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把裤子脱了。”
一不留神,被射了满脸的黎星,正趴在儿子双腿间喘息未定,就接到了这样的命令。
不是吧,还不够……
“我不……”一张口,腥咸的液体就流进了嘴角,黎星赶紧闭上嘴。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要等我来动手。”黎秦云用拍打着黎星的脸,感觉它再次慢慢硬起:“你自己惹出来的,就要负责到底。”
“别……别这样”黎星难堪地别过脸。
“怎么,刚才是谁那么主动的又吸又的,含住我的宝贝不放,现在突然又假正经起来了?”
想到自己刚才居然在这个人挑逗下软化,黎秦云一阵恚怒。
他都不知道,这人居然对自己敏感点这么了解。
平时的几个片断划过脑海,黎星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此时便鲜明的暴露了出来。
想到这个人在和自己时,居然耍这些狡猾的伎俩,黎秦云的怒火又提高了一个级别。
真是其心可诛。
咬牙切齿盯着眼前的始作俑者,后者正抬起一双凉凉润润的眸子无辜的望着他,乌黑的头发被自己的和汗水濡湿成一条一条的,贴在白玉般光洁的额头上。
怒火转为新的火,火,火。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虐他,把这个人捏在手里,狠狠地揉碎,然后踩在脚下。
身体被翻转过来,双手被衬衫绑在身后。
下体一凉,裤子也被儿子一把剥下。
黎秦云托起父亲的一片臀瓣,捏了捏,然后任它在手中有弹性的晃动。
强烈的羞耻感让黎星呼吸急促起来。
“别动”身后暗哑的声音传来。
感觉身后有一把冰冷的锐物从脊背向股沟慢慢滑去,上下来回,在菊洞口徘徊,试探着捅了捅。
那触感——是剪刀,自己刚才用来剪黎秦云裤子的那把剪刀。
察觉了儿子的意图,黎星骇然,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躲避,屁股一下子绷紧。
“不,小云,不要……”黎星哀求道。
黎秦云不理会他的哀求,在他大腿上用力的掐了一把,黎星忍不住痛呼出声。
剪刀圆钝的头部慢慢钻进了,铁器贴住了炙热的肠道,冰冷的寒意让黎星忍不住哆嗦起来。
“你上面那张嘴的潜力我已经充分了解了,现在让我们来发掘发掘你下面这张小嘴的潜力,怎么样?”
随着黎秦云羞辱的话语,锐物越入越深,
“不错哦,看来你下面这张小嘴真是乱啊,都吞进这么多……”
黎星没有心情理会儿子的讥讽,铁物的捅进肠子的强烈的恐惧感,牵动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更无奈的是,那东西碰到了体内那要命的一点。
敏感的身体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恐惧和快感混合在一起,形成了更强烈的刺激。
“原来连剪刀也能让你兴奋啊。”
身后的人戏谑地碰了碰黎星勃动的,指尖对准尿道,轻轻地刺入,然后按住,转动着的内芯。
“恩……唔!嗯!嗯!”
刺激前端的快感如泉涌一般,尽管黎星努力抑制住嘴里的,可雪白的屁股却禁不住狂乱的扭动起来。
“真是贱的小洞啊,前面后面都湿了哦,下次拿相机拍下来,你自己看看。”黎秦云用手指蘸了前端溢出的蜜液,伸进黎星嘴里,搅动着他的舌头。
黎星失神的喘息着,唾液顺着嘴角流入脖颈,形成一条亮晶晶的银线。
前后的刺激让他的身体紧绷的像根琴弦,眼看就要到达顶点。
黎秦云却在那一刹那,用手指把顶端堵住。
“啊啊……啊……”
就像从高处狠狠跌落,极致的快感瞬间变成了极致的痛苦。
黎星的哀鸣却丝毫没有打动正玩在兴头上的儿子。
刚才黎星剪碎的裤子,散落在车内。黎秦云任由那把剪刀插在黎星体内,腾出手,抽了根布条,把的根部紧紧捆绑起来。
黎星还没有从刚才的失落中恢复过来,插在体内剪刀又被拿起。
“你说我要是一下子把它捅到底,会怎么样呢。”
体内铁器被猛然抽出,似乎下一个动作就是要钻进他的最深处。
被这样突然一吓,黎星的神智也清醒了些,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处境非常不妙。身体开始扭动着,想要逃离这种可怕的“惩罚”。
“要放松哦,否则可能会受伤。”黎秦云的声音让黎星联想起了恶魔。
“别……别……别……”这可是铁啊,一捅进来,再放松也会受伤啊,黎星被吓得惊慌失措。
话音未落,异物就从后面一下捅进了他的。
“啊……”他身体弹起,恐惧地惊叫起来。
“哧”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黎星这才察觉,被自己紧缩的肠道裹住的东西,细长温暖,一根、两根、三根……
是手指。
呼,老命都被吓掉了半条。
他长出一口气,身体甫然松软了下来,也顾不上那手指还在体内使坏的搅动了。
“这就松了口气啦?”
黎秦云嘲弄的声音又响起。
伴随着的,是他手指熟练精确的找到了黎星体内那点,按压刮搔,熟悉的麻痒朝黎星席卷而来。
“不,别这样……”黎星断断续续的拒绝,可屁股像有自我意识一般,却把儿子的手夹的更紧。
“喜欢被我这样玩弄这里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可是那粗重的喘气和半勃起的比什么都明显的说明了一切问题。
“我要听你说啊,你不说,我就不玩了哦。”
黎星双腿绞起,在皮椅上难耐的磨蹭着,尽管望叫嚣着要到达沸点,可是仅有的一点羞耻感还是让他死死咬住了嘴唇。
扑哧一声,带着粘液的手指被抽出。
快乐的刺激忽然被中止,空虚和急躁的痛苦不可抑制的从腹部鼠串上来。
“……啊……啊……”
黎星立刻浑身痉挛,紧张的意识都涣散了。
“请……请玩弄那里……”
“玩弄哪里啊?父亲大人。”
黎星呜咽起来:“肛门……里面,请进去,玩弄……”
“这样才乖嘛。”黎秦云把手伸了进去,奖赏似的搅动了一会,然后咬住了黎星的耳朵,邪恶的一笑:“不过,现在让我们玩个新游戏,如何?”
17.
微凉的空气里夹杂着芳草的清香。
旁边的小树林暗影摇动,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闪烁。
月光倾泻而下,男人雪白光裸的躯体笼罩着烟瘴一般的柔光。
他仰躺在黑色车盖上,背景是那浩渺夜空。胸樱上两个银色的小环,闪烁着冷冽的寒芒,和黑色幕布上寥落的星辰相映成辉。
男人秀丽的面孔隐带着羞涩和无奈,张开双腿,慢慢地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敞露出来——双腿正中,淡粉色的性器被黑色的布条紧紧束缚着。还有那润泽的玫瑰色的,随着呼吸起伏张弛着,语还休,仿佛在期待着更为粗暴的蹂躏。
大腿最后折到了胸前,被男人自己双手托住。那双眼睛犹如破碎的星子,哀求地望着黎秦云。
“小云……”
这个样子已经是极限,他,他已经不能做得更多了。
相比黎星的难堪,黎秦云却衣着齐整,已经换过了一套车中备用的新衣。
他冷然的俯视着一切。
眼前的景色如一副画,清雅、柔冶中带着浓冽的荡意,绮丽眩目,摄人心魄。
一瞬间,莫名的情感汹涌而出,困住了他的身体。
不应该是这样的。
提出这个要求,本来是想让这个人露出求欢的丑态,然后羞辱嘲笑一番的。
可是突然觉得害怕。
对这个人的渴望,深得让自己都觉得害怕。
“小云……”儿子的端凝不动,让他着急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虽然现在四下无人,可是也随时都可能会有人出现。在室外摆出这种姿势,让他感觉到似乎被所有人窥伺。
如果不是刚才黎秦云的手段实在让人畏惧。
这个样子,这个耻辱的样子……他真的不想多维持一秒。
终于,黎秦云迈前一步,用指尖挑起乳尖上那枚小小银环,残忍的用力一扭。
“啊啊啊……”尖锐的疼痛让黎星惨叫出声,划破了静谧的夜空。
身体大幅颤抖着,在溜滑的车盖上无法保持平衡,几乎要摔落在地。
黎秦云一手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握着早就藏在手里的粗大树枝,毫无预兆的,直直捅进了那因痛苦而痉挛的花芯。
“不不不……”黎星剧烈的摇晃着头,那树枝虽然已用薄薄的棉布包起,可仍然感受的到那断口的尖锐和粗糙的节头,柔嫩的肠壁仿佛被狠狠刮下了一层,火辣辣的剧痛着。
“好痛……饶了我吧……小云……饶了我……”
不!
黎星痛苦的求饶声反而让儿子加剧了手上的动作,树枝如捣杵般在他体内残忍的钻动着,当划过那一点时,夹扎着苦痛快感迅速传遍了体内每个神经末梢,在天堂地狱之间徘徊滋味让黎星几乎痛哭失声。
不,爸爸,我不会饶恕你的。
因为我也很痛,痛得胸口都要炸开了。
抛弃我的罪,诱惑我的罪,你要全部承担下来。
否则,我怎么办……
黎秦云抽出树枝,猛一挺腰,把自己埋入黎星深处。
我爱你,爸爸。
我爱你。
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我对你的渴望,不是因为憎恨,而是因为爱。
我爱你,爱到灵魂都痛了。
可是……
黎秦云仰起头,被望濡湿的黑眸里倒映着茫瀚深邃的天宇。
你的爱在哪里?
