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心想事成
纳兰回到兰府自己的屋子时候,已是漆黑一片,兰染住在后院,她被老家主拉住问东问西,交待了白日的行踪,独独没有提及流云,她知道,兰染也不会说。
兰索留下来继续交待,兰秀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带路,走到转角走廊,一个黑影突然窜出来,纳兰站住身形,兰绯跳到她面前,阴阳怪气地拦住了她:“可是掉到温柔乡里了啊,这么晚了才肯回来!”
“胡说什么呢?”纳兰绕过他:“快回去睡吧。”
见她根本不理会他,兰绯不禁气恼,他一把揪住她的小衣襟:“你就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去砸他的场子吗?”
“我不想知道!”纳兰头也不回,说着挣脱他的手,大步走了。
她的身影越走越远,气得他一脚踢在长廊上,夜色中,少年疼得自己弯腰抱住了脚,兰绯大声哎呦哎呦的叫着,那人就像没有听见一般,他更是发狠地叫喊,见她果真是不理会,这才急了,一瘸一拐的跑了起来。
她的屋子里,烛光柔和,这让他静下心来,兰秀给主子侍候稳妥,走出来关门,却见兰绯呆愣在门外,他于心不忍,轻咳了声,虚掩了房门,赶紧离了去。
兰绯猛然醒过神来,他一闪身,进了屋子,纳兰正坐在床边泡脚,见了他,眼皮也没抬起,他也不以为意,脱了鞋子袜子,自顾着爬上了床。
纳兰这才叹息着看向他:“嘉怡,你长大了,不能再任性了,知道吗?”
兰绯躺在里侧,给她留了大把的地方:“我不管!我长多大你也不能抛下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抛下你了?”她取过巾布擦脚,蜷曲着双腿坐在床边:“你赶紧回自己的房里去!”
“我不!”兰绯抱紧了她的被子:“你不在的日子里,我都睡在这里的!”
“兰绯!”纳兰怒道:“你今年十七了!过年就可以嫁人,今年还像个离不开娘的孩子,怎么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我就知道!”美少年腾地一下坐起身子?他指着纳兰叫道:“你又想着找男人了不是?还说我,我早说了一辈子不嫁么!”
“答应你先不娶蒙泰,已是极致,”她靠在床边,抚额长叹:“你不是小孩子了,莫要胡闹。”
一听她提及蒙泰,兰绯顿时气结,想着自己果真得逞了,扑腾把自己放倒在软褥当中……
“姐~”他嗔道:“你别娶亲了,我陪着你一辈子好不好?”
纳兰看着床褥间露出的半个脸蛋,知道他不想离开自己,实在不忍拂他心意,索性也躺了一边:“睡吧,明早早些回去,别叫人看见了去。”
他闻言心喜,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些,她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闻着这熟悉的味道,兰绯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倒是纳兰睡不着了,她的心念忽然闪出了一个念头,这个孩子对她太过于依赖了,而且好像,有那么点别的心思了……
**
一时间,纳兰公主公开承认了自家的男人,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流云在那茶棚更是出名了,很多男的女的,路过此地都格外留意他,他依旧在棚子里卖些糕点,见人多了,便开始演讲,也是他的声音好听,模样出挑,逐渐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起来。
就是这个时候,流云开始了他的宣扬,纳兰在宫中就听说了,早朝过后,想起兰索的回报,叫了辆车,就直奔茶棚。
茶棚外围观的人很多,令她意外的是,此时站着的多半是男子,偶有几个女子,也是满脸不屑地模样,她挤入了人群当中,借着人间缝隙看着流云,只听他的声音空灵飘逸,似从天外而来。
“男子只生在后院,长在后院,将来也栖息于女人的后院,一旦女子薄情,便是了无生趣,现在多少奇男子,抛下封建束缚,经商,劳作,入朝堂,比如当今的白衣卿相,苏大人乃是我先辈,可谓是极品中的极品!”
他今日穿着青衣,头发也随意地绑在脑后,纳兰的目光透过人群看着他,只觉得他如谪仙一般,好似高高在上,对信徒教诲……
“女子可以做的事情,男子也能做,何人能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殊不知,经历了风雨的男人,得到妻主的欣赏,那么可是两全其美的人生……”
他在干什么?纳兰挑眉,这是鼓动男子么?大周国情本是女子为尊,但是男子人多,却又都在后院争那一分地,她掌权之后,发现国家百姓,贫富差距过大,多半人竟是因夫君太多而不思进取,到处是一副活死人的家庭,她试图改变这个情况,因此改变了一些律法,鼓励男子经商外出,鼓励男子独立,当然,为了限令,也实施了一系列的新律,比如三品以上的男官员,不得婚配,用以克制男人。
结果,不尽人意。
此番听了流云的话,男人们议论纷纷,她刚待转身,流云已瞧见了她,只见他美目流转,目光牢牢锁住她的周身……
“就连我们的公主殿下,也闻声而来呢!”他站起身来,低低笑道:“纳兰!”
这一声,亲密得很,她本想转身离去,却被他道破,不得不走了过去,大庭广众之下,流云紧紧拉住她的手,对着看热闹的人群,轻轻晃了晃。他贴近她的脸,将手中的兰玉握在她的掌心,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要进公主府。”
这个是她意料之外的,原来她提议的时候,他十分不屑,也不知为什么,这会儿就突然以玉相换了,她的确需要一个男人,仔细收好了玉,回身也做了个好人。
“但凡在京中想站住脚的男子,可去公主府认领些银两用于始创。”
众人欢呼起来,纳兰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一时间,苏云载小苏大人的弟弟靠着美貌,贴上帝姬纳兰的消息传扬开来,流云带着清歌和四叔真的住进了公主府,因是纳兰有言在先,公主府对其十分恭敬。
她对他随便的态度,可谓是着实让人气恼,好在就算她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流云也不会相信,公主府还是早期先皇的住所,里面并不十分奢华,很多建筑都透露着古典的美,他对纳兰的品味还是有一点认同的,谁也不敢对这个公主带回家的男人议论,虽然兰家老家主连传几道口令,纳兰也是稳坐宫中,不予理睬。
谁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兰绯更是一路冲进宫中,彼时,纳兰正在东宫批折子,他甩开侍卫的拦阻,一头扎进东宫正殿,叫嚷声惊动了她,也只是抬眸,见是他,瞥了他一眼便低头看奏章了。
他稍作心安,她对他是一味的宠溺……
“姐~”他跪倒在她面前,第一次觉得是那么无力:“那个野男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帮你把他赶出去好不好?”
