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猫娘望向脱胎换骨且英姿飒爽的雾舞,何止是瞠目结舌,险些惊得尖叫。
不等猫娘询问,雾舞将一律妖气送入她的口中,猫娘顺势吸入心肺,只见方才还血淋漓的伤口逐渐愈合,精神也跟着好起来。
“雾舞!你已得道成仙了是吗?!……”她爬起身,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不由打量雾舞这一身炫目的行头,“倘若你已是仙子,那又为何会将妖气赠予我?说不通……”
雾舞见她靠近唯恐过旺的阳气伤其心脾,于是一手挡住,又在猫娘周身加持一道护身符:“迟些再说,我去去就回,剜心鬼不除此地不得安宁。”
“可是,你也说了他乃五千年的……喂雾舞!……”话音未落,雾舞已飞身离开,伴随一道曲线优美的流光返回山顶。
雾舞自身便是最好的诱饵,她所散发的香气并非勾魂的迷香,而是令恶灵鬼怪难以抗拒的一道“开胃菜”,仿佛一道来自万年前的清粥小菜,虽是粗茶淡饭,却足以勾起遥远的回忆。
这道香气乃是荼蘼花与彼岸花相溶的产物,一万八千年前,这两种花同时开在黑暗女王的花园之中,两种花日夜相继绽放,花瓣纠缠美不胜收。黑暗女王便给它们起了个初露情怀的名字,叫做——牵手缘。而闻过“牵手缘”花香的神或魔,道行修为定超越五千年,同时,诱发其最原始的冲动,那便是寻找,靠近,直至拥有。
正因如此,每当这等奇特的花香随风四溢之时,必引来诸神的驻足赞叹,而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黑暗女王那不可公之于众的情人,盘古大帝。
当天地分界管辖之后,盘古大帝身为开天辟地之鼻祖,必须抛开私欲颁布一则规定:众生永不可跨界联姻。
于是,他为表明以身作则的鉴定态度,忍痛将所有的荼蘼花移植天界,将那完美融合的香气永久一分为二,喻意着他们相爱却不能相守的残酷事实。
……
馨香撩心,剜心鬼明知来者不善,却也禁不住“牵手缘”的诱惑。
倏地,他平地钻出,高大的黑影屹立在雾舞眼前,贪婪地舔着肥唇。
“我记得你,原来你还未死。”虽然雾舞改头换面气焰嚣张,但他依稀记得这幅容貌,且是一副看过一眼便难以忘怀的绝色容颜。
雾舞不明白剜心鬼提及的是哪一桩事,只知晓他险些杀了猫娘!
“本尊没空与你浪费唇舌,滚过来受死。”雾舞火气正旺,将驱鬼法杖高高举起,只见象牙白的古玉杖之中充斥着饱和的白光,就像溢满管道的潮水,随时会奔涌而出。
剜心鬼则捧腹大笑:“架势不错,法器看着也像那么回事,但是你年纪太轻或许不知晓我是谁,不妨告诉你,你如今就是我剜心鬼叼在嘴里的一块肉!——”
话音未落,剜心鬼已张开十指,十片指刀极速伸长,直逼雾舞心口刺来。
雾舞勾起一抹笑意,脚踢法杖底端,只见法杖脱离掌心,飞速旋转,不费吹灰之力便斩断了剜心鬼的十片指刀,随后法杖停滞旋转,自行立于雾舞眼前,发光发烫的杖顶猛地直对剜心鬼的头部,只听“轰隆”一声巨响过后,一股强大的法气如闪电般刺过去,速度之快令剜心鬼躲闪不及,而待他反应过味儿,身首已然分家。
剜心鬼伸出残破的手指,仓皇地摸上脖子,当发现兽头消失之际,本能地原地打转寻找他的脑袋。
“你在找这个?”雾舞抬起手臂,指尖拎着剜心鬼的兽头。
见状,剜心鬼的惊叫声从头部吼出:“还给我!我认输!”
“你确实拥有不死之身,但是头部是你身上唯一一样无法修复的器官,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嗯,我也清楚,”雾舞提起他臭烘烘的脑袋,用驱鬼骨玉法杖戳了戳,见他粗气猛喘,雾舞捏住鼻子,“你都不刷牙吗?又脏又臭真恶心。”说着,她不再理会剜心鬼的身躯,跃身飞入山中的河畔,将他的脑瓜浸入水中嘻嘻涮涮,还找了根芦苇,撬开他的嘴,强行帮他刷牙。
“仙女,女王,天神!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只小妖……咕噜咕噜……”一块皂角塞进他的嘴里,雾舞抱着他的头猛烈摇晃几下,笑着道:“放不放过你我说了不算。”
“咳咳……那谁说了算?!跪求指点!……咳咳……”
“猫娘,她原谅你你便可以身首团聚,否则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雾舞如拧墩布般拧干他凌乱的毛发,随后揪着毛发往肩头一背,还未走出一步,剜心鬼这狗改不了吃屎的脏东西然张嘴咬她脊背,雾舞眯了下眼,翻手摸到一小片血迹,剜心鬼则故作无辜地眨眼:“对不住啊,没忍住!”
“……”雾舞崩起脸,抡起手臂大回旋数圈,将剜心鬼的脑瓜抛上天空,剜心鬼等得就是这一刻,立刻招出身躯,就在即将重组之际,一道骤白的光芒在剜心鬼眼前炸开,再看自己的身躯,本以为完好无损,但当一阵微风吹过,身体成了粉末,随风散开,无影无踪。
“啊?——啊——”剜心鬼这下子可真的慌了,心脏啊,可以驾驭修复术的身躯化为灰烬,那他岂不是永生永世只剩下一个头?!
雾舞一手搭在法杖上,托腮仰视嚎啕大哭的剜心鬼,无奈地摇摇头:“别嚎了,我也可以给你找一个狗或猪的身体凑合着用。”
“你!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拥有此等高深法力?!”剜心鬼彻底震惊了,这位看似年纪未满千岁的仙子怎会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
“本尊方才确实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你却要选择一错到底,是本尊多余善待你,日后也不会再对尔等恶灵心慈手软,”雾舞腾空而起,薅住剜心鬼的毛发,念咒将其化作指甲盖大小的东西,取出透明的瓶子丢了进去,塞上木塞又揣进腰间挎包,随后她拍了拍挎包,道,“在我找到封印你的法器之前你先待在里面吧,不堪一击的剜,心,鬼……”
雾舞听到包中传来呜呜囔囔的喊声,噗嗤一笑,飞身而起,很快返回猫娘所处的山洞。
进了山洞,立刻迎上猫娘焦急的目光,雾舞刚欲掏出瓶子给她展示,竟感到头晕目眩,继而双腿卸力,噗通一声昏厥在地。紧接着,一身华丽的战袍、饰品、法器等悄然消失,长发散落在地,身无寸缕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就这样,一切恢复到她最初的状态。
“雾舞!哪受伤了?莫吓我啊雾舞——”猫娘拼命摇晃着雾舞的肩膀,见她不醒,先将她抱到草垛上,又匆忙转身抓起衬衣盖在她的身躯上。猫娘蹲在雾舞的身旁,搓着她冰冷的手指,拢在掌心呼气,一遍一遍地呼唤着雾舞的名字。
就在她万分焦急之时,一道金色光芒扑面而来,猫娘回眸望去,不由惊喜地笑起来:“雾舞他师父,快救救雾舞!”
