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5-20

乐颜:虎啸蔷薇 下


第六章

  当一切都平静下来,明子薇的肚子也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有些尴尬的羞红了脸,闭上眼装睡。

  人真的是很现实的生物,就算面临灾难,就算心情爆差,还是会饿,还是会困,还是需要吃暍拉撒睡。

  现在已经是午后时分,柳行云也饿了。

  他走到门外低声唤道:“虎子?”

  “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脸上的胡须太茂盛,让人几乎看不出他生得什么样,虎背熊腰,比柳行云还要高一个头的魁梧身材就足以吓坏小孩子。

  “四爷那边有消息了吗?”

  “还没。”虎子同样低声回答。

  “给二爷那边报信了?”

  “是。”

  “明姑娘的底细查探清楚了吗?”

  “是,明家七千金之中,只有四姑娘明子薇完全继承了明家青瓷的制造工艺,据说她还发明了一种新的青瓷釉色的配方,只可惜突遇灾难,还未来得及试验,成果如何还不晓得,但是从明荣华的态度来看,他已经把四姑娘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所以他执意留在明家做幌子,就是为了掩护四姑娘。”

  柳行云转头朝房间里看了看,那个单纯可爱的姑娘原来已经是位制瓷高手?难怪四哥说她本身就是件宝贝。

  “好了,你去弄点饭菜来吧,要清淡点的。”柳行云点点头,吩咐虎子。

  “是。”虎子转身,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柳行云把明子薇脚上的丝巾解开,两人沉默地吃了饭。

  吃完后,虎子把碗盘都收了去,留下两人面面相觎,气氛有些尴尬。

  午后明亮的阳光穿过格子窗照射进来,落在床上,也落在明子薇因为这些时日的惊吓而有些苍白的小脸上,更衬托得那张小脸如无瑕白玉一般,长长的睫毛微微低垂著,粉嫩的双唇紧抿著,她坐在床上,双手环抱著曲起的膝盖,动也不动一下,又开始走神了。

  她的棉袄最上面的系带有些松动了,粉颈和酥胸就犹如春光乍现一般,在柳行云的面前闪动。

  柳行云的喉头有些发干,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又开始发烫,不禁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他真的已经喜欢上她。

  这对于两天前的他来说,还是完全不可想像。

  那时如果有人说他还会再爱上某位姑娘,他一定会赏那人两拳。

  “呃……”柳行云舔了舔有点干燥的嘴唇,他必须找点话说,否则他会压抑不住自己现在就想抱她的疯狂念头。

  明子薇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抬头看著他,眨巴著眼睛问:“什么?”

  两人之间出现了难得的安宁,不再吵不再闹,虽然柳行云还是无法猜测这位也许是天才的明家四姑娘到底在想什么。

  不会还在琢磨著如何逃跑吧?

  “你有没有亲手制过青瓷?”他干脆挑个她可能会有兴趣的话题问。

  “我只负责给瓷器上釉。”明子薇想了想道:“制瓷是个相当复杂的过程,需要许多师傅协同合作,从瓷石粉碎、打泥、拉胚成型、晾干、曝晒,最后入窑烧制,每个细节都需要万分留心,不能出一点差错。”

  “那明家有没有捏过人偶?”

  “有啊,但是很少,明家还是以实用瓷器为主,比如碗、盘、盏等。”

  “那么有关人偶的一个传说,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柳行云目光一转,带著些许狡黠地问。

  “什么传说?”一提及心爱的青瓷,明子薇就立刻有了精神,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以及面前这个男人是把自己软禁在这里的坏强盗。

  “是一首流传颇广的词。”当年还是他的未婚妻,那位京城第一美女,吟给他听的,那时候他觉得她真是情深意厚,如今想来根本就是笑话。

  可是不知为何,他现在却非常想吟给明子薇听,也许因为她的行业就和这首词有点关系吧,所以他淡淡吟道--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明子薇喃喃重复著,虽然她也读书识字,却很少看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现在听到这词,不免有些痴了。

  如果可能,她也想捏一个自己,捏一个……他,然后像词中所写的那样,再一起打破用水调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将是多么美好的事?

  “小蔷薇,等一切好转了,捏一个我,捏一个你吧,既然你是制瓷高手,捏两个小人偶没什么困难吧?”柳行云伸了个懒腰,在灿灿的阳光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乌黑头发闪著迷人的光泽。

  “才不要!”明子薇嘟起嫣红小嘴,心情复杂的瞪著他,“我为什么要捏一个强盗?”

  捏也要捏她心目中的好男人耶!

  “小蔷薇……”柳行云凑近她,“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他的气息热热地落在她的头顶上,秀发在气息的吹动下微微翕动,明子薇敏感的缩了缩肩膀,后退一点,掩饰自己心慌的喊道:“你能有什么心?贼心?色心?坏心?黑心?”

  “小丫头,什么时候学得牙尖嘴利的?”他撇撇嘴,忍不住用手指勾住她卷卷的秀发玩弄。

  “难道就要任凭你欺负吗?”明子薇只觉寒毛倒竖,急忙再次后退,缩到了墙角,伸手打掉他的手。

  现在就算他碰一下她的头发,她都会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像全身都痒痒的,实在忍受不了。

  “呵呵……我就喜欢欺负你。”柳行云在床边躺下,抓了抓枕头,舒服地闭上双眼。

  “喂?”安静了一会儿,明子薇反而先按捺不住了,开口问:“你们把赫连大哥怎样了?”

  “放心,只是问一些问题而已,他不会有性命之忧的。”听到她关心别的男人,而且很可能是个真正包藏祸心的男人,就连豁达如柳行云也不免不高兴起来,心中直冒酸水。

  说她笨,就是笨,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好男人!

  “你说,他……真的是对明家有所企图的人吗?”明子薇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双眼无焦距地望著前方。

  “没有确实查出证据之前,不好妄下结论。”

  但是赫连望居然曾经在明家待过一年,显然对青瓷制造的技艺颇为执著,再加上这次他出现得如此诡异,种种迹象都指向一个不言而喻的答案。

  明子薇又小小声地叹了口气,现在她已经分不清谁好谁坏了。

  “那……你……你真的是‘白玉京’的人?”

  “如假包换。”

  她立即闭嘴,不再说话。

  作为一个善良百姓,只埋首在美丽青瓷世界中的她,对于强盗的印象并不怎么好,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联想起杀戮不止、血流满地的残酷场景。

  柳行云稍稍掀开眼皮瞄了她一眼,见她的脸上重新写满了谨慎与戒备,不由得在心底暗叹一口气。

  看来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是别指望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出奇尖锐带刺的小姑娘对他敞开心扉了。

  因为想了太多东西,到最后脑子成了一团浆糊的明子薇在不知不觉中睡著了。

  西斜的阳光擦过她的脸颊,留下如梦似幻的剪影。

  原本闭目假寐的柳行云在听到小小的打呼声时睁开了眼睛,发现她歪著脑袋,屈膝坐在床角睡著了。

  她头发上的发簪掉了,柔软的卷发调皮的倾泄下来,而她因为姿势不好呼吸不畅,发出小小的呼噜声,像只疲倦至极可怜兮兮的小猫。

  柳行云的心一软,原本想抱她躺下,但怕会惊醒她而在半途停住了动作,最后他只是取过那件虎皮大氅,轻轻地把她裹住,望著她出神。

  明家把“白玉京”当成了死敌,他和明子薇原本不可能认识的,却因为明荣华不晓得云爷的真正身分,而把最重要的女儿送给了他。

  是缘?是命?

  还是……阴差阳错?

  反正不管哪个,柳行云都无比感谢。

  他还没有亲眼见识过她制作的青瓷,可是他已经喜欢上了她和她的瓷器。

  她像蔷薇花,她像张牙舞爪的小猫,她更像易碎的极致青瓷,需要精心照料与小心呵护。

  说不出到底因为什么,不知不觉中柳行云已经把一颗心全系在她的身上,这个令他怜爱的女子……

  突地,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声,他的眉头一皱,大步走出卧室。

  院落的大门口,如歌面带焦急地等候著;她不敢迈进院门一步。

  “什么事?”柳行云把她拉进院子里,随手掩上门,轻声问她。

  他并不打算再让她往里面走一步。

  野兽都有各自的领域,而且是不会让别人随意进入的,哪怕是自己的伙伴也不行。

  因为明子薇的关系,自己才能踏进院门一步,如歌的心里五味杂陈,却也只能打起精神道:“爷,赫连望嘴巴咬得死紧,什么也不说。”

  “喔,想不到他还有点能耐。”柳行云哼了一声。

  “但是我拷问了他的那些手下人,赫连望是来抓明子薇的没错,而且他是奉了工部侍郎之命,不仅如此……”如歌的柳眉皱得更紧,“其实他们盯上的人不仅是明家,还包括冶金、晒盐、造纸、丝织品等许多行业的龙头们,而且他们挑选的对象很一致,都是那些不和官方合作的商家。”

  “真的?”柳行云大吃一惊。

  “应该是真的。”如歌不屑地冷笑,“赫连望的贴身小厮喝醉了,被红叶妹妹用美人计一诱,就什么话都说了。”

  柳行云神色变得很严肃,如果事情真像如歌所说,那就事态严重了。

  这绝不是只针对明家,甚至不是只针对制瓷业的小事件,而应该是一项惊天大阴谋。

  “继续追问。同时把这项消息分别通知四爷和二爷,对了,还要通知锦王,这次可能要借助他的力量了。”柳行云吩咐道。

  “是。”如歌应道。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如歌却迟迟不动,目光朝内院瞟去。

  “如歌!”柳行云有些不悦。

  “爷,就算会惹您生气我也不得不说。”如歌鼓起所有的勇气大声开口,“您就那么喜欢明姑娘吗?她是非不分,还总是误会您,把您当坏人,做事冲动又不用大脑,和那些千金小姐没什么区别,您不是最讨厌这种女人了吗?”

  “如歌,就算如此,这也是我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插嘴。”柳行云一贯懒散的态度变得冷厉。

  他很清楚如歌对他的爱慕,但他以前就已经暗示过他们之间是不可能的。

  “爷……”如歌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为什么?为什么她才到这里两天,就让您如此关心爱护?谁都看得出来,您对待她和对待以前那些被保护的对象很不同。”

  “如歌,这也许是缘分,没有什么原因好讲的。”柳行云终究也舍不得太过伤害如歌,她是个很能干的好手下。

  人与人之间的姻缘,真的很微妙,看对眼了,绿豆也是好的,看不对眼,就算是稀世宝贝也不希罕。

  “爷,如歌爱您,愿意为您做牛做马,就算做没有名分的女人也会欣喜若狂,您喜欢明姑娘我不介意,喜欢更多的姑娘也无所谓,为什么这样您还不愿意要我?”在明子薇的刺激下,如歌终于忍不住吐露了满腔的爱恋。

  她曾经是一个梨园戏班子的当家花旦,后来被人陷害倒嗓,黑心的老板就把她卖入一个大户人家,她原本以为至少可以过些安稳日子,谁料到那男人变态至极,用各种令人发指的手段虐待她,她忍耐不住终于偷跑出来,幸亏遇到柳行云救她一命。

  柳行云还让七爷医好了她的嗓子,虽然无法再唱戏,但说话已经和原来无异。

  自此,她就死心场地跟随著柳行云,做这间青楼的幕后老板,做六爷的帮手都是她自愿提出来的,无怨无悔。

  她自知出身下贱,又不是清白之身,也没奢望过嫁给柳行云,只希望他能多看她几眼,只可惜,柳行云是个除了公事就绝对不和女人纠缠的冷酷男子。

  所以他对待明子薇的特殊,才让所有人都跌落了下巴拾不起来。

  在房里的明子薇已经醒了。

  她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如歌果然是爱慕柳行云的!