少年急切的脸色看在她眼里,更是了然,她头也不抬淡淡说道:“不必,你最近火气旺盛,脾气不知收敛,可是想念兰家的祠堂了?”
“姐!”他闻言心惊:“难道你为了他真个不要嘉怡了吗?”
“我会看着你嫁人,”纳兰道出实情:“以后不可任性。”
“嫁人?”兰绯拽着衣襟一角,狠狠握住了:“你就那么想看着我嫁给别人,以后不知生死吗?是不是?那干嘛非要等我十八,这就去了不是你眼前干净?”
说着竟是委屈至极,红了眼睛,纳兰无言以对,兰绯咬牙站起身来,见她自顾自,根本已无平日宠爱模样,一跺脚,夺门而出。
兰绯的心里,堵着一块巨石,从小到大,被人抛弃的滋味许久未曾尝过,爹不亲,娘没有,兰家对他严厉威名,只有纳兰宠溺非常……
他出了皇宫,头脑发热,竟是不知不觉走到了蒙府,蒙泰对他不错,心里忽然想,娶那个狐狸精一样的男人,还不如蒙泰呢,起码不会敌对……
大门两旁侍卫见了兰绯,皆是严阵以待。
他恍惚进了,直奔蒙恬的屋子,她剑伤未愈,在家养伤,也有几日没来看她了,兰绯心中打定个主意,快步走了起来,有的小厮见了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他甚至还停下来瞥着他,直把人吓得浑身发毛。
蒙恬正躺着吃甜粥,哥哥蒙泰在一边端碗喂着,门外忽然传来请安的声音,兰绯推开房门走了进来,蒙泰心中是不喜兰绯的,可碍于他的身份,也只微微欠身,蒙恬吃吃笑道:“今个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他一屁股坐在床边,开始发牢骚,将这公主府的男人一事说得添油加醋,流云整个变成了妩媚妖艳专门勾搭女子的坏男人,他说到姐姐迷恋不已,收入府中的时候,蒙泰起身告退,他偷眼瞧着蒙泰越来越黑的脸色,更是在心里将流云骂了个遍。
哥哥走了之后,蒙恬也收起了嬉笑的模样,她抿了抿嘴拽了他的手开门见山:“你到底干嘛来了?”
她二人也算是一起长大,本身就有点亲密,兰绯从不介意,他泄愤似的使劲揉着掌心的小手,冲着她恼道:“我看这次我姐是动真格的了,你说怎么办好啊!”
“那能怎么办?”蒙恬斜着他:“我们蒙家已经令公主殿下蒙羞了,难道还指望她将我哥哥娶回去不成?”
的确不大可能,兰绯低头,蒙家弃公主可娶入赘,这事儿让纳兰成了百姓茶饭之余的消遣,一度是别人的笑柄,纳兰从此不登蒙府,还是蒙恬被兰绯伤了,她才在这两年来第一次上门相见。
可是他不甘心,他的直觉告诉他,公主府有了那个男人,表姐的生活里,会逐渐淡漠他,遗弃他……
“不过,你也是反应过度了,”蒙恬笑道:“兰家怎么让公主殿下娶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呢!”
兰绯心里咯噔一下,对对对,他松了一口气,感激万分:“还好有你,不然我又犯傻了。”
蒙恬笑而不语。
他心事放下,想起她的伤很是愧疚:“你想好了没有,我表姐说蒙家想要什么补偿她会尽量帮忙的!”
说完这话,又觉得哪里不对,飞快地看向蒙恬,她却意味深长地盯着自己。
“怎么?”
“我的确有一样东西很想要。”
【12】美人心计
公主府也不是想象中的那般奢侈,流云安顿好了老师和清歌,叫了个小厮在府内转了转,上次夜里与她纠缠一夜,走的时候也没注意,前院五间,简洁华贵,院中一颗百子树粗壮高大,也不知有多少个年头了,见他颇有兴致得围着转圈,那小厮连忙说起了典故,说是先帝还是公主的时候,这个院落原本是以前一个大官的荒院,当时据说很有名气,因为闹鬼,先帝相中了院中的这棵树,不顾风水大师的警告,硬是动土改建了公主府,许是凤体霸气,什么鬼神之说,竟也消停了。
后来纳兰入住,喜欢院中淡雅,也没做任何改动。流云轻抚树身,之后又顺着小路走回后院,相比较而言,后院大一些,除去当中二层的主楼,东西各一排厢房,假山流水小亭花路,交错相间,又各自形成小小庭院,简单中略有纹路,繁复中极其简单,这就是公主府。
小厮还特意说了,流云公子是公主第一个带回府中安顿的男人。这一点另他惊诧不已,却是不露声色地笑笑,纳兰将他带入府中,却没特意关照,小厮们对他既是好奇,又不太敢靠前,比起他,清歌本来就是个淘气的,只一会儿功夫就将灶房前厅吃饭的地方摸熟了,他和下人们打成一片,回房之后又是和四叔炫耀一番,这是个聪慧的孩子,流云告诉他外人面前,老师要叫四叔,他紧紧记住了,从未出过错。
纳兰不在,到了夜晚,流云变了女装从外面交班回来,竟有客人等待,是蒙泰。
蒙泰很有耐心,他等了好一会儿,就那么坐在他房里,看着他那本放在枕边的书出神,他轻咳了声,坦然走过去一把抢过了放在枕下。
蒙泰正是看的出神,双手还摆着前一刻的姿势。
“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在你咂嘴的时候,”流云脱下裹着身体的斗篷,为了方便自己换装出入,他住在角落里。
“没想到师兄还对这样的书有兴趣呢,”蒙泰站起身来,宽大的衣袖刷的滑落开来,流云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穿着讲究,月白的长衫,细致的花纹,精美的华冠,无一不美。
他心中划过一丝难言的滋味,换衣的动作滞了滞,念及蒙泰之前与纳兰的关系,又是撇开心思,快速扯下身上女装,坐在镜前,放下了发髻。
长发在他身后落下了一优美的弧度,蒙泰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帘。
“师兄为什么要接近公主?能不能告诉我?”
