的恶灵,一来搅乱天界替冥帝出口恶气,二来可保吾冥界平安无事,只要冥界太平,您方可颐养天年。”说着,她抬起指尖,将一小股滋补精气神的妖气注入老妖口中。
老妖很是受用,满意点头,不谋而合,就照怒莲的意思去办。
“每一道解封咒只针对一只恶灵有效,黑系文字繁复难记,老妖年纪大了,需要边回忆边释放恶灵,你先回吧,切记,这几日万不可离开冥界,老妖唯恐记忆有所偏差放错恶灵。姑且先放出一、两只小试牛刀,即便一时间杀不死神魔圣女也要活活累死她!”提到盘古的女儿,老妖不由目露凶光。
“怒莲感激不尽!”
她干脆地应了声,化作黑烟即刻返回地府,想到雾舞即将受到的磨难,她不由踏起轻盈欢快的步伐。不过,当她路过地府五殿之时,无意间竟看到雾舞正与五殿阎罗王攀谈着何事。
方才还在冥帝的床上赖着不起,这会儿又生龙活虎了?想到这,怒莲化身一只黑蜂,悄然飞入五殿,落在房梁之上侧耳聆听——
“帮帮忙吧阎罗王,看在我不辞劳苦斩杀恶灵的份上儿……”雾舞一边抱拳作揖一边提防着随时会出现的赤炎。
她方才不知如何自处才假装酒醉,未料到赤炎离开前,会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并且喃喃道:前世是我负了你,对不起。
前世?……莫非她那抑制不住的悲伤正是来自赤炎口中的前世?
“并非本王不愿帮你,但开启‘光阴似镜’必须要有正当的理由。”性情一向孤傲的阎罗王倒是对雾舞颇有耐心,他们曾有一面之缘,在魅妖大赛那日,因为雾舞的闯入,为那一场枯燥乏味的比赛平添了几分乐趣。
光阴似镜——乃五殿阎罗王独门招法,自从上任以来,此法术专用于替冤魂昭雪。
“我……”雾舞一脸愁云,支支吾吾半天也不道不出个所以然。
“罢了,你想看哪一世?”阎罗王笑着问。
“嗯?除了上一世还能看到更远吗?”
“三世因果。前世造因,今世受果;今世造因,来世受果。所谓缘起、缘业。”
雾舞受教地点点头:“那劳烦阎罗王送我去造因的那一世。”
阎罗王应了声,指尖微扬,只见一道如镜面板明亮的魔幻之门就此打开。他肃然地讲解道:“当你走入‘光阴似镜’之后,会看到数道无形门,包罗三世因果,你可以自由选择时段,指尖触碰之际,记忆回流并形神分离,本王只能给你半个时辰,抓紧时间,祝你好运。”
雾舞深鞠躬致谢,转向魔幻之门,沉了口气,谨慎地抬起脚,迈入其中。
当她的身体即将没入门前时,怒莲悄然飞入雾舞的衣袖一同消失。
阎罗王则不以为意地抿了口茶,他当然知晓有不明妖体潜入殿中,但是他不会加以阻止,正因为前世纠葛今生才会纠缠不休,好的坏的,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幻门之内,雾舞走在迷雾缭绕的隧道中,观察着标注在无形门上方的时段说明,很快被一些文字激发好奇心——妖世:拜师,战关羽,巧遇孙悟空,戏哪吒,化怨魔,救白蛇等;凡间:乞丐,拜师,丫鬟,入宫……双修?
而停留在雾舞肩头的怒莲,目不转睛地望向“化怨魔”三个字,同样勾起兴趣。
【第六十四章】
雾舞知晓时间不多,一旦选定便会在时限之内形神抽离,于是她只考虑片刻,指尖触碰于——妖世:拜师。瞬间,五感伴随记忆的流转回到那个鸡飞狗跳的年代。
同时,怒莲幻化真身,走到“化怨魔”的那一世。她从未想过会在雾舞的前世中看到有关自己的讯息,莫非她对雾舞的仇恨来源于她不知晓的前世?
