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7-24

苏打: 浪荡巨商的宝盆 上

  楔子

  东洲大陆之西,有个懒懒散散的「勒琅国」,懒懒散散的勒琅国内,有座耸立于「飞来山」上的「天都」石城;天都城下入城必经官道的西西南角,有条弯弯曲曲的「八方古桥」,弯弯曲曲的八方桥东,有家小小的破旧茶坊。

  这家茶坊很小很小,但茶坊外的广场却很大很大。

  夜风有些微寒,可那南来北往的八方过客,与那东奔西游的异国行旅却不分你我的席地而坐,在昏暗的月色下,目光热切注视着那间小小的破旧茶坊。

  因为他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由一名老者的口中,聆听那如今名扬五湖四海、四方臣服,创造出勒琅国百年盛世清明,却曾经充满着血与泪的勒琅国首都——「天都」城,那最最不可思议的古老传奇——

  「天都」天都不思议,铁血宰相书房去,悬题立解策立定

  「天都」天都不思议,孤寒御医药翠亮,阎罗令止鬼差离

  「天都」天都不思议,傲娇王爷管家怒,宫闱噤声百姓寒。

  「天都」天都不思议,浪荡鉅贾宝盆显,金如花雨银如瀑。

  「天都」天都不思议,剽悍船王令旗升,四海纵横八方惧。

  「天都」天都不思议,幽灵贝勒马车现,子时见喜丑见忧。

  「天都」天都不思议,冷面战神盔甲挂,敌闻丧胆我闻狂。

  「天都」天都不思议,诡媚夫人戏班唱,盛世清明日日欢……



  第一章

  夜风习习,星月无光,时值早亥。

  天都城南一处早已荒废,且在人们口中绘声绘影鬼影幢幢的四合院里,此时却停有一辆马车

  一名男子鬼祟且迅速地将马车内的箱子搬入其中一间破屋的隐蔽地窖中,另两名男子则神色戒备地站在马车旁窃窃私语。

  在墨色夜幕掩盖下,一切看似无声无息地悄悄进行着,但此时,却有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双脚勾住树梢,倒挂在院旁那棵百年榆树浓密的树梢间

  他的双眸,冷冷注视着搬运者手中的箱子,双耳则仔细聆听着那随着风声,断断续续传入的模糊、不连贯的字字句句──

  「八箱」、「买主」、「玉石散」……

  三炷香后,当院内三人终于如释重负,小心翼翼地准备离去时,树梢阴影后,黑衣人脸上唯一露出的那双如夜星般,却有些稚嫩的眼眸,突然闪起一簇小小的火花,而后,身形一动,快如闪电地飞离树梢间

  半刻后,浓烟突起,火光乍现

  原本匆匆离去的三人,在发现身后的异状时,猛地回头一看,在发现自己的货物在那阵短暂却凶猛的火光下已然付之一炬后,却古怪的没有回身盘察,反倒急急向一旁矮树丛间奔去,口中吐出的,是一连串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该死、该死的!」

  「是夜破,一定又是夜破!」

  「除了他,还会有谁?但他到底是怎么发现的?

  「八万两的货啊!又这么没了。

  「不行,就算向来与其它人不对盘,但这回我们一定得密集众人赶紧想办法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否则往后我们全得喝西北风了!

  在那三人恶狠狠的咒骂声中,黑衣人早好整以暇地隐没在夜色之后,就算身后的咒骂再凶猛,也不曾回头……

  ◆◆  ※  ◆

  而就在城南郊区密丛间开始主张号召小规模「扑杀夜破」会议的同时,天都城中最著名的私人教坊,也正上演着一出号称由勒琅国第一戏班「芙蓉班」领衔主演的好戏。

  毫无疑问,此刻在台上演出的演员自然全是一时之选,然而坐在台下的,也绝不是泛泛之辈。

  毕竟今日请到芙蓉班来做私人演出的,正是城中大富张元春,而受邀前来的几位宾客,虽为数不多,却也全是城中有头有脸的富贾名流,这几位富贾名流身旁围坐着的,更全是天都城中各霸一方的名技。

  「好!」

  台上的刀马旦唱念做打是毫不含糊,台下的叫好声也是不断,并还不时传出那些莺莺燕燕呢喃软语的劝酒之声──

  「李爷,您再喝一杯吧!」

  「沈爷,您要不要再来点四色花果子?

  然而,就在前场气氛热腾成一片时,戏班后场却是乱成一片。

  因为这出戏最后的重头戏,便是以刀马旦力战群雄后得胜回朝落幕,因此此刻戏班里所有的闲杂人等,全得赶紧扮上充当「群雄」,所以这厢一群人挤着穿衣,那厢一群人抢着勾脸,整个是杂乱不堪

  不过尽管杂乱失序,但眼尖的戏班班主依然望见了一个身影若无其事地快闪混入失序的人群中

  「小风,你在磨蹭什么?再不快些,戏都要散场了!我警告你,你下回要再这样漫不经心,就直接给我滚远点,再不必回来了!」班主没好气地开骂着。

  在班主连番的斥责声中,就见这名少年一语不发地换上戏服,面无表情地在脸上涂上油彩,然后在前台熟悉的锣鼓点声响起时,二话不说地擎起长矛,上台游走了一圈,并在被女主角一脚踢飞后,闷不吭声地下场

  是的,班主口中的小──风一中,只是个戏班里搬杂物兼跑龙套的小人物,也是加入班子两年多时间里,地位唯一没有高升过的小龙套

  但其实,风一中并不是「他」,而是「她」,且她的本名也不叫风一中,而是「曲风荷」

  两年多前,当初芙蓉班班主之所以收容了她,只因她带了一封分量相当惊人的介绍信来,所以尽管对这名年轻、寡言、孤僻、面无表情,并且颊上还有巴掌大胎记,颈上还有一道伤痕的十三岁少女的背景一无所知,但班主还是勉为其难地安排了她在班里担当杂物工作,一直至今

  「好!」

  台上的戏,在众人的叫好声中顺利落幕了,而芙蓉班的台柱未及换装,便被请至了台下与众富贾名流一一敬酒聊天,独留那一脸油彩的曲风荷及其它两名小成员在台上收拾善后。

  尽管看似搬着东西进进出出于前台与后台间,但曲风荷却总还是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毕竟许多的消息与秘密,都是在酒酣耳热之时无意中透露出来的

  虽然努力聆听着四方声响,可曲风荷的注意力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台下的某一群人吸引住,因为那个地带的喧闹声着实太大、太惊人

  就见今日的主客──一名年约二十三、四岁,长相俊挺,衣着奢华的年轻男子,如今正被一群女人团团包围住,那群女子一个个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地想挤坐至他身旁,而举在男子眼前的酒杯更是数不胜数。

  「沈爷,您多喝点嘛!」

  「沈爷,婉儿这杯酒您若是不喝,婉儿就不活了。

  「有妳们这几个美人儿在爷耳旁说这话,爷能不喝吗?

  听着四周的莺声燕语,望着眼前那被一双双雪白小手举着的酒杯,那名被称为沈爷的男子嘴旁微微勾起一抹邪俊的笑容,并在似有若无意地轻抚过每一只绵绵小手后,才接过酒杯,爽快地将酒倾入口中

  「沈爷酒量真好!」

  「那可不?沈爷不仅人长得俊,连酒量都俊呢!」

  望着男子俊邪且暧昧至极的笑容及举动,那群女子更是个个脸颊艳红地鼓躁成一片。

  「对了,沈爷,我们想看看您的宝盆,行吗?

  「您就行行好,就当给我们几个乡下人开开眼了。」

  「妳们这几个也醉了不成,那么大个宝盆,沈爷怎么可能随身带着呢?」在众女子的胡闹声中,一名艳色的妖娆女子几乎将半裸的前胸都贴至了男子身前,然后抬起媚眼娇笑着,「您说是吧?沈爷。

  「聪明!」男子对妖娆女子呵呵一笑后,又一回将她捧上的酒倾入口中,可在将酒杯送还回之时,那酒杯中竟不是空的,而是盈满了一颗颗的雪白珍珠!

  「谢谢沈爷!

  望着那如同夜光杯般,在火烛映照下闪闪发亮的一整杯珍珠,妖娆女子笑得是浑身花枝乱颤,而其它人的目光中也全充满了惊异与妒羡,只除了心突地一跳的曲风荷

  宝盆?

  听到了宝盆两个字,曲风荷总算明白了,明白这名男子果真就是最近声名大噪、异军突起的浪荡商贾沈惟明

  传闻他是货郎儿出身,本是靠一张甜嘴与他人难以到手的奇货游走在各大宅府间的卖货郎,但几年前却在北上导货途间有了奇遇,更得到奇人赠送的一个聚宝盆

  自此后,他脱离了卖货郎的身分,由经营小买卖开始,继而开起当铺、钱庄,最后经营票号,然后在短短几年内便挤身富贾之列

  而这些日子来,人们都说他正野心勃勃地要将票号生意布向全勒琅国,因此才会特地前来天都,并在天都买下了一大片的土地及庄园。

  老实说,曲风荷压根就不相信什么奇遇、奇人、聚宝盆之类的鬼话,更怀疑那些深信之人脑子一定哪里有问题

  毕竟那些所谓一夜致富之人,背后存在的,大都只是一些不为人知的丑恶与谎言,而她相信,就算沈惟明也不例外!

  根本就是个满口鬼话连篇,搞不好还是变戏法出身的好色鬼……

  回想着那杯满是雪白珍珠的酒杯,曲风荷忍不住在心中嘟嚷着。

  其实关于沈惟明的传奇事迹,曲风荷早已听闻,但当真正见到这位大名鼎鼎,以浪荡与挥霍闻名的沈老板后,唯一今曲风荷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年纪。

  是的,她真没料到他如此年

  因为再怎么看,他了不起也只大她个七、八岁,但竟已在这年纪便坐拥多间票号,并还成为各达官贵人急欲交给的座上客,这样的人,绝不会是个普通人,甚至搞不好还极可能是她必须密切注意的目标……

  悄悄瞄了坐在女人堆中,笑得那样轻佻的沈惟明一眼,并将他的长相牢记在心后,曲风荷收回视线,一边继续手中的工作,一边专注地聆听着

  「沈爷,听说您宝盆里其实养了五个鬼妾,天天帮您搬金载银是吗?」

  「她们的工作,可不仅仅是搬金载银而已啊!她们真正的工作,才令人销魂哪……

  传入曲风荷耳中沈惟明的嗓音,其实磁性而又慵懒,但那一点都不含蓄,并还那样暧昧的回答,着实让人想皱眉

  「沈老板。」

  而这回,依然不必抬头,曲风荷便听出这声甜腻的「沈老板」,绝对是出自自己戏班的台柱露凝香。

  看样子,露凝香今晚的目标毫无疑问已锁定在沈惟明身上了,就沈惟明亲自将她拉至他身旁坐下的亲昵举动看来,今夜,露凝香想必会由众多女子中脱颖而出,势在必得了。

  果然想接近男人──别是有权有势的男人──还是得靠美色才行的……

  依然一语不发默默做着自己手边的工作,正当曲风荷脑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并擎起最后一把长矛及箱子缓缓向后台走去时,不知为何,她的身子蓦地一侧,手中长矛疾飞而出──

  「哎呀!」

  「啊啊!」

  当曲风荷手中那把长矛像飞箭似的穿过沈惟明与露凝香之间,并直挺挺地射入他们身后的木头墙面后,所有人全惊叫出声。

  「小风,你做什么?」望着曲风荷那吓坏所有人的突兀之举,班主一脸骇然地大叫出声

  「抱歉,手滑。」就见站在台上的曲风荷面无表情地简短回答过后,便提着箱子欲继续向后台走去。

  「手滑?」曲风荷的这个回答,令班主的脸整个抽搐了。

  「朱班主,这少年是……

  眼见这诡异的情况,主人张元春也立即沉下脸开口,毕竟曲风荷的这个举动,已几近于暗杀了

  「他只是我班里一个小小跑龙套的,他…………您若要处置他,我绝无二话……」望着张元春阴沉的神情,班主连声音都颤抖了

  「风一中,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此时,惊魂未定的露凝香更是尖叫出声,「我知道你一直偷偷喜欢着我,可你也不该因为得不到我的青睐,便由妒生恨的来伤害我啊!」

  在众人的怒恨与疑惧目光中,曲风荷依然继续拎着箱子向里走

  「来人,立刻给我将他拿……

  「各位,别紧张。」然而,就当张元春开口欲让家丁将曲风荷拿下时,沈惟明懒洋洋的嗓音突然在大堂中响起,「我想这小兄弟真的只是手滑。」

  听到这句话后,曲风荷的脚步停下了,众人也一齐望向沈惟明。

  举起酒杯,沈惟明笑望着张元春,「来、来、来,喝酒,这么愉悦的夜晚,何必为了这样一个小小的意外插曲弄得不愉快,您说是吧?张爷,更何况我还没喝够呢!张爷,陪我一杯?」

  本就欲与沈惟明结交的张元春听到此话,自然也连忙陪起笑脸举起酒杯,两人一饮而尽

  一时间,原本气氛僵硬的大堂,在沈惟明的一句话后,又恢复了它原本的酒酣耳热。

  望着脸色不再阴沉的张元春,班主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快步走至曲风荷身旁

  「你傻愣着做什么?还不怏来向沈老板跟露凝香赔个罪!