把温热的躯体锁在怀中,感觉那温软的甬道紧紧包裹着他。
情像涌动的潮水,铺天盖地的袭来,一下把他吞没。
朦胧的苦痛却如同海面上蒸腾的浓雾,笼罩在心中,怎么也无法褪去。
黎秦云狂乱的顶动让黎星喘不过气来,他双腿缠住儿子的腰,柔韧的腰肢款摆着,像一片漂浮的树叶,在儿子坚实的怀抱中飘摇晃荡,迷失了自己。
完全没有注意到,滴落在自己颈中的温热液体并不是汗水。
18.
黎星醒来时,双手正搭在着一个坚实的肩膀上,脸颊下面,是一个微微汗湿的背。
体内的灼伤般的刺痛,就像鼻边那熟悉的古龙水香气般一阵阵的袭来,刺激着脆弱的神经。
模模糊糊的听见管理员大爷絮叨的问候:“哟,黎先生这是怎么了”
“扭了脚了”耳傍黎秦云低沉的声音响起。
咦,扭了脚?痛的明明不是……
意识还在混沌之中的黎星,一时还没领会到这话在掩饰什么。
但很快,车子,树林,魔鬼般的折磨,残忍地进入,狂乱的结合……
各种片段立刻就像油锅中的水珠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一想起自己居然在露天下张开大腿邀请儿子的进入,黎星无法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
即使是头顶的灯光,此刻都仿佛像细芒一样刺痛着肌肤。
想现在就躺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好好的裹起来,永远不用再面对世人。
哦,金字塔里的木乃伊是多么的幸福啊。
此时此刻,黎星不禁深深羡慕起那些无知无觉的尸体来。
“唉呀?这是怎么啦?”电梯门一开,邻居大妈的惊叫声让正努力装晕的黎星差点从儿子背上滚落。
敏锐地察觉了黎星已醒,黎秦云不动声色的稳稳托住他的大腿。
“不小心,扭到脚了”
虽然黎秦云语气还是那样稳定,黎星却不知道他这种拙劣的谎话能骗倒多少人。
“啊,怎么这么不小心,要不要我帮着看看,不瞒你说,我以前做过赤脚医生,对跌打损伤很有一套噢。”
大妈的好意让黎星不由得惊出一声冷汗,现在自己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只要靠近,也许就能闻到身上残留着的那种东西的气味。
心慌意乱的他,此刻似乎觉得自己在侦探的小说里,全世界的人都像福尔摩斯一样,能敏锐地发现他那不堪的秘密。
他不自觉地把自己紧紧贴近了黎秦云,即使这个人是折磨自己的罪魁祸首,此时也是唯一能缓和自己不安的人。
“谢谢您,不用了,我们已经在医院上过药了。”
幸好那位大妈也只是随口关心一下,并没有鸡婆到真要察看伤口的地步。
“是吗?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这公寓旁边的建筑队真没公德心啊,沙土乱堆,好好的路面也被他们弄得坑坑洼洼的……”大妈滔滔不绝的唠叨和丰富的联想力让人不得不佩服,又没说是在那里扭的腿,她怎么就能想到那去呢。
“我们已经联名写了抗议书,要是有空的话,麻烦下来签个字啊……”
“好”黎秦云简洁的应付着,用一只手摸出钥匙开了门。
熟悉的木质家具的气息扑面而来,回到了自己的空间让黎星觉得安心了许多。
这套两室两厅的公寓是黎星自己掏钱买的,当初两个儿子决定搬进来的时候,黎星有些疑惑又有些感动,毕竟他们放着黎家的别墅不去住,宁愿和自己挤在一间小公寓里,光是这份心意,已经让他这个没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人觉得十分内疚了。
何况这里还有唠叨的门卫,多事的邻居,物业和户主经常因为几角钱的提价而起纷争,偶尔还要被社区协会的大妈号召捐款,或者半强逼着去做义工。
其实自己还蛮喜欢这种氛围的啦,小风似乎也对这里的邻居挺有好感,可是大儿子,就不清楚了。
毕竟他从小在爷爷严苛的教育中长大,又不像自己的性格那么随性。后来直接继承了公司,大事小事一大堆,应该很不耐烦这些吵扰吧,可也从未听他抱怨过。
说实话,这个儿子,他真的不懂。
残忍的时候让人无比畏惧,可是……
浴室中,被小心翼翼的放进浴缸里,黎秦云的手指伸进了体内,轻缓的蠕动着,温热的水跟了进去,漂动着内壁。黎星咬着牙,努力使自己不发出痛哼声。
被脱衣,被清洗,他虽然很配合,可始终闭着眼睛。
遭到那样的对待,说不怨怼,是假的。
可他毕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个做父亲的,总不能像个小女孩一样哭哭啼啼,闹别扭。
更何况,今天的事,毕竟是自己挑起的,先没有遵守约定,而且差点对小云……做了那种事。
虽然黎秦云报复的手段是激烈了点,可最后意志不坚定,屈服在望下的人,也是自己。
归根结底,一切都是自己的错……
这么想着,心中的悲哀不可抑制的溢了出来,自我厌恶突然到达了顶点。
浴室里蒸腾的热气,雾湿了黎星的眼角。
黎秦云的另一只手,却像明了他的痛楚似的,移到了他的头上,安慰似的轻抚着。
“对不起”
三个字像叹息一样响起。
19.
清洗,上药,帮黎星盖好被子,就算心情复杂,黎秦云仍尽量把动作放得轻柔。
以往,激烈的情事过后,两人总是一块入睡,不过今天,他苦笑一下,上班时心不在焉的后遗症——还有工作在等着他呢。
正准备把手从被子里抽出,却一下子被里面温热的物体摄住了。
钳住手腕的力度不大,却有种坚持的意念,黎秦云一怔,这个动作,是挽留吗?
“小云”床上的男人睁开眼,紧张兮兮望着他。
恩?
他恳求的语气,让黎秦云突然有些期待。
看着儿子柔软下来的态度,黎星鼓起勇气,吞吞吐吐的开口。今天晚上的儿子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不问这句话,他实在不放心。
“那个……那幅画,你不会对它怎样了吧”。
黎秦云蓦然抬起眼睛,那双黑漆的眸子瞬刹闪过的怒火,让黎星后脊禁不住一阵惊麻,一瞬间,他还以为儿子要动手打他了。
可那怒色还是渐渐褪了下去了,握住的手,也渐渐变得冰凉,就像激烈的火光,熄灭之后,留下来的就是深沉的黑暗。
黎秦云双眸渐渐幽深,直至看不见底。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的宝贝怎样的”
他慢吞吞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神情古怪地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长眉一挑,嘴角露出了一个轻佻的笑,隔着被子拍了怕黎星的臀部,语气不知是讥刺还是自嘲:“你以后要是也像今天晚上表现那么好,我哪天高兴了,一定把它赏给你。”
20.
黎星有些睡不着。
虽然上了药,伤口还是一阵阵的痛,然后又不敢翻身,这样直挺挺的躺久了,下身不免麻痹的难受。
以往虽然也有这样受伤的时候,可体力透支的他也总能很快进入梦乡。
大概是因为今天受的伤比较重吧,黎星把头埋在被子里,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绝不是因为身边缺少了体温的缘故。
今天的小云好奇怪。
自己都依他的要求做到那种份上了,连那种难堪的姿势也摆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在浴室里,温柔的说对不起的时候,他还差点以为儿子转性了。可后来离开房间的他,连白痴都看得出他的不快。
那种冷冷的笑容,让人从骨髓里都透出了寒意。
到底要怎么做,他才能真正原谅自己呢?
被拥抱,我可以忍受,被鄙视,我也可以忍耐。
可是,小云,我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才够呢?
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突然被惊醒了。
身上的黑影满身着酒气,大熊般的体形,却像只小狗一般趴在他身上,对着他的脖子又咬又,双手也没闲着,在他光裸的躯体上粗鲁的抚弄。
黎星被胸口的重量压得喘不过气来,下身更是撕裂般疼痛。
“小风,小风……放开我”黑暗中虽然看不清面孔,可凭那种熟悉的气息也认出了儿子,黎星一张口,才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偏偏这个人就像听不见他的话似的,动作力度反而加大了。
“爸爸,我好想你……”酒醉的人打了一个嗝,臭气扑面而来“你……的屁股哦……”
黎星不知道自己是快要被他熏死还是被他气死。
他知道跟醉鬼说什么都是废话,只得用手去推他,无奈身上这个人力气大的惊人,手臂就像铁圈一样,把他紧紧箍住。而自己的体力,经过一晚的折腾,早就已经不复存在。
下意识地想张口向大儿子呼救,可脑海里一浮出那讥刺的笑容,忽然就迟疑了一下。
然后嘴就被蛮横地堵住了。
21.
