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2-24

季璃:休夫记 下

第六章:

  安乐楚楚可怜的身影就像一镂幽魂般,缓缓地飘进了客栈大门,一进门就瞧见了一张冷凝的脸庞,不过,就在她第一滴泪珠滴落之后,那张原本准备数落她一顿的侵脸忽然缓和了下来。

  “十四,怎么了?”好吧!他是应该骂她一顿没错,可是,闻人玄琢却发现自己不是一个会在爱妻哭泣时,还忍得下心的冷酷相公。

  “没事。”安乐摇了摇头,一股脑儿地撞进他的怀里,抽抽噎噎地低声哭了起来。

  “都已经伤心成这副模样了,还跟我说没事?”他用冷锐如刀的眼神驱走了一旁看热闹的客人,温柔的大掌抚着她背后柔顺的发丝。

  “九皇兄……他很好,不需要我去探望,他请我好好保重。”她说话的语气分明就口不对心。

  “事情只是这样吗?”他沉声质问道。

  安乐抿着苍白的唇辨不说话,斗大的泪珠却冷不防地掉了下来,哗地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们不认我……闻人,为什么他们都不认我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们都不认我了?!”

  “因为小十四变漂亮了,所以他们才会不认得你呀!”他轻叹了口气,知道这是事情必然的结果。

  “你骗人!九皇兄说我会拖累他,教我快走,后来我不死心,去找十七弟,结果,没见到他的人,在门口就被人给挡下来了!他的母妃命人告诉我,请我饶过他们,别找他们麻烦……可我没有呀!我只是想要看看他们,只是偷偷看个几眼……也成呀!”她越是忍住不想哭,眼波掉得越凶。

  不是一个样儿了!

  这京城……这皇宫……甚至于是她的亲人,他们都不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

  他们以前总是笑着对她,把她伺候得像个公主似的……不,她本来就是一个公主,一个应该受到礼遇的骄傲公主,可是,为什么她才离开这里没多久,就什么东西都不再是一个样子了?

  “我想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十四,说不定他们今天心情不好,改明儿他们就会发现自己错了,后悔自己怎么会欺负像你这么惹人怜爱的小公主。”他捧住她巴拿大的小脸。轻轻地拭去她不停滑落的泪水。

  “才不会。”她抽了抽鼻涕,拒绝他哄人的安慰。

  “十四,现在时机还太过敏感,你回来得不是时候,我不是告诉过你,再过一阵子我就会带你回来了吗?”

  “闻人,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

  “我只知道对你好的事情,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闻人……”她心窝儿一暖。可见这句话挺受用的。

  “收拾一下,咱们回家吧!”他拭去她颊畔的泪痕。柔声说道。

  “现在就回杭州?”她不要!就算待在这里并不见得比杭州快乐,可是,她不想费了那么大的劲儿,却一事无成地回去。

  她这一点小心眼,他还会不懂吗?“不,回咱们在京城的家,昨天金总管也抵达了京城,我命他先回去张罗一下,咱们毕竟已经两年没一起回京了,家人们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我有那么可怕吗?”她又不是母夜叉,哪里需要那么大费周章?安乐不悦地嘟起小嘴。

  对手御影门的人而言,迎接她这位娇客确时需要一点心理准备,虽然,他并不想出任何差错,只盼咽……能将她安然地带回杭州,是的,只盼啊!闻人玄琢笑叹了声,“你太多心了!快去准备,咱们傍晚就走。”

  ※※※※※※※※

  傍晚,一辆马车出现在客栈门口,金腾带领着一群家仆前来迎接两位主人,乍见到金腾时,安乐讶异了好一大下,不过,她立刻就被闻人玄琢哄骗过去,乖乖地上了马车,前往他们在京城的府邸。

  “闻人,还是你最好了!”安乐偎在闻人玄琢的怀里,有所感触地说道。

  “此话怎讲?”

  “只有你不怕被我拖累,还对我这么好。”

  他笑捻起她,束青丝,放在掌间把玩,“今天的你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似乎责无旁贷,不是一点责任都没有。”

  “我不后悔嫁给你呀!”

  “是吗?”他投给她怀疑的一瞥。

  安乐被他瞅得心虚,在他有意无意的提醒下,又想起了那一封休书;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哪壶不开,她就不要提那壶!

