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冥界
雾舞拖着虚脱的身躯爬出茅厕,见赤炎只幻化出一道墙正在罚站,她噗嗤一笑,刚欲开口,忽然感到一股来自远方的变异妖气。
“天啊!恶灵又跑出来了?!”她强打精神,换上战袍。
“没有,我先送你回房休息。”赤炎拉起雾舞向寝宫走去,他也是刚刚知晓十只恶灵入侵天界之事,就是为了不愿让雾舞前去援助才假装无事发生,但此次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而是因为雾舞此刻的状况真的吃不消。
还有怒莲借此大好时机向天界发起挑战之事,也因为雾舞的重生,令他有些犹豫。
“总这样下去不行啊,我认为应该捣毁恶灵的巢穴,你先带去泥流恶灵山附近看看吧。”雾舞的记忆中有无数来自万年前的咨询,偏偏对泥流恶灵山一无所知。
“荒谬,你真以为自己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怎的?!”
“可是,你说我去过啊。”雾舞记得一清二楚,赤炎说她到过那里。
“当时我随口一问你或许也是随口一说,并非亲眼所见。”赤炎扯着她加快步伐,只怪他嘴快说了那些有的没的,决不能让雾舞独闯泥流恶灵山。
提到那些“曾经”,雾舞望向赤炎那张绝美的侧脸,想到他与前世相拥而坐的一幕,沉默片刻,轻声问:“师叔,我想问你一些事……你能如实回答吗?”问话的同时,他们已走入寝宫,雾舞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一块遮住画卷的黑布前,“为何将那幅画盖起来?”
“你的问题可真多,本帝只能回答一个,你选。”赤炎刚巧借题发挥,他只是在想,任何问题都比亲自告诉她那幅画上的女子正是她要容易些。
雾舞抿了抿唇,直截了当问道:“好吧,那我就问一个问题,师叔和我究竟是何种关系?”
赤炎注意到她眼中细微的变化,故作费解地歪了下头:“你不是说了,师侄。”
雾舞不语,目不转睛地看向他,带出几分威迫之意。
赤炎闪躲着她的目光,一转身倚在床头,随便唤出一样法器认真擦拭。
“你说不说!”
赤炎侧身转向墙面,继续擦。
“我已不是当年的傻小妖,你和白染休想蒙骗于我!”如今的雾舞不会再稀里糊涂过生活,每一件事都会查到水落石出!
赤炎回眸一怔:“你找过五殿阎罗?”
雾舞怒哼撇头:“我多聪明啊,不止在前世见到你,还有白染,你们一位是冥界天尊,一位是天界执法天尊,却化作凡人模样偷偷摸摸助我升仙,我的蜕变很见不得人吗?是何居心是何用意?!从实招来!”
话音未落,蓄满法力的两指已抵在赤炎的眉心中央。
气氛紧张,赤炎却不自觉地笑起来,这才像神魔圣女,亦正亦邪,说翻脸就翻脸。
雾舞是真的有些气恼,倘若为了三界安危助她早日重生还说得过去,可是她分明在前世的记忆里看到白染与仙子大打出手的画面,证明她并非在是众神的期待中而降生的天神。
“不许笑,快说!”说话的同时,她指尖施力,戳中赤炎最怕被触碰到的月亮印。
赤炎闷哼一声,不耐烦道:“你要我说什么啊!说你是我娘子你信吗?”说着,他拨开雾舞的手指,揉了下额头。
雾舞几乎没有迟疑便笑道:“不信,天冥两界禁止联婚。”
“所以你还问我作甚?”赤炎弹起身,挤过她肩头时瞥上一眼。
雾舞刚欲追问,忽而欲言又止,若有所思地坐下,努力拼凑从赤炎与白染那听来的只言片语。
许久,真的是很久,她悠悠地抬起眸,望向正卧在躺椅上打盹的赤炎……没错,她身为天命的神魔双修圣女,根本就不应该走上修仙之路,除非她违反三界之规,可即便是违规,也应该贬入凡间而不是轮回成妖,妖——乃是修复破损魂魄的最初阶段。
魂魄四散只有三种情况,一则、出于己愿;二则、败于敌手;三则、便是被高于她地位的……譬如天尊之类的执法者施以致命的惩罚。试问,自毁形神?何事逼得她不想活了?倘若不是,那这天地间能伤她伤到体无完肤的能者有几个?
——诸多线索在她脑中迅速整理,很快,零零散散的对话与兄弟俩种种表现串成一条清新无比的直线。
猝然之间!一股极其浓烈的香气从雾舞周身散发出来,原本黑色的眸瞳划过一道姹紫嫣红的炫彩,将一抹金银双色停留在瞳孔之上。
赤炎惊醒,只见雾舞悬浮于空,头盘九鬟仙髻,身着有别于战袍的金底镶银石榴裙,悠长的裙摆与长袖均是半透明银纱,其上绣有气势长虹飞天玄鸟一只,随着裙摆轻盈舞动,隐约显露着修长的双腿。明媚皓齿,杏面桃腮,美得令人窒息,纵然看上去杀气腾腾。
面对雾舞愤怒的注视,赤炎则不以为意地调侃道:“穿这么美莫非是为了让本帝死而无憾?”
“也许,”雾舞无心说笑,正色道,“因为我嫁给你,所以受到责罚,是或否。”
赤炎敛起笑容,终于察觉雾舞是真怒了,并且,她已想到施之刑法者……正是白染。
“轰隆”一声,雾舞双臂一挥,顷刻将寝宫高耸的屋檐炸开,砖瓦如雪片般坠向地面,连同遮在画卷前的黑布一同打落。
雾舞侧目望向画卷中的自己,停滞片刻,又看向飞停在面前的赤炎,目光越发锐利。
赤炎知晓已瞒不住,蹙眉急道:“我不想替白染辩驳,但是你先让听解释。”
雾舞眼中则含着愤懑的泪:“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白染为了保住他执法天尊的地位连弟媳都不肯放过,你还替他解释什么呢?!”
“不是不是!”赤炎见她脸色越来越差,急忙捏住她的双肩,“是我明知娶你会惹怒玉帝才故意招惹你,是我承诺以重修旧好的条件作为你的嫁妆又出尔反尔!白染只是做了一个执法者应做的决断,我与他本是一脉一命双生子,他制裁我就等于杀了他自己,正因为我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才会策划这场阴谋!你恨的应该是我不是他!”