等黎星再次清醒过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睁开眼的刹那,天花板像白色的怪物一般压过来,他一惊,还以为自己要再次被吞噬掉。
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眩晕止了些,才留意到身旁躺着的儿子。
半个身子压在他身上,睡梦中的小风嘟噜了一声,往他身上蹭了蹭。像只吃饱喝足的小兽,正慵懒的着爪子。如果不是爪子上还残留着血迹,那可爱的纯真表情一点也不会让人联想到,它是如何残忍的撕裂它的猎物的。
黎星定了定神,然后挣扎着起身,不管怎样都好,强暴啊这些事以后再去想,目前他只想离开这里。
不让小儿子看见自己凄惨的样子,算是这个做父亲的仅剩的自尊。
一点一点移动身体,小心翼翼的不弄醒身边的人。
强忍着剧痛,把大腿从儿子身下拔出时,体内有东西滑出,怔了会,他才意识到那是儿子的性器。
等到半僵直的坐起,已经弄出一身大汗。唯一庆幸的是,醉酒的强暴犯睡沉得像头死猪,没有醒过来。
看着从床到门口的几步路,黎星苦笑了一下,真是漫长的距离。
“哗啦”一声,门却在此时开了。
目光不期然的对上。
黎星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双眼睛里的神情:从震惊到气愤到鄙夷,然后就是一片木然。
许久,黎秦云讥诮的声音才响起:“我不知道昨晚我没有满足你,你还有体力来勾引小风,怎样,被两人轮流干的滋味不错吧?”
被一个醉鬼当成性爱娃娃般发泄有什么觉得好满足的,更何况那地方受了伤,每次进出都锥心般痛。
他是经常屈服于身体的望,可并不表示他喜欢这样被强暴、被伤害。
可嘴好像被胶糊住了,张不开。
“还是你觉得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兑现,可小风的要求我却从来没有拒绝过。然后就找上他,让他来帮你上个双保险?”
什么双保险?突如其来的话让黎星有些茫然,只是瞪着双眼,看着黎秦云嘴角讥刺的笑。
“不回答,也就是默认了?我的父亲可真是了不起啊。”黎秦云把那“了不起”三字像咏叹调一样拉得长长的。
“别人兜为艺术献身的人很伟大,可谁有你做得彻底?”
黎秦云把手中的卷轴扔了过来。
“这是你的宝贝,现在,它是你的了。”
看着像块抹布一样被丢在被子上的画轴,黎星这才反应过来儿子在说什么。
他以为……他以为……自己昨晚,只是为了这个……
心脏因为突然的疼痛几乎蜷成了一个核,可偏偏又想笑。
价值千金的东西,梦想的画,终于得到了,却没有应有的欣喜。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羞辱,只是发生在性爱里,用那种半催情般的语气说出来,也许是他迟钝吧,总不是很当真的。
说话的人,态度,神情,都和今天不一样。
“以后请继续加油吧!父亲大人。”
丢下一句话后,门被重重关上,接着,客厅里有东西破碎的声音传来。
黎星闭上眼,眼睛和嗓子一样干涸,一滴眼泪也没有。
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活该”
在心里,他轻轻骂了自己一句。
22.
脚步声小心翼翼的靠近床头。
静默了一阵子。
然后又急躁的走向门口。
过不多久,又窜了回来。
如此循环往复N次。
难道你察觉不到连地板都在抗议了么。
黎星心里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对面的人猝不及防,顿时闹了个手足无措,慌慌张张的张了张嘴:“爸,你醒啦,这个……那个……”
黎星哑着嗓子,轻声打断了他:“你很吵,出去吧。”
罪魁祸首心有不甘地在被他折磨了一天的地板上继续磨蹭了一会儿,然后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房间。
听见关门声,黎星松了口气。
纵然最后咬着牙自己清洗上药,可那张被他压住的床单还有记忆实在没办法消灭掉。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流了很多血。
不知道小儿子回忆起来多少。
如果记忆也能像血迹一样能被洗干净冲进马桶就好了。
道歉也好,忏悔也罢,现在的他实在没心情应付这些,他也不想听。
虽然事先有所预防,吃了几片消炎药,可半夜还是发烧了。
黎星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烤炉里的膨化饼干,全部的水份都被蒸发殆尽。
所有的细胞都在叫嚣着“水,水,水……”
可明明知道水杯近在咫尺,偏偏连个手指头都抬不起。
就在以为自己会因这样的饥渴而亡的时候,清凉的液体流进了牙关,然后炙热的脸颊贴上了冰凉的肌肤,仿佛久旱逢甘霖,黎星刚略觉舒适,耳边就响起慌乱的吵嚷声:“烧得很厉害……怎么办?怎么办?爸,我送你去医院……”
医院?不,不,我不去医院,听见医院两字,黎星就下意识地想拒绝。无奈这点微弱的心声,根本无法传达给那位抱起自己就急哄哄往外冲的家伙。
“该死,电梯为什么这时候坏”
砰,黎秦风毫不客气地朝电梯门狠狠一踢。
发烧的人,一点细微的噪音都是折磨。
黎星的昏沉沉的脑子因这一声巨响而回荡起了金属嗡叫般的耳鸣声。
楼梯一路震动颠簸暂且不说,热血少年冲劲十足,可动作就一点也谈不上温柔了。黎星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一边还像哄小孩一样喃喃的安慰道:“爸,你忍一忍,医院很快就到了。”
拜托你别把我箍得那么紧,好不好,我快喘不过气来了,你就不能用背的么。
黎星默默忍耐着强烈的呕吐感,幸好楼层不是很高,待会儿到了平地上就会好些吧……
应该……会……好些……
猛然,黎星觉得身体空悬了起来,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正等待着水泥地做一次亲密接触,却落在一个厚实的肉垫上。
“爸,我刚才不小心滑倒了……你……你没事吧。”黎秦风的双掌不停的拍打着他的脸颊,语调里已经带了哭音“对不起,爸,对不起……都怪我不好……”。
耳边的声音似乎在慢慢走远,黎星的意识渐渐的沉入黑暗。
笨儿子,别再打了。
你打得我很痛,知不知道?
真的……很痛。
23.
“……你是怎么开车的,差点就和了医院的急救车撞了个正着,要赶着救人也不是这样赶法,万一出了交通事故,不但你爸的命没救不到,连你的小命也一块送了。还有啊,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一点救护常识都没有……”
特护病房里,身高接近1米9的黎秦风,坐在医院的小板凳上,乖乖地被只有个子还不到1米6的小护士训斥,一声也不敢吭。
这副景象不禁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好不容易护士结束了发言,心满意足的离开,病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对上了黎星的目光,黎秦风有点局促的低下了头,宽硕的肩膀微微缩起,一副俯首认罪的态度,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首先打破了沉默。
“爸,你放心吧,这家医院黎家有股份的,病历什么的,会保密……”
“我给哥哥打过电话,不过他手机关了,他秘书说他出差了,不过,我想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他以前都不会不打招呼就出差……”
“还有,你单位打过电话来,我帮你请了假……”
“还有……还有……那天,那天,我喝醉了……”黎秦风声音渐低,把头扭到了一边。
过了一会,猛然抬起头来,语调急切,目光里满是祈求:“爸你骂我好了,你……你打我好了,你狠狠的打,想怎么打都没关系,打死也没关系……”
黎星被他紧紧扑上来抱住,强烈的冲击力让他胸口梗了一下。
“就是不要这样……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黎秦风硬硬的头发像把小刷子蹭在他的脖颈上,隐隐的痛。
“爸,你……别讨厌我……别讨厌我……”
傻瓜,你是我的儿子,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没办法讨厌你。
我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我可以像一个平常的父亲,你不听话,就动手揍你……
要是我可以像刚才的护士那样,理直气壮的把骂你得狗血淋头……
也许我们会比现在,幸福得多。
24.
病床上的日子本来应该是很清静无聊的,拜一只大型动物所赐,黎星第一次了解了争夺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是多么艰难的一项任务。
其实黎星的烧退得还是相当快的,只是后面的伤口愈合还要一段时间。疼痛不止,外加行动不便,床上躺久了就觉得颇为煎熬。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生经验老道,面无表情,处理这种伤口时,眉毛都不抖一下,免去了许多尴尬,不愧是专业人士,连态度都拿捏得如此恰当。
只有一件事最令人烦恼——每晚,黎秦风都像只忠犬那样尽忠职守……黎星一睁开眼,就能看见床边趴着的那个刺猬头。
而且右手被他紧紧握着不放,实在汗津津的难受。
他叹了口气,微微起身,摇了摇他:“小风,小风……”
黎秦风一脸迷糊的睁开眼,晃了晃脑袋,然后紧张兮兮地弹跳起来:“爸,你不舒服么?要上厕所吗?还是要叫医生来?”
黎星摇摇头:“我没事,你不用窝在这里,去那边的陪护床睡吧。”
“我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沾床就睡得很沉,万一你有事叫不醒我怎么办。”黎秦风一脸委屈的看着他,好像黎星不是叫他去睡觉,而是叫他去打针。
难得这孩子也有体贴细心的时候。
明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赎罪,此外还有不少博取同情的成分在里面。可看见他双目通红,满是血丝,想到自己前两天高烧,他跑前跑后整夜没合眼。黎星还是心软了一下,声音也放柔了:“我不会有事的,烧早就褪了。要是不舒服,这里也有呼叫铃,按一下值班护士就会进来,很方便的……”
黎秦风固执地摇摇头,还是不肯。
黎星为难地看着他:“你一直睡在这里也不是办法……”
万一,你也生病了怎么办……
关心的话不自觉的就要溜出口,可一想到眼前这强暴犯连拘留期都没过呢,勉强压下了后面半句。
“要不这样吧”黎秦风眼睛亮了起来:“我和爸睡一起,这样的话,要是叫不醒我,爸你也可以把我打醒。”
弄了半天,这家伙脑袋里打的是这主意。
黎星无语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把被子盖上。
你还是继续趴你的床沿好了。
“我又不会做什么”
身后的人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一只手伸进被子里,摸索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不多时,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25.