  “闻人,你不是出远门要去办事情吗?那事儿——”

  “搁下了。”他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

  “为什么——”完了,她似乎又提起那没烧开的壶儿了!安乐噤声,很心虚地敛下长睫,不敢多瞧他一眼,免得死得更惨。

  原来她还挺机灵的嘛!闻人玄琢淡觑了她一眼,内心仿佛在计划着更大的阴谋,只是没教她察觉而已。

  没错!连她都还记得,他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现在是“休夫”身份呢?俗话说得好,’此仇不报非君子!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闻人,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坏坏地笑睨了她一眼,“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唇、你的头发、你的手、你的……”

  “够了!够了!我干脆问你不喜欢我什么地方比较实际一点。”安乐小脸涨得红红的,仿佛刚才听到了一堆甜言蜜语,心里腻得发烫。

  “那你呢?为什么不去和亲,反而要我带你走呢?”他将她拉坐在自己腿上,长臂环住她纤细的腰肢。

  “因为……你陪我站了一个时辰。”

  “什么意思?”他纳闷地蹙起眉心。

  “你陪我在下雪天里站了足足一个时辰,你什么话都没说。却让我把话都给说足了!”她仰起小脸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瞅见了他惊奇的表情,忍不住嘻嘻笑了出来,“闻人,你真的改变好多喔!真救人怀念以前冷酷的你,话不多,笑也不多,好有男子气概呀!”

  “我现在就没有吗?”这小妮字该打屁股。

  “还行啦!”她故意吊他胃口,果然立刻就发现他的神情不善,但她一点儿都不怕,因为他没真正对她凶过,她笑眯起美眸,眸底蒙上一层朦陇,“我那时候心想,这么冷的天,这个男人都肯陪我站了,那他一定什么地方都肯陪我去,你是吗?闻人,你是这样的人吗?”

  “我不是带你走了吗?”他笑揪了她俏挺的鼻尖一下,轻斥道:“不过下次你敢再穿得那么单薄,站在雪地里一个时辰,看我饶不饶你!”

  “闻人,不要那么实际嘛!自从咱们成亲之后,你顶多带我出去看看雪,真正站在雪里不到一刻钟,怕这怕那的,真是无趣。”

  “我不知道什么叫作无趣,只知道你的身体要紧。”或许她真的说对了!成亲之后,他真成了一个爱叨念的老头子。

  “可是,被你抱着,躲在你的鞋子里很温暖呀!”她不依地抗议,觉得他真是辱没自己成为最佳可携式暖炉的本领了。

  她大概不知道他耗费了多少内力来温暖她这一身冰肌玉骨,不过算了,闻人玄琢叹息,她高兴就好,反正他也挺享受被她抱得牢牢的亲昵过程。

  见他不说话,安乐觉得自己的话被默认了,心里忍不住得意,反手抱住他,凑唇就是一个又大又响的香吻,吻得他错愕,也吻得他笑逐颜开……

  ※※※※※※※※

  京城毕竟是她的老家,只要她在京城一天,随便晃晃都能跑出一堆亲戚,请加皇子皇孙、皇亲国威,不过有了她九哥的教训,已经教她不敢再贸然行动,随便找上门去寻钉子碰了!

  唔……京城的糖葫芦果真好吃!今年算得上是凉秋,卖糖葫芦的贩子出现得早,她当然也就得了便宜!马车行到中途,安乐从车窗瞅见了卖糖葫芦的小贩,她硬是拗着要买,闻人玄琢说不过她,只好命令停下马车,让她得以如愿。

  此刻,她正舔着被糖蜜里得香甜的海棠果,趁着闻人没注意的时候,抽离他的掌握,四处晃晃,顺便看看最近京城多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安乐公主。”

  听见熟悉的呼喊,安乐惊讶地回头,看见了一位笑得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她高兴地大叫了声:“舅舅!”

  邹元走到她的面前,柔声问候道:“公主,咱们好久不曾见面了!这些日子你过得还好吗?”

  闻言,安乐霎时红了眼眶,“我就知道,在这京城里一定还有人没变,还是像以前那样关心安乐,舅舅,安乐好想你们。”

  “乖孩子,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闻言,安乐连忙摇头,“不辛苦,舅舅,安乐除了有一点无聊之外,真的一点都不辛苦,因为,闻人总是会——”

  听见她说闻人玄琢的好话,邹元陡然脸色一沉,“舅舅听说你跟闻人玄玄琢去了杭州,本来还以为你想要伺机杀了他,替你父皇报仇,没想到你竟然把杀父之仇给忘了。反而与敌人过着伉俪情深的甜蜜日子,安乐,你真是教舅舅太失望了!”

