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1

乐颜:海龙之怒 上

惊天大盗系列

楔子

  祁氏皇朝建国一百零八年的秋天,皇帝驾崩,太子祁熠煌继位,改年号为“天佑”。

  祁熠煌登基时已经三十四岁,隐忍已久的淫欲终于彻底暴露出来,不仅霸占了先帝的诸多妃子,还强令各地方官员进献美女,并以进献美女的数量来评定官员政绩的优劣。

  就在祁熠煌继位一个月后,北方的戎族势力壮大,建立了国家,取名为“燕戎”。

  燕戎国野心勃勃,发兵进攻祁国边境,祁熠煌却置之不理,继续沉迷在声色犬马之中。

  有一些忠臣冒死上书,却落得被斩杀的斩杀,被流放的流放,有些人甚至被满门抄斩。

  就连祁熠煌的长子,新立的太子祁越,也被人告发密谋要造反,最后被皇帝鸩杀。

  祁熠煌登基不到三个月,祁国的朝廷就完全换了个模样,由善于阿谀奉承的奸臣、佞臣掌握了朝中大权。

  至此,祁氏皇朝开启了建国以来最黑暗也最动荡不安的时期。

  祁熠煌登基的第二年,天逢大旱,从开春到盛夏滴雨未降,朝廷为了抵御燕戎国的入侵,加重税收以筹措军费,顿时饿尸满地,民不聊生。

  再也忍受不了的老百姓终于揭竿而起,天下大乱。

  五年后,一个号称“白玉京”的强盗团伙渐成气候。

  他们以汝南郡为基地,势力向四下扩散,直逼祁国的东都,又沿著淮水向东南连接大运河,再转向长江,最后控制了长江水域,以及东海海域。

  民间开始流传关于他们的传说,以及一首歌谣──


    天上白玉京,

    五楼十二城。

    仙人抚我顶,

    结发受长生。


  ※歌谣出自李白“经乱离后天恩流夜郎忆旧游书怀赠江夏韦太守良宰”。



第一章

  破晓时分,天空依旧阴暗,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上,海面有一种诡异的安静。

  各船上的水手们早已忙碌起来,检查船上的设备,做好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准备。

  这是一个大型舰队,在海面纵横百里,浩浩荡荡。

  在舰队中央是最大的一艘船,船身漆黑,是一艘令人叹为观止的庞然大物。

  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急匆匆地跑来,他和守卫在舱门口的两名护卫低声交谈了几句后,两名护卫的脸色也变了,随即其中一人敲了敲舱门,低声道:“爷,属下有要事禀报。”

  “进来吧。”门内的声音低沉但清晰。

  青衣小厮小心翼翼地拂了拂衣袖,再三弹拭上头的灰尘,直到护卫等得不耐烦,直接把他推到门内。

  “爷。”青衣小厮也不敢抬头打量房间,虽然这是他第一次有幸进入舰队最高指挥者的房里。

  “什么事?”坐在桌案旁看著手上羊皮卷宗的男人,头也不抬地问。

  男人身著深蓝色长衫,束腰,身上别无点缀,显得精悍而干练,虽然他坐著,却已经显得比一般人身高腿长,而握著羊皮卷宗的手指也修长无比。

  和大部分船员一样,男人的脸色黝黑,可是五官棱角鲜明,幽深的双眼如海水一般神秘莫测。

  “爷,在药草箱之中发现了一名女子。”青衣小厮恭谨地低著头。

  “喔?”男子的眉毛一抬,但并未如小厮预料的会勃然大怒,只是淡淡皱了皱眉,“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刚才发现。因为有一名水手腹泻需要熬药吃,我们才打开了那最大的一个药草箱,哪想到里面藏著一名年轻女子。”

  “是什么人?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她自称水半夏,是逃到船上来的。这名女子小的以前见过,就是经常在马里码头行医的老先生的孙女儿。老先生去世了,水姑娘可能遇到了困难,就在咱们停泊码头时偷偷上了船……”

  舰队前天在马里码头停留了一天,在那里做了一些交易,把从南洋买回的象牙、宝石、珍珠、珊瑚、香料等卖给早已等待在那里的商贩,换取舰队所需要的黄金白银。

  “把她带过来。”男子沉吟了一下,吩咐道。

  “是。”小厮领命出去。

  男子考虑了一下,又叫护卫进来,“辛左,你去把严先生和各船的船长都唤来。”

  辛左领命而去。

  另一名护卫辛右走进房内,“爷,早餐准备好了。”

  “放著吧,等一会儿再吃。”

  “是。”

  这两名护卫虽然美其名叫护卫,实则是两个贴身服侍的小童子,大约十三、四岁,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负责处理男子身边的一切杂务。

  ***    ***    ***    ***

  那名偷偷上船的女子被带到了主船的甲板上。

  甲板上已经有许多人,而居中一名身穿深蓝色长衫的男子则更显得伟岸,宛如海神降临一般。

  “爷,就是她。”青衣小厮对著深蓝色长衫的男子恭敬地说。

  男子高高站立著,冷眼打量著眼前矮小瘦弱的女子,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肌肤有些发黄,头发凌乱,梳了一个男子的发髻,绑著和身上的粗布衣衫同样质料的头巾,脸蛋上涂满了灰土,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只有一双眼睛大大的,黑白分明。

  她的眼睛很漂亮,是弯弯的月牙形,像是总带著笑容一般。

  只是现在水半夏似乎有些胆怯,瑟瑟地缩成一团。

  她刚才已经听小厮说了,偷渡上船的人要被处死,尤其是女人。

  因为当时的风俗,远洋出海时是不准许女人上船的,因为女人被认为会带来晦气。

  “谁带你上船的?”男子冷冷地问。

  “没有人,是我自己偷偷躲到箱子里的。”她更加垂低小脑袋,但是口齿还算伶俐清晰。

  “真的没有?”男子突然走到她的面前,大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

  被迫看到男子的脸,被那双比海水更深邃的眼睛一瞪,水半夏的心口一跳,感觉耳朵都红起来,她急忙闭上眼睛。

  天底下竟然真的有这样的眼睛,黝黑,深邃,和他对视时,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掉入了深不可测的汪洋,寒冷,还让人喉咙像被水灌满一样,突然无法顺畅呼吸。

  简直就像人要溺死在海里的感觉。

  “没有!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水半夏为了掩饰心虚,大喊起来,“就是我自己上来的,我害怕被坏人抓走,所以……”

  “我不想听你的任何解释。”男子冷笑一声,松开了手,“偷渡上船者死,这就是船上的规矩。念在你是一名女子,就直接扔到大海里,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的运气。”

  船已离开码头整整一夜,把她扔到大海里,不就等于把她丢去喂鱼吗?

  水半夏大惊,伸手抓住近在咫尺的男子手臂,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也是迫不得已才上船的,爷爷去世了,我再也没有任何亲人,镇上的恶霸就抓我去做贡女,我宁可死,也不想入宫伺候那种禽兽啊!”

  “贡女?”男子怔忡了一下,又上下打量水半夏,她还不到他的下巴高呢。“就凭你?”

  看到他目光中的讥嘲,水半夏又气又羞耻,“就凭我怎么样?以为我长得不够好看吗?可是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们这些混帐男人,就连我这种不入眼的货色也随时都在为自己的贞洁担忧害怕?”

  男子不怒反笑,眼神却冷酷无比,“女子又如何?又有几个女子是真心想守护自己贞洁的?表面上是个贞洁烈妇,一旦被利诱,还不是成为荡妇淫娃?”

  啪的一声,男人被甩了一记耳光。

  耳光并不太响,因为身高的差距,水半夏只稍微甩到了他的下半边脸上,而且还没办法用上太多力道。

  但是这种羞辱已足以令一个男人发狂。

  “胆子很大啊,嗯?就这么想找死吗?”男人死盯住她,眼睛充血,一只大手猛然卡住了水半夏的喉咙,似乎想把她掐死。

  “你……混蛋……”水半夏憋得小脸通红,已经快喘不上气了。

  “飞渡,放过她吧。”

  一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水半夏的心狂跳起来,她想努力扭过头看一眼那个人,可是男人的手依然紧紧卡住她,让她根本没办法动一动脖子。

  严峻……严峻……

  水半夏的心狂跳著,只要听到这个温柔的声音,她就觉得自己即使被扔到大海里喂鱼也值得了。

  一双白皙而柔软的手把她从男人的钳制中解救出来,那个人并没有看她,只是把她掩藏在他的身后。

  “飞渡,她不是很有趣吗?不如把她留下吧?到下一个港口再丢下船就是。”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微笑的说。

  “严峻,你想为她求情?”云飞渡冷哼。

  “是。”

  “去洗甲板三天。”云飞渡沉声命令。

  “是。”严峻欣然答应。

  “把她丢到海里去。”云飞渡接著下第二条命令。

  “咦?”面容清秀的严峻有些著急,“你不是答应留她一命?”

  “我答应了吗?我只是因为你求情而惩罚你而已。”云飞渡给了严峻一个警告的眼神。

  云飞渡很少这样,严峻虽然想再劝说两句,但是被旁边的人扯了扯衣衫,只好闭上嘴巴。

  惹怒云飞渡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他这么瘦弱,怎么能承担洗甲板的苦活?”水半夏跑出来,皱著纤细的眉毛怒吼,反而把严峻挡在自己身后,像只守护小鸡的母鸡一般,对著云飞渡咯咯叫嚷,“我原本以为海龙舰队里个个都是有情有义的好男儿,原来也和海盗半斤八两。我和严先生没有任何关系,请你取消那个惩罚命令。”

  “你凭什么命令我?”云飞渡盯著水半夏,“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情为别人担忧?”

  这个小女人确实很有趣,敢反抗他的人不多,尤其在他发怒的时候。

  “我……”水半夏咬了咬嘴唇,又回头看著严峻,恋恋不舍地退向船舷栏杆,大大的眼睛里已经布满了泪水,“严先生……”

  “什么事?”严峻回头。

  水半夏努力绽放一个明媚灿烂的笑容,笑中带泪,说不出的可怜与可爱。

  “谢谢你。”她含著眼泪,轻轻地说。

  严峻不解地轻轻皱眉。他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个姑娘啊?