医生嘱咐伤口不能碰水,不过爱干净的黎星还是坚持每天擦一次澡。
病房配有小洗手间,被儿子纠缠了半天,不胜其烦的黎星终于还是同意了让他把自己抱过去。
热水装好了,毛巾也准备就绪。
“你可以出去了”黎星没好气地瞪着赖在洗手间不离开的儿子。
“我帮你洗吧,爸,你是病人,不方便的。”黎秦风表情十分诚恳。
“我自己可以,不用你帮忙。”那里受伤而已,我又没瘫痪,双手双脚还是完好无缺的。
“那……我帮你擦背?”革命尚未成功,黎秦风发扬不屈不挠的精神,双脚就像钉在了洗手间的瓷砖上,纹丝不动。
“不用了”拜托你快走吧,水都要凉了。
“我只想帮你而已,什么都不会做的”黎秦风委屈地小声说。
“你快给我出去!”黎星差点就要把肥皂盒子扔过去了。
看父亲脸色不善,有大动肝火的迹象,黎秦风终于神色衲衲地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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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收起爪子就当自己是只猫了。
黎星用毛巾泄愤般狠狠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直到皮肤通红才作罢。
抬眼看去,镜子里的人满脸病容,面色苍白,略有些憔悴。
想不到自己年纪一大把还要玩这种“保卫贞”的游戏,对象还是自己的儿子。
黎星头痛地抚着额头。
真是的,这种老男人的身体,到底有那点吸引人的啊
26.
在医院里憋闷了许多天,终于到了大赦的时间,走到医院大楼外,耀眼的阳光让黎星心胸顿时一畅,简简单单的几抹绿色看起来也分外可爱起来。
黎秦风却神色郁郁,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黎星瞥了他一眼,一想起来他就有气。
在医院时间不长,黎秦风却博得了医院上上下下的好感。
脾气好暂且不论,如今这世道,不辞辛苦整日守在病床边照顾父亲的年轻男孩子你见过几个。何况这位父亲肝火旺盛兼不讲道理,发起火来半夜就把儿子赶出病房,陪护床也不让他睡。
看见这个大个子帅哥可怜兮兮的蜷缩在医院长椅上打盹,医院一干大小护士无不掬一把同情之泪。
虽然做事毛毛糙糙,可是开朗的笑容和虚心求教的态度,极大的激发了护士们的母姓爱心。
相比之下,黎星就比较惨一点。
虽然那些护士不明说,可整日在病床前旁敲侧击指桑骂槐也实在叫人受不了。
背地里,黎秦风几乎成了她们口中的第一孝子,恶父的名头当然就落在了黎星身上。
黎星一肚子火发作不出来。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儿子半夜非礼他才把他赶出去的吧。
冷眼看着大大小小的护士借着各种名义跑来病房对儿子嘘寒问暖,黎星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受欢迎有什么了不起,想当年你爸我……
黎星轻咳了一声,有点悲哀的发现,自己也开始“想当年”了。
因为上次黎秦风的飙车事件,车子被扣了,这段时间黎秦风也没空去缴罚款,两人只得穿过马路,走到站台上等公车。
烈阳当空,风渐渐大了起来,车轮滚过马路,便带过一阵沙尘。
黎星微觉燥热,抬头一看,黎秦风正捂着眼睛。
“怎么啦”
“没什么,进了沙子”
黎星正想说我帮你吹开,一转念心想,可别又是什么占便宜的戏码,便不再理他。
小儿子这回倒是没作什么怪,过了一阵子,手便放了下来,只是眼角还有些红红的。
黎星叹了口气,不由得苦笑自己提防太多。
掏出纸巾递过去时,又一辆车呼啸而过,黎星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脸颊却没有感觉到应有的风尘。
睁开眼,才发现黎秦风的高大的身体有意无意的侧着,正巧抵住了风向。
一瞬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黎秦风接过纸巾,朝他咧了咧嘴。
少年特有的明朗笑容,在阳光下,着实令人炫目。
黎星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有些恍惚。
孩子成长的可真快啊,什么时候开始,对着那当年只有拳头大的小东西,自己需要这样仰视了。
虽然现在还有些不知轻重,可再过不多久,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男人吧。
“爸”黎秦风走近了一步,搂住了他的肩头。
“嗯?”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淡淡的气息,可正想得入神的黎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避开。
“那个,我们去逛逛吧”
顺着儿子的目光,黎星侧脸望去,远远一块大的广告牌颇为引人瞩目:黑色天空中月亮半明半灭,下面是繁华热闹的街道,雕梁飞檐古色古香。宫灯高悬,排成直直两列,连绵不断,似乎连入了天。
“我听朋友说,市里举办旅游节,好像个搞了个什么天街庙会,还有什么民间艺术展的,你在医院这么多天也闷坏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黎星想了想,淡淡一笑。
“好啊”
27.
到了会场,黎星才暗自感叹广告欺人,庙会门口彩旗招展,人声鼎沸,虽然两旁的仿古建筑做的挺精致,可商业气氛十分浓郁。工艺品倒是不少,但都是仿造的劣货。跟黎星想象中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黎秦风倒是兴致勃勃,他平时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现在乍一看,还是挺有新鲜感的。只要看见有舞龙、舞狮那种民间表演,他就硬要拉着黎星去凑凑热闹。
当然,还有顺便可以做做的事——因为人太多了,两人要手牵手防止走散。
拥挤的时候,就更要小心了,最好就是搂住腰,以防黎星被人撞倒——刚从医院出来,再受一次伤该怎么了得啊。
抗议?
黎秦风无辜的眨眨眼睛。
恩,为了您的健康着想,抗议无效。
虽然哪里都人满为患,不过,庙会上最热闹的地方不是戏台也不是商铺。
民以食为天,中国人最喜欢的,当然是吃啦。
小吃摊一溜排着,煎炸烧烤,南北小食样样俱全。不说别的,光是这香味就让人食指大动。
医生嘱咐过要忌口,黎星原本是不打算在外面吃东西的。
可是路过一个卖西安小食的摊位时,见到几个烧卖,白玉般的面皮,用翠绿的细葱系着口子,着实晶莹可爱,黎星就有些忍耐不住了。
喝了那么多天的粥,此时实在难抵食物的诱惑。看看摊子还比较干净,又想想烧卖也不是什么刺激食品,便叫了一碟,坐下来慢慢吃。
黎秦风也叫了一碟,却没动多少,只是笑吟吟的望着他。
大概是刚出院吧,今天黎星意外地心情好,对他的小碰小摸也持忍耐态度,没有发脾气。黎二少爷触觉上得到了满足,眼睛当然也要养一养,顺便心里……嘿嘿……幻想一下。
这实在不能怪他啊,美食当前,只看不吃已经很难得了,总不能把画饼充饥的权利也剥夺吧。
黎星忍了又忍,还是受不了他的眼神,正准备板起脸训他,一个惊喜的声音却插了进来:
“嗨!黎秦风,你怎么在这里?”
扭过脸,看见来人,黎秦风也有些吃惊:“王荻”
叫王荻的女孩个子高挑,打扮入时,脸蛋漂亮,说话时表情也很丰富,是那种相当受欢迎的类型。另一位个子矮些,长相可爱,眼睛圆溜溜的甚为灵动。
“这位是……”王荻掉过头来,有点疑惑的打量着黎星。
黎秦风挠挠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爸。她们俩是我高中同学,她叫王荻,她叫心心”
“哦,你……爸?”两人齐齐瞪圆了眼睛。
“你们好”
对这种表情实在是司空见惯,黎星朝两女孩点了点头,脸上挂着长辈特有的包容微笑。心里却忍不住想:瞧这俩嘴张的多齐整,每张嘴塞一个烧卖刚刚好。
“难……难得碰到一块,大家一起逛吧”王荻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兴致勃勃地提议。
“噢,那个……”黎秦风一脸为难,正措词想着怎么开口拒绝。
黎星眼神闪了闪,一口答应:“好啊,人多热闹嘛。”
黎秦风脸色一苦,幽怨地望向黎星。
黎星偏过头去,视若不见。
女孩子加入之后,果然热闹了许多。
王荻对任何事都觉得新鲜有趣,劲头上来了就拉着黎秦风说个不停。
黎秦风蔫头蔫脑的,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的,根本提不起劲来应对。偏偏黎星又不理他,只得像只提线木偶一样,无奈地被王荻牵来牵去,从这个摊位窜到下个摊位,不时抽空哀怨地瞪上黎星一眼。
黎星终于把这个特大号的包裹甩给了别人,觉得前所未有之轻松,旁边的女孩子又乖巧可爱,讨人喜欢,仔细想想,当初自己要是生的是女儿多好啊,现在也不至于受这份罪。
俗话说的好,女儿是块宝啊,儿子完全是生来讨债的。
他看见心心抱着个好几个纸包,一路上也不说话,净往嘴里塞东西,嚼爆米花似的,咯吱咯吱咬个不停,吃得满香的样子。
一时好奇,凑过去问:“你在吃什么呢”
“你要尝尝吗?”