  那……柳行云会怎么回答她?

  如歌那么漂亮,是她长这么大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男人自古好美人,柳行云也不会例外吧?

  明子薇的双手紧抓著虎皮大氅,不自觉地竖起耳朵,继续听著外头两人的对话。

  “如歌,你是个坚强的好女人,有著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你一点都不下贱,贱的是那些伤害你、践踏你的混蛋。你配得上任何一个好男人,可那个人不是我。”柳行云委婉但坚决地说。

  对于这种事,他向来不会拖泥带水。

  “可是如歌只喜欢爷,只认定了爷。”如歌低泣。

  “但是你不能带给我想要的宁静和快乐。”

  如歌浑身一颤,“您还是嫌弃我……”

  “如歌!”柳行云有些恼了,“你这么聪明,怎么还不明白?我们两个都受过太重的伤,我们无法给彼此安慰,只能带来更深的痛楚和折磨。你不能带给我心灵的平静和安宁,而我也同样不能给你这些,你心底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那明姑娘就能给您带来平静和安宁?”如歌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她不理解您,不明白您,甚至还误会您,也能让您快乐?”

  一提起明子薇,柳行云就笑了起来,心情明显转好。

  “如歌,如果今天你换作了她,你自认能表现得比她更好吗?她家受到了‘白玉京’的恐吓威胁,却发现自己又主动投入‘白玉京’的怀抱,会害怕惶恐是自然的。何况,她那么单纯,不知道世事险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诡谲突变的世界,却还是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这让我很欣赏,也更怜惜。”

  “说到底,只因她是好人家的闺女,身子比我干净,是吗?”如歌又忍不住辛酸落泪。

  “如歌。”柳行云无奈的摇头,她怎么就是听不懂?

  她抬起含泪的明眸看著他,“爷,如歌再问您一句话,从此以后再也不提这事了。”

  柳行云点了点头。

  “如果如歌也是干干净净的,像明姑娘那样,您会不会要我?”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我说过原因不在这。”

  “我明白了。”如歌失魂落魄的低下头,“是如歌失礼了。爷,希望明姑娘能够早点明白您的苦心与深情,我……我真的好嫉妒她。”

  如歌又施了一礼,才凄然告辞。

  柳行云背手向天,无奈地叹了口气。

  而窗子内的明子薇,芳心更乱。

  他是真的喜欢她?

  他甚至为了她,拒绝了那么漂亮那么动人的如歌姑娘?

  老天,她到底该怎么办?



第七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冬天的白日很短,似乎眨眼之间天就要黑了。

  明子薇还坐在窗前发呆,柳行云钻进厨房后一直没有出来,不知道在搞些什么。

  忽然,空中传来一声长唳,她急忙打开窗子,是逍遥儿回来了!

  “云!逍遥儿回来了!”她对著厨房高喊。

  逍遥儿落在窗台上,歪著头打量她,她忍不住伸手想摸摸它,它却警惕地闪躲开,利喙就要啄到明子薇的手上,一只大手及时伸过来,在它的头上敲了一下。

  “不要放肆!她可是爹爹的心上人。”

  明子薇脸一红,忍不住瞪他一眼,“少胡说八道!”

  “呵呵,它是个乖小孩,你也会喜欢它的。”柳行云解下老鹰脚上的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脸色陡然一变。

  “我爹说什么?”明子薇比他还紧张。

  自从逃难出来,这是第一次收到家中的消息,她的心情也十分紧张与激动。

  柳行云犹豫了一下,把纸条递给她,她狐疑的接过来看,忽然,她的脸色煞白,小手剧烈的颤抖个不停。

  “我爹……被人抓走了?”

  柳行云长臂一伸把她揽到怀中,拍拍她抖缩成一团的身体安慰她,“只是下落不明,应该还不会有生命危险,别太难过。”

  “我……我怎么可能不难过?”明子薇眼前发黑,只觉自己好像狂海怒涛中的一叶小舟,无处可归、无处可依,纤白小手忍不住牢牢抓住他的衣襟,“是不是‘白玉京’抓的?是不是?云!你不要再骗我!”

  柳行云叹息一声,“小笨蛋,我骗你有什么好处?你到现在还信不过我?”

  “我……我……”她的脑袋靠在他宽厚温暖的胸膛,一阵悲戚涌上喉头,让她忍不住啜泣起来,“怎么办?我好担心我爹……他要是有个什么闪失……”

  柳行云剑眉紧皱,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不行,不能再在这里以逸待劳了。

  敌人已经忍耐不住开始强行抓人,他们也得主动出击才行。

  明子薇不懂他在想什么,仰起头看著他。

  她那双明媚的大眼凝满了泪水,濡湿而凄恻,柳行云心一悸,忍不住低头在那双眸子上亲吻了一下,明子薇羞怯的闭上双眼。

  “放心,我会救回你父亲,我还要亲口向他提亲,让他把宝贝女儿嫁给我呢。”柳行云故意说著笑话。

  “我才不要嫁给强盗呢!”她娇哼了一声,心底的恐惧却奇妙的减弱了几分。

  柳行云身上有一种魔力,可以让人安心。

  这也是她在发现他是“白玉京”的当家之后,虽然愤怒至极,却没有采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彻底决裂方式的最主要原因。

  夜黑,风高,路途难行。

  明子薇向后紧紧依靠在柳行云的怀抱里,恐惧的闭上双眼,不敢看两边迅速向后消失的风景。

  她正坐在马上,马在飞速疾驰。

  马是骏马,黑色,只有额头上的一绺毛和四蹄是白色的,它即使载著两个成年人,奔跑的速度依然比寻常马匹要快出许多。

  明子薇生平第一次骑马就是这种没命的狂奔,吓得她魂飞魄散,自然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柳行云坐在她身后,一只手紧搂著她,一只手拉著缰绳,还不忘嘲笑她两句,“是谁说什么都不怕的?”

  “我……我本来就不怕!”她咬住嘴唇逞强道。

  “喔,那我放手了喔。”坏心眼的男人故意放松搂住她的手臂。

  “哇啊!哇哇啊……不要!”明子薇的身体立即东摇西晃,几次险些栽倒下来,她吃力的扭身,死死拽住身后男人的衣服,吓得哇哇大叫,眼睛又湿润了。

  “不错、不错,你叫得真好听。”柳行云见把她吓得够了,便又重新搂住她,在她耳边吹著热气低喃。

  “混、混蛋!”她的脸蛋一热,却因为身体重新获得了平衡而稍稍安了心。

  “我希望咱们洞房花烛夜时,你也能这么热情喔。”得寸进尺的男人继续在她的耳边低语。

  明子薇羞得全身发红,恨不能把耳朵堵起来,可身不由己,她的双手还要紧紧抓住这根讨厌的救命稻草呢!

  接到了逍遥儿带回的消息之后,他们草草吃了晚饭,柳行云随手收拾了一个包袱和几样随身利器便带著她出门了。

  明子薇不知要到哪里,有些狐疑,但他什么也没有解释,只说:“相信我。”

  这一句话,就让明子薇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她对柳行云的感觉还是很奇怪,明明知道他是个强盗,而她不喜欢强盗,又知道“白玉京”是威胁她家的元凶,但她却又矛盾的相信柳行云的话,任凭他带著她上了马,奔向陌生的地方。

  “云,逍遥儿又不认识我爹,它怎么能找到越州去的?”她好奇地问。

  不是她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而是觉得逍遥儿实在太神奇了。

  “它很聪明啊。”

  “不要再骗我了,我又不是真的傻瓜。”明子薇娇嗔。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逍遥儿并不是直接去找你爹,而是先飞到越州的定点,也就是我的手下那里,手下看到短信自然知道该找明家,结果他们发现明家出了事,马上派逍遥儿再回信过来,所以我们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得到消息。”柳行云耐心地解释。

  “越州也有你的手下啊?”她很惊讶。

  “全国各地都有。”他淡淡地说。

  明子薇惊叹连连,越来越觉得这个男人不可思议。

  夜越来越深,没有月亮,但点点星光点缀了荒野,习惯了马匹节奏的明子薇也终于不那么惊慌。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吵嘴闲聊著,明子薇知道柳行云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不让她只想著父亲的事和骑马的危险,所以她的心也暖暖的。

  突然,柳行云收敛了气息,在她的耳畔轻声说:“你听。”

  马还在疾驰,但是在凝神细听之下,明子薇也听到了两旁高树上沙沙的声响。

  “那是什么?”她一紧张,双手更加抓紧了柳行云。

  柳行云只手抓住她提起来,她吓得惊呼一声,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已经在马背上反转了一百八十度,原本她头朝前,现在却变成了和柳行云相对而坐。

  “干什么?”她被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刚才那一下她还以为自己要被甩下马去。

  “抱紧我,什么也别看。”柳行云把她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用长袍掩盖住她,让她的小手从长袍下面搂住他的腰。

  他的怀抱暖暖的,有著青草一样的气息,明子薇把头埋进去,嗅到他的味道不知为何脸红起来,原本就惊跳不已的心更加狂乱,但她还是听话的闭上双眼。

  直觉告诉她,有危险了!

  她听到长剑出鞘的清吟,然后有什么东西夹带著哨音朝他们劲射而来,接著是当啷的脆响。

  咱!咱!咱!

  那些东西全部在距离他们一尺之外被什么东西挡了开来。

  紧接著,明子薇听到脚步声,用著比马儿毫不逊色的速度紧跟著他们,好像是有人群围剿上来,就算闭著双眼,依靠在温暖的怀抱里,她还是感受到了寒冽的杀意。

  这一次,兵器的碰撞声更为激烈,间或伴随著男人的惨烈叫声,空气中弥漫著鲜血的腥味。

  明子薇的身子有些哆嗦,但是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只是闭著双眼,不敢再让柳行云为自己分心。

  即使看不见,她也能想像这种杀戮的惨烈。

  来人不少,即使柳行云以一挡十,又能支撑多久?何况他还要照顾怀抱中的她。

  明子薇担心得快哭了出来。

  就在她以为他们已经被逼到绝路时,她忽然听到柳行云的高喝声--

  “虎子,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是,爷!”一个憨憨的,但非常响亮的声音回答。

  啊?是虎子!

  原来他也跟著他们。

  明子薇心下狂喜,原来柳行云不是孤军作战,一想起虎子像小山一样的魁梧身躯,她就稍微安了点心。

  虎子应该能够对付这些坏人吧?

  身边没有了追兵,在策马疾驰了半个时辰后,柳行云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

  他伸手托起埋在怀里的小脑袋,才愕然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子薇?”他惊唤,“刚才伤了你?”

  明子薇拚命地摇头,在那双深沉目光下,她的泪反而越流越多。

  “那是怎么了?吓著你了?”他的目光中是满满的歉疚。

  明子薇还是摇头,再次扑进他的怀里,双臂牢牢圈抱住他。

  她该怎么说出口?

  如果说她以前还对他再三怀疑,对他的情感再三犹豫,那么这一次,她是彻底地栽了进去。

  面对敌人无情的杀戮,他一力承担,甚至因为担心她看到血腥会害怕而把她藏在怀中。

  她知道,这世上再也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这样爱她、这样呵护她,所以她忍不住热泪滚滚。

  柳行云,我该怎么告诉你--

  就算你是一个强盗,我也已经爱上了你?

