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2

莫颜: 邪王 上

第一章

  明月当空的夜晚,森林静谧而诡异。

  湖面如镜,狼牙月的倒影躺在湖面上,沉睡著。

  一抹黑影掠至,在湖面上蜻蜓点水,画出一圈连漪后,飞越至岸边的草丛里伏蹲,只露出一对皓月明眸,隐藏在黑暗中,紧盯著来时路,屏气凝神,注意任何的风吹草动。

  蛰伏在草丛里的那张男人面孔,线条严肃而刚硬,一双骨碌碌的眼睛却灵活水亮,慧黠中闪著顽皮,与那张严肃有馀的面孔完全不搭。

  没人想得到,这个男人实际上是水灵儿扮的。从头至脚的男人装扮,让追杀她的邪王,误以为自己追杀的正是仇人段御石。

  七七四十九天了,逃了这么久,应该甩掉对方了吧?

  不是她水灵儿爱自夸,她虽没有绝世武功,也没有唬人的名号,但说到逃命,她可是顶尖高手!

  这辈子累积的逃亡纪录里,尚未被人追上过,连师父都夸她逃跑功夫了得,一绝冠天下,无人比她强,光是这一技之长,就让她逃遍天下无敌手。

  她这次的任务,是扮成段姊夫的模样,蒙骗邪王来追杀,好让这人远离段姊夫,免得两个江湖高手互相厮杀。

  在此同时,大师姊会带著段姊夫回北方仙山,所以她得把邪王引到江南,待距离拉得够远了,便可找机会脱身。

  邪王绝对追不上的!她这么告诉自己,但一颗心却惶惶然,猛拍打著慌乱的律动。此刻的她又饿又累,不安像一张无形的网,逐渐扩大,几乎要吞噬她的毅力。

  苗疆邪王的名号果真不是盖的,倘若是一般江湖人士早就放弃追杀她了,但此人却难缠得紧,活像地狱来的索命鬼使,对她千里穷追,日夜不停。

  她逃三天三夜,对方就追三天三夜,当她休息时,对方还在继续追,当她採野果饮溪水时,对方仍在追。

  如此穷追不舍,她开始感到吃不消,禁不住在心下咒骂,段姊夫跟这人到底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啊?

  是人总要吃喝拉撒睡吧?她渐渐怀疑对方根本不是人,因为对方完全不眠不休,每次当她好不容易拉开两人的距离,却在餐风宿露时又被对方拉近了路程。

  尚未到江南,她休憩的时间便从两、三日,缩短到一日,再缩短到半日,然后越来越少……两人的追逐已经跟轻功无关了,而是在比耐力。

  三天前,她只休息半个时辰而已,就被他赶上了,吓得她跳起来继续逃。

  现在,她没力了,尽管自己逃跑的功夫称霸武林,但是连续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拉不睡,就算是神仙也受不了好不好!

  再这样下去,还没到江南,恐怕就会被对方追上了。

  果不其然,不到几眨眼的功夫,一抹白影也随后掠至,定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

  她连吸气都不敢,安静的藏在草丛里,对方追上的程度,已经近到她能清晰看清他的相貌了。

  站在石上的白衣男子,有著惊为天人的俊美容貌,月光映照出他灵儒的气度,恍若遗世而独立的出世高人,清灵得没有一丝杀气。

  那表情、那眼神,完全和这个字沾不上边。

  水灵儿很难想象,这人会是苗疆邪王楚殷?

  白衣男子举目四方,湖水那一抹几可不察的连漪,落入他锐利的黑眸底,下一刻,那双斯文的双目骤然迸出杀气,猝然凌空飞越、凝聚功力的掌风,朝她藏匿的草丛方位扑杀而来。

  水灵儿低呼一声,雷霆万钧的气劲袭来,放佛要将她五脏撕裂般凶猛狠毒,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她惊险的逃开,而原来躲藏的地方瞬间化为一片荒芜。

  ——”

  她连连拍抚胸口,若非自己逃得快,现在被碎尸万段的就是她水灵儿了,由此可见,对方多想致她于死——对,应该说,是想致她姊夫段御石于死地才对。

  这一路逃来,她奉大师姊苏容儿之命,易容成段姊夫的模样,很努力的逃跑,很努力的被人追杀,现在呢,则是很努力的不被分尸。

  虽然没遭到对方毒手,却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只好像猫抓老鼠、老鹰抓小鸡一般,抱头鼠窜、鸡飞狗跳,姿势当然也威武不到哪里去,能躲开就算不错了。

  对方一掌接一掌的劈来,如开天辟地般,招招狠毒,招招都是毙命的一击!她像个猴儿般东躲西逃,一下子上树,一下子趴地,一下子后空翻,一下子转圈圈,都可以去杂技院当台柱了。

  原来名震江湖的大将军,是贪生怕死之辈,只会当个逃跑的懦夫,却不敢迎战。楚殷冷冷瞪著她,全身迸发著狂风暴雨的杀气,眼中的冰厉,像两把锋锐的刀。

  本将军是让你好不好!否则我一出手,还怕不把你打得屁滚尿流?识相的就自己爬回苗疆去。她学著段御石的声音,粗声粗气的驳回。

  无预警的,一股掌风扫至,她连忙闪躲开来,身后的树干,瞬间断成两半。

  显然她的话惹怒了他,但水灵儿却还不怕死的火上添油道:你的眼睛在看哪?怎么老是对不淮啊。

  俊美的神色更为冷凛。找死!

  这份挑衅,换来更多的杀气和攻击,她一边闪躲邪王的攻击,一边察觉到自己应付得越来越吃力。

  奇怪?身子怎么变重了?手脚也好像没那么俐落了?还听到咕鲁咕鲁的声音,从肚子发出来……

  啊对了,她已经三天三夜没吃东西了,因为连採野果果腹的机会都没有,并且滴水未进,难怪她的动作越来越慢,也开始眼花了。

  怎么?腿软了吗?瞧你的样子,像个娘们!

  哼,她本来就是娘们,不过他说得对,她的确腿软了。

  肚子饿得半死,吃不饱又睡不够,拼死拼活的被追杀,她才刚抱住一棵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掌力又送过来,将树干摧毁个稀巴烂,就这样持续几百回,最后,她终于恼了。

  你想讨打是吧?好!本将军就成全你,免得老子不发威,你把我当病猫!看我使出毕生绝学——”

  毕生绝学?

  楚殷心下暗惊,他从来不知道段御石还留了一招,并未全力以赴。以往两人对峙,等同虎豹厮杀,不分轩轾,倘若对方使出毕生绝学,自己是否能抵得住?

  他全神警戒著,不敢掉以轻心,当对手神情凛冽,凝聚杀气时,他也凝聚功力淮备接招,并惊讶的看著对方全身冒出阵阵白烟,更令他心下诧异。

  他严阵以待著,全神贯注著,屏气凝神著,可等呀等的,等了老半天,对方却动也不动,只是站在原地,凶神恶煞的瞪著他,除了周身冒出的白烟,毫无任何动静。

  他面露疑惑,直至白烟消散后,对方依然像一尊石像般,动也不动的伫立著,他才突然恍悟,立刻跃身上前,打出一拳——

  拳劲锋利如刀,直接贯穿对方的胸膛。

  楚殷的脸色从未如此黑过,因为他徒手打穿的,是一具空壳子,衣服里没有身体,头只剩一张脸皮。他终于明白,原来那白烟,只是对方故意扰乱视线的障眼法。

  月光映照出他额头上的青筋,向来沉稳内敛的他,脸上神情难得显现错愕。

  楚殷瞪著段御石的脸皮,大掌运力,将那张脸皮瞬间化为碎片,而他邪魅的目光也爆发震怒之气。

  无耻的家伙……”他的身子在焚烧,拳头在发抖,对方竟然用这种不要脸的伎俩耍他!

  如果被他抓到,他不会让他马上死去,而是一片一片的剥下他的皮,一块一块的刨下他的肉,让他痛苦而亡。

  这人不可能在他面前消失不见而他却毫无所觉,即使逃走,也该有迹可寻才对,除非……

  他怒厉的目光直射湖面,突然凌空一跃,魔爪直接朝湖边打出一掌,果然逼出了人影。

  哪里逃!

  他像地狱的鬼魅般扑杀而去,无情的一掌就要将对方粉碎而亡,却在打下致命的一掌前,赫见一张美丽如霜的脸蛋,在月光下雪白如玉,令他有瞬间的怔愣。

  ——不要啊!

  他的掌心,在距离她一寸的地方猝然停住,及时收回气劲。

  楚殷一脸的错愕和疑惑,料不到他抓到的居然是个细皮嫩肉的女子。

  啊~~不要看~~

  水灵儿忙用双手遮住自己单薄的衣料,因为此刻她身上只剩一件肚兜而已,全身溼淋淋的,衣料贴著肌肤,把她姣好的曲线给勾勒得清清楚楚,几乎被他看光光了啦。

  你是谁?

  你管我是谁!滚开啦!大色狼!她想推开他,但下一刻,柔细的皓腕落入强而有力的铁掌,令她吃痛著。

  你是谁?他下巴绷紧,再问一次,吐出的话语,丝毫没有半点怜香惜玉。

  啊呀呀呀~~好痛啊!轻点~~轻点~~

  说!

  你凶什么啊?本姑娘在这湖边沐浴净身不行哟,碍著你什么了?

  那道剑眉蹙起。沐浴?

  对啊,你看过有人脱光身子在钓鱼的吗?麻烦你放开我的手好不好?

  楚殷神色闪过疑惑,回头朝刚才那堆被他摧毁的衣物残骸看了一眼。

  这整件事确有怪异之处。据他所知,段御石领军杀敌,向来一马当先,这一路追来,他逃亡的行径实在不像他的作风,而他又因报仇心切,所以没有深究其中原由,如今想来,果然事有蹊跷。

  他要追的人不见了,却留下那具衣冠空壳和一张脸皮;同时这个女人出现了,还几乎一丝不挂……这种巧合,只有一种可能!

  他霎时如晴天霹雳,凶恶的目光杀无赦的扫来。

  ——”他身形一顿,整个人呆住。

  因为他凶恶的目光只杀到空气,那女人早就不见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除了大掌里还抓住的那只手,而且,是一只假手。

  楚殷不敢相信的瞪著那只手,想不到自己一路从漠北追到江南,从白天追到黑夜,发誓非亲手宰掉不可的仇人,并非段御石本人,而是戴著面具易容成段御石模样的女人。

  也就是说,他被这个丫头整整耍了七七四十九天,而且,现在又被耍了一次,眼睁睁的让她逃走了。

  他阴沉的面孔黑得不能再黑,看著那栩栩如生的假手,俊逸的唇角却反常的勾起一丝冷笑。

  很好!好个鬼灵精怪的丫头!

  想不到江湖上,除了段御石之外,还有人轻功不输给他,甚至略胜他一筹。

  既然她有胆子耍他,那么也该有胆子接受他的惩罚。

  没人可以在耍了他之后,还能高枕无忧的过日子,他会找到那丫头的,而且,还会要她付出代价!

  *** *** ***

  文人墨客笔下的江南,山水如诗,美景如画,而五月的江南,则是斜风细雨,桃红杏黄。

  平和镇里,处处小桥流水,红檐黑瓦,看似民风纯朴的镇里,却暗藏著隐忧。

  今日是柳家女儿出阁的日子,但街坊邻居却是传来一片同情和不胜希嘘的感叹。

  可怜啊,好好的女孩,就要被人糟蹋了。

  可不是。有人不服气的咒骂:柳老爹的女儿,生得标致可人,是咱们街坊出名的豆腐西施,和杨家小伙子是天生一对,小俩口又相爱,偏偏被那周坤给看上了,强娶人家做他的四房,简直无法无天。

  能怎么办?那周坤财大势大,连官府老爷都要让他三分,柳老爹不嫁女儿都不行。

  难道就眼睁睁看著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被强娶走?这还有天理吗?