心心打开纸包,很认真地指给他看:“这包是蝈蝈,这是蛹,这是蝎子,都很好吃的。”
蝈蝈、蛹、蝎子。
黎星的脸色绿了绿。
突然有种想把小儿子叫回来的冲动。
不过,心心这小姑娘虽然食癖怪异,倒是不像王荻那样爱凑热闹,黎星往哪走她都没意见,黎星往那一站,她就往那一吃,只要不去想她嘴里咬的是什么,总的来说,还是很好带的。
职业病发作,黎星索性就领着她一块去一旁的古玩店逛逛。
店面小小一间,却挤得满满当当,书画玉器,陶瓷青铜无所不包。虽然不用看黎星也知道这些东西九成是假的,不过反正也只是打发时间,见识一下民间的作假工艺进步到了什么程度,这也是经验的一种嘛。
黎星拿起一件玉器正准备仔细端详,老板就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怔了一怔,然后笑嘻嘻的开口:
“我们这里的东西,哪里能入行家的眼啊,您到那家去看看吧,那家的货好着呢。”
黎星一愣,这话听着真怪异啊,哪有老板把顾客往别家赶的。
难道是什么揽客的新招数。
可看老板一脸陪笑,那种巴不得自己赶紧离开的态度又不像是作伪。
刚才他称自己是行家,也许是什么时候见过自己,难道是怕自己识出他店里的假货,所以才赶他走?
黎星有些啼笑皆非,别人请他鉴定,他自然会说实话。可他又不是质量监督局的,专门抓制假造假。要真是那样,整条街也抓不完,累也累死他了。
不过,看老板一副大敌当前战战兢兢的样子,黎星也不好在这里惹人厌,笑了笑,放下手里的东西离开。
结果到了下一家店,却碰上了同样的情景。
再下一家店,还是一样。
每位老板都一脸恭敬,笑嘻嘻地请他去别家逛逛。
黎星皱了皱眉头,不会吧,就算认识他的人不少,可是什么时候他变成这样“人见人爱”了。
正想抓一个人问问,心心这时候却不愿意再跟去古玩店了,几袋食品已经被她清扫完毕,迫切需要进行补充。
这女孩的胃容量也很让人佩服,黎星苦笑着摇摇头,跟了过去。
看见小姑娘在广式小吃的摊子前停了下来,盯着热气腾腾的小蒸笼不放,以黎星对女性一向的细心体贴,自然不等她开口,主动要了四笼小笼包。
正巧走得累了,大家一块坐下来休息一下也好。
“你可真能吃啊”
这回是黎秦风拉着王荻跟了过来,丝毫不懂女性忌讳的大个子劈头就是这么一句。
“你不知道这家伙是橡皮人吗?”王荻敲了心心的头一下,小泄心中不满。她正在那边看捏泥人看得正起劲呢,就被黎秦风拖过来了。
橡皮人?年轻人的话真让人听不懂。
心心倒不在意他们俩的话,大概是被人说得习惯了,只是在王荻敲她头时回瞪了一眼。
“你们跟小风是高中同学,那也是今年毕业了?”要和这帮小孩子找话题,也只能说这个了。
“是啊,我被F大录取了,心心是T大。原本以为黎秦风和我一样上F大的,没想到他考得那么好,居然上了K大的线,分数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吓了一跳呢。”王荻有点不服气的撅了撅嘴。
“不过,最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原本总是嚷嚷着要去学摄影的家伙,最后却选了建筑系。”
“建筑专业也很不错啊”黎秦风神情有些不自在。
黎星疑惑地看了儿子一眼,当初小风选专业的时候有问过他意见,他当然是建议他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
难道他喜欢的,不是建筑?
王荻白了黎秦风一眼:“谁不知道建筑不错,不过替你觉得遗憾嘛,毕竟高中时咱们摄影社就你技术最好了,结果我们都去学了摄影,就你一个跑去学建筑……”
“好啦,别说这个了。”黎秦风粗声粗气地打断她“吃东西吧,你再不吃,心心就要抢光了。”
“心心……你这家伙,干嘛抢我的。”王荻注意力迅速转移。
“谁叫你自己不吃”理直气壮。
“没关系,没关系,不够再叫就是了。”黎星安抚道。
“还是黎叔好。”王荻瞪了黎秦风一眼:“不像某人,动不动就发脾气。”
黎秦风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把小笼包切开,等里面的油流出来后,再夹到黎星碟子里:“爸,医生说你不能吃太多油腻的,吃这个吧。”
“哦,好”住院时,是黎秦风负责黎星的食品问题,为了防止自己一时大意又把事情弄糟了,他甚至把医生嘱咐的各种注意事项用笔记在了本子上,不时就拿出来复习一遍。
黎星本来已经对他这种处处小心的行为习惯了。可在两个女生的眼神夹击下,不知怎么突然就尴尬起来。
“果然是真的”心心突然插了一句话。
“什么真的假的?”黎秦风被她冒出来的话弄得二丈摸不着头脑。
“恋父情结啊”
黎星一口包子差点喷出来。
“谁,谁说……我有这种……”黎秦风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当然是你自己说的”心心一脸莫名其妙的望着他:“你忘啦,上次聚会的时候……”
王荻轻咳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心心,包子要凉了哦”
“哦”心心低下头,继续埋头苦干。
“干嘛吞吞吐吐的”黎秦风不解的看着王荻。“我那时说了什么啊?”
“忘记了就算了”王荻偷瞥了黎星一眼,也低下头开始苦吃。
“心心”黎星突然笑得很温柔:“那边好像有炸蟑螂,我待会请你吃好不好。”
“好啊”心心偏了偏脑袋:“不过老是要你请客不好意思,我自己也有带钱的。”
“没关系,你只要告诉我黎秦风那天晚上说了什么就好。”耳边父亲的声音柔和的能掐出水来,黎秦风突然打了个冷颤。
“哦,那个啊。那天,他们男生都喝了很多酒,后来就有人问黎秦风,你心目中最漂亮的人是谁。”
“哦,他怎么回答的?”黎星神情平静,心中却渐渐升起不祥的预感。
“他说”心心看了黎秦风一眼。“是我爸”。
扑哧一声笑出来的是王荻。
“我……我吃饱了,去那边看看。”黎秦风不敢看黎星,慌慌张张地准备遁逃。
“坐下”黎星淡淡地一声,黎秦风就僵在了原地。
“他还说了些什么。”
“后来他们以为黎秦风听错话了,又问,那你最喜欢的女人是谁?”
心心又看了黎秦风一眼,虽然她神经粗的像电线杆,此时也不禁犹豫了一秒,不过也只有一秒而已。
“结果他还是很干脆地说——是我爸。”
席间一片长久的沉默。
远处嘈杂的音乐声,周围人群的喧嚣声突然变得无比明晰。
两位女生很乖觉地低下头,自动自发地开始研究起了包子的构造。
黎秦风战战兢兢地,以舍生取义的勇气等待着即将从对面劈下来的雷霆震怒。
良久,良久……
黎星终于开口了。
声音不算大,音调有点高:
“老板,再来一笼包子”
全体栽倒。
28.
前面三人一行有说有笑,黎秦风是一条垂头丧气的尾巴。
虽然,他明白,父亲在他同学面前没有发火,是在给他面子。
虽然,他也明白,黎星不理他是很正常的,要是还想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手拉手,亲亲密密地一块走,除非是时空错乱,河水倒流了。
可这样才真让人难受呢。
他在医院时不知陪了多少小心,才终于让父亲开口和他说话。
再做了无数努力,差点把病房前的长凳睡穿了(==夸张),才换得今天亲近的机会。
虽然黎星对上次的事始终没有清楚的说原谅,但是,同意和他一块出来逛街,应该就是一个软化的讯号了吧。
可这下子,一切都要重头开始了。
黎秦风懊恼地捧住脑袋。
不发脾气的父亲,最让人捉摸不透了。
他宁愿黎星当众骂他打他,提起菜刀整条街追杀他,也比把怒火放在肚子里高温加热强。要是一不小心产生核聚变,那岂不是更让人吃不了兜着走。
可恶的心心,可恶的王荻……
没事跑来瞎凑什么热闹。
还有……你,你们,干嘛靠我爸靠得这么近。
黎秦风气鼓鼓地盯着前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事笑得那么开心。
他正腹诽地起劲,前面三人却停下来了。
“啊,黎叔不和我们一块去山上看烟花吗?”
黎星歉然一笑:“逛了这么久,我有些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你们好好玩。”
“对……对啊,爸你病刚好,不能走太多路,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终于可以甩掉这两只大灯泡了,黎秦风大喜过望,赶紧凑过来附和道。
“好遗憾哦”王荻咬了咬唇,向黎秦风轻瞥了一眼,这女孩一直笑得爽朗明媚,这时候才微微露出些落寞的表情来。
黎秦风却是一脸喜滋滋地瞧着父亲,可以和黎星单独相处的喜悦,让他一下子忘记了自己还是“待罪之身”。
黎星微微一笑:“你们大学虽然不同,不过都是在同一个城市,小风这人莽莽撞撞的,你们以后要多照顾他啊。”
他嘴里说你们,可眼睛却直视着王荻。
女孩子一下高兴了起来:“那当然”。
随即脸红了红,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加了一句:“我们是好朋友嘛。”
黎秦风跟在黎星身后,绞尽脑汁盘算着道歉的话怎么说。
最漂亮的人,这句话其实没错啊,爸爸本来长得就很漂亮。
虽然男人被说漂亮,多多少少会有些生气。
可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长得像女人啊。
最喜欢的女人——哼,这帮人问的是什么烂问题啊,我当时一定是漏听了,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的人,差了一个字而已嘛,数学都可以四舍五入,漏听一个字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最喜欢的女人,最喜欢的人,最喜欢……
咒语般在心里反复叨念着,突然,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好像中了魔法般,甜蜜无法抑制的从心中溢出来。
最喜欢……最喜欢的人……
走在前方的人转过头来。
微光下,还是那见惯了的眉、眼、鼻子、嘴唇。
可是,又有一些不一样。
他还记得肌肤那滑腻的触感,还记得那淡粉色的嘴唇情动时颤抖的样子。
可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小风”对面的人在叫他,还是那种淡淡的,温和的语气。
难道,他没有生自己的气。
也对,他脾气一向很好,上次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他都没有骂一句,这次,不过是说错了两句话而已嘛,更加不值得生气啦。
“你喜欢摄影吗?”