  天亮时分,他们赶到了一处山脚下的小客栈。

  前面是连绵不绝的山脉,马匹难行,柳行云先跳下马,随即把明子薇也抱下来。

  一名身穿青衣的店小二忙跑过来接过缰绳,恭谨地低声道:“六爷,您总算来了,二爷天还没亮就到这儿等著呢。”

  “二哥下来了?”柳行云剑眉一挑,面带喜色。

  “是,不仅二爷下来了,芽芽小姐也闹著来了,说是为了迎接六夫人,怕六夫人看著一山的野蛮汉子害怕。”店小二微笑地偷瞄了明子薇一眼。

  喂喂喂!谁是六夫人啊?

  明子薇如蔷薇般的小脸滚滚发烫,急忙挣扎著从柳行云的怀里跳下来。

  她藉著整理衣裳低下头,小手摸了摸自己灼热的脸蛋。

  等等--二爷?难道他们已经来到了“白玉京”?!

  明子薇的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抓住柳行云的袖子,“你、你……带我来‘白玉京’做什么?你们还是要劫持我的,是不是?我爹也被你们抓了是不是?”

  柳行云苦笑一声,这个小妮子,到现在还不信他!

  大手牵住她颤抖不停的小手,柳行云把她拉进简朴的客栈内。

  客栈临窗的一角,坐著一名男子和一名小女孩。

  男子一身白衣如雪,脸色亦苍白,眉心中间还有一个宛如梅花的朱砂印记,他的五官极为俊美,冷厉肃杀中带著一些阴柔。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没有束起来,只是简简单单地在颈后用丝带扎成了长长的马尾,长发在晨光中闪著冷冷的光。

  小女孩则是可爱无比,圆滚滚的身子,粉雕玉琢的脸蛋,乌溜溜的眼睛,身穿鹅黄色锦缎衣,头上用同色的丝绸扎了两个小包髻,可爱至极。

  “六爹爹!六爹爹!”看到柳行云进来,小女娃跳下椅子,张开双臂朝著柳行云跑过来。

  “芽芽!”柳行云看到她也是眉开眼笑,松开了一直牵著明子薇的手,伸臂把小女娃给抱了起来,还顺带转了两个圈,小女娃高兴的咯咯直笑。

  明子薇惊讶的看著柳行云那宛如大孩子一样的表情,原来他也可以露出这么单纯的快乐样子,她还以为他一直深沉莫测呢。

  “好了,不要闹了。”端坐著的白衣男子,冷峻的双眼中也泛起些许和煦暖意,让明子薇看得好惊讶,她还以为那是个冰人呢。

  “二哥。”柳行云笑著唤道,一手抱著芽芽,一手重新牵住明子薇的手走过去,把芽芽放回原位,又拉开椅子让明子薇坐下,然后自己才在她旁边坐好。

  他指了指白衣男子道:“我二哥,也是‘白玉京’的二当家,苏凤南。二哥,这位就是明家的四小姐,明子薇。”

  “苏公子,您好。”明子薇有些拘谨,有些怯怯,又有些惊奇地偷偷打量著苏凤南,她觉得柳行云已经很英俊了,哪想得到苏凤南更好看,虽然他的表情很冷,但依然掩饰不去他夺目的光华。

  现在做强盗也要挑长相啊?

  为什么她见到的强盗都长得这么好看?

  更奇怪的是,原本像猛兽一样可怕的柳行云,在和苏凤南说话时,居然变成了乖乖无害的小猫咪,看来他们真的感情深厚呢。

  芽芽伸出粉嫩嫩肉嘟嘟的小手,好奇地摸著明子薇卷卷的头发问:“你会做我的六娘娘吗?”

  这小丫头也像柳行云一样,对她的头发同样感兴趣呢。

  “六娘娘?”明子薇的小脸又红起来,眼角瞥了柳行云一眼。

  “芽芽,她自然要做你的六娘娘,就和你七娘、五娘一样,将来也是要陪你玩耍的。”柳行云倒大方得很,一副事情已成定局的口吻。

  哇!谁答应要嫁你了?明子薇嘟超嘴,小脸却更红更烫。

  “太好了!太好了!”芽芽兴奋地连连拍手,“山上的山怪又多一个了喔。”

  “山怪?”明子薇不解。

  “是大人们逗芽芽玩的话,你不要介意。”柳行云连忙瞪芽芽一眼,难道你不知道山怪是不能随便乱说的吗?小笨蛋!

  芽芽吐吐小舌头,做了个鬼脸,急忙钻进苏凤南的怀里。

  也许因为有了老七、老五、老四纷纷成亲的前例,苏凤南对于自己的兄弟再次被女人迷住已经见怪不怪,只是看著柳行云把明子薇当宝贝一样呵护著,还是忍不住有点酸酸的。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兄弟大了也不由人哪!

  这些小混蛋,统统都是见色忘兄的混帐!

  越想越不是味儿,苏凤南咳了一声,“不说笑了,老六,这次事态非比寻常,恐怕要你和三弟亲自去营救了。锦王那边传来消息,这不是内乱,而是敌国的阴谋。”

  “喔?”柳行云剑眉一挑,双眼中精光一闪。

  “敌国?”明子薇大吃一惊,“难道我爹被燕戎国给抓走了?”

  “是的。”苏凤南有些怜悯的看她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调回到柳行云身上,“被抓的不仅有明荣华,还有其他三十几名各行各业的佼佼者,燕戎国野心勃勃,他们前次被锦王的大军击退,眼看强攻不行,意识到自己的国力还差,经济基础薄弱,转而把目光转向了掠夺人才,这一次的行动就是针对此而来。”

  果然是惊天大阴谋!

  难怪他们专门挑选那些不和官府合作的商家龙头,这些商人缺少官府做靠山,即使出了意外,一般人也会和政治扯上关系,以为是官府暗自收拾了他们,燕戎国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吧?

  明子薇的手心冰冷,身体缩成一团,如果不是坐在椅子上,她也许已经瘫软在地了。

  是“白玉京”也好,是赫连望也好,她都以为父亲不过是被嫉妒明家技艺或垂涎明家产业的人所掳,如果是那样,多交点赎金,哪怕是贡献出明家的祖传制瓷秘诀,倾家荡产,只要能救出父亲就好,可是如果敌人变成了燕戎人……

  明子薇双手掩面,不敢再想下去。

  一只大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无声,但却把源源不绝的暖意传递给了她。

  她转头看著柳行云,他的目光闪著坚决。

  “相信我,我会把你父亲给救出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那么相信了他。

  她点头,目光中隐隐含著泪光。

  “那么,赫连望就是他们的奸细了?”柳行云突然想到赫连望也在追捕明子薇,不禁皱起了眉。

  “或许赫连望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捉明家的人呢,他只不过是个贪图权势,被人利用的棋子。”苏凤南的嘴角微扬,泛起浓浓的讥嘲。

  柳行云眯细了眼,眼眸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二哥的意思是在朝廷中有更大的奸细?”

  苏凤南点头,“大,很大,几乎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柳行云抿紧了唇角,表情严肃。

  “这是锦王刚传来的消息,但还未抓到确实的把柄。如果能把那些被抓的商人救出,或许就能让那个人露出马脚。”苏凤南沉声道,“但是在这之前,锦王不想打草惊蛇,所以营救的事情就落在咱们头上,不能动用官府的力量。”

  “那个……”明子薇终于听出了一点端倪,不由得好奇地小声打断了他们。

  “怎么了?”柳行云问。

  “呃……”她吞了一口口水,努力鼓起勇气问:“‘白玉京’不是强盗山贼吗?”

  “是啊。”他点点头。

  “那……我听说你们和官府势不两立,可是……可是现在却要合作?”她实在是太好奇了,才忍不住打断他们这么重要的谈话。

  苏凤南笑了一声,耸耸肩。

  柳行云也微微一笑,握住她的小手,轻声道:“国难当头,谁还计较这些?”

  明子薇心口一热,淡淡一句话,却让“白玉京”三个字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完全翻覆--

  “白玉京”果然是与众不同的强盗!



第八章

  柳行云走了,远赴位于北方的燕戎国,那里有辽阔的草原与荒凉的大漠。

  和柳行云一起去拯救明荣华等人的是“白玉京”的三爷燕未勒,他长得高大威武,相貌堂堂,有龙虎之威,满脸的落腮胡须,皮肤黝黑而发亮,是个一站出来就会把小孩子吓哭的庞然大物。

  在明子薇的想像中,燕未勒更像一名强盗,剽悍勇猛,不怒而威。

  柳行云和苏凤南虽然也自有一种犀利危险的气质,但比起燕未勒就真的是小巫见大巫,他们更像是出身良好的世家子弟,举手投足间都有著草莽之人绝无仅有的优雅与尊贵。

  “白玉京”真的是一群很稀奇的强盗。

  于是明子薇被留在“白玉京”的山寨里。

  “白玉京”的山寨位于连绵山脉之中最高的一座山上,山势险峻,只有一条上山小道,有一夫当关,万夫莫敌之势,后山则更如刀砍斧劈一般,连野兽都罕见一只。

  时节已是冬季,山是灰秃秃的,并无什么好景致可看,就连那条如银河落九天的瀑布,也因为每天瞧而变得没有什么新奇美丽可言。

  明子薇住在“白玉京”专门为柳行云准备的别院里,别院有个滑稽可笑的名字--虎穴。

  她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心甘情愿的住进虎穴,而且还在里面流连忘返,常常在各个房间里走来走去,看著那些柳行云曾经用过摸过的东西而痴痴发呆。

  仅仅是住在柳行云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她就感觉和他莫名亲近了许多,就好像偷窥到了他心底的秘密一样,让她有一种带著犯罪感一样的窃喜。

  明子薇已经渐渐相信了柳行云的话,她父亲确实不是被“白玉京”掳掠的。而她对于强盗的偏见随著时间的过去也有所改变,或许强盗之中绝大部分还是坏蛋,但“白玉京”绝对是个例外。

  “白玉京”里的女眷甚少,除了五夫人,七夫人、芽芽之外,还有特意请来照料她们的两名老妈子。

  经常陪伴明子薇的是五夫人和七夫人,当然还少不了那个爱凑热闹的小女娃芽芽。

  五夫人名水半夏,面容清秀,虽然称不上极端美丽,但是她那双弯月牙儿的眼睛仿彿画龙点睛一般,让她整个人生动活泼起来,极为可人。

  七夫人名聂轻轻,是个令明子薇第一次见到时差点忘了呼吸的绝世大美女,纤细柔弱,肌肤仿佛吹弹可破,特别是那水光盈盈的眼睛,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尽的妖媚动人。只可惜她的右脸颊上有一道疤痕,虽然痕迹已经相当浅,但因为疤痕相当长而有些破坏整个脸蛋的美感。

  一直到很久之后,明子薇才知道这道疤痕的故事,不由得对聂轻轻更加喜爱和敬佩。

  巧合的是聂轻轻和水半夏都怀孕了,尤其是聂轻轻,已经怀孕五个月,小腹明显鼓胀起来,行动已经不太方便。

  说是她们招待明子薇,倒不如说是明子薇在照看她们,主动为她们端茶倒水,搀扶著她们在山间小道上散步等等。

  聂轻轻和水半夏都相当喜欢这位俏丽可爱的姑娘,芽芽尤其喜欢摸她卷卷的头发,她们把明子薇当成了自己人,经常取笑她何时也嫁到“白玉京”来,好和她们作伴。

  每逢讲到这里,明子薇的脸就会发红,羞窘的低下头,小手握得紧紧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就会泛起柳行云微眯著双眼,懒洋洋倚门而笑的模样。

  他就好像一只大猫,对于自己人无比的温驯,收起利爪,用他最柔软的一面示人,而对于敌人,他又是那么的危险而剽悍,不容别人踏入自己的领地半分。

  想著想著,明子薇就开始发呆,眼神恍惚,心底有些担忧,柳行云已经离开了十天,却还没有半点消息,到底怎么了?