白染应声上前,抱起雾舞的身体又坐下,他把了下雾舞的心脉,微微蹙了下眉,急问猫娘:“她方才是否与谁交战?”
猫娘拭去泪滴胡乱点点头:“雾舞说要打败什么……剜心鬼,走时还好好的,回来之后一个字未说边昏倒了。”
“那便对了,她才恢复仙身气息不稳,对战高等恶灵则会大量消耗元气,吃不消便会自动进入补给状态。换言之,她并无大碍,只是睡着了……”白染叹口气,握紧雾舞冰冷的小手,不论她出于何种心态对战剜心鬼,证明她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女神,纵然成了独一无二的天神,也享受不到几日逍遥休闲的好日子。
猫娘脱下外套披在雾舞的肩头,抚了抚她苍白的嘴唇,对着昏迷不醒的好友,潸然泪下:“雾舞虽然不记得我是谁,甚至骂我是低等的小妖,但是当她见我命悬一线时,二话不说便要替我讨回公道……她从未变过,那份近乎于单纯善良的情感从未改变……”
白染垂下眸,凝视这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美丽容颜,凝望久久,手指不由自主地摸上她的脸颊,对猫娘道:“我要帮雾舞治疗,你先离开一下。”
猫娘擦去眼泪,走出山洞,化身猫妖,借助树枝的托架跳跃远去。
待猫娘离开,白染施法关闭了山洞,幻化真身,只见暖暖金光笼罩在雾舞的身躯之上,他迟疑片刻,悠悠地俯下头,吻上雾舞的嘴唇……今非昔比,他若想治愈她只能显现真身,释放纯正的阳气助她早些恢复元气,再将那一颗属于他的护体神珠推入雾舞的口中,为了看到她活蹦乱跳的模样,他不惜折损阳气,反正,他已活的够久了,孤孤单单的,索然无味。
几缕发丝划过雾舞的耳鬓,沾上雾舞眼角的泪滴,她不曾醒来,甚至无知无觉,却因气息的传递,在梦的国度中哭得昏天黑地。
她在梦境中拼命寻找着出口,边奔跑边焦急地呐喊……你是吗?是你在吻我吗?你在哪里啊,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第五十七章】
到了傍晚,当雾舞苏醒之时,发现自己躺在某人的腿上,她直视上方,是一副年轻男子的脸孔,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雾舞弹身而起,这一动也惊醒了白染,白染压了下太阳穴,顿感一道光波打来,只听轰隆一声,位于他体侧的岩壁已被炸裂。
“你是谁!亮出真身!”如今的雾舞可以准确地辨别对方来自天界还是冥界。
白染注视她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就在她即将发起第二波攻击时,他扬手制止,化作仙身,同时,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孔。
雾舞没好气地打量着他,以为真身定是怪里怪气,却未料到竟比方才的容貌更胜一筹,更儒雅,尤其是那一只露在其外的眼睛,深若幽潭,又附着的淡淡的金光,宛若悬在迷雾中的芒星般令人沉醉。最重要是的,她在山顶见过此仙。
“面具摘下来!”她再次发号施令。
“……”白染自己定下的规矩肯定不好违背,他沉默片刻,方疏离道,“我这半张脸生得奇丑无比,雾舞姑娘切莫为难于我。”
雾舞半信半疑,但总算收起了法力,她一个兔子跳蹲到白染身前,双手托腮,紧盯着他用面具遮住的半张脸,白染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视线看向篝火,见火苗减弱,指尖一弹,即刻令火苗剧烈燃烧起来。
雾舞眯眼相望,从他的眸色上便可以断定其地位不低,但是她目前对天界排位不甚了解,满脑子皆是有关恶灵的讯息。
“你是神仙。”
“嗯。”
“管理何事?”
“惩戒违反三界规则之神。”
雾舞歪头想了想:“莫非你是如来佛祖?”
白染哑然失笑:“如今天界也分为两派,佛教与道教,各自修行,和睦相处。”显然,雾舞的记忆依稀停留在一万年前,那时天界最大的执法确实是如来佛祖,但随着天界与冥界之间的关系越演越烈,佛学一派退出战争,将天界拱手让给道派,随后率领佛派弟子定至玄天仙境,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而白染,乃是如来佛祖唯一派遣至天界的三界执法者,他不参与两界争斗,不加入任何一方,就像个判官一样,手握如来佛祖加持的至尊执法杖,坐镇三界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换言之,他其实是一位带发修行的佛门弟子。
雾舞不知他垂着眸在想什么坏主意,于是抓起一根稻草瘙上他的下巴:“面具取下来看我瞅瞅,再丑的我都见过。”譬如,恶心的剜心鬼。
白染见她伸手欲摘,一把攥住她的手握,下意识地加大些手力,此举令雾舞大感不满,她一把甩开,怒指白染:“本尊早就料到你心怀鬼胎!在山顶上时你和你的朋友就是想抓我吧!”
话音未落,施有法术的洞口已被突如其来的强大妖术破解,雾舞看向不请自来的第二位仁兄,即可侧身防御,来得正好,免去她逐一解决的麻烦!
“雾舞!”赤炎兴冲冲地走进来,却见一颗仙气弹迎面打来,幸好白染早有预料,用另一颗仙气弹与之相撞,否则赤炎至少受个轻伤。
赤炎的笑容僵在嘴角,怔怔地望向白染:“怎回事,她怎还像个好斗的小野猫?”
不等白染回应,雾舞飞上洞顶,双手蓄气进去备战状态:“你才野猫!本尊乃是神魔圣女!”
“我知晓你是谁,此刻是你不记得我是谁,需要我进行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吗?”赤炎虽然化身冥帝真容,但戴在双眼上面罩也未取下,省得白染又说他言而无信。
雾舞观察他们的嘴型,鼻型以及整体轮廓,很快得出结论——绝对是亲生兄弟!不过刚来的这位仁兄用的可是冥界的高等法术,可是天界有铭文规定,规定跨界不可联姻,所以他们怎会一阴一阳兵分两路呢?
赤炎则高举双手,望着雾舞愤怒的小脸反而笑起来:“我是冥帝,冥界之最高统治者,敢问神魔圣女可否给本帝几分薄面收起仙法?”