黎秦风盯着黎星翕动着的嘴唇,一时没回过神来,不自觉就嗯了一声。
“那为什么没有选摄影专业?”
“哦,那个啊,哥不同意啊。”话一出口,黎秦风才惊觉过来,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
黎星笑了笑,一副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不过,哥让我学建筑也是为我好啦,虽然我比较喜欢摄影。”
“爸,你还是觉得我选摄影专业比较好吗?”黎秦风记起,当初黎星让他选自己喜欢的专业。
“不,我觉得你还是学建筑比较好。”
啊?黎秦云有些吃惊,黎星这么钟情于自己喜欢的工作,他原以为父亲一定会力劝他去实现自己的理想。
“摄影这门专业不仅需要才华,还需要长久的坚持,收入不稳定不说还有可能遇上危险。”
黎星冷静地分析:“相比之下,建筑专业安稳的多,也好找工作,你哥哥顾虑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可是……”摄影不会那么糟啊,黎秦风下意识地想争辩。
黎星打断他:“可是,你既然放弃了,就证明摄影不是你最喜欢的。”
“最喜欢的东西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就算知道会遇到很多困难,就算了解要付出很多,可是还是无法放弃。”
他直视着儿子。
“我很明白这种心情”
他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苦笑了一下:“当然,我的例子不能作为参考。就是因为我这样,才害你们俩兄弟……”
他顿了顿“总之,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更清楚的了解自己的心意,及早下定决心,别像我当初那样彷徨来彷徨去,浪费了许多时间。”
父亲自责的样子,让黎秦风觉得有些难过。
“爸,其实我早就没怪你了,哥哥……哥哥其实也快原谅你了,他只是有点放不下过去的事。”黎秦风走上前去,轻轻拥着黎星。
“我们现在不是过的很好吗?现在我最喜欢爸了啊”
其实,因为自己喜欢摄影,他有时候也能理解黎星当初为了追寻理想不顾一切的心情.再仔细想想,他把他们送到爷爷家,也是相信爷爷能照顾好他们,至少使他们衣食无忧,并不是真的抛弃不管。
怀中的身体并不柔软,传来的温度却让人心安。
作为父亲,他其实是最了解孩子需要的一个。
作为情人,他也是很好很好的。
黎秦风满足的轻叹口气,如果能永远这样就好了。
心底此时却闪过一丝疑虑——现在已经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那哥那边怎么办?
唔,哥哥一直对爸有偏见。
不过没关系,等哥回来,就告诉他自己已经喜欢上爸了,然后求哥哥别再报复他了。
呵呵,除了志愿的事,哥哥还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呢。
过了哥哥这关,然后,我和爸就可以在一起了吧。
想到以后每天都能这样抱着他,黎秦风眉开眼笑:“爸……”
“嗯?”
再叫一声,甜蜜点的:“爸……”
黎秦风脸红了,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可是,无法形容的这份心情,无法形容的这份喜欢,好像这样才能表达出来。
他捧起怀中人的脸,那双黑滢滢的眼睛里,也有他的影子。
黎秦风傻笑起来:“爸……”
控制不住自己低头去捕捉那唇瓣。
不料黎星头突然一偏,吻落在脸颊上。
“爸……”黎秦风有些失望。
“小风,别再这样了。”黎星轻叹了口气。
黎秦风撒娇地用下巴去蹭他耳朵:“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我明白,都是喝酒坏事,我以后再也不喝酒了,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喝。”
“不是这个原因,不管是上次也好,今天也好,我都没怪过你,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也有错,要是当初我态度再坚定些就好了。”
黎星抚摸着儿子的头发:“小风,以后我不会和你们再做那种事,不过,我会努力做一个好爸爸,把以前欠你们的都弥补过来。”
不会再做那种事,只做父子……
“为……什么?”
幸福的感觉还盘桓在心底,黎秦风一脸笑意在黎星认真的眼神中,慢慢化为不敢置信的表情。
“已经这么久了,你们的报复也应该结束了”黎星抿了抿唇,冷淡地直视着他。
“不是……报复,根本不是报复,爸,我喜欢你啊,我是因为喜欢你才抱你的,我真的……”回过神来的黎秦风拼命解释,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了黎星肩头大力摇晃。
“可是我不喜欢”黎星的声音冷酷而平静。
他神情漠然地看着儿子恳求的双眼,看着他单纯的脸庞因为着急而布满了汗珠。
“可是……可是……你明明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黎秦风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有些语无伦次,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两人已经远离了人群。寂静的小巷内,一半是暗影,一半是淡淡的月光。
“我说,我不喜欢,这就是我的态度。”暗影中的黎星重复了一遍,嘴角挂上了讥讽的笑:“当然,如果你象上次那样,用强暴的手段,我也抵抗不了。”
他的双手明明插在口袋里,可是为什么却好像正握住了匕首,向对面的孩子捅出了一刀。
犹如雷霆般沉重的一击让少年面色瞬间苍白,月光下,他的瞳孔痛苦地紧缩起来。
“我,我不会,不会再做那种事。”
原来,原来爸爸从来都没有原谅他。
黎秦风茫然无措的呆怔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抱住黎星,力气大得仿佛要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要……”他大嚷着,耍赖一般,带着孩子气的任性。
“……”
“我不要……”没有得到回答,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
“我……不要……”声音近乎哀求,高大的身躯一阵阵地颤抖,有温热的液体滑进黎星的脖颈。
“我……不……要……”
“我……”
爸,求求你,不要拒绝我,不要这样拒绝我,我才刚刚明白自己喜欢你啊。
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你,我不要和你只是父子。
黎星任他抱着,一声不吭,木然地听着那一声声的乞求最后化为哽咽。
他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呀,儿子,这样伤你。
我懂你的心思。
可是,这是没有结果的,比单纯的肉体关系更糟糕。
你现在还年轻,不明白。
但是,我没有权利不明白。
29.
黎星手里拿着报纸,微笑着问:“这是什么?”
怪不得那些古玩店老板见他跟见鬼似的,原来是这玩意在作祟。
“您的特别报道啊,师父你看,《鉴宝专家破解百年伪画密码》,这名字取得炫吧,听上去像不像007,这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哦。还有啊,师父你看了内容没有,那些记者来采访的时候,我可是把师父你说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但知识渊博,而且品德高尚,令人景仰……”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问的是,这张照片是谁给出去的。”黎星指着正中央的照片,继续保持微笑,不过笑容里多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嘿嘿,那些记者采访的时候,馆长说让我们配合一下,她说要一张照片,你又不在,我找不到别的,就把这张给他们了。这张照片多好啊,瞧您的笑容多亲切……”
笑得是挺亲切,可是一张大头照,又是黑白的,摆在报纸正中,怎么越看越像仆告里的遗像呢。
赵亚继续絮絮叨叨的邀功:“师父,你不知道,找这张照片可费了我好大功夫,找了又找,最后还是在抽屉缝里发现的,换了别人,哪能这么熟悉你的抽屉……哎哟,师父您干嘛打我,我不会把你抽屉里放裸体美女照片的事说出去的啦……”
“你给我闭嘴,那是搜集的绘画素材……”
“那我更要多多研究多多学习了啊……”赵亚挤眉弄眼的,从怀中掏出一叠照片:“啊,这张,是日本那个什么奈的……真是天使脸蛋魔鬼身材……还有这张……美国的啥小丝,瞧这嘴唇,多么丰满……亲爱的……”
“臭小子……你敢偷我的东西。”黎星涨红了脸。
真是,都怪自己平时脾气太好,管教不严,放纵这家伙这么胡来。
“什么偷,我是向师父您学习啊……”
嘿嘿,这回好不容易抓到了师父的小辫子,非得从他嘴里把秦澜姐的电话问出来不可。
这东西在人手里,黎星可顾不得师道尊严了,扑上去就抢。
开玩笑,这可是自己的多年珍藏,为了防止被儿子发现,才放在办公室的抽屉里的。
赵亚被黎星一撞,照片没拿稳,美人裸体哗啦啦铺了一地。
“嘭嘭”门被人轻敲了两下。
两人抬眼看去,一人手中托了一个木盒,站在门口彬彬有礼的问:
“请问,这里是黎星先生的办公室吗?”
看着那位西装革履的访客表情不变,视若无睹的跨过地上的照片,令人不禁深深佩服他的涵养,以及脸部神经的强韧度。
赵亚这会还算机灵,赶紧把地上的东西捡了捡,一溜烟跑了。
黎星轻咳一声,收拾收拾面上的尴尬,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迎上前去:“何先生真是稀客。请坐请坐,怎么不事先通知一声,也好让我有个接待贵客的准备。”
真见鬼,为什么这个人偏偏在这种时候突然冒出来。
何祯笑了笑:“我哪是什么贵客。冒昧来访,希望黎先生不会介意。”
“哪里,何先生愿意来我们这里走走,我们求之不得。”
脸都要笑抽筋了。
“刚才是我那个徒弟太胡闹,把那种照片带到工作的地方来,我正骂他呢,没想到被何先生看到,真是不好意思。”
好徒儿,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别怪师父不义啊。
赵亚正端茶进来,听见了黎星这段栽赃的话,愤愤然正要分辨,被师父眼睛一瞪,只得委委屈屈的咽下了这个罪名。
何祯仿佛没看见俩人的互动,笑得很有风度:“年轻人有活力不是件坏事啊。”
哈哈,黎星干笑两声,掩饰地喝了口茶。
何祯关切地望着他。“听说黎先生病了,不知道现在身体好些了没有?”