  随著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她越来越焦躁不安。

  尽管有些不孝,但是她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被抓去的父亲,她想念柳行云的时刻还要更多一点。

  父亲是因为懂得制瓷才被掳去的,他还有利用的价值,所以应该一时三刻还不会有性命危险,可是柳行云却不同,他是去救人的,势必要和敌人激战,而战场上向来是刀枪无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明子薇开始失眠,饭吃得越来越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多。

  聂轻轻和水半夏虽然同样担心,但除了怜惜之外,她们也无法可想,只能说一些安慰她的话语。

  强盗强盗,过的就是刀头舔血的日子,太过于在意生死,可能会承受不了。

  聂轻轻和水半夏在各自夫婿的哄骗诱拐下,已渐渐把这些看淡了,学会了珍惜现在,不去想太多未来,但是明子薇显然还不懂得这一点,所以她更痛苦。

  明子薇明显消瘦下来,原本如蔷薇花一样娇艳的小脸越来越苍白。

  日子还在继续。

  白天变得好漫长,夜晚变得好孤单。

  一个月后

  天降大雪,极冷。

  深夜,子时。

  明子薇床前的火盆已经渐渐弱了许多,木炭快燃尽了,只有隐约的火星在闪动。

  她侧躺在床上,有著明显黑眼圈的眼睛无神的盯在火盆上,却懒得下床去添加木炭,只是无声的叹息著。

  他,到底怎么样了?

  整整一个月了,这期间“白玉京”只收到过一次逍遥儿传来的短信,说找到了关押人质的地方,却还没找到营救的方法,燕戎国派了重兵把守,很难闯进去。

  明子薇越来越担心,夜不成寐。

  敌人越强大,他们遇到的危险就越大。

  可恶!

  可恶的燕戎,好好的游牧民族不做,偏偏要抢占人家的家园,可恶至极!

  正当明子薇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时,忽然听到一阵人喊马嘶之声,她立刻坐起身,草草穿上衣裳,打开房门,走了出来,恰好和闯进虎穴的一批人相撞。

  “明姑娘,别傻站著,快帮爷铺好床!”虎子怒气冲冲地喊著。

  “啊?”明子薇一怔,爷?哪位爷?难道……

  突如其来的狂喜与担忧让明子薇脚下一软,但她来不及多想便急忙跑进屋内,把被褥铺平,还把被子撩起一角,好方便他躺下去。

  她刚收拾好床,四个大男人便抬著一副粗树枝做成的担架走进来,担架上的男子全身缠满了白布。

  看到这个景象,明子薇整个人僵住了,她的身子晃了一下,几乎无法支撑住自己。

  虎子嫌她碍事,一把将她推到一边,又把被子全部拉开,大声暍斥著那几个属下小心一点,不要把爷弄疼了。

  五个人小心翼翼地把人从担架上移到床上。

  他躺在那里,奄奄一息,只有那张脸还看得出来是柳行云,是那个脚步轻巧,仪态华贵而有威仪的男子。

  明子薇抓住床沿,慢慢跪倒在床前,小手颤抖的伸出去,胆战心惊地触摸著他鼻下--热热的,还有呼吸。

  她的身子一软,好像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光了一样软倒在床上,她双手抱住柳行云的大手,那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明子薇的心抽搐成一团,泪水就像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走的时候还是那样鲜活,那样意气风发的男人,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样?

  明子薇在心底狂喊著这个令她椎心刺骨的名字,却只能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无声的落泪。

  她知道这种时候她不能哭,谁都知道哭出来不吉利,因为这个绑住她也要保护的男人正命在旦夕。

  她不能哭。

  可是泪水却不听话的向外滚。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知道心如刀割、苦不堪言是什么滋味。

  “虎子。”明显也是匆匆穿上衣裳赶过来的苏凤南叫住了正要出去的虎子,“六爷怎样了?”

  “回二爷,爷伤势很重,全身上下大大小小受了十二处伤,有一刀刺进了胸口,爷先前一直在呕血……”虎子身上也有多处伤口,他浑然不觉痛,可是一提到自己的爷,这个将近九尺高的汉子也忍不住哽咽。

  虎子回头望了明子薇一眼,有些怨恨,“爷都是为了掩护明荣华才受重伤的!爷没有让他受一点点伤,要不是爷一直拚命保护他……爷也不会伤得这么重。”

  从小跟著柳行云,大大小小的仗打了无数次,就连那次柳府惨案,他的爷都没有受这样重的伤。

  苏凤南脸色一沉,望著跪在床前、浑然不觉还有外人存在的明子薇,冷厉的双眼变得更为沉肃。

  背著药箱匆匆赶来的七爷沈一醉冲了进来,“二哥,六哥伤势如何了?”

  “别问了,你看了自然知道。明姑娘,请让开一下。”

  明子薇依然紧抓著柳行云的手,痴痴地望著他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面容,泪珠仍然在无声无息地下坠。

  “明姑娘!”苏凤南有些不耐了,伸手把她揪到一旁,“如果能把他哭好,咱们陪你一起哭可好?”

  明子薇这才惊醒,发觉床前多了许多人,大家都紧张不已的盯著床上的柳行云。

  伸手搭住柳行云脉搏的是一个身穿火红长袍的年轻男子,他的肌肤偏白,鼻梁笔直高挺,嘴唇偏薄,弧度却分外诱人,脸上的线条刚劲中带著柔和,即使是鬼斧神工也不及其完美的万一。

  这是明子薇仅见过一次的七爷沈一醉。

  如果是以前,她又会感叹强盗真是挑美男子来做,但是现在,她的目光只是紧紧盯住那只手,似乎随著柳行云的脉搏,她的心跳也是那样沉重而压抑的跳动著。

  “闲杂人都先出去,准备好热水,熬一些稀粥准备著,免得等一下喂他吃药时伤胃。”沈一醉吩咐道。

  屋内的人纷纷退了出去,只有苏凤南和明子薇没动。

  沈一醉回头看了明子薇一眼,“明姑娘,等一下我要将他那些伤口缝合,你还是回避一下比较好。”

  看她脸色苍白的模样,怕是还没见到血就要晕过去了,他可不想这边救著六哥,还要分神照顾软弱的准六嫂。

  “不。”明子薇坚决的摇头,“我要留下。我要看清楚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我要照顾他。”

  那是柳行云为了她才留下的伤口,那是他对她的爱,她怎么可以不看仔细?

  那些伤口在他身上,却实实在在地刻在了她心上。

  沈一醉长眉一挑,“你不怕自己受不了?伤口可不像花朵那么好看。”

  “我不怕!”明子薇握紧拳头起誓。

  她怕,但是比起柳行云的安危,那点害怕根本不算什么。

  苏凤南似乎也有些吃惊,他和沈一醉对视一眼,有些诧异这个小女人的倔强与坚强。

  “好吧,希望你坚强一点,别给我们添麻烦。”苏凤南最后淡淡说道。

  沈一醉剪开了柳行云身上被血黏住的衣裳,再小心翼翼地把伤口上裹著的布条取下来,但再怎么小心还是难免拉扯到伤口,柳行云紧闭著双眼挣动了两下,嘴里发出痛楚的低吼声。

  “老七,再小心点。”苏凤南急忙叮嘱。

  “好啦,痛点是难免的,二哥,你再这样大惊小怪的,小心我分心戳他一下子。”沈一醉就爱和苏凤南抬杠。

  苏凤南瞪他一眼,但也知道他说的没错,只好闭上嘴乖乖帮忙,眉毛却随著柳行云的每一下抽搐而揪紧。

  对于他来说,自己身上的疼痛无所谓,可是兄弟们受一点点折磨,他都会更加难受。

  尽管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当柳行云身上的衣裳全部褪去,染血的布条也全部解掉时,那些纵横交错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伤口还是让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

  明子薇只能靠咬住自己的手指才不嚎啕大哭出来。

  她几乎不忍再看下去,胸中不停地翻涌欲呕,可是她却无法移开目光,她甚至发疯地想把那些伤口都挪到自己身上来,还柳行云一个没有伤疤的健康身体。

  云……这就是你打破自己的方式吗?

  这就是你要把血肉都融入我的生命,和我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吗?

  热水送进来了,沈一醉迅速给柳行云清理伤口,消毒、上药、缝合、包扎,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

  明子薇盯著他的手,脑海中却反反覆覆响著柳行云那佣懒而性感的声音,他在她的心中不停地吟咏著--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我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t个椁。

  “不……不要……”当沈一醉给柳行云缝合胸前最大的那一道伤口时,柳行云的手忽然紧握了起来,嘴里模糊不清地喊著。

  “什么?老六,你在说什么?”苏凤南凑近他高声问。

  “不要……子薇……不要看……”柳行云发出痛楚的呻吟声,眉心紧皱起来。

  这一次,苏凤南和沈一醉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心下恻然,柳行云是不想让明子薇看到他如此痛苦的样子吧?

  他都已经伤重得快去找阎王爷报到了,居然还顾著他的小蔷薇……

  苏凤南摇了摇头,回头看向明子薇,想再次请她回避一下,却发现明子薇已经背转过身,不再看著床上血肉模糊的男人。

  只是,她的肩膀颤抖得厉害,泪水更是如决堤洪水一般肆意奔流。

  云,你越是如此,越让我情何以堪?

  “剑……”柳行云又低吟一声。

  “剑?”明子薇背对著他们急忙问:“他要什么剑?”

  苏凤南看了她一眼,回头在柳行云那一堆破烂衣服里寻找,“咦,他那把匕首呢?向来不离身的啊。”

  “匕首?”明子薇的心一颤,急忙从靴子里拔出柳行云给她的那把匕首,“是这个吗?”

  这下连沈一醉都停下来看了她一眼,苏凤南皱紧双眉夺过那把匕首,小心翼翼地放进柳行云的手里,柳行云一把握住,好像握住了自己的生命一样,身体也不再疼痛得抽搐不停。

  “柳家曾经是京城首富,你知道吧?”见沈一醉快好了,苏凤南回头对明子薇道。

  明子薇点点头,她听柳行云提过。

  “所以他家一直被一些不良之徒盯著,六弟三岁的时候曾经被歹人劫持过,差点丢了性命,幸亏那伙歹人要钱不要命,他才死里逃生。那之后柳伯父就特意聘请祁国最好的铸造师傅,花重金为他打造了这把匕首,让他能随身携带防身。匕首铸造的过程中,融入了伯父的指血和伯母求来的护命符,自从有了这把匕首护身,六弟就再也没有受过大伤,逃过了一劫又一劫。”苏凤南意有所指的看著她。

  明子薇吃惊地睁大眼睛,柳行云曾经对她说,你不知道这把匕首对我有多珍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却把如此重要的匕首“借”给了她!

  “六弟经历过家庭和感情双重的磨难,他变得很难相信女人,比起女人,这把匕首更让他心安,所以每次发生重大事故,他总是握紧这把匕首。”苏凤南语气颇为复杂,“可是,他却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了你。”

  “对不起。”明子薇喃喃道歉,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道歉,却觉得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因为如果没有她,柳行云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命悬一线。

  或许还有太多太多他保护她、宠爱她的细节,她都没有注意到,反而一心三思的把他当坏人,抱著敌视的态度防范著他。

  悄悄走到床前,明子薇握住了柳行云握著匕首的手,那只粗糙的大手颤抖了一下。

  她小心翼翼地从他掌中抽出匕首,强忍著哽咽,轻柔低哺,“云,以后痛苦难过的时候就握住我的手,好不好?不要那些冰冷的利器了,好不好?”