  众人彼此相望,无言以对,终究只能以深深的长叹表达心中的无奈。

  是的,大伙儿能做的,就是眼睁睁看著一个好女孩又被周坤给娶去做妾,没人敢管这閒事,除了嘴上骂几句,根本连大气都不敢哼一声,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在柳宅里,柳氏一家人全盯著那身穿大红嫁衣的美丽女子。

  这个姑娘并非柳老爹的女儿,她却穿戴著凤冠霞帔,不但比原来的新娘子还要美丽,那漂亮的瓜子脸上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那一双美丽灵活的大眼睛,比夜空镶嵌的星子还要灿亮,总闪著迷人的光芒。

  他们不认识她,她是昨天才出现的,在柳家陷入空前绝望的时刻,这名女子登门造访,说自愿代他们女儿嫁给地方恶霸周坤。

  水姑娘,你确定要这么做?

  柳氏夫妻和女儿及小儿子,全都忐忑不安的望著水灵儿,因为她披上了本来是要给柳家女儿穿的嫁衣,扮成新娘子,等著上花轿。

  当然确定。记住,趁我上花轿抬往周府拜堂时,你们能逃多远就多远,等到周坤发现我不是柳姑娘时,也已经是晚上的事了,想追你们也没办法。

  水灵儿语气轻松,一点也没有担心害怕的样子,反而一脸新鲜好玩的表情,因为啊,这可是她头一回穿上凤冠霞帔呢!

  在铜镜前,她画柳眉、点樱唇、扑粉粧,开心极了,完全不像柳家人那般愁云惨雾。

  当她逃到平和镇时,正巧听闻街坊们谈论柳家的女儿被周坤看上,并被强迫收下送来的聘礼,还订好了迎亲的日子,还在逃命的她,当下便立刻决定要来帮助柳家度过这个难关。

  可是姑娘,那周坤可是个大恶人……”

  就因为是恶人,所以我才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啊!

  她知道逃命时最忌多事,应该要马不停蹄赶路才对,免得被邪王追上,但她无法见死不救啊!眼看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要被恶人给糟蹋了,她怎么能置之不理呢?

  反正新娘子从头到尾都要盖头巾,邪王就算再厉害,也不至于会神通广大到发现她代替柳家女儿出嫁吧?

  思及此,她更下定主意要主持正义了,在逃命的同时顺便日行一善,多好!

  们逃了,但姑娘你怎么办?

  柳家人毕竟是善良老百姓,虽不愿女儿被周坤蹂躏,但也不愿意害别的姑娘牺牲了自己的幸福,更何况,她又是个这么俏丽良善的女子。

  哎呀,你们还在担心这事啊?我不是早说了,我自有办法脱困。

  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可能有所不知,那周坤势力很大,连官府都被他收买了,万一姑娘逃不了,岂不是要惨遭周恶人的蹂躏?他是个很可怕的人哪。

  对水灵儿来说,周坤再厉害,也比不上邪王楚殷的一根手指头可怕。

  扮成新娘子不但可以歇歇脚,顺便吃喜酒填肚子,而且,她毕竟是个十六岁的姑娘家,对于坐花轿、穿嫁衣,也会有小女人的憧景,眼下正好有个机会可以体验体验,她当然心动啦!

  不用操心,姑娘我别的不会,但是逃跑的功夫一流,当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帮你们啊。周坤送来的聘礼和元宝,足够你们当盘缠离开,一辈子够用了,总之,你们走得越远越好,到了他乡,换个身分,别让周坤找到,也就不枉费我的一番好意了。

  柳家人全都溢满感激的泪光,尤其是柳家的女儿柳玉兰,更是感动的向恩人叩谢。谢姑娘的大恩大德,玉兰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说著,一行人全跪地向她叩头。

  哎呀,行了行了,别跪了,快起来,就跟你的如意郎君一起离开镇上吧!你们只要遵照我说的方法逃走就行了……”说著,她又传授了几招逃命的方法。

  别的不会,这个她最在行!

  众人再次拜谢大恩人,此时外头一阵热闹,隔壁的杨家小伙子急匆匆的从外头跑进来,急呼著:柳叔!花轿来了!

  水灵儿立即吩咐道:依照计划行事,快,躲起来,别让媒婆看见你们。

  小俩口带著弟弟躲进了房内,而柳父、柳母则假装舍不得嫁女儿,水灵儿在媒婆进来前盖下喜帕,遮住自己的绝色,有模有样的当起新娘子,让周坤派来的媒婆扶上花轿。

  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的出发,载著假新娘子一路朝周府行进。

  周坤不愧是地方恶霸,财大气也粗,光是这喜宴便席开百桌,连地方的父母官都是他府上的宾客,丝毫不掩饰强娶民女的恶劣行径。

  新房里,水灵儿拿下喜帕,拎起裙子溜到门边,每走一步,那绣鞋上的花穗儿便跟著摇曳生姿。

  她沾沾口水,在纸门上攒了个洞,骨碌碌的眼珠子从纸洞里向外窥视,果然见到几名负责守门的大汉。

  周坤担心新娘子跑了,恐怕在整个屋子前后,都安排了手下严密看守著。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她大刺刺坐在喜桌前,毫无顾忌的把喜桌上的菜肉三两下全吃光,还把瓶子里的交杯酒也喝了一半去,直到听见外头传来的喧闹声,她才急急忙忙走回床边,一边将喜帕盖妥,一边意犹未尽的吸吮著手指上沾到的酱汁。

  房门被推开,几杯黄汤下肚,已有些醉意但依然精神亢奋的周坤,被一群狐朋狗友簇拥进新房来。

  恭喜大哥,娶得美娇娘。

  大哥傃福不浅,小弟们好生羡慕哪!

  这群平日跟著周坤作威作福的手下们,个个涎著贪婪的嘴脸,猛抱大哥的狗腿,说些让大哥开心的话。

  周坤紧盯著静坐在床榻的新娘子,整个心都热了。他要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终归,柳玉兰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虽有众人的起哄,可他并不想和大伙分享新娘子的如花美貌,更何况春宵一刻值千金,他当然不会让人闹洞房,来误了他的时辰,而且,他已经等不及喜宴结束才要她。

  头有肉有酒,你们回前头吃喝去!

  不行呀大哥,闹洞房是习俗,越闹才会越热,是不是呀各位?

  在其中一人带头下,其他人也跟著起哄。

  周坤当然晓得大伙贪图的是什么,还不是想乘机讨个喜钱也罢,他大爷现在心情好,不在乎多赏几个子儿,反正他钱多得是。

  去去去,每人打赏五十两银子,跟帐房领去!

  谢谢大哥!在达到目的后,众人便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周坤转过身,目光贪婪的盯著新娘子,笑嘻嘻地道:娘子啊,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

  水灵儿心下咒骂,天都还没黑,这只淫狼就等不及要来洞房了,害她不得不提早实行逃命计划。

  她暗暗等著,只要喜帕被掀起的那一刻,就下手。

  然而,她没等到喜帕被掀起,便听到重物碰地的声响,将她给吓了一跳。

  水灵儿好奇的掀开喜帕,赫然瞧见新郎趴在地上,不禁讶异的走上前,绣鞋朝大块头蹭了一下。

  喂。

  新郎毫无反应,放佛是睡死了,她更大胆的踢他。

  喂!醒醒!

  对方依然毫无动静,动也不动。

  喝醉了?不会吧

  她原本的计划是待周坤掀起她的喜帕,就将迷魂香洒上,把他弄昏,却没想到对方自己先醉得不醒人事。

  这倒好,让她省事不少。

  当她正得意时,突然感到小腿刺痛了一下。

  ——”她反射性的跳开,惊觉自己的腿放佛被什么给咬了下。

  她仔细一看,愕然见到周坤的头发里,竟冒出一条细长的黑色小蛇。

  怪了?怎么会有蛇?那黑色小蛇又细又长,藏在人发里,很难被发现,所以她才会不慎被咬到。

  没有多想,不管那条蛇有没有毒,她即刻服下解毒丹。这是二师姊炼制的丹药,能解百毒,她们三位师姊妹出门在外,都会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好预防万一。

  既然周坤倒了,她也没必要再留下,刚好门外那些兄弟们全被遣走去领赏喝酒,外头无人看守,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她豪迈的拎起裙摆,淮备溜之大吉,谁知门才打开,挡在前头的一堵墙,令她一呆,心不由得咚地下沉。

  不会吧……

  她的视线缓缓往上移,汗颜的看著这个将光线遮得暗无天日的身影,直到瞧见那张俊美凛然的面孔,与那双冰冷的眸子对上后,整颗心瞬间掉落到谷底。

  楚殷居高临下的睨著她,一身的白衣依然圣洁,斯文儒雅的气度不改,只除了眼底的冰冷,以及没有温度的语调。

  终于追上你了。

  水灵儿困难的吞咽著口水,明明是五月天,周围却冷得像十二月的寒冬。

  她缓缓退后,楚殷则一步一步的逼上前,她心下著急,脸上努力堆著镇定的笑容。

  你是来喝我的喜酒吗?

  他双手负在身后而立,神情始终冰冷。

  别以为在耍了我之后,可以逃之夭夭。

  她故作一脸天真无辜的样子。耍你?哪有啊,你可别冤枉好人——”冷不防的,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迷魂香洒出,然后露出得逞的笑容。嘿嘿,你完了,吸了我的迷魂香之后,包你睡个三天三夜不起床!

  楚殷没有惊异之色,也无慌张之举,依然不动如山的冷冷看著她,慢条斯理地道:吗?三天三夜不起床,很好,省了我不少麻烦。

  她愣了下,正奇怪这人怎么一点也不紧张时,突然感到一阵晕眩。

  咦?我怎么想睡……不可能……”她惊愕不已,当察觉自己中了迷魂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迷魂香被他不知用什么方法给送回了。

  她想逃,却已经太迟,双腿一软,倒下的身子刚好被适时伸来的有力臂膀给接住,靠在一副伟岸的胸膛里不醒人事。

  前头门庭若市,喜气洋洋,全然不知新房里的美丽新娘子,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了。



第二章

  她好像睡了一觉似的,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当浑吨的脑袋瓜里的记忆逐渐清晰时,水灵儿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必须赶快逃——快逃——

  哎呀!

  咚地一声,脚才落地,她连站都站不稳,就整个人往前扑倒,直接亲地板去了。

  该死的!怎么回事——咦?我的脚?我的脚不能动了?她惊恐的发现,自己两只腿失去知觉,使不上力,也动弹不得。

  这还得了!腿不能动,她就使不出轻功,没轻功等于是断了翅膀的小鸟,飞不上天空。

  那双脚,穿著黑布靴,她的视线沿著白袍缓缓往上,与那居高临下的冷眸对上。

  惨了!水灵儿心下叫糟。

  楚殷眉头微拧,眼中有著疑惑。被我的黑蛇咬到,还可以动的,你是第一个。

  她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下半身失去知觉,是因为那条小黑蛇。那黑蛇,是这男人抓住她的姦计,而她之所以还能动,是因为及时吞下了丹药,但不足以解除黑蛇的毒性。

  你想干什么?

  他没回答,仅是淡淡勾起唇角,放佛很享受她狼狈的模样。

  我警告你喔,要是你敢——唔!她吃痛闷哼,再也说不出话,因为背上的脚正无情的踩著她,并施力折磨她,放佛要把她肺里的空气全踩出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你惹上我,就该有所觉悟。踩在她背上的黑布靴,更往下压一吋。

  她几乎不能呼吸了,感到肋骨几乎要断掉,胸腔痛苦的压迫,令她脸色发白、唇色泛紫,连一口气都吸不上,额上的汗更是一滴一滴的掉。

  这无情缓慢的折磨,令她唇瓣微颤,心知这回躲不了了,只好紧闭双眼,等著承受那重重的一击!想必是粉身碎骨、五脏俱裂、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总之,就是不得好死就是了。

  想她十六岁年纪轻轻,正值花容月貌,正义善良,对江湖充满好奇,对未来充满抱负,对爱情充满憧景,却要红颜薄命,不公平啊~~呜呜呜……

  就在她悲怆的以为自己死定了,背上的压迫突然消失。

  楚殷跨过她,落坐于椅上,执起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儒雅閒适的啜饮著。

  水灵儿大口大口的喘息,忙不迭把空气吸回胸腔里,同时胆战心惊的暗忖,这人不打算马上杀她吗?

  她小心的盯著对方那张俊秀的面容,飞扬入鬓的剑眉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有著慵懒的眼神,斯文秀杰的五官更像是书院里的读书人。

  那儒雅的风范,丝毫看不出他是中原人人闻之而色变的苗疆邪王,但是他刚才的举止,已经很明白表示,他是个杀了人也不会动一下眉头的人。

  段御石在哪里?