  手中抱着箱子,曲风荷站在原地动也没动一下

  「你还想不想在班里混了?」看着曲风荷漠然的反应,班主的话声更严厉了。

  终于,在班主口中又迸出这句严厉话语后,曲风荷动了

  但她却是直接将手中的箱子放至地面,然后脱掉身上的戏服并折好后置于箱上

  「嗯?」望着曲风荷怪异的举动,班主愣了愣。

  「打扰了,谢谢您这两年多来的照顾。」

  丢下这句话后,曲风荷对班主颔了颔首便向外走去,无论这一路上有多少人用古怪、警戒的目光注视着她,都没有回头。

  没有道歉,只因为不想道歉

  没有解释,只因为不想解释。

  毅然决然的离开,只因她终于明白,再待在这戏班里也没用了,毕竟她当初之所以进入芙蓉班,只为了取得一个足以用以隐藏她真实身分,并方便她进入各地打探消息的身分

  但待在戏班里能打探到的消息终究有限,而她做到的,也远远还及不上她真正想做到的

  下一步,究竟该如何走呢

  在大多数人眼中古怪的、疏离的、极度不好相处的她,还能找寻什么样的方式,去完成她那就算用一生也必须努力达成的目标呢

  是的,曲风荷其实明白,明白自己是古怪的、疏离的、极度不好相处的,但她不想改变,也无从改变起──

  因自十三岁那年起,她就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一个人学习着长大,一个人学习着如何在几乎人人都戴着虚伪面具的人世间生存

  为了保护自己,她用少年的身分来隔绝掉所有可能的骚扰与伤害,为了保护自己,她用脸上的假胎痕来掩饰自己的真正面目,为了保护自己,她用冷漠来面对所有的一切,用那双无动于衷的清澈双眸,冷冷望着这世间所有的真实、虚假、丑恶与良善……

  但曲风荷其实更清楚,她用以保护自己的那份冷漠,其实有很大的原因是出于她实在摆平不了自己心中不时升起的荒谬感与违和感

  她听过许多人明明心里不那么想,可口里却说的跟真的似的,也见过许多人说的跟做的完全是雨回事,却还能面不改色的继续欺骗着别人及自己

  那样虚假的人生,是人生吗?

  对自己、对他人都诚实以对的人,难道真的无法在这个人世间找到立足之地吗?

  「不过那家伙是天赋异禀还是怎样啊……」在一个水塘前停下脚步,曲风荷弯下腰边洗净险上勾勒的油彩,边喃喃自语着,「那张笑脸竟像是画在脸上都不会褪掉似的!

  是的,那家伙,沈惟明。

  老实说,曲风荷还真是有些佩服他,因为在她手中长矛射向他时,在众人都尖叫、惊骇之时,只有他依然面不改色地笑着,并且笑容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坐姿更是潇洒

  不过她虽佩服他,却不羡慕他,因为尽管他能笑得那样自然、那样持久、那般游刃有余,但是她却不想变成他,更知道自己无法变成他

  因为这种笑容背后的代价,绝对是她无法想象的。

  「是个狠角色啊……

  小小的耳语,缓缓在夜风中飘散,发出那小小耳语声的小小孤单身影,静静没入荒烟蔓草间。



  第二章

  这一夜,曲风荷就那样独自一人边沉思边在天都城的大街小巷中瞎晃着,直到东方破晓时,她才发现自己已走至城西一处败落的破庙附近。

  正当她决定进入庙中歇歇腿,才刚走两步,就听得庙内传来一阵古怪的细碎人声

  「快拿出来,要不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

  是女人的声音。

  女声甫落,随之而起的,是一个醉意浓浓,并且连说着话还连打着酒嗝的男子嗓音,而他那含糊不清的话声中,居然还带着一抹笑意

  「您几位……盘缠是吧……问题!全包在………………身上……

  「够阔气、够豪迈,只可惜我们不要你的钱!」

  「不要钱?那难不成……妳要的……是我的人?」

  「说对了!」

  「要是妳愿意……愿意陪爷一晚…………要什么……爷都给妳……

  「那若我说我要的是你那宝贝呢?」

  「宝贝?爷的宝贝命根子……不就正……踩在妳脚下吗……

  「你!」

  听到男子浑不正经的回答,不仅庙中女声霎时拔高八度,就连曲风荷都想摇头了

  唉!这男人,要不是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就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要不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空插科打诨、说这种诨话

  世间之大,果真无奇不有啊……

  在心底的慨叹声中,曲风荷缓缓回过身开始走离破庙,因为她一点也不想蹚这种莫名其妙、与己无关的浑水。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你就别怪我不客气了,给我上!」

  然而,曲风荷才刚走三步,便又听到女子口中发出的一声怒斥

  一待女子话声落下,庙内立即闪起一阵刀光,但在那刀光闪起之际,突然一道银光也随之而起

  一刀一银炼就在破庙半空交锋着,交锋时产生出的一簇又一簇的小小火花,在微暗的空间显得那样诡谲……

  「你是谁?

  半盏茶后,女子怒瞪着眼前那名手持长银炼,两三下就将自己手下撂倒在地,显见身手相当不凡的不速之客。

  「滚。」不速之客的回答只有一个字

  因为这名不速之客,正是那原本不想蹚浑水,却又被自己下意识不由自主回身相助那名醉汉而感到懊恼不已的曲风荷。

  「一群废物……走!」望着曲风荷面无表情只低垂着眼看着自己手中兵器的冷漠模样,女子再望向在地上打滚、哀号的手下们,牙一咬,转身就走

  待女子等人快速离去后、曲风荷将银炼收回腰间,同样转身就走,然而就在此时,她的身后却传来一声呼唤──

  「别走得那么怏啊!小兄弟,好歹扶我一把啊!」

  听着身后传来的那再不含糊、再不酒意浓浓,却依然带着笑意且令人怎么听怎么觉得耳熟的嗓音,曲风荷有些纳闷地回过头去,然后望着坐在破庙草堆上,一身华服皱得不成人形,且头发更乱成一团的俊挺男子──沈惟明。

  怎么会是他?

  看着那张微微沾着污渍的脸,曲风荷真的诧异了。

  因为她实在不明白,这么大个人、这样的身分,怎么出门连个保镖都没有

  更何况今夜的他不是应该在露凝香的香闺中吗?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

  不过这关她什么事

  冷然地转过身,曲风荷就当自己身后没人般地大步踏出破庙,然后继续在大街小巷中乱晃,直到日上三竿,腹中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之时,随意找了个摊位坐下

  「这小摊的刀削面确实不错。

  就那样坐在路旁小桌上叫了碗面吃着,可吃着吃着,曲风荷的身旁突然坐下了一个人,但她压根没有理会,只是继续吃着碗中的面,在将汤也喝得一乾二净后,面无表情地放下碗,丢了几枚铜钱在碗旁,径自起身离去。

  这人怎么回事啊?是在跟踪她不成?要不怎么知道她在哪儿

  但最重要的是,她居然没有发现他在跟踪她

  不对劲啊!她没看出他有那么好的身手啊!

  还有,现在他又走在她身后,究竟是想干嘛

  是的,方才在小面摊坐在曲风荷身旁并开口搭讪之人,以及现在跟在她身后十步远的人就是沈惟明。

  就见他安步当车地跟在曲风荷的身后慢慢走着,直到太阳升起,直到见到她走至一处死巷,见她思索了半晌后终于无奈一转身时,他的嘴角缓缓扬起一抹微笑,然后在笑意中望着冷冷的她开了金口──

  「你到底想干嘛?」

  「自然是想表达我的谢意。」望着那张说起话来表情变都不变一下的冷脸,沈惟明依然笑得那样慵懒,「谢谢你昨夜那将我们由鬼门关前救下的惊天一射,以及今早的拔炼相助。」

  听到沈惟明的话后,风荷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她却忍不住暗自打量着眼前这名一身狼狈,却丝毫不损其浮华气质的微笑男子

  因为她真的没有想到这看来轻佻、浪荡的男子竟会知道,知道她昨夜的那一射,并非失手,更非手滑,而是当时的她,在闻及一种来自东域某种极毒毒蜥蜴,出现在沈惟明与露凝香身后外墙时的下意识反应。

  那毒散究竟是冲谁而去,曲风荷不想知晓也懒得知晓,但她的嗅觉向来灵敏,更可称得上是天赋异禀,就如同她那一身被称为百年难得一见的武学奇骨一般……

  「我压根没想救你,所以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冷淡地回了这么一句话后,曲风荷再度提步向前走去

  「到我这里来如何?」望着与自己擦肩而过的曲风荷,沈惟明笑问道

  「不去。」

  「我这儿待遇很好的。」继续跟在曲风荷身后,沈惟明又说

  「不去。」

  「来吧!反正你都开除那戏班班主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跟着我?」终于,在走过了三条街,在路人因认出沈惟明身分而开始对他们指指点点之时,曲风荷忍不住回身瞪向他。

  「只要你答应到我这里来。」沈惟明依然笑得那样慵懒,但慵懒中却又杂夹着一份赖皮。

  「你到底想做什么?」从未遇过像这般缠人的无聊人士,因此就算向来不爱与人争吵,但此时的曲风荷心底也不禁有些微愠了

  「明摆着招揽贤才啊!」望着曲风荷一直淡漠却清澈的眼眸闪过的那簇火花,沈惟明笑得更欢畅了,然后带着那抹笑,他微微向前一倾身,「你说是吧?天孤城来的夜破。」

  当「天孤城来的夜破」七个字由沈惟明的口中说出后,曲风荷的眼眸突然一愣,而后,身形一闪,蓦地消失在沈惟明眼前。

  「真是块好材料……」看着曲风荷那像平空消失般的绝佳轻功展现,沈惟明眼中的笑意更浓了。

  「所以抱歉了,因为既然被我发现了你,那么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

  ◆◆  ※  ◆

  「报告,这边没有。

  「那就再找,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把他追回来!