“不为什么,”流云坦然相告:“我那天被人下药,刚好和她在一块,就这样了……”
他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人恢复了自己的绝色容颜,心中苦涩:“师兄不是……不是对女人……”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流云微微点头,蒙泰在老师门下曾研习过医药,二人也算相识一场,他从前看透世事,对女子厌烦得紧,是以,蒙泰才觉得他能以这般模样没名没分进了公主府觉得不可思议吧……
“我不相信,”蒙泰犹豫地看了外面一眼,清歌在那敞开的门外蹲着玩耍,显然是在看风,他靠近师兄,低声道:“我娘说你假冒苏家人,朝中都是睁一眼闭一眼的,可是我不相信。”
“你娘说的对,”流云爽快承认:“苏家是不会管我真假的,只要对他们有利便可,至于兰家嘛,公主殿下被我所救,她也能护我周全,所谓顺风顺水,不过是去朝中过了把当官的瘾。”
“是吗?”蒙泰轻笑出声:“师兄觉得公主殿下会怎么想?我好心提醒师兄一句,她看着无害,其实最为又多疑又是狠心,男人在她眼里有时候就是小把戏,可从不在乎的。师兄的话连我都不信,更何况是她呢!”
“随便吧,”流云在镜中与他对视:“我也不会在乎的,天下女子皆薄幸,难不成我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那你究竟为什么接近她?为什么要住进公主府?为什么要在兰家和苏家当中左右摇摆?”他心中十分惶恐,生怕师兄会说出他心中想的那些话,不论哪一句,都足以让他崩溃……
流云却只笑笑,这时候外面的清歌忽然跑了进来,一脸天真,他二人看向门外,再不言语,是纳兰回府了,小厮来传话。
蒙泰早就报了人,只道她回来便去见。
他打定主意,别了流云,跟着小厮去见纳兰,她穿着随意,好像回来一会功夫了,平日在公主府,他知道她喜欢住在前院,想起师兄那个院落,稍稍安心。
纳兰像是知道他来见她的目的,一双凤目看着他尽是了然,他也不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也知道她的脾气最不喜欢绕圈子,让兰秀出去等一会儿,关好了书房的门,这便上前开门见山。
“不知纳兰是否记得曾答应过蒙家的事?”
纳兰点头:“兰家欠你们一个承诺。”
“好,我想请公主殿下主婚,让兰绯嫁给小恬!”
她早已料到,不作回答,却是笑道:“刚才在宫中,小恬入宫求见,说是想让我娶了你进门。你们兄妹情谊倒不一般呢!”
“什么?”蒙泰紧张地看着她:“你答应了?”
纳兰定定看着他:“我早说过你若是想,随时可以进公主府,是你自己不肯。”
是,是他不肯,他赌气娶了个入赘的,她却没像想的那样抢亲,之后,虽然与那个女子再无瓜葛,但是纳兰却说娶他再无可能,但若不要名分,可随时去公主府,骄傲的他不允许自己低头做小,尽管知道谁也不能欺辱得了他,但也不肯进府,从此与她,生生分开。
也就是说,她同意了?
有些不安,蒙泰张口欲言,却听纳兰坚决说道:“我不会娶你,但是兰绯也不可能嫁入蒙家!”
“为什么?”他心中微凉,那些混乱的念头脱口而出:“难道纳兰你真的、真的想娶他一个小孩子?”
“胡说什么呢?”纳兰轻斥道:“他自然是要嫁人的,只这人早已安排好,那些事你就少动些脑筋才是!”
他从不懂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却是任他再怎么询问也不吐口。
蒙泰终是失望而归,纳兰叹息着将人送出府内,等马车失去了最后一点踪迹才转身回去,兰秀迎上前来,她一摆手堵住了禀报的话语,她出门的时候,就瞧见转角那一眸,虽然立刻隐去了,但是看得真切,也不急着回房,她先去池子里泡了会,等到月到中天,穿了中衣裤,披了个斗篷,这才回了房。
不出意料的,床上躺着个尤物。
流云已经睡着了,她怔怔看着他毫不设防的睡颜,想了想,脱鞋上床,刚想着是不是装睡,他却在听见细碎的声音后,醒了过来。
她侧身躺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
“都说我是你的男人了,传言传得很厉害啊,”他无辜地瞪着双眼:“我若不爬你的床,岂不是枉担虚名?”
还枉担虚名?纳兰轻笑出声:“随你吧,本公主不像前几年了,的确需要一个男人。”
说着闭上了眼睛,他满意地凑近了些,八卦之心顿起。
“蒙家大公子是你的老情人啊,公主殿下未免有绝情的嫌疑,这么多年了,本该开花结果的……”他难得多话,却在她锐利的目光中闭了嘴。
原来她有自己的领地,任谁也不许过去窥探啊……他暗自记住了。
纳兰重新闭上眼睛,流云想起自己看的那本书,伸手去被底按住了她的腰身:“其实吧,我觉得这事也很有趣的,这几天我一直在学,不如切磋一下?”
这就是赤裸裸的勾引了,奈何纳兰送走蒙泰,心中多少有些不快,没有兴致,她一把按住他有点不老实的手,警告道:“别得寸进尺。”
“咦?这就叫得寸进尺了?”他瓮声瓮气地:“还是担虚名了……”
他就那么想献身吗?纳兰心想快些入睡,却再无睡意,反正也是对着他,索性仔细打量,精致的容颜不似真切,她伸手在他脸上揉拧了下,肌肤十分顺滑,真是难得一见的极品。
“怎么?不信我的脸是真的吗?”流云好心解答半真半假道:“别小看我这张脸,十年来一直以药材涂抹,骨架也是以错筋手揉捏而成……哧哈哈,你真信啦!”
她越来越皱紧的眉头,却没因他的笑而解开,反而一本正经地轻抚上他的眉间:“这么辛苦?那岂不是专为本公主而设的美人计?”
“我若说是呢?”苏流云眸光流转。
她不置可否,忽然来了兴致,挑眉看着他:“切磋切磋?你那本书都教会你什么了?嗯?”