  水灵儿目光一亮,瞬间明白对方没立刻杀她的原因了,心中同时暗忖著,自己可得好好利用这一线生机才是。

  因此她故意说道:们已经逃到天涯海角,就算你把地翻过来,也找不到。

  那可未必。

  湛如星子的冷眸,缓缓扫来,不用瞪人,就很锐利了。

  她趁此机会故弄玄虚。我可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这一个多月来,我光是顾著逃命,根本无暇他顾。发现他没作声,她偷偷瞄了一眼,继续道:总之啊,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相信,邪王若想从她身上得知段姊夫的下落,就不会杀她,那么她便有机可乘,找机会逃命去。

  蓦地,她的身子离了地,被高高的拎起。

  哎呀,干什么啦!

  这人拎她,就像老鹰叼小鸡一般,放佛她一点重量也没有,同时耳边传来他冰冷的声音。

  你的提醒,我差点忘了,你是如何耍了我七七四十九天。

  一瞬间,那眼神里的阴鸷,令她不由得心头打颤!她见过这眼神,就像是花豹展开猎杀前的那抹狠厉,冰寒而无情。

  在尚未搞清楚他想干什么之前,她的人已被推出窗外,高高的悬著,吓得她不由得倒抽口气。

  她的脚下,离地面足足有十丈高,底下尽是碎石残瓦,任何一个尖锐的硬石瓦片,都足以刺破她的肌肤,穿透她的五脏六腑,并在断气之前,受尽椎心泣血的苦痛。

  她不怕高的,但那是当自己还活蹦乱跳的时候,这种高度对她来说,根本不足为惧;反之,当双腿失去了施展轻功的能力时,她怕了,不由得打从心底发毛。

  但……他会放手吗?她仍旧怀疑。

  既然你不晓得他逃去哪,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留你何用。

  ——”

  她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无情抛下,在身子下坠的刹那,她感受到对死亡的恐惧,恍若心脏被掐住一般,血液不断逆流,直到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下错了棋。

  这男人,是没有商量馀地的。

  *** *** ***

  第二次的清醒,是因为痛!

  好痛啊……她全身上下都像火烧一般,甚至连每根头发都在受苦。

  她死了吗?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肯定活不了。

  不对,若她真的死了,怎么还会感到全身像要被撕裂般的剧痛呢?

  …………”她柔弱的呻吟著,眼眶几乎溢出泪来。

  醒了吗?

  这熟悉冰冷的声音,令水灵儿从浑吨的意识中猛然惊醒,她睁大眼,瞪著对方。

  姓楚的就坐在对面,正閒情逸致的品茗,一身的白袍,斯文的气度,举手投足之间完全不沾染一丝邪气。

  楚殷看著她苍白的神色,淡淡开口。现在感觉如何?

  一个人怎么能够在残忍的伤了另一个人后,还能用如此温和的态度,问人家的身子状况?这不是废话么!

  禽兽不如!

  她没开口骂,但那怒瞪的神情,已将此意传达给他了。

  楚殷审视著那张顽强不屈的脸蛋,冷汗沾溼了她的发丝和小脸,泛紫的唇瓣因为忍著痛而微微抖颤,悬在眼眶打转的泪珠,倔强的不肯掉下。

  你的四肢筋骨都断了,如果告诉我段御石在哪里,我可以治好你。

  她转开脸,什么都不说,眉头皱得五官都挤在一块了。

  明明是脆弱的身子,却扛著折磨心志的苦痛,那样子,实在惹人怜。

  说?

  她的嘴巴闭得跟蚌壳一样紧,这就是她的回答。

  下一刻,她的身子猛地被抱起,这男人连给她心理淮备的时间都没有,便将她抱到窗口。

  不要!她惊呼出声,想也不想地紧紧抱住他的颈项,惊恐的看著窗外那十丈的高度,还有那堆碎石残瓦。

  水灵儿从来没这么害怕过,前一回的惊恐还在,却又要再度经历一次。

  不!她无法再承受第二次了!双手紧紧攀住他的颈子,惊恐的小脸埋在他胸膛,吓得不敢看外边。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双手抓得死紧,深怕一松手,他又将自己无情抛下,因为她深深明白,这人说到做到。

  段御石在哪?

  ……我不知道……”发现他有动作,她急切地叫道:我会带你去找……真的……相信我……”

  怀中低低啜泣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求饶,再也止不住眼眶的泪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她是个受惊的小鸟,被残忍的斩断翅膀,除了牢牢圈住他的肩颈,什么都不能做,任由自己在他胸前没出息的哭泣。

  她才刚满十六岁呀,还是个不识江湖险恶的女孩儿家,却饱受筋骨被扎针似的疼痛,正遭遇生命受胁的惊吓。

  他面无表情的抱著她,动也不动的站著,没再威胁她,放任她的泪水将自己的衣襟染溼一片。

  当她哭得抽抽噎噎时,不知是否错觉,耳畔放佛听到一声无奈的叹息。

  *** *** ***

  她停止了疼痛,也不晓得对方给她吞下什么药,刺骨的疼痛消失了,然后便沉沉睡去。

  楚殷站在床榻边,敛下的眼眸没有任何情绪,盯著她熟睡的容颜好一会儿后,忽尔转为锐利,对门外的人命令。

  进来。

  一抹俐落的身形在收到命令后,不敢有所犹豫,忙开门入室。

  少主。来人是一位穿著苗疆服饰的女子,恭敬的对他行礼。

  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萝只是在想,该不该来问少主,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叫紫萝的少女,一边恭敬的回答,一边好奇偷瞄床上昏迷的人儿。

  那对冷眸扫了她一眼,眉心微拧。这里是汉人的客栈,为何没换上汉人的服饰?

  处在苗汉两族纷争不断的时期,在汉人地区,苗疆的服饰会引来麻烦,同样的,在苗疆地区,汉人的打扮也会引来仇恨,但紫萝不以为意,不屑地哼道:叫我穿狗人的衣服,我可不干!

  当那冷眸扫来时,紫萝瑟缩了下,忙改口。是,我换就是了,我这就去买汉族服饰。

  慢著。楚殷将银两丢给她,命令道:买几套女人的衣服,以及一些女人必备的用品。

  紫萝看著手上的银子,升起一股感动。少主,不用啦,我身上有银子,而且我只要一套就好。

  不是给你的。

  啊?不是给她,那是给谁?

  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人儿,她忽然恍悟,禁不住唉声叹气。就说嘛,少主怎么可能突然如此慈悲,原来是买衣服给那位姑娘……

  耶?不对呀!买衣服给人家,不等于表示——

  少主要带她一块走?她心下诧异,完全没料到少主居然要带那汉女一块离开?!

  见少主没否认,紫萝更觉不可思议。

  这我就不懂了,少主不是逼问过她了吗?她说她不晓得呀,那还需要她做啥?

  向来痛恨汉人的少主,怎么会愿意把汉女留在身边呢?这实在太不寻常了。

  楚殷淡道:你不需要懂。

  紫萝耸耸肩。跟著少主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懂少主在想什么,忽尔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啊,我明白了,少主是要利用那女的,来钳制住姓段的?

  看少主没说话,她就当自己猜对了。

  那姑娘迟早会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受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哪有可能没有皮肉伤啊!

  其实,这只是他们少主布的局,为了逼供,少主故意把那汉女从高处抛下,在著地之前,早已躲在一旁待命的她,奉少主之命跳出来将人接住,没让对方伤著半根头发。

  当时,那姑娘已经昏过去了,而少主也真会折磨人,在人家姑娘身上的穴位动了手脚,让她感到全身剧痛如针扎,还骗她说四肢筋骨尽断,把她吓个半死。

  一双冷目扫来。废话这么多,还不快去办!

  是,紫萝这就去。

  在少主发威之前,窈窕的身形很快消失于门口,溜之大吉。

  待人走后,楚殷的目光再度回到床榻上的人儿,望著那张熟睡的容颜,陷入了沉思。

  这丫头带给他困惑,因为他没想到,一个让他从大漠追到千里之外的人,居然没有武功?

  一个没有身怀武功的丫头,轻功却冠盖江湖,实在奇怪!

  光是轻功这一点,他便对她另眼相看,毕竟他这辈子,还没被人如此耍得团团转过。

  他坐在床沿,审视她好一会儿,发现她的颈子上戴著一条红线,他伸手探去,拉出红线,上面穿著一块紫玉,上头还刻著字。

  水灵儿?是她的名字?

  中原上,他没听过有这号人物。

  她是什么人?跟段御石又是什么关系?

  审视那容颜,上头还有泪水洗过的痕迹,他移开目光,沉静冷然的眸底,搜寻不到一丝情绪,却在离开时做出他从没为别人做过的举动——

  他伸出手,缓缓为她盖好被子。

  水灵儿醒来时,或许是药效的关系吧,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

  她的两只手可以动,两条腿却没知觉,所以她只能待在床上,哪儿都不能去。

  一开始,她感到颓丧,还有点担心害怕,久而久之,忐忑的心情逐渐转为疑惑……为她检视自己全身,竟然找不到半个伤口。

  门在这时毫无预警的打开,一瞧见是那个大魔头楚殷,她立即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两颗明亮的眼珠子,充满敌意的瞪著他。

  楚殷没有表情的盯著那一对戒慎的眼,淡淡的命令:把衣服换上,淮备上路。他将一个包袱放在桌上后,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他停下脚步,转头回望她。

  水灵儿虽然有点怕他,但还是鼓足了勇气开口:我、我的腿不能动,要怎么换衣服?又怎么上路啊?难道叫她学乌龟爬吗?他不会这么残忍吧?!

  一思及自己的双腿不能动,她就难过得想掉泪。

  这姓楚的可真狠,居然把她从高处往下丢,让她到现在仍心有馀悸。

  突然,他欺身向前,吓得她往床内缩,用被子把自己包得跟粽子一样,只差没把头也埋进被里,当个缩头乌龟。

  你你你——你想干么?

  楚殷来到床前,单手轻轻一掀,就将她抓得死紧的被子给掀到一旁去,而她则被这突来的力道,害得往后跌去。

  这一跌,不小心把裙子掀高了,露出两只修长细致的玉腿。

  他的目光,缓缓落在她露出的两只小腿上,那双纤细的小腿肤如白玉,未著绣鞋的裸足,像是精雕细琢般精致。

  水灵儿对自己外露的一双修长小腿毫无所觉,只感到面前的他虽无怒色,但冷冷冰冰的也够威慑人了,尤其当他伸出手时,更是吓得她花容失色。

  不要过来!

  他一定又要把她往窗外丢了,眼看他伸出魔爪,往自己身上探来,她惊慌失措的又要飙泪。

  不要呀!对不起呀!你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咦?你做什么?

  她呆住,因为他的手掌放在她的腿上,而不是拎著她的领子,这突来的动作让她安静下来,好奇的看著。

  那手掌又大又厚实,细长的手指十分好看,她不禁看傻了。

  想不到这个男人,除了脸蛋长得迷人之外,居然连手都那么英俊呢!

  被那手掌触及的地方,都感到一股热流,这股热,贯穿她的两腿,让她的腿逐渐有了知觉。

  楚殷运力于掌心,打通她两腿的脉络后,以指尖点了她腿上几个穴位,便将桌上的包袱抛给她。

  她疑惑的打开布巾,发现里头原来是女人穿的衣服,抬起头来看他。

  换上。他命令。

  她嘴里滴咕著。怎么换?我下半身又不能——啊!我、我的腿可以动了?!她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前一刻跟废人似的两腿,竟然有知觉了,并同时明白,原来他刚才的举动是要让她两腿可以动。

  为了确定自己两腿没事,她还特意下床,跳了跳,转个圈,发现除了无法运力施展轻功外,走路跑跳是没问题的。

  好耶!我的腿没事了,哈哈哈!她高兴的拎起裙摆,像只小鸟快乐的手舞足蹈。

  楚殷也不禁服了她,心想这丫头真有好本事,前一刻不管发生什么事,下一刻她都可以抛到九霄云外似的笑得开怀。

  她又蹦又跳,双颊因为开心而染上美丽的红云,这代表,她可以走,可以跳,也可以跑了!但开心没多久,很快的,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疑惑的美眸望向他。

  为什么我一点外伤也没有?