  利器可以防身,也会伤人,永远不会成为人们心灵的安慰。

  柳行云的大手动了动,把那只颤抖的小手握在手心里。

  泪水再次沿著明子薇的脸颊滑落下来。

  只是,这次却是泪中含笑的。

  柳行云昏迷了三天三夜。

  明子薇也衣不解带地在床前守了三天三夜。

  期间聂轻轻和水半夏都曾劝她稍微休息一下,但她拒绝了。

  七爷说柳行云清醒之前都不能确保性命无虞,所以她必须时时刻刻守著他。

  她坚信好人有好报,柳行云一定会醒过来。

  她一定要在他睁开眼时,第一眼就看到她。

  三爷燕未勒也受伤了,但伤势较轻。同行跟随而去的二十人牺牲了三人,其他人也多少都受了伤,但是那些人基本上都安然无恙,被送回了各自的家中休养。

  明荣华托人传信过来,感谢“白玉京”的同时,也说自己病了,无力再掌管家业,而其他女儿只想要他的财产,他还没死就闹著要分家产,活活要把他气死,所以他希望明子薇能够快点回家。

  明子薇只是淡淡地回了父亲一句话:“一切等柳行云痊愈再说。”

  她原本以为明家很重要,明家的祖传秘诀更重要,她以为青瓷是她生命中的最爱,可是现在这一切都变得无所谓,反倒成了她生命中的配角。

  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柳行云早早苏醒,早早康复。

  那一日,天刚蒙蒙亮,明子薇趴在床头昏昏欲睡。

  这几日她彻夜不眠地守著柳行云,帮他擦拭身体,帮他喂药喂饭,她知道这已超出了未婚女子的范畴,但她顾不得,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就只认柳行云这一个男人了。

  除此之外,她谁也不会要。

  “云,怎么了?”忽然感到床铺动摇了一下,她一惊,急忙睁开眼睛。

  一双明亮而清澈的眼睛对上她,柳行云脸上浮起客气的笑,“明姑娘,早安。”

  明子薇双手捂住嘴巴,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云、云、云……你真的醒了?”

  “怎么?我睡了很久吗?”柳行云不解的反问,随即喃喃自语,“啊,对了,我记得我应该在回程途中的,怎么一睁眼就回到了山上?”

  眼泪不争气的纷纷坠落下来,明子薇先是怔怔地凝视著他,随即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到门外大喊:“六爷醒了!六爷醒了!六爷醒了!你们快来看哪,六爷醒了!”

  她太高兴了,高兴到没有发觉柳行云看著她的目光,不再温柔如昔,不再怜爱如昨,反而多了一抹苦涩与刻意的疏离。



第九章

  三天后,夜晚。

  床前的火盆里火势正旺,烧得整间卧室内暖融融的。

  柳行云半卧在床上,手里把玩著一把造型奇特的长刀,刀的前半部像一只牛角,弯而尖,看起来危险又带著一些妖异。

  他小心翼翼地把刀拔出来,刀一出鞘便发出苍凉的震音,犀利的刀锋,幽碧的色泽,刀身在火光中依然散发著冷冰冰的寒光。

  柳行云著迷地注视著它,目光沉醉,宛如他看的并非一把刀,而是一位绝色女子。

  这把刀是他从燕戎军的一个小头目那里抢来的,当那小头目一拔出刀,他就彻底被吸引住了,不顾自己受了伤硬是把刀抢了回来。

  就如同明子薇执迷青瓷,柳行云执迷的是各种武器,在他的眼中,那些利刃不再是杀人的凶器,反而成了一件件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无比迷人。

  这也是不管他在哪个地方的房子,都会有一间房专门用于收藏兵器的原因。

  兵器给他安全感,在他心中,这些冷冰冰的利器比人更温暖更值得信赖,人心会变,可是兵器不会。

  明子薇端著一盆温热的水走进来,看到他痴迷把玩著刀的样子,有点忧郁地笑笑。

  清醒后的柳行云并没有记住她所说的话,依然宁愿握著兵器、也不愿意握著她的手。

  她听了苏凤南的解释,才知道为什么柳行云在扬州城的房子里藏满了兵器,而虎穴里更是随处可见各种各样的利器,这样的他,反而让明子薇更加心疼。

  是因为未婚妻的背叛,才让他转而向冰冷的武器寻求安慰的吧?

  “云,我帮你擦擦身吧。”她尽量用明快而温柔的语调说。

  柳行云的伤太重,现在还需要静养不能下床活动,但是人整天躺在床上会变得浑身黏腻腻的,比活蹦乱跳时出一身淋漓大汗更难受,所以沈一醉要人每天为他擦澡一遍,免得不舒服。

  明子薇当然自告奋勇。

  柳行云的目光从刀子移到她身上,礼貌却疏离的笑笑,“谢谢你,明姑娘,不过男女有别实在不方便,我已经讲过多遍,这样的事不需你费心的。”

  很客气的话,却让明子薇的心冻结。

  就是这样。

  总是这样。

  还是这样!

  自从柳行云清醒之后,他就用这种彬彬有礼却疏离的态度对待她,好像他从来不曾抱过她、拥过她、吻过她、摸过她,对著她说喜欢她!

  以前那个总喜欢找机会吃她豆腐的大猫哪去了?

  以前那个就算绑住她也不让她离开他寸步的野蛮人哪去了?

  以前那个总是懒懒笑著,语气嘲讽,眼神却无比温暖的柳行云哪去了?

  明子薇握紧粉拳,贝齿几乎要把下唇咬破,她的身体微微颤抖著,为自己这种卑躬屈膝却换不来他的热情而心碎欲裂。

  难道,以前的一切都是作假的?

  “二哥,你来了。”气氛正僵持不下时,柳行云抬头看到苏凤南走进来,立即送他一个大大的笑脸。

  和送给明子薇的客气笑容相比,这笑脸实在热情真诚多了,看得明子薇更加辛酸。

  此一时彼一时,原来遇到他的兄弟之后,她这朵蔷薇花就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身上痒死了,快帮我擦澡。”像个看到可依赖的兄长的小孩子,柳行云对著苏凤南耍赖。

  苏凤南一向冰冷的面容微微浮起笑意,“你是一刻也闲不下来,不让你舞几趟刀剑,比身上生跳蚤还让你发痒吧?”

  “呵呵,还是二哥了解我。”柳行云把刀放下,懒洋洋地伸个懒腰,“再这样躺下去,我就要发霉啦。”

  苏凤南坐在床边,伸手为他解衣裳的系带,他回头看看伫立在旁边的明子薇,“明姑娘,能否请你回避一下?”

  “是。”明子薇低下头,黯然退出了卧室。

  直到脚步声远去,苏凤南才收起脸上的笑意,瞪了柳行云一眼,“你在玩什么鬼把戏?”

  “哪里有?”柳行云抱屈喊著。

  “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苏凤南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你没看到明姑娘已经憔悴不堪了吗?不管你的蔷薇花多么坚强,再这样下去,她早晚会凋谢的。”

  柳行云若有所思地躺著,任凭温热的布巾在他的身上擦拭,他的目光直盯著床顶,二哥,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太公钓鱼,愿著上钩’吗?”

  “把人家绑起来强迫人家屈服也叫愿者上钩?”苏凤南白他一眼,“我可都听虎子说了,某个人不知羞耻,以强凌弱,以大压小。”

  “呵呵呵……以前那是下钩,现么现在,就要等鱼儿乖乖上钩了。”柳行云叹了口气,“如果鱼儿觉得这钩子太危险,胆小地游走,我也无可奈何啊,而且我也不希望她只是出于感恩这么对我。”

  强盗生涯生死难测,他实在不忍明子薇的后半生都在这种担忧中度过。

  苏凤南目光幽幽的望著他,忽然手下一用力,柳行云立即哀叫起来。

  “好痛!二哥,你不会温柔一点吗?”

  “温柔?”苏凤南哼了一声,“不如叫明姑娘进来?我是大男人,可学不来女人家的温柔。”

  柳行云好笑的瞪他一眼,“二哥,你真的很有趣耶……哇啊!我知道错了,好痛,呜……小蔷薇,呜……人家好想念你柔柔的小手啊,呜……”

  “得了,把人家赶走的是你,少鬼吼鬼叫。”苏凤南一把推开他伸过来的毛手,忽然想起什么,又问:“如果鱼儿真的游走,你就真的认了?”

  他担心柳行云因为曾经被爱所伤,现在到了最后关头,反而欠缺了破釜沉舟的勇气。

  “呵呵呵……你说呢?”柳行云笑得很欠扁。

  当然是--

  不、可、能!

  他可是认定了明子薇是属于他的那一朵独一无二的蔷薇,怎么可能让别人摘走?

  就算鱼儿要游走,他也要重新布网把她捉回来!

  只是现在,他还是期望鱼儿能够自己开窍比较好,虽然他是强盗,却也不喜欢强暴人的戏码,两情相悦总比一相情愿要快活许多。

  他该做的都做了,就等著那小丫头有所醒悟了。

  明子薇刚走出虎穴大门,就和迎面而来的聂轻轻相遇。

  “子薇,你要去哪里?我正打算找….:哎呀,你怎么哭了?”聂轻轻一手提著灯笼,移近了看著她,发现明子薇果然眼红红的,看到她来,那晶莹的泪珠掉得更凶了。

  “六哥欺负你了?”聂轻轻心疼地取出丝巾为她擦泪,这些日子瞧著明子薇憔悴下去,她和水半夏都焦急万分,今夜她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明子薇摇了摇头,接过丝巾自己擦泪,她扁扁嘴,想挤出笑容,却忍不住再次哽咽。

  “他还是对你有些疏离吧?”聂轻轻也清楚最近柳行云的转变,他们以前虽然没见过柳行云整日黏著明子薇的情况,但是从虎子语带遮掩的讲述中,多少也能知道这种变化有多么巨大。

  “他……他也许是烦我了……”这句话一说出口,明子薇终于忍不住哭起来,背转了身用丝巾掩住自己的脸,不让聂轻轻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样子。

  聂轻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背。

  “从头到尾我只会让他受伤,这次……这次又害他差点丢了性命,他恼我……我……可以理解,可是……呜……”

  可是她的心里好难受,像被刀子一块块分割著一样。

  “子薇,先到我那儿坐坐可好?一醉说他或许能给你提供一点帮助,别看他整日不务正业的,其实对于卜算和医药还是满在行的。”聂轻轻轻声建议,“或许可以让他给你卜一卦,问问姻缘?”