  「是!」

  暗月,丑时,大雨如瀑的天都西南角,有一群黑影似是为找寻什么人而不断地在青石板上来回奔窜。

  「人有失手,马有乱蹄,吃芝麻没有不掉烧饼的……哈哈!吃芝麻没有不掉烧饼的……

  说出这句话的,则是在夜色昏暗的天都北口青石板路上像游魂一样飘来荡去的曲风荷,当她喃喃自语之时,她的脸上还带着一抹诡异的笑容

  老实说,此时的曲风荷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笑得这样开心,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她只觉得自己在海中载浮载沉了许久后,终于爬上了一艘船。

  今日的浪,跟她的命一样都够大的啊……

  正当曲风荷庆幸自己竟能获救之时,突然,一个飘忽的嗓音传入她的耳中──

  「您没事吧?」

  「谢谢你……我没事……倒是你,今日风浪这么厉害……你居然还敢出海……」坐在船上,任身子随着船行进的方向前后摇晃着,曲风荷用双手紧紧捉住船舷喃喃,「我帮你稳着船,你小心点,这种天气掉下海去,那滋味可不好受……

  「谢谢您的建议,我一定会坐稳的。」

  「对了,往后这么晚了就别出海,万一遇上幽灵船或海盗多危险!」好奇着那个不知由哪儿传来的飘忽嗓音,曲风荷一边找寻着声音的来源处,一边说道。

  「谢谢您的关心,我往后一定会多加小心的。」飘忽的声音似远又近

  「不过话说回来,你信不信……我好像看到……咦?你这船该不会是开往龙宫的吧──」望着眼前如同漩涡似不断旋转着的七彩光影,曲风荷无法控制地傻笑了起来,可她的话声,却突然被一个略带痞气的男子嗓声打断。

  「抱歉,我忘了拿……咦?有意思啊!你这破马车上居然有人敢闯进来。」说话的这名男子,其实正是方才在马车中与飘忽嗓音议完事后离去,可下了车又发现自己忘了拿东西的沈惟明

  「老实说,我比你更诧异有人敢在这个时分上我的马车。」听到沈惟明的话后,飘忽的嗓音中有股淡淡的无奈与笑意,「更令我诧异的是,我的马车原来不是辆马车,而是艘开往龙宫的船,呵……

  「看样子继幽灵马车之后,一个关于龙宫的故事又要在天都流传了。」沈惟明一屁股挤进马车中,语气本是那般的懒洋洋,但当他望清车中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时,他略略思索了一会儿后,一把掀起白色帷幕一角向街道外望去,「甩开追兵了?是七杀的人?

  「是。」飘忽的嗓音中笑意更浓也更无奈了,「你就没瞧见,在他将他手中那条银炼当桨似的拚命划着时,那群人被甩得有多高,又飞得有多远。」

  「完全可以想象。」回想起在破庙中再见曲风荷时,他那快、狠、准的身手,沈惟明都想为那群「飞天」的人默哀了。

  「抱歉,两位,能否请问何时才能抵达龙宫?我好像有点晕船。」听着那一来一往的对话,半晌后,曲风荷才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还有,你们说的是海语吗?否则为什么你们说的话,我每个字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我就听不懂了?

  「原来你真想说话时,也可以说的挺多的。」望着曲风荷两眼涣散,还带着一脸的古怪笑意却努力说着话的怪模样,沈惟明眨了眨眼,「当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咦?你认得我?」听到沈惟明的回答后,曲风荷一边笑,一边用手努力拨着眼前那团迷雾,「真巧啊!」

  「是挺巧的。」

  就听得沈惟明不知为何闷哼了一声,而那飘忽的嗓音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保重啊!小沈。」

  「我尽力……

  感觉着胸口与肩上传来的阵阵痛意,沈惟明也只能苦笑,毕竟面对着一个显而易见遭人灌服「玉石散」而陷入恍惚与幻觉中的武林高手,他实在不能要求太多。

  「为什么你认得我,我却不认得你?」看着眼前那团忽而旋开、忽而收缩的怪异光芒,曲风荷先是皱起眉努力沉思着,而后突然一把将手伸向那团漩涡中,「不对,我好像认得你……认得你的味道……啊!我知道了……这船上有你的味道……所以我才上来的……

  「那真是……我的荣幸。」痛!讲话就讲话,也不必用手抓住他吧!

  用双手架住曲风荷伸向自己的手,沈惟明的声音微微有些瘖哑了,而这全因曲风荷那完全没有克制的内力压迫

  「小沈,似乎不太妙。」一旁飘忽的嗓音似乎也发现沈惟明的窘迫。

  「是,所以能再快些吗?」任额旁的汗一滴滴泌出,沈惟明脸上的笑容难得有些勉强了

  「没问题。」

  曲风荷依然不明白那两人的对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当感觉着自己被一股有些熟悉且安心的味道彻底包覆,且身子也不再剧烈的摇晃后,她终于收回自己的手,抬起头傻笑问道──

  「龙宫到了?

  「是的,所以我们要下船了。」在曲风荷终于收回内力的同时,总算松了一口气的沈惟明打算快速地将她扛下马车,但在扛起她的那一剎那,他却有些诧异,诧异她那看来高佻的身子竟一点也没有他想象中的沉!

  「掌舵的蟹将大人不跟我们一起进龙宫?」趴至沈惟明肩上后的曲风荷依然什么也搞不清,又开始用双手游啊游的

  「是,他想先回去把他的蟹钳磨亮点。」由于吃过一回亏,因此这回沈惟明小心翼翼地闪躲着曲风荷来回游动着的手脚。

  「这样啊……」将脸朝向船的方向,曲风荷有些惋惜地挥着手,「蟹将大人,有机会一定让我再搭你的船四处晃悠啊!」

  「谢谢您的搭乘,更欢迎您下回再度搭乘。」飘忽的嗓音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一定。」

  「你这臭小子跟个小毛孩起什么哄啊!」听到那飘忽嗓音与曲风荷的告别语后,沈惟明又好气又好笑地低咒着

  「小毛孩?嘿嘿!小毛孩……

  不知为何,飘忽嗓音却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就随着马车一起消失在夜幕中

  当沈惟明扛着依然游着泳的曲风荷走入一间豪华宅邸之时,他的身后倏地出现了五个娇小的红色身影,以及五声重迭,但完全一致的警戒嗓音──

  「爷?」

  「没事,给我送件柔软的旧薄裳,还有热酒、冷食、冷玉水过来便可。」连头也没回一下,沈惟明大步进入自己房中。

  待热酒、冷食、冷玉水与旧薄裳都送至房内后,沈惟明更是二话不说的就开始剥曲风荷的衣裳,因为服食了玉石散之人,全身必然发热,肌肤必然敏感,若不快些让其降温、发汗,极有可能会爆脉而亡!

  「咦?有人叫你爷耶!难不成你是龙太子?

  与沈惟明的快动作相反,被放倒在那张生平躺过最柔软的床榻上的曲风荷,只觉得幸福得不得了,反倒死命赖在床上不肯动,最后更在沈惟明不断地将她拉起、左转右弄时,不高兴地挥开他的手。

  「我说,你们龙宫的待客之道也太差了!」

  「尚可。」明白曲风荷此刻已几乎完全丧失理性思考,因此沈惟明根本就不搭理她,依然继续将她身上的衣衫一件件剥下。

  「能不能别动我,让我好好躺着就行?

  「不……」尽管曲风荷的语气愈来愈不耐了,但沈惟明依然无动于衷,可当他剥下她身上的所有衣衫,望见她内衫下包裹住胸部的长布条时,他的手微微停在空中,「丫头?!」

  是的,沈惟明诧异了

  因为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名令大江南北所有贩毒者恨之入骨,武功内力那般高强,并且个性还那样古怪的暗夜破坏者──夜破,竟会是名丫头,而且还是名年纪很轻的丫头

  但就算看到了她一身雪白的柔肌,就算看到了长布条下丰满、挺翘的浑圆双乳,沈惟明却依然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直至她身上再无一物。

  「我不叫丫头,我叫曲风荷。」尽管全身上下已是一丝不挂,可望着眼前那模模糊糊的扭曲人影,曲风荷的眼眸依旧瞇了起来,然后直接挥开覆在她身上的衣衫,「这衣裳太厚,我不想穿。

  「曲?上船前妳在做什么?」

  听到曲风荷的姓氏后,沈惟明心中忽地一动,但他还是不动声色地将旧柔衫又一回披至她肩上,在再度被摇开后,耸耸肩,起身将一块柔布沾上可稍稍解开毒热的冷玉水后,开始擦拭她的脸庞。

  「上船前啊?我好像是在海里游泳吧!」当那冰冰凉凉的感觉触及到曲风荷热烫的脸上时,那清凉的触感令她舒服至极的手抱双膝后再不想动,「轻飘飘的,就像要飞上天一样。

  将手中的柔布清洗一遍,沈惟明发现水盆中竟出现一股奇怪的青蓝,他若有所思的回头一看,发现曲风荷原本脸上的胎记竟全被洗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皎白无瑕

  果然,这丫头真是用此胎记来掩饰自己的真面目的……

  「更之前呢?」沈惟明继续问道

  「更之前啊……」由风荷倾头想了想,「喔!我想起了,有人在玩游戏,我输了,所以像粽子一样被绑到了一根柱子上,可好玩了。」

  尽管曲风荷此刻的话语已是完全错乱,但沈惟明依然可以根据她现今的状态,以及她话中的蛛丝马迹,将有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拼凑出来。

  因此他可以猜到,她必然是在收到假消息而前去进行破坏任务时,遭人布局逮获,并在被灌入玉石散后强行绑在柱子上,想让她就此染上毒散之瘾后而不得不受控于他们,却又被她强行逃脱……

  「别坐着,起来动动。」尽管了解了有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望着曲风荷那副赖在床榻上的懒猫模样,明白时间紧迫的沈惟明只能不断拉着她的手,试图让她自己动起来。

  「不要,我就想这么坐着。」

  「起来动动!

  「不要!」曲风荷一把甩开沈惟明的手,然后在他跌在床旁的软椅上时,笑嘻嘻地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旁若无人地开始唱小曲儿,「清清的三月天啊!春花艳艳的开,迎风的雨丝啊……

  ……

  尽管整个人被挥坐在床旁的软椅上,但沈惟明这回却没有爬起,也没有去阻止曲风荷

  因为他实在是诧异了,诧异如今在他屋内响起的这副天籁嗓音

  是的,他诧异这嗓音的空灵,诧异这嗓音的纯净,诧异这嗓音流露出的那股动人心魄的强烈穿透力及感染力

  特别是当他闭眼聆听时,他几乎都闻得到那三月春花的香味,感觉得到那雨丝落在发梢间的沁凉,以及那股悠然自得的自在感……

  这脸蛋、这嗓音、这身段,或许可以……不,一定可以!