  他的眉角微微挑了下。这丫头不笨,才醒来没多久就发现了。

  见他不回话,她更怀疑了,一下拉高自己的袖口,看看手臂,一下翻开自己的衣襟,很努力低头往衣服里瞧,还把衣裙撩得更高,试图找到任何伤口或是瘀血。

  在他面前,她毫无顾忌的检查自己,顺道也把自己最漂亮的手臂和修长的腿,全给人家欣赏,丝毫不以为意。

  自幼在仙山过惯了自由自在的日子,让她不像平地的汉人女子那般受世俗礼教约束,也不在乎举止是否合宜,还自言自语的念著:奇怪,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怎么可能没外伤?至少也该有点像样的血口伤疤之类的……”

  像样的血口伤疤?姑娘家不最怕身上留下疤吗?她居然说得如此轻松。

  那颗小脑袋瓜儿动呀动的,一双骨碌碌的眼珠子转呀转的,很有慧根的推敲出其中的疑点,倏地恍悟——

  啊!我明白了,原来你是故意吓我,其实我根本没有真正掉下去,所以才没有被石瓦给刺伤,对不对?不待对方回答,她又皱起眉头,自顾自的反驳自己。那也不对呀!如果我没摔下去,又为何会全身疼痛、断了筋骨呢?除非……”

  她一会儿歪歪头,一会儿又皱皱眉,努力思考的模样煞是逗趣,最后像是被什么给敲了脑袋似的开窍了,狐疑的抬起头,大胆猜测。

  实你是骗我的,我根本没受伤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但心下倒很意外她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见他不否认,也不回答,水灵儿更肯定自己的推敲是正确的,禁不住大喜。是真的吗?我没受伤,也就是说,我的筋骨没断喽!太好了!

  她真是太开心了,腿没事,就像鸟儿的翅膀没断,她的天空没有遥不可及,依然可以翱翔天际,这个发现,令她乐不可支。

  你倒是挺乐观的。

  当然呀,如果换成是你,你不高兴吗?

  当然不,他会愤怒,在被人狠狠整了一回后,才知道被耍的事实,他会勃然大怒。

  忘了,你不能施展轻功。

  不能施展轻功,总比残废好吧,呵呵。

  你不想知道为何你无法施展轻功?

  想也知道呀,那是小黑的杰作啊。

  他顿住。小黑?

  你那条又小又黑的蛇啊。

  楚殷眉头再度蹙起。这丫头居然给他的蛇取名字?!苗疆的蛇毒和蛊毒,江湖上谁不闻风色变?她一个黄毛小丫头,居然还笑得出来?

  那是苗蛇,有剧毒。他冷淡的嗓音里,特意在剧毒二字加重了语气。

  没关系,你一定有解药,不然我早死了!我死了,就不能带你去找段御石,所以你一定不会让我死的,对不对?呵呵呵。

  在晓得这一切是骗局后,她的害怕消失了,因为她明白这人并不打算伤她,既然不伤她,又何来害怕之有?

  相对于他淡漠的神情,她的笑容似乎太灿烂了点,丝毫没有阶下囚该有的样子。

  楚设唇角微扬,对她的聪明和大胆有著讚许,但同时一双眼也眯得更锐利了。

  杀你,是因为我要你找出段御石,若找不到,下一次就是来真的,我相信你不会喜欢再享受一次那种刺激。

  她忙收住笑容,吞了吞口水,小心的睇著他。

  我哪敢啊?不是閒著没事干,给自己找罪受……”她像个小可怜一样,委曲求全地说:你千万别这么做,人家带你去找段御石就是了。只有笨蛋才会不怕死的去惹他。

  这人像蛇一样恐怖,搞不好吐出来的舌头也是分叉的。

  算你识相。转身欲离开。

  才发誓说不敢惹他,但有些人就是天生改不了顽皮的性子,一见对方背对自己时,立刻朝他背后做出一个极尽丑陋之能事的夸张鬼脸,岂料对方又突然回过身来。

  水灵儿僵成了石像,她的脸,用手指将两只眼睛往上拉成吊死鬼的白眼,一张嘴也被横向勾成血盆大口,并豪迈的吐著她的丁香小舌。

  谁会猜得到,这人会突然回头,连个眨眼的时间都不给她。

  他冷冷的盯著她,她只能尴尬的把鬼脸恢复成正常脸,眼珠子心虚的飘啊飘的,把脸转开,就是不敢直视他。

  幸好,人家邪王不屑跟她计较。

  换好衣服后,到前厅来。丢下命令后,他转身朝门口走去。

  啊,等一下。

  他顿住步伐,回头。

  这衣服好俗气喔,没有漂亮点的吗?

  他的回答,是眼中那抹精光闪闪的锐芒,直把人盯得发毛,水灵儿立刻识相的改口。

  好嘛好嘛,我穿就是了。

  很好!

  收回目光,他打开门,正要跨出门槛。

  我肚子好饿喔。

  他再度顿住,没有回头,但光是那高挺的背影,便散发出一股威胁之气,沉吟一会儿后,淡淡给了一句。

  我会叫店小二送吃的来,吃完再上路。

  他跨出门槛,在门关上的那一刻前,后头又传来小声的一句。那我要吃蜜汁烧鸭喔~~

  凌厉的目光,再度狠狠杀来,吓得她跳回床上去,躲在棉被里,只露出两颗眼睛盯著他。

  幸好,除了杀来几道利芒,姓楚的没有跟她计较,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第三章

  终于~~

  真的,终于~~

  她终于可以好好坐下来,面对一桌的美味佳肴,实实在在的祭拜自己的五脏庙。

  沐浴净身后,她换下了大红的嫁衣,改穿轻便的青衣布衫,一头刚梳洗好的长发,她也懒得等它风干,就任其披散在肩上。

  打开内房门,前厅的饭桌上已备好吃食,她衝到桌前,二话不说就抓起碗筷,狼吞虎咽吃将起来。

  与她具攻击性的吃相比较之下,他则是文雅的,一口饭,一口菜,连喝杯茶都是不疾不徐,有条有理,不像她,像个饿死鬼,能塞进嘴的绝不客气。

  为他们张罗饭菜的大婶,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瞧水灵儿吃得急,禁不住向楚殷提醒。

  客倌,可别让您的娘子噎到了啊。

  噗!水灵儿听得喷饭,原本双腮鼓鼓的食物,全喷了出来。

  哎呀,瞧瞧,才刚说完就犯著了呢。婶忙用布巾帮她擦擦嘴儿。

  ……咳咳……”她是因为听到娘子二字才噎到的好不好!

  娘子,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楚殷伸手轻轻拍她的背,淡扬著温婉斯文的浅笑,害她傻了眼,见鬼似的瞪著他。

  那神情完全不染一丝邪气,俊朗的面孔泛著温和的线条,先前的冷漠阴沉已不复见,在她眼前的,是一位俊朗儒雅的谦谦君子。

  光是这个为她顺气的举动,已经够吓人的了,再加上这一声娘子,可让她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

  两位刚成亲对不对?

  ——”

  是的。给她应答的机会,楚殷直接把话抢了去,同时一手覆盖住她的柔荑,对大婶补了一句。三天前成的亲。

  这动作,看似柔情密意,实则警告意味十足,不淮她乱说话。

  大婶喜孜孜地道:我就说嘛,听我那老头说,几天前有位俊俏的公子,抱著新娘进门,我就猜一定是公子您,听说夫人因为风寒,病了三天三夜,现在可好了些?

  楚殷代为回答:经好多了,多谢大婶关心。

  若有什么需要,尽量吩咐别客气呀。

  们等会儿便启程,不劳大婶。

  相公,我要包一笼叉烧包带走。

  突然插入的一句话,让气氛霎时僵住,楚殷缓缓转过头来,盯住旁边这个叫他相公的女人。

  这个叉烧包好好吃,我想要带在路上当点心吃。她的手指著叉烧包,嘴里也吃著叉烧包,说得脸不红气不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大婶在一旁笑呵呵的附和:夫人有眼光,咱们店里的叉烧包跟别家的不同,咸中带甜,远近驰名,不光是叉烧包,凤爪也是赫赫有名的喔。

  那也顺道包一些走,好不好?相公。她用老夫老妻的口吻说道。

  “……”他依然沉默的盯著她。

  对水灵儿来说,既然他叫她娘子,她当然也不能浪费这个相公,乘机讨些好处!正所谓做大事不拘小节,吃大餐更不能计较名分,因此这一声相公,她叫得毫不扭怩。

  楚殷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回头吩咐。各包一份。

  好的,这就给您淮备去。老板娘应声后,立刻退出房门去张罗。

  水灵儿则乘机把握最后时刻大吃大喝,完全无视旁边那道始终注视著她的目光,直到喝下最后一口汤后,她才放下碗。

  饱了!

  酒足饭饱的满足,挂在她笑咪咪的脸上,揩揩嘴,喝口茶,漱漱口,禁不住舒服得吁了口长叹。

  不经意的一瞄,她这才发现,他在看她。

  怎么了?

  俊眸微微一眯,像要看透人心。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担心也没用啊,我的轻功被你的小黑封住了,根本逃不了,与其担心受怕,倒不如看开点,况且说不淮你何时心血来潮想杀我,所以我更该多吃点,可不能亏待自己。说著,她又塞了口食物到嘴里。

  人家生命受胁时,是食不下咽,她却食量好到怕吃了亏。

  如果你安分,不要花招,找到段御石后,我自会放你走。

  如果找不到呢?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视他,没有挑衅,纯粹出于好奇而已。

  楚殷收回目光,神情淡漠,语气冰冷。那么你最好现在开始求神保佑。

  她耸耸肩,一副早知道他的回答会是什么的样子。

  其实,她不是不担心,而是她们仙山的弟子自幼都被教导要看得开,尽人事,听天命,而且她相信容儿和药儿在发现她音讯全无后,一定很快就会找来。

  在此之前,她就好好合作,安分的当他的娘子

  不过,娘子也不能白叫的。

  相公,我看,干脆再包一份春卷好了。

  *** *** ***

  客栈掌柜应楚殷要求,早就备好一匹马,付了银子后,他们便上路了。

  两人乘坐一匹褐色的鬃马,他策著马缰坐在马上,而她则坐在他身前,看似亲热,其实这是楚殷监管她、避免她逃跑的方式。

  既然暂时找不到机会逃走,水灵儿也乐得到处看风景。

  市集上,人来人往,沿途小贩叫卖声不断,两排的店铺形形色色,有布庄、染坊、药铺、书画摊、墨坊等等,热闹极了,而且江南水道众多,到处可见小桥流水,湖中画舫。

  她看人,人们也看她,不过她发现大部分都是女人,而且看的是坐在她身后的楚殷。

  不管他们走到哪里,总有女人一直盯著楚殷瞧。

  这也难怪,这家伙长得确实好看,因为到目前为止,她尚未在胡同街坊上,见过哪个男人长得比他英俊,风度比他出众。而这家伙还是个伪装高手,在人前,他总是笑容可掬,儒雅有礼,一副老实书生的无害模样。

  一开始,她还可以沿路看江南风景打发时间,饿了,就拿出从客栈里打包的点心果腹。

  要吃吗?她将一只凤爪拿到他嘴边,毕竟他是付钱的老大,基于道义,她该先问他。

  那俊冷的眼眸,连瞄都不瞄一眼。

  不回答,就表示不要喽?她不以为意的耸耸肩,把凤爪放进自己嘴巴里,边咬边咕脓。

  早知道你不会吃……没有一个公子会边骑马边吃凤爪,因为难看,何况这么多女人偷瞧你,当然要保持大侠的风范来装装潇洒喽!

  你滴滴咕咕的在说什么?

  没有啊,我说凤爪好吃耶,你不吃真可惜。她暗地吐舌,忙碌的继续吃著,心里却在偷笑;他不吃就算了,她还舍不得给呢!