  明子薇有些好奇,也有些心动,当人们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总是会寻求一些外力援助,比如求卜问卦。

  于是明子薇跟著聂轻轻到了狮轩。

  总是一身红衣的沈一醉正捧著一本药书看著,见明子薇进来,急忙放下书迎过来,“明姑娘。”

  “七爷,这么晚还来打扰,实在过意不去。”明子薇福了一福,有些歉疚的开口。

  “别客气、别客气,说不定过几天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沈一醉外表俊美斯文,实则不拘小节。“快请坐。”

  “谢谢。”明子薇拘谨地坐下,望了望在一旁微笑的聂轻轻。

  “夫君,子薇最近为情所扰,想请你为她卜一卦,看看能否顺遂呢。”聂轻轻朝沈一醉眨眨眼,笑得狡黠。

  “卜卦不如看面相,两人是否能成就姻缘,看面相来得更直接喔。”沈一醉和聂轻轻一唱一合,当真是标准的好夫妻。

  明子薇再次看看聂轻轻,点点头。

  怎样都好,只要能解决她目前的困惑,就算让她下跪磕头也没关系。

  “明姑娘有一双好眼睛,是大智慧之人,在某方面必有大成。”沈一醉收敛起嬉笑,认真地端详著明子薇。

  “是啊,子薇精通制瓷,可是青瓷高手喔。”聂轻轻在旁附和。

  “鼻子秀气,嘴巴丰软,这都是有福之相,可惜……”沈一醉忽然捏住下巴,犹豫起来。

  “可惜什么?”明子薇心一跳,担忧地问。

  “可惜下巴略尖,就好像花儿有刺,呃……有点不吉,很可能会破坏了大好姻缘。”

  “啊,那我要怎么做才好?怎样才能破解?”明子薇急切地问。

  “明姑娘的姻缘,成也由己,败也由己,这就端看你自己如何选择了。对方已经为你付出了所有心血,现在该是你有所表示的时候了。”沈一醉语带玄机的说,“明姑娘,要知道,有时候无谓的矜持是会断送自己一生的幸福啊。”

  柳行云曾经为情所伤,在最后关头反而有所犹豫,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此时最需要的反而是明子薇的主动。

  明子薇若有所悟的点头。

  在明子薇离去之后,聂轻轻笑著扑进夫君的怀里,“夫君,你说得还挺像那么回事,把子薇唬得一怔一怔的。

  “在有情人的心里,什么话都管用。其实她根本不需要卜卦,因为就算卦相不合,她肯定也不会放弃。”沈一醉爱怜地轻抚著妻子隆起的小腹。

  “嗯。”聂轻轻叹口气,“该帮的都帮了,就希望他们一切顺利。”

  明子薇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著最近柳行云为什么对她的态度大变,想著他是不是讨厌她了,想著自己是不是做得哪里不好,想著如何才能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她想了许多许多,结果天亮了,她还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明荣华又捎信来了,信中称病情严重,希望明子薇速速归家。

  这一下,让明子薇更加地焦躁不安起来。

  怎么办?怎么办?

  她到底该怎么办?

  父亲连连催归,家里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柳行云的身体也正在逐渐转好,她没有理由再赖在“白玉京”,可是这一回去,是否就意味著她和柳行云的缘分已经尽了?

  她不甘心啊!

  当夜,苏凤南为柳行云擦拭完身体离去之后,明子薇身上裹著虎皮大氅,浑身微微颤抖地走进来。

  这一段时间,她都睡在虎穴的西厢房。

  柳行云已经躺下准备就寝,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发现是她,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假装淡声问道:“明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明子薇咬紧嘴唇,一双如猫儿般的乌溜溜大眼直盯著他,双眼中似怨似痴似哀愁。

  柳行云的心一悸,喉头发紧,几乎想把她揽到怀里轻怜蜜爱,可是转念一想,他又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明姑娘?”他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

  明子薇目光灼灼的盯著他,看著他因为大量失血而显得苍白的脸,曾经那样强悍的男人此时也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虚弱,坚强背后的心伤,嬉笑背后的深情,都让她心跳心热与心乱。

  柳行云的目光幽暗,不明的火焰在其中蠢蠢欲动。

  明子薇突然觉得唇干舌燥,不自觉的伸出粉舌舔舔嘴唇,柳行云看著她那样的动作心跳猛地加速,却仍然假装叹息道:“明姑娘,夜很深了……”

  “我知道。”一直沉默的明子薇终于出声了。

  “嗯?”他挑挑剑眉。

  明子薇慢慢地走到床前,伸手掀开盖在他身上的被子,裹著虎皮大氅钻进去,当她把被子也紧裹在身上之后,便把虎皮大氅从被子下踢到了床下。

  柳行云的心跳忽然加速,虽然他穿著里衣,可是大手无意间的触碰却让他震惊地发现--她是赤裸裸的!

  “明姑娘,你--”他刚想询问,嘴巴就被一个柔软而甜蜜的吻给封住了。

  他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这个小妮子!

  她是不是变得太大胆了一点?

  她刚到他身边的时候是什么样,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仅仅是把她带到了青楼,她就气晕了过去;请她和他同床共枕,她宁愿冻死也不答应,

  可是现在呢?

  这个小妮子居然敢赤裸裸的爬上男人的床?

  明子薇的身子如火烧,她紧闭著双眼,笨拙地搂著男人的颈项,僵硬又莽撞地把自己的嘴唇贴上他的,让两人的唇瓣互相摩挲。

  仅仅是如此,她就已经羞得快要晕厥过去。

  一只大手扣住了她的脑袋,把她稍微拉离他的唇,柳行云的目光中闪著危险火光,“小笨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明子薇大声嚷道,好像不如此大声就无法表达她的决心。

  她是多么多么害怕自己会被拒绝!

  如果这个男人说“不”,她想自己一定会哭死,会难过得不想活下去。

  “你真的知道?我不希望你做出因为感恩而以身相许的傻事……唔……”

  霸道的吻再次封住了柳行云的唇,这次她的吻更加粗暴,她不懂得伸出粉舌,反而用牙齿咬著他,害得他好疼。

  这个小傻瓜!

  柳行云又是好笑又是怜惜。

  “我不是傻瓜!我当然知道感恩和喜欢的不同,我才不会因为感恩就做出这种事!”从他被凌虐的唇上离开,明子薇气愤地大喊,因为情绪激动而让她的声音哽咽,乌溜溜的双眼也充满了湿润的晶莹。

  柳行云的嘴角一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你……你还笑我?我……”明子薇所有鼓超的勇气刹那间消失不见,她又气又窘,在男人爽朗而快活的笑声里憋得小脸通红,当柳行云伸出大手抚摸她的小脸时,她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起来。

  她真是个傻瓜!

  她在做什么?

  对男人投怀送抱,人家不仅不要,反而当她是一个笑话!

  她是名副其实的大傻瓜!

  柳行云是头坏心眼的大老虎,他从头到尾不过是在逗弄她吧?

  看她总是张牙舞爪,看她总是对他全身戒备,看她总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看她最终敌不过他的魅力自投罗网,他却根本不希罕!明子薇越想越伤心,哭声越发止不住,这些天来的彷徨无助终于得到了一个宣泄口,让她痛哭失声。

  大手再次压下她的脑袋,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的嫣唇微微张启,炽热的舌乘虚而入,紧紧锁住她的丁香小舌,凶猛地吸吮,激烈地掠夺,痴迷地纠缠。

  “唔……不要……”明子薇想反抗,可是男人霸道而强势的吻让她浑身发软,原本就激动不已的身子越发滚烫起来。

  虽然她用双肘支撑著自己,唯恐压著他还未痊愈的身体,却无法抗拒他的手沿著她曼妙的背部曲线下滑,在她滚圆的翘臀上用力揉搓抚摸,她的两腿之间正好覆在他的胯间,感受到他的欲望一点点膨胀一点点变大变壮起来,她体内也越发骚动不安。

  男人的激烈拥吻透露著危险的讯息,让她害怕得想逃,却又忍不住流连忘返,想靠近却又不敢靠太近……

  她的身体莫名地战栗著。

  柳行云比她更难耐,压抑太久的欲望早已经叫嚣著在血管中如出栏野兽一般奔腾欢跳,她的肌肤光滑如玉,她的酥胸在他的胸前不安地撩动,她的双腿跨在他的身体两侧,柔软湿润的私处无意中摩擦著他的坚挺。

  “小笨蛋,这才是真正的亲吻。”必须用上全部的意志力,柳行云才能不让自己失控,但他的声音已经粗哑起来,“你真的不后悔?”

  长久的禁欲,长久心灵的干涸,使得他比平常人更珍惜这样一个自动送上门来的小东西,他渴望她,渴望真正的拥抱她,渴望强烈的冲击,激烈的占有……

  “绝不后悔。”明子薇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小脸嫣红,嘴唇肿胀,眼神迷离性感,浑身上下都散发著情色诱惑。

  “不再讨厌强盗了?”柳行云把她的身子稍微向上拉一点,仰头咬住她胸前的绯樱,换来小女人娇媚的嘤咛。

  “还是讨厌……可是……嗯……啊……不讨厌‘白玉京’,不讨厌……云……”明子薇娇喘吁吁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喔。”终于如愿以偿的大猫露出雪白的牙齿,狡猾一笑,一把搂住了她的肩膀,深深吸住她的唇,压抑的欲望瞬间炸开来,明子薇怔了一下,随即乖乖地伸出粉舌,主动迎合上去。

  她的小手解开了他的里衣,小心翼翼地摩挲著底下刺目的白色布条,鼻端除了药草的清香,还回荡著特殊的男性味道,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敏感地抖了一下,引得她敏感得向下逃离,换来他的低吼声。

  “这次你要主动喔。”大掌在她的腰上稍微用力,把她朝他压下,两人的身体更加贴合,私处紧密磨擦,一阵麻痒从下方传来,明子薇娇喘一声,脑袋里轰地一下,男人有力的碰触将她身体深处的饥渴撒底勾引出来。

  好想……要他!

  “我可是个伤患喔,你要体恤我才好。”狡猾的大猫用他的利器在她的柔软周围跃跃欲试,却偏偏不肯命中目标,让明子薇焦燥难耐。

  “我……我要怎么做?“她的脸已红得快要滴血,汹涌的渴望却白使她不得不顺著男人的要求

  “这样……”柳行云拉住她的右手,将它引到自己正激颤著寻觅入口的粗壮上面,那高热的温度和惊人的尺寸令明子薇像被烫到一样惶恐地想松手,却被他牢牢地按住。

  “不要……”好害羞,她快要哭出来了。

  大手教导著她,带领著他的欲望寻找归宿,在她的柔软处来回摩挲,直到那儿足够湿润。

  “坐下来。”柳行云在她的耳畔低喃。

  “不……不要……”明子薇摇著头,带著哭音,她不知道男女欢爱竟然如此让人害羞,好像她一下子把十八年的脸都丢光光了。

  绷得像弓弦上的利箭一样的坚挺,在柔软的入口处蠢蠢欲动,她却咬著嘴唇不敢向下,俯在男人身上,双眼湿润地哀求著他。

  柳行云难耐地微微皱眉,大掌握住她的腰,用力按下她的身子,利刃顿时刺穿了她的纯洁。

  “好痛……”明子薇哀鸣一声,差点软倒在他的身上。

  “乖,等下就会好的。”柳行云温柔的舔咬著她的小脸,吻去她因疼痛而渗出的冷汗,大手在她的雪臀上爱抚著。

  等明子薇的疼痛稍微缓解一点,下面的节奏就随之加快,整个世界都像在旋转,明子薇无助的低泣渐渐变成了婉转娇吟,疼痛消散之后体内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饥渴,一旦男人的硕大抽离,她就会感到空虚难耐。

  她妄想吞下他的全部。

  她想永远留住他。

  她发出似欢喜又似痛楚的娇吟声,主动款摆著纤细的腰肢,承受著他给予的一切,也给予他令人销魂的快乐。

  柳行云目不转睛地看著她的娇颜,越来越激动,快感持续累积,他紧紧托住她的腰臀,身体加剧抽动,开始长而有力的冲击,每一下都似乎要深入她柔软的最核心,让她发出啜泣般的娇喊。

  在冲上顶峰的刹那,柳行云全身的力量都往下身涌去,明子薇的身体紧咬住他,那令人崩溃的快乐让他忍不住仰起头发出低沉的嘶吼,“小东西,嫁给我!”

  “啊……如果我……不答应呢?”明子薇虚弱轻吟著,快感的余韵让她的柔软深处痉挛不已,嘴角却泛起轻松活泼的笑意。

  他是她的。

  她是他的。

  她已经深深明白了这一点,再也不会怀疑。

  “那我就绑架你!”男人的求婚失败,面子挂不住地咆哮一声,“强盗可不怕用强的!”