伸出长腿将人勾到面前,他笑得极其狡猾:“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13】彼此彼此
如此又过了几日,流言愈发的厉害了,兰家老家主急急叫了纳兰去,京城中是无人不知流云的大名,这帝姬唯一的男人,可谓是名噪一时,小如意颁了旨意,苏云载官复原职,那日早朝旨意下得很是突然,纳兰在珠帘后怔了怔,随即想起了赖在自己床上的某人,因不用上朝,她起身时候,他还在睡梦中不曾醒来,几日同床共枕,她也知道,这人极其爱睡懒觉,怪不得原先在殿上,他也总是那样的没精神……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她未曾阻拦,回头又跑了一趟兰家,因是听闻流云乃是御史大人的胞弟,这才上了心,老家主也不提别个,单单说起了纳兰的婚事,纳兰不是很上心,随口说了句您做主就是,便一直不在状态,从兰府回去又去了蒙府,蒙恬身体将养得差不多了,她想着老师,合计着如何给她安置个妥善的职位,蒙家再不提亲事这可让她悄然松了一口气,说实话面对蒙泰,她总有那么一种无力感。
纳兰不在,公主府内依旧,兰绯打定主意要跟着她闹一通,谁想半路上马车改变了方向,他在街上站了会儿,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从小没娘,爹爹又半疯,到后来连他都不认识,纳兰最爱做的事,就是哄着他玩笑,小的时候,一度将她当成自己的娘,二人同床共枕竟也有母子的意味,她对着他总是宠溺,满眼都是别人见不到的温柔,打定主意之后,兰绯独自一人来到了公主府,看门的自然识得这嘉怡小殿下,见也没有个人在跟前伺候着,知道他多半是心情不佳,都小心翼翼不敢招惹。
他不让人跟着,一路走得飞快,纳兰住的主屋竟是灯火通明,靠近了些,立时就有了暖意,这时节一到了晚上冷得很,想起一会要吓她一跳,兰绯的嘴角不由得翘了起来,大步走近,打开房门就是闪身而入,屋内静得很,他脱下鞋,光着脚走过羊毛地毯,绕过外间屏风,直奔床榻。
床上床帏放了下来,厚厚地隔绝了他的目光,迟疑地上前,他一把掀起,还没等自己跳上床去,竟是吓了一跳,床上一人乌发披肩,白色的外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半裸着的身体正是侧身相对,他单臂支着头,一双美目正是好奇地盯着自己。
是那个流云!他竟敢爬姐的床!
他胸前红果都坦露在外,一手还拿着本书放在腿上,兰绯脚尖冰凉,他的视线不由得落在了苏流云悠闲至极的两脚上,那下面正蹂躏着纳兰的软枕……
“大胆!你大胆!”他站在床边狠狠
瞪着流云,若是眼神能杀死人,想必流云已经死了:“就算是小爷,也敢不守规矩爬上我姐的床?你别妄想我姐会给你什么名分,不过是玩玩而已!”
流云眼中是意味不明的笑意,他缓缓坐起身子,凑近了些,一把钳住兰绯的下颌迫使他与自己四目相对:“谁说这床不许爬了?嗯?你若是想上的话也可以,嗯……想玩玩也可以,对,你要是想玩玩的话,”他贴近少年铁青的脸,将热气吹拂在他脸上:“也上来,我陪你玩玩?嗯?”
他贴得太近,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一下子窜入鼻尖,兰绯一动不敢动,他惊恐得瞪大双眼,眼看着流云竟还伸出舌尖舔了舔他那对薄唇,竟是奔着自己嘴唇过来了,他惊叫一声狠命推开身前的人,猛地后退好几步,远离床边了,拍着心口还觉得惊犹未定,这个人这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先前的怒气一哄而散,剩下只是惊疑,他刚才在干什么,要告诉姐姐!
床内传来闷笑声,兰绯这才觉出自己被耍了,他恼羞成怒,回身瞧见床头挂着长剑,转身一把扯下,挑着床帏就冲了过去!
人还未到跟前,一股浑厚的内力从对面扑面而来,兰绯正撞上,直直飞了出去,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竟是一头摔在地上,刚坐稳了,就见床帏一动,一个人闪电般到了面前,他赤着的脚,一只就踩在自己的腿上,他挥动剑身,却是虎口一震,再拿不住掉落在地,流云一弯腰,胸前小红果就露在眼前,兰绯扭过脸去不想再看这个不要脸的人,不想他低笑出声,竟是撤了脚蹲在了自己身边,以好兄弟的姿势一把揽住他的双肩。
“看你这个样,还是个处吧?”流云笑得眉眼弯弯:“要不要哥哥教你些个?”
“你你你不要脸!”兰绯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又是窘迫又是恼怒,恨不得一脚将人踢开,可偏就被人胁迫在地。
“要不要脸也不是你说的算,”流云缓缓站起身来松开他:“公主殿下可是最爱我这幅模样呢!”
兰绯从小受到的教育也不容许他和这般模样的人吵架,他惊慌地跳了起来,转身要走的功夫却一眼瞧见了纳兰,她不知何时进了屋子,走在羊毛毯上一点声息都没有,这一眼可是惊喜交加。
“姐~”他急切上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竟敢打我!”
“你先回去,”纳兰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那个一脸无辜的人上:“叫兰索送你。”
“我不!”兰绯心中直哆嗦,她竟然袒护流云:“我要杀了他!”
纳兰一副懒得理你的姿态,径自走到床边坐好,转眼瞧见流云衣衫不整,顿时皱了皱眉头:“还不过来?”
流云欢快地应了一声,跑到床边就顺从的上了床,兰绯不敢置信地看着二人,忽然间低叫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屋内静得出奇,纳兰隐忍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她脱下鞋袜,任流云给她扑倒在床,看着上面一双美目流光溢彩想起了兰绯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警告道:“你少惹他。”
“啧啧啧……”苏流云好笑地翻滚在旁,侧身躺倒在她身边:“你这是心疼了吗?可这不就是你要的结果吗?所以才顺水推舟让我进府不是吗?”
他一连三问,纳兰的眉头越皱越紧,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他忍不住拆她的台:“那天从寺庙中回来,我跟着你去了兰家,嘉怡小殿下十分粘你,偷偷进你房里之后再没出来,这些时候你对他不似以前亲密,这般刻意又将我高调地留在身边,岂不是就想让他断了那份念头么?”