  把最后一只凤爪啃下,然后吐出骨头,丢掉。

  吃完了点心,但指头却油腻腻的,她盯著自己的十根手指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清洁,忽尔灵光一闪,她顽皮一笑,试图趁他不注意时,悄悄朝他下袍摸去。

  身后的人传来冷冷警告。你敢。

  她忙缩回手,心下暗惊:哇~~这人也太精了吧?这么偷偷摸摸都瞒不了他,还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弄脏他的衣服,藉此报复他一下。

  我想净手。她故作无辜的哀求,希望他能贡献一些水袋的水,可是得到的却是无情的一句——

  自己舔干净。

  舔?她又不是母狗!

  既然他不答应,她就改口:我尿急。

  他没回答,也没理她,放佛听而不闻。

  要我尿在马上是没关系啦,只要大爷不介意的话,我无所谓。她就不信,他可以毫不在乎。

  不过,事实证明,她料错了!

  这人软的不吃,硬的更不吃。

  对邪王挑衅的结果,便是双手被绳子缚住,绑在马后。

  水灵儿一张脸都绿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手腕被麻绳绑得牢牢的,让马儿拖著走;楚殷的意思很明白,若她想方便,请自便。

  这下好了,便宜没讨成,脸却丢尽了!她心不甘情不愿的被马儿拖著踉跄行走,一路上不但被众人指指点点,还要忍受马屁的臭骚味,若是没保持好距离,搞不好被马蹄踢到,到时候脸上不用上脂粉,就有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她好生气,却无可奈何,毕竟在受过先前的教训后,她早该清楚的了解,这男人的警告绝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她真后悔自己去挑战他的威严。

  被马儿这么拖著走,已经够难过的了,偏偏过没多久,她还真的有些肚子疼!因为一路上她的嘴巴没閒著,所谓有因必有果,吃了那么多因,当然也无法避免的必须结出些果来。

  ……我、我肚子疼……”

  前面马蹄声达达地响,高高坐在马上的男人,除了冷漠之外,便是沉默。

  我是说真的,我真的肚子疼呀!她哀求著。

  前头依然不理会她,对她视若无睹、听若罔闻,她只好先憋忍著,熬了半个时辰,她有些熬不住了。

  楚大哥,楚大爷,我真的肚子疼……”

  不管她如何低声下气的哀求,对方就是铁了心肠对她不理不睬,可她真的快忍不住了,到最后终于掉下泪来。

  人家……人家是真的肚子疼嘛……”她低低抽噎著,恨死这个男人了!

  她跟他又没有深仇大恨,居然连个茅厕都不给她上?!她毕竟是个姑娘家,哪有脸皮厚到当场解决?万一忍不住而真的弄溼了裤子,她一定没脸见人!

  不一会儿,马儿在一间客栈旁停下了,楚殷跃下马来,步到她面前,望著那张已哭成泪人儿的小脸,沉声问:骗我?

  她用力点头,泪眼婆娑的回望他,又期待的看看旁边的客栈,只求他行行好,放她去方便,万一迟了,就…………天呀!这次不用他扔,她自己就会羞愧得去找个悬崖跳下去。

  他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在她急著跑开前,抓住她的手腕,沉声命令。给你一刻的时间,倘若敢逃走,你该知道骗我的下场。

  她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了,你快放手,我好急、好急呀!

  那一张小脸胀得通红,两只穿著绣鞋的脚儿也耐不住的原地点步,模样既好笑又可爱。

  他望著她一会儿,才放开手。

  一得到自由,水灵儿立刻迫不及待的衝向客栈,而楚殷则将马儿交给前来伺候的店小二,带到马房去喝水吃草,他则双手负在身后,信步走进客栈里。

  那俊冷的面孔,目送那丫头急急远去的芳影,想到她适才逗趣的表情和动作,居然似有若无的勾起了唇角,淡出一抹笑。

  *** *** ***

  离开平和镇,出城后往西行,所谓北方人骑马,南方人坐船。

  楚殷策马来到渡口,他们下了马,走向船家,水灵儿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要坐船。这可不好了,在陆地上,她还有逃跑的机会,若是坐船,对她可不利了。

  这位公子,对不起,咱们这船被包下了。船家道。

  既然如此,我们还是骑马吧。她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的建议,没把喜悦写在脸上,但却逃不过楚殷的法眼。

  他唇角淡扬。们坐船。轻柔的语气里,有著不可违拗的命令。

  她大失所望,知道计谋被看穿了,只能乖乖认命。

  请问船家,下一艘往庆城的船只,何时会来?

  再等个几日就有了。

  楚殷拧眉。今日没有船只往庆城了?

  们这艘是最后一班了。

  水灵儿希望再——这么一来,他们也不得不骑马上路,因为她相信楚殷等不及这两、三日。

  她虽强忍著不偷笑,可惜她一双快乐的眼珠子太闪亮,亮到了楚殷的眼里,捕捉到她眼底的偷笑。

  船家,希望这些,能让你改变主意。他将一锭金元宝放入船主手中。

  那是平常百姓恐怕花费一生的时间和劳力,也无法挣得的钱财,一般人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太好机会,但这位船主却无动于衷。

  很抱歉,这位公子,凡事得讲个先来后到,我不能答应你。

  我愿意再加银子,只要你开口。

  不行不行!没得商量。

  可否通融……”

  去去去!别妨碍我做事,再 嗦就不客气了!

  楚殷眼神闪过一抹阴鸷,不过,他尚未有任何动作,身子突然被一把抱住,他惊讶的转头,往下瞧著这个小不点。

  水灵儿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她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消一个眼神,她就看出来了,为了不让他大开杀戒,她只有死命攀住他,起码可以造成他的负担,让他不好施展功力。

  她绝不能让他伤害无辜的人,拼著一条小命不要,也要阻止他。

  楚殷审视著那张坚定的小脸,微眯的眼底有著警告。

  这丫头好大的胆子,竟敢违逆他?!之前的教训还不够吗?虽然他可以轻易甩开她,但他却没这么做,只是静静的注视她。

  边在吵什么呀?

  船里头传来轻柔好听的女子声音,没多久,一个穿著青色服饰的丫鬟,扶著一位黄衣女子走出来。

  那女子生得美貌出众,细细的柳眉下,是一双好看的凤眼,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好人家的千金。

  小姐。船夫忙恭敬的拱手。

  发生什么事了?

  有位公子和姑娘想搭船,这船被包了,他们硬是不肯走。

  喔?

  赵明月将目光转向船夫所说的那两人瞧去,当她对上那俊朗的面孔时,禁不住愣了下。

  她从没见过这么英俊斯文的男子,那儒雅的翩翩风度和不凡的风採,打一照面,便震撼她的心。她出自官家,即便是京城来的公子大爷,她也从没见过像他这般好看的男人,不由得低下头,脸蛋竟发红了。

  楚殷拱手。这位姑娘,因为我等有急事在身,必须赶到庆城去,却没有其他船只可搭,因此才冒昧打扰,若姑娘不介意,可否让我们顺搭一程?

  有机会结识如此俊美无俦的公子,恐怕京城里也找不到人比得上他,赵明月当然不会拒绝这个好机会。

  公子言重了,既然是同路,若不嫌弃,就请一块上船吧。

  谢姑娘,楚某在此谢过了。

  他俊朗的微笑,令赵明月禁不住垂下眼来,颊烧泛红,心儿怦怦跳,强自镇定的嘱咐船夫让他们上船。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一直偷瞧著那俊朗的背影,没移开过。

  好个风度翮翩的公子,挺令人心动的,是不是啊小姐?

  赵明月猛地回神,对丫鬟轻斥:别瞎说。

  青儿才没瞎,小姐的双颊比苹果还红呢。

  臭青儿,敢笑我,小心罚你。

  青儿说的是实话呀,小姐眼光一向高,不让其他男人有机会接近,却愿意接纳楚公子共乘一船,可见小姐很中意楚公子呢。

  赵明月含媚娇笑,青儿这话,可说到她心坎里了。

  刚才……一直盯著我瞧呢。

  小姐是江南第一美人,哪个男人见到小姐,能不两眼发直的?楚公子肯定是对小姐惊为天人,爱上小姐了。

  赵明月听得心下喜孜孜,她自幼受人奉承惯了,越是讚美的话,她越是喜爱,并深信没有男人不为自己倾心的,加上小青这么一拍马屁,更是深信不疑,认为那位公子也对自己有意思。

  过,就不知楚公子是否娶妻了?

  经青儿提醒,赵明月脸上闪过阴鬱,但随即自信满满地道:就算他娶妻了,也可以休妻啊。

  青儿忙点头。说的是啊,小姐是江南第一美人,哪个男人不动心?上回江大人为了娶小姐做大房,还打算休妻呢。

  赵明月轻哼。那种男人,还不够资格娶我,我要嫁的,定是才貌和气度都配得上我的人。说著,她一对美眸又偷偷看向楚殷。

  那位楚公子有丫鬟伺候,必然是大户出身,恭喜小姐,这回可让你遇上意中人了。

  赵明月和青儿相视而笑,她相信以自己的美貌,楚公子也必然对她有好感,不然刚才两人说话时,他就不会一直对她笑了。

  船离开了渡口,驶向大江,江面宽广,江水湍急,就算用游的,大概还没游上岸,就会没力气而溺毙了。

  水灵儿站在船尾往下望,心中明白,以她目前轻功被封住的情况下,是别想有逃走的机会。

  当她在沉思时,没注意到一抹高挺的身影,缓缓向她靠拢。

  如果你想打什么主意,我劝你最好放弃,这里四面都是江水,在你游上岸前,就已经淹死。

  她回过头,抬起脸儿,仰望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孔,而他,也正看著她。

  谁说我想跳水逃了?我只是在欣赏江面上的夕阳罢了,如果你想一直盯著我,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可没笨到跳江自杀。

  你有这份自知就好。

  接下来,两人没再对谈,水灵儿以为他会走开,但他没有,她忍不住悄悄瞄了一下,发现楚殷的目光放远,也在欣赏远处的夕阳。

  她突然想到刚才上船时,他所显现出的杀气,忍不住说了几句。说正格的,你对我坏还算情有可原,但是对其他人,你不该伤及无辜。

  那幽远的目光缓缓拉回,落在她这一头。

  刚才要不是我阻止,你就要伤害船夫,对吧?

  他眯细一对利眸。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倒关心起别人来了?

  她不甚在意地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喽!

  你倒看得挺开。

  她的确看得开,当然,也不是说她不怕死,但她起码确定楚殷暂时还不会威胁她,既然如此,她何必让自己活在恐惧当中?

  好也要过,不好也要过,所以啊,她选择轻松自在的过,也因此每日她才可以大吃大喝大睡。

  像现在,站在这儿欣赏江面的夕阳,就是一种享受,那份自在惬意,不自觉的流露在她唇角的微笑上。

  楚殷静静观察她,同时将她唇边的浅笑,一丝不漏的收进星夜般的眸底,禁不住疑惑,那浅笑竞比夕阳更吸引他的目光!

  为什么要杀段御石?

  这个问题,她一直想问,到底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让姓楚的千里迢迢从北追到南?

  他的目光再度看向远处,淡淡地回了一句。不关你的事。

  想也知道这人不会说,她也不指望他会老实回答。

  她听师父说过,苗疆和汉人之间嫌隙已久,两族常发生械斗杀,而容儿也告诉过她,邪王和北蛮人有勾结,因此她在心中偷偷告诉自己,绝不能让这人伤段姊夫一根寒毛!只要逮到机会,她非得逃走不可。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咦?她抬头,料不到他有此一问,怔愣了下才突然恍悟。说段御石?

  你喜欢他?当他问这话时,眼底闪过一抹令人不察的危险。

  欢啊。她没有犹豫地说。

  一瞬间,那张变脸的面孔,让她吓得跳开一步。

  你、你干什么呀?见鬼似的瞪著他一脸黑无常的怒容,他的样子像要把人吃了。

  这人该不会心血来潮,打算把她丢到江里去喂鱼吧?

  哼!笨女人!丢下这句后,便甩袖离去,徒留下她一个人傻傻的目送著,在原地丈二金刚摸不著头脑。

  他没来由的态度和怒气,令她一时之间会意不过来。

  他骂她笨女人?她哪里笨了啊?

  她也只不过说了句喜欢段御石啊,自己的姊夫谁会说不喜欢?她又没惹他,简直莫名其妙!