  “笨蛋!你才是笨蛋!”她娇笑起来,低头痴迷地吻上那令她神魂颠倒的薄唇,“我怎么可能会说不?”

  她闭上湿润的美眸,主动含著男人的舌轻吮深吸,成功换来男人的低吼,大掌托住她的纤腰,滚烫坚挺的欲望再次在她的体内激烈冲撞……



第十章

  越州

  明家本宅是一栋幽雅别致的宅院,小桥流水,曲廊回环,江南园林特有的风情在一石一木中尽显出来。

  明荣华病重,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明家的大小姐、大姑爷,二小姐、二姑爷,三小姐、三姑爷,以及五六七小姐各自陪著娘亲坐在外面的厅里,各自心怀叵测,一屋子人除了偶尔讪笑两声,竟然没什么动静。

  明荣华把尽忠尽职的管家福伯叫了进去,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大家都纷纷猜测起是否在交代分遗产的事,所以这些人一个个都竖起耳朵,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想窃听到一二,奈何内室里的两人声音实在太低,什么也听不清楚。

  眼看日上中天,这些人也越来越饿,神情变得焦躁不耐起来。

  “我说……”大夫人端起当家主母的派头,正想吩咐众人离开,忽然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厮慌张地跑进来。

  “启、启、启禀夫人,大、大、大事不好!”小厮吓得脸色铁青,说话结结巴

  “没出息!何事如此惊慌?”大夫人有些不悦地瞪了小厮一眼,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太不成体统了。

  “夫、夫人,真、真、真的不好了。”小厮揉了揉自己差点被一脚踢飞的身子,一想起那些人凶悍无比的模样就浑身发颤,“强、强盗来了!”

  这下好了,原本冷眼看笑话的一屋子人顿时吓了一大跳,谁也坐不住,粉粉把把小厮包围他,七嘴八舌地追问--

  “你说什么?”

  “真的假的?”

  “到底怎么回事?”

  “小金,是哪里的强盗?”

  “他们要干什么?”

  几位胆小的明家小姐纷纷躲避到丈夫或者娘亲的怀里,泪眼朦胧。

  “怎么办?这回是真的强盗来了吗?”

  “以为爹被抓就好了,怎么现在又来了?”

  “老头子还说已经平安无事了我才回家的,早知道我才不要回来!”

  “相公,咱们快走吧!万一被捉住怎么办?”

  一家人正吵吵嚷嚷间,外边已经陷入鸡飞狗跳里。

  看著二十几名一律黑衣黑帽,腰插大刀、凶神恶煞般的野蛮汉子,正在干活的仆人们都吓得心惊肉跳,纷纷扔下手里的扫把、脸盆、茶杯和鸡毛掸子等,各自抱头鼠窜,有几个人则胆大地趴在树丛后朝外看。

  这时,由四匹马拉著的精致马车的门打开了,一名身穿火红长袍的男子抢先下来,他的脸上戴著一顶狮子面具。

  随后,一名身穿青衣素袄的娇小少年--啊,不!原来是明子薇。

  哇!原来是四小姐回来了!

  两名黑衣大汉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张竹椅,竹椅上还铺著大大的虎皮靠垫,并用四根结实的木头抬起来做成了抬椅,然后一名身穿白色锦缎长袍的男子才慢悠悠地从马车里坐到了椅子上。

  他的脸上没有戴任何面具,露出一张英俊的脸,眼睛微微眯著,一副优闲又自在的神情,可是那些偷看的仆人却不知为何被什么奇怪的气氛给镇压住,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那男人虽然貌似无害,却像只正在打盹的老虎,有种不言而喻的威慑力,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软了脚。

  哇!他们的四小姐到底带来了什么人哪?

  “子薇?!是你回来了?”

  原本吓得恨不能立刻溜之大吉的明家千金和夫人们,在看到明子薇踏进门时,立刻恢复了常态,并且气势汹汹。

  “死丫头,你在搞什么鬼?还嫌你爹的烦心事不够多吗?说什么强盗来了,你是强盗吗?”

  “大娘,我知道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了,她想把咱们都吓走,好自己独捞明家的财产,对不对?”

  “你这个歹毒的小贱货,跟你娘一样就喜欢四处勾搭男人,逃难逃出桃花来了?这些野男人都是干什么的?让他们来霸占明家的财产吗?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咻!咻!咻!

  三把飞刀破空而来,直直朝著那三个大叫大骂的女人面门而来。

  三把飞刀掠过三个女人的头顶,高高盘在头顶的云鬓连著金钗玉簪齐齐落地,发出响亮的声音。

  三个女人剩下的头发顿时披散开来,像个疯子一般,而她们在看到自己宝贝的头发被削去之后不禁放声尖叫。

  咻!咻!咻!

  又是三把飞刀从坐在竹椅上的男子手里射出,这一次,她们剩下的头发又被削去了一半。

  好,这下三个女人连叫也不敢叫了,很干脆的腿脚一软瘫在地上,脸色如土,大气都不敢喘。

  其他人则吓得目瞪口呆,也纷纷闭嘴。

  一时间,厅里静得只剩下压抑喘息的声音。

  “小七,明先生病重,你快去瞧瞧。”躺在竹椅上的男人手里还把玩著一把蓝汪汪的飞刀,微微眯著的眼睛却紧紧注视著厅内的其他女人,目光在她们身上转来转去,似乎随时准备再给谁一刀。

  已经有了前车之鉴,那些人的气焰顿时消散一空,全部腿脚发软,脸色苍白,嘴巴闭得死紧。

  “好。”沈一醉应了一声,提著药箱走进内室,他的脸上戴著狮子面具,所以谁也看不到他其实已经快笑掉大牙了。

  老六耍帅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让他不笑都不行。

  可是最让他失笑的却是明家的那些软脚虾,这些混蛋真是欠揍,典型的欺善怕恶,如果这次不是老六坚持要陪明子薇一同前来,还真不知道明子薇要遭受什么折磨呢。

  明子薇看著众人噤若寒蝉的模样,心下不忍,扯扯柳行云的衣袖,示意他该适可而止了。

  这次回来,她答应柳行云自己当个哑巴,一切事情都听他做主。

  嗯,虽然这样的柳行云实在有点霸道,但是明子薇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因为她虽然精通制瓷技艺,但对于经商和人际关系却非常笨拙,如果没有外人帮忙,她根本无法接管父亲的家业。

  因为还没等她掌权,恐怕她就已经被那些姊姊、姊夫和姨娘们给架空了,成了名不副实的傀儡。

  柳行云冷冽的目光转到她身上时,忽然变成了暖暖春意,他伸手握住了她的小手,“别担心,我知道怎么做。”

  明子薇点点头,忍不住微笑起来。

  能遇到这头大猫,真的是她此生的大幸,就算离开明家,她也心甘情愿。

  她其实一点也不希罕明家的家产,她不舍的是瓷窑和那些还未生产出来的试验品--她呕心沥血几年才研制出来的宝贝。

  “那传令小厮没有说谎,咱们确实是强盗。”因为身体还未痊愈,所以柳行云才不得不委屈自己坐在竹椅上。

  谁知道这样懒洋洋地坐在虎皮大氅上,手里把玩著飞刀的柳行云,反倒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威慑力,那些人把他看成了高深莫测的人物。

  “强、强、强盗……啊,不,是大爷!大爷,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您、您、您……您要手下留情啊!”大姑爷结结巴巴又是鞠躬又是作揖。

  “谁说往日无冤的?”柳行云剑眉一挑,眼光如刀地飞过去,大姑爷顿时双腿一软,也跌坐在地上了。

  “大、大爷,不知小的哪里得罪过您啊?”大姑爷都快哭出来了。

  有钱人不怕官不怕民,就怕强盗土匪。

  官员要面子,还要为了自己的前途著想,偷偷给他们点银钱打通就是;而那些刁民,找几个打手痛打一顿,他们自然也就乖乖的不敢再反抗。

  可是强盗就不行了。

  强盗是这世界上最不讲理的一群人,他们只按照自己的喜好做事,谁也不知道他会只要你的钱,还是连你的小命一起要。

  钱可以不要,命却只有一条啊!

  “你们以前怎么欺负子薇的?”柳行云懒洋洋地问。

  “哎哟,大爷,您瞧这话说的,子薇是我们的亲姊妹,我们怎么会欺负她?”口舌伶俐的二小姐急忙讪笑著过来打圆场,同时还不忘恨恨地瞪明子薇一眼,“大爷,想必您是误会了什么,子薇,你说是不是啊?”

  明子薇不理她,只是看著柳行云,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也该适可而止,给他们个下马威就足够了,不过是为了身外物,她不愿意和他们撕破脸。

  柳行云哼了一声,长臂一伸便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没有受伤的左腿上,大手把玩著她的秀发,眼神却发狠地盯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女人,“她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以后你们再要欺负她,可得先问过我手里的刀子肯不肯。”

  飞刀咻地一声被抛出去,吓得那些人动也不敢动,刀子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圆弧,最后又回到了柳行云的手里。

  那些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甘的同时,却又不得不在强权下屈服。

  有些人就是有理讲不通,非要看到厉害才知道低头。

  气氛正僵持著时,沈一醉和管家福伯一起从内室走了出来,福伯的手里还拿著厚厚一本帐簿。

  明家众人的眼睛顿时盯上了帐簿。

  柳行云在心底暗自叹息,这些人还真的不值得怜惜。

  明子薇抢先向沈一醉询问:“七爷,请问我爹怎样了?”

  “没事,静心修养几个月,应该能慢慢调养过来。”沈一醉语气平淡地回答。

  明荣华的病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因为最近家中所发生的事端,让他一直忧虑在心,后来又被燕戎抓去受尽折磨,因为受不了北国的酷寒而得了病,回到家却又得不到静养,他的那些女儿、女婿巴不得他早早归天,让他又恼怒又伤心又绝望,这才让病情一日日加重。

  柳行云看看明子薇,果然见她喜上层梢,他自己也暗自欢喜,给小七又是求情又是作揖果然做对了,把他带来给明荣华看病真是明智之举。

  那些人听说明荣华无恙,也纷纷做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其实心底里却呕得要死,把沈一醉当成了仇人看。

  “咳……”福伯轻咳一声,打开帐簿,“各位,今日正好全家人齐聚一堂,老奴奉了老爷之命,提前公布财产分配。”

  那些人立刻紧张起来,恨不得能从福伯手中夺过帐簿。

  “明家产业共分三大块,上地、现金和瓷窑。土地和现金现已核对清楚,而瓷窑因数月停产已经负债,土地和现金将按照比例平分成七份,除四小姐外,其余六位小姐各得一份,几位夫人再均分剩下的七分之一。”

  那些女人听得大喜,没有明子薇的份,真好!

  福伯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们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明子薇身上,“四小姐,老爷把瓷窑留给了您,希望您能好好经营。”

  “是!”明子薇快乐地应道。

  那些女人送她一个鄙夷加不屑的眼神,明家青瓷因为技艺落伍,已经没有市场啦,接下来也只有赔本的份,傻瓜!

  “接管了瓷窑,就代表继承了明家,所以从此以后四小姐就是明家的主人了,这栋宅子自然归属四小姐。”福伯从怀里取出一大串钥匙,走到明子薇面前恭敬地交给她,“四小姐,这是代表掌权的钥匙,请四小姐接收。”

  明子薇有些犹豫,柳行云握了握她的手,传递给她温暖的力量,她回头对他一笑,终于接过了钥匙。

  福伯见她接过钥匙,松了口气,随即转身对其他人下了逐客令,“老爷吩咐,即日起,除四小姐之外,其他明家人即刻搬出本宅,各寻出路,以后再也不得踏进本宅一步。”

  明荣华对那些眼睛里只有钱财的家人实在是心寒至极。

  “巴不得早点走呢!”