  “什么敌人?舅舅,你不要吓唬安乐呀!你怎么可能会知道闻人呢?他没说过认识舅舅你呀!”

  邹元对她的话嗤之以鼻,“什么吓唬你?什么不认识?闻人玄琢这四个字可是名气响亮呢!先帝养了他二十年,培训了他一身无人能敌的武功,没想到他竟然背叛了先帝,自己重整御影门,不但得到了强大的势力,而且还背叛了你父皇……”

  ※※※※※※※※

  “十四,你跑去哪里了?”一找着她,闻人玄琢立刻将她擒人自己的怀里,似乎不容许她再有机会挣开。

  “闻人……”她抗拒着他,力道显得有点虚弱。

  “十四,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苍白,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她仰首瞅了他担忧的神情一眼,过了片刻,才缓缓地说道:“我刚才……碰见我舅舅了。”

  一瞬间,闻人玄琢的脸色变得铁青,在阴沉之中,透出一丝惨白;她知道了吗?她究竟知道了什么?

  “舅舅说,你不是商人。”

  “他还说了什么?”他的心被倏然紧抽。

  “他还说,是我父皇把你养大的,整整……二十个年头。”最后的几个字,她说得很缓、很慢。

  闻人玄琢别开眸子,无奈地低喟出声,却是一语不发,短短的一瞬间,他深沉的心思已是百转千回。

  “你为什么不说话?”安乐追寻着他的视线,却发现他的目光看得好远、好远,在那一刻,他的心远在她触摸不到的海角天边。

  “你想听我说什么?”他耸肩苦笑,表示无话可说。

  “辩解。”她见他迟迟不想说话,心里反倒急了,“你说话呀!说你不是,说你只是二个商人,说你没杀了我父皇!”

  忽然,他回眸正对她迷蒙的泪眼,心就像是被人绷断的弓弦,泛起一阵近乎麻木的剧痛,过了久久,一声叹息自他的唇间轻轻逸出。

  “你该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我究竟该知道什么呢?闻人,你告诉我,我究竟该知道什么?”

  “我确实不是一个商人。”

  “所以……”安乐屏住气息,突然间害怕听见他的答案。

  “你父皇的死,确实与我脱不了关系,十四——”

  “你杀了父皇!是你杀了我父皇?!”她不敢置信,脑袋就像是一片被马蹄给踏乱的战场,紊乱而且模糊。

  她被自己的心思能弄糊涂了,到底,她应该生气、愤怒……或者是悲伤?她不知道,只觉得痛恨自己,恨自己竟然无法坚持恨他的意念!

  “十四,我只能说这整桩事情太复杂了,如果,你愿意先冷静下来,听我慢慢说——”

  “我不听!”她大嚷着打断了他的话,“只要是你说出来的话,我统统不想听,只要是你这个杀人凶手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都不想听!”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吼了出来,潮涌的泪水在她的跟底泛滥成灾,她忍住了夺喉而出的哽咽声,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已也忍住成灾的泪水,不过,这一切都是她的奢望,她忍不住……忍不住想要大哭一场,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肯听她哭了!

  他温暖宽大的怀抱……再也不是她大哭一场的最好场所了!

  “你似乎已经打算不原谅我了?”他低沉的嗓音仿佛吞了沙子一般,沙哑的近乎疼痛。

  “我……不能。”

  她缓缓摇头,晶莹的泪珠应声而落,被他握在大掌中的纤白小手迟疑了一下,仿佛,这将是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而她不忍心就此抽断,然而,最后她还是挣开了他的掌握,就在下一瞬间,她小脸上的悲伤表情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倔强而且不轻易让步的仇恨。

  然后,就在他深沉的凝视之下,她转过身……独自一个人离开,纤细的背影显得脆弱而且孤单。

  此刻,在她的内心深处觉得好笑又苦涩,这,趟京城之旅,对她而言,似乎过分的精采以及……残忍了点。

  “十四……”

  闻人玄琢望着她的背影,咬牙低唤了声她的名,他并没有追随而上,只是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握住了她残留在掌心中的柔软温度,在同,令时刻里,一丝无奈又心痛的光芒闪过他遣黯的眸底。

  原来,老天爷并没有打算对他太仁慈,真相被拆穿的危机他逃过了一次,并不代表他能成功逃过一辈子!