就这样,她们待着未知,走入各自的领域,同样探究着爱与恨的源头。
跟随记忆的步伐,雾舞回到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有些不敢相信画面中的小妖竟然自己的前世之躯,但不可否认的是,那条生有九支彩羽的尾巴正是她独一无二的标志。
随后,当一位白衣飘飘的男子从天而降之时。雾舞的笑容微微一僵,这不就是白染化作凡人时的模样吗?果然他们渊源颇深。
怪不得当她再次看到白染手撑油纸伞的一幕便勾起熟悉感。她想,这应是初次相逢。
时光快转,来到他们所居住的小宅院,一名孩童正坐在桌边吃鸡蛋羹,化作人形的小妖站在一旁嘟嘴斜眼,显然是对这位师父表示极其不满。
看到这,听到师徒间的对话,雾舞不自觉地笑出声,白染化身三岁孩童,竟也有这般调皮诙谐的一面。
——不过,他不是才三千岁吗?怎会受到来自上万年前的惩戒呢?
返老还童术乃是制约神族情感蔓延的一种措施,最初的神族成员需按照盘古所指定的对象进行结合,由此繁衍出更为卓越的后代,因此,一旦爱上非指定对象,那么将受到上苍的惩罚。“返老还童术”其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返璞戒情”,属于相对温和的惩罚,不会对元气造成任何伤害,甚至还可以小幅度的提升法力,但是会在毫无预计的情况下化身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若不幸在幻化时遇到仇家必遭横祸。因此,这等随时随地会面临大难的状况又要比严惩来得更折磨心智。后来,因为此种惩戒被某些居心叵测的恶灵所利用,所以解除此硬性禁令,改为可以自行选择配偶,但必须归类于同界。
所以,白染爱上了谁?换言之,倘若不再爱着对方,“返璞戒情”也会在彻底心死之后自动解除,由此说明,他依旧爱着一个不该爱的女子?
雾舞正想着想着,元神被抽出前世的前景,她晃了晃脖子,余光中落入一道僵硬不动的人影,不禁侧目望去,惊!怒莲为何也在此地?!
她蹑手蹑脚地靠近,伸出五指在怒莲眼前摇摆,见她空洞的双眼直视无形门,于是她也跟着转过去一同观望,不看不知道,一看何止吓一跳,怒莲竟然出现在自己的前世当中,并且同为妖的一世。总体来看,怒莲的容貌变化不大,但是看衣着应是凡人,画面中的一幕更令雾舞费解,因为那时的她正双手大展护在怒莲身前,面朝三名态度恶劣的店小二大声怒吼……
雾舞搓了搓下巴,因为并非她开启的时光门,所以只能看到画面却不知几人在争论何事,雾舞又看向伫立身旁本该无知无觉,却不知为何眼底含泪的怒莲。
见她掉眼泪,雾舞不由拧起眉,原来她与怒莲前世有过一段交集,再看自己那大义凛然的架势,应该是好朋友吧?嘿。
“啊……差点把正事忘了。”雾舞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跑向其它的无形门,还要追查有关“赤炎师叔”的蛛丝马迹。
很快,她找到一个标记“初遇赤炎大侠”的门前,时间紧任务急,立刻点过去。
显然,这一趟她是压错了宝,未能从前世的画面中找到赤炎提到的“负心”,但是也有值得推敲的几句话,譬如前世被简单的控制术弄得昏厥之后,赤炎拥住她的身体,喃喃道:莫以为白染渡你成仙乃功德一件,那是他必须完成的使命,你不欠他的,更不必对他卑躬屈膝。
并且赤炎那时的神态,充满浓浓的爱意。
这一世她知晓赤炎与白染乃一对双生子,所以对于他们凡人与神体容貌相同一事定不会大惊小怪,可是那一世的自己明显是被这兄弟俩搞得晕头转向,啧啧,想想都怪可怜的。