黎星低下头,又喝了口茶:“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何祯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他把刚才放在茶几上的盒子移了过去.
“上次这两幅画你来不及拿走。我让助手送过来的时候,他们又说你生病了请假。今天我正巧要到这区办事,就顺便过来一趟,看看你有没有来上班,还好被我碰上了。”
没想到这个人这么有心,黎星有些感动:“怎么好劳烦您亲自跑一趟。”他眼睛扫过黑漆木盒,一怔:“这盒子……是晋漆,平遥推光漆?”
“不愧是行家,一眼就看出了来历。”
黎星拿起来,仔细端详,深黑色的盒面上一朵牡丹鲜艳滴,色彩繁丽却不流于媚俗。
“请借根烟来用用。”
何祯拿出根烟,点着递了过去。
黎星把燃着的烟放在漆盒上,过了一会,烟燃尽,黎星轻轻一吹,烟灰散落,漆面依旧光滑如新。
“果然是真品”黎星赞叹道:“听说平遥推光漆一定要用少女的手才能推的出来,还真是有道理的,这盒子年头也不小了,是清中晚期的东西吧,价值不菲呀。”
何祯欣赏地看着黎星:“比起这里面两幅画来说,这盒子算不上什么。”
的确是这样,不过……黎星直视何祯:“这盒子我不能收。”
“为什么?”何祯有些吃惊。
黎星正色:“你祖父可没说把盒子也送给我吧。这和那两幅画不同,我实在没有理由收下。”
何祯笑了:“这倒是没说,不过这两幅画一直由这个盒子装着,它们在一起相处了百年,你现在要将它们分开,岂不是太残忍……”
听他这么一说,黎星也笑了,想了想:“这样吧,你开个价,我把它买下来。”
何祯摇了摇头“黎先生要是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计较这个。”
他这么一说,黎星真不知道怎么推辞才好,他拿这种商场上的人情话最没办法了,总不能直接回他:我才见过你两次,还真没把你当朋友。
他想了想,仍然微笑着拒绝:“我当然把何先生当朋友,不过,想必何先生应该会谅解我不愿意占朋友便宜的心情吧。”
何祯豪爽地哈哈大笑:“黎先生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这样吧,你请我吃饭,一直请到你觉得够了为止,如何?”
“那当然没问题。”这个提议真是没法拒绝了。黎星心里苦笑,果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啊。
30.
在黎星印象中,对何祯原本没什么好感。他倒也不是讨厌何祯,只是古玩堆里埋得久了,和这种看上去有魄力又有心计的“商场精英”型人物相处不是很自在。况且客气话说得多了,牙齿也觉得酸得受不了。所以一开始,完全是抱着熬时间的心态来请何祯吃饭的。
可没想到,话题一扯到古玩方面,两人居然一拍即合。何祯虽然不如黎星研究得深透,可是家学渊源,知识广博,。他自己又是拍卖行老板,对于辨识仿货经验十分丰富,且有独到见解,说起什么东西,往往一语中的。
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行家互相探讨一番了,黎星真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一开始,两人只是互相交流收藏经验,后来就演变成了天南地北的高谈阔论。
“说起明器,现在市场上到处都是假的唐三彩,连高仿品做的也不怎么样,上次我碰见过一个,拿起来闻了一下,就知道是在粪坑里泡过的,害我一个上午都在洗手。这些作假的家伙也太不道德了,难道就没有别的手段做旧了,好端端的非要泡在粪坑里。”说起那次经历,黎星的气愤真是难以平息。
何祯笑了:“粪坑不算什么,我还接过很多尸泥抹的仿古玉呢。如果真是战国时代的尸泥也就算了,有些年代不那么久远,也拿来抹在器物上,就让人有点受不了了。”
说起这些制假者层出不穷的古怪招数,真是没有最BT,只有更BT。
两人相视大笑。
“对了,说到唐三彩,我那里倒是有几样小东西,你想不想看看?”
黎星眼睛亮了:“哦,你那有真货?”
“唔,我自己看着倒是没什么破绽,你要是这周末有时间,我带你去看看如何?顺便也帮我掌掌眼。”
何祯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可是黎星心里清楚,这话可谦虚,他是拍卖行老板,自己眼光好不说,拍卖行的专家也是一抓一大把,收藏的东西肯定不会是次品,哪用得着黎星来替他掌眼。
不过,有好东西可看,黎星当然不肯错过这种机会。
直到饭店打烊,黎星才惊觉时间有点晚了,他抿了口茶,润了润有些干哑的嗓子,朝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有多少年没有过这么痛快的聊天了,倒豆子似的倒了一大串,真是很畅快。
望着对面那人充满男人味的英俊面孔,心中却突然浮出一丝怅然。
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也能这样坐在对面,微笑着倾听自己絮絮叨叨的说着工作上的事,就好了。
就算他们不懂,听得漫不经心,甚至偷偷打着瞌睡,可是,也会忍耐着听自己说完,就好了。
他想要的,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真是种奢望吗?
“我开车送你回去吧。”走出饭店,何祯提议。
“那应该是女士的殊荣吧”一开始的尴尬感觉已不复见,黎星对何祯不再保持客气冷淡的态度,和他开起了玩笑:“我就不用了,这里搭出租车很方便”
何祯微微一笑,也不勉强,帮黎星拦下一辆车。
黎星坐了进去,何祯扶住车门,高大的身躯弯了下来,青黑色双眸灼灼地盯着他,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别忘了我们说好了,你这个周末时间可是我的了。”
黎星微笑着霎霎眼:“我这个闲人一点问题也没有,怕的是到时候何董抽不出时间。”
开心地上车,开心地下车,开心地坐电梯上楼。
黎星掏出钥匙,头顶住铁门,轻微地叹了口气。
浓浓的倦怠感席卷而来。
不知道为什么,很不想打开这扇门。
可以想象得到,里面空荡无人,又静谧,又冷清。
小风,已经去学校参加军训了吧。
今天早上终究是没去送他。
脖颈处似乎还能回忆起泪水的热度,还有它们冷却下来时皮肤轻微的刺痛感。
“我知道爸你恨我,就算你恨我,我还是想这样抱着你,就让我这样抱着你就好,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的话他该怎么拒绝。
明知是儿子不肯死心的借口,黎星也找不出理由来说不。
泪水变冷了,可是胸膛依旧是温暖的,靠在上面,可以清晰的听见儿子心跳声,他知道,那里刚刚已经受到了一次伤害。
可是,为了他好,他应该立刻推开他,给他一巴掌,把话再说得狠些,决绝些。
这是为了他好……
黎星抬起手,用力去扳儿子的手臂。
手臂却像铁箍一样更紧的收缩起来,黎星在惊讶对方力气的同时才发觉,搂住自己的高大身躯,在细微的颤抖。
他在发抖……
突然间领悟,他在害怕,这孩子,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拒绝。
想起他为了送自己上医院,莽莽撞撞的闯了一路红灯。
想起他为了照顾自己,拿着小本,把医生的嘱咐细心的记下来的样子。
想起他为了自己一个亲近的小动作就欣喜不已的表情。
泪水蓦然涌了出来,强撑出来的决绝全没了。
这样的孩子,他怎么能,怎么舍得,再伤他第二次。
最后,只好选择了冷淡,选择了逃避。
害怕两人独处时的尴尬,害怕看见儿子的眼神,所以早上留了纸条就匆匆逃跑了。
一路上跟自己拼命解释,过一段时间,也许他就能自己想通了。
年轻人的感情即使再浓烈,又能维持多久呢。
现在的痛苦,许多年后,也许就会成为自嘲的笑料。
只是,人人都认可的道理,却不能让心中的内疚减少半分。
打开门,黎星却没有开灯,开灯也只会让客厅显得更空旷而已。
就着窗外射进来些许微光,脱了鞋,正要进屋休息。
沙发上却传来细细索索的响声。
黎星吃了一惊,赶紧扭开开关。
屋里大亮,沙发上一人正翻身坐起,他满脸疲惫之色,用手撑着额头,含糊的问。
“你回来啦,现在几点了?”
31.
看黎星僵在厅中半天没反应,一脸吃惊的神色,黎秦云脸上的不悦更深了,扭头看来看墙上的挂锺,细长的眉不耐烦的挑了挑:
“怎麽现在才回来。”
黎星这才回过神来,踌躇了一下,明明是正大光明的事,可嘴巴却自动的撒了谎:“恩,同事请客吃饭。”
黎秦云没说话,双眸危险的半眯著,考察般打量了他一会儿,在黎星以为他会追问到底时,人又往沙发上倒下去了。
“我饿了”
“哦,我去看看有什麽吃的。”终於可以摆脱大儿子探究的目光,做贼心虚的人如获大赦,急忙向厨房走去。
可一住脚,又觉得有些不对。这几天,心思全给小风搅乱了,差点忘了,客厅里那位也是害自己住院的罪魁祸首之一。而且这家夥比他弟弟还更浑,作完案,扔下几句冷言冷语,一撒腿就跑了,连个电话都没打回来,为什麽自己还要乖乖地伺候他啊。
想到这里,心中怒火腾腾燃起,罢工,有点骨气就得罢工。
黎星返身走到客厅沙发前,推了推躺在上面的黎秦云,准备义正言辞地阐明自己的立场。
沙发上的大型猫科动物抬起头,表情有些迷糊,眼睛还是闭著的。
“饭好了?”