“……”嬉皮笑脸的,横看竖看也不像冥帝。
她指向白染,质问赤炎:“那他又是谁?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会些仙法的和尚,至于关系……”赤炎搓了搓下巴,睨向白染,“敌人。”
和尚,敌人,如同双生?雾舞有一种被戏耍的感觉,于是她再次扬起双臂,一不做二不休,将他们统统打出洞口,随后默念心咒双掌一击,立刻在洞门处加注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
赤炎悬在半空,抖了抖一头的渣土,歪头看向也正在拭灰的白染,不由捧腹大笑:“堂堂执法天尊竟被一个刚重生不久的小女子打得灰头土脸,哈哈哈——”
“……”白染用手背蹭了下额头,“你还不是一样,还有心情笑我。”
赤炎边笑边飞到白染身旁,收起玩乐之心,撞了下他手肘,分析道:“我感觉雾舞的法力又精进了不少唉,如今她对你我成见颇深,如何让她相信咱们的动机出于善意?”
“你是善意?”白染狐疑地挑起眉。
“废话!”赤炎立刻崩起脸,“倘若我有心害她何必助她重生?”
“既然如此你就把雾舞交给我,回你的冥界为非作歹去。”
“她是我娘子!”
“那是三世前,倘若我未记错的话,你们并未圆房,”白染伸出一指警告道,“正因为你曾承诺不再招惹雾舞我才容忍你的所作所为,此刻她已恢复仙身,我要带她回天界上任。”
“……”赤炎白了他一眼,他确实不想让悲剧重演,但是也并代表他不能与雾舞做普通朋友吧?!单纯地对她好也不行?!
“玉皇大帝要是再看上她呢?她还是会下界躲清闲,你身为执法至尊对此事插手不得,届时你又该如何处理?”
白染长吁一口气,飞到湖畔,落地,一撩袍子坐到岩石上,随手抓起一块石子丢入河中,赤炎则将抛入河中的石子变成巨大的岩石,轰隆入水,溅起千层水花泼向白染的衣袍。
白染弯身拧着衣角上的水渍,待赤炎也坐下时,方道:“有些事你并不知晓,玉帝当初娶她自有原因,此刻令雾舞远离情感纠葛的方法只有一个,那便是让她自愿加入佛门,反之,她若自愿嫁给玉帝……也是她的选择。”
赤炎双手支在岩石上,仰望湛蓝的天空……“她才不会嫁给那玉帝老儿,她的前身乃是满载的魔女,会像冥界所有的妖女一样喜欢美男。”
这便是他们必须遮住五官的一部分原因,并非自诩,亦正亦邪,霸气十足又不失儒雅之风,这对孪生兄弟的容貌在三界之中堪称完美。别说雾舞记得他们,就算完全不认识恐怕也难逃桃花劫。
“性格会变的,当初她并非这个性。”
“你有多了解她?初次见面便被你打得魂飞魄散。”
这倒是句实话,从见面到结束他们只交流了一句,准确地说,是雾舞单方面开口——你逃不掉的,等你。
当时雾舞那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他时而产生一种错觉,她才是掌控全局的执旗手。当然,事后证明她确实是狠角色,知晓天界众神对她又敬又怕,所以她主动承担起保护天界安危的责任,制造出无界灵宠将天界保护其中,有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天兵天将自然松懈守卫,一旦无界灵宠集体撤离或灭亡,天界必然乱作一团。
思于此,白染望向雾舞所处的位置,其实她也挺不容易的,看似风光无限的位置却又高处不胜寒,为了不变成众神监视的对象,她唯有绞尽脑汁保护自己吧。
“她是何种个性,说来听听。”
赤炎拇指抵在腮上思忖许久:“……我觉得吧,应该属于风轻云淡的个性,她很少说话,可一旦开口就跟念经似的喋喋不休,正因如此我们总是打冷战。”
“或许她想感化你,替你去除心魔,毕竟她来自天界。”
赤炎耸了下肩:“谁知道,尤其我是对她……”他忽然卡了壳,沉默片刻,又看向白染,神色中颇有恍然大悟之意,“雾舞或许知晓那时的我有意利用她瓦解天界势力。”
白染等待他道出下文,有些事不能细想,一旦仔细斟酌便会发现事有蹊跷。
“雾舞明知我厌烦说教,她却讲个不停,此刻想想,是故意的……”赤炎只是给出笃定的态度,却未说为何这般肯定。
不过白染从中猜出分,应该是赤炎并未与雾舞有过肌肤之亲脱不了干系。
赤炎自顾自分析会,又给出否定的答案:“不对,倘若是故意的,那她可以不嫁我。”
他们相处不到半年便决定举行大婚。婚宴当日,冥界欢腾,雾舞当时也很高兴,喝了许多酒,甚至为了助兴展现婀娜舞姿。当时,雾舞倾倒众生的容颜以及天女撒花般绚丽法术令整个冥界沉浸在一片沸腾之中。身为新郎的赤炎,原本意兴阑珊,但当他收到从四面八方抛来的羡慕与祝福时,初次认认真真地凝望起他的娘子,说是虚荣心飙升也好,被美色冲昏头脑也罢,总之,他那时真的在想,他一个十恶不赦的魔王能娶到如此善良美丽的娇妻,夫复何求?即便没有她的加盟他照样会与天界为敌,只不过辛苦些而已,要不然,善待她吧。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他娶的是威胁到天界地位的神魔双修圣女,即便雾舞的态度不偏不倚也会令天界众神感到惶恐不安。于是就在大婚不久,白染便将雾舞就地正法,快得令赤炎反应不及,恨不得撕碎白染。
一股妖气冲天而上,赤白染悠悠地看向赤炎:“总活在仇恨之中惩罚的是自己。”
倏地,赤炎伸出一指怒指他:“你说服雾舞遁入空门我没意见,但是若硬逼她嫁给玉帝我一定会来抢!”他扬起附着熊熊烈火的狭眸,“你懂我的意思,不惜玉、石、俱、焚!”
白染平静地点下头:“不过,倘若是她自己的意思……”
“且不说我,你真的能做到视若无睹?!”赤炎斜唇冷笑。
白染与他面面相觑,话就盘旋在唇边,最终,他抿了下唇,望向碧波荡漾的湖水,道:“既然我助她重生,便我责任保护她,尽皆所能。”
赤炎敛气眸中烈火,依依不舍地看向雾舞所处的山洞,将满满的思念之情压抑起来,冷冷地道了一句拭目以待,便化作黑烟消失在白染的眼前。
白染坐在河畔,坐了许久,直到天黑,他才返回山洞洞口,透过若隐若现的屏障看向雾舞,雾舞则机警地转身怒视,白染扯起嘴角,干笑两声,朝她摆了摆手:“饿了吧?”
雾舞对他翻白眼吐舌头:“少与我套近乎,只要你离开我便可以自己去找吃的!”
“我若是不走呢?有本事你出来轰我。”
说着,他悬空打坐,竟优哉游哉地诵起经。
“……”咦?无赖?