思于此,她再次被推出前世的场景,直接回到阎罗殿前。她首先左顾右盼找寻怒莲,阎罗王继而帮她解了惑:“该走的早走了。”
雾舞应了声,刚欲开口再问些什么,阎罗王则扬手制止:“是祸是福请圣女自行定夺,本王并未参与此次追忆前世之事,真的帮不了你。”
“多谢阎罗王,您已经帮了我很大忙,我只是想感慨一句,前世因后世果,因果轮回,似乎皆是命中注定之事。”她终于相信那些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并非是错觉,而是真正经历过的,这就像来到某个陌生的地方隐约感到画面重叠,那也许你真的到过那里。
“前世缘未尽,今世再延续,一个缘字包括七情六欲,你也不必想太多,既然轮回就是重新开始,不论是外力因素还是主观意识。”阎罗王并不知雾舞前世发生何事,只是按照常理在讲一个必然的结果,遗忘即是放下。
“我明白,只是未料到我竟是轮回的产物,而且……”雾舞欲言又止,她从赤炎的自语中听出些门道,她的转世并非顺应规律,而是在半强迫的状态中完成重生。
关于自己,关于白染和赤炎,她愈发对他们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好奇。
与此同时,怒莲一口气跑到幽冥仙境,目光失焦,气喘嘘嘘。
裙摆扫过娇艳欲滴的彼岸花,她蹲下身,托起花瓣,幽幽地说:“多美的花,却是花开无叶,有叶无花……”心情有些沉重,或者说有些复杂,她一心想害死的仙女,竟是某一世真心想帮她脱离苦海的……妖。
不知该不该怪雾舞多事,毕竟因为她的介入破坏了涂炭凡间的大好机会,怒莲垂下眸……可是那种受尽凌辱的生活,她都忍不住怜悯自己。
倏地,几片花瓣又折断在她的指尖,何来忏悔?!雾舞虽然在凡间吃了不少苦,但是有关心她的师父,暗中保护她的冥帝,同为重生修炼之路,雾舞与自己的遭遇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阵剧烈的震荡从脚底传来——
“练兵场告急!恶灵已闯入吾冥界领土!”嘈杂的通传声顺着回廊灌入她的耳朵。
怒莲顿感大事不妙,飞出幽冥境地之际只见一道金色光芒划过眼前,她怔了怔,望向极速飞远的背影,不是别人,正是化身战神的雾舞。她身着一袭金色铠甲,脚踏腾云,手持一把八尺长驱鬼骨玉法杖,路径之地风起花开,好一派八面威风的气势。
一道黑影再次擦过怒莲的眼前,速度极快,甚至超越雾舞冲向最前沿。
“冥……”怒莲话音未落已不见赤炎踪影,她深呼吸调试气息,凝聚妖气,唤出骷髅杖,驾云追赶。不管怎样,冥界大乱由她一手造成,为了冥帝安危她即便再痛恨雾舞也不可能坐视不管。还有,那笨拙的老妖究竟在搞什么!
另一边,雾舞与赤炎同时抵达冥界练兵场。七头火狐站在高台之上,七头疯狂喷火,只见偌大的练兵场上火焰冲天,并且,此刻已有数以百计的鬼兵葬身于火海之中。
而七头火狐并非只身来战,狐头头顶站立一名袖珍小鬼,小鬼单手提铜钟,见高等妖前来,他张狂一笑,立即敲响只有拳头大小的铜钟!
咚!——咚!!——
钟声犹如腐蚀五脏的毒虫般无孔不入,前来救援的鬼兵噼里啪啦丢掉武器,双手拢耳,一片接一片昏厥在地。
“一万五千年鸣钟鬼?!”雾舞一跃而起,转身疾呼,“声音是假象,闭眼!统统闭眼!”
此话一出,鬼兵全体合目,果然再也听不到那令人生不如死的钟声。
鸣钟鬼大惊,急问七头火狐:“这仙子是何来头?居然知晓躲避之法?!”