说出来了,终于把那些决定烂在肚子里的话都说出来了,赤炎忽然感到一身轻松,宁可被她记恨也不愿再冒充大善人,真心的。
雾舞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的不愿相信待她不薄的兄弟俩竟是联手害死他的幕后真凶。可事实证明,赤炎利用她在先,白染随后便不分青红皂白将她致死。如今恶灵出没!……于是又想起她是必不可少的了?
法号,逐情?
真可笑,真卑鄙!
“我如此相信你们!”——啪地一声,狠狠的一巴掌扇在赤炎的脸上。
“雾舞!”赤炎追随她飞出屋顶,唤出极云驰骋追赶,待并肩齐行之际,他一把抱住雾舞的腰肢拽上黑云,疾声吼道,“天界大乱,此刻不能回去!”一缕黑血从他嘴角溢出,他用手背拭了下,望着血的颜色不禁黯然一笑,他果然心肠歹毒。
雾舞才大战两恶灵的确气虚体弱,再加上情绪上的剧烈波动导致她连呼吸都觉得累。
赤炎见她并未挣扎而是无声静坐,逐渐放慢飞行速度,他盘膝而坐,一手环住她的身体,一手压住她的额头倒向自己肩头,雾舞无力地倚靠上去,望向一个空洞的点。
“对不起雾舞,那时我心中只有仇恨。”
雾舞无谓地扯了下嘴角,啧啧,白染多疼爱赤炎,在她不知真相之前便先将两界决裂的原委详解一番,尽量替赤炎开罪,就是为了等这一日吧……
“那我爱你吗?或者说,我甘愿被你利用吗?”她此刻急需一个平复情绪的理由。
“我不想再骗你,你只是答应嫁给我,你在冥界零零总总住了不到三个月。那时我们还未完婚,你独住一屋,平日里你喜欢坐在窗边发呆或看着我,至于爱不爱……我根本不知晓。”雾舞浅浅的笑容映入他的脑海,他不自觉地扬起唇,当时觉得平淡如水,有没有她都一样,可真当她消失不见了,他才醒悟那段日子的美好,才懂得什么叫做平静安逸。
他托起雾舞的手指,抵在唇边轻吻:“不管你信不信,你永远是我的妻子,是冥界的帝后,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全当惩罚吧,惩罚我只能爱你却不能拥有你。”
雾舞微微扬起失焦的双眸,望向附着于天际的厚重乌云,明明很气愤可为何又觉得这股发闷发堵的情绪并未全部来自于怒火呢?她不禁替自己悠悠一叹:“莫以为三言两语便可以打动我,什么冥帝什么至尊都不是好东西。”
她从赤炎手中抽出手指,坐直身体,又因体力不支一头栽向前方,赤炎及时侧身躺倒垫在她的头部下方,帮她捋顺几缕凌乱的发丝……虽然得知真相的雾舞心寒至极气愤之至,但是她还在试图寻找所谓的苦衷,否则就不会坐在这听他长篇大论讲废话了。
无意间,他直视头顶上方的天界,怎回事,为何如此安静?难不成全军覆没了?
就在此时,白染主动通过千里传音找到了他。
白染:“你在何处?”
赤炎:“不清楚,到处飘。”
白染:“天帝偕同众神候在冥界关卡等你放行。”
赤炎讥笑:“怎么?那般神仙被恶灵打到冥界避难来了?”
白染长吁一口气:“天帝是去求你联手封印恶灵,若你想让雾舞喘口气便快些回去。”
赤炎瞄向躺在胸前熟睡的雾舞:“……有件事我必须现在告诉你,就在一刻钟前,雾舞已知晓一切,包括为何重生。”
听罢,白染缓缓地合上双眼,他就知道,一旦雾舞踏上冥界领土,种种谜团都会在她手中迎刃而解,终将彻头彻尾地恨上自己,只是这一日来得太快,快到他无法奢望多见几次她那清澈无邪的笑容。
……此刻想来,他又与当年的赤炎有何区别,赤炎为了冥界利用她,他为了三界再次利用她,当利用已成事实再谈补救有何意义,他们真的是神的孩子吗?为何如此自私,无耻。
另一边,赤炎驾云返回冥界,途中,雾舞睡得很不安稳,喃喃呓语道——
“我要去泥流恶灵山……我在那里藏了东西……”
“去。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赤炎拭去她眼角的泪滴,内疚不已。
【第六十七章】
在抵达冥界入口之时,赤炎俯瞰地面,见宣称永不踏上冥界领地的天界五帝登门造访,不由一阵冷笑。抱起熟睡的雾舞,施法隐身,径直路过众神身旁,返回冥界大殿。
而怒莲守在殿中等候多时,刚欲请命攻打天界便被赤炎拦截,赤炎先将雾舞送入客房,因为整座寝宫已被雾舞毁于一旦。
怒莲明知看在眼里很别扭偏偏双脚不听使唤,一路跟随冥帝的脚步,看着他帮雾舞褪掉累赘的长裙与鞋子,小心翼翼地放躺枕边,盖好被褥,还在床头旁放置一杯清茶。
终于,怒莲忍不住了。
“她究竟哪里好?究竟哪一点令您连这至尊的身份都忘却了?”