【第五十八章】
雾舞确实可以强行轰赶白染,不过这假和尚挺气人的啊,就坐在洞口正前方打坐念经,既然如此她倒看看这和尚能坚持多久,谁消耗法力谁知晓,嘿。
于是,一场持久战就此拉开帷幕。
翌日清晨,雾舞一觉醒来,懒腰刚伸到一半便定在半空,还未走呐!
她索性躺倒继续睡,没饭吃的时候是个不错的法子。
第二日,雾舞感觉脑袋睡得都肿了,捂着干瘪的肚子坐起身,望着依旧悬浮于空,稳如泰山的白染,她脸都绿了。
第三日,天空作美下起倾盆大雨,雾舞心想他终于可以消失了吧!
可是他就那么顶着瓢泼大雨继续诵经,甚至连眼皮都未动一下。
雾舞饿得头晕眼昏,又不甘愿认输,所以慢慢悠悠地爬到睡觉的草垛旁,活动活动腮帮子,一口咬在稻草上,用牙齿截断几根,随后学着白染的模样盘膝而坐,双手环胸,咬牙切齿的,如骆驼般使劲咀嚼着干巴巴的稻草,饿急眼吃什么都香,嗯嗯,味道不错。
白染虽然未睁开双眼,但是对于雾舞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他微微蹙眉,逼得一介女神吃稻草是否有些过了?
想到这,又联想到他初次带领雾舞步入凡间的情景,那时猫娘也在,从未吃过人间美食的她们满脸堆笑,尤其是雾舞,险些给一块酱肘子行大礼。白染不自觉地扬起唇,后来他为了让雾舞早日踏上修仙之路,未付账先走人,将雾舞独自留在酒楼面对咄咄逼人的掌柜与打手,她胆怯过也悲伤过,最终却勇敢地承担起还债的责任,此刻回忆,他那时真挺狠心的。
白染睁开双眸,罢了,何必将她逼得这般紧,日久见人心,慢慢来吧。
他刚欲起身,一只蓝色大鸟掠过头顶,轻而易举穿过雾舞所设的保护屏障,化作少年模样,单膝跪在雾舞面前:“主人,洛宝终于找到你了。”
“……”雾舞一边咀嚼稻草一边注视跪在眼前的美少年,再看向坚不可摧的屏障,顺便又瞪了白染一眼。
“无界灵宠?我怎不记得我曾饲养过你?”雾舞自然知晓这位少年的身份,因为三界之中也只有她可以制造出无界灵宠,说制造也不准确,应该说是生产。
她抬头望天,变过身了吗?没有吧。
“说来话长,主人知晓我是谁便可。”洛宝难得一笑,只因他自认笑起来太过天真烂漫。
咕噜咕噜……
雾舞与洛宝双双捂住胃,又彼此相望,同时问对方:“你也没吃饭?”
洛宝几日来一直在寻找雾舞的踪迹,哪有心情吃饭,此刻见雾舞平安无事才知道饿。
“……”本指望小灵宠会带点吃的来,真倒霉。
她抓起几根稻草递给洛宝,洛宝则一脸嫌弃:“咱们又不是牛,为何要吃草?”
“就怪那假和尚!我在与他斗耐力。”雾舞将稻草塞进嘴里,又瞪了白染好几眼。
洛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难以置信地问:“你说的他……莫非是指白染?”
雾舞没好气地应了声,命道:“去,把他踢飞!”
“……”洛宝飞出屏障,悬空蹲在白染面前,一本正经道,“主人命我对你动粗。”说着,他用手指轻戳了白染肩膀一下。
明明是不疼不痒的一个小动作,白染却借机飞上云端,自当雾舞胜出。
见状,雾舞跳出屏障仰视湛蓝的天空,无界灵宠的本事有多大她比谁都了解,怎可能一指头就将假和尚弹飞?除非对方故意放水。
“主人,我已经将白染请走。咱们去吃饭吧。”洛宝一副“使命必达”的忠诚态度。
“……”果然是她饲养的灵宠,两饿死鬼。
雾舞心里还惦记着猫娘,所以在离开前在岩壁上幻化留言,告知猫娘她三日后会回来寻她或者留下新的见面地点。
饥肠辘辘,她头重脚轻地飞离地面,洛宝则化身大鸟,托起她的身体,仰天啼鸣,大展羽翼,顷刻间,霸气的身影翱翔于青山绿野之间。
雾舞压住飞舞的长发,俯瞰地面,看到远处的一片炊烟,心情无比舒畅。
“去那里!吃饭喽!”
洛宝得令,向繁华的城镇飞去。
然而,当他们步入城镇之际,立刻引起百姓的驻足围观——凡人看不见洛宝,但是可以看到一位长发披肩,只穿一件白色衣衫,裸露一双漂亮美腿的,光着脚丫子的雾舞。
“好美的疯婆子啊!”某公子哥挤到前排,伸手就摸,不等雾舞动手,洛宝已挡开此人的手臂,因为他深知一点,雾舞一旦动手非死即伤。
公子哥不知是何物挡住了自己触摸疯美女的手,不过他也不敢勇往直前,毕竟那种感觉挺真实的,别真遇上鬼神之类的。
雾舞打量自己的穿着,再看百姓,很快察觉到不妥之处,于是她跑出人群拐入胡同,不等好奇者追来,一跃身跳入某家宅院,洛宝自然是随后而来。
她见院中无人,晒衣杆上又挂了些衣裳,刚欲伸手抓却被洛宝制止:“不问自取便是偷,这种行为在凡人眼中视为贼。”
雾舞见洛宝严肃教育,受教地点点头:“那我去问问这家主人?”
“……”洛宝困惑地眨下眼,“主人初入凡间对诸多事物不甚了解,要不还是请那位被我踢飞的白衣公子回来吧?”
“行了你,假和尚根本是自己走的。”雾舞可以察觉到洛宝的意图,他对假和尚非常敬重,但碍于自己是她的主人又必须服从命令。
“才不用他!就是他害得我饥肠辘辘。”雾舞忽然想起习得障眼法之事,但需要有摹本才能照猫画虎,于是她跳上墙头望向站在高台上搔首弄姿的女子们,洛宝顺着望去,刚准备阻止,她已幻化出一套露骨的墨绿色纱裙。
“嘿嘿,漂亮吗?”雾舞托起袖口原地转了圈,胸口处一片雪白明显地起伏着,并且透过轻薄的衣料,隐约看到雾舞肩头酷似彩色纹身的花卉印记。
洛宝也不好一而再再而三说教,艰难地应了声,总比光着大腿满街跑强多了。
衣服有了就该考虑吃饭的问题了,雾舞一边整理着长发一边走向香气飘来的酒楼,洛宝依旧跟随,时刻注意周遭百姓的目光,唯恐有人上前调戏主人。
然而,他的担忧很快来了。还未走出几步,一匹黑马便拦截了雾舞的去路。雾舞抬头望去,马上坐着一位容貌清秀的男子,男子回望片刻,轻盈下马,抖开折扇,笑着询问道:“看姑娘左顾右盼一副寻路的模样,小生猜想姑娘并非本地人吧?需要帮忙吗?”