“管她是谁,反正今日就是她的死期!”七头火狐尖细嘹亮的笑声贯穿火海,她猛地喷出一团火球打向雾舞,雾舞见赤炎要替自己挡,直接将骨玉法杖抛上半空,只见法杖冲天而起又俯冲疾落,狠狠地砸碎了火球。
火光四溅,赤炎伸出双臂在眼前画出原型,开启乾坤法轮,乾坤法轮可将敌手的攻击转为己用,并以双倍的威力加之反弹!
“嚯,这轮盘好炫啊!”雾舞忙里偷闲赞美一下。
赤炎默默念咒没空回应,但是又不愿让雾舞一人唱独角戏,于是翻手抚了下她的脸颊。
“……”雾舞下意识地侧开一步,继而将法杖吸回手心,再次飞身而起,同时,十位阎罗相继赶到,护在冥帝左右,各自摆出独门阵法,怒莲则踩着十位阎王构架而起的云梯径直飞入火海!
“回来怒莲!那是三昧真火!”雾舞收起法术追赶怒莲,恶灵前身可是正儿八经的天神,若施法不当反而造成火势加剧。
见状,赤炎猛然推出乾坤法论,法论在火海中遽速旋转,反弹的火焰自然会打到七头火狐与鸣钟鬼身上,但也会伤到鬼兵魔众,所以不是为了保护雾舞他绝不会出此下策。
雾舞一把抓住怒莲的手腕:“出去!这里有我!”
“此乃冥界地盘,该滚的是你!”
雾舞见她双掌蓄气欲扑灭烈火,无暇争论,一记仙气弹将怒莲强行打出火海,随即借助乾坤法论的掩护直奔七头火狐占领的高台,而众魔王除了救鬼兵几乎对恶灵无计可施,唯有边救助边观战。遥遥相望,只见火海另一端风驰电掣极光四射,雾舞以一敌二仍是游刃有余,众魔王也终于见到神魔双修圣女精妙绝伦的招法。
“了不起,真是了得啊!”五殿阎罗赞不绝口。
怒莲吃了雾舞一招,揉着钝痛的心口爬起身,耳边竟又传来其余几位阎罗的赞叹声,心情不禁差到极点。
赤炎则沉默不语,一千年前他便败落于雾舞之手,不由喟叹,到了今时今日,虽未再次较量,但胜算把握依旧不高。
沮丧,真沮丧。
一时三刻之后,只听一道凄厉的嘶吼声覆盖全场——七头火狐的原本的七个头已被雾舞打掉六个,伴随七头火狐应声倒地的震荡,三昧真火顷刻熄灭。
而那身型只有一掌大的鸣钟鬼就更别说了,自从被雾舞破解法器原理之后基本就成了废物,此刻四仰八叉地被雾舞踩在脚下,鬼哭狼嚎连连哀求。
两只万年恶灵就此败下阵来,众鬼哗然,掌声雷动。
雾舞擦了把汗,粲然一笑,刚欲朝赤炎挥挥手,却见他将两个收魄法器抛了过来,随后转身离去。
“……”雾舞一边念咒重新封印恶灵,一边望向赤炎渐行渐远的身影,他怎么了?
【第六十五章】
雾舞将收服恶灵的法器交给某位阎王,见怒莲倚墙不语,她匆匆挤过众魔身旁走了过去,沿途收到无数崇拜的注视与微笑,更有甚者给雾舞磕头致谢。
掌声与赞许都给了她,一时间成为不能侧目的焦点。
“方才对不起啊怒莲……唉?……”话未说完,怒莲甩袖而去,在雾舞未出现之前她才是众魔眼中的焦点,是雾舞太优秀还是自己太不堪一击?!
雾舞伫立望去,刚才确实出手过重,怒莲似乎是真气恼了。她舒口气,罢了,既然恶灵已除她也没必要留在冥界,向赤炎道个别便离开。
…………
她很快找到赤炎的去向,只因修炼宫中光影流动,时而发出轰鸣的响声,时而又从脚底传来震荡。她溜边靠墙,扒着窗沿瞄看,不由瞪大眼珠,因为修炼宫中的一百零八个练功桩都被击碎,再看地面也是被妖气弹打得大坑小洞,她不由倒抽一口气,如此威力定是伴随怒火而起,叫谁给气成这样啊?