  当曲风荷一首又一首、意犹未尽地唱着小曲时,沈惟明就那样一直地望着她,望着她虽有些冷漠,但其实精致、绝美的小脸,听着她动人的嗓声,再回想着她利落的身手,然后任心中的想法缓缓成形

  「谁教妳唱歌的?」当曲风荷终于唱满足,并再度回复懒猫状态之时,沈惟明才爬起身坐至床头轻轻问道

  「我娘。」趴在铺着柔丝被褥的床上,曲风荷回答道。「她歌唱得可好了。

  「是的,毫无疑问。」沈惟明亳不犹豫地给予肯定,「她现在呢?」

  「跟我爹爹一起在海里了。」说着、说着,曲风荷忽然转眸望向沈惟明,「龙太子,你见到过他们吗?」

  「没见过。」微微闭了闭眼后,沈惟明在再度睁开眼时,将手掌缓缓抚上曲风荷雪白、柔软的腰际间。

  其实,沈惟明并不想这么做,但此时此刻的他,却必须这么做

  因为若曲风荷再这样动也不动、再不发汗,那么玉石散的毒性必然会聚积在她的体内,最后导至血脉逆行而亡

  而他,需要她的声音,需要她这个人,在未来

  「是……」感觉着腰际处传来的微微酥麻感,曲风荷轻喃一声后又问道:「那你知道……谁见过他们吗?」

  「妳想知道什么?」沈惟明轻轻问着。

  「我想知道我爹爹的伤口痊愈了没?还会不会痛、有没有流血……

  「他,再也不会痛了。」听到曲风荷傻气之至的话,沈惟明的手微微停了停,因为他恍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真的?」

  「真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后,沈惟明再度将手抚上她的后腰

  「我不信,你跟军哥哥一样,一定只是哄我的……」将脸转向床侧,曲风荷的嗓音里有股淡淡的忧伤。

  「军哥哥?」

  「嗯!军哥哥。」听到沈惟明问起了自己的军哥哥,曲风荷的语气更低落了,「他可聪明了,懂得又多,我好喜欢、好喜欢他,但后来,他不见了,我再找不着他了。

  「他为什么不见了?」轻轻将手伸向曲风荷肩颈之际,沈惟明用大掌来回摩挲着她细嫩的柔肌

  「因……我娘不……」不明白自己后颈间那股又酥又麻,但又温暖的感觉所谓何来,但曲风荷却能感觉到其中杂夹着的一股淡淡温柔,温柔得不知为何令她有点想哭,「所以军哥哥也跟着不见了,到最后,连我爹都不见了……

  「妳爹是否叫曲随风?」

  「你认识我爹?他很棒,对吧?」听到爹爹的名字竟由沈惟明的口中流出,曲风荷兴奋地坐起身,一把捉住他的衣袖,「很棒,对吧?

  果然,她就是天孤城总捕曲随风之女

  「是的,他很……

  沈惟明想说「他很棒」,但他的喉头却莫名的有些梗塞

  因为天孤城总捕曲随风──勒琅国最著名的缉毒总捕──在三年前追缉毒皇之时,竟惨遭手下出卖,最后万箭穿心而死……

  这丫头,当时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吧?

  一个年仅十三、四岁的丫头,竟就要接受那样残忍的现实,承受那样巨大的悲痛,上苍未免太不公平了……

  而在丧失最后一个至亲之后,这几年来,她是否都是一个人这么过的

  当别人家的丫头还在父母的呵护下开心的笑闹之时,她却一个人窝在那戏班子里,不与人交流,没有任何娱乐,只日日四处打探着毒头的消息,然后冒着生命危险前去探查与破坏……

  她的冷漠、她的孤僻、她的不善言辞、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全只是因为那本不该她一人承受,但她却默默扛至肩上的苦痛与责任所造成的

  上苍何其残忍,竟忍心让一名只有十多岁的丫头,忍受这样的孤单,忍受那样寂寞的苦。

  而他,是否真能有办法,让这名只有十多岁的丫头,不再继续她的孤单,不再继续她寂寞的苦……



  第三章

  龙宫里,一直都是这样的安静吗?

  龙宫里的人,都是这样的温柔吗

  感觉着一股温柔得令人想掉泪的抚触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来回盘旋,曲风荷轻轻低喃着──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龙太子……

  「妳想听什么?」

  随着那温柔嗓音的落下,曲风荷感觉到自己的耳垂被人轻轻含住,而后,一个湿润的唇瓣一路由耳垂缓缓落至她的后颈、她的肩头,一双大掌更是轻轻覆住了她的浑圆双乳,缓缓推挤、搓揉着……

  「呃……你又在……做什么呢……」感觉着一股古怪且奇异的酥麻感由自己胸前慢慢开始扩散,曲风荷无助地轻啼了一声,「龙太子……

  「帮妳发汗。

  为什么龙太子要帮她发汗,她不明了,她只知道,当那个湿润的唇瓣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来回游移之时,她每一寸被他触及的柔肌,都不由自主地缓缓灼热着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后,曲风荷慢慢将双手轻轻举向前方,「我需要……帮你……

  「这倒不必。」

  「喔……」感觉着那温柔嗓音中似乎有些淡淡的笑意,曲风荷也跟着傻笑了起来,然后在胸前丰盈被人突然紧握、搓揉、推挤之时,再忍不住地娇啼出声,「呀啊……

  「痛吗?」

  「不痛……」曲风荷轻轻摇了摇头,努力地在有些浑沌的脑中找到几个形容的词,「只是好酥……好麻啊……

  是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抚弄着她的前胸,她不仅被弄得一阵阵酥麻,并且双乳又胀又痛,全身更是灼热无力

  「这感觉是正确的。」

  「是……」听到龙太子的回答后,曲风荷傻呼呼的又点点头,然后在右边乳尖被人一把捻住,并来回搓揉时,再忍不住地娇啼出声,「呃啊……

  老实说,曲风荷并不想发出这种连自己听了都觉着有些古怪的声音的,但她无能为力,因为如今在她身上的感觉真的好奇怪,怪得她除了娇喘低吟外,还是只能娇喘低吟。

  「你不喜欢我发出的声音吧……龙太子……」当双边丰盈被人用大掌轻轻托起,并用指腹轻轻摩挲之时,曲风荷极力想忍住自己的嘤咛声,却办不到

  因为不知为何,她总觉着自己的双乳变得好胀,胀中还有点奇异的疼痛,疼痛中还带着点酥麻,而且当她被人这么对待时,竟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

  此外,她下半身最私密之处,更还微微地湿润开来,那种陌生的感觉,令她不自觉地想紧紧并拢……

  「妳不喜欢自己的嗓音吗?」

  「呀啊……」当那温柔嗓音落下的同时,曲风荷也感觉到了自己的双腿被人用大掌轻轻推开,那大掌抚及她大腿内侧的微微酥麻感,让她有些难耐的低吟了一声,「可是我刚刚唱小曲时……你都没…………作声……

  「那是因为太好听了。」


  「是……」听到龙太子的话后,曲风荷轻吁了一口气,缓缓笑开了,「那就好……

  「妳怕别人不喜欢妳的嗓音?」

  「不……我不在乎别人……喜不喜……呃啊……」当胸前柔嫩的乳尖被一个温暖的唇瓣含住并轻轻吐哺、啃囓之时,曲风荷无助地娇啼了一声,腰肢微微弓起,「我只怕……你不喜……

  「为什么?」

  「因为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当纤细的腰肢被人轻轻握住,自己的乳尖在那有些放肆的逗弄下缓缓紧绷、挺立之时,曲风荷感觉有一条火龙由唇瓣开始,一路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还记得……我爹的人……

  龙太子的动作不知为何突然停了下来,半晌后,她才又听得他的声音──

  「傻丫……

  「我不……啊呀……龙太子……

  曲风荷本想摇头说自己不傻,但在那益发温柔,且温柔中略添加了一股野浪气息的挑逗下,她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住地娇喘、不住的嘤咛。

  因为一股她从未领略过的古怪压力,不知为何缓缓在她的下腹蕴积,而她身下原本只是淡淡的湿意,竟漫成了一道温热蜜河……

  「一个人孤单吗?

  「不孤……」当乳尖被人以牙轻扯、轻咬之时,曲风荷只觉得全身的力气恍若被人抽空了,脑子也缓缓浑沌着,「我有……啊呀……小青……陪我……

  「小青是?」

  「我娘……给我的……香包……」身下花瓣被人轻轻的用手指撑开,当自己花瓣中那颗湿透的红玉被人捻住,一股电击似的刺激感令曲风荷忍不住伸手乱挥,然后在搂住一个颈项之时,尖叫连连,「啊啊……龙太子……

  「难受吗?」

  「不……不是难受……」无助地摇着头,曲风荷紧紧搂住身前人的颈项,然后颤抖着将头枕在他的肩窝中,感觉着他的手指逗弄自己时,那种全身寒毛都竖立且令人想尖叫的新奇感觉,「只是……有些……古怪……但又有些……呃啊……舒服……

  「这伤,是谁给妳治的?

  「我在血泊里……躺了一天一夜……醒来后……自己扎的……」当脖子上的伤痕被人又轻又柔的用唇来回抚弄时,曲风荷感觉到了一股恍若被人怜惜着的宠溺,但当她处子的花径突然被一根手指刺入时,一股淡淡的疼痛,伴随着一种异样的刺激,让她再忍不住娇啼出声,「啊啊……

  「从没想过求助?」

  「我不想…………烦别人……

  当那存在于自己花径中的手指,小心翼翼又温柔地来回在其中按压、戳刺、拧转之际,曲风荷的全身已布满了一层薄汗。

  而当那手指悄悄地加快速度时、她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下盈满了一种夹杂着微疼与渴望的莫名快意,一股愉悦的激狂,更是不断地在她的花径中成形、蔓延……

  「龙太子…………我怎么了……

  「没事的,放心。妳多大了?」

  「十六…………

  听着温柔嗓音中那令人莫名安心的安慰,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当花径中那股又羞又愉悦的异样快感愈来愈强烈之时,曲风荷心中没有恐惧。

  她自自在在地顺从着身子最原始的反应,轻轻款摆着柳腰,感觉着双乳的轻晃,然后让那一声又一声的陌生媚啼,在屋内回荡。

  「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夜破的?

  「两、两年前……」有些不明白那温柔嗓音为何变得有些轻哑,但在发现自己的花径在那娴熟手指穿刺与轻戳下已开始不由自主的紧缩,而身下花瓣更是疯狂地颤抖又颤抖时,曲风荷不住地娇喘、吟哦,「啊啊……龙太子……

  「因为妳爹?」

  「还有我的……军哥哥……」口中喃喃说着,可当感觉手中一直紧环着的颈项突然消失,而自己的身子彻底紧绷,体内像炸开般地爆出一阵惊天快感之时,曲风荷的眼眸倏地瞪大,「啊啊……龙太子……啊啊……

  「我在。」

  「不要丢下我……啊啊……龙太子……」小手在空中四处乱挥,在碰不到龙太子的曲风荷在体内那股快感疯狂窜向四肢百骸之时,不断地唤着,「龙太子……

  「我在、我不会丢下妳的。

  「龙太子……

  眼眸,彻底迷离了、花径,彻底痉挛了,但曲风荷却安心了,安心地让体内那股至大至绵长的欢愉感将自己彻底淹没……

  当一切终于缓缓平静时,曲风荷轻轻趴在那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软榻上,感觉一股倦意缓缓袭上眼眸,但她的小手,却紧紧地牵着另一只大掌,怎么也不肯放。

  「妳的军哥哥也在海里?