雾舞见男子的眉宇间夹杂少许阴郁之气,倒退一步,习惯性地试探对方是否真乃凡人。
“怎了,小生哪句话得罪了姑娘吗?”男子拱手抱拳,态度彬彬有礼。
洛宝对气息的辨别还要高于雾舞,他也感到哪里不对劲,但是凭这点妖气并不能断定对方就是妖,也有可能是佩戴了不干净的玉器。
雾舞不愿冒险,何况并不相识,她俯首:“多谢公子美意,我并未迷路,就此别过。”说着,她绕过男子身旁,男子则将纸扇伸到她的眼前,继而微微一笑,抱拳致歉:“看姑娘神气灵动容貌脱俗,小生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男子上前一步,沉默片刻,方难以启齿地悄声道:“三日前,小生前往大隐寺拜佛烧香之时,主持方丈见小生气色欠佳便好意提醒,问小生近日是否遇到桃花良人,倘若有,此桃花乃大凶之兆。小生听罢大惊,因为小生确实打算迎娶一位来自外乡的女子。方丈掐指一算便断定对方是狐狸精,但是凭借小生的能力定是斗不过那只狐狸精。因此,方丈好心赠予一则破解之法:若有缘遇见一位肩头纹有花瓣的年轻女子便可助小生拜托狐狸精。所以……若有冒昧之处还望姑娘多多见谅。”语毕,男子深鞠躬赔罪。
听罢,雾舞看向一旁的洛宝,原来这位男子沾染的少许妖气来源于狐狸精,这便说得通了。
“算那老方丈有些未卜先知的真本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铲除狐狸精之事交给我好了。请公子带路。”雾舞扬起下巴,别的不行,降妖除魔一门灵。
男子喜出望外,一手牵马缰,一手摊开:“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小生感激不尽,不如先请姑娘吃顿便饭聊表心意,晚些时候再去抓那狐狸精。”
吃饭?好啊。她替人消灾,不算不劳而获,那走吧。
…………
酒楼中——
按照雾舞的要求,不大会的功夫,丰盛的素食宴便端上桌。男子自称姓药名迟延,祖辈皆是读人,到他这一代本也该考取功名,但他更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这才在游走四方之时与狐狸精一见钟情,带回家中本欲选个黄道吉日完婚,却得知此等噩耗。
雾舞大口吃着米饭青菜,还不忘蹲在一旁的洛宝,边与之交谈边给洛宝喂食儿。
“药公子不必担心,倘若那狐狸精企图加害于你我定不会饶她。”
“有姑娘这句话小生便放心了,不过,敢问姑娘为何如此有把握?”
“并非我自吹自擂,莫说修仙未满千年的狐妖,就是万年老妖我都不放在眼里,药公子大可放心。”雾舞只是感觉凡人的胆子真小。
药公子也不再多问,殷切地为她斟茶夹菜。
饭后,雾舞便随药公子一同返家,然而,越是靠近宅院,雾舞的步伐越发慢下来,因为那股妖气异于常态,换言之,此妖道行极高!
洛宝同时感应到危机,他立刻在雾舞与药公子身旁施以结界进行保护。
药公子见她站定不动,礼貌性地催促道:“前方便是小生暂时的住之地,姑娘不必多虑,此处宅院中除小生之外只剩下那只狐狸精。”
雾舞神色凝重,沉默不语,虽然还未见到狐妖真身,但通过妖气的传递基本可以确定这只狐狸精绝非善类,且寿命已超过万年。
“药公子且慢!”她将对方拉到身后,光天白日幻化仙身太过张扬。
“怎了姑娘?方才你可是信誓旦旦地答应小生定能铲除妖孽,此刻为何又畏首畏尾了?”药公子变脸也挺快,话里话外透着不满。
雾舞吃人嘴短,尴尬地笑了笑:“莫急莫气,这只狐妖我抓定了,待月上枝头之时才是最佳的抓捕时机。”
药公子没好气地应了声:“那姑娘先在此地候着,小生今晚留宿友人家中。”
“好,药公子慢走,明日午时之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雾舞欠身相送,真想抽自己一巴掌,这等恶灵岂是说抓就抓的,日后万不可再口若悬河了。
到了傍晚,身着金色战袍的雾舞跃入宅院,指向妖气弥漫的卧房,喝道:“滚出来受死!”
话音回旋许久,院中陷入一片沉寂,可突然之间,伴随一声尖利的嘶吼,一只生有七头的红色狐狸如一团烈火般破门而出——
“然是七头火狐?!”雾舞瞪大眼睛,七头火狐,至今一万两千年,个性狂躁,七头均可喷出熊熊烈火,可催发火山天灾,赤红之焰可在瞬间将方圆百里夷为平地。
顷刻,整条街的房屋相继燃烧起来,见状,雾舞大喊糟糕,她飞身而起,施法化雨,希望先将火焰扑灭,否则即便她收了七头火狐也会牵连无辜——斗法中伤害凡人魂魄,乃是身为天神所不能允许的代价。
洛宝自然也知晓这一规则,立即化身神鸟,猛烈忽闪翅膀,试图掀翻房屋助百姓逃脱。
“哈哈哈哈!就尔等这般没头没脑的小破仙还企图缉拿于我?!简直是痴心妄想!”七头火狐扬起七头,火焰如喷泉般洒向四面八方,此刻就连另两条街道房屋都燃烧起来,百姓们的嘶声裂肺喊叫声贯穿于整座城镇,哭声震天。
与此同时,冥界
怒莲站在窥视凡间动向的魔镜前,从微笑转为捧腹大笑……剜心鬼杀不了你没关系,还有更强更凶的恶灵将从封印中解放而出,等着你、迎接你!雾舞啊雾舞,你这笨蛋,药迟延的意思便是——要赤炎!
话说她能在雾舞与洛宝面前隐藏妖气,还要谢谢赤炎赠予的那只“隐魔环”,隐魔环可保她在一个时辰内不被天神洞察魔性,纵然上了天庭都可混在神仙中玩乐一阵子。
此刻灭不灭九头火狐已然不再重要,殃及无辜凡人才是大罪,如此一来看你如何向天界交代!
【第五十九章】
火势越发凶猛,雾舞并非雨神,所以施法降雨的方法肯定治标不治本,甚至消耗大量法力,而那七头火狐不休不止,仿佛想将山河一并烧毁!
眼瞅着百姓们在火海中挣扎哀嚎,雾舞有心先战七头火狐自是分身乏术,她擦了把汗,急喊道:“洛宝来这边!将百姓们分批分拨送出城!”
“是!”洛宝大展羽翼,低空飞行,罩上结界,冲入火海,显现神鸟之躯,无暇顾及百姓们看待自己的神情,命所有人火速跃上翅膀!