  水半夏转而又怒视著云飞渡,“我自己跳海,不劳你费心,但是你一定要放过严先生!”

  不容男人再说什么,水半夏翻身就跳进了汪洋波涛之中。

  “水姑娘!”严峻大惊。

  “可恶……唔……我还没能嫁一个好男人呢……唔……还不想死……”水半夏不甘心的怒吼声很快就淹没在浪涛之中。

  云飞渡看著滚滚浪涛之中的小黑点,挑了挑眉,忽然怅然若失。

  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不听大脑的控制了,在所有人更惊讶的眼神中,云飞渡俐落地跳进海里。

  “舰队减速。”严峻立即吩咐。

  “是。”

  “后营派一艘战船去接应他们。”严峻此时俨然一副舰队指挥者的风范。

  “是。”

  云层更加浓厚了,先是一道明晃晃的闪电,然后一声巨响,暴风雨真的来临了。

  ***    ***    ***    ***

  可恶!

  为什么都走到了黄泉路上,还会有晕船的感觉?

  剧烈的摇晃让水半夏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两声,几乎窒息的感觉让她难受得睁开了眼睛。

  “为什么连鬼也长你这个样子?我真是倒楣……”一张放大的面孔正在她的眼前,把她吓了一跳,晃荡之中她感到自己的身体迅速下滑,眼看就要坠落时,一双大手抓住了她。

  清晰的灼热感觉让她一怔,再抬头看看眼前面容冷酷的男子,水半夏终于确信自己没有死,而是又回到了这个可恶男人的船上,而且还正被这个可恶的男人抓在怀里。

  “喂……你可不可以……呕……放开我?”水半夏努力想从男人的大手中逃脱出来,结果又是一阵剧烈摇晃,她再次干呕起来,直呕得两眼冒金星。

  她已经呕吐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之前已经把该吐的全吐了。

  为什么他就可以安然无恙,而她却这么难受?

  云飞渡听话地放开了她,结果她就连人带被跌下了床,摔得闷痛。

  她从被子中挣扎爬起来看那个男人,他的双眼正微微眯著,看起来似乎很开心。

  水半夏咬牙切齿,“你故意的是不是?”

  云飞渡挑了挑眉,“你有点发烧,还是卧床休息比较好,万一感染了重风寒,在这船上可是很难恢复。”

  “卧床?怎么卧?你们造的什么破船?呕……有点刮风下雨就摇晃成这样?呕……简直不让人活……”水半夏全身上下都难受,已经分不清是头痛、肚子痛、脚痛,还是五脏六腑移了位置。

  有点刮风下雨?

  她还真敢说!外面可是强烈的暴风雨啊!

  “这还不简单?”云飞渡转身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长衫,把她连人带被抱到床上,拦腰把她捆在床上。

  他所拥有的这个舰队已经是当世最优秀的船只了,只是就算对这个小女人说了,恐怕她也什么都不懂吧?

  水半夏目瞪口呆,她试著动了一下,像个笨拙的蚕蛹。

  “这样就不会掉下来了。”云飞渡拍了拍手,很满意自己的办法。

  “你……你这个混蛋!”水半夏气得小脸通红,本来就因为高烧而涨红的脸颊此时更是热得能煮沸一壶水,“你……你……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穿衣服?”

  她气得低头时,才赫然发现自己酥胸半裸,半遮半掩在被子底下,春光无限。

  她胆战心惊,费力地用被捆住的小手再朝下摸,果然还是光溜溜的,连一条亵裤都没有。

  水半夏眼前一黑,几乎昏死过去。

  完了!

  她辛辛苦苦保守的贞洁……呜……她还想留给自己最心爱的男人……

  “你最心爱的男人是谁?严峻吗?”云飞渡冷冷地审视著她问。

  水半夏这才惊觉自己居然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既然说出来她也不管了,她昂然回视他,“是又怎么样?”

  “他不会要你的。”云飞渡冷笑一声,似乎感到好笑,忍不住俯下身捏了捏水半夏的脸,“奉劝你一句,如果你真的想找一个好男人,就绝对不要选择他,会毁了你一辈子的‘性福’的。”

  水半夏别开脸,伸手打掉在自己脸蛋上吃豆腐的狼爪,“他好不好不需要你来说,我自会判断!起码他比你这个混帐王八蛋好一百倍……啊啊啊!你为什么也没有穿衣服?”

  从刚才就一直处于混乱状态,所以她现在才震惊地发现他们两人身上根本都是光溜溜的。

  云飞渡裸露的胸膛黝黑而宽厚,四肢修长,有一种奇异的雄性魅惑力,他的双腿尤其长,只是在她面前抱胸站著,就让水半夏仰头仰到脖子酸了都还看不清楚他的脸。

  幸好这个恬不知耻的男人还在腰间围了块抹布,不过那块小小的布连遮羞都不太够格,害她还不小心看到了一点不该看的东西。

  她可还是黄花大闺女呢,看了会长针眼的。

  “因为我也要预防受到风寒,四月的海水还凉得很。”云飞渡转身用温热的毛巾把自己全身上下擦拭了一遍,才翻出一套衣服穿上。

  船依然在摇晃,而且越来越剧烈,水半夏也来不及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只管不停地干呕,小脸也不再涨红,反而变得青青白白的。

  云飞渡走过来,左手捏住她的下巴,她愤怒地瞪著他,不知他又要怎么凌虐自己,云飞渡却把右手中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了她的嘴里,把她的嘴一闭,下巴一抬,药丸咕噜就吞下了肚。

  “呜呕……是什么鬼东西?咳咳咳……”水半夏咳嗽连连,狐疑地瞪著他,担心这个坏家伙会送自己一颗毒药或者一颗春药。

  嗯,看他的样子,很可能是春药喔。

  这个家伙一看就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精虫上脑、欲求不满的色狼恶棍,连她的衣服都敢扒,真是不想活了!

  可是……被男人的一双眼睛一瞪,水半夏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虽然很讨厌他,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真的很有威仪。

  不过……谁怕谁啊?本姑娘可不是被吓大的!

  水半夏挺起胸膛和他对视,比眼睛大,她可从来都不会认输。

  云飞渡却噗哧一声笑了起来,眼睛色迷迷地向下瞄。

  水半夏狐疑地顺著他的目光向下看,忽然尖叫一声,急忙拉起被子想把自己全部裹起来,可恶……被子被衣衫捆绑住根本拉不上来,她的酥胸还是无法完全遮掩住。

  这……这个超级大色狼!

  水半夏低下头,死也不肯再抬起来了。

  云飞渡又轻笑一声,似乎觉得脸蛋气鼓鼓的她格外有趣,忍不住又伸手戳了戳,看她像只小松鼠一样的眼睛和脸颊,让他难得地轻松了下来。

  她的眼睛真的相当迷人,就连生气也是弯弯的,好像总是在笑。

  如果女人都像她这样,或许他也不会那么讨厌女人了。

  感觉到一件厚厚的衣服披到自己的肩膀上,水半夏才缓缓抬头。

  云飞渡正看著她,目光很认真。

  水半夏的心又跳漏了一拍,离这么近才发现这个男人真的很……很讨厌!为什么他的眼睛这样迷惑人?为什么他的脸这样让她心跳加速?

  明明他就没有严峻那般清秀英俊。

  “如果你想活著下船,到下一个码头之前,就乖乖做我的女人。”云飞渡一字一句地说,“乖乖听我的话,不许反抗,尤其是在众人面前。”

  水半夏被吓住了。

  她抓紧手中的衣裳,松鼠一样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似乎还没能明白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

  “船上不准许有女人,但是我的床伴可以特别通融。这是舰队成立之始就订下的规矩。”云飞渡难得心情好,给她做了个简单扼要的说明。

  水半夏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还有什么意见?”云飞渡不满意她一副刚出火海又入苦海的表情,忍不住捏了捏她因为高烧而热热烫烫的脸颊。

  他都舍弃自己的清誉而救她了,她居然还露出这副可怜的模样?

  “我……不喜欢你。”过了良久,水半夏低声道。

  她不怒不恼了,只是沉静地诉说一个事实。

  “很好,我也不喜欢你。”云飞渡脸色一黑,嘴角微撇,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我不喜欢你。”水半夏固执地重复这句话。

  “你以为我想抱你吗?”云飞渡更恼了,冷笑一声,眼里是满满的不屑,“把你丢到下一个码头之前,你只要乖乖待在我的舱房里就是,哪里也不许去,尤其是货舱。”

  货舱是绝对不允许女人涉足的,否则就会全部赔光光。

  “喔。”形势比人强,水半夏只能点头答应。

  云飞渡又看了她一眼,甩手离去。

  他的心里充塞著奇怪的不满,这个小女人简单的一句不喜欢,却让他所有的愉悦顿时烟消云散。

  为什么要救她?

  自己到底哪根筋不对了?



第二章

  不知过了多久,船体终于不再那么摇晃,舱房内也不再黑黑的了,有了一些亮光进来。

  被捆绑在床上的水半夏难受地呻吟著,虽然身上裹著棉被,可她还是感到冷,整个人不停地颤抖。

  或许是云飞渡给的那颗药丸起了作用,她不再感到恶心了,但还是头晕眼花,舱房封闭的空间也让她感到恐惧,她想闭上眼睡觉,对抗这种身体和精神上双重的折磨,可是她怎么也睡不著。

  “水姑娘,你怎么了?”隔著门板,辛左担心地问道。

  她的呻吟声实在太凄惨了。

  “我……好冷……”水半夏有气无力地回答。

  也许她不会被海水淹死,却会被活活冻死。

  “你等一下,我去报告爷。”辛左是个乖小孩,担心爷的女人一旦有了不测,自己也吃不了,兜著走,所以马上跑去找云飞渡。

  留下来的辛右却撇了撇嘴角,皱了皱圆呼呼的小脸,对水半夏说:“你死了心吧,爷才不会喜欢你呢。”

  嗯?