  「不……他只是不见了……」感觉着那只大掌在自己背、腰上来回游移的温热与宠溺,曲风荷喃喃说道

  「为什么会不见?」

  「因为我娘死了……而他,很喜欢、很喜欢我娘……」将身子更缩向身旁那令人安心气息的怀抱中,曲风荷的眼角,缓缓泌出一滴泪。

  「他不是妳亲哥哥?」

  「不是……」感觉着自己脸上的泪滴被人轻轻擦去,风荷将脸颊整个贴向那个温柔又温暖的掌心,「但他比亲哥哥……对我……更好……

  「妳想找他吗?」

  「想……」曲风荷轻轻点着头,「我希望……他不要再哭了……也不要再……靠那东西……行尸走肉的……活着了……

  身旁的人,再不言语了,只是用那温暖的大掌,不断轻抚着她的发梢

  「我喜欢你的味道……许久许久之后,缩在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已陷入半昏睡状态的曲风荷喃喃说道:「让人感觉……很安心……的味道……

  「味道?」

  「我的鼻子很灵的。」曲风荷举起手指指自己的鼻子

  「怎么个灵法?」

  「我经常靠着它找着他们藏毒散的位置的。」明明已经很想睡,但不知为何,曲风荷却舍不得睡去

  「厉害。

  「所以,以后就算你丢了,我也可以靠着你的味道……找着你的……」可终究睡魔还是袭上了曲风荷的眼眸,所以她紧紧握住那只大掌,将脸枕在其上

  「我的荣幸。」

  「龙太子……我困了……

  「我知道,安心陲吧!」

  「嗯!晚安……

  在那温柔又令人安心的嗓音中,曲风荷安然睡去了,而小脸上挂着一抹很久都未曾出现在她脸上过的满足笑意。

  ◆◆  ※  ◆◆

  「爷,她醒了哟!」

  由充满着七彩扭曲线条与迷雾的幻梦中猛然惊醒,曲风荷蓦地坐起身,感觉着脑中有股古怪的沉沉与恍惚。

  尽管那股昏沉威不断侵蚀着她的意识,但当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着竟非属于自己时,她全身的神经整个绷紧,然后在感觉到似乎有几道目光同时注视着自己时,倏地一转头。

  就见不远处,沈惟明好整以暇地靠坐在五名花样少女之间,而那五名年约十三、四岁的少女,不仅长相一模一样,连发饰与衣着都分毫无差

  望着沈惟明那标志性的慵懒笑容,以及那五名用着好奇与惊异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少女,曲风荷的身子彻底僵硬了

  五个……一模一样的少女?!

  难不成这就是人们口中专门替沈惟明五鬼搬运的鬼妾?

  这浪荡男人,竟连少女都染指

  「妳们出去吧!」望着曲风荷明显僵硬的面容,沈惟明微微一笑后一挥手。

  「好的,爷。」

  一声短暂的应答后,五名少女倏一下地失去了身影,而屋内只剩沈惟明与曲风荷两人。

  「你……知道了?」在一阵长长的古怪静默后,曲风荷望向沈惟明,硬声问道。

  「知道什么?」沈惟明含笑反问。

  「别装蒜!」曲风荷眼眸微微一瞇。

  「好吧!」站起身走向床旁的座椅坐下,沈惟明依然笑得翩翩,「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听到沈惟明的话后,曲风荷的眼眸整个黯了下来

  「该知道的全知道了。」

  而沈惟明的这个回答,令曲风荷彻底静默了,她僵硬地将脸转向床内一角,缓缓紧握的拳头微微抖颤着

  是的,曲风荷在生气,生自己的气。

  因为若不是她自己不够小心,着了人家的道,怎会失手被擒?并还被强迫喂食玉石散,以致心志暂时丧失,将心中所有的秘密全暴露在这名男子的眼前

  这错误简直不可原谅啊

  这错不仅让她错失了追踪玉石散种植处的大好机会,更让她被沈惟明这头笑面虎捉住了小辫子,彻底让她的处境与立场变得被动至极。

  难道……这一切都是他为了逮住她所布下的局?

  当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曲风荷倏地望向沈惟明,眼底是那样戒备

  「先别急着给我定罪,妳可知道究竟有几派人马想逮获妳?」似是完全明了曲风荷心中所思,但沈惟明却丝毫没有想为自己解释的意思,仅是淡淡笑言道。

  「……自然是建构玉石散王国的始作俑者,被我销毁过货源的人。」听到沈惟明的话后,曲风荷愣了愣后下意识的回答着,最后还没忘睨了他一眼,「还有你。

  「好吧!算我一个。」沈惟明不以为忤地呵呵一笑,然后缓缓举起食指,「但就算如此,妳还是少算了一个。

  「少算?」曲风荷闻言后有些不太服气地反问道:「少算了谁?

  「少算了那些早已被玉石散控制住心志的人。」沈惟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早被玉石散控制住心志的人……愣了愣后,曲风荷喃喃重复着沈惟明的话,而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少年白发的枯槁容颜

  「对我而言,妳的存在有利于我,但利于未来,所以我不急着对妳动手;对那些贩卖玉石散的人来说,妳虽为他们带来了暂时性财富上的损失,他们也确实恨妳入骨,但长远来说,他们也没什么损失;可是,对那些玉石散的上瘾者而言,妳却是……

  望着曲风荷虽低垂着头,却专心聆听自己话语,并若有所思的神情,沈惟明说着说着,突然微微一笑,然后再不言语

  沈惟明虽再不言语,但曲风荷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所以她缓缓抬起眼。

  「我却是令他们生不如死,恨不得立即除之而后快之人,因为我毁了玉石散,反倒使得一日都离不开毒散的他们,必须用更高的价钱才能取得。」

  「是的,就是这样。」沈惟明赞许似的点点头。

  尽管明白了这世上还有另一批人对自己恨之入骨,但曲风荷依然弄不清沈惟明告诉她这些的最终目的究竟为何,所以思索了半晌后,她冷声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藉此牵制我未来的破坏行动?」

  「不,恰恰相反。」唇旁扬起一抹笑,沈惟明笑得神秘,「因为妳的存在对我而言其实是一件相当有趣,且有利的事。

  「我不想为任何人工作。」终于正眼望向沈惟明,曲风荷回答得直截了当,「特别是帮你这种奸商中的绝顶奸商。」

  「很抱歉让妳误会了我的本意。」听到曲风荷对自己的评价,沈惟明哈哈一笑后,调整了一下坐姿,「我们合作吧!」

  「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合作。」又一回断然拒绝后,曲风荷直接掀起身上薄被就要起身

  因为尽管沈惟明对她的态度迄今一直还算和善,但她向来习惯独来独往,更没有兴趣跟像他这类的权贵人士扯上关系,所以为避免接踵而来有可能的麻烦,她决定走为上策。

  「若我没料错的话,妳会为自己找寻的下一个栖身地应是醉凝楼。」望着曲风荷那淡漠、倔强,几乎没有表情,却其实清丽绝美的小脸,沈惟明双手十指交握,好整以暇地说道:「但尽管妳希望以青楼女子的身分前去,但最终,大概也只能成为醉凝楼的围事。」

  屋内,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因为曲风荷再度被沈惟明的话震慑住了

  老实说,曲风荷并不知晓自己在这几日中,究竟透露出与自己相关的多少讯息,但就算透露得再多,如今由沈惟明口中道出的这些事由,却是连她自己都尚未成形的思绪,而他竟能一语道破,并且还极有可能一语成谶

  毕竟她太明白自己并不具备成为一名当红名妓的条件,若想直接前往天都城中最具规模的青楼,绝不会被看中,而她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确实只有围事一职。

  但她与他,明明只有几面之缘,为何他竟能在先前便知晓她「夜破」的身分,如今又能看透她的动向?

  难不成他有读心术……

  「我是很神,但还没神到那种境界。」望着曲风荷努力凝思的模样,沈惟明不催也不劝,就那样微笑地望着她的侧颜,直到她转眸望向他后,才又再度开口,「想探知消息,青楼确实是条路子,可是连死都不怕的妳,志向或许可以更大些。

  「我不需要跟任何人合作。」尽管明白沈惟明说的全是事实,但曲风荷依然不想让自己成为受人摆布与牵制的棋子。

  「我很佩服妳的骨气。」淡淡地笑了笑,沈惟明直视着曲风荷的眼眸,「可其实就算我不提,妳自己应也早已明白,现今只靠有骨气的妳一人,所能做到的最大极限。」

  彻底无语了,因为曲风荷确实早已明白,明白自己那些零星的破坏,破坏的只是玉石散运送到各城县的现货,只是毒散分布的下游,而那上游的顶端、那生产这些毒散为害世人的始作俑者,光凭现在的她,是永远碰触不到的!

  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就做得到吗

  而这个男人,又究竟想藉由她来做些什么呢

  「你想怎么做?」由于心中存有太多疑虑与考量,更不想再与沈惟明高来高去的对话,所以曲风荷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

  「培养完妳后再利用妳。」

  这个答案,沈惟明回答得是那样理所当然,但曲风荷却也接受得那样理所当然。

  毕竟她早明了他是个商人,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会做蚀本生意的。

  「培养我成为什么?」所以,馅风荷又问。

  「天都第一歌舞妓。」沈惟明微微一笑。

  「你开什么玩笑?」愣了愣后,曲风荷忍不住瞪向沈惟明。

  是的,他开什么玩笑?天都第一歌舞妓?她?

  她意料之中的回答应该是要培养她成为第一流的沉默杀手,就算不是,也是情报贩子之类的人物,可他竟说要培养她成为必须具备天籁歌唱嗓音,以及动人婀娜舞姿的歌舞妓

  「妳有副与生俱来的好嗓,与教人惊艳的利落身手。」望着曲风荷微微抽搐的右颊,沈惟明对她做了个安抚的手势后继续说道:「尽管想成为天都第一歌舞妓,只有副好嗓和利落身手还远远不够,但只要妳愿意,这头衔对妳来说绝对如同探囊取物。

  「我为什么要成为天都第一歌舞妓?」望着沈惟明那明明像玩笑,却又一点都不像玩笑的说法,曲风荷不禁轻蹙蛾眉追问着。

  「因为被酒色所惑的男人通常都守不住秘密。」

  「那我在一边听着就是。

  「枕畔私语妳也听得着?」瞟了曲风荷一眼,沈惟明淡淡说道。

  枕畔私语?那意思是她不仅要成为一名歌舞妓,还必须成为一名卖身的红倌了……

  也罢,无论是清倌还是红倌,只要能打探到她想要的消息,她什么都不在乎

  可她不明白的是,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如此信心十足地相信她可以成为「第一」

  「我的个性很差。」曲风荷瞇眼提醒着沈惟明

  「没事,男人天生爱征服态度个性差、架子大的冰山美人。」沈惟明毫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说话很直。」曲风荷又说

  「没事,男人天生犯贱,天天给他说好听话,他反倒觉得烦腻。

  「我长得不好看。」

  「妳那露在面纱外,让男人唯一能望见的眼眸已远远超出标准了。

  沈惟明接连几个「没事」的回答,令曲风荷彻底明白,此刻无论她抛出什么样的难题,对于心中早有盘算的这名男子而言,根本没有一个会成为问题。

  「是的,对我而言,能解决的问题都不叫问题,而且我一旦下定决心,就绝不会改变。」恍若看出曲风荷心底所思,沈惟明对她点了点头,「妳可以有一晚上的考虑时间,当妳做出留下决定的那日起,妳便在我府中住下,我会延请最好的老师,将妳打造成天都第一歌舞妓。」

  「这期间你会要我替你做什么?打探什么消息?」思量了许久后,曲风荷终于咬牙问道

  「这期间妳什么都不必为我做,更不必为我打探些什么,而待妳以天都第一歌舞妓身分亮相后,妳同样什么也不必为我做,不必为我打探什么,只要让我知道座上客有谁就行。

  只要知道座上客有谁就行?