“鬼鬼祟祟的,想进就进。”赤炎并未回头,做了个简单的收势。
雾舞进屋时随手从鬼侍手中接过巾帕,面朝赤炎双手奉上。
赤炎未接,甩了甩湿漉漉的碎发,一转身坐上木椅,倒好两杯茶,敲了敲桌面示意她一起坐。
“你怎么?”
“没怎么,只是在想,本帝、怒莲、十位阎罗王齐上阵都未能捕获那只老怪物,”他捏着茶杯的那只手伸出食指指向雾舞,“可你,一炷香的功夫已将他们制服。”
听罢,雾舞终于赤炎在为何事发脾气,身为冥界帝级至尊神的他,自尊心受了挫。
“莫气恼呀!我除了捉鬼其他法术一概不会,师叔人帅、气质佳、法术高强又善用法器,倘若再让你会捉鬼还让不让我等小仙活了?”雾舞可怜巴巴地眨下眼,自从她知晓赤炎与自己前世有一段渊源之后,看待他的角度也不变,且不论关系远近,但肯定非仇敌。
“油嘴滑舌。”赤炎虽然表情严肃,眼中却带出一缕的笑意,他从果盘中抓起一只很像橘子的红皮水果,拨开皮,将一颗完整的大果肉递到她唇边,“尝尝,很甜,一定要大口吃。”
雾舞看水果卖相不错,笑着应了声,张大嘴一咬,只听“噗刺”一声,饱满的果汁喷溅而出,顷刻喷红了雾舞的全脸和牙齿。
“哈哈哈……傻丫头……”赤炎歪在倚在上狂笑。
“……”雾舞抬手一抹,手心又沾满鲜血般的颜色。赤炎则继续拍桌大笑,她气鼓鼓地站起身,走到水盆前边清洗边瞪他,“挺大一尊神,幼稚死。”
赤炎见她越洗脸越花,咯咯笑着溜达她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一滴黑色液体滴入水中盘,清水立刻变成墨汁的颜色:“用这个洗……”话未说完,雾舞一巴掌打在他肩头,“讨厌!又红又黑你要给我染色啊!”
“不识好妖心,只有这黑水才能洗净你这血红色,说你傻还真就一点不机灵,”赤炎笑声不止,见她气得要走,一手捏住她的肩膀,一手侵入水中,指尖拭过她的额头,再将手心翻给她看,果然干干净净,“看,没骗你吧。”
雾舞没好气地瞥了眼,为防止他耍诈,将一根手指浸入水中,戳向他的脸颊,无色,再戳,还是无色,她这才放心地把双手泡入水中,洗手,洗脸,还有洗牙,不过这黑糊糊的水真能往嘴里放吗?她狐疑地看向赤炎,龇出“血盆大口”,用眼神指挥他先漱漱,赤炎则从桌上吸过一个茶杯,将黑液滴入茶水中,刚欲沾到唇边,雾舞一把夺过来灌入口中“咕噜咕噜”。
赤炎见她一脸仇视,自己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替她捋掉发帘上的水珠,仍旧在笑。
“师叔,我要回去了。”她呜呜囔囔道。
赤炎笑容顿僵,悠悠地扬起眸,原本并没有吓唬她的意思,但极度的不舍令他的黑眸染上一层焦急的橙红色的锐利光芒。
咕噜!……雾舞将黑水咽入喉咙,见状,赤炎轻抽一口气,急忙压低她的背部猛拍:“吐出来,快点吐出来!有毒!”
“咳咳……你不把我害死誓不罢休吧?!”雾舞一手拧他胳膊,一边狂捶胸口。
“我哪料到你会咽下去,不过应该无大碍顶多拉肚子。”赤炎话音未落,雾舞已捂着小腹冲出门槛,赤炎紧追其后,拉起她的手,直接瞬移到茅厕门前。
不一会儿,茅厕里就传出雾舞怒吼声:“你究竟让我喝了什么啊!肚子好疼……”
“对不起雾舞,出来之后让你随便打啊……”赤炎一脸歉疚,正因为雾舞体内阳气十足才会与冥界某些植物的萃取液相克。
“你真是讨厌死了啊,贴墙!罚站!”