  水半夏的脑袋半清醒半混沌,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她觉得这小鬼的话里有浓浓的醋味?

  不过他的操心是多余的,她才不会喜欢上那个粗鲁野蛮狠心又好色的男人,她喜欢的是温柔似水的严峻。

  门被推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看到他的样子,水半夏哼了一声扭开头。

  高大的男人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女人就是麻烦。”

  不过是跳下海,又没有泡多久,怎么就发起高烧,还迟迟不退?吃的药也不见效。

  “爷,药来了。”辛左又端来了一碗黑糊糊的汤汁,他把碗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施了一礼后迅速退了出去。

  云飞渡解开了绑在她身上的长衫,扶著她坐起来。

  水半夏却看著汤药皱眉,“我不要喝。”

  苦得要死,为什么这里的庸医不会加一点甘草或蜂蜜?以前她病了,爷爷都会那样给她熬药喝的。

  云飞渡不理她的任性,一把捏开她的小嘴,端著碗就朝嘴里灌。如果不乖乖喝下,水半夏相信自己一定会被他呛死。

  喝完药,水半夏苦得频频伸舌头,云飞渡的大手又伸了过来,一颗甜丝丝的东西就落在了她粉红的小舌上。

  “咦?”水半夏诧异地看著他,好像是桂花松子糖的味道。

  “女人就是麻烦。”男人还是这句让人火大的话。

  怕吃苦,怕受累,禁不起一点风吹雨打,女人就像娇弱的花,想想就让他感到不耐烦。

  听到这句话,水半夏决定把心里一点点的感恩也吞下去,不管他怎么做,归根究柢还是以嘲笑她为乐,岂有此理!

  重新躺下,水半夏还是不停发抖,她抓紧被子问:“喂?你还有没有被子?我好冷。”

  云飞渡皱了皱眉,忽然伸手解自己的衣裳。

  “喂!喂!你要干什么?你这个禽兽……唔……我可是个病人哪……唔哇……”

  “闭嘴!只喝一点海水就发烧的人,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云飞渡不顾水半夏的抵死反抗,自己掀开被子挤上了床。

  床不算小,足以装下三个水半夏,可是云飞渡一躺上去就显得狭小。

  “色狼!坏蛋!你是个趁人之危的坏家伙!”水半夏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拚命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团,想躲开这个强大到几乎不可抗拒的男人。

  她的眼睛湿漉漉的,已经被洗干净的清秀小脸也泛著不正常的嫣红,身体瑟缩成一团,月牙儿眼睛却努力瞪著他。

  这模样竟也万分挑逗。

  云飞渡叹了口气,伸手遮住她的双眼。如果她再这样挑战自己的本能,他就决定不再做个柳下惠。

  他叹气。

  再叹气。

  终于相信这个女人是专门来给他找麻烦的。

  “别乱动,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把她因为高热和恐惧而战栗不停的身体拥进自己的怀中,云飞渡极力压抑住已经有些粗嗄的声音喝道。

  “你……”水半夏还想挣扎,可是女性的本能让她发觉男子的状态有些危险,只好乖乖安静下来。

  男人炽热的身体像一个强大的热源,把她整个娇小的身体都裹在其中,水半夏虽然觉得这样很不合礼教,但是……真的好舒服。

  他的胸膛很宽厚,几乎是她的两倍宽;他的肌肉很结实,可是却很好摸、很光滑;他的身上有一种海洋的味道,却一点也不腥涩。

  最重要的是,他只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并没有做其他动作。

  水半夏松了一口气之后,怯怯地在他的怀中抬起了小脸,想偷看他一下,却遇上了那双比海洋还深邃的眼睛,也正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

  她的心怦的一下巨跳,急忙低下头,把自己的小脑袋使劲埋起来,可是……为什么她的嘴巴会不小心碰到他的乳尖?呃……好像还挺起来了。

  水半夏感到自己的脸顿时燃烧了起来,想躲,却又不敢动弹,过了半天她才小心翼翼地移动了一下,却听到上方传来丝丝的压抑喘息。

  “你能不能安分点?”云飞渡几乎咆哮出来,如果可能,他很想把她再次扔到海里。

  他没想到她那看似羸弱的身体其实发育得相当不错,尤其胸前的双峰相当傲人,这样两人身体摩挲,让他许久没有碰过女人的身体想不起反应都难。

  “我……谁让你这样做了?”水半夏反驳他,可是口气却格外虚弱,连她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这样心虚。“我……的衣服呢?我要穿衣服!”

  “洗了。”

  被海水浸泡的衣服,里面充满了盐分,根本无法再穿。

  “那……给我你的衣服。”

  她不要再这样了,两个人赤裸相对,太诡异了。

  “病人就给我安分点!”云飞渡再次咆哮,翻身把她压在身下,双眼如火地逼视著她,“如果你不想现在就被吃掉,就给我乖乖的闭上眼睛睡觉!”

  他的坚硬已经抵在了她的双腿之间,水半夏的战栗胜过了害怕,这种感觉……真的好奇怪。

  她的身体更热了,脸红得几乎能滴血,但她却还是急忙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她可不想真的被吃掉。

  ***    ***    ***

  感觉到有什么在啃咬自己的脸,痒痒的,湿漉漉的,水半夏的小嘴咕哝了两下,却继续酣睡著,以为是蚊子叮咬的她只是随手打了一下。

  啪的一声,不太响亮,只是……这只蚊子好像有点大?

  “水、半、夏!你给我醒过来!你打我打上瘾了是不是?”

  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她耳畔咆哮,肩膀被什么抓住,身体又开始上下晃动起来,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眼前是一张愤怒的脸。

  “咦?”水半夏不解地眨眨眼。云飞渡的左半边脸上好像有个红红的手印?

  天色似乎又黑了下来,舱房里的光线不太好,她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

  云飞渡的牙齿磨得霍霍响,可她还是一脸茫然,再也忍受不了的他低头咬住了她的嘴唇。

  软软的,涩涩的,还带著一点药汁和桂花糖残余的味道。

  “唔……你……色狼……放开……”水半夏终于从半梦半醒中彻底醒了过来,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男人结实的后背肌肉中。

  “是你引诱我的。”云飞渡的气息越来越重,一只大手滑到了下面,在那里撩了一下,“睡著了,这里却还是那么湿润,迫不及待地想要男人是吧?”

  就因为她那里的温热和湿润,才引得他想入非非的。

  “你……无耻!”水半夏的脸涨得通红,羞耻让她浑身发抖,“谁……谁……那样了?”

  “女人就是如此,口是心非。”云飞渡不屑地又咬了咬她的脸颊。从一开始就觉得她粉嫩嫩的脸颊很好玩,一生气就像小松鼠吃东西一样鼓鼓的,可爱得让他总想咬上几口。

  “你自己看看。”他把已经湿润的手指抽出来,举到两人的面前──

  鲜血!

  他惊愕。

  水半夏哀鸣一声。

  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又来了月事?她简直倒楣到了极点!

  看著男人还是傻愣愣的表情,水半夏终于如暴怒的狮子一样,连踢带踹把他赶下了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密密的,站在床上怒吼:“你白痴啊!不知道这是女人的月事吗?一点常识也没有的家伙,凭什么做船老大?无耻!色狼!坏蛋!下三滥!我不过是爬上你的船罢了,为什么要受这样的欺负?呜……”

  怒骂到最后,她的声音已经哽咽了。

  她一辈子都没有这么丢脸过,羞耻到让她觉得还不如被丢到大海里喂鱼算了。

  云飞渡当然知道女人的月事,可是他哪里知道她就这么巧来了……衰!

  可是船老大毕竟是船老大,虽然光著身子被踹到地板上,他依然能够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还一脸正经地对水半夏说:“请怜悯我的床。”

  “什么?”水半夏看他的手指指向她脚下的床,她狐疑地向下看,这才赫然发现床单上已经被沾染了一些血迹。

  呃……

  水半夏的脸又红了。

  为什么她所有丢脸的事都被他看光光了?

  这个男人一定是她的衰神。

  “看什么看?快去帮我拿些用品来啊!”水半夏虽然羞耻得想一头钻进船舱缝里,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船上都是男人,没有女人的用品。”云飞渡的脸色比她好不到哪里去。

  水半夏气结。

  她上船时太匆忙,连替换的衣裳也没有带,就那么赤手空拳的上了船,现在可怎么办?

  啊啊啊啊啊!

  如果没有这每月一次的麻烦,她其实很喜欢自己是个女人,可是……现在她简直讨厌死自己是女人的事实了!

  “那有没有布?有没有剪刀和针线?有没有入厕用的草纸?统统给我拿来!”水半夏烦躁地吼道。

  “船上忌讳女人,更忌讳女人的月事,没有干净之前,不要走出这个舱房。”云飞渡穿好衣服,沉著脸出去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明明就是歧视女人!

  水半夏对著他的背影无声的反驳,可自己也觉得有些心虚。

  传统的力量毕竟是巨大的,云飞渡没有真的把她扔进海里喂鱼,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    ***    ***

  一盏茶的时间之后,辛左走了进来,交给她一个包裹后,又退了出去。

  包裹里是她需要的全部用具,布、针线、草纸,以及一套比较小的男性服装。

  她把自己收拾好,又把弄脏的床单扯下来,想拿出去洗干净,可是走到门口又想起云飞渡的话,她皱紧眉头,最终还是把床单卷成一个小团扔到了门口,自己又缩回床上。

  心里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涩涩的,有点悲哀。

  女人就真的不能出海远航吗?

  ***    ***    ***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水半夏的体温降了下来,但是肚子却开始咕咕叫。

  云飞渡一直没有再出现。

  水半夏用手揪著被角,嘟著嘴生闷气,莫名其妙的闷气。

  因为心情不愉快,结果肚子不仅饿,还痛了起来,浑身都不舒服。

  她下了床,却找不到自己的鞋子,赤著脚走在地板上凉飕飕的,冷得她打了个寒颤,只好踮著脚尖走到门口。

  拉开门,看到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小家伙,她问:“云飞渡呢?”