  这男人阴阳怪气的,依她看,自己有事没事,都尽量离他越远越好。

  离开船尾甲板后,楚殷朝船头走去,独自一人站著,消化著心中的怒火。

  他之所以想杀段御石,是为了妹子楚璇。璇儿向他哭诉,段御石毁了她的名节,为此,璇儿留书出走,说没脸再待在苗城,人也不知去向。

  他岂可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妹子,而坐视不理?!因此在苗汉两族紧张的此刻,他还是冒险的只身来到中原,因为这个仇,他非报不可!

  楚公子。

  楚殷回过头,瞧见赵明月,她聘婷的走向他,眼含娇羞。

  赵姑娘。他礼貌点头,在他人面前,他又回复了那个充满儒雅气息的书生公子,绝不泄漏自己的情绪。

  赵明月来到他身旁,一同看著江面上的风景,看似也是哩透透气,碰巧遇著,实则藉此与他攀谈,希望接近他。

  头风大,公子该加件大衣。

  谢关心,在下身子硬朗,不怕风吹雨打,倒是姑娘纤体可别受凉了。

  他的关怀话,令赵明月开心极了,她一直想找机会跟他攀谈。

  公子是否有心事?

  姑娘何出此言?

  适才,我看到公子和您的丫鬟似乎有争执,是否丫鬟惹您不开心了?红的娇颊,以及她的一言一行,在在泄漏出她的爱慕之意。

  瞧著赵明月那含著期盼的容颜,像这样对爱情怀有憧景的女子,楚殷并不想招惹,也没兴致。

  他沉吟一会儿后,才淡笑开口:赵姑娘误会了,她不是丫鬟,而是在下的娘子。

  娘子二字令赵明月大感错愕!一来,那丫头披头散发的,没有绑髻,一副姑娘家的穿著打扮,二来,他们两人怎么看都不配,更别说是夫妻了,因此她才会以为那是他的丫鬟,想不到竟是他的妻子。

  原来对方已有妻室……她既错愕又尴尬,忙低下头。原来是这样,没、没事就好,不打扰公子。

  赵明月匆匆转身,几乎是仓皇逃回到船舱里去。

  楚殴根本不在乎赵明月,对她,他只有淡漠二字,保持微笑只是客套罢了,当收回目光时,不经心又瞥见船尾那迳自乐天的芳影,向来平静的心湖,没来由的兴起一股怒气。

  想起适才她说过的话,他才明白,原来段御石是她的意中人,难怪她会愿意为他冒生命危险。

  思及此,禁不住再度低斥——

  真是笨女人!



第四章

  是她多心吗?她怎么觉得好像有一双怨对的视线,在看著她?

  水灵儿明显感觉到赵明月和她的丫鬟,对自己的态度十分冷淡,而这冷淡,只会在楚殷不在时才会表现出来。

  在船上没什么事可做,有时候无聊极了,她想找人说说话,但不管是赵明月或青儿,对她都不太理睬,她压根儿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人家了?她自认人缘还不错,也不会顾人怨,就不晓得赵明月是哪根筋不对劲,老是给她白眼瞧。

  也罢,既然人家不想理她,她犯不著非得要跟她们说话嘻笑什么的。

  船只持续一整日的晃荡,江水湍急,波浪大,用过晚膳之后,水灵儿开始感到不舒服,因为她晕船了。

  到了半夜,她怎么睡也睡不著,决定到甲板上透口气,希望借著凉风,可以舒缓一下反胃的不适感。

  她坐在甲板上,背靠在船杆旁的木桶,迎著凉风,感到有些昏昏欲睡,却因为眼前光影的晃动,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睁开眼睛,赫见船尾出现了几艘小船,心下禁不住讶异。

  借著微弱的月光,她瞧见小船上的人,有的脸上有疤,有的块头壮硕,个个手上都带有兵器,看起来来意不善,八成是劫船的强盗,而且为数不少。

  幸好她所处的位置正好被大木桶挡住,而且十分隐密,所以那些人没发现她。

  在那些人摸上船之前,水灵儿没有多想的立即抄起一个木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下丢去,只听得底下闷哼一声。

  发现了!大家上!

  当她扔出第二个木桶这回对方已有防备,木桶霎时被一剖为二,同时有个人影跃上甲板。

  那是一个光头男人,手上拿著亮晃晃的弯刀,长相凶神恶煞,鼻梁上穿著一个铁环,正恶狠狠的瞪著她,而他的额头上有一道血痕,显然是被什么东西给砸到,不难猜到,那东西就是她刚才丢下的木桶。

  水灵儿立刻转身拔腿就跑,并用吃奶的力气大喊——

  盗劫船啊!

  死丫头!头男子骂道,立刻扑杀而来,弯刀对淮的正是她的项上人头。

  若是以往,她一定轻易躲过,但现在的她却无法施展轻功,眼看一条小命就要葬送在这光头男人手上。

  这下完了!

  她害怕得抱头紧闭双眼,不敢想象那又大又可怕的弯刀,砍在身上时会有多痛,想必一定很痛很痛——

  哇!好痛啊!

  咦?

  水灵儿睁开眼:心想自己都还没叫,是谁先电叫?

  她呆愕的瞪著躺在地上打滚的光头男,他的手臂被截断,血流如注,而断掉的那只手还握著弯刀。

  尚未搞清楚怎么回事时,楚殷已经挡在她前头,和那些人展开激烈对打。

  她豁然明白,原来那光头佬的手臂,是被楚殷给砍下的。

  眼看月光下,刀光剑影的,对方人数众多,而且个个是武功高强的好手,楚殷虽以一敌数十,但对方似乎也佔不到便宜,她正好可以趁混乱逃走。

  于是,她沿著甲板边的栏杆,悄悄往船尾移动。她打算搭乘那些强盗的小船,自己划到岸边去,反正楚殷现在没空理她,她一定可以成功逃走的。

  呜呜呜~~

  突然听到女人的哭声,水灵儿定睛一瞧,原来是赵明月和青儿,两人正因为眼前的混乱厮杀,吓得躲在一角颤抖啜泣。

  水灵儿心想不能不管她们,于是转而爬向她们,安慰道:们别怕,不会有事的。

  那、那些人是谁?赵明月颤声道。

  我想是专门劫船抢夺财物的强盗。

  好可怕~~

  放心,他……我相公武功高强,他对付的。她安慰道,并回头望了一眼,心中倒是很庆幸有楚殷在这里,否则遇上了劫船的强盗,她斗早被抓了。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些强盗似乎太厉害了些,以楚殷的武功来看,一般强盗哪是邪王的对手?可那些人个个身手矫健,使出高明的武功路数,用的武器也是厉害诡异得很,应该是江湖中人。

  们跟著我走,我带你们一块逃。不能放任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在这船上,要是落入那些坏人之手可就惨了。

  可是……楚公子怎么办?

  他武功高强,自对付他们。话虽如此,她却有点担心他——

  咦?她担心他?奇怪,她担心什么?

  照道理,她是高兴都来不及,因为他想杀她段姊夫,就不是好人,而且他对她也不好,她才不会担心他呢!

  们快走吧,迟了就糟糕了。她先打头阵,带领她们从旁边走,一心想避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

  既然是逃命,就要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还得三不五时小心不长眼的刀子,虽然她施展不了轻功,但对于逃命,还是比别人有心得多了。

  记住,要像我这样,和所有东西融为一体,躲在木桶后时,要像个木桶,躲在柱子后,就要像个柱子,只能从敌人的背后溜掉,知道吗?

  倘若是从敌人的正面呢?

  傻瓜,这还用问,当然是死定了!

  那倒是。赵明月点点头,唇角微扬,居然对她笑了。

  水灵儿愣了下,不明白适才还吓得花容失色的女人,为何此刻会弯起唇瓣,笑得如此诡异?

  猛地,她被推了出去,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为推她的人正是赵明月。

  哎呀!

  水灵儿滚了出去,好死不死的,刚好滚到其他人砍来的刀剑下,成了活靶。

  她脸色惨白,知道自己若不是被大卸八块,至少也会断手断脚,看样子这次是真的玩完了!

  突然,她感到身子一轻,一股劲风将她从刀口下带离,待她回神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在楚殷的怀抱里。

  她抬起小脸,刚好迎视那对熊熊怒目,禁不住倒抽了口凉气。

  楚殷正脸色铁青的瞪著她,吓得她一脸心虚,心下哀叫著:这下惨了!偷溜不成,还自投罗网。

  瞧著他怒白的神色及泛紫的唇,水灵儿心想楚殷一定是气她来搅局。

  人家不是故意的好不好,而是被——咦?她呆愕的瞪著他唇边溢出的血水,惊讶的目光终于瞧见他背后的刀剑。

  她总算意识到,原来他为了救她,以肉身为她挡住了武器,所以他的脸色才会这么难看。

  她呆望著他,脑筋一片空白。

  众人见邪王受伤,都掩不住兴奋之情。

  楚殷,别怪我们心狠手辣,谁教你不待在你的苗疆,偏要跑到咱们汉人的地方来。

  另一人附和道:错,你们苗疆人以蛊毒害人,作恶多端,天理不容。

  楚殷冷哼:我族向来禀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何来作恶多端?若非你们汉人侵佔我族的地盘,视我族为次等族民,我们苗疆人也不会以蛊毒自保。

  水灵儿这才晓得,原来苗疆人和汉人有这种恩怨。

  她第一次闯荡江湖,得多多增广见闻,吸收新知才行。

  姓楚的,别想狡辩,北蛮人都归顺咱们朝廷了,偏偏你们苗疆人仍然和汉人作对,分明有意造反!

  今日咱们大伙集结一块,就是要为民除害!识相的话,快快束手就擒,咱们还可网开一面,留你个全尸。

  喂!跟他说这么多废话干啥?快解决他,好向朝廷领赏金去!别忘了,他的项上人头值一万两黄金,够咱们吃喝十辈子哪!

  耶?说了半天,原来是为财啊?

  水灵儿蹙起秀眉,心中产生疑惑……

  既然这些人口口声声的正义凛然,可刚刚为何会不分青红皂白的砍杀无辜的她呢?而且他们个个看似凶神恶煞,长得一脸横肉样,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呀。

  杀了他,那他手上抱的那个怎么办?

  咦?说她?

  其中一位长发披散,双手执鞭的男人,色迷迷的目光在水灵儿脸蛋上不客气的打量一圈。

  这姑娘长得娇俏,挺对我胃口,让给我好了。

  喂喂喂!刚才是谁说要为民除害啊?居然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

  那男人垂涎的目光,令她不由自主的偎紧楚殷,下意识的认为,只有紧巴著这副宽阔的胸膛,才会有安全感。

  原本搂著她的臂膀,收紧了下,她诧异的抬眼,瞄著他一脸的高深莫测。

  是错觉吗?他……是在安慰她小小的不安吗?

  面对敌人环伺,楚殷虽然受伤,反而超乎平常的冷静沉著,他阴冷的目光扫向每个人,湛出一抹厉狠的邪魅,语气冰冷如斯。

  如果想活命,最好现在离开,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此话一出,众人狂笑。

  邪王,你昏头了吗?现在血流不止的人,好像是你吧?

  们每个人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单挑虽打不过你,但联合起来,事实证明已经让你屈居下风。

  当众人以为胜券在握时,唯独水灵儿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盯著楚殷异常冷静的神情,很奇异的,只消他动一个眉头,或是改变一个眼神,她便晓得他现在的喜怒哀乐。

  他,杀气好浓啊!

  楚殷目光邪魅,禽著血的唇角,扬起一丝冷嘲。

  看来,我今天不得不大开杀戒了。

  哼!大伙儿,别跟他废话了,咱们一齐上!

  水灵儿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一张小脸埋在楚殷的怀里,本以为会听到刀枪剑击之声,谁知接下来,竟是一片凄厉惨叫——

  我的妈呀!这是什么鬼东西?

  东西在我身上钻呀!

  啊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好痛啊!

  水灵儿纳闷的睁开眼,这一瞧,禁不住为眼前的景象倒抽一口凉气。

  楚殷仍抱著她原地不动,但周围所有人却一个个在地上翻滚,痛苦的哀号!

  他们身上有好多黑蛇,黑蛇钻入他们的口里、耳里,吃掉他们的眼睛,然后从里头再钻出来……景象骇人可怖,惨不忍睹,吓得她整个人都呆掉了。

  她曾听说,邪王之所以成为苗疆人的统领,是因为他会驱使毒蛇,致人于死。有人说这是传言,因为从没人见过,也有人说是因为见过的,都死在毒蛇下了。

  到了今天,她总算见识到,为何苗疆人会以楚殷马首是瞻,尊奉他为族人的首领,而中原人则称他为邪王了。

  ……救我!