“残忍留给敌人,容忍留给爱人。”也是初次,赤炎正面回答。
“可她分明就是敌人!莫非冥帝忘了所肩负的责任?……”
赤炎悠悠转过身,留有余地的提醒道:“怒莲,本帝也想问你为何如此排斥雾舞,倘若只因为她来自天界,本帝欣赏你的忠心,倘若并非全然,那本帝可以明确地告诉你,绝无可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怒莲索性不吐不快:“好吧,怒莲承认对您抱有幻想,直到今时今日依旧未能说服自己放弃,我还是那句话,为了您莫说赴汤蹈火,就是要了怒莲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您可以充耳不闻甚至嗤之以鼻,但请您不要再伤害一个对您、对冥界忠心耿耿的下属!”她怒指床边的雾舞,“她是天神!且不提敌我关系,单提天界之规中严禁联婚这一条,你们根本无法在一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会感到艰辛痛苦吗?!”语毕,她跪在赤炎腿前,“正因为我对冥帝的感情超过任何人,所以更不愿看到您为了一个不可能出现的结局消耗光阴,说句大不敬的话,怒莲自知配不上冥帝,但是雾舞也不配!……我知晓这番话会令您恼怒,所以请冥帝治罪,属下甘愿受罚。”
听罢,赤炎沉默许久,上前一步扶起怒莲,意味深长一笑,道:“本帝相信你在感情方面并非信口雌黄,在情感方面做到忍,在职责方面做到忠,不过,‘忍’字头上一把刀,‘忠’字头上一把剑,刀剑可以成为制敌的利器亦可成为叛主的暗器!……有些事本帝本不想说穿,但是你做过何事心里有数。”一道冷光直逼怒莲而来,怒莲不禁打个冷颤。
赤炎喟叹:“虽然本帝不知你是如何做到的,但恶灵解封之事定与你脱不了干系。”
“冥帝我……”
赤炎扬手制止:“听本帝讲完。本帝并未质问于你,正因为你的介入促成了雾舞的第三次重生,剜心鬼还记得吧,他若未逼死雾舞,本帝与白染还在傻等。之后,你便有些过分了,将恶灵放入凡间以及吾冥界领土,但是本帝依旧不怪你,正因为恶灵来袭,才帮本帝制造出再见雾舞的机会,现如今,十只恶灵大闹天界,本帝还是不能责罚于你,其一,你确实证明了衷心;其二、是你的冲动,无意间协助本帝即将达成本已无望的心愿。”
老冥帝在过世之前曾告知于他,历代怨魔拥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极其敏锐的感应力,哪怕是微乎其微的“怨念”也可洞察。待确定这股怨念对冥界有利之时,怨魔再吞噬释放怨念之人的善心,最终将对方变成冥界忠实的奴仆。正因如此,怨魔的地位通常高于十殿阎罗王,但同时也是极其危险的角色,因为怨魔本身由怨念而生,难免心胸狭隘想法偏激,很可能为了一点小事便怀恨在心。
赤炎起初真的未怀疑怒莲,直到方才怒莲亲口承认对自己的感情以及对雾舞赤裸裸的恨意,他终于捋顺了一切。
事已至此,怒莲无话可说欲哭无泪,跪地不起任凭处置。
“还跪着作甚,陪本帝去见玉帝老儿。”赤炎开口的同时已换好一袭隆重的黑袍。
怒莲怔了怔,追问道:“您为何不骂我或者索性一掌打死我?”
“本帝都说了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何况雾舞有本帝与白染保驾护航根本出不了大事,你若真心悔改日后便当好怨魔,本帝自会既往不咎。”赤炎双手背后,大步流星走向正殿。
怒莲注视他疾走的背影,缓缓驻足,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或许正是冥帝的那份信任与宽容令她疯狂迷恋,而她却利用职权与本领做着无关冥界兴旺之事,将心思全放在报复上,甚至本着谁都休想得到的执念,决定要与雾舞同归于尽。
…………
正殿之上,五位天帝见赤炎迟迟不肯出现早已心生烦躁,但为了天界的安危他们又不能无功而返,这其中最为如坐针毡的非玉帝莫属。
“冥帝驾到——”
两列鬼兵整齐地步入正殿,东南西北地位天帝看向玉帝,用目光询问是否起身相迎?
玉帝则正襟危坐并无站立之意。不过自从他得知赤炎与执法天尊乃是一脉血亲之时,的确颇为震惊。他一路上都在琢磨,为何这等大事他身为玉帝全然不知?此刻又见到容貌与执法天尊分毫不差的冥帝,他更加怀疑自己是否因年纪太大记忆消退了?!
赤炎料到顽固不化的玉帝定不肯轻易低头,他也不介意,一跃身坐上宝座,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茶,怒莲随后步入,同样无视几位大帝,默默地站在宝座旁。
顷刻间,气氛僵持凝重,但这样耗着也不是事,于是,西方太极天皇大帝抱拳站起:“想必冥帝已对天界遭遇之状况略有耳闻,此次前来……”
“你是中央大殿的否?能做得了主否?不行便退下。”赤炎斜唇冷笑,睨向玉帝。
话说冥帝高傲不羁的个性三界皆知,但几位天帝未想到他如此气焰嚣张,玉帝暗自踌躇,冥帝明摆着要对他们刁难一番,莫非真逼着他行大礼不成?!
“罢了!随本帝返回天界!”玉帝甩袖站起,刚欲迈步,只听“轰隆”一声,怒莲已施法关闭殿门,她换上战袍飞落到玉帝面前,讪笑道:“你当这里是你的天庭花园吗?想来就来就走就走?”语毕,百名鬼兵将两刃鬼叉齐刷刷地对向五帝。
“放肆!老神乃玉帝!”
“玉帝在天庭最大,可在冥界又算什么呢?”怒莲轻挑地笑了笑。
堂堂玉帝岂能与小女魔耍嘴皮子,唯有怒转身盯向赤炎:“本帝念在你年纪尚轻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也莫太过分,速命你的属下退下!太放肆了!”
“啊?本帝确实经验不足对属下教导无方,要么玉帝带走帮着管教管教?”赤炎见玉帝气得白须翘起好不畅快,而怒莲悟性之高正是他宽容的原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宁选一匹睿智的狼也不养十个愚忠的臣子。
两方局面再次恶化,东方东极青华大帝缓慢地站起身,他便是当初在蟠桃宴会上预测“妖气无边”的那位太乙救苦天尊,属于几位中资历最老个性最平和的一位帝王,虽论及法术权力不及玉帝,但他可是五帝中唯一一位天尊级大帝。
他和颜悦色道:“老神与冥帝同为天尊,礼数可免否?”
赤炎挑起眉,地位相同但对方是长者,他这做晚辈的理应行礼。意图明显,若不愿行礼就莫责怪玉帝礼数不周。
“都坐吧,看茶。”
香茶上桌,怒莲收兵,气氛终于有所缓和,太乙救苦天尊在与玉帝悄声商讨之后,依旧由他代表天界谈及合作之事。
听完长长的一段表述,赤炎应了声:“本帝可以协助天界摆脱困境,但是有一个条件。”
“你休想与吾天界平起平坐!”玉帝拍案而起。
赤炎蹙起眉:“还老神呢,怎跟赌输银子的市井小民似的?”
“你!……恶灵不止针对吾天界,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本帝至多答应、若你冥界遭受袭击愿助一臂之力!此乃关乎三界安危之头等大事你还欲谈条件?”
“若我冥界遇难不必劳烦玉帝出手,本帝更不会在天界落难之时趁火打劫,”赤炎笑着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道,“本帝只是看上一位仙女,望玉帝给予成全。”
听罢,五帝无不沉默思量,一位仙女便可换回天界太平自然再合适不过,可是三界有铭文规定不可跨界联婚,否则定要受到……
“规矩再大也大不过三界安危,本尊特赦允了,不知几位天帝意下如何?”