  “回水姑娘,爷正在餐厅用餐。”辛左恭谨地回答。

  喔,当她是死人啊?他大老爷幸福地在餐厅用餐,却让她可怜兮兮地在这里挨饿?

  事实再次证明云飞渡是个冷酷又无情的家伙,他一定是故意饿她的。

  “我警告你喔,以后用词谨慎一点,爷的名讳岂是你可以随便喊的?要叫爷!爷!爷!明白不明白?”辛右寒著一张小脸教训她。

  “右右,不要这样。”辛左拉住弟弟的手。

  水半夏吐了吐舌头,对辛左感激地笑笑,又对辛右扮了个鬼脸,然后伸手捏捏辛右气鼓鼓的小脸,“明明是小孩子,干嘛一副老学究的模样?一点都不可爱。”

  “你这个疯子!我是辛右!辛右!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是爷的贴身护卫!不要碰我!你……你知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岂有此理!”辛右气得小脸通红,张牙舞爪,却不敢对水半夏动粗。

  不管怎么说,水半夏也是爷亲口承认的女人,好歹也是他的女主人,虽然他心底根本不想承认。

  水半夏又揉揉他被捏红的脸颊,笑道:“好啦,明明是个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对大人要恭敬,明不明白?云飞渡很了不起吗?他的护卫算老几啊?”

  以前跟著爷爷行医,水半夏经常要负责给病人喂药敷伤口什么的,早就学会了如何应付难缠的小孩子。

  “你……你不要小看人了!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辛右不甘心地叫道,看水半夏的样子也不过十四、五岁吧?比他们大不了两岁。

  他和辛左是一对孤儿,被爷搭救之后带在身边,空暇时教他们一些功夫和读书识字,他们最恨别人说他们小,就怕因为自己小、不中用,而被爷抛弃。

  “我?姊姊我已经十八岁了好不好?小鬼!”姑娘她天生骨架纤细瘦小,但该发育的地方都发育良好,绝对是个成年人了。

  水半夏又狠狠捏了辛右一下。

  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些男人统统很欠揍!

  男人又怎么样?男人还不是从女人肚子里蹦出来的?

  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无视她,不尊重她?

  “去告诉云飞渡,姑娘我饿了!”水半夏从小被爷爷抚养长大,跟随著爷爷行医济世,经年在外闯荡的结果就是养成了她像男孩子一般的性格,这也是她为什么敢上船的另外一个原因──她姑娘胆子比天还大。

  不过说起来有点糗,这样的她却说不清为什么还是有点怕云飞渡,尤其被他那双眼睛盯著的时候。

  辛右捂著自己备受虐待的小脸,嘟嘟囔囔地走了。

  “左左,你知道严先生在哪里吗?”水半夏还是挂念严峻。

  “他还在洗甲板。”

  “你说什么?他真的在洗甲板?”水半夏大惊。

  “爷说话一向算数。”辛左有些骄傲地说。

  不再理他,水半夏赤著脚就跑了出来,一直跑到甲板上。

  ***    ***    ***

  暴风雨过去了。

  夜幕也降了下来,海面映照著无数星星闪烁的光芒,伴随著阵阵温柔的浪涛声。

  严峻的白色长衫被撩到了腰间,脚下穿著高筒靴,手中拿著拖把,正在认真拖著甲板。

  从背后看过去,他的身材过于纤细,好像一阵海风就能把他吹跑。

  水半夏有些心疼地看著他,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严峻纤瘦的身材和白皙俊秀的容貌,她都会有一种心疼的感觉。

  是和看著云飞渡那个可恶的男人截然不同的感觉。

  严峻容貌秀丽精致,肌肤白皙细腻,骨骼也比一般男子纤秀,在一群被晒得肌肤黝黑粗糙,说话声音大得像敲锣打鼓的野蛮男子之中,严峻美好得宛如深藏闺阁的千金小姐,有些不可思议。

  水半夏默默地找到了另外一支拖把,从另外一个方向开始拖甲板。

  她的脚浸在水中,透心地凉,最后甚至隐隐作痛起来。

  “连靴子也没穿,就不要逞强。”温柔却疏离的声音,正是严峻的特色。

  水半夏惊喜地回头看他,他依然在拖著甲板。

  “严先生,对不起。”水半夏只能这样说。

  “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严峻淡淡地回答。

  “怎么会没关系?你是因为救我才会被那个混蛋惩罚的。”水半夏捏紧了拳头,如果云飞渡在她面前,她铁定要狠狠给他几拳。

  严峻笑了一声,摇摇头,继续干活。

  水半夏的脚实在太冰冷了,她倒抽了几口冷气,蹲下揉揉自己的脚,已经发紫了。

  “回去吧。”严峻低声说。

  “我陪你一起拖完甲板再回去。”

  捶打两下自己不争气的脚,水半夏又跳了起来,继续拿著拖把跑来跑去。

  “严先生,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水半夏是个话多的人,安静了一会儿又开始叽叽咕咕。

  “不记得了。”

  水半夏有些失望地嘟了嘟嘴,然后又兴奋地回头看著严峻的背影说:“是去年秋天啊,就在马里镇,记得吗?我爷爷开了一家名叫‘回春堂’的药铺,可是爷爷年纪大了,有些地痞就来欺负他,抢了爷爷辛苦赚来的银子,是你救了他。那时候我出去采药了,回来就只看到你的背影而已。”

  对,就和现在一样,一身白衣,清瘦,脊背却挺得笔直,宛如积雪笼罩下的一棵青松,傲然而凛冽。

  “喔,好像有点记忆了。”严峻随意应道。

  “爷爷临终前还对我说,一定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因为你,镇上的那些地痞都不敢欺负良民百姓了。他还说如果我实在走投无路时,可以向你求援,你一定会帮忙的。”

  爷爷说海龙舰队上的船员都是好人,所以她才敢偷偷爬上船。但是上船后她才发现爷爷说错了,就算其他人都是好人,云飞渡也绝对是个大坏蛋──爱欺负她的坏蛋。

  严峻不吭声了。

  “可是我没想到会给你带来麻烦,真的很对不起。”水半夏小声的说。

  “没什么,因为救你爷爷和惩治地痞恶霸的不是我,而是云飞渡。”严峻笑著说,“你该报恩的人是他,而不是我。”

  “咦?”水半夏大惊,以至于嘴巴合不起来。

  “是真的。”严峻终于回过了头,眼神温柔而宁静地直视著她。

  “可是……呃……怎么可能?”

  那个凶巴巴的家伙?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地拖甲板。

  “要想干活,先把自己的病养好再说!”

  当水半夏正在胡思乱想时,衣服领子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身体也因此悬空。

  “哇啊……云……云飞渡?你怎么会来这里?”水半夏吓了一大跳,看清楚罪魁祸首之后就开始挣扎扑打,但她的反抗毫无作用。

  这个男人霸道得不容许她有一点点的抗争。

  “饿了就吃饭,肚子痛就躺著,逞什么能跑到这里来?光著脚浸水,你想大病不起吗?”

  怒吼完,云飞渡把她扛到肩膀上,大步走向自己的舱房。

  离开甲板时,他回头对著伫立在船舷旁的男人说:“去吃饭。”

  严峻笑著应了一声,笑容里有一点淡淡的忧郁。

  看著那样的一对人儿消失在眼前,他的心有些痛、有些嫉妒。

  但是他分不清楚到底是在嫉妒抢占了云飞渡视线的水半夏,还是霸占了船上唯一女人的云飞渡。



第三章

  “这不公平。”刚被强硬地按到床上,水半夏就开始怒吼。

  云飞渡皱著眉,把辛右送来的热水盆端到床前,让水半夏坐在床沿,把她的双脚泡到热水里。

  水真的很热,水半夏被烫得差点想要整个人跳起来。

  男人的大手在她纤秀玲珑的双脚上揉搓,原本已经冻得发紫的脚开始变红,酥酥麻麻的,有点痒,有点疼,但更多的是舒服。

  一个大男人为她洗脚,呃……

  “我的脚没事的,不要洗了。”水半夏有点尴尬地想抽回双脚。

  “不想这双脚报废就别动!”云飞渡的大掌在她的脚面上打了一下。

  这个笨蛋,一点也不懂得海上生活的常识,一旦寒气从脚底渗入体内,就会落下无数的病根,之后只要刮风下雨,身体就会难受得死去活来。

  被他执拗地推拿著双脚,水半夏的脸比脚面还红。

  “我说,这不公平!最后留下我的人是你,霸占住我的人也是你,严先生只是说了一句话,为什么他要受惩罚?该受惩罚的人是你才对。”为了逃避这种太过私密的感觉,水半夏又把话题扯回了刚才的事情上,气愤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云飞渡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揉搓她的双脚,她的身材纤瘦,连双脚也玲珑秀致得可爱,让云飞渡有些感慨女人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在船上见惯了粗糙的大老爷们,所以在他眼中,就连水半夏的怒吼都成了可爱小猫咪的撒娇行为。

  “你听到了没有?不要让严先生再洗甲板了。”水半夏忍不住在水盆里跺了一下,水花四溢,有些许溅到了云飞渡身上。

  “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吠。”她的双脚已经不再冰冷僵硬,恢复了柔软灵活,云飞渡站起身,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没有人出来受罚,那么最后水半夏一定会被处死。

  这个女人是傻瓜,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你……”水半夏气结。

  “你用点脑子,该受惩罚的当然不是严峻,但也不是我,而是你,不知死活的女人。”

  男人的话语就像冰冷的刀子,一下刺中水半夏的心脏,她顿时哑然无语。

  辛右进来把水盆端了出去,辛左端了热热的饭菜进来。

  “吃饭。”云飞渡亲手把饭碗端到她面前。

  把脚收回床上,水半夏双膝弯曲,把头埋进膝盖中间,固执地不肯理他。

  云飞渡把饭碗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过了一会儿,有点呜咽、有点委屈的声音从那个瑟缩成一小团的女人的口中发出来。

  “算了。”云飞渡揉了揉她的脑袋,还真不习惯她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

  “可是……女人为什么就不能上船?女人就天生低人一等吗?”水半夏更加委屈地质问。

  云飞渡没有回答她。

  这并不是一个能够简单回答的问题。

  女人不准许远航出海,除了一些长年流传下来的陋俗规定之外,其实单就身体条件而言也不适合,她们太柔弱了……

  “你不要再缠著严峻了,他不适合你。”云飞渡忽然这样说。

  “为什么?”水半夏诧异地抬起头,眼睛已经有些发红了,脸颊上是泪湿的痕迹。

  见她的双脚还赤裸著,云飞渡找了一双自己的毛袜给她套上,但显然太大了,套上去就会滑下来,露出她纤细白皙的小腿和脚踝。

  云飞渡又取来两根绳子给她系上,低下头,沉声问她:“你真的喜欢他?”