  听着沈惟明那云淡风清的回答,曲风荷真的愣住了

  「我实在看不出来这对你有什么好处。」所以,瞪了沈惟明半晌后,曲风荷忍不住地喃喃说道

  「看不出来?那就对了。

  听到曲风荷的话后,沈惟明伸了个懒腰后站起身,眼眸缓缓望向窗外,唇旁扬起一抹痞之又痞,却又迷人至极的似笑非笑。

  「因为世人一望即知的好处,不会是真正的好处,因为真正的好处,往往都存在于世人俯仰可及,却总被忽略的细节处中。」

  听着沈惟明那似有所指、意在言外的话语,曲风荷的脑子着实有些混乱,但她明白,她面对的并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一个自信、观察力细微且精于算计的狡猾狐狸

  她真的能待在这种人身边,并还依然保持住自己的信念与理智吗

  而他说的话,真的能相信吗……

  「最后一个问题。」沉默了许久许久之后,曲风荷突然抬头望向沈惟明

  「请说。」沈惟明含笑地望着曲风荷。

  「为什么知道我是天孤城来的夜破?」

  是的,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除了她自己外,根本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

  「妳自己告诉我的。」想都没想,沈惟明便这样回答。

  「我没有。」沈惟明的这个回答,曲风荷同样不需思考就直接否绝

  「妳每回说『你』字的咬字发音都较寻常人用力,而整个勒琅国,只有自小出生,并居于号称『风城』超过十年的天孤城人有如此习惯。」

  「泥?你?弭?溺?」听到沈惟明的话后,曲风荷不自由主地念起了几个发音相同的单字

  「还有,下回干完坏事后,再怎么忙,都请记得换双鞋。」望着曲风荷紧皱着眉在那儿「你」来「泥」去的可爱模样,沈惟明呵呵一笑,「因为寻常人绝不会半夜没事去倒挂在城中唯一一棵被人称为『上吊树』的青榆树树梢上,更不会被人试探性地随口问了一句后,就心虚转身消失不见的!」



  第四章

  三年后 城西大众戏楼

  「听说了没有?继上个月李尚书屁股还没坐热,就被风姬轰出去的事件后,昨儿个哪!那三位东都来的大人,连醉凝楼的门坎都没瞧见呢!

  「何只门坎没瞧见啊!连那千里进贡的上好绫罗绸缎,都给当垃圾扔出门去了!你们就没看到,当风姬冷冷甩他们一句:『赶紧的给我办正事去,少没出息的只知道干领公俸不干活儿』时,那几个人脸上那又窘又痴迷的可笑模样。

  「是实话啊!朝廷发他们薪晌,本来就不是让他们来天都吃喝玩乐用的。」

  「可是除了风姬,谁敢当着面说这话啊!又除了风姬,谁说出这话后不等着被人收拾啊!

  「那可不,但谁让风姬脾气冷归冷、怪归怪、硬归硬,可那听了后让人心情豁然开朗的绕梁歌声,那望后了令人魂萦梦系的绝艳舞姿,普天之下,她若称第二,谁人敢称第一!

  「那是自然,要知道,风姬那『天都第一歌舞妓』之名可不是自己叫着玩的哪……

  明明是高朋满座的戏园子,明明台上的演员演得那样卖力,但台下的看倌们在看戏的同时,口中谈论的话题却只围绕着同一个人物

  而正当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之际,突然,一个含笑的慵懒嗓音由二楼的居中豪华包厢里传──

  「听到众人如此夸赞我们的风姬,我真是既感慨又感动哪!」

  「看戏就看戏,少在那里胡扯八道。」脸依然朝向戏台的方向,一身男子装扮的曲风荷坐在火炕旁的座椅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淡淡说道。

  「问题是我今天不知为何,一点看戏的心情都没有。」沈惟明调整了一下火炕上的卧姿,百无聊赖地用左手撑着下头,然后右手举着折扇将桌上的瓜子一颗颗的拨到东边,再一颗颗地拨回西边

  「不想看就别来。

  「那可不行,人家特地邀了我,我却没来,那不摆明了给人下不了台。」望着曲风荷淡漠的侧颜,沈惟明呵呵一笑

  「你因为想给人面子,以至于不得不傻坐在这里是你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你。」说完了这句话后,曲风荷终于将脸转向了沈惟明,「所以你能不能别吵我看戏?

  「妳若真看了进去,我自然不会吵妳。」回望着曲风荷微瞇的眼眸,沈惟明笑得那样俊邪。

  瞪着沈惟明脸上那有些气人的自信笑容,半晌后,曲风荷才又别过眼望向戏台,「你这回做的曲子太诡异了。」

  是的,虽然曲风荷很不想承认,更不明白沈惟明是由哪点判断出她的心不在焉,但她今日确实无心看戏

  而她无心看戏的主因正如她自己所言,是出在这一回她即将要唱的曲子上──

  沈惟明亲手谱的曲子。

  其实,由她在醉凝楼以「风姬」之名初试啼声、惊艳全场至今的每一首曲子,都是出自沈惟明之手,可这回,她着实对他做出的新曲有意见。

  「那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呢!」听到曲风荷对自己这回新曲的评价,沈惟明好整以暇地轻扬着折扇,「更何况就是知道妳能唱,我才写的,

  「那首曲子是个人都唱得了。」望也没望沈惟明一眼,曲风荷冷冷说道。

  是的,这就是让曲风荷觉得诡异的地方

  尽管至今她依然觉得奇怪,奇怪像沈惟明这样一个满身铜臭的市侩奸商竟有谱曲的嗜好,并还能谱出那般美妙的曲子来,但过往,他所谱的曲子都具有相当的难度,但这回,他却做了一首谁人都唱得了的曲子

  「一点也没错,所以开唱后,请别忘了告诉我是否有人天天去捧场。」

  虽然沈惟明的响应是那样的云淡风清,却足以让曲风荷明了他的言外之意,因此耸了耸肩后,曲风荷再度将脸转回戏台,继续撑着下头嗑着瓜子

  「但万一那人第一天就不小心被我轰出去,我可不负责。」

  「自然不用妳负责。」听到曲风荷的话后,沈惟明哈哈一笑,「而且我保证绝对会跟随所有天都城民的脚步,对妳的所作所为鼓掌叫好,引以为傲。」

  「不好笑。」曲风荷冷冷瞟了沈惟明一眼。

  「对一个有勇有谋、浪荡成性的绝顶好商请别要求太高,毕竟我所擅长的是天衣无缝的漫天大谎、真假难辨的虚情假意,而不是笑话。」由火坑上缓缓坐起,沈惟明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后径自站起身,「好,我今日的面子做足了,一会儿一起到四方街逛逛去,老样子,一刻钟后马车上见。

  是的,老样子,在马车等候沈惟明,因为像他那般身分之人,绝不可能说走就走,只可惜那些对他而言张口就来的虚伪寒暄、应酬话语,对曲风荷来说简直如同酷刑

  而就如同过往的每一回一样,一刻钟后,沈惟明准时出现在马车中,然后在马车驶向四方街之时,与曲风荷一同坐在马车上望着车外熙熙壤壤的人潮

  过一会儿,沈惟明幽幽提问,「那个骑马的蓝衣中年男子打哪来的?

  「马匹四肢短小精壮却疲累,男子的外袍全新,腰带下露出一角的令牌呈墨绿色,应是为查前阵子发生的西村一案,特别披星戴月由夏城来求援的六门捕快。」

  「那个穿粉红小碎花棉袄的丫头哭什么?是迷路还是受欺负了?」

  「都不是,是她好不容易攒钱买的冰棍掉地上了。」

  「那个手拎蓝花包袱的老妪是做什么工作的?」

  「那根本不是老妪,那是……

  就这样快速一问一答着,突然,一股奇异的感觉令曲风荷的寒毛一下子竖立了起来,更令她口中的话整个停顿,眼眸倏地射向一条小道中

  那小道里有什么人,抑或是有什么东西?否则为什么她忽然会有一种毛骨耸然的感觉……

  不知究竟那样望了多久,曲风荷突然又听得沈惟明的声音──

  「妳脖子上的伤是?」

  「你到底要问几次才够?」

  回头瞪了沈惟明一眼,曲风荷再不理会他,继续转头望着街道上所有的人事物,思索着自己心底那股至今依然未褪的诡谲感究竟因何而来。

  而沈惟明呢!在眼见曲风荷完全不为所动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由车座旁熟练地掏出一个排笛,自娱自乐的吹奏着。

  老实说,要是外人见到沈惟明此刻的模样,肯定会讶异他竟也有如此悠然与沉静的时候,但曲风荷却不会,因为三年来,在她面前的他就是这副德行。

  更老实的说,就算到今天,曲风荷依然还是没搞清楚自己当初为何会同意与沈惟明那根本不算合作的合作关系,并且至今还依然待在这个地方,待在这名男子的身旁

  她犹然记得当她点头的那日午后,她被领至了离沈家府内一处偏僻的独立小屋中,而后,一名老迈苍苍的老妪进到了她那间堆满精致织绵华服的房内,直勾勾的瞪了她一眼──

  「把妳那身丑衣裳给我脱了,看了真碍眼!

  而由那日起,丝毫不会歌唱、舞蹈,却拥有千杯不醉的酒量与一身武学根底的曲风荷,便在那名老妪严格且古怪的训练方式下,开始她踏上天下第一歌舞妓的道路。

  一周学习三夜,一回三个时辰

  除去学习之外,曲风荷泰半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她可以自在的随意来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人会干涉她,更没有人会询问她

  不过有时沈惟明会一个人露出一种饶有兴味的笑容踱步至她的屋前,然后告诉她晚上有个有趣的地方,问她想不想一块儿去见识见识。

  而多半,她总会在那类其实无聊至极的场合中,听到一些她想要的消息,获得一些她想要的讯息,然后继续她的破坏行动──当然,回来后她一定记得换鞋,并且再不是以「夜破」的名义。

  终于,一年多前,不知是由于曲风荷某回的破坏的确造成了毒皇的巨大损伤,抑或是毒皇个人出了什么问题,但自那时起,天都的毒害真的少多了,少到了她的歌舞妓都由副业转成了主业,可由于深怕毒祸再起,她依然不敢懈怠,依然战战兢兢地留在天都

  其实连曲风荷自己都很纳闷,纳闷向来习惯于独来独往,个性差劲,且说话老得罪人的她,竟还真的成为了人们口中的「天都第一歌舞妓」,而她自己,竟也还真的莫名其妙地在醉凝楼里工作得如鱼得水,并且至今没有离开。

  而这、究竟是要说沈惟明确实「善于识人」呢?还是要说她自己原来出人意外的惰性及随遇而安……

  正当曲风荷坐在马车里胡乱冥思之时,突然,她的耳畔传来沈惟明那向来慵懒且磁性的嗓声──

  「进去看看。」

  眼眸一抬,曲风荷发现沈惟明径自下车后,便潇洒地迈步进入天都城中最著名的古玩铺子「古芳斋」。

  「哎呀、哎呀!这不是沈老板吗?真是!明明您需要什么,派人通知小的一下就行了,竟还劳您亲自前来,真是怠慢、怠慢了!来,您请,今儿个有刚到的上好云溪铁观音,您来尝尝?」

  「上好的云溪铁观音?那我还真是非尝不可了。您先请,李掌柜。」

  当沈惟明与李掌柜在那儿互相寒暄,并边聊边往内室走去之时,曲风荷早已如往常般的对前来招呼的伙计甩了甩手后,自己在店铺中逛了起来。

  不是风姬之时的曲风荷,在外人眼里的身分,是来投靠沈惟明的远房亲戚,而因与「沈惟明」三个字沾上了边,所以她也就莫名地被归类于不可得罪的「贵客」一族,因此一见她甩了手,伙计自然也就识相地静候于一旁,不再上前塔话。

  曲风荷的脚步,最后停留在一块毫不起眼的朴砚之前,并从此再没动过

  那块不起眼的丑朴砚,真的很丑、很普通,但只一眼,曲风荷便发现了,发现这块朴砚里头包裹住的,绝对是块绝顶好砚的砚心

  是的,曲风荷爱砚,也懂砚,而这些知识,都是以往她的娘亲所传授给她,尽管她的娘亲没有机会教她到现今

  但若她娘亲有机会看到这砚,肯定也会爱不释手吧……

  正当曲风荷完全沉醉在那块朴砚的风华中,并微微有些惆怅时,突然,她的身后传来一个轻柔、文雅,却又带着点冷傲的女子嗓音──

  「抱歉,不知道能否向公子借个步。」

  伴随着这个贵雅嗓音一同飘入曲风荷鼻尖的,还有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与一阵奇异的冷冷幽香