浑厚沉稳的话音从殿门传来,伴随一轮金光闪过,白染手持执法杖,身着气派非凡的赤色袈裟,以执法天尊的形象正式出现于此。
几位天帝先是一怔,即刻起身行礼,而赤炎望向一袭佛装的白染,感到少许陌生,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指:“你怎把头发剃了?……”
怒莲注视白染完美清爽的脸孔以及镶嵌在他眉心中央徐徐生辉的太阳尊印,不由轻抽一口气,这兄弟俩才是祸害苍生的罪魁祸首吧,任由服侍千变万化依旧惊艳四射。
白染静静地行了个佛礼:“此天劫亦是地劫,望冥帝抛开前嫌与天界联手抵御恶灵。”
殿外,寻着仙气走到此地的雾舞,注视白染的身影,莫名地心乱如麻……刚才在睡梦中,有一股浓郁的阳气从她的唇边滚入喉咙,当那股熟悉的气流送至心脾之时,她记得自己哭得很伤心,拼命地梦中找寻那一缕熟悉的味道,急喊着是你吗,是你吗?
可醒来之后,她再次迷失了方向。
她凝视着身披袈裟的白染,就那样目不转睛地凝望着,除了他之外,竟什么也看不到。
【第六十八章】
既然得到执法天尊的应允,那么他们几位天帝似乎也必要再为此事纠结,玉帝望向赤炎:“请问是哪位仙子?”
当雾舞直勾勾地望着白染之时,赤炎同样在看着她,她的目光中充满复杂的情绪,赤炎无法断定那种注视是气愤、是心寒还是含带着其他情愫。
“玉帝同意还不够,本帝做不了那位仙子的主,不如让她自己表达。”
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岂能不想牢牢抓住,但是决定权在雾舞手中。
此话一出,不止五帝感到莫名,就连白染皆是微微一怔,他费解地看向赤炎,赤炎则指向殿门的方向:“雾舞,你进来。”
“雾舞?你指的是刚上任的神魔双修圣女?!”玉帝匆忙站起,望向正缓缓步入殿门的女子。
雾舞伫立门前,神色肃然,首先向五位天帝俯首行礼,随后信步前行,路过白染身旁之时,缓足站定。
目光直视前方,声如细丝的诵经声悄然灌入耳孔,佛珠捻转的声响悉悉索索。一滴泪滑落眼角,在她的余光中落入模糊的影像,彼此站得这么近,心却感到如此陌生。
她是不是太愚蠢了,竟希望白染愿意为那她已无从考证的致命伤害作出解释,最好告诉她,对不起,当初出手过重,本无心置你于死地。
“圣女在想何事?”玉帝的态度急转直上,当见到雾舞的这一刻他便开始后悔,美是一方面,更多的则是因为她属于天界的荣耀,绝世无双的驱鬼圣手,难怪冥帝觊觎之极。
雾舞默默摇头:“恕雾舞失礼,应一早拜见天帝才是。”
北方北极中天紫微大帝审视雾舞许久,道:“圣女是否曾与本帝有过一面之缘?”
“雾舞不记得前世种种,您在何处见到雾舞的呢?”
“在凡间相遇,那段时间妖气冲天,于是乎,本帝坐镇灵霄寺守护凡间。倘若本帝未认错的话,那一世你是皇后,那日刚巧是你带领众妃前往寺中祭天的日子,剜心鬼就在此时平地而起……哦对了,当时的皇帝还替你挡住剜心鬼的指刀攻击,之后冥界圣妖与剜心鬼周旋开来,但无奈于剜心鬼法力甚高,导致本帝也在那次斗法中受了重伤,本以为劫数难逃,却在苏醒之后发现已安全返回天界,所以至今不知是哪位高人出手相救,本帝提及此事本是想问问圣女是否知晓一二,当然,不记得也不奇怪,毕竟你已得道成仙。”
“冥界圣妖?”
“当时情势危急,本帝忙着救人并未断出对方身份,”紫微大帝边回忆边道,“不过那位冥界圣妖与受伤的皇帝……容貌颇有几分相似。”
听罢,雾舞思忖许久,抬眸看向赤炎,道:“劳烦冥帝化身凡人模样。”
“雾舞?”赤炎蹙眉,她从进门之后便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对他所提到的婚事只字不提也就罢了,反而对前世之事格外热衷。她究竟想得到怎样的答案?
赤炎不肯在紫微大帝幻化凡身,便是答案。
雾舞看向白染的侧脸,见他无动于衷双眸微闭,轻声冷笑,继而紫微大帝深鞠躬致谢:“不妨碍各位商讨要事了,雾舞先行告退。”
“圣女且慢!”南极长生大帝初次发言便是挽留,他疾步走到雾舞面前,不悦地质问道:“十只恶灵扑向吾天界,形势岌岌可危,圣女作何感想?”
咄咄逼人的问话令赤炎与白染同时看向长生大帝,心中唯恐雾舞不顾身体状况大包大揽。
“哦?哪十只?”雾舞出奇的漠然。
“想必这三界之中也唯有圣女你可以准确无误地道出一干恶灵出处,为何反过来询问本帝?”长生大帝耐着满心怒火,对于雾舞的态度极为失望。
“当初老冥界遭遇恶灵侵袭之时,请问诸位天帝,是否也曾像我这般不紧不慢对待?”
“你以哪方立场质问吾等?!”玉帝怒道。
“我虽归为天界,但自身非魔非神也是不争的事实,何况我已拜在执法天尊门下,此刻应该算是佛门弟子,就站在公理的角度上向几位天帝讨教一二?不可以吗?”雾舞摊开双手,笑得意味深长。
天帝那时未认错,今日更不能认!否则便是承认当初曾失信于冥界,救援来迟导致冥界全军覆没之罪。此等有损天界威名之事他绝不承认。
白染则是未料到雾舞不仅还认他这个师父,并且勇敢地替冥界讨回公道,他忽然发现真的不了解雾舞,一点都不了解。
偏帮冥界之举同时令赤炎感到讶异,逐渐地,他的唇边扬起一缕笑意,这便是她与众不同的地方,永远不知晓她下一步会使出何种怪招,但总是有条不紊,一副胜券在握的态度。
“圣女不妨先讲讲作战方案,毕竟不止天界正处于危难之中。”几位天帝心语交流之后,决定由紫微大帝出面缓和。
“此地乃冥界领土,诸天帝一同前来定是来找冥帝商讨合作事宜,我身为佛门弟子自然是听从师父的安排,”雾舞转向白染一侧,“师父还是蛮心疼弟子的,知晓弟子此刻气虚体弱无力对抗十只恶灵,是不是……师父?”