  ※※※※※※※※

  “玄爷,人带到了!”金腾带着两名手下将人押到主子的面前。

  邹元一看见坐在上位的闻人玄琢,不屑地别开视线,发出了一道不耻的冷哼,“我还以为是谁呢!”

  闻人玄琢并不将他轻蔑的态度看在眼底,冷淡地挑起眉,“就是你将事情告诉安乐的?让她感到痛苦,就是你们千方百计想要达到的目的吗?”

  “她仇视你,是你罪有应得!”

  “恨我的人太多了,我不在乎这天底下仇视我的人多上她一个,不过。我不想要让她痛苦,我算起来应该是她的敌人,而我想到了这一点,然而,你这个口口声声关心她的舅舅,却忍心用真相来伤害她!”

  “既然是真相,她就总有一天会知道。”

  “是呀!”闻人玄琢冷笑了声,“她确实迟早都会知道,可是,你们所用的方法。却是教她这个不相干的人受到最大的痛苦!”

  “她是光帝的女儿,怎么会不相干呢?”

  “她是她,没必要为任何人的痛苦付出代价!”闻人玄琢冷冷地纠正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朝为官二十年,却因为是西宫娘娘的哥哥,前皇太子胤焰的舅舅而被罢官,你以为自己原本应该享尽荣华一辈子,为了早日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惜引荐普洮到先帝身边当差,让他迷恋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最后的结果我们大伙儿都很清楚,邹元,你所犯下的罪行就算戎皇不办你,胤焰只怕也饶不了你,罢去你的官职,留你一条命,算便宜了!”

  “你这个叛徒没有资格数落我!”邹元像是被人点中了心事,脸色青红不定,激动地反驳。

  “原来你依旧执迷不悟?来人,”闻人玄琢脸色—沉,“送他到该去的地方吧!这种人倘若没有受到一点教训,是绝对不会知道悔改的。”

  金腾接到命令,手一挥,邹元就立刻被带了下去,一路上,惨嚎声不断,“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对我……叛徒!你这个叛徒——”



第七章:

  就在她一个人彷徨无助的时候,忽然来了一票宫里的人,带着她四哥的旨意,将她接到京北的行馆里,教她暂时住下来,再择日回宫。

  她不知道四哥怎么会晓得她已经回京,而且,又一个人跑了出来,只是,一切又像从前,仿佛这两年的一切点滴欢笑,根本从未发生过似的;却偏偏,宁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她,不喜欢这个想法。

  安乐坐前梳镜前,像一尊没有生命力的搪瓷娃娃,任由身后的婢女替她梳弄绾发,虽然,她已经不在乎自己是什么模样,在这个宫廷之中,她却有义务不教自己心里的哀伤形色于外,认命地让自己看起来一切如常。

  “好痛……”一束黑发被牙梳揪疼了。

  “公主,对不起……奴婢笨手笨脚弄疼了你……”婢女连忙退复了两步,跪在地上请求饶恕。

  安乐缓缓摇头,其实,这不经意的一扯并没有太过教她疼痛,只是……那发根处沁出的一丝丝疼痛,教她忍不住想起了一双温柔灵巧的大手。

  “闻人……闻人……”

  她双手抓住了肩畔一缕柔软的青丝,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她想他呀!

  “闻人……”她没忘记,怎么能够忘得了呢?从以前开始,就一直都是他替她绾发,他的动作总是轻柔呵护,从来不曾将她弄疼!

  乖乖坐好,不许乱动!

  还要多久呀?快一点,我都快要坐烦了!

  梳头要有耐性,要不然,你瞧见那树上的鸟窝没有?你再不乖乖、安分坐好,小心头发变成乱七八糟的小鸟窝,到时候我可苇管!

  你骗人,我才不会变成小鸟窝……

  她总是说不会!她总是不听话!一直以来,她就是觉得外面的世界好好玩,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等他把头梳完,她老是一直催他动作快点,说自己已经不耐烦了!想要出去玩……在今天以前,她从没来得及好好体会他替她梳头的温柔……

  从来没有!而现在,却已经迟了!太迟了……

  “闻人……”

  一声近乎哀鸣的呼唤从她的喉咙深处夺出,安乐用手掩住了唇,不让一声声的抽泣逸出,可却止不住泪水滚烫地滑落;泪痕漫过她的指缝,滑过雪白的颈际,然后没人她胸前的衣襟,消失不见。