  「抱歉。」移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后,曲风荷微微对身旁的女子一颔首,为自己挡住了她的道路表达歉意

  虽只一眼便收回视线,但曲风荷已判断出这名女子绝非寻常人家

  道地的天都口音、娴雅的气质、傲然的身姿、优雅的谈吐衣着,身后跟随着的两名华服女侍,等候在外的名贵马车,及一旁年约四十岁,同样温文尔雅的恭敬管家,和所有人身上全存在的阵阵茶香……

  ……这名女子应该是出身于天都城专享勒琅国茶事与「司茶道」的狄家,但由于狄老大人两年前仙逝,狄家如今只有一子一女一媳,而狄家长媳又是外地人士,不可能有这么道地的天都口音,更没请过书,那么此名女子,应该就是那被天都城民警为「书香门第第一女」的狄清秋了

  这什么坏习惯啊

  一当意识到自己脑中的想法时,曲风荷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而之所以苦笑,是因为她怎么也没想到原本是因好奇沈惟明「识人之术」而一时兴起与他玩的游戏,如今竟潜移默化变成了她的习惯了

  是的,沈惟明的「识人之术」跟他的「话术」同样出类拔萃,经常可以根据人的口音、穿着以及各式习惯,精准地猜测出人们的出身、身分,甚至经历,然后依此投其所好,来个宾主尽欢。

  正当曲风荷为自己的坏习惯哭笑不得之时,她的身后却又传来了女子嗓音,「公子若喜欢砚,城西的石砚堂专营好砚。」

  「多谢赐教。」望着将眼眸由自己一直盯视着的那块朴砚转回,旦眼底冰霜微微消解的狄清秋,风荷淡淡答道。

  「举手之劳。

  书香门第出身,果然不同凡响,可看砚的眼光似乎有待培养啊!

  待那阵香风由身前袭过后,曲风荷又站回原处继续盯视着那块朴砚,然后听着身旁二掌柜急急迎上前来的脚步声。

  「狄姑娘,您来了?对了,您前几日在小店订下的那块玉……

  但未待二掌柜的将话说完,原本一直嗓音轻柔的狄清秋语调突然一变,「我不要了。」

  「不要了?」听到狄清秋的话后,二掌柜有些傻眼

  「给那种邪门歪道摸过的东西,还能有什么价值?

  就见狄清秋冷笑一声后,便有如店中有什么不干净的事物似的,快速领着身后的侍女走出店门。

  望着狄清秋的反应,不仅二掌柜愣住了,连曲风荷都有些纳闷了

  那种邪门歪道?摸过?

  「沈老板。」

  正当曲风荷对狄清秋忽然转变的态度有些不解时,她突然听到了身旁二掌柜的招呼声,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沈惟明已与大掌柜一同走至了大厅,而他的手中,拿着一块玉

  玉、摸过、邪门歪道

  厉害啊

  当三者连在一起后,回身望着狄清秋傲雅的背影,曲风荷对于她居然敢当着沈惟明的面说出这般评价,着实有些佩服

  当然,佩服之际,她还是不忘瞟了瞟那头笑面虎,想明白他在得到这般评价后会有什么样的神情

  「李掌柜。」

  而沈惟明自然还是笑着的,就算老板跟掌柜的都一脸僵硬、尴尬之时,他脸上的笑容还是那样的自在。

  「是的,沈老板。」听到沈惟明的呼唤后,大掌柜连忙诺诺。

  「这几日麻烦你四处寻寻,找到好的后,便给狄姑娘送过去。」将手中的玉交给大掌柜后,沈惟明笑得那样欢快,「当然,别说是我送的。

  原来沈惟明早认识狄家千金哪

  不过话说回来,这天都城的美女,特别是出身豪门世家的千金,哪个能逃过他的眼底啊

  老实说,曲风荷从没觉得沈惟明是个好人,但是他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多方交好的交际手腕却可说已臻神人级别,就更别提他如今那人人吹捧的巨商身分

  所以,望着沈惟明毫不以为忤的模样,曲风荷才会更好奇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竟能让那对陌生人虽有些傲气,但其实还算温文尔雅的狄清秋对他如此深恶痛绝……

  「没问题、没问题,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就像以前一样。」听到沈惟明的话后,大掌柜不断点着头,「小的相信,狄姑娘总有一天一定会了解您的一片真心的。

  就像以前一样?真心?

  原来如此……

  听到大掌柜的话后,曲风荷总算有些明白了,明白向来在众人口中浪荡成性的沈惟明,原来心中也会有所属,更明白原来如此高高在上的男人,也会有吃鳖的时候……

  「发什么愣呢?走了。」瞟了一眼曲风荷依然面无表情,但眼底却有一抹促狭笑意的脸,沈惟明收起折扇,向外走去的身姿依旧潇洒

  「对了,那块砚……

  但才走至门口,沈惟明突然又回眸望向方才曲风荷一直驻足于前的那方朴砚。

  「沈老板若喜欢,就拿着玩吧!就当小的代替我家主人孝敬您了。」未待沈惟明将话说完,二掌柜立即让人将早包好的朴砚送至沈惟明眼前。

  「那可不行,该是多少就是多少。」沈惟明微笑拒绝着。

  「沈老板,您这话可让小的们为难了。」见此状,一旁的大掌柜连忙上前,「要不这么着吧!您先带回去,待我们找到送给狄姑娘的玉后,到时一并算、一并算。」

  向来不爱在这种小事中纠缠,因此沈惟明对大掌柜笑了笑后,便示意身旁的曲风荷接砚。

  一待马车走出两条大街后,曲风荷便将砚塞回沈惟明手中

  「拿着吧!」沈准明将砚又塞回给曲风荷。

  「不要。」曲风荷一口拒绝后,再度将砚塞回给沈惟明

  是的,曲风荷不要,虽然她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这块砚

  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她很明白,这块砚自己要不起

  「为什么不要?」笑盈盈地望着曲风荷的侧颜,沈惟明饶有兴味地问道。

  「太名贵了。」曲风荷淡淡说道:「名贵到我都怀疑那掌柜眼睛瞎了。」

  是的,大名贵了,名贵到就算把天都整个翻过来找,也决计找不到比这更名贵的砚

  而最令人忿忿不平的是,如此名贵的砚,那整个店里,竟然没人发现……

  「他没瞎,只是鬼遮眼罢了。」用折扇挡住刺眼的阳光,沈惟明笑得那样淡然,「而这世上,遭鬼蒙眼的人多了去了。」

  世上遭鬼蒙了眼的人究竟有多少,曲风荷不知晓,但不知为何,听了他这么句话,她的心底、再度浮现出先前的那股诡谲感。

  「我先走了。」对自己心中所感怎么也无法释怀的曲风荷,最后索性丢下这句话后,便径自由马车窜出,然后往方才令她觉得浑身发寒的小道走去

  那一条路,曲风荷其实走过了很多回,但不知为何,今日的她却觉得每向前跨一步,她的头皮就发麻一次

  为什么

  忍不住地缓缓停下脚步,曲风环视着四周那原本熟悉的一切人、事、物

  午后的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本应是温暖的,但她的脸色却微微有些惨白,而全身一阵恶寒

  这天都,怎么了

  什么时候开始竟变成这样了

  而她,又被什么鬼遮了眼,竟到此时才发觉……



  第五章

  赤裸着白皙的双足,曲风荷双手抱膝靠坐在柔软的软榻上,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让她头上的金步摇叮叮作响,而她身上那袭艳红色轻纱舞衣更是随风轻飘,衬得她整个人空灵、绝美至极

  四周,来回飘荡着人声与乐香,但她却听若未闻,只是将头倚在窗台上,微抬着她那精致的小脸仰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她望向远方,长长睫毛下的眼眸大而圆润,但此刻却多了一抹飘忽与迷离。

  是的,她在思考,思考该不该做一件事,更思考若她真的做了,能否对另一件她在意之事带来实质性的帮助

  曲风荷之所以会陷入这种抉择,全因最近的天都着实让她感觉到沉重,全因一股弥漫在她四周的诡谲之风,几乎挤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自那日与沈惟明出门后,至今整整两个月,曲风荷都未曾再见到他的身影,她每夜每夜都由恶梦中惊醒,但她作恶梦的起因并非沈惟明,而是因为天都

  自那日感觉天都的气氛有异后,这两个月来,只要有空,她便会独自上街,然后惊觉,不知由何时开始,天都街头上那些神情恍惚的人悄悄变多了,稀奇古怪的怪事愈来愈常听闻了,而把守天都治安的禁卫军们脸上的疲态,更是愈来愈重了……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曲风荷──

  新一起的毒祸,似乎再度席卷了天都城,并且不仅来势更加地凶猛,潜藏得也更加隐密了,隐密到她向来灵敏的嗅觉,竟完全闻不到那毒散的踪迹!

  这绝对不是个好现象,特别对于曾被毒祸夺去自己最亲爱家人的曲风荷来说,这简直是个可怕,且永远无法摆脱的梦魇……

  深知再这样下去,天都必然逃不出毒皇的魔掌,因此曲风荷夜夜都四处寻找着线索,可她,一无所获──

  但也不是真正的一无所

  因为几日前,当她为寻找线索而在深夜外出时,凑巧听得一名初出茅庐的歌妓在歌唱

  那名年轻歌妓的嗓音相当娇美,技巧也很令人赞赏,然而,光是这些,并不足以令心事重重的曲风荷驻足聆听。

  那名歌妓之所以吸引住她的脚步,是因她在展现她的优美嗓音时,口中所唱的,是除了曲风荷外,谁人也不知有这嗜好的沈惟明亲手谱的曲,尽管曲谱上的落款人不是他!

  或许对他人而言,这只是个巧合,但对唱了沈惟明三年曲子的曲风荷来说,她根本只消听上一句乐音,就可以判定那曲子是出自谁手。

  他,为什么会特地做了那样一首好曲子给那名歌妓,但给她的,却是那样一首平凡无奇的曲子?

  是不是他也发现了,发现天都最近的诡异了?

  抑或是他已不耐烦了,不耐烦在她尽管如他所愿的成为了天都第一歌舞妓,却并未如当初所设想般地为他带来真正且足够的「好处」,因此才会默默开始他的新一轮计划?

  虽然一切都只是猜测,但曲风荷无法不做这样的联想。

  因为她由他人口中得知,从未专程上醉凝楼来听过她一首歌、看过她一支舞的沈惟明,这阵子以来,一直是那名新晋歌妓的座上客!

  是的,沈惟明从未专程上醉凝楼来听过她一首歌、看过她一支舞,一回也没有

  他每回的前来,都只为应酬他人而来。

  他会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同身旁人说话、谈公事,同人开心的喝酒,天南地北的聊,但从未曾带着笑容专心望过一回台上的她

  三年了,固定每周表演两回,更不定期在许多地点做义演的她,至今已在众人面前表演过几百回,可最近,不知为何,明明口中吟唱着的依然是他谱写的曲子,台下的掌声与喝采声也更甚以往,但她却一点也不开心,反倒有种不知名的空虚与不真实……

  如今的她,究竟是为什么而歌、为什么而舞?

  再这样歌舞升平下去,这已开始渐渐被毒皇蚕食鲸吞的天都,最终又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样?而她,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明知自己必须做点什么,可只有孤身一人的她,到底能做些什么?又能改变些什么…….