白染自然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一来替自己撇清;二来再次将难题推给五帝。
就在气氛再一次面临恶化之时,雾舞走到玉帝面前,先行佛礼,再表明态度:“三界有难我身为神魔圣女自是责无旁贷,但此刻元气不足法力减半也是事实,待玉帝与冥帝商议完毕,我自会一同前往天界,竭尽所能协助德高望重的天神们铲除奸恶。我相信一向顾全大局的玉帝,绝不愿看到天兵天将血流成河、仙子魂飞魄散的一幕,雾舞亦是如此,赘言于此望玉帝见谅,我与师父不便在场旁听,殿外等候。”
语毕,雾舞率先走向殿门,赤炎本欲叫住她,怒莲却压住他的手臂:“雾舞正是在帮冥帝制造要挟玉帝的大好时机,莫辜负她的一片心意。”
当雾舞一番高谈阔论之后,怒莲似乎有些懂了,看到了雾舞的特别之处,或者说被她那天真的笑容蒙蔽了双眼,怒莲一直认为她很笨很傻,正因此观点根深蒂固,怒莲才会因为败落她手感到耻辱与不服,可实际上她是“装疯卖傻”。
…………
雾舞知晓白染走在相距十尺外的身后,她驻足,他也停步,始终保持着不愿交流的距离。
不知不觉地,她来到幽冥境地,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落入眼底,她蹲下身,轻轻捧起龙须状的红色花瓣,抵在鼻边,悠悠合起酸涩的双眸。
“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她厌恶白染的被动态度,活得如此消极。
“执法天尊是一把横在天地间的量尺,一旦判断错误便失去了绝对的公正性,”袈裟掠过花丛,靠近雾舞的身旁,“于理,你身为天界圣女与冥帝私定终身无疑是触犯了天条,于情……我为我的残忍向你道歉。”
雾舞摩挲着柔嫩的花瓣,发出一声无谓的浅笑:“这些都是我知道的,说些我不知道的。”
“当你灰飞烟灭之时,你所哺育的天界灵宠随之灭绝,而灵宠与饲主同生同死的秘密除了你之外无人知晓。之后,冥界五鬼帝趁灵宠灭亡之际向天界发起战争,若追究起责任,赤炎与你联婚在先,才会令天界失利蒙羞,一旦告上玄天仙境,我身为执法者必须严惩赤炎,关于这一点,我承认也是为了自己而包庇赤炎,因为我与他属一命一脉,制裁他便等于制裁我,我当时真的在想,为何我要为了那种无恶不作的兄弟毁掉一世清誉,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于是,我将有关你的信息全部封锁,让一切看起来像一场与你无关的战争,由此免去赤炎的重责。而你的重生一直在暗中进行,就是这样。”
“可你们分明彼此关心,你知道吗?……”雾舞扬起视线,“在我得知真相之后,一度恨死了你,本想上玄天仙境找你理论,赤炎却竭力阻拦,他没有推卸责任,一遍一遍告诉我,你只是做了一位执法者应该做的事,错不在你。就像你也曾替赤炎说话好一样。”
雾舞掸了掸双手站起身:“我想,五位天帝舍弃颜面出现于此乃至委曲求全,也是你推波助澜的结果。”
“有些事你并不知晓,曾经我与赤炎的关系已达到水火不容的地步,若并非碍于一命一脉,我或者他最不愿放过的就是彼此。”
“为何?”
“天地双生子的前身其实是一对颖悟绝伦且法力无边的仇人,他们从日出打到日落,无休无眠、无休无止,众神忍无可忍告到如来佛祖门前。如来佛祖慈悲为怀,将他们化作日月各自修行,本以为恩怨就此完结,未曾想他们竟请到同一位天女在昼夜间继续传递仇恨之意,天女很善良,在他们面前谎称已然原谅了彼此,久而久之,他们心中的怨恨终于得到化解,不约而同恳求如来让他们来世做兄弟,当他们愿望达成之时,那位天女却因为谎言超过万句受到上苍的谴责,伴随天女的消失二人如梦初醒,于是仇恨不减反增,继而带着那段不可磨灭的恨意重新来过,”白染盘膝而坐,指尖掠过纤细的花瓣,“其实我与赤炎之间几乎没有交集,延绵的恨意却穿梭万年遗留下来,直到你……”
他的嘴角一僵,察觉在不经意间勾勒出一抹微笑,他立刻逼自己换上一副冷颜,默道:“我已将我所知道的都告知于你,你要恨就恨吧,我为一己之私隐藏真相甚至不惜动用‘遁忆术’抹去天神记忆,罪责难逃,根本不应当做你的师父。”
“唉?你去何处?”
白染长吁一口气:“当天冥两界事态平息之时,我会向佛祖请罪。”说谎真的很累,其实他早就受够了。
雾舞双手一展拦住他的去路:“如来佛祖会怎样处置你?”
“也不会怎样,最多罢免执法天尊之职,送至某处面壁思过。”一万年,两万年,或者永生永世,谁知道呢。
雾舞望向他的头部,“这便是你剃光头发的原因?……”原来他已经准备好独自承担一切。
白染沉默不语,绕过她身旁,却被雾舞再一次攥住袈裟衣袖。
“不必担心,我佛慈悲,而赤炎本是冥帝会获得佛祖的宽恕。”
雾舞伫立在他的身后,无意识地摇摇头:“受害者是我,我允许你去的时候你才可以去。就这样轻易放过你,我心有不甘。”
是的,她就是这样想的,吃斋念佛对和尚而言算是苦差事吗?待她捋顺一切,她会用她的方式在做个了断,如今嘛,先留着折磨折磨。
“随你吧,消气就好。”白染本想再说点什么,但察觉自身即将化成孩童模样,他转身疾走,雾舞则飞身追来,“走得这般匆忙可是去见向心仪对象?”
“我没有心仪对象。”
“你还敢说知无不言?倘若没有怎会受到‘返璞戒情’的惩罚?也就是返老还童。”
白染的步伐戛然而止,一把扯住雾舞的手腕拉回地面:“返老返童究竟是怎回事?”
“……”雾舞挑起眉,如此惊讶作甚,你自己爱谁你不知道?