  “还用他说?拿到钱咱们自然会走。”

  那些人纷纷嘟喽著,从福伯那里领了属于自己的财产继承书,然后纷纷做鸟兽散。

  偌大的庭院顿时寂静下来。

  明子薇要进去内室探望父亲,柳行云却拉住她的手,“小蔷薇。”

  “云?”她温柔地回视著他,“怎么了?”

  “我这样擅自介入你的家务事,会不会惹你烦?”其实明荣华做出的财产分配,都是按照柳行云的建议进行的,明荣华病得胡里胡涂,如果没有柳行云暗中帮忙,哪里还能做出这样的决策?

  “说什么话?”明子薇伸开双臂抱住他,小脸轻轻埋进他的胸膛,“傻瓜,咱们不已经是一家人了吗?”

  她还要指望他来经营呢,她现在可是负债之身啊。

  嘻,找了一个会经商的老公多划算,以后她就可以专心致志于青瓷的研制了呢。

  柳行云在她明净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带我一起进去,我这个准姑爷也该拜见老岳父了吧?”

  “嗯。”明子薇小脸一红,眼睛却明亮亮的,满溢著幸福的光华。

  三个月后,朝廷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右丞相因为通敌叛国之罪被杀,牵连人数之多达上百。

  此番事变,让老百姓大快人心,濒临危机的朝廷终于挽回了一点民心。

  再三个月后,越州明家的青瓷新品上市了。

  以前越州青瓷的釉色绿中稍微泛黄,而明家新出产的青瓷却釉面青碧,晶莹润泽,宛如把大自然的绿色与生命的蓬勃生机融会贯通,晶莹葱翠、润泽无瑕。

  后代有人用诗歌赞颂这种新品,歌曰:“九秋晨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所以后人又以“千峰翠色”来形容越洲明家的青瓷,以区别它和其他青瓷的不同。

  再后来,到祁国换期,朝廷也极为喜爱这种青瓷,便从民间大量收购作为珍宝收藏。发现皇家喜欢这种东西,那些官吏也粉粉大肆购买,以便贡献给朝近,一时间明家青瓷水涨船高,一般百姓买不起也见不到。

  明家青瓷釉色的配方成了一个“绝对的秘密”,所以,又有了一个新的称谓--“秘色瓷”。

  但是明家秘色瓷的开创人并不知晓自己会给后代带来什么,她现在正喜孜孜地烧弄她的两个小瓷人,准备新婚之夜给自己的大猫夫君一个惊喜。

  新婚之夜。

  欢好之后,明子薇不顾腰酸背痛,快乐地把自己早已藏好的一对瓷人拿了出来,“云,你看!“

  柳行云眼睛一亮,忍不住把小妻子搂到怀中,“你真的捏了我们两个?”

  明子薇娇哼一声,“其实你那个什么‘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我可不喜欢喔,人毕竟是人,是无法把自身打碎的,也不能像泥胎一样再彼此揉合呢。”

  柳行云在她的玉颈上啄了一下,“所以呢?”

  她把两个小瓷人身上的衣裳扒光,在他们脚底按了一下,小瓷人的心脏处顿时打开了一道小窗,可以清晰窥见里面还有一个小人。

  小瓷人是明子薇花费心思做出来的玩偶,精妙之处是瓷人里面套瓷人,大瓷人是一对男女娃娃,穿著新郎新娘的喜服,可是只要拨弄他们脚底的一个小旋钮,瓷人的心脏处就会打开,可以窥见里面还有一个小人。

  男娃娃的心里是女娃娃,女娃娃的心里是男娃娃。

  “喔!真有趣。”柳行云惊讶地低呼,“这是否就可以称为‘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

  明子薇点头。

  她要他一生都活得好好的,活得健健康康的。

  她不需要他打碎自己和她融合,她只要他的心中有她就足够了。

  而当然,她的心中也满满装的都是他呀。

  柳行云的喉头有些发紧,把头埋在娇妻的酥胸中,声音沙哑,“小东西,你真的是一块宝,我最最珍贵的宝。”

  明子薇伸手回抱住他,在心底应道:云,你也是,你也是我独一无二的宝。



后记  白玉京八卦之四【强盗当自强】

  时间是在柳行云远赴燕戎之后,还未回来之前。

  可怜的明子薇被孤零零地扔在强盗满山的“白玉京”里,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的。

  她是普通人家的女儿,父亲做的是生意,她学的是制瓷手艺,接触的都是美丽又漂亮的艺术,绝对无法和血腥厮杀联想在一起,对于她来说,只要看到“白玉京”的小喽啰腰间挂著刀剑,她就会惶恐不安地想是不是要来杀她的?

  真奇怪,以前柳行云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就没有这样想过。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孤单的她非常非常害怕强盗,也非常非常害怕“白玉京”的这些人。

  她唯一的安慰就是“白玉京”里好歹还有几个女人,比如五夫人水半夏、七夫人聂轻轻,以及那个胖嘟嘟的小丫头芽芽。

  那一日,天气很好。

  蓝蓝的天上白云飘荡,风儿也不再那么寒冷刺骨,反而像轻柔羽毛般拂过脸颊,让人舒服又陶醉。

  在虎穴里当了几天自闭儿的明子薇决定出去探险……哦,不,是出去串串门子,和“白玉京”的女主人们联络联络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出了虎穴的大门,左看看、右瞧瞧,发现狮轩就在虎穴的隔壁,所以她决定先去探访聂轻轻;老实说,“白玉京”的几位当家里,她也比较喜欢七爷沈一醉。

  沈一醉生得白白净净的,又喜欢笑,比起二爷苏凤南的冰冷寒峻,三爷燕未勒的剽悍威严,五爷云飞渡的贵气逼人,沈一醉虽然嘴巴有点刻薄,但已经很惹人喜欢了。

  而大爷和四爷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迄今明子薇还未见过。

  狮轩的大门轻掩,明子薇举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传来沈一醉令人如沐春风的声音。

  明子薇轻轻推开门,轻轻走进去,看到院落中的情景时却目瞪口呆--沈一醉居然在、在、在洗衣服?!

  见她走进来,沈一醉对她微微一笑,“明姑娘,是来找轻轻玩的吧?真不巧,她正在睡觉。”

  聂轻轻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也一天比一天佣懒,得点空闲就大睡特睡,害得沈一醉不禁要担心他的儿子或女儿会不会被她睡笨了。

  “啊,没、没关系。”明子薇急忙应道,目光却还是无法从沈一醉身上移开。

  一向一身红衣如火的沈一醉今天却穿了件青布短衫,赤脚踩在一个大大的木盆里,盆子里是满满的衣裳,而他手中居然还拿著一只绣花鞋,正用一把特制的猪鬃毛刷在刷鞋,瞧他那股认真劲,别人也许以为他正在清查抢劫到的珠宝。

  呃……呃……

  明子薇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这位真的是堂堂威名的“白玉京”七爷吗?

  “明姑娘,你要不先进屋去等会儿?”沈一醉见她迟迟不动,便热情邀请,“屋里有火盆,暖和著呢。”

  “啊啊……不用了,我去找五夫人吧。”明子薇忽然惊醒,急忙施了一礼之后匆匆逃跑。

  沈一醉真是个奇怪的强盗。

  海龙居的大门大敞著,但明子薇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云飞渡咆哮的怒吼声。

  明子薇吓得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脑袋,犹豫著要不要进去。

  “有事快说,没事就滚!”一向尊贵优雅的云飞渡显然脾气正暴躁,不耐烦地继续吼道。

  “对不起,打扰了,我是来找半夏姊姊的。”明子薇和水半夏同年,但是水半夏的月份比她早,所以就叫水半夏“姊姊”。

  一名浑身乌漆抹黑的男人从厨房里冲了出来,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明姑娘,真不巧,她还在睡觉。”

  昨天夜里他的亲亲娘子劳累过度,哼哼著腰酸背疼,所以到现在还在睡懒觉。

  “啊,没、没关系。”明子薇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人吓了一跳,他连脸上都黑糊糊的,简直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一样。“五、五爷,您这是?”

  “在给半夏做饭。”云飞渡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他不是第一次下厨,但每次都会弄成这副德行,十人见了十人怕。

  明子薇的嘴巴张成了大大的圆形。

  “你不知道吗?‘白玉京’里规炬多得烦人,有严格的用餐时间,一旦过了时间,就算是大当家也要自己动手,厨房里的大师傅才不理你是谁哩,那是他的宝贵休息时间。”云飞渡耸耸肩,“等一下半夏醒了肯定会饿,天又冷,所以我要给她准备点热食。”

  明子薇的眼睛一红,心中突然好感动。

  云飞渡真不失为一个好男人、好丈夫。

  虽然他还是一个奇怪的强盗。

  无奈之下的明子薇只好去找芽芽。

  凤院的大门紧闭著,她犹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日上三竿的太阳,决定还是敲门。

  叩叩叩!

  “进来。”里面传来苏凤南不愠不火的声音。

  明子薇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二爷,请问芽芽起来了吗?”

  “还在睡。”

  果然!

  明子薇在心底小小地叹了口气,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为什么大家都在睡觉?

  “那我就不打搅了,让她好好睡吧。”她转身就要走。

  “明姑娘,请等一下。”苏凤南突然叫住她。

  “嗯?”一向对女人冷淡至极的二爷居然会主动挽留她?

  今儿个还真是大家都怪怪的哩。

  “明姑娘,能不能麻烦你件事?”苏凤南手里拿著一件嫩黄色的长裤走出来。

  见他手里居然有针线,明子薇的嘴巴再次张成了圆形。

  “芽芽的衣服总是会破得面目全非,可是这次口子太大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补。”苏凤南有点郁闷,这件裤子的料子非常昂贵,丢了实在可惜。

  明子薇双手颤抖的接过那件裤子,果然,从裤裆的地方一直破到膝盖,不知道那小丫头是怎么弄裂的。

  “二、二爷,难不成……芽芽的衣服都是您在缝补?”她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是。”苏凤南平淡的回答。

  以前“白玉京”里没有女人,他只好动手为芽芽缝缝补补;后来聂轻轻、水半夏来了,芽芽却还是缠著他,非要他亲自为她缝缝补补;所以,他就一直在为芽芽缝缝补补了。

  嗯,也顺带帮大当家的缝缝补补,几年下来,他的手艺已经不亚于女子了。

  明子薇的嘴角有些抽搐,脑海里浮现出昏黄灯光下,芽芽一脸香甜的在睡觉,而俊美无俦的二爷却面带温柔笑意,手里拿著衣裳穿针走线的场景。

  啊……

  啊啊啊……

  这真的是那个冰冷无情、蔑视天下的二爷吗?

  直到这一刻,明子薇关于危险血腥强盗的幻想彻底破碎。

  “白玉京”的强盗都太奇怪了!

  太、太、太奇怪了!

  明子薇最后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回到了虎穴。

  坐在窗户下面,让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她叹了口气,仰头望著明净的蓝天,想著人家的恩恩爱爱,再看自己的孤单,不由得更加侧然,现在她才知道柳行云对自己有多么重要。

  大猫,快回来吧。

  回来我会告诉你,也许“白玉京”的强盗真的不一样。

  也许,我有点嫉妒轻轻、半夏和芽芽了。

  如果有以后,你也会像七爷他们那样宠爱著我的吧?

  大猫,快回来吧,回来听我对你说--

  我想你了。

  我也……爱上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