  “当然喜欢!严先生是那么温柔的人。”

  “他不可能娶你,也不能给你幸福。”

  “你……你这人怎么就是满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我只是喜欢他,就像喜欢一个哥哥一样!我……觉得他很亲切,眼睛和爷爷一样,慈爱,却又带著几分悲天悯人的感觉。”水半夏脸涨得红通通地说。

  “是吗?”云飞渡淡然应了一声,不想正视自己心底淡淡的失落感,“可你最好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你只是想去和他说说话,虽然没存那种心思,但他也许会有,而且那会让他更难过。”

  “为什么?你总得给我个理由。”

  “你是我的女人。”

  “你胡说八道!”水半夏终于生气了。

  “你非要我把话说得赤裸裸吗?你那个愚蠢的脑子到底会不会思考?他不能娶你,不能生儿育女,他是个阉人,曾经是内侍宦官,明白了吗?”云飞渡脸色冷硬地说。

  水半夏呆掉。

  云飞渡看了看她的样子,转身离开。

  水半夏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袖,身子颤抖地看著他,不敢置信,“你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你在骗我,对不对?”

  云飞渡的眼神比海洋还幽深,英挺的面容越发冷峻。

  水半夏拽住他的小手不停地颤抖,她仰头看著他,泪水就那样一大颗一大颗地滚落下来,无声地滑过如玉般白皙无瑕的脸颊。

  为什么严峻会这样?为什么你的属下会是内侍宦官?你到底是什么人?严峻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低低地问,但是并不期望得到答案,而且答案对她来说也不重要。

  她只是觉得心疼如绞。

  从一开始见到严峻的样子,她就有一种疼惜的感觉,而现在,那种感觉更不断增长发酵著。

  ***    ***    ***    ***

  水半夏又跑到了甲板上,这次她的脚上穿了靴子,很大、很不合脚,看起来有点滑稽。

  刚刚吃过饭回来的严峻看到她并没有诧异,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便继续干活。

  水半夏把云飞渡的靴子绑在脚上,走路很不方便,不过她还是找了另外一支拖把,陪著严峻拖甲板。

  夜更深了,海风更冷。

  水半夏身上只穿了两件单薄的衣裳,而且还不合身,肥大的衣裳盈满了海风,冷气直接浸入肌肤,害得她不停发抖。

  可恶!可恶!可恶!

  为什么到了船上之后,她就没有停止发抖过?

  “你回去吧。”严峻依然是淡淡地说。

  “没关系。”水半夏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那个混蛋说了,其实最该受惩罚的人是我,而你只是替罪羔羊,所以我洗甲板才是最应当的。”

  严峻摇摇头,没有再劝她。

  手好冷,脚好冰,身体更是成了冰块,在这里待上一夜,她会不会被冻死?

  而且她肚子好痛喔……

  水半夏又硬撑了一会儿就有点受不住了,双腿开始打颤,一不小心就跪倒在甲板上。

  严峻看了她一眼,却没有伸出援手。

  虽然甲板上已经没有太多残留的水,但依然潮湿冰冷,水半夏咬牙站了起来,哆嗦地继续干活,“我说,就算干活也要有休息的时候吧?难道真的要三天三夜不停地工作?就算老驴拉磨都会给它点草吃,给它点水喝,让它睡一会儿觉呢。”

  “晚上可以休息,只是我睡不著,想出来吹吹海风,”严峻依然微笑的说。

  “你是铁人啊?会累坏的。回去休息一下吧。”其实是水半夏自己快撑不住了。

  “我说过,你可以回去,不必陪我。”

  “你这个人干嘛这么倔强?那个混蛋自己不干活,你干嘛傻傻地在这里折磨自己?你很喜欢自虐吗?”水半夏忍不住冲到他的面前大声吼道。

  “我不喜欢自虐。”严峻第一次认真看著她,眼神清澈而平静,“但我更不喜欢别人的怜悯与同情。”

  怎么都是这么别扭的家伙?水半夏气恼地握紧拳头。

  “怜悯?同情?你以为像我这种生活在锋利刀刃之下,一会儿被人强行送去做贡女,一会儿被丢到海里喂鱼,连自己都无法保护的‘低等女人’有资格同情你吗?”水半夏比他更尖锐地回击。

  不顾甲板上的潮湿,水半夏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怀里抱著拖把,叹了口气。

  “如果你觉得自己是个异类,但起码那些船员还接纳你,而我呢?被人看不起,被人鄙视,恨不能立即把我处死,遇到暴风雨也以为是我招惹来的,比可怜谁不会啊?你这样折磨自己,难道就不是想博得一些可怜与同情吗?”

  “不要胡说八道。”严峻瞪她。

  “你终于生气了?”水半夏拽住他的衣衫,把他也拽倒在甲板上,笑著看他狼狈的模样,“这样才可爱嘛,没事干嘛总让自己维持著千年不变的笑容?以为很漂亮吗?其实很刺眼的,懂不懂?对自己诚实一点不好吗?生气就是生气,悲哀就是悲哀,快乐的时候才笑。”

  “你……”严峻紧皱眉头,“不要自以为是!”

  “以前我爷爷带著我出门行医,别人见我是个女娃儿,也总是很排斥,可是我爷爷还是硬要带著我,而且还和别人据理力争,女娃儿怎么了?女娃儿也是人,也有手有脚可以看病救人,男人会得病,女人会得病,那同样的,男人会看病,女人也同样可以看病啊,为什么不可以?所以我不认为我一个女人上船是错误,而你就更不应该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想起平时慈爱,一旦遇到别人歧视她却总是暴怒的爷爷,水半夏红了眼眶。

  严峻也安静下来,仔细聆听。

  “虽然你和我的情况不一样,但我想你的处境一定比我更难过……”水半夏哽咽了一下,“可是人与人本来就是要互相关心的,你为什么把自己封闭起来,拒绝别人的关爱呢?”

  严峻看著她,沉思著她刚刚说过的话。

  “严峻,做我的哥哥吧?我一直很想要有一个哥哥呢。”水半夏仰起甜甜的笑脸,看著严峻说。

  “怎么?还是不喜欢我了是不是?立刻和我划清界线?如果我不想要个妹妹,而是一个……妻子呢?”严峻嘴角扬起,有点恶作剧地问。

  “咦?”水半夏的小脸皱了皱,“这个啊……那我不能立刻答应你,我们需要先相处一段时间看看,爷爷说女孩不能随便答应男人的求婚,否则会被看不起的。”

  严峻低头猛笑,笑容里却还是有一抹无法磨灭的苦涩。

  她不会看不起他,不会因此而把他当成怪物,可是如此善良的女子,他却今生无缘。

  这种心底悲凉的苦涩,将是他人生的底色,永远无法涂改了,从他被送入皇宫的那一天就注定了。

  “严峻?”水半夏有些担心地戳戳他。

  “好吧,我答应做你的哥哥。”严峻突然大声回答,似乎想让什么人也听见一样。

  “太好了!”水半夏开心地和他击掌为盟。

  “不过,你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吧?”严峻含笑看著她问。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水半夏看著云飞渡的眼神虽然满含著敌视,却有一种女子对于强悍男子的敬慕又隐隐胆怯的复杂思绪,而看他时,显得平静无波澜,真的只是单纯的把他当成了救命恩人满怀感激而已。

  从水半夏看到云飞渡的第一眼起,严峻就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这其实无关他的特殊体质。

  有些男人天生就能吸引女人的眼光,犹如磁石吸引铁一样。

  “咦?啊……你……你乱说什么呀?”刚刚还口若悬河的水半夏顿时变得口拙,脸蛋还同时红得像猴子屁股,慌乱躲闪的眼神更是出卖了她,“我……我怎么可能会喜欢那种家伙?!他冷酷无情、自以为是,还总是板著一张臭脸,好像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讨厌死了!”

  他最讨厌了,把自己逼得跳下海,还把自己脱光光看光光,还动不动就吃她的嫩豆腐,还惩罚这么温柔可爱的严峻洗甲板,罪不可恕!

  “真的吗?”严峻依然含笑,目光却偷偷瞄向她的背后。

  “当……当然是真的!”为了证明自己,水半夏还孩子气地握紧拳头。

  可是……他也跳海救了自己,他也脱光光给自己取暖,自己也看回了本,也没有少摸他很好摸的肌肉,而且他还那么仔细地帮自己洗脚,他明明是那么高傲的大男人……

  她又不是笨蛋,当然看得出来那男人虽然说话很凶,动作却总是很温柔、很体贴,像是害怕捏疼了她一般。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自己?

  一想到这些,水半夏就心乱如麻。

  一个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在水半夏的身后,如海洋一般深邃的目光却燃烧起了烈焰,灼热地盯著那个纤瘦苍白的女子。

  她是个小傻瓜,是个小笨蛋,莽撞直率、嚣张跋扈、不顾死活,有时候说出的话惹得人牙痒痒,恨不能抓起来打她的屁股,但她又比谁都善良,他越来越觉得她可爱得不得了。

  此时此刻,他第一次发疯般地想把她揉入自己的怀中,不再仅仅是男人的本能,而是一颗心都想得发疼了。

  今生第一次,他是如此想要一个女人。

  想要她。

  也要定了她!