的确,纳兰揉了揉额角。
她看着流云,一如既往地感到头疼:“你想的太多了。”
“我不光知道这些,”苏流云索性敛起笑容,恢复了冷清模样:“我还知道这少年的命运,将来必定难过……”
“住口!”她腾地起身:“你好大的胆子!”
“你看,”他了然地看着她:“原本只是猜测三分,现在已经无疑了,你之所以不肯答应与蒙家的婚事,就是给兰家安排了最后的退路,兰绯就是牺牲品,我说的对不对?”
“你知道的太多了,”纳兰目光灼灼:“我对男人一向心狠,你就不怕我动杀念吗?”
话音刚落,门啪地一声被推开,门口黑漆漆的,夜色中却闪耀着银光,苏流云一眼便已看见,那是公主府的暗箭侍卫,他一指伸向纳兰眉间,笃定道:“你不会。”
的确,她一动没动,任由他点在眉间。
身后一手微动,门外侍卫立时褪去,姬于纳兰开门见山:“说吧,你冒充苏云载究竟为何?”
苏流云精致的脸上忽然有了光彩,这一刻才似真人,他跳下床,紧了紧衣衫,站在她面前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句说道:“男儿当自强!”
纳兰轻笑出声,听见他憧憬的美好声音再次响起:“让大周再无祸害百姓的贪官,边疆平和,即使是男子也能做到!”
这么幼稚的话让她舒缓了些头疼……
“你几岁?”她好笑道:“这个笑话真真好笑。”
“这一点不好笑,”他严肃至极:“公主殿下扶持如意女帝上位,初始苏家不成气候,若有不臣之心,根本不会拖到现在,制衡之术用在帝王家,乃是为国之根本,苏兰二家乃是殿下两难之地,想必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兰绯来做最后的盾牌,这一手笔放在你与苏家结亲之后又显出殿下犹豫之心。”流云看着她又去揉额角继续说道:“舍蒙泰而选苏锦衣,之后对他宠溺有加,却是忽远忽近甚至一改风流不沾衣襟,最后到我出场,苏兰两家密不可分,你走的路从不回头,在这足以看出殿下对男人有多绝情,可殿下双十年华,每日做的最多的便是头疼,那日坐在马车上,我见你留恋市间熙攘人群风景,便知殿下每日牢政,在心中已是极其厌烦,既然本着救命之本,厚着脸皮讨个床底之情,殿下不如就当看一场戏,我帮你权宜两家,你帮我留在朝堂,还大周一个清明太平!”
苏流云一口气说到底,索性坐在床边等着她答复,纳兰当然知道男人当朝,会有这样的能力,她对男人的狠也来自前世遭受的背叛,这一刻忽然有人讲出心底所有念想,既有些慌乱又是松了一口气,母皇交给她的,便是一块巨石,沉沉压在心田。
而这个男人,他绝对不只是来历不明的苏家人,现在俩家水火难容,私下的小动作很多,她睁一眼闭一眼轻易不管,可这一年来贪官污吏忽然多了起来,相互打压的结果竟是如此,她正想寻一个合适的人去斩断呢……
“既然已经官复原职了,明日早起就去早朝吧。”
“那……”苏流云见她目光生疏有些犹豫:“请问公主殿下,我还能住在这里吗?”
忽然的客气让她有些错愕,他那般小公子的不好意思模样还真是少见:“什么意思?”
“我还想抱着殿下睡,好暖和。”他飞快道:“我不要名分也不管你有几个男人,这样可以吧!”说着立刻跳上床,就像有人追着撵着似的钻进了被底。
她想说自己根本没别的男人,又不屑解释。
清俊的容颜配上这么个动作,实在可笑,此时的流云有如孩童,平时的优雅全变成了无赖,纳兰心中的警戒又低了一分,她任由他像八爪鱼那般将自己抱得死紧,心想果然不是错觉,他总是这样缠着,在她醒来后又恢复了端静的睡颜,这会也不假意遮掩了,可是好笑得紧。
这般想着,竟也觉得温暖。
【14】鱼目混珠
其实纳兰很不习惯跟别人住在一张床上,她再世活了二十年,除了兰绯年幼的时候曾偶尔同床哄他之外,剩下与她有纠葛的,就只有蒙泰和破初夜的小倌,小倌就不必说了,给他安排了后路是睡完就走,蒙泰呢,彼时她二人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仅有的几次欢情,也只是在外面的院落而已,纳兰从不留宿,也从未带他回过公主府。
可能这与童年在床被刺杀有关,她身边有人是睡不熟的,即使是肌肤相亲的男人,也同样没有安全感,这件事从未和别人说过,她悠然醒来,多少天了,对身边有这么个男人还是不习惯,许是时辰还早,屋内光线有些暗,纳兰轻轻扭头,薄被早被他踹到了脚下,流云散乱的长发在枕间铺满,身上衣衫半褪,依稀是昨晚半裸的模样。
看着男人裸露的两点,纳兰已没有了最初情欲的冲动,她这张床可是从不留男人过夜,就这么的,就忽然想起了蒙泰之所以离开她的原因,那天是自己的生辰,本来是邀请了蒙泰去别院庆生,可两人刚喝了点小酒,公主府就有人寻来,只说嘉怡小殿下起热了,赖在公主府还不肯喝汤药。
她急忙撇下蒙泰走了,本来说好是去去就回,结果兰绯喝了药非要她陪着,他赖在她的床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那天还从袖中拿出了给她的生辰礼物,是一对兰花耳饰,简单典雅,这孩子半夜又有热了,还断断续续说着胡话,纳兰在他身边哄着,半夜过后被敲门声惊醒。
原来是蒙泰久不见她回,派人送了礼物来,她坐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叫人拿进来,却是仔细摸着兰绯的额头,他褪了热,也被吵醒了,正是这时,兰绯抱着她一边胳膊撒娇,小厮将蒙泰的礼物抬了进来,是个大檀木箱子。
还未待起身近前查看一番,就听咣当一声,箱子上盖自己打开了,纳兰闻声瞥去,一人在箱底站了起来,蒙泰长发披肩,他披着白色斗篷,显得更加的俊秀,他一步跨出来,脸上是遮不住的笑意。
“想不到吧?这是我送……”他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床上两个人都有些意外地看着他,他一下裹紧斗篷,里面只穿着中衣裤,本来等了半夜不见回去,是想给她个惊喜的,结果,原来,蒙泰压抑住心中酸意,竭尽全力转过身去。
纳兰的确是吓了一跳,兰绯则是有些惊慌失措,见他看见了又是松了口气,他就是想要让别人知道他在纳兰心里的位置!