【第六十九章】
冥王大殿中,五位天帝在经过激烈商讨之后,一致达成共识——倘若神魔双修圣女愿意嫁给赤炎为妻,那么天界忍痛割爱。不过他们自是不愿意,拥有神魔圣女等于称霸三界,因此,天帝思来想去,提议:若赤炎不娶圣女,那么天界愿与冥界联手共同歼灭全部恶灵,而之后公开承认冥界与天界并驾齐驱的地位,由此共同守护三界安危。
赤炎腹诽,真能算计,一旦恶灵全部封印,纵然雾舞嫁给他也威胁不到天界利益。
“玉帝似乎未认清一点,冥界的地位从不需要得到天界的认可,当初若并非天界言而无信姗姗来迟导致冥界兵力打损,今日的冥界定是另一番繁荣景象,此事稍后再议吧,本帝看在您是长辈的情面上姑且给个面子,天界汇合。”说着,他化作一阵黑烟消失在五帝面前,怒莲率众鬼兵紧随其后,顷刻间,殿中只剩下几位天帝。玉帝表面不满心中大喜,随后通过千里传音命守在殿外的天兵天将以及天门守卫,即刻为冥帝开门开道。
不得不承认,虽然小冥帝傲慢无礼,但在天冥两界水火不容之时还愿意伸出援手,足以见证他是一位公私分明的好帝王。
另一边,雾舞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小和尚,坐在忘川河河畔围观列队走上奈何桥的鬼魂。
孟婆将孟婆汤递给路过奈何桥的游魂,喝下孟婆汤,放心苦难,忘记情仇,彻彻底底地与前世道永别。
当然,也有对此生流连忘返的鬼魂,他们徘徊在奈何桥桥头,扬起空洞的双眼,遥望黄泉路的方向,其实他们什么都看不见,只是等待着一个无望的希望。
一只女鬼飘到雾舞的面前,她抬手打招呼:“快过桥吧,时间会影响你来世的容貌。”
鬼魂没有意识,只是凭借一股执念迟迟不愿离开,然而,魂魄在地府停留越久损伤越大,倘若来世这枚魂魄化作相貌平平乃至极其丑陋的凡人,那她或他的前世定是才貌双全的才子佳人。正所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有时我觉得三界的许多规矩都应该改改,今生遗憾太多,来世连副好容貌都不给,”雾舞喟叹,顺手拖了拖强行被她抱到坐腿上的白染,忍不住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蛋,“看到你这幅模样我想气恼都很难。”揉揉揉。
“……”白染如今是“待罪之身”也不好打掉她的手指,何况他在化成孩童时法力尽失没能力反抗,唯有合目念经,问道,“你还未告诉我返老还童的原因。”
“我不是说了嘛,此乃来自万年前的惩罚,你爱上了不该爱的女子。”
“我才三千岁,何来万年前的惩戒?更莫说……”白染顿了顿,坦然道,“在我眼中只有正邪之分。”
雾舞耸耸肩:“此事我也不得而知,反正还老还童术的由来就是这样啦,”她忽然又想起什么,“哦对了!你属于佛门弟子,只有佛门延续使用这一惩戒之法,动了凡心便会受罚,无关对方是妖还是仙,无关对方爱不爱你。”
“跟没说一样。”白染无奈一叹,说来说去全部关乎情感,正因为返老还童出现得比雾舞还要早上一千年,那一千年里他就未离开过玄天仙境,所以更加肯定此种解释不可信。
雾舞撇了下嘴角:“六根不净的花和尚还好意思赐我法号‘逐情’,此刻想来,你果然是严于利人宽于利己的坏蛋啊。”
“你够了。”白染试图从她身上趴下来,雾舞则一把将他抱回怀里,见他脸色阴沉,嘎嘎一笑:“小和尚生气的样子好可爱啊,哈哈哈——”
豪迈的笑声震得双腿乱颤,白染一直搞不懂雾舞为何这般喜欢小孩子,从妖那一世就是如此,人那一世也是,此刻知晓他的身份依旧当玩偶般搓圆捏扁。
不过,总比恨来得要好,至少她还愿意对着他笑。
倏地,雾舞唤出飞云,跳上云朵,抱起白染飞向天界。
“你此刻还不能迎战,甚至不能靠太近,否则恶灵嗅到你独有的香气会变得更疯狂。”白染最担心这一点,雾舞周身散发着来自万年前的独特花香,会成为恶灵最想攻击的目标。
“得了,收起你的虚情假意行不行,你助我重生不就是为了对付恶灵么?”雾舞此刻明白当她重生时从脑中传来的警告是指谁,那道温柔的声音不断提醒她莫轻信于人,而她险些就相信乃至坚信白染是这三界中最无害最善良的天神。
白染无从辩驳只得叹息,竖起一掌默默诵经。
当飞云接近南天门之时,却被二郎神拦截盘问,他虽身负重伤,但丝毫不敢怠慢,尤其是在这天界四面楚歌的危机时刻。
“我乃神魔圣女,还不速速放行?”她一指指向白染光亮亮的头顶,故意给白染难堪,“他是堂堂执法天尊呐,不认识我还不认识他吗?”
二郎神眸中一惊,反复打量毫无仙气的小和尚,白染为避免质问,闭目念经的他,索性一歪脑瓜躺在云彩上装昏睡。雾舞噗嗤一笑,趁机揉捏他的小肉胳膊。
“本将的确听说神魔圣女已降生,但无缘谋面,请圣女亮出印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见谅。”
雾舞应了声,首先解开腰带,撩下衣领露出香肩,此举立刻吓到二郎神:“请自重!”
雾舞翻个白眼,将外衣褪到手肘处:“看吧,双生花就是本尊的印记。”
“其他天神的印记都在眉心,圣女您还真是特别,失礼……”二郎神边抱拳恭迎边瞄看。
躺在云彩上装死的白染其实很想告诉雾舞,她眉心也有象征身份的印记,只是还未能正式开启,一旦开启便可吸收日月精华,届时体力会极快恢复,变得更强大。
待雾舞靠近凌霄宝殿之时,一股冲天的妖气扑面而来,白染立刻坐起身,唤出护体神珠罩住他们的身躯,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试用的遁甲。
淡淡的金黄色的椭圆形钟罩笼罩在她的四周,她伸手戳了戳,忽然感到一股强劲的仙气灌入指尖,她不由焦急地喊道:“这是你的护体神珠吧?!快收回体内,一旦击碎形神俱灭!”
“无碍,足以支撑到法力恢复。”白染虽然还是一副孩童身型,但却挡在雾舞的身躯,悬空盘膝,默念护体心咒。
雾舞注视他小小的背影,脑子似乎闪过一些画面,是错觉吗?她感觉并非第一次遇到诸如此类的状况。唉?等等,她的本意是希望白染在失去法力时变得惊慌失措,可是他依旧泰然自若,是活够了还是真心悔过?