“哦。”赤炎环视四周,除了茅厕的墙就是百步开外的宫殿,他为了表示诚意,凭空变出一道石墙,面朝墙壁,双手垂落,站得笔杆条直。
看到这一幕的怒莲简直快要气炸了,堂堂冥帝唉!平日少言寡语、公事公办的至尊神啊!您真要为了这个从天上飞下来的女子舍弃颜面吗?!
方才她还在犹豫是否再请那万年老妖继续作乱,此刻真的不必考虑了,雾舞,你在前世真心待过我,我怒莲没齿难忘!倘若你不幸灰飞烟灭,怒莲甘愿一命抵一命!
反正,她也看透了,受够了,也正视了最重要一点,冥帝何其尊贵,崇拜可以,爱慕可以,就是别谈爱。罢了,与其独守相思之苦还不如死了痛快。
俄顷,她出现在万年老妖的面前,往日的嚣张跋扈全然消失,剩下的唯有疲惫与无奈。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必须放出封印在天界法器中的恶灵,若有差池我会捏碎的魂魄!”
“稍安勿躁,天界即将乱起来,我足足放出十只,”老妖捋捋白皙,自信道,“神魔圣女并非万能女神,她此刻已消耗大量元气,十鬼出闸定将天界搅得天翻地覆,等着看好戏吧。”
怒莲无力地应了声,缓缓坐下,一手轻按额头,眼泪悄然掉落:“我对冥帝忠心耿耿,为何他却只爱那个对他大呼小叫的雾舞,我真的想不通……”
“老妖活了万余年也想不通,尽心尽力照料黑暗女王左右,可是她却因盘古一句‘保守秘密’便毫不留情地置我于死地,不过近日来老妖有些明白了,这情情爱爱之事啊,与品德、学识、忠心等一点干系都没有,爱就是爱,没道理可讲吧,”老妖喟叹,“小丫头,你也无需太过伤心,缘分天注定,当你觉得委屈之时,想想老妖我的坎坷,而我感到委屈时便想想……早一步离世的女王。”他拼命活下来,只为有朝一日报仇雪恨,可当他从听怒莲口中得知女王早已成为历史之时,他竟又偷偷地掉起眼泪来,奇怪吗?这算什么呢。
怒莲其实什么都明白,更明白冥帝的这份爱不会等待开花结果的一日,可他偏偏执着,既然如此,那就由她接过侵略天界的战旗,死又何惜,为她这段恰似彼岸花的爱情画上一个完满的句号,也好。
刹那间,天地变色,将原本漆黑的冥界又罩上一层黑雾。怒莲敛起悲伤,飞离地穴悬于半空,只见遥远的云层间,刀光剑影与法术流光穿插交错,乱,大乱。
怒莲讪笑,换上黑色战袍,手持骷髅杖,即刻化作黑影赫然出现于练兵场之上:“众鬼兵听令!原地待命,随时向天界发起进攻!——”说着,骷髅杖指向天际,杖顶骷髅头灵光一闪,瞬间脱离杖杆,带着怨魔的口传战书,直上凌霄宝殿!
与此同时,天界
面对十只形态各异法术超群的恶灵,天界早已混乱不堪。天界五帝汇聚中央宫殿商讨对策——玉帝决定打头阵,由二郎神、哪吒左右护法;各路百余位星君以及增长天王、持国天王、多闻天王、广目天王、雷神、风神、火神等重量级天神迅速进入战斗状态;十万天兵天将则肩并肩在中央宫殿四周施法筑墙。誓死保护天界安危!
“神魔圣女呢?!她为何不在天界?!”形势凶险,南方南极长生大帝急问众帝。
刚欲回应,天将在殿外洪亮通传:“执法天尊驾到!请五帝起身恭迎——”
五位天帝不约而同站起身,前行相迎,白染则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不等众帝寒暄,他率先开口:“神魔圣女雾舞降生不久还不无法灵活驾驭法术,所以本尊特来援助天界。”
听罢,五位天帝都怔住了,一向不理天界内外事务的执法天尊竟然愿意伸出援手?