  ***    ***    ***    ***

  号角响起的声音惊醒了水半夏。

  她呻吟了一声,想伸个懒腰,不料却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物体,她惊讶地睁开眼睛,然后放声大叫:“啊……啊啊……”

  “你叫够了没有?很刺耳。”云飞渡受不了地伸手把爬起身子的她又拉下来,用最直接的方式让她的声音消失。

  “唔……唔嗯……”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水半夏大惊失色,使劲推拒,可是男人的手臂却像钢铁一样有力。

  这个男人又偷偷爬上床和她一起睡了!

  虽然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但是她昨夜入睡时明明就是一个人的,他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而且现在还对她做出这种……这种轻薄的事情?!

  当云飞渡的手按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摩挲时,一直挣扎的水半夏不由自主的轻颤。

  太诡异的感觉了。

  长年在海上生活的男人,手掌异常粗糙,落在她细腻柔滑的肌肤上,感觉像被磨砂纸磨过一样,却又比磨砂纸舒适温热……

  一直盯著她的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瞬间消失的沉醉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狡猾笑意,修长的手指继续向下滑动,按揉著她的肩、背、腰……下面一点,再下面一点……

  “啊!你在做什么?大混蛋!大色狼!”当那只大手揉搓著她小巧圆翘的臀部时,水半夏才猛然惊醒,伸出拳头朝他挥过去。

  云飞渡轻易抓住了她没啥力量的手,抬起下身顶了她一下,“不是你自己诱惑我的吗?”

  咦?咦咦?

  水半夏这才发现状况不妙,她居然跨坐在他的身上,而他的那里正坚硬无比……

  她的脸顿时又如同火烧起来,慌乱地想逃跑,却被男人的大手压制住。

  “别动。”

  那里正在蠢蠢欲动,男人早晨的生理欲望实在令人苦恼,他本来以为可以熬过去的。

  “你……你……无耻、下流……我……我……啊……你干什么?哇啊……”水半夏惶惶地嘟囔著。

  男人的双手在她的尾骨处轻轻揉了几下,顺著凹进的骨线探进了水半夏形状完好的臀部内侧。

  虽然她这次好好的穿著衣服,可是水半夏还是惊慌得全身僵直。

  “强行禁欲实在有违养生之道,你既然懂得医道,就明白这个道理吧?”狡猾的男人在她的耳边低语。

  “是……是这样……可……可是……”男人的手不停地揉搓著她的敏感处,因为月事在身,虽然只在周边撩拨,却也足以让人羞耻得无地自容。

  “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月事,现在我就要你真真正正成为我的女人。”男人猛然咬住她的耳朵,换来水半夏一声惊喘。

  男人的欲望好恐怖,可是她却不敢动弹,似乎心底也在隐隐期待著什么。

  她为自己居然有这样的想法而更加羞窘。

  男人的欲望隔著两人的衣物在她的柔软处顶动著,类比著真正的水乳交融,那种感觉……那种感觉……

  水半夏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了。

  “不要……唔……我……好羞耻……”她感到羞愤交加,可是身体却因为快乐而不停细微战栗著。

  她把脸埋在云飞渡的肩上,感受著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他下身的律动也越来越快,越来越重,几乎把她撞疼,她扭动著腰身想逃,却被一双大手紧紧禁锢住,然后又是一阵猛烈撞击。

  当她以为自己快要因为心跳过快而死掉时,云飞渡猛然勒紧她,低低咆哮一声,身体剧烈地痉挛了几下。

  虽然隔著两人的衣物,水半夏却觉得自己被那浓烈的热液给烫到了。

  不顾男人沉浸在快感的余波中,她惊慌失措地跳下床,双手颤抖著用毛巾使劲擦拭著自己的衣裤。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到底该怎么办?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不会真的被他吃掉?

  你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口中那个自以为是的大混蛋吧?

  严峻的话又在她的耳边响起,水半夏苦恼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自己明明是为了追随严峻而上船的,为什么现在却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是……可是……可恶!

  她到底该怎么办啊?

  云飞渡看著她脸儿红红,双眼濡湿,紧咬双唇的娇俏容颜,低低沉笑一声,她可是比他想像中还可口。

  想像著真正吃掉她的那一天,云飞渡难得地眉开眼笑。



第四章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舰队减缓了速度,再往前行一个时辰就要到长乐码头了。

  “爷,情势不妙。”负责侦察的船员面色凝重地向云飞渡报告,“港口内的情况很不寻常。”

  “没错,都快到码头了,我们却连一艘渔船也没遇到,以往这时候,许多老相识都会和咱们打招呼了。”严峻也紧皱眉头说。

  和长乐驻守的弟兄失去了联络,熟识的面孔也都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全面减速航行,舰队立刻改为作战队形。”云飞渡沉思了片刻,立即作了决定。

  “是。”战船统领应道,随即发出信号。

  “严峻。”当一切准备妥善,云飞渡把严峻叫到身边。

  “爷?”严峻不解地看著他凝重的表情。

  “等会儿如果我们真的遇袭,你带著水半夏先走,务必要让她安全离开战场。”云飞渡沉声道。

  “什么?”严峻一惊,“爷,这种时候,我应该在船上和你并肩作战!”

  “这种时候,船长的命令高于一切!”云飞渡眼神陡然一厉,气势逼人。

  严峻的嘴巴鼓了一鼓,但最后还是沉默应允了。

  在爷的心中,什么时候水半夏已经变得这么重要了?

  严峻的心中有了隐隐的不安。

  ***    ***    ***

  水半夏也正焦虑不安。

  舰队就要到码头了,她一直在想著云飞渡曾经说过的话──如果你想活著下船,到下一个码头之前,就乖乖做我的女人。

  那么,这“下一个码头”已经到了,他是不是就要把她丢到这里了?不再要她做他的女人了?

  是不是她一旦重新登上了陆地,就再也没有机会上船了?就……再也见不到严峻,再也见不到……云飞渡了?

  水半夏突然觉得心烦意乱。

  她决定舰队在码头休整期间,她也绝对不下船,宁愿闷死在这个舱房里。

  “水姑娘?”

  她正在郁闷的时候,门开了,一身普通渔夫装扮的严峻走了进来,手里还拿著一套衣裳。

  “快把这套衣裳换上。”

  “这是什么?”水半夏拿起那套渔夫装,奇怪地看了看。

  “不要多问,快换,这是云飞渡的命令。”严峻退了出去。

  水半夏拿著衣服又看了看,这是云飞渡让她穿的衣服?

  不再多想,她乖乖换了衣裳。

  不知从何时开始,云飞渡已经左右了她的生活和思维,她总会莫名其妙地就顺从他。

  严峻再次进来,拿了一些炉灰涂抹在她脸上,又要她把头发束起,完全扮成了男子的模样。

  “怎么了?”水半夏开始觉得不安。

  “别问。从现在开始,你就当自己是个哑巴。”严峻拉著她朝外走。

  就在这时,猛然一声巨响,对方开炮了。

  兵荒马乱间,水半夏被严峻紧紧抓著手腕,她惊慌地看著这一切,几乎要窒息。

  可是就在不经意间,她看到了前方云飞渡高大挺拔的身影,他手中一把长剑所向披靡,剑身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第一次见到这种血腥场面,水半夏虽然有些不适的呕吐感,心底却不那么慌乱了。

  有他在。

  有他在就不会有事的。

  舰队一定不会有事的,她也不会有事的。

  从来没见过云飞渡打仗,水半夏却有这种一相情愿的认定。

  ***    ***    ***

  他们成功登陆了。

  水半夏被严峻带到了一所民居,草草安排了一下之后,严峻也匆匆离开了。

  对于水半夏来说,这是一段漫长的时间。

  她一直提心吊胆,眼睛周围已经有了大大的黑眼圈,却还是无法入睡,总是一睡著就被恶梦惊醒,一会儿是她被云飞渡扔到陆地上不再要她,一会儿又见到云飞渡一身是血。

  她窝在小小的床上,用手指在墙壁上无意识地画来画去,最后才讶然发现自己写了无数个“云飞渡”。

  就在水半夏近乎绝望的时候,严峻来了。

  他这次回来,水半夏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三天三夜。

  严峻还是一身白衣,飘逸俊秀,只是面色凝肃。

  水半夏神情紧张地看著他,却不敢开口问一个字。

  她好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

  “别担心,他没事。”严峻见她脸色苍白,嘴唇都快咬破了,才恍然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笑著安抚她道。

  “嗯。”水半夏点了下头,不再假装自己不关心那个男人的死活了。

  “是官府和附近海域的海盗相互勾结,他们早就看我们不顺眼了,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们居然会官匪勾结,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

  严峻说得淡然,水半夏却听得惊心。

  她肚子里有好多疑问,譬如:为什么官府想要捉拿海龙舰队?但是她不敢问,因为她知道现在情势紧急,没有她开口问的份。

  “我们要走了,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严峻说。

  “好啊,咱们现在就走。”水半夏高兴地站起来,准备立刻跟随严峻出去。

  严峻悲哀地看著她,突然伸手点了她的穴道。

  水半夏僵躺在床上,惊慌而绝望地瞪大了双眼,“严峻?”

  “一个时辰后穴道会自动解开。你安心留在这里吧,留在这里的弟兄会照顾你的。”

  不理她马上泪涌而出的凄怆表情,严峻毅然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声叹息。

  “姑娘家终究是不该出海的。”

  “严峻!不要!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不要把我丢下!

  ***    ***    ***

  两个时辰后 长乐码头

  水半夏望著远处海面宛如黑点一般的舰队,放声大哭。

  她的头发乱了,衣服破了,全身都是连滚带爬弄的泥土,可是她全然不顾,只是跪在地上大哭。

  望著那些黑点越来越远,她觉得自己的心也正被一刀刀割伤。

  刚刚经过战乱的渔民们忙著出海,奇怪地打量著这个半疯的女人,但也只是摇摇头,表情淡漠。

  海上人家都习惯了这种场面,经常会有渔船出去却不能回来,那些失去男人的女人就会到海边号啕大哭,哭喊那再也不可能回来的亲人们。

  也许这也是一个刚刚失去男人的可怜女子吧?