第一批百姓被洛宝带走,雾舞这才舒了口气,但是高临下俯瞰全城恐慌的画面又再次揪起心,她怒指七头火狐:“此乃魔神之战,你个无耻之徒莫再残害百姓!”
“我开心、你又能奈我何?!”说着,只见七头火狐其中一颗最大的狐头狞声大笑,又贪婪地伸出舌头舔嘴唇,“嗯……太美味了,好久未吃到这等新鲜可口的魂魄了!哈哈哈——”
雾舞磨了磨后槽牙,继而将驱鬼骨玉法杖指向七头火狐,刚欲施法,一栋三层高的酒楼轰隆隆坍塌,烧红的砖瓦以及熊熊燃烧的木柱横飞乱撞,雾舞咬紧嘴唇,只得暂时放弃攻击,施法清除。
汗水浸湿了她的发丝与战袍,她此刻哪里还是英姿飒爽的女战神,简直是狼狈不堪的救火工。
洛宝啼鸣返回,再次冲入火海,救助第二批百姓逃离险境,但是七头火狐喷出的火焰实在是太强大,即便他有结界护体都免不了烧灼羽毛。
见状,雾舞更是悔不当初,大面积救火几乎耗尽她的法力,气息也越来越弱,她不知晓还能撑到几时。而洛宝若再进入火海几次必然受到严重的灼伤!
怎办?!
就在这焦头烂额之时,只听天际发出“咔嚓!——”一声巨响,闪雷划破天际,紧接着,瓢泼大雨从天而至!
“天呐!太好了!”雾舞抹了把湿漉漉的脸颊,喜极而涕。
雷公电母巨大的幻影从乌云后方浮现而出,电母闪电不止,雷公呼风唤雨,使出浑身解数,竭尽所能让这场大雨熄灭全城烈火。
“多谢二位天神相助!多谢!”雾舞虽然不清楚二位的准确仙号,但感激之情溢于言表,她驾云停在半空,深深鞠躬。
电母望向雷公,嫣然一笑,道:“小神不敢当,圣女更无需多礼,若是真要谢啊,那就感谢你的朋友吧。”
“朋友?……”雾舞迷茫之际,眼前上方一男子轻盈飞落,停在她的面前。
“怎又是你个假和尚!”她怒视白染,但忽然想到这二位雨神是给他面子才前来相助,又不自然地瞥看一旁,轻声道,“谢了。”
白染笑而不语,拱手感谢雷公电母破例相助,他以真身出现,同时也预示着,雾舞神魔双修圣女的身份已在天界正式公布。
雾舞见他不语,提起一口气,又轻轻吐出:“好了,我先去对付七头火狐,劳烦你照顾一下全场百姓,可以吗?”
“七头火狐早已逃之夭夭,等机会吧。”白染近日来也在查万年恶灵重现三界的原因,得出两个结论,其一、恶灵已找到一条通往凡间的安全隧道;其二、有滋事者已破解“黑系文字”,从而看懂与学会“解封咒”,故意为之。
不等雾舞开口,一位天兵便急急来报:“启禀天尊,此次伤亡超过两百人。”
天界有天界的规矩,倘若因降妖除魔伤及凡人超过百位,那便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押送凌霄宝殿听候发落。轻则面壁思过百年,重则贬入凡间。
雾舞深知伤及凡人罪责重大,她摩挲着衣角,心神不宁。
“日后还逞能吗?”白染悠悠地看向她。
摇头,再摇头。
“明知七头火狐妖气冲天还要与之开战,你在拿百姓的性命开玩笑?”
雾舞扁扁嘴,眼角溢出几滴泪。
“倘若我能帮你瞒天过海,你是否甘愿随我回天界?”
雾舞一听这话立马死灰复燃:“不受责罚也可以么?”
白染含而不露一笑,点点头。
雾舞低头沉思,天兵称呼假和尚为天尊,虽然不知他属于管辖哪些区域的大神,但天尊这称呼并非随便一尊神受得起的。何况她才是个圣女,天尊的地位显然在她之上。
哎哟,假和尚来头不小呃?!
“姑且,姑且相信你,帮我一下。”雾舞虽然还在硬端着架子,但声若蚊蝇。
而白染,就那么不动声色地望着她,将一股无形的压力推给她。
“……”雾舞左顾右盼,知晓诚意不够,但是当着天兵的面承认错误有失威严。
又是一刻钟的沉默,雾舞垮下肩膀,长吁一口气:“本尊错……我知错了,引以为鉴,绝不再莽撞行事。”
白染应了声,将一手掠过记录死亡人数的天将的额头之上。
俄顷,天兵猛地回过神,观察所处的位置,又疑惑地眨下眼,见白染立于身前,立刻抱拳询问:“敢问天尊唤末将来此地有何吩咐?”
“方才有些事,此刻又无事了,回去歇着吧。”
“嗯?……末将遵命!”天兵飞身而起,俯瞰洒向凡间的倾盆大雨,不禁抓了抓腮帮,奇怪了,他来凡间作甚?
待天兵飞远,雾舞傻乎乎地看向白染,这家伙果然有真本事,并且是她不会的法术,他竟懂得封印记忆这等高深莫测的仙术吗?等等,这种仙术可以用在神仙身上吗?她怎隐约感觉只能为消除凡人恐慌而使用呢?
“你……为了帮我,犯了天规……吧?”
白染回眸凝睇:“是,封印魔神记忆将一同抹去对方在某个时段所学的法术,大罪。”
果然不出所料,雾舞纠结地看着他,可怜巴巴道:“那……要不你也抹去我的记忆吧,这样我就不会对你感到愧疚了……”
“……”
白染忍住笑意,掏出手帕递给她,正色道:“身为一介圣女灰头土脸成何体统。”
雾舞伸手一抹,掌心落上一层黑泥汤子,她接过手帕,擦脸时才发现白染手撑一把油纸伞挡风遮雨,这画面……在她脑中唰地闪过。为何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天尊,火势熄灭,小神还继续施法否?”雷公粗狂的声线打断了雾舞的思绪。
“劳烦二位,请。”白染俯首相送,无论他化作凡人还是以天尊真容示人,对于那些不好争斗、行事低调的神仙向来礼数有加。
雷鸣闪雷戛然而止,电母在离开前又多看了雾舞一眼,与雷公闲聊道:“天尊上次请咱们施法电闪之事你还记得否?”
“记得,怎了?”雷公声音颇大,引起雾舞的注意。
白染刚欲阻止,电母又道:“倘若我未记错,天尊命咱们施法吓唬的女子好像正是圣女。”
雷公扭头望去,雾舞刚巧也抬起头,雷公爽朗大笑,啥都没说却比说了还明确。
“……”
白染与雾舞面面相觑,他干咳一声,借由收起油纸伞的动作转了个身。
往事不堪回首,他那时也够无聊的,就为了让惧怕雷声的雾舞往自己怀里钻。
倏地,雾舞跳到他面前:“天尊大人,您是否已然对我做过抹去记忆的恶事呢?”