  赵明月和青儿爬上舱顶,她们虽没被毒蛇咬到,但看见这么多蛇,早已吓得半死,赵明月还恐惧的伸出一只手,颤抖的向楚殷求救。

  楚殷只是冷冷扫了她一眼,漠然的神情无动于衷。

  水灵儿惊讶问:你不救她?那些人要杀他,所以他让毒蛇攻击他们,情有可原,但赵明月呢?这女人跟他无仇呀!

  楚殷冷哼一声。害人之人,自食恶果。

  她心下暗惊,原来他知道赵明月刚才的所作所为?

  奇怪了,大敌当前,这人忙著和别人对打时,怎么还有空注意到赵明月对她做了什么事?这是不是表示,自己在偷偷摸摸逃跑时,也被他瞧见了?

  猛地,船身一阵剧烈摇晃,发出轰然巨响。

  怎、怎么回事啊?她惊慌地问,不晓得发生何事。

  楚殷沉声道:船夫死了,无人掌舵,船身因此而触礁,怕是要沉了。

  那可糟了!这里水又深,离岸边又远,周围还乌漆抹黑的,连月亮都躲起来不见人。

  水灵儿跑向船边,发现那些坏人坐的小船全不见了,想必是水流湍急,不知被衝到哪儿去了。

  她又胞回他身边,像是下定决心似的,对他正色道:好吧,只有冒险一试了!你快坐进木桶里,我来负责泅水,藉助木桶的浮力,说不定能够游到岸边。

  他盯著她,没有回答,看她的眼神,放佛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怎么了?她不解地问。

  你泅水?

  她不服气的反问:当然,你受伤了,当然是我来游啊,有意见吗?难不成他来游啊?不失血过多才怪!还敢嫌她?!

  楚殷的黑眸几不可察的闪过一抹柔和的异芒,接著不由分说的伸臂一勾,将她的蛮腰揽入臂弯里。

  她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他带著纵身一跳,没入茫茫大江中。

  风儿在水灵儿的耳畔呼呼地吹,她这才想到,姓楚的轻功也很厉害,只要一片叶子,便能蜻蜓点水,飞越江面。

  她紧紧依偎著他,心里想著,他之所以救她,一定是因为要靠她找段姊夫,否则他哪这么好心啊?

  想是这么想,但不知何故,她的心口热烘烘的,还扑通扑通的跳得厉害呢!

  奇怪,太奇怪了……

  *** *** ***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水灵儿望望东,又瞧瞧西,他们离开了船,楚殷以高深的轻功带著她上了岸,脚才落地,她便好奇的四处张望,但现在是夜晚,方圆百里不见灯火,乌漆抹黑的,根本搞不清他们身在何处。

  依我看,若要找地方落脚过夜,恐怕要走一段路程,我们现在要往哪儿走?她回头问,后面却没人,不由得一愣。

  人呢?

  水灵儿瞪大眼,往东,没人,往西,也没人,上面,当然不可能,将视线往下移,看到了。

  楚殷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她先是怔了下,然后赶忙跑过去,蹲在他身旁。

  ……还好吧?她推著他,手才触碰到他的背,却摸到一片溼漉漉,她仔细一看,禁不住低呼。

  是血,好多血!原来他伤得如此重,却还能施展轻功,来到这么远的地方,用尽了力气,最后才不支倒地。

  姓楚的昏过去了,那不就表示,如果她现在走人,他也无法阻止?

  现在逃走,正是机会!

  她站起身,转头便走,但才走了几步,便又停下来,往他的方向瞧了瞧。

  那俊朗的身子依然趴著,没有任何动静。

  她真的自由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太好机会,如果她不走,万一姓楚的醒来,便会阻止她。

  思及此,她继续往前迈步,但才走了几步,又停下,心中忐忑不安的回头望。

  倘若她走了,姓楚的怎么办?他伤得如此重,会不会死啊?

  他死了不正好?从此段姊夫就安全了!他是段姊夫的敌人,也就是她的敌人。

  可是……他之所以受伤,也是因为救她呀!她若不管他,岂不忘恩负义?

  该走?

  还是不该走?

  一时之间,她拿不定主意,想走,却放不下他,留下来,就又错失了逃走的机会。

  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

  月亮在这时候从云朵后头探出头来,皎洁的月光将那一身血淋淋的伤口照得更为惊心动魄,他的脸色也显得益加惨白,她的心头放佛被石头给压著似的。

  眼看他背上的血越流越多,她心口上的石头也越来越沉重,揪得她胸口好难受。

  本该离去的两只腿儿,不由自主的又走回来。

  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心一软,终究还是回到他身边。

  算你运气好,我身上还有一颗大还丹,二师姊说,这大还丹专治要死不活的人,本来是想留著自己以防万一用的,但看你这么可怜,喂你吃好了。

  她一边咕脓,一边伸手探进自己的襟口,在胸前搜了搜,拿出一个小锦囊,倒出一颗黑色的丸子,放进他嘴里。

  幸好这大还丹不用吞也行,只要含在口里就会慢慢融化,便能达到功效。

  好了,吃下这大还丹,起码可以保你命。

  她站起身,认为自己仁至义尽,对得起良心了,转身便要离开。但在这时,远处却传来狼嗥之声,她两只腿儿又像生了根,走不了了。

  有狼,狼是吃肉的,他身上的血腥味,必然会引来狼群,说不定还会引出虎啊豹的,在这荒山野地,倘若这些猛兽瞧见了他……她的脑袋瓜里,忍不住浮现分尸争食的画面,心口咚地一声,一颗石头又重重压下来。

  几番挣扎,她就是无法放任他不管,一想到他可能会被豺狼虎豹给吃了,她就担心得不得了。

  厘不清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什么,她深深叹了口气,最后,还是走回去。

  扔不下他,只好陪在他身边照顾他喽!

  真是的,她上辈子是欠了他什么啊?



第五章

  他的背,不断渗出血水,再这样下去,就算吃了大还丹,迟早还是会失血至死,而且是慢慢的死。

  不假思索的,水灵儿立刻把自己的袖子撕破,充当布条绑在楚殷的伤口上,并苦思接下来该如何安顿他。

  不能让他躺在这里,晚上露水重,温度低,又难保不会遭受狼呀豹的来攻击,得找个安全的地方才行。她自言自语道。

  为他包扎好后,她在附近找来枯树叶和芦草,覆盖在楚殷身上,藉此掩盖他身上的血味。

  哪,你在这里好好待著,我去找东西来拖你,要不然你这么重,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真拖不动你。要是徒手拖你,等到把你拖到安全的地方,你没死,反而我先累死。

  她有模有样的跟他说话,其实也不是真的说给他听,毕竟人昏过去了,怎么可能听得到?水灵儿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同时也藉说话壮壮胆,毕竟现在夜黑风高,他们却在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她又失去了轻功,感觉怪恐怖的。

  我很快就回来,你千万撑著,可别死了喔。最后这句话,她是真心真意的,因为知道他听不到,所以不自觉流露出关怀的温柔,然后才站起身,速速离去。

  待她离开后,那双原本紧闭的眸子,缓缓睁开。

  其实,他一直是醒著的,只是一时伤重,体力不济,想要闭目养神休息一会儿,并心知肚明,以自己目前的情况,就算要制伏她、不让她逃走,仍是绰绰有馀。

  只不过,他不打算留下她。因为在泄漏了行踪后,相信会有更多汉人寻来,妄想拿下他这颗项上人头去领赏金,那么到时候他将无法保证她的安全,因此他决意放她走,免得她留下来随时有送命的可能。

  然而,他想不到这丫头居然想救他,还给他吃了什么……还丹?

  他不怕她给自己下毒,因为苗疆蛇毒,天下至毒,他自幼与毒蛇共处,百毒不侵,所以不怕含下她给的药丸。只是他没想到这粒丹药真如她所说,是一颗大还丹,因为丹药一融入唾液,顺食道而下,果真感到身子放佛注入一股力量,经脉都活络了起来。

  她为何要救他?

  明知道他想杀掉她的意中人,若他死了,她不但可以逃走,还能顺道解决他这个敌人,一举两得不是吗?

  想到适才她临走前,还特意叫他不要死,这句话,奇异的在他心田里煨了一股暖。

  其实他可以移动身子的,却选择静止不动,因为他很好奇——她会回来吗?她打算如何救他?

  疑惑的心中,竟夹杂著期许。

  大约过了半主香的时间,她回来了,双手还拖著一个东西,那是用树皮和枯草,七凑八凑编织而成的。

  在她走近前,他闭上了眼,没多久便感受到少女柔嫩的手臂环著他的上身,试图搬动他。

  水灵儿打算将楚殷搬到她做的担架上,再将他拖到安全的地方去,因为适才她在途中发现了一个山洞,正好可以暂时做为今夜栖身的地方

  她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碰触到他背上的伤口,从正面撑起他的上半身,一步一步的往后移动,不料才走了两步,便绊著了石头。

  哎呀!

  她一时失衡往后跌倒,同时也被人高马大的他给压著了,他的唇不偏不倚的堵到她秀巧的小嘴上。

  唔~~唔~~

  她羞急的挣扎著,被堵住的嘴只能唔唔叫,好不容易挣扎起身时,粉嫩的脸儿已经整个胀红。

  意外!这是意外!

  她捣住自己烧烫烫的唇,眼珠子朝他瞄去,姓楚的仍旧四平八稳的昏睡中,没有动静。

  水灵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你昏了,不然可就糗大了!听大师姊说,段姊夫亲了她的唇,便要对她负责,我刚才不小心和你碰了嘴,岂不是要对你负责到底了?

  她想了想,又更正:对,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应该是你对我负责,不过你放心,本姑娘不会跟你计较,反正你也不知道,哈。

  “……”实上,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将他搬到担架上后,拖著走就容易多了。

  走了一段山路后,总算瞧见了洞口,水灵儿庆幸运气好,至少今晚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用在外头忍受夜晚的寒风,随时提心吊胆的担心会遭到猛兽攻击

  她加快脚步,用力拖,努力拖。

  空!

  唔……好重!

  空!

  奇怪,怎么拖不动?

  空!

  什么声音啊?一直空空响?

  她纳闷的回头,这才发现,担架卡在洞口,之所以空空响,是因为他的头撞到了石壁,她用力拉了三次,他的头就撞了三次。

  惨了!她低呼,忙走过去,悄悄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大大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还有呼吸,她很心虚的把他歪掉的头乔好位置,自我安慰道:没关系,顶多待会儿肿一个人包,死不了的,反正你昏了,也不会痛,当然更不晓得这个包是怎么来的,哈。

  “……”错了,他知道得三清四楚。

  水灵儿将他拖进石洞里后,早已香汗淋漓,她擦擦额上的汗,喘了几口气,又忙著去捡枯树枝来生火。

  她虽然施展不了轻功,但是野地求生的技能倒是训练不少。以前她和师姊们常常会趁师父不在时,三人一块下山来玩,以草地为席,以溪水为饮,摘些果子来食,玩到尽兴后,再回到仙山去。

  生了火,她就放心了,因为野兽看到火就不会贸然接近,接下来,得先察看他的伤势才行。

  她挨到楚殷身旁,火光将白袍上渍染的血迹照得分外慑人,让她呼吸不由得一窒!明明伤的是他,感到背脊麻的却是她。

  轻轻剥开他的衣衫,瞧见他背上有数道刀伤,其中有两道伤口特别深。

  明知已经给他服了大还丹,不会有事的,但那述目惊心的伤口,还是让她莫名的扯疼了心,连贝齿将唇办咬红了都不自知。

  她赶忙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小锦囊,在里头找出一个褐色的小瓷瓶,里头装了专治外伤的药粉,是二师姊施药儿用仙山上才有的十几种珍贵植物,提炼试验而成的。