“半夜三更的,你怎么来了?”纳兰急忙下床。
结果那天,两个人大吵一架,确切的说,是蒙泰一个人在吵,他发泄了一通,扔下了分开的狠话就回家了,剩下的,只有淡淡的遗憾。
快到寅时了,纳兰收起了唏嘘不已的往事心思,她扒开压在胸前的爪子,果断起身。
兰秀照常前来侍候,因是顾忌流云,竟是一直守在门前。
也不知怎么,一早起来思绪就很杂乱,纳兰轻手轻脚的离开了主屋,她坏心地没有叫醒流云,偏等着瞧他若是赶不及早朝的话会怎么办,如此这么想着,却是又想起了前世的时候,那时年轻的皇帝对她还很爱恋,一日留宿,她故意遣退了前来侍候的太监,没有叫醒他,结果他赶不及早朝,狠狠地训了她一通,她以为他真的是一位不贪恋女色的好皇帝,结果不出两年,新晋的美人便将他留在了寝宫,懒理朝政……
所以说,美色总是害人的。
轿子停在后院,纳兰梳妆完毕,她身穿郡王朝服,负手向前,丝毫没有等那个人的意思,兰秀多少知道些流云的秘密,他偷眼瞧着主子如往常一样,心中是一百个放心。
天色始终没有亮起来,观其色,竟有阴沉模样,随着纳兰的默认,兰秀挥了挥手,也钻了进去,轿夫无声的启了程,直奔宫门而去。
流云是被清歌叫醒的,他一向贪睡,知晓自己有这个毛病,就让清歌赶早叫他,这孩子起是起了,可见公主殿下和随身侍从都不苟言笑的模样,竟是不敢上前,躲在一边,等人都走了,才来叫。
也罢,他捏了捏小家伙的鼻梁,飞快地换了女装,然后坐在镜前梳发,这些年流云早就造就了一双灵巧的手,他简简单单挽了个花髻,耳后垂下一绺留在胸前,这时候清歌已端来了洗脸水,沾湿了手巾擦了擦脸,这才将盒里的面皮拿出来沾在脸上,直待仔细看了,光洁的额头饱满的脸蛋都没有一丝纹理这才戴好官帽,准备进宫早朝。
清歌给他拿来大斗篷,他想了想没披:“不用了,从今往后咱们就光明正大的出入公主府。”
说着起身便走。
清歌献计:“不如咱们也雇顶轿子,可免去哥哥奔波啊!”
他斜眼瞥他:“哪来的银两可以浪费?咱们的银子要花在正地儿!”
“这不是公主府吗?”清歌小声嘀咕道:“一顶轿子也就九牛一毛!”
“她给我每月十两那是医药所用,我有别的用途,你切记得,莫要贪恋别人财务,不管什么东西,用了人家的,欠了人家的,总会在别处还回去,天理循环,胡乱纠葛,那还怎么脱身?”
“我……”清歌张口欲言。
“你总记得哥哥的话就是……”
“不是,”清歌急道:“我想说快到寅时了,哥哥你……”
流云转身就走,快要晚了,他仗着自己轻功好,一路在屋顶疾奔,还好他已经熟悉了街道,也不拐弯抹角,直奔宫门。
一丝风都没有,零零星星竟下起了雨,纳兰坐在珠帘外看着未处理的奏章,兰秀附耳道:“下雨了。”不言而喻,流云还指不定怎么来呢!
她不予理睬,外面朝臣按照品级入了殿,一声皇上驾到远远传来,纳兰也是充耳未闻,不消片刻,一群人拥簇着如意稳稳走来。
小如意径自走到纳兰身边像往常一样抱住了她的腰身,先是撒娇卖乖:“皇姐~”
一边宫人是习以为常,全当看不见。纳兰扳直她的身体,仔细给她整理了下凤袍,一抬眼,小家伙嘴角还有一点可疑的糕印,她伸出手去刚要抹去,如意舌尖一卷,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湿湿的印记……
偏她还得意的嘻嘻笑了,纳兰自袖中拿出绢帕给她擦了,真是又好笑又好气,一边宫人皆是诚惶诚恐地,生怕怪罪下来,还好公主殿下一脸宠溺什么都没说,如意女皇迈着小步,进了太和殿。
众臣皆拜,口呼万岁,心中突地一跳,纳兰蓦然抬眸,她愣是在她们的声音中,听见了流云的声音,他扮成女子时候,声音也会改变,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挪开了眼。
一如既往的有事早报,无事退朝,这些日纳兰的脾气都不怎么好,她案前的奏折看得很慢,堆积的政务很多,多半人揣测她的心思不敢报些别的,兰家和苏家更是十分默契地了无事端。
唯有一人,赫然出列。
苏云载双手递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臣有折!”
如意点了点头,宫人下去接,苏云载高声道:“臣自怀县一带入京,去年涝情严重,百姓苦不堪言,臣亲眼所见多少人横死街头,查了死因却是活活饿死!”
呼!下面小声议论起来,如意不动不语,纳兰淡淡说道:“朝中拨款拨粮,去年秋月赈灾,百姓上得功德表,怀县等地各有官员受封。”
意思是这事去年就赈灾了,朝廷可是下了力度。
苏云载双膝跪下:“请皇上和公主殿下明察秋毫,朝中赈灾,百姓受苦,其中谁得了好处不得而知啊!”
纳兰不语,如意适时道:“爱卿的意思,是有人中饱私囊吗?”
苏云载深深叩首:“臣不敢,但斗胆请皇上做主,给三万百姓的说法!”
如意点头,怀县一带可是兰家和苏家两家的混乱地,那一带本来风调雨顺,后因两家暗地里争夺土地,导致了许多地理上的侵害,正是因为管理混乱,所以有人知道了什么污垢事,也不敢上表,谁不想,这苏云载却是以为民请命的旗号,抖了出来。
谁去?