黎星怔了怔。
刚才站远了没发现,才一阵子不见,眼前的这张俊脸就憔悴了不少,眼睛有点肿,下颚还冒出了胡子的青茬,原本颜色鲜润的嘴唇看上去蔫蔫的,好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他好像……工作得很辛苦。
一瞬间,预备好的台词就卡在了喉咙里。
“还没做。”黎星甕声甕气地回答,为自己这麽容易就心软而郁闷不已。
“还没做你叫我干嘛”黎秦云不耐烦的嘟噜了一句,又躺了回去。
气结,黎秦云,你是大爷。
黎星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又合上了。
算了,这种时候也懒得和你闹脾气,伺候就伺候吧,不就是做顿饭麽,就当我前世欠了你的好啦。
边抱怨边找食材。打开冰箱,里面除了几个光溜溜的鸡蛋什麽都没有,黎星这才想起自己住院後,没人在家吃饭,小风虽然回来过,不过以他的性格,会往里添东西才怪呢。翻了半天,才从橱柜里找到一包泡面。
不想凑合也只有这个了。
泡面就是这点好,程序简单兼便於搭配,往里加个鸡蛋,就成了营养丰富(?)的鸡蛋面,最适合黎星这种人大展身手。
泡面煮好,又推又搡地叫了老久,云大爷才睡眼惺忪地摇晃著坐起身,看著眼前的鸡蛋面,漂亮的眉毛纠结了起来。带著一副忍耐的表情,端起碗慢吞吞地开吃。
黎星坐在对面,端了杯水,心不在焉地揉著手里的杯子。
“你瘦了”黎秦云突然地打破沈默。
黎星一惊,手上的杯子差点掉了下来。
废话,住院了这麽多天,还有一阵子不能吃东西,光靠打葡萄糖过活,能不瘦吗?
黎星撇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的表情,低低地唔了一声。
空气凝滞了一会。
黎秦云紧绷著脸,用筷子烦躁地搅动著碗里糊成一团的面条。过了许久,才下定决心似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生病了为什麽不告诉我?”
“小风打过电话给你,你秘书说你不在。”
“我是说你,你为什麽自己不打电话。”黎秦云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沈沈地质问。
黎星诧异地看著他,不知他这种指责从何而来,茫然不知所对。
自己躺在病床上呢,怎麽打电话……
何况,给病人打电话问候才是常理吧,恶人先告状也就算了,还居然一副理直气壮的表情。
看对面的人愣了半天没说话,黎秦云焦躁起来,表情有些不自然的揉了揉眉间:“我昨天晚上才知道你进了医院。临时订不到机票,所以……”
是吗?这就是你失踪了这麽久,电话也不打回来一个的解释吗?
黎星鼻子轻轻酸了一下。
“你累了,早点休息吧”他站起身来,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却被猛然拉住:“那天,你为什麽不解释。”
心脏微微一窒。
那种情况下,怎麽解释,你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吗。
他抿住唇,拼命想甩开儿子的手,结果却是整个人被拉进了儿子怀里。
“放开我”
“不放,你知不知道我……”黎秦云生气地瞪著他,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因为没睡好还是火气太大所致。
“我……”黎秦云神情激动起来,却猛然刹住了话尾。
他一向冷峻的面孔露出了少有的困窘神色,双颊微微涨红,胸脯一起一伏,仿佛在努力平复什麽。
隔了一会,再次开口,语气虽然冷静了许多,却依然是蛮不讲理的指责。
“总之……你当时那样了,为什麽不说,你到底把我当什麽?”
我把你当什麽?是你把我当什麽才对吧。
想起当时他鄙夷的目光,冰冷的话语,黎星又回忆起了那被击碎般的疼痛。
心脏像棉花一样被揉成一团,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他努力咽下已经升上喉咙口的哽咽,别开脸,冷冷地说。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黎秦云拔高了声音,“为什麽?觉得委屈你就说啊。我是那麽不讲道理的人吗?”
他伸手用力扳正黎星的脸,愣了一下,怒色一下敛了。
叹了口气,黎秦云声音柔了下来:“你说谎,你还在生气……”
“没有”
“说谎”
“没有”
干燥的嘴唇贴在了眼角上:“还说没有,你哭了”
“没有。”黎星用力瞪著他,自己眼眶里明明没有眼泪。
“可你在哭,我的眼睛里有一张哭得很惨的脸。”黎秦云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唇。
“没有,没有,我说我没有就没有……”
费尽心思隐藏起的脆弱,就这样卒不及防地被暴露了出来,黎星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观众看笑话的蹩脚小丑,愤怒让他脑海一片空白,他双手乱挥,在儿子怀中拼命地挣扎起来。
啪,巴掌声轻脆的响起,黎星後退了一步,看著自己的手掌,再看看一手捂住脸黎秦云,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儿子,他还从未动过他一根手指头。
黎秦云慢慢放下捂住脸孔的手,黎星毕竟是男人,力道不轻。他脸上浮起的红印很清晰,嘴角上还挂著一丝腥红,他直视著父亲,伸出舌头缓缓去嘴角的血迹,黑夜般深沉的瞳孔出乎意料地亮。
虽然俊美的面孔像戴上了面具一样毫无表情,可整个动作又妖冶又煽情,充满了隐隐的威胁感。
黎星眼睛里透出了深深地惧怕,後退了一步。
他怎麽会忘了这个儿子昔日的那些温柔残酷的手段呢。
黎秦云往前逼近一步。
黎星哆嗦了一下,脚又往後挪了一步。
看他害怕的样子,黎秦云轻轻地笑了起来,把脸凑了过去:“怕什麽,要是觉得不够,你还可以再打啊,一直到你满意为止。”
黎星脊背贴在了冰冷的墙面上,已是退无可退,连日来伪装的坚强在黎秦云面前毫无防御功能,只轻轻一个指头就击碎了。他像一只失去壳的蜗牛,觉得迷茫无助,又惧怕又悲伤,泪水终於忍不住从长长的睫毛下滑落。
“你……你别逼我。”
小云,求求你,别再逼我了。
五年前,当那位身着孝衣,目光清朗的少年,一脸坚定地站在他面前说:“爸,我想和你一起生活。”时,黎星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扮演好父亲这个角色。
没有尽过一天父亲责任的自己,居然还能够得到儿子的亲近,听他叫一声爸。黎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幸运。
虽然后来终于知道,儿子要和他在一起并不是为了亲近他,而是为了报复他,他也没有放弃这个念头。
真的不想放弃……
就算儿子们并不把自己看成父亲,可是只要自己尝试理解他们,容忍他们,补偿他们,也许终有一天,他们会原谅自己。
虽然大儿子经常把毁画的威胁挂在嘴边,黎星想的更多的,却是自己因为爱好,抛弃了孩子的事实。
他还会想,当初,儿子说要和自己一起生活时,也许真的有一点……一点真心实意。
因为那时候,少年看着自己的眼神,真的很真挚。
于是,再过分的要求也尽力满足,就算受到了伤害也努力忍耐。用不在乎的表情去掩盖一次次的伤害。
可到了现在,小儿子要迫不得已地推开,而大儿子,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忍耐,都没能消除他一丁点的恨意。
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绝望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就像打开了一个缺口,所有的愤怒,隐忍,尴尬,伤心,化作了泪水,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明知道在儿子面前这样,会让他更加看不起,可是眼睛就像坏了的水龙头,闸门怎么也合不上。
就算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也有承受到极限的时候,那层用岁月积累起来的,自我保护的硬壳里的东西,其实脆弱得不堪一击。
黎秦云看着黎星捂着脸,沿着墙面缓缓蹲下,然后抱住双膝,把头埋在双腿间,像个初生婴儿般蜷成一团,双肩轻微的抖动着。
黎秦云叹了口气,觉得又是疼惜又是好笑,自己真的有逼他这么狠么。
“别哭了。”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声音也能这么温柔,黎秦云蹲了下来,把黎星整个抱在怀里,摇了摇他。
“别哭了”
怀中的人没有反抗,而是像只刺猬一样把自己蜷的更紧,只可惜缺了张刺猬的皮,根本无法伤害到意图追捕的猎人。
黎秦云没有碰到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只得用手安慰地轻抚着黎星的柔发。原以为哭了一阵他就会停了,没想到过了许久,怀中的人仍然没有抬起头来。
黎秦云看见他裤子膝盖部分湿了一大块,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捉他的下巴。
黎星固执的低着头,可还是抵不过儿子的蛮力和锲而不舍的纠缠,脸被抬了起来。
苍白的皮肤,没有了以往的健康光润,嘴唇也比以往更显纤薄,可怜兮兮的微启着。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
这样柔弱无助的黎星,黎秦云从未见过。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害他受伤的时候,黎秦云承认,在黎星面前,他总是不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但事后,黎星总是揉揉屁股,往古玩堆里钻上一钻,转过脸,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黎秦云实在是痛恨他那比大腿还粗的神经,还有那种除了古玩什么都不在乎的态度。
可是,现在怀中的这个人,玛瑙般的瞳孔里氤氲着一层雾气,泪水从里面无声无息的流淌出来,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似的。
原来,他也是会难过的……
傻瓜,为什么要逞强呢。
黎秦云忍不住凑上去,轻轻去他的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把平时总是说不出口的话,用柔和的近乎甜腻的声音,念咒般的,在他耳边反反复复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