“没有。”白染笃定地回。
“那方才那段对话该如何解释?又为何要帮我?”雾舞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至理名言自古流传。
说来话太长了,白染沉了口气,视线无意间扫过她的耳垂:“这只耳饰……”
“作甚?这是我的。”雾舞见他伸手,捂住耳朵飞出十丈远。这枚耳钉中似乎残存了些许记忆,谁都不给。
“……”白染本就未想取回,垂下手臂,哑然失笑,不论她历经几时轮回,似乎都对这枚“瑰姿金琼”情有独钟。
此时,洛宝展翅返回,在飞到雾舞面前时幻化人形,还未开口,便捂住胸口昏厥过去。雾舞惊呼一声召唤飞云托住洛宝的身体,她则坐在一旁,抚了抚洛宝被烈火灼伤的手臂,心疼地皱起眉,即刻施法治愈。
“我来吧,免得你也昏倒。”白染踏上云朵,盘膝而坐,只见一股强大的光芒覆盖在洛宝的身躯前,他又伸出另一只手,落在雾舞的手背上,雾舞本能地缩了下,可这一拉一扯之间,她才察觉也受到灼伤,而白染并非占便宜,而是帮她治愈。
“为何对我这般好?”
“好?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白染并未看向她,态度疏离。
雾舞欲言又止,伸出手背与他的掌心贴合,闲来无事,注视他英俊的侧脸,很好奇遮挡在面具下的多半张脸是何模样,真如他所说那般丑陋无比吗?
“此刻你相信我不会害你了?”
雾舞缓慢地摇摇头:“有待观察。”
“……”
唉,转世鸡妖时她把谁都当好人,这一世看谁都不像好人。
“封印记忆的法术谁教你的?”
“你指‘遁忆术’?……”
“嗯嗯。”
经这一问,白染不由怔了怔,追溯许久,然想不起何时掌握的。
雾舞见他陷入沉思,以为他不想说,所以又换了个话题:“教给我好么?我拜你为师。”
这句话令白染不得不吃惊,因为今日的雾舞已是堂堂一代神魔圣女,纵然她还不未搞清此地位如何尊贵,但至少知晓自身的本领高出众神数段。
“行不行啊,别这般吝啬。”
“你……真想学?”
“嗯!”雾舞唯恐白染反悔,迎面跪下,毕恭毕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如此一来,她若再犯天规就可以……嘿。
白染轻柔地吐了口气,师徒,或许正是他们命中注定的,且是唯一的关系。
【第六十章】
“我出自佛门,所以你若拜师就必须遵守佛门的规矩。”
这一次,白染打算郑重其事地收她为徒,顺便断了众神贪婪美色的念想。
雾舞捂住长发:“还要剃头么?!”
“那倒不必,但是不能再佩戴花俏的头饰,衣着也尽量朴素些。”雾舞特殊的身份刚巧可以钻一个空子,纵然玉皇大帝不满也不能硬说神魔双修圣女归于道派。
雾舞微微蹙起眉,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吃素倒是无所谓,叫她穿藏蓝色的尼姑袍梳尼姑头,她这一时间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
“佛门主要重在修行,衣着方面不太苛求。”
雾舞应了声:“其实我犹豫的是,万一我哪日想成亲呢?师父可否放我还俗?”不等白染回答,她轻扯了下他的衣袖,“也只是万一,我希望师父先答应我。”
小滑头,三世轮回莫非大幅度提升的是智慧?
白染莞尔一笑,道:“倘若你只是为了学遁忆术暂时遁入佛门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
雾舞眼珠一转:“别急啊师父,我问问而已,还有……这遁忆术需要学习多久呢?”
“要看个人悟性,快则三五百年,慢则……”白染眼中带出一丝挑衅之意,“学不学得成还不一定。”
雾舞挑起眉梢,哎哟哎哟,好狂妄的和尚,嗯,此刻可以断定他是真和尚了。
“那我若是在百年之内学有所成呢?”
白染嗤地一笑,不表态不接话,一副“你痴心妄想”的神态。
雾舞眉头拧成弓,啧啧,可求上他了,瞧给他得意的。
“既然师父自认法术精妙绝伦,不如看谁先行捕获七头火狐?”
白染缓摇头:“这句师父唤早了吧,你心中不仅充满杂念,甚至大有考验我之意,既然你不信我为何还要拜我为师?诚意何在?”
“好吧,为表诚意,我抓捕七头火狐作为进门礼,如何?”雾舞扬起下巴,“七头火狐乃是万年恶灵,我想谁抓到它都将轰动天冥两界,届时众神夸得可是你的弟子哟。”
白染抚掌:“听着真有诱惑力,所以呢?”
雾舞耸耸肩:“没了,单纯想送师父一份小礼物。”
方才是她脑子转慢了,待学会遁忆术之后,师父曾经收她为徒么?嗯嗯?
白染岂能看不穿她的小心思,但目的已达到,一入佛门深四海,想还俗?等他消失在三界之中再议吧。
“好吧,为师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本领,这份礼物相当厚重。”
听到“为师”两字,雾舞笑逐颜开,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弟子得令!”
“既然你已入我佛门,为师赐你法号……”本该脱口而出,白染的笑容却僵在嘴角,久久,默道,“……逐情。”
赶走所有情感?……雾舞心不甘情不愿地俯首致谢:“多谢师父赐予法号,”话未说完,她又费解地抬起眸,“师父究竟怕我与谁谈情说爱?稍微长得像样些的男子除了师父便是我的宠儿,”她忽然又想到某位,补充道,“还有……与师父容貌酷似的冥界之神。”
提到赤炎,白染的神经扯了下:“他叫赤炎,乃新一代冥帝,为师与他各守一方。”
“哦?那便是敌人了?何时开战的?”
白染长吁一口气,娓娓道来:“一万五千年来,虽然天、冥两界并列齐名,但因冥界一直负责掌管地府与鱼龙混杂的妖界,以至于地位低于天界些许,不过老冥帝并未太过计较名利权势,一心只想与玉皇大帝联手铲除聚集在泥流恶灵山的高等恶灵。作战计划达成一致,在‘百鬼吞日’之时,也就是冥界众魔妖气最旺之日,先由熟悉地势的老冥帝从泥流恶灵山引出万恶之首屠夕,再由守在外围的玉帝一同施法封印,然而,这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因玉帝迟来一步导致冥界损兵折将,老冥帝也在与屠夕的对战中元气大伤,事后,正因天界地位高于冥界,所以天界并未正式向冥界道歉,老冥帝自此一病不起,继而传位赤炎。临终夙愿便是将冥界地位提升至天界之上。”
雾舞心情有些沉重,追问道:“天界为何失约?莫非是故意的?”