这就是个不讨好的差事。
苏锦衣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云载,他想起君后的托付,虽然不明其意,却还是出列举荐。
兰家也同样,抱着看笑话的态度,将人举上浪口风尖。
纳兰一直没有言语,朝中群臣都为在御史大人捏了把汗。
苏云载。
不出意外的,他自己挖的坑还需要自己填。
殿外,雨越下越大,雨水顺着琉璃瓦滴滴答答落在砖面上,飞溅起一朵朵的水花,多少人交头接耳,等着下人来送雨伞,他们的轿子或者马车可是不能入宫的,偏就有那么一辆马车,却是养在宫中的,缓缓驶过门前。
被人冷落的苏云载靠在圆柱前接雨水做消遣,正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大臣们瞪大眼睛瞧见一只素手挑起了车帘,他们的公主殿下淡淡瞥着他们,也不知是对谁说:“还不过来?”
问谁?苏云载翩翩欠身:“雨太大了,没有伞啊!”
纳兰点头示意,兰秀打着把伞跳下了马车,他竟是公主殿下命其给苏云载送伞来的!
苏云载眸光流转,微微笑道:“那么,云载先行一步了!”
群臣皆惊,这个苏云载,难道仗着自己弟弟进了公主府就不把谁放在眼里了吗?难道此次去怀县是公主殿下的意思?正是暗暗揣测,兰秀却是将伞放在了苏锦衣的手中,锦衣一副受宠若惊不敢置信的模样,大家又是放心的齐齐松了口气。
原来是旧情难忘啊!
苏锦衣十分忐忑,自从江南回来之后,她就没跟他说过一句不相干的话,打着伞徐徐下了台阶,纳兰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苏云载略显尴尬地拱拱手,回头一把抢了兰秀手中的伞,也是奔着马车奔了去,兰秀在后面急得哇哇的叫,纳兰看着他气得跳脚的模样,双唇微微勾了起来。
苏锦衣上了马车,苏云载也上了马车,他二人都是一身湿气,并排靠边坐着,车上软垫干干爽爽,纳兰自后面拿出一方毯子,锦衣忙脱了鞋,将自己冰凉的双脚盖住,苏云载一眼瞧见纳兰的目光在锦衣的脚上打了个转,轻哼了声也不脱鞋,任水渍脏污都顺着鞋身流下,一把拽过毯子一角连腿都盖上,像是心情极好,也没有变声,用男声哼起了小曲。
哼哼唧唧,唱的是民间的小调,纳兰扭头过去,挑着窗帘看外面急冲冲的行人,却是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街上路人行色匆匆,啪地一声放下窗帘,一转头就对上他的视线是似笑非笑,纳兰心情极好,见他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尽是得逞的笑意,心中更觉好笑,退朝的时候,兰索送来了快报,真正的苏云载被兰家找到了,也不知,到时,这个人还笑不笑得出来呢!
【15】旧情难忘
他的确是和一般的男子不同,纳兰第一次觉得自己有血有肉,可以笑出声,真心觉得有趣,流云和锦衣并排坐着,她细细打量,锦衣性体淡漠,模样清俊,是个十足的大家公子,流云表面端庄,样貌非凡,私底下却是带着三分调皮搞怪,三分无赖自负,外加三分算计狠决,至于属于男子应该具有的,对家庭子女的渴望,对妻主感情的留恋,可能只有一分,或许更少。
他的脚下,已经有了水晕,这故意气她的幼稚做法,与他平日的缜密心思又大为不同,纳兰看着就入了神,苏锦衣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轻咳了声,成功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谢谢殿下特意送我,”苏锦衣成功扯出一丝笑意:“真是有些意外。”
“嗯,”纳兰正色道:“怀县一带很乱,你回去通通风,别叫人抓住把柄,若是出了差错,拿百姓的命糊弄朝廷,到了本公主手里,可不只掉脑袋那么简单了!”
“好,”他知道厉害关系,自然应下,想起这次去调查的也是苏家人,不由自主地瞄了眼苏云载,这女子模样的男子,若不是君后提点,恐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人是个男人。
“公主殿下这么一说,是不是也要去兰家知会一下啊,”苏云载不屑地瞥着她,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到时候还查个屁!”
“什么话!”纳兰忍不住呵斥他:“你听哪个大家公子出口就是脏话了?”
“怎么?”苏云载挺了挺假胸,使劲拍了拍得意道:“老娘现在是个娘们!娘们!”
纳兰她嘴角微抽,十分无语,若这就是他的真面目,恐怕这人作为女尊国的男子,确是只有长得好看些这么一个优点了。
先拐了个弯,将苏锦衣送了回去,她二人这才掉头回公主府,苏云载以为她俩是一起回去,可纳兰说先给他送回去,至于她,还要去兰家有点事。
自然的,他先是想到了怀县的事上面,后一想,这么点小事根本不用她亲自去,定然是兰家家主极力撮合兰染和她的姻缘……这么一想,心里又很不舒服。
“是去见那天的那个什么染公子吧?”这话问得十分顺溜。
“你一个娘们家家的,问这个干嘛?”纳兰挑眉。
苏云载语塞,一脚将毯子踹到一边,抿了两脚才算罢休,想了想抓着胸前的那一绺头发凑到她身前,扫着她的脸……
“我现在要是以你男人的身份问的话呢?”他嘻嘻笑道:“你该不会是真的想娶兰染吧?”
纳兰一把抓住他的发辫扔至一边:“我要是说是呢。”
“这并不合适,”他靠在车壁上,狡黠地冲她眨着眼:“兰染背后是兰家,你若娶他则失衡,小皇帝也会顾忌很多,得不偿失。”
“哦?”纳兰嗤笑出声:“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娶谁?苏家人吗?你吗?”
“不不不,”苏云载轻轻摇头,明显地心情良好:“苏锦衣也不合适,兰家是你的本家,娶他失心,至于我嘛,你不用考虑,这京里呆得烦了,自然会离开的。”
离开?这是纳兰第一次听见他说要离开,顿时怔住了,正是怅然若失,忽听他啧啧有声,似是喃喃自语说给他自己听一般:“公主殿下的心那,埋得实在是太深了,我猜呀,不管是兰家还是苏家人,你都没有真正想过要联姻,其实,殿下真正想娶过的,恐怕是蒙家大公子吧……”
“住口!”她恼然喝道:“不得妄语!”