  “云飞渡……求你……呜……求你带我走……”

  趴伏在地上已经哭得快要昏厥的水半夏胡乱喊著,她的嗓子早就沙哑了,脑子也不再清醒,或许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会很乖……很听话……再也不闹著上甲板看海鸥……再也不会欺负辛右……云飞渡……呜……我的月事早就过去了……我愿意成为你的女人……带我走……带我走……求你……”

  小时候,父母就是这样骤然离开她。

  今年开春的时候,爷爷也离她而去了。

  现在,唯一让她感到安全和依赖的男人也要抛弃她了吗?

  “云飞渡……云飞渡……你这个大混蛋……呜……王八蛋……臭鸡蛋……呜……我会扎小草人诅咒你的……呜……”

  “你还要哭到什么时候?”

  一个沉稳而厚重的声音响起,让她听了就再也忘不掉的声音。

  水半夏霍然抬起头。

  “像什么样子?趴在地上翘著屁股很美吗?”

  有只大脚踢了踢她的肩膀。

  水半夏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匍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还是一袭蓝色长衫,洗得有些发白了,却丝毫无损他身上的傲然贵气。

  他就是那样的男人,宛如海神一般凛冽而不可侵犯。

  “小笨蛋,再不走,就真的赶不上了。”见她傻愣愣的样子,云飞渡无奈的蹲下,把她拉起来。

  当男人粗糙的大手轻柔地为她拭泪时,水半夏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这不是一场梦,她扑进他的怀里,死命抓住他的脖子,放开喉咙号啕大哭。

  “哇……云飞渡……云飞渡……呜……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我……我……恨死你了……呜……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呜……我真的快要被你吓死了……呜……”

  云飞渡把她抱上小型战船,吩咐了一声,船便迅速驶出了港湾,追赶著前面的舰队。

  “好了,别哭了。”把她紧紧搂在怀中,云飞渡的眼神深邃而安宁,“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不管,就算要死也会拉著你一起。”

  残酷的誓言,听在水半夏的耳里却无比甜蜜。

  她哭泣著点头,像个努力啄米的小鸡,云飞渡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凌乱的头发揉得更乱。

  他原本的确是想把她丢在这里的。

  严峻和其他船员都劝他这么做,他也下令启动了舰队,可是当码头渐渐看不见时,他的耳边却恍惚听到了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一声声,一声声,让他觉得如果没有了他,那个小女人也许会活不下去。

  他们之间其实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可是他就是有这种预感。

  所以他冲动地跳上一艘战船迅速折回,果然在码头看到了那个哭得一塌胡涂的小东西。

  那一瞬间,他的心彻底沦陷了。

  明知把她带回是个错误,他还是选择了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    ***    ***

  刚一登上主船,水半夏就发现大势不妙。

  甲板上聚集著许多人,而且这些人全部一身素衣,有些人的左肩上还系著一条黑纱。

  看到云飞渡抱著水半夏走过来,一群人高马大的汉子马上跪倒在地,气势惊人。

  “爷!此女不除,后患无穷!”一个年纪颇大,看起来被推选为代言人的中年男子,用极为压抑的声音恳求道。

  云飞渡皱了皱眉头。

  严峻站在人群的后面,无奈地向他做了个摇头的动作,众怒难平,他也爱莫能助。

  水半夏的心一窒,脸色苍白地看向云飞渡。

  云飞渡的大手搂紧了她,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凝重的目光扫过众人,“她所犯何罪?”

  “爷!”中年男子有些急了,“你现在还不肯承认吗?从她一上船,海神爷就发怒了,但还是好心地给了我们一个警告,阳春四月里哪曾遇到过那样大的暴风雨?咱们整整被刮毁了两条小船。还有,从航海以来,我们从未在陆地上遇到过埋伏,这次却吃了一个大亏,整整牺牲了一百多名弟兄啊!”

  说到痛处,中年男子砰砰磕头,泪流满面。

  这次战事极为惨烈,损失惨重,众人自然把怒火归咎到这个不该出现在船上的女人身上。

  都是她的出现,才会招来重重灾难的。

  水半夏也惊呆了。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她的错?

  “荒谬。”云飞渡沉声低喝。

  “爷!”

  “辛左?辛右?”云飞渡却不做任何解释,回头寻找自己的两个小护卫。

  “爷!”辛左急忙赶过来。

  “取一坛酒来,拿两个碗。”

  “爷?!”辛左和辛右慌了。

  “爷,万万不可!”中年男子也脸色大变。

  “飞渡?!你疯了?”就连严峻也从后头走了过来,厉声喝止云飞渡。

  “去!”云飞渡的表情却是那么决然。

  要喝酒吗?只不过是喝酒,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害怕?

  水半夏有些不解。

  在她的印象中,海上男儿应该都是很热爱喝酒的。

  酒迅速被拿来,倒了满满两大碗。

  云飞渡放下水半夏,端给她一碗。

  水半夏狐疑地看了看他,在他深邃的目光凝视下,还是接了过来。

  “喝干它。”云飞渡稍微弯曲身子,两人的手臂交缠。

  交杯酒?

  水半夏的心突然狂跳。

  在一船人如刀子的目光注视下,她和他喝了交碗酒。

  水半夏被烈酒刺激得咳嗽连连。

  严峻看著云飞渡,脸色越来越苍白。

  空碗被扔到甲板上,碎了。

  “啊?”水半夏突然被云飞渡拦腰抱起,吓了她一跳。

  这一切进行得太快,让她不知所措。

  云飞渡和那些男人之间似乎在进行著某种较量,而她是惹祸的根源。

  云飞渡抱著她大步走向船舱,淡淡的撂下话,“从现在开始,她就是海龙舰队的女主人,我今生唯一的妻。”



第五章

  发现自己被按倒在床上,衣裳正一件件和自己道别,水半夏才觉得大事不妙。

  虽然她是打算和他在一起没错,可是也不用这么猴急吧?

  现在正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耶!

  “喂?喂……你要干什么?现在还是大白天……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在等著你……”当可怜的肚兜也被粗暴地扯掉,下身的亵裤也正在遭受凌虐时,水半夏大叫了起来,双手忙乱地遮掩住自己的胸部,双腿和那个化身野兽的男人搏斗踢打著。

  那一碗酒似乎把云飞渡灌醉了,他的表情有些骇人,眼睛不再是深沉难测的海洋,反而变成了熊熊烈焰。

  最诡异的是,他从头到尾一句话都不说,异常的沉默反而更骇人。

  发觉自己正面临著有生以来最大的危机,水半夏气得咬住了他同样赤裸的肩头,只可惜男人皮粗肉厚,把她的贝齿还狠狠硌了一下。

  雪白的牙齿都陷进了他的肌肉之中,云飞渡却不吭一声,只是粗鲁地分开她的双腿,强硬地挺刺进去。

  “啊……疼……啊……”水半夏痛得声音发抖,身体仿佛被硬撕成两半。

  云飞渡低头咬住了她发白的嘴唇,可是依然固执地不肯从她的体内抽离。

  明知道正在欺负自己的人就是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去抓紧他,水半夏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云飞渡……哼嗯……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她的脑海里还不时闪现甲板上那些人冰冷而敌视的视线,他们恨不得让她死,可是现在她却和他在这里……

  那些人一定会更加鄙视她,把她当成靠色相迷惑男人的祸水。

  不容许她再喋喋不休的质问和抱怨,云飞渡再次低头吻上了她艳丽水润的双唇,用舌尖霸道地分开她的贝齿长驱直入,勾引著她的丁香小舌随著他共舞。

  “唔嗯……”又一轮粗暴的攻击,水半夏的惊呼已经变成闷绝的呻吟,体内闷烧的火焰一瞬间更加灼热,从未经历过的奇妙感觉席卷了全身。

  在这种时候还会有感觉,她也已经无药可救了吧?

  她忽然觉得有点委屈,小小地咬了男人的舌头一下,男人的眼神猛然一炙,依然沉默著,呼吸声却越来越粗重,凶猛的欲望在她的体内更加激烈进出。

  云飞渡的体温高得骇人,周身火烫,而水半夏宛如是他唯一的一抹清凉,他不断地索取著她,汲取全部的需要。

  持续不断的疯狂撞击让水半夏的嗓子都哑了,疼痛过去之后是令人疯狂一般的快感。

  “云飞渡……求你……我快要死了……”水半夏已经没有力气了,没有力气反抗,更没有力气迎合他。

  如果那些人还在外面,如果辛左和辛右还在门外守护,那他们会不会发现?

  水半夏好想钻进船缝里藏起来。

  云飞渡的眼神越来越灼热明亮,几乎要烫伤她,让她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

  他一直没有说一句话。

  水半夏不知道别的男人在这种时候是否也这样,可是男人隐忍的表情简直让她心跳失速发狂。

  他看起来是这样的性感撩人,如果还有力气,水半夏想自己也会狼性大发地扑上去主动咬他。

  云飞渡发泄两次之后,依然没有退出来就又开始了下一轮,迅猛的冲撞让她连呻吟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双腿被高高架在他的肩头,整个人完全随著他的冲撞晃动著。

  令人难以呼吸的律动不知又持续了多久,男人忽然变得暴戾,让水半夏因为疼痛而忍不住扭动逃避,她拚命挣扎,像落入陷阱的猛兽撕咬著刺入身体的长矛。

  最后,摩擦到了白熟化,水半夏听到了他低沉的嘶吼咆哮声,体内的快感夹杂著刺痛爆炸了。

  她的思绪被炸成了碎片,变成一片空白之后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在火热的灼烧包围中,有一个清凉的东西套在她的拇指上。

  ***    ***    ***    ***

  很久之后,水半夏醒了过来。

  外面的天色尚早,似乎还未到正午,可她的肚子已经咕噜直叫。

  她挣扎著下床,这才发觉自己的全身像被巨石碾过一样。

  骨骼和骨骼之间好像都错了位,大腿更像是已经和身体分离了,如果勉强动一下,会感觉自己正在用两根木头走路似的。

  她的身上已经很干净,只是白皙的肌肤多了许多青青紫紫的痕迹。

  “云飞渡,总有一天我会吃回来,不让你这么嚣张!”抓起放在床头的干净衣服费力穿起来,水半夏不甘心地碎碎念。

  凭什么她就要被他压倒?被他这样那样“折磨”得不成样?