“说起缘由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当日如来佛祖路径天庭之时,佛祖处于礼数拜访玉帝,玉帝也未料到屠夕如此强悍,所以稍稍推迟了出发的时间,其实前后相差不到一个时辰,便导致后果那般不堪设想。而当玉帝抵达泥流恶灵山出口之时,冥界已然溃不成军,玉帝也是考虑到众神的安危,所以只派出千名天将先将老冥帝以及冥界元老救出泥流恶灵山,至于万名鬼兵,根据当时的情形也只能听天由命,随后,玉帝便撤兵返回天庭决定择日再战,未曾想,这次撤兵预示着天冥两界的彻底决裂。”
雾舞大致明白了,玉帝率兵来迟害得冥界损失惨重,老冥帝必然大怒,事后,玉帝仗着高人一等也并未诚恳地承认错误,关系恶化,分道扬镳,最终导致势如水火。
这事吧,孰是孰非也就是个导火索,纵然玉帝低头认错似乎也难平老冥帝痛失万名战将的心情,积怨已久,战争一触即发。但总体分析,她还是更偏向于冥界一方,鬼兵的命也是命,哪怕试着救助一下也算是一份心意。
“那赤炎呢?当时他参战没?”
“赤炎乃是天命的冥位继承人,所以降生之后便送至冥界进入‘万重炉’进行两千年的修炼,换言之,始末无非是从老冥帝口中得知,仇恨一味地灌输于耳,想法做法难免偏激。”
“你们都是三千岁?”
“嗯。”
“哦,我猜想,赤炎是师父的兄弟。”
“为何?”白染微微一笑。
“因为师父虽然更向着天界一方,但是话里话外透着些无奈。”
都说女子敏感,或许是真的,白染垂目:“为师站在公理一方,避免战争,不偏不坦,”他悠悠地侧过头,看向雾舞,“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无论赤炎做了多少错事,本质并不坏。”
雾舞无谓地点点头:“师父的兄弟就是弟子的师叔,弟子会以礼相待。”
“也不用……太有礼。”白染无意识地伸出一手,神色稍显矛盾。
“……”雾舞笑咪咪地应了声,“弟子明白,两界交恶,佛门既不属于天界也不属于冥界,保持中立。”
白染扯了下嘴角,就是这意思,若想化干戈为玉帛实在是困难重重,所以只要双方未正式交战,就是最好的局面。
雾舞唉声叹气道:“只怪我当时未出生,否则派本尊对付那些恶灵绰绰有余。”
“一只七头火狐就将你折腾得手忙脚乱,还敢呈口舌之快?”
雾舞吐了吐舌头,装模作样地行了个佛礼,可说出来的话真不怎么真诚:“你也就是我师父,否则我定将你一脚踢到地面上去!”
“……”白染记得还未自我介绍,“竺白染,执法天尊。”
“?!”……雾舞瞪大双眼,啊,莫非是那种惩戒天神地魔的执法天尊?!
“不必这样看着为师,为师向来赏罚分明,譬如你方才降妖失败又牵连无辜百姓遇难之事,为师会秉公……”
“师父!子弟怎就越看您越来越英明神武了呢?!”雾舞跳前一步,紧紧地抱住白染的手臂,唯恐他手指一动使出某种制裁自己的招法。
“……”白染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心中却忍不住一笑,究竟是雾舞保留了鸡妖时的活泼个性,还是她原本就并非一向态度严谨的神仙呢?
“你贵为神魔圣女,又是追击恶灵的圣手,为师岂能不网开一面?”白染将手臂从她温暖的掌心中抽离开来,施之佛礼。
所谓公正,便是谁都不能碰,无论是事,还是人。
然而,他越是一板一眼,雾舞似乎越喜欢逗他,此刻又揪起发梢搔他的脸颊,白染一躲再躲,险些从云彩上滑下去。
雾舞咯咯一笑:“起初我对师父充满敌意是因为我不能确定是敌是友,此刻知晓你乃执法天尊便彻底没了戒心,得罪之处就忘了吧!”
白染应了声,见她再次靠近自己,索性起身飞到空中,望向天际,一副观星望月的认真模样。
雾舞则盘腿坐在一旁观察他,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总感觉白染有刻意疏离之意。
不过她并不在乎,反正学到遁忆术就无敌了!哈。
“师父,你先帮我照料一下洛宝,我去引那七头火狐进山。”
“且慢,”白染瞬移她面前,“七头火狐乃万年恶灵,法力深不可测,休息几日再捉不迟。”
雾舞抓了抓发梢,方才还觉得白染冷漠无情,怎这态度说变就变呢?
白染也很快察觉到这份处于关心的情绪,他拂袖转身:“你先随我返回玄天仙境。”话音未落,他已飞上高空,雾舞则一手护住昏厥的洛宝,一边唤飞云跟随。
与此同时,冥界大殿——
“嘭嘭嘭!”几声炸响,几名负责看守法器的鬼兵死在赤炎的怒指之中。
“请冥帝息怒——”众阎罗及元老齐声跪下,而站在最前端的怒莲,欠身致歉。
赤炎拍案而起:“纵然鬼兵打碎法器,但在未解除‘解封咒’之前也无法将七头火狐释放而出,你们真以为本帝一无所知?!”
语毕,他甩袍离去,怒莲立刻疾步跟随,五指攥成拳头,她本以为一只七头火狐足以令雾舞遭受严重责罚,特别是在天界,如雾舞那等大神若违规需交由执法天尊惩处,可她万万未料到,白染竟然就是执法天尊!
“此次若并非白染及时相助,雾舞在劫难逃!”赤炎越想越气,倏然驻足,继而转身命道,“怒莲,你去帮我查一下雾舞在何处,本帝要亲自确定她是否受了伤。”
“遵命……”怒莲抬起眸,刚巧看到赤炎望向画中女子的一幕,他伸出手,指尖拂过画中女子的嘴唇。哪怕只是对着这一张雾舞的画像,他的动作依旧是那般轻柔,眼中的杀气荡然无存,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活生生的雾舞。
怒莲狠狠地咬了下嘴唇,雾舞一路升仙,赤炎一路牵挂,甚至容忍雾舞的种种无礼之举?!她究竟哪一点值得冥帝这般迷恋?是,她很美,可是自己也不差啊,最重要的是,她比雾舞多爱冥帝百倍千倍,为何就得不到半分关注?
“你还站在这里作甚?”赤炎相望之际,柔光转为冷眸。
怒莲匆忙点头,退出门槛,手背爆出愤怒的青筋,不过,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没有令她心灰意冷,而是激起更高的战斗欲!
雾舞,你靠山很硬?呵,狮子也有打盹之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总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另一边,赤炎伫立在雾舞的画像前,不自觉地笑起来……我知晓七头火狐伤不到你,何况还有白染护航,是我想你了,想找一切借口奔去见你。
要不,我以收服恶灵的借口接你来冥界住几日?你会答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