白染表面平静,内心却有些焦急,雾舞刚刚在冥界收服两只恶灵的消息他已知晓,疲劳迎战会损伤她的元气,所以他不能再让雾舞冒险为之。何况此刻是什么场面?十只万年恶灵,足以将整个天界夷为平地。
“虽然本尊愿全力以赴,但形势依旧岌岌可危,纵然神魔圣女在此也绝无可能在一时之间封印全部恶灵,”白染双手环背,望向玉帝,“倘若本尊未记错的话,千年前正是玉帝与老冥帝联手施法收服了这批恶灵。本尊只是在想,若天帝愿意亲自去冥界请冥帝,关乎三界安危之事他不会坐视不理。”
“敢问天尊是否在说笑?别说救援,怨魔在一刻前已向天界发起战书!”玉帝从未见过冥帝,就单听其名号已是头疼欲裂,屈尊去求他?简直荒谬!
此时,天将急急再报:“启禀玉帝,二郎神重伤败落,天兵死伤三千余——”
噗通一声,玉帝跌坐于宝座之上,短短半个时辰已死伤三千,就连战无不胜的二郎神君也受伤了?!莫非这便是他当年未及时救援冥界的报应?!
“冥帝虽年纪尚轻,但向来敢作敢当,试问他哪次挑起事端不是先通知天帝?因此本尊相信冥帝即便在此时下战书也不会假以他人之手。目前摆在天帝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求,无非舍些面子;不求,你丢的是整个天界,随意。”白染旋身而出,唤出护体金刚,刚欲踏云迎战,天帝疾呼:“执法天尊为何如此相信冥帝的品德?他可是劣迹斑斑的大魔头!”
“因为……我与赤炎的身体里同样流淌着‘竺’氏佛族之血。”
承认吧,无论互看对方有多么不顺眼,多厌恶对方的身份,但通过一同协助雾舞重生之事来看,他们就是打碎骨头还连着筋的天地双生子。
不待众帝哗然震撼,白染跃上腾云,掠过天兵头顶,跃到最前沿,注视一字排开的十只恶灵,他缓缓地举起双手,众恶灵见他身无二两肉不禁你一言我一语的嘲笑开来。
“小家伙,从何处来赶紧滚回去!莫再十兄弟面前虚张声势,哈哈哈——”此次解封的十恶灵乃是同门师兄弟,心灵相通,水火土木金之五行全方位掌控。
白染充耳不闻,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猝然之间,双臂猛然落下。
“封!——”
命令发出之际,一大片黑影笼罩在十兄弟头顶,不待反应,伴随“轰隆!”一声剧烈的震荡,一座巨型雪山已将十兄弟掩埋其中,透过晶莹的冰雪,可以清晰看到十兄弟如雕像般定在原地毫无反应。
众神仙及天兵天将不止嗔目结舌,简直是彻底汗颜,白染则转身返回中央大殿,边走边举起一根手指,提醒道:“一个时辰,本尊只能做到这一步。”
召唤一座从玄天仙境飞来的冰山,是他的极限。
但愿这次史无前例的劫难,可以让诸位养尊处优的天神从中明白一些浅显的道理。
而对于雾舞,他的步伐不由慢了下来……雾舞,当你随赤炎离开之后,我想了许久,很多,猜想你为何对他毫不设防,又遥想轮回之路上所发生的一切,同时看到拼命阻止这段感情蔓延的自己。最终不得不承认,只要赤炎一出现,你便马上动摇。思来想去深感无奈与疲惫,因此,我决定做些其他事,那便是促使天冥两界化干戈为玉帛,不必怀疑,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你,倘若……你对赤炎的爱根深蒂固无法改变,我这当大哥的,当师父的,会替你们扫清那所谓不可动摇的路障。
思绪停滞于此,他微微蹙眉,艰难地,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