  总有一天她也要把他这样“折磨”一次,告诉他女人也不是好惹的,不能像动物一样说发情就发情,都不体贴她还没有洗澡就上床。

  下床的时候,水半夏才发现已经干净的床单上还残留了一个东西──一枚碧玉扳指。

  她好奇地拿起来,玉扳指通体碧绿,罕见的是那温润细腻的玉之中竟然还有一抹艳红,那抹艳红是一条龙的形状,龙角龙身龙尾都栩栩如生,宛如正在碧涛之中游动戏耍。

  就算对翡翠玉器一窍不通,水半夏也猜到这一定是一枚价值连城的稀世宝贝。

  她隐约记得云飞渡给自己戴到了拇指上,是送给她吗?

  水半夏试著戴到自己的拇指上,玉扳指太大了,并不适合她的尺寸,稍微一动就要掉下来。

  她噘著嘴巴有些沮丧,想了一下,然后解下自己发上的一根丝带系到脖子上,这才开心地笑起来。

  她打开舱门,却被吓了一跳。舱门口跪了许多人,把门前都给堵死了。

  “夫人!你总算醒了!”

  “夫人,请救救爷吧!”

  “夫人,求你饶恕咱们的无礼,先去救救爷吧!”

  这些人高马大的男子眼神极为复杂,愤怒、无奈、担忧、惶恐,还有殷殷的哀求与期望。

  水半夏的心一沉,惊慌地看著站在门口的严峻,“严大哥,出什么事了?”

  “跟我来吧。”严峻转身,那些人也站了起来,主动让出一条路。

  ***    ***    ***    ***

  水半夏站在甲板上,愕然看著漂浮在大海上的云飞渡。

  他的腰上系了一条绳子,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船舷上,这样可以使他不会被舰队抛下。

  水半夏知道海水有多冷,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先用行动证明了你是他的女人,这个舰队的女主人,谁也没有权力处罚你,然后再处罚了自己。”严峻淡淡地说。

  这是舰队的一种惩罚方式,就像在陆地上,用马匹拖著人跑一样的惩罚。

  “他已经泡在海水里十个时辰,就算不死,他的双腿和双臂也快废了,也许会全身瘫痪。”严峻的声音难得地出现了颤音,“他有很严重的风湿关节炎,怕你担心,他甚至点了你的睡穴。”

  “严大哥,你也认为是我的错吗?”一股怒气陡然从胸腔升腾起来,水半夏握紧了拳头。

  “不是。”严峻坦然承认。

  “那他凭什么要代我受罚?以为自己这样很伟大吗?”

  “因为其他人不这么认为,船上的人有许多忌讳,其中最忌讳的就是女人。”

  “夫人,不管如何,请你救他。”原本带头闹事的中年男子哀求道。

  水半夏看了看他,是个貌似忠厚的人,国字脸,浓眉大眼,胡碴浓重,一身的正气,耿直到顽固不化的程度。

  这样的人,为了他们的爷,低头求她,求一个他们最看不起的女人。

  “爷谁的话也不听,执意要惩罚自己。”中年男子泫然欲泣。

  水半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尽力的,耳东叔。”

  “咦啊?”陈信靖惊讶地抬头看著眼前双眼弯弯,宛如月牙的温柔女子,“你怎么……”

  “我知道船上有许多忌讳,比如:你的姓氏不能被直接念出来,而要称呼为耳东。”水半夏的笑容里有丝丝苦涩,“我已经很努力在适应了,没想到自己却成了最大的忌讳。”

  陈信靖表情尴尬,有些讪讪的。

  水半夏走到船舷,双手抓住栏杆,对著海里的男人大吼:“云飞渡,你是个乌龟!孬种!天底下最愚蠢的大傻瓜!就算你死了,我也不会可怜你,你活该!”

  “夫……夫人!”陈信靖和一船人目瞪口呆兼愤怒。

  这个女人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如此污蔑他们心目中的海神!

  “你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代我受过吗?如果你以为我真的有错,就干脆把我丢进海里淹死,不必如此惺惺作态!你这样就算难受死了,我也不会有一丝丝感动的,只会说你是个大傻瓜、大笨蛋、大白痴,你简直无药可救了!”愤怒和心疼让水半夏神情激动,完全忽略了她身后冒起的一道道鬼火。

  一群男人宛如要吃了她似的盯著她。

  “如果你真的为那些牺牲的船员难过,就应该想想怎么补偿他们,妥善安置好他们的家人。遇到挫折就只会折磨自己的人,怎么能成为船老大?你不如自己砍断绳子舍身喂鱼好了,那样好歹还有一点价值!”

  船员们的脸色宛如吞了个大苦瓜,老大的女人果然非同寻常啊。

  他们就算向天借胆子,也不敢这样对著老大鬼吼鬼叫。

  “还有,把我吃干抹净就跑掉,你以为跳入大海就没事了吗?你要为我负责!负责一辈子!否则我爷爷的亡灵都不会饶过你。”水半夏举起胸前的玉扳指,“送给我一个小玩意就行了吗?你如果不上来,继续胡闹下去,我就把它丢掉!我才不希罕!”

  她作势取下用丝带拴著的玉扳指,要朝大海里丢。

  “严峻,把我拉上去。”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说话了。

  严峻无奈地摇摇头,迅速把他拉了上来。

  云飞渡的脸色铁青,仰面朝天地仰躺在甲板上,动也不动。

  “爷?你还好吧?”

  “快!去取些热水和厚衣服来。”

  “去煮些驱寒活血的药茶。”

  那些船员纷纷忙碌起来。

  “有种继续泡下去啊,海水很凉快吧?”水半夏忍住想摸摸他的冲动,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身子。

  云飞渡微皱眉头,抽了口冷气。

  “怎么了?”水半夏立即吓得蹲下,摸著他刚才被自己踢到的地方。

  云飞渡的大手猛然抬起,把她压到了自己的胸前。

  “喂喂……海水很咸的……”她的嘴唇触到了他湿漉漉的衣裳,咸咸涩涩的,冰冷冷的。

  “你叽叽歪歪说够了没有?”云飞渡让两人面面相对,盯著她的眼睛,“你知道什么?如果我不泡海水降降火,你早就死在床上了。”

  一船人听了这话都成了石像。

  水半夏的眼睛睁大,再睁大,红晕从脸颊中心向四下扩散蔓延,嘴角却不停的抽搐。

  “啊……”尖叫一声,水半夏的小手猛然掐住了男人的脖子,“云飞渡,你去死吧!”

  ***    ***    ***    ***

  云飞渡当然不可能去死。

  但是离死也差不多了,因为当他想从甲板上起身时,发现自己的双脚不听使唤了。

  他又颓然躺了回去,发出重重的声音。

  医官赶紧过来给他诊断,关节炎复发,肌肉拉伤,外加冻僵。

  水半夏在他硬邦邦的肌肉上狠狠拧了一下,对著他咬牙切齿。

  云飞渡忽然一笑,宛如充满阴霾的天空裂开了一角晴空,对著水半夏伸出双臂,“娘子,我以后就是你的责任了,你不会不管我吧?”

  “谁要管你?!”水半夏嘴里嘟囔著,却还是认命地先喂他吃药,“如果你敢瘫痪在床上,我就立刻红杏出墙。”

  严峻的嘴角又是一阵抽搐,低下头拚命忍笑。

  云飞渡被抬进了他的舱房内。

  船员们将准备好的热水抬了进来,倒了满满一大木桶,严峻帮水半夏把云飞渡扶到木桶里,然后就出去了。

  水半夏看著泡在热水中的男人,他面色憔悴,胡碴横生,她心底狠狠一痛。

  她当然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替自己脱罪。

  “还呆著做什么?”云飞渡见她久久没动静,忍不住催促。

  水半夏走了过来,伸手解他的衣服时又犹豫了一下。

  “还害羞什么?不是早就见过了?”云飞渡的眼角向上飞挑,有些邪魅。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脸皮那么厚吗?”水半夏还是咬牙把他的衣裳扒了下来。

  “喂,洗澡要脱光光吧?”云飞渡不满地看著自己胯间的多余布料,提醒道。

  “自己来。”水半夏扭过头,耳根发红。

  “我不能动。”

  “明明手臂没事!”水半夏回过头来,生气地怒吼。

  “现在不能动了。”男人耍赖的表情很像小孩。

  水半夏的小手捏住他的肌肉,捏、捏、捏,恨不得把他捏哭,只可惜他面部神经坏死,没哭,反而笑了起来。

  当她不得不认命地帮他剥掉身上最后一点遮羞布时,才发现这个万年发情男居然又硬了!

  “明明身体都不能动了,这里居然还活蹦乱跳的。”水半夏急忙别开脸,脸儿又红了起来。

  “这是男人生命力旺盛的证明啊,如果不活蹦乱跳,怎么做男人?”

  水半夏忽然想到严峻,脸色一暗。

  “看著我的时候,不要想别的男人。”云飞渡捏住她的脸蛋低吼。

  “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不该上船?”水半夏低下头,双手开始在他的肩膀上揉捏。

  她以前跟爷爷学过按摩,而且技术相当好。

  “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云飞渡沉声道,“不过我会很感激你犯的这个错误。”

  “真的?”水半夏的心里一暖,月牙形的眼睛又弯了下来。

  笑咪咪。

  笑咪咪。

  这个男人多少还是有点良心的吧。

  “因为我终于找到了活著的乐趣啊。”云飞渡把头躺靠在木桶上,舒服地长长呼了口气。

  “是吗?”月牙儿弯得更厉害了,“是什么乐趣?”

  笑咪咪。

  笑咪咪。

  “欺负你。”

  水半夏闻言,故意加重手劲。

  “啊!好痛!”云飞渡低吼,他的背上一定青了一大块。

  水半夏转身要离开,云飞渡一把抓住她的手,邪笑著把她的手拉到自己某个坚硬的部位。

  “娘子,我不介意你蹂躏我的这里喔。”

  一双小手再次掐住男人的脖子,“云飞渡,你给我去死一百八十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