另一边,电闪雷鸣,巨大的冥王的元神幻影腾空而起,与天帝所唤出的元神同时打向张牙舞爪的恶灵十兄弟。
“哇,赤炎好威风啊。”雾舞仰视八面威风的冥王幻影,那是一尊与赤炎容貌相同的元神,狭眸锐利如鹰,红色长发宛若火焰般熊熊燃烧,屹立在天地之间,笑容邪魅,霸气十足。
“多谢冥帝出手相助,加油呀加油呀!”再看躲在远处避难的仙女们竟然挥舞着各色彩带,从惊恐转为惊喜。
“……”雾舞垮下肩膀,男人不“坏”女人不爱,这话有道理。
紧接着,伴随一声啼鸣,洛宝所化身的神鸟飞入天界,凡遨游之处,便加注一层保护结界,即刻挡住因斗法而飞溅的妖气流弹。
“天界灵宠?!是天界灵宠回来了!——”协同浴血奋战的众神无不欢呼雀跃,本以为冥帝定会袖手旁观,他却不计前嫌倾力相助,本以为天界必在大战之后变成残垣断壁,无界灵宠又及时显身编织结界,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恰似久旱逢甘露。
同时,误以为自己是无所不能的神仙们,其实到了关键时刻什么都不是。优越太久了,几乎忘记所肩负的责任乃是造福凡间,不该把大量精力用在与冥界针锋相对上,惭愧。
“对哦,我会孵化灵宠。”雾舞看见洛宝才想起来她的本领不止降服恶灵。
雾舞刚欲变身,白染却伸出一手攥住她的衣角:“风头就让赤炎出吧。”
“原来你知晓我一变身便会吓到众神?”这一点反倒令雾舞稍显惊异。
“三千年可以读很多书。”白染说这句话颇显无奈,条条框框将他钉死,直到他化作凡人模样,为隐瞒雾舞的身份与众神对抗以及口不择言地指控对方种种之时,他才发现那样的生活才是生活,像个任性的孩子,随心所欲毫无负担。
雾舞托腮看着他,一阵白烟掠过白染的身躯,散尽,恢复原貌。
明明是一对双生子,感觉却大不同,赤炎桀骜不逊,白染则是儒雅沉稳,雾舞很难想象如白染这样的至尊神会爱上一位怎样的女子。
“妖,仙,还是凡人?”
“嗯?”白染悠悠地侧头眸,两指捻转着佛珠。
“你就告诉我吧,我对你的心仪对象太好奇了。”雾舞摇了摇他的手臂。
“真的没有。”
雾舞见他死不承认,原地飞舞几圈,又蓦地顶在白染面前,指向自己鼻尖,憨憨一笑,问道:“是她漂亮还是我漂亮?”
白染这一次未能脱口而出,因为没有所谓的比较,他只见过雾舞这一位足以倾倒众生的仙子,自从八百年前与她初次相见,他便确定天地之间没有哪位女子可以超越。
“大胆地说出来吧!弟子会守口如瓶的!”雾舞谄媚捶肩。
白染抿了抿唇,一掌立于胸前,面朝西方极乐,毕恭毕敬道:“阿弥陀佛……”
“……”雾舞微扬下巴,好你个装腔作势死鸭子嘴硬的花和尚,既然如此,那就莫怪弟子奴役、折磨、虐待!……师父您喽。
【第七十章】
十只恶灵统统被桎梏在一阴一阳两道极光之中,逐渐意识混乱开始互相残杀。怒莲近身施法助阵;哪吒喷出三昧真火攻其要害;仙子们为奋战在最前沿的众神们泼洒花雨甘露。气氛虽紧张危机,但又和谐美好,在这一刻为守护三界和平而共同奋战着。其实在许多时候,可怕的并非外敌,而是过度权衡利弊而导致理智错乱的“自己人”。
“雾舞,过来施封!”赤炎见一恶灵抱头摔倒。
“好嘞!”雾舞腾空而起,旋转之际换上战袍,手持骨玉法杖化身所向披靡的驱鬼圣手,光芒四射惊艳全场。
在恶灵面前,别说是诸位神级战将,就连白染此等天尊级人物仍是束手无策,这就好比砍柴的你非叫绣花同一道理,各有所长无可替代。
雾舞飞到赤炎高大的幻影身旁,赤炎用眼神示意她站在自己肩头,雾舞会意一笑,轻盈落下,摊开掌心,接过玉帝唤出的封印法器交给雾舞。冥界的封鬼法器多半为黑色手环,天界则大多为琉璃彩珠的形态,在炼丹炉中烧制九百九十九日而成。雾舞将琉璃珠抛向天际,口中默念来自万年前的古老“封灵咒”,只见血红色的彼岸花与纯白的荼蘼花于空绽放,又接二连三悄然融化,顷刻将独有的融合香气如雨挥洒,这美轮美奂的奇景与花香,不禁引起从未见过彼岸花的仙子们一片赞叹。正当众神沉醉在这乐曲曼妙的幻境之时,雾舞已将如困兽般垂死挣扎的第一只恶灵收入法器之中!
“累不累?先休息下。”掌声四起,霓虹飞舞,赤炎无视其它,只担心雾舞吃不消。
“是有些气息不顺。”收服恶灵消耗大量气力,雾舞坐在赤炎的幻影肩头,顺了顺心口。
“白染!过来照顾雾舞啊!”能替雾舞补给的家伙却坐在一旁念起经来了?!
这一直呼大名引来众仙子关注,嗯?!那位已在天界通缉令中挂上一号的妖精师父就叫白染,执法天尊本名也叫白染吗?定是重名了!
白染无视一干疑惑的目光,驾云飞到雾舞面前,稍有难色地看着她。
“怎样补给?快点。”雾舞同样不知这所谓的补给如何进行。
赤炎忽然没头没尾道:“我不介意!速。”
白染沉默片刻,将一道帐幕落向四周,由此阻隔他人视线。
他盘膝而坐,抬起双掌对准雾舞的身躯,雾舞还未反应过味,身体已被吸向白染的正方向,随后,跨坐在他的双腿之上。
“唉?……这是……”姿势如此暧昧,要干什么干什么。
双修辅助修炼者也是传递命源的守护者,之前恶灵稳妥地封印在法器之中,他也不必出现在雾舞的身旁,如今恶灵当道,他便要肩负起照顾雾舞的责任,这天命的设定总是令白染无法全身而退。
何况,他还在思考另一件事,曾经辅助雾舞双修的那位执法天尊究竟去了何处?为何史书对此尊神毫无记载?