  药儿说,这外伤药比金创药或是云南白药都要好上百倍。

  她再撕下身上一块布料,沾了溪水,把伤口擦拭干净后,将药粉轻轻洒上。

  药粉很快溶入血肉里,渗入肌肤,直到所有伤口都洒上后,瓷瓶里的药粉也刚好用完了,一点都不浪费。

  该尽的人事都尽了,接下来,就看他的造化了!目前只能等天亮后,再另想办法。

  樱红的小嘴儿打了个大呵欠,她困倦的捶捶肩又揉揉腿。

  忙了大半夜,这才发现自己好累好累,想当初她还有轻功时,做这点活儿根本是举手之劳,哪会这么容易就腰酸背痛?如果药儿在就好了,药儿熟知天下百草药,定能让她恢复轻功。

  水灵儿心意已定,打算等到确定姓楚的生命无虞后,她就去找药儿。

  在地上铺了干草和树叶,她躺在上头,将残破的树片当成棉被盖在身上,闭上眼,淮备梦周公去。

  此时,外头又传来狼嗥,夹杂著其他动物的声嘶凄厉,每一声都令人背脊发寒,屁股发毛。

  奇匿,明明生了火,怎么还觉得冷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终究,她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去洞口附近捡了根粗树枝回来,紧紧抱在手上充当防身武器,却依然去除不了心中的不安。

  随著一声一声的鬼哭狼嗥,她的身子也像条蚯蚓一样,悄悄的往楚殷那儿靠去。

  她挪呀挪的,挪进了他怀里,还把他一只手臂抬起,放在自己身上,宽大的臂弯,刚好可以容纳她娇小的身躯。

  她小声地说:你一定很冷对不对?所以我大发慈悲,帮你取暖,这样够意思吧。明明是自己害怕得发毛,硬要赖给人家,还要假装很讲义气;反正没人看到,姓楚的也昏了,她才会这么大胆的窝著。

  说也神奇,自从偎进他怀里后,还真的不冷了,原本纷乱忐忑的心绪,宁定了些,同时内心充满安全感。

  在他的臂弯中,这只惊弓之鸟找到了避风港,汲取他身上的温暖,要不了多久,气息渐归平稳,终至沉沉睡去。

  几乎是她睡著的那一刻,另一对眸子便睁开了,炯炯有神的瞳眸里,映照出那张疲累但依然娇俏可爱的睡颜。

  她的发丝,垂在他的臂膀上,她的味道,与他的鼻息混淆,她少女的丰盈,触碰到他男性的坚韧胸瞠。

  他没动,只是静静的注视她,细细端详她的秀颜,向来内敛的眸子难得透出一抹不带冰冷的温热,视线沿著她的眉、她的睫毛、她的鼻,到了……她的嘴。

  他记得,当两唇不小心相碰时,那花瓣似的柔软,贴在唇上的感觉。

  也记得,当自己压在她身上时,她比自己想象的更纤细柔软。

  而现在,这小东西毫无防备的躲进他怀里熟睡,像只纤弱的小猫,无辜的偎入虎豹的利爪之下,却天真的以为他不知道,迳自睡得舒服安心,将他当成了现成的暖炉。

  她的陪伴,触及了他内心深处某个铁硬的部分,放佛有什么正缓缓融化。

  猛地,他目光如炬,凌厉的锐眸朝洞口射去——

  黑暗中,点点精光闪耀如星,群集在洞口,那是狼的眼睛。

  狼群终究还是被他身上的血腥味吸引过来了,正对著他们视眈眈。

  楚殷目光冰寒,瞬也不瞬的盯著洞口,散发一股邪魅狠戾之气。

  动物天生有著惧邪避凶的本能,狼群们慑于楚殷的杀气,迟迟不敢靠近,却也不肯就此离去。

  两方就这么对峙著,持续一整夜……

  *** *** ***

  啊~~睡得真舒服啊~~

  水灵儿在清晨的鸟语虫鸣中醒来,睡得一夜好眠,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啊,火灭了?她爬起身,来到灰烬旁,没有白烟,也没有馀温,表示火已经熄灭许久,禁不住啧啧称奇。

  山里日夜温差大,火熄了,我居然不感到冷,真稀奇哪!

  当然,也不想想,是谁昨夜把他当暖炉来取暖?

  耶?水灵儿来到洞口,蹲下来仔细看,地上好多脚印,更加咋舌。

  天呀,这不是狼的脚印吗?而且不止一只,起码有五、六只耶。她先是一惊,接著洋洋得意道:呵呵,狼群一定是因为火,所以不敢靠近,好在狼群走了后火才熄掉,真是命大耶。

  错了!狼群是慑于他的杀气,为了吓阻狼群攻击,他整夜都在发功传气,根本没睡。

  她走回楚殷身边,察看他现在情况如何了,手一触及他的肌肤,立即吓了一跳。

  天呀,好烫啊!她摸摸楚殷的额头、脖子及身子,发觉他烧得好厉害,不禁慌了起来。难怪我不觉得冷,原来是抱了整晚的大暖炉。

  哼……现在才知道!

  瞧她紧张的样子,真有这么烫吗?他自己没感觉。

  不行,得赶快找些水来降温才行。她急急起身跑出洞口,约莫过了一刻,又急急从外头回来,手上多了一个水盆;好在这里离溪流不远,又在附近找到一个形状像盆子的木块,让她得以方便取水回来。

  她放下木盆,因为没有布巾,唯一可以利用的是她身上的衣衫。

  先前为了帮他止血,她已将两袖撕下,现在则换撕裤管,充当布巾。

  好在棉质的衣物吸水性好,将布料浸溼后,放在他的额头上,希望能藉冰凉的溪水,来降低他额头的烧烫。

  然而,情况并没有改观,因为他发烫的不止额头,而是全身,接著,他开始不断的冒汗,连衣衫都浸溼了。

  这样下去还得了!一定要用最快的降温方法,就是扒光他的衣服。

  但是……但是……她明明就不是他的娘子,却要帮他脱衣,帮他擦澡,这样好吗?若是让人晓得了,还以为她在吃他豆腐呢!

  不过话说回来,荒山野岭的,谁看啊?而且救人要紧才对。

  万不得已,她伸手开始脱他的上衣。

  虽然这儿没别人,但随著他的体魄裸露在外,她还是不自觉的脸红了。

  她从没如此近距离观看男人的身子,即使是先前检视他背后的伤势时,也因为他是趴著的,而且又血肉模糊,她除了担心,无暇注意太多。

  但现在他是侧躺著,而她又得帮他擦身子,用冰凉的溼布为他降温,想不看都不行。

  纤手抓著溼布,缓缓滑过肌理完美的纹路,那结实的胸膛,每一寸都像是蕴涵著无限的力量,令她脸红又心跳,心中暗暗祈祷他可别在这尴尬的时刻醒过来,不然她一定立刻逃掉。

  她向来伶俐,很少笨手笨脚的,现在却频频掉布巾,控制不了自己微颤的手。

  昏睡中的他,俨然是只横躺的花豹,俊美的面孔加上健美的体魄,看得越久,耳根子越热,连动作都变僵硬了。

  不行不行!她不能看得太仔细。

  擦完了上半身,接著下半身,这对她而言又是一大挑战。

  可她做事一向有始有终,绝不半途而废,而他的脸又发红发热的,因此她在内心交战了许久,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闭上眼睛,做了生平第一次的壮举——

  帮男人脱裤子,而且是苗疆邪王的裤子,然后拧干布巾,快速为他擦拭汗水和散热,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她都不敢睁开眼睛。

  就这样,他不停的流汗,她也不停的用溼布擦拭他全身,水不够了,她出去取水,还将他换下的袍衫,用溪水洗净上头的汗水跟血污,晾在外头日晒风干。

  在细心照顾了两个时辰后,她的方法终于见效了,因为他退烧了。

  水灵儿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她的工没白做,姓楚的裤子也没白脱。

  外头太阳大,衣服也干了,趁他还没醒来,水灵儿赶忙帮他穿上,同时检视他背后的伤口,很高兴看到伤口有了起色,表示药儿提炼的药粉生效了。

  这时候,肚子开始唱起空城计,提醒她祭五脏庙的时候已到。

  我得去找些吃的来,顺便察看附近的环境,生火的枯树枝也要添加……”她思量著待会儿要做的事,望著楚殷,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你何时才会醒过来,刚才烧得那么厉害,吓死我了。

  小手探向他的脸,确定他真的退烧了,她才稍微放宽心,并在离去前,又用布巾擦拭他的脸,整理他汗溼的发,然后才速速出洞找食物去。

  几乎是她前脚一离开,楚殷便坐起身子来。

  他低头望著自己洗得洁净的白衫长袍,上头有阳光烘干过的味道。

  她为他默默所做的事,他全都晓得,包括她脱他的上衣,脱他的裤子,他只是眼睛没睁开罢了。

  在出了一身汗后,他暗运内力,使气血运行,也多亏了她的细心照料,他发现自己果真好多了。

  走出洞外,他站在高处,摘了根芦苇叶,卷成圆筒状,顺著风向吹出一声细而悠远的高音;这乐音特别,听似虫鸣,其实是只有苗疆人才知道的连络暗号。

  吹奏的叶音,大约过了一刻钟,总算得到回应,远处也传来呼应的细长声音,他再吹奏回应,没多久,一抹影子自远而近,凌空来到他面前。

  少主!

  紫萝一见到少主,喜极而泣。她奉少主之命,从陆路向西行,预计和少主在庆州相会,不料少主始终没出现,她知道事有蹊跷,明查暗访之下,听说有艘往庆州的船只撞了礁,浮尸皆被江水漂到岸边。

  她知道出了事,不是单纯的撞礁,又一直没有少主的消息,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如今收到少主的召唤,忙循著声音而来。

  咦?少主,您、您受伤了?她惊讶的瞧著楚殷苍白的脸色,衣衫破损之处,全是刀剑砍破的痕迹。

  这点伤不碍事。他哼道,练武之人,耐力超乎寻常人,他双手负立,昂扬挺直,虽然发丝微乱,但依然不减其俊美威仪。

  那可不行,紫萝立刻服侍少主,回苗城养伤。

  少主?

  自有人照料我。

  紫萝呆了呆,左看右看,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根本没看到半个人影,不禁纳闷问道:谁?

  你知道有人照顾我就好,其他不必多问。我传你来,是要通知你我在此,此外……”楚殷吩咐了一连串的命令,交代她去做,紫萝听得眼睛越睁越圆,嘴巴也越开越大。

  刚才说的,记住了吗?

  紫萝依然瞠目张口,愣愣的回答:记是记住了,但不太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照做就好,没其他事的话,就去吧。

  紫萝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少主有令,她不敢不听,于是足尖点地一跃,一晃眼便消失眼前。

  不一会儿,水灵儿肩上背著树枝,双手捧著野果,汗流浃背的走回来,一瞧见楚殷,立刻大喜过望的跑上前。

  你醒了!

  他耳力深厚,早在百步之外,就知道她快回来了,却假装这时候才乍见她。

  咳、咳咳……”

  小心!发现他身子微晃,水灵儿立即把东西放下,跑上前扶住他,他的人,也就顺势靠在这副柔软的玉体上。

  这是哪里……”

  你忘了,船撞礁后,你带著我施展轻功到岸边来,随后便倒下不省人事。她撑住他的身子,让他的臂膀挂在自己肩上。刚醒来,最好休息一下。

  此刻的楚殷,一改适才的挺拔威仪,一副文弱书生病恹恹的模样。

  头晕……”

  算你运气好,遇上我这活菩萨,不然你连爬都爬不起来呢。

  那一对敛下的眸子里,藏著不为人察觉的柔光,步履蹒跚的,任由她扶著一块走入洞内。

  看到这一幕的紫萝,诧异得下巴往下掉。

  见鬼了见鬼了!

  她简直不敢相信,生性淡漠又冷傲的少主,居然、居然……居然会故意在女人面前装可怜柔弱,……还故意吃人家豆腐?!

  若非紧抓著树干,她恐怕会因为太过震惊而掉下去。

  她总算明白为何少主不肯离开,遗嘱咐她去做那些事,原来是有了喜欢的女人。

  少主有了喜欢的姑娘!

  这可是天大的消息哪,那些爱慕少主的女人们,可要号啕大哭了。

  想起少主适才的命令,她忙收回心神,不过因为实在太讶异,下巴要用手扶起,才合得上。

  她不敢有任何耽搁,若事情没办好,少主怪罪下来可不得了,还是快快张罗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