  「风姬今儿个怎么了?好像比平常时更不理人了。」

  而当曲风荷动也不动地坐在软榻上努力思考时,她并不知道,醉凝楼中的客人们,其实早已低声议论她许久了──

  「是啊!虽然平常时风姬话就不多,也不会给人摆笑脸,但歌舞完后的酒宴里,该喝的酒她可从没少过我们的!」

  「那可不是?虽说她喝完了酒,老像猫儿一样缩到自己的软榻上发呆,要不就是打着光脚自顾自的低头在软榻上来回走着练歌、练舞,但今儿个连酒都才只喝了八杯就坐下不动了,怎么回事?

  「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遣竹嬷嬷过去问问?」

  「这事可不是开玩笑的,风姬要是病倒了,我们往后上哪儿听歌啊?不行,来,谁快去唤一下竹嬷嬷……

  正当几名熟客在讨论过后准备唤来竹嬷嬷时,突然,一个满含怒气的吼声与杯盏砸碎声在阁中响起──

  「喂!老子叫了妳半天,妳耳背了吗?」

  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所有客人倏地将眼神望向声音的来源处,然后望见了一名穿着体面长相斯文的男子不知何时站至了曲风荷的身旁,而他的脚旁,还有一个砸碎的酒杯跟泼撒了一地的酒

  看见这一幕,众人都有些皱眉,却没有一个人出声阻止,而之所以没有出言相阻,一半是碍于这名男子的身分,而更多的却是明白曲风荷的能耐。

  「不就是个卖唱的贱妓吗?跟爷拿什么乔?

  虽所有人全注意到了男子,但唯独曲风荷没有注意,依然仰着头凝望着窗外的明月,动也没动一下

  看着依然无动于衷的曲风荷,男子的怒火更高炽了,然后在高炽的怒火趋使下,右手倏地一伸,直接伸向了她的右肩

  不过这回,未如众人所期盼般望见曲风荷冷着脸,却优美甩出飞袖击飞来人的英姿前,那名发话的男子身子便已凌空飞起,最后被人重重踩至脚底。

  「卖唱怎么啦?说啊!卖唱怎么啦?嗯?」

  「十、十九…………」被人踩在脚下的男人,一听到头顶传来的嗓音,不仅整个头皮立刻开始发麻,醉意也立即消解大半

  「哟!你有长眼睛嘛!爷还以为你把脑子忘在宫里之余,连眼睛也忘了带出宫了。」潇洒地踩在男子身上,十九爷──续风边摇折扇边凉凉说道:「既然你有带眼睛,那爷就告诉你,爷我还就独爱这种调调的女人,你有意见没有?

  「没、没有……」就见男子又恨又挣扎地低语着。

  「没有就好。」懒洋洋地将脚移开,芮续风冷哼一声,「没事就给爷滚回宫里睡觉去,少在这儿显摆,爷不爱看!

  男子灰扑扑地离开了,而原本期待能看见美人冷脸挥袖的客人们,其实也并不太失望,毕竟能够看到天都第一傲娇美王爷施展出他的踩背腿,也是相当令人赏心悦目的。

  「抱歉,能不能麻烦你们出去会儿,我想单独跟他聊聊。」

  正当众人开始议论芮续风那号称天都一绝的「踩背腿」时,曲风荷突然淡淡地对众人说道

  既然曲风荷开了口,再加上有芮绩风在场,众人自然也就只能耸耸肩,然后一个个识相地离去

  「爷总算让妳注意到我啦!风姬。」待众人离去后,芮绩风一掀下襬,反坐至一个座椅上笑望着曲风荷,「不容易啊!

  「十九爷。」第一回如此近地望着这张知名的绝世容颜,就算是向来对美丑无感的曲风荷,也不禁被他的俊美震慑住。

  「来,坐这儿让爷好好看看妳。」指着身前的座椅,芮续风笑得那样天真无邪,「对了,爷早想跟妳说了,到爷府里专唱给爷一人听如何?爷保证专宠妳一人。

  「你……」望着眼前自在着谈笑风生的芮续风,曲风荷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但就在她一咬牙,准备开口说话之时,她突地一愣,倏地转眸望向一旁,望着由包厢缓缓走出的芮府总管造凤翔

  有些不解的闭上眼,当曲风荷再睁开眼时,她的眼底出现了一抹恍然大悟,「骗人精。」

  「来,说说,爷哪里骗人了?」听到曲风荷的话后,芮续风一点也不以为忤地哈哈一笑。

  「造总管。」曲风荷这回却没有理会十九爷,只是径自望向坐至芮续风身旁轻啜着茶的造凤翔。

  「风姑娘。」放下茶碗,造凤翔对曲风荷微微一颔首,嘴角露出她那抹标志性的似笑非笑。

  「他爱惹事妳就任他惹去,妳这么宠他怎么行?万一身子出了差错怎么得了!」瞇起眼,曲风荷的语气中有着相当少见的不以为然

  「嗯?」听到曲风荷的话后,造凤翔微微一愣。

  「还有你!」说完造凤翔后,曲风荷话锋一转,再度望向十九爷芮续风,「一整晚心思就没在这儿,到底坐在这儿干嘛?

  「嗯?」这回换芮续风一愣,然后倏地转眸望向造凤翔。

  就见芮续风与造凤翔虽一句话也没说,但两人相对的眼眸神色却不断地来回变换着,而后,就见芮续风的脸庞先是又惊又喜,而后是责备,而后是懊脑、自责,最后甚至红了眼眶……

  而造凤翔呢!只是自始至终轻笑着,然后在最后与芮续风十指交缠时,眼底雾光蒙眬……

  「嗯什么嗯?」望着身前这两名尽管未曾说出一句话,却让人打由心底感觉到萦绕在他们之中的挚爱与幸福时,曲风荷一点也不客气地低斥道:「天大的事也没有孩子的事大,一给我回去!

  是的,曲风荷知道,知道造凤翔女儿身的秘密,更知道她身怀六甲的秘密,而之所以知道,并非造凤翔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由于曲风荷那天赋异禀的嗅觉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爷实在太欣赏妳了!」望着曲风荷面无表情说出这些话的模样,芮续风笑得那样欢快,「凤翔,妳说呢?」

  「我爱上她了。」男子装扮的造凤翔则轻叹了一口气。

  「你们!」听着,都这时候了,这两人还能这样轻松的说笑,曲风荷真的快败给他们了,所以她挥一挥手后转过身去,「若能离开一阵子,就最好离开,等孩子平安了再回天都。

  是的,曲风荷要他们离开,至少暂时离开这个已不再安平的天都,至少让孩子生下时,闻到的是人世间最清新的空气,而不是那已渐渐遭毒散染指的一片污浊

  而这,是现今的她,唯一可以对这对即将迎来新生命的璧人所做的事了……

  「风姑娘,爷我可是九门副提督呢!我一走,这位置给人抢了怎么办?」闻言的芮续风却似乎并不领这个情,依然笑笑说道。

  「九门副提督的位置再重,重得过一家人的安平?」缓缓握紧了双拳,曲风荷的语气更重了。

  「若我说是,并且还更重呢?

  「嗯?」听到芮续风的话后,曲风荷一愣,猛地一回身

  「妳要知道,要不是有了这个九门副提督的头衔,当初我家凤翔可是连看都懒得多看我一眼呢!」轻拍着造凤翔的手,芮续风笑得那样温柔与执着。

  「胡说。」曲风荷压根就不信

  「是胡说。」望着曲风荷,造凤翔轻轻笑着,「但他没胡说的是,我们确实不会走,因为若我们真的选择在此时离开了天都,我们是省事了,也或许可以保住我一家安平,但已被邪魔入侵的天都城,所有城民的幸福与未来,谁来保护?」

  「妳、你……」听到造凤翔的话后,曲风荷的嘴角微微轻颤着,而后缓缓低垂下的眼眸中,有着一股温热。

  因为她未曾说出口的话,造凤翔已自己说出来了。

  是的,方才她确实是想将天都城里即将有可能发生的事告诉芮续风,因为其实半年前,芮续风那场令他名扬天下的「惊天一战」,她一直在一旁悄悄看着、佩服着

  所以她相信,若是他,或许会愿意,并且再度为天都城挺身而出。

  但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为只为她发现他眼底下的黑晕其实已相当浓重,为只为她发现造凤翔已有孕,为只为当她看到他早为天都城治安夜以继日的努力,而那体贻他、心疼他的造凤翔为不再替他带来压力,不希望他为她担心,以致隐瞒孕事的那一刻,她,再说不出口……

  「风姑娘,我与我家十九爷之所以今日会坐在这里,只为了想对妳说几句心里话。」凝望着向来淡漠的曲风荷眼底的那抹柔光,造凤翔温柔地说道。

  「什么话?」曲风荷轻轻问道

  「谢谢妳至今所做的一切,妳所做的,其实比妳自己所以为的多更多。」站起身,芮续风走至曲风荷身前,轻轻拍了拍她的发梢,眼底满是心疼与感激。

  「妳可以继续做妳想做的任何事,但请千万、千万不要伤害到自己,以及爱妳的人,在这世上,爱妳、关心妳的人比妳想象的多更多,就像我们,谢谢妳……」站起身,造凤翔走至曲风荷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手,眼底满是理解与诚挚。

  「你……

  回过身,曲风荷细肩微微颤抖着,然后在心底的「谢谢」声中,送走了这对她其实只有点头之交,却比任何人都感动她、令她动心、令她佩服的璧人

  待芮续风与造凤翔一同离去后,曲风荷一个人独坐在无人的阁厅中,直至月上东山之时,再不考虑地遣人去唤来了竹嬷嬷。

  「风姬,怎么了?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了?唉!都怪嬷嬷不好,竟然都没注意到,还让妳多跳了好几──
  「嬷嬷。」淡淡打断竹嬷嬷的话,曲风荷望着窗外说道:「我要接客。

  「风、风姬?!」听到曲风荷的话后,竹嬷嬷惊诧得嘴巴几乎都阖不拢了,「妳、妳要接……接客?」

  「是。」曲风荷依然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

  「风姬、妳别冲动啊!要不要再考虑考虑啊?」

  「我要接客。」虽有些不太明白竹嬷嬷的反应所为何来,但曲风荷心意已定,「这些年里,是否有人跟您提过这事?」

  「哪可能没有啊!」听到曲风荷的话后,竹嬷嬷连忙说道:「那名单长到我看都可以绕醉凝楼十圈八圈了。」

  「那就麻烦您将名单给我了,谢谢。

  是的,这就是曲风荷挣扎了一晚,且是现今的她唯一想得到、做得到的事──

  接客,然后由与那群精过她严格挑选的男子枕畔细语中,去取得她迫切需要的极密讯息。

  其实曲风荷一直明白,明白自己的势单力孤,明白自己的力有未逮,但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会放弃,特别是在明了,其实在天都,还有许多人也默默地为此事在共同努力之时。

  更何况,时间已不容许她继续原地踏步,所以她必须孤注一掷,为她自己,为她那壮志未酬便死去的父亲,为那群同样默默为天都努力着的人,更为这个一直以来都包容她、忍耐她,却已再度遭毒皇入侵的天都,以及那个整整消失近九年后,终于派人给她送来一封书信的十七叔,她的军哥哥……

  是的,她那如兄如叔,她那从小领着她玩、呵护着她、保护着她、教导着她,她那其实心中深深爱恋着她娘亲,但也守乎礼地仅在心中默默爱恋着她娘亲,并在她娘亲死后,彻底心如死灰,行为如同行尸走肉,不得不藉毒散麻痹心志,几乎成为废人的军哥哥──占又

  是的,就这样了

  只要能够彻底将伤害那样多人的毒皇赶出天都、赶出勒琅国,卖身的红倌,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