说完也觉得自己反应过度了,扭过头去不看他。
苏云载伸出两指覆在双眼上,他暗自念了几遍清心咒,想着自己回京的使命,刚刚出现的那么一点不舒服立刻烟消云散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纳兰仿佛是漫不经心提起:“据说兰家已经找到了真正的苏云载呢!”
“嗯?你说谁?”他微怔道:“那个草包?难道公主殿下不知人有重名吗?真是笑死人了,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如此坦然的态度,倒令她起疑,纳兰垂眸沉思,按照苏家人的手段,那个苏云载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世界上了,那么兰家轻易就将人找了出来,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正是按着这由头一一猜测,马车停了下来。
公主府到了。
苏云载先一步下了马车,纳兰刚要叫人赶到兰家,却是有人说蒙泰一直在别院等她,她坐在车上就像是入了定,坐了好一会儿,这才稳稳下了车,又让车夫去一趟兰家,告诉他们改日再去。
她打着伞,独自一个人赴会。
雨下得很大,纳兰心中苦涩,竟是十分想哭,流云说的没错,她想娶的人是蒙泰,他既不是兰家人,也不是苏家人,两个人从相识到相爱,从相爱到分别,就像是一场梦,一场风花水月。
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甚至比流云还要大胆,从来陪着她丝毫不惧怕任何流言,就是蒙家大公子,从不是任何人,也不屑做任何人。
可是她连名分都不能给他,谁也不知道,先皇给君后留了一道关于她婚事的旨意,只为保住苏家,君后和如意都知道,她不可能违抗母皇,决不能。
他想要的东西,她给不了,她能给的,他又不屑要。
结果他两个人都成了这京城中茶余饭过后的一则笑话。
一个放着堂堂公主殿下不嫁,偏偏招赘入府,又快速和离,好好的未嫁大公子莫名其妙还变成了下堂寡夫。
一个放着情深意重的情郎蒙家大公子不娶,忘恩负义,喜新厌旧,堂堂公主殿下先遭旧爱抛弃,又被新爱舍弃,还差点送命在江南。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别院的门口,门口等候的小厮急忙上前,她有些心神难安,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蒙泰一个人坐在小亭中饮酒,纳兰赶到的时候,他桌上已有了几个空酒壶,许久不来别院,她看着在雨中飘零着的灯笼微微叹息。
也顾不上身上凉意,她缓缓坐在他的对面。
蒙泰顿住拿酒的手,抬眸看她:“别误会,我不是想纠缠不清。”
“嗯,”纳兰轻轻说道:“我知道。”
他听着落雨声,叹息着小声说道:“其实就是我一个人来这里的时候,就点难过,你以前承诺过我的话,一句也没有成真,我想起来也很难受,一个人喝酒,一个坐在这里听雨,一个人想着过去有你也有我,虽然是我自作自受,但还是很失落。”
“嗯,”纳兰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模样,她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鼻子酸酸的,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蒙泰揉着额头:“我等了你很久了,你都不来,我还以为你绝情到底了呢!”
她不说话,知道他喝了酒,这会定然是难受了。
“我不知道我会这么疼,”他使劲捶着胸口,试图让她知道自己多难受:“要是早知道也不会轻易离开你,你更是心狠,就从未想过拼命的使劲抓住我不放开吗?嗯?我现在很疼很疼,纳兰~”他低吼着:“现在你看我还想着你,还那么爱着你,你是不是就好受了?嗯?恐怕你早就不在乎了是吧,去了苏锦衣还有苏流云,去了兰绯还有兰染,你总不缺男人,我又算什么呢?我什么都不是……”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不可闻,纳兰很难受,她唯有静静陪着他,蒙泰伸手过来抓着她的放在掌心,低头就是一吻。
“我的公主殿下,”轻轻吻在她的手背,他抬起脸,雨声中,可听见他清亮的声音似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般:“你知道吗,遇见你这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这点你一定要记住,不要忘记,等到来生的时候,我再来寻你。”
“别胡说,”她皱眉:“你一生还长着呢,我定让你长命百岁。”
“嗯,”他赞同地点点头:“会长命百岁的。”
“天凉了,回屋吧,”她反握住他的手,劝道:“生病就不好了。”
“嗯,你放心吧,我没事,”蒙泰解释道:“就是老以为你在我身边和我说话,今天让你来,也是让自己破破魔怔,没别的意思。”
“回屋吧,我陪你说说话,”纳兰见他使劲揉着额角,有些担心。
“好好,”他站起身来,露出一张笑脸:“都说了我没事,你看我根本没有喝多。”
她心酸地看着他,没等起身去扶他,他就噗通一声滑落在地,纳兰下意识去接,可他摔得很快,快得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人就躺在了地上。
她赶紧上前抱着他半个身子。
蒙泰就势伸手抚摸她的脸,片刻功夫泪水就模糊了双眼:“纳兰~是你吗?”
“嗯,是我。”她抱紧他。
“纳兰~”他欣喜若狂,紧紧抱住了她的脖子:“真是你吗?”
“嗯,是我。”她动情,抱紧了贴着他的脸喃喃低语:“是我。”
“纳兰?”
“嗯。”
“我从来都没有别人呢。”
“……”
“你却有了别的男人,这不公平呢……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想我……”
“你醉了。”
“不是醉了,”他闭上眼睛,任自己贪恋片刻的温柔:“是我矫情了,后悔了,想你了,是我错了。”
“别说了,是我错,是我错……”纳兰坐在地上,索性就这么拥着他。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彼时她能有如今成熟的心态,识破他真正意图不是想离开而是想挽留,那么,结果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她不敢想。
大雨逐渐停了下来,萧瑟的风吹过,纳兰抱着蒙泰,他似乎睡着了,呼吸十分平稳,她忆起往日上学情景,青梅竹马,他陪着她成长,她伴着他长大,那些承诺过他的话,竟是真的,一个都没有实现,很是遗憾……
一人提伞,突然出现在小亭下。
“你还打算抱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