嘴唇移向前,佛珠在白染的指尖快速捻转着,雾舞怔怔地相望,当唇与唇即将碰撞之际,她这才捂住口鼻。
白染拨开她的手,一手抵住在她的背部,贴上她的嘴唇,待阳气灌入她的口中,她自然明白他在做何事。
精纯的气流,源源不断地送入雾舞的五脏六腑,逐渐令她感到体力充沛。她转了下眼珠,又看向双眸微合的白染,他身躯前倾,双手合十立于彼此之间,唇与唇轻柔地碰在一起,并未作出任何多余动作。
“咳咳……好了……”雾舞被一股阳气顶在喉咙,本能地向后退开,当她的唇瓣红润起来时,发现白染的嘴唇泛起苍白。
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飞身而起,继续对战恶灵。
赤炎见她面色红润,不由欣慰地笑了。白染则退出战场,向清幽的地方飞去。
“那个补给……会伤到白染的元气吗?”当她再次收服一只恶灵时,轻声询问。
这句话问楞了赤炎,他一边施法打向恶灵,一边回应道:“应该不会吧,应属于阳气传递之法,他在自行调息恢复便可。”说着,他看向白染离去的位置,已不见踪影。
雾舞无谓地应了声,借助元气大增之际,向剩下的八只恶灵发起锐不可当地猛攻。
——经过七天七夜的大战,终于将十只恶灵重新封印,此刻无论是神仙还是妖魔,无不七扭八歪地躺倒一地呼呼大睡,显然累得连欢呼的力气都没了。
“哐当”一声,雾舞伴随赤炎收起幻影的一刻,有气无力地跌落在柔软的云层上。赤炎及时伸出一臂垫在她的头部下方,她舔了舔干涩的唇,与赤炎一同仰望九重天,厚重的乌云悠悠散开,一轮曙光浮现而出,温暖的阳光宛若千缕金丝四散开来,普照大地,万物复苏,终于恢复一派祥和宁静之荣。
“雾舞,随我回冥界吧?”赤炎弯起手臂,轻吻她的额头。
雾舞神色平静,伸出手臂在金色的阳光中搅拌:“是要回去,但不是现在。”
“真的?你愿意随我回去?”赤炎倏地支起身,眼中不满意外的欣喜。
“高兴什么呢?我又未答应嫁给你,我想等到体力恢复再去捣毁恶灵们的老窝,就是你们常提到的那个泥流恶灵山,”雾舞睨了他一眼,“我若是你,此刻立刻替冥界树立正光辉高大的形象,随后不以为意地对玉帝说,这便是冥界与天界的区别,危机之时不会计较得失更不会推卸责任。”
“切,冥界不需要所谓的好口碑。我是让那般神仙看清冥界的实力,莫以为住在高处就当自己高人一等。”说着,赤炎朝怒莲勾勾手指,怒莲气喘吁吁地爬起身,单膝跪地候命。
“打道回府,过重的阳气会损伤妖气。”赤炎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
“遵命。”怒莲领命起身,一边指挥鬼兵登上黑云,一边瞄看赤炎,他明知这十只恶灵是她唆使某妖放出来的却只字不提,甚至连句重话都未讲,这件事真就这么过去了吗?
待鬼兵撤离天界,仙子们施法修复凌霄宝殿之时,雾舞看到一个脚踩风火轮的小孩从面前飞过,她坐起身招招手:“你就是哪吒吧?火焰流很厉害!”
哪吒跳下风火轮,拱手回礼:“正是本将……”话未说完,只见一个毛头毛脑的影子冲上云霄,定睛一看,来者正是孙悟空。
他如今已受封斗战胜佛,虽在佛门中的地位备受尊崇,但他始终猴性难改,经常溜达回花果山与猴子猴孙们嬉戏玩乐。
“打完了啊?老孙才得知此等大事,遗憾遗憾。”孙悟空向太上老君抱了个拳,一脸哀怨,很久未打架了手心痒痒。
哪咤许久未见到孙悟空,不由兴奋地扬手呼喊:“孙大圣,这里这里!”
“一别百十年来,你怎么还这般矮挫。”孙悟空收起金箍棒,一路小跑来到哪咤身旁,刚欲继续攀谈,余光中落入一个熟悉的女子…… “小鸡妖,雾舞,还记得老孙不?”
“……”雾舞仰头眨眨眼,打量围着自己上蹿下跳的毛猴子,哪咤猜想雾舞定不知晓孙悟空的威名,所以上前一步附耳告知其“辉煌”事迹,听罢,雾舞干笑两声,道,“久闻大圣美名,今日有幸一件果然猴了吧唧的……”
孙悟空骚耳龇牙,刚准备继续唠嗑,便被突然惊叫一声的哪咤扯到一旁,哪咤惴惴不安地偷指向雾舞那边:“她她她……妹菲就是当年那只鸡……妖?!”
“是啊,就是那个把你召唤到蜘蛛洞门前的小鸡妖。”孙悟空记性特好,尤其喜欢揭短。
“啊啊啊啊……神魔圣女就是那只小鸡哟?!我就说怎会感到脊背阵阵发冷呢?!啊啊啊,改日再──”哪咤一阵抓狂,匆忙跳上风火轮,嗖地飞行而出。
“……”雾舞走道孙悟空身旁,一同遥望摇摇晃晃飞奔的哪咤战神。
“你真不记得老孙我了?”孙悟空本想化作雾舞最爱的模样加以提醒,但竟看到那那尊神根本就在此地嘛!
“原来你中意的男子是冥界之神,”孙悟空用下巴指向赤炎,恍然大悟,“一千几百年前,老孙化作他的模样溜入法器格寻宝贝,还未找到顺手的兵器便被天将们穷追猛打,原来他与老孙一样也是溜进法器格偷东西的!”
“嗯?!……”雾舞看向正在打坐蓄气的赤炎,追问道“那我当时在作甚?”
“你?当然是帮忙反击,朝法挺厉害的,更令老孙未料到的是,你居然就是近日来传得神乎其技的神魔圣女,话说你得犯了多大的错啊,才会被贬为鸡。”
“那不是鸡!笨猴子,”雾舞跳脚“此刻不方便变身,有机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英姿!”说着,他又撞了孙悟空手臂一下,“听你这意思,我对赤炎确实是很喜欢喽?”
“应该是吧,不然你当时就不会对着我喊。”
“喊什么?”
孙悟空搓了搓下巴,回忆片刻,方道:“你那时一边推搡我一边急喊,‘你身分特殊,随意出入天庭不合规矩,何况万一变成孩童就走不掉了。’我当时回头看了你一眼,见你十分焦急。”
“?!” ……雾舞惊眸目睁,不幸变成孩童的并非赤炎而是……白染啊!
可据白染说,他们初次相见之时就是永别之日,也就是八百年前,在此之前从未见过面。
她审视着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孙悟空,究竟是谁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