  可是她心里清楚,它并没有真正消失,而是一滴滴地沁人她的心坎儿里,在她的心头蚀成了一个疼痛的空洞……

  ※※※※※※※※

  那一天,当舅舅告诉她闻人是仇人的同时,也没忘记告诉她当今在朝廷中最具权威的翰林学土孟观云也是同党之一。

  “你不要过来!你也是我的杀父仇人!孟观云,你不要再过来了!”安乐没料到他会在行馆里,她伸手指着他,想要喝退他的时候,却也不忘自己后退,直至抵住了小桥墩,途无可退才停了下来。

  “我今天来见十四公主,只是想告诉你一个事实。”孟观云耸了耸肩,早就料到自己不会太受欢迎。

  “我不听!”她捂住耳朵,恨恨地瞪着他。

  “你当然可以不听,也可以不信,反正孟某将话带到就是了,十四公主,到时候你就千万不要后悔。”

  ”我不会!绝对不会!”她激动地摇头。

  孟观云却没打算就此打住,他今天就是打算赚闻人那小子的人情;才勉为其难走这一趟的,他微微一笑,开口道:“孟某只是把话带到,至于你会不会后悔,等听完孟某将要告诉你的事情之后再说吧!”

  ※※※※※※※※

  药王谷

  虽然,对于安乐的事情感到遗憾担心,不过,闻人玄琢明白自己的身分,他身为柳影门之首领,对于最近出现在身边的谜样人物,他必须尽速解决,以免留下后患。

  “怎么?十四公主还是不肯原谅你?”虽然长年居住在药王谷,不过,拥有一个像孟观云这样的常客,冷厉痕常常不出谷门,依旧能知天下事。

  “事情没那么简单。”该死的孟观云!

  “算了!让我去替你查一查,在这个天底下除了皇宫大内以及御影门之外,谁还可能会拥有‘紫鸩’。”说完,冷厉痕起身就要往药经室里步去。

  “请喝茶。”一名脸蛋圆润的少女端着热茶奉上。

  “谢谢。”闻人玄琢不疑有它地接过。

  “慢——”冷厉痕来不及阻止,只见闻人玄琢漫不经心地一口喝下,然后,面无表情的脸庞开始有了一点……奇怪的变化。

  “这……你给我喝的这是什么东西?”

  “茶呀!”真是奇怪了!为什么每个人喝完她曹小小泡的茶之后,都会问出相同的问题呢?气死人,竟然不懂她曾小小高竿的泡茶美学!

  还是,他觉得这杯茶太好喝了,只是区区称为“茶”,实在是太侮辱它的美味了?嘿嘿……有可能喔!曹小小忍不住暗自得意窃笑。

  “怎么可能?!”他简直就不敢置信。

  喂喂喂!什么叫作“怎么可能?”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曹小小两弯秀眉倒竖,气呼呼地瞪着眼前这个就快要被她的茶水毒到“虚弱不支”的男人。“我说这是茶,它就是茶,小心惹我不高兴,下次就不泡给你喝喔!”

  唉……与其说这是惩罚,倒不如说是老天爷不小心从手上掉下来的恩赐!不过,闻人玄琢此刻似乎已经没心思管这个了!就在他头昏眼花之际,身后忽然传来冷厉痕的一声低咆!

  “曹、小、小,你到底又干了什么好事?!”



第八章:

  三天后

  “金总管!”安乐没想到金腾竟然会来行馆拜访自己,他的神情看起来似乎有点古怪。

  “夫……不,应该叫公主才对。”他赶紧改口。

  “你还是喊我夫人吧!听起来比较惯耳些。”

  “夫人,有件事儿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我想你还是知道一下比较好,这两天,爷似乎怪怪的。”他似乎有点难言之隐,话说得极小声。

  “这不关我的事,我不想知道!”她把话说得极硬,可是语气却像是口不对心的闷然。

  金腾叹了口气,他知道事情会变成眼前这样的原因,可是,他想说的却不是单纯的劝说,而是一椿她从来都不知道的实情。

  “其实,夫人以为在杭州跟你玩的那些小孩都是平常人吗?他们都是装出来的,他们之中有人是地方小霸王,有人则是爹娘都是爷手下的强将,自己也跟着学了一身好武艺,其中还有一个是天资聪颖,已经被人预测为十年后的准状元了!”

  “那为什么……他们要陪我玩呢?!”安乐蹙起眉心,有些讶异而且纳闷,但她却不怀疑金腾所说的话,因为,他的忠心耿耿一直备受她的信任。

  “这全部都是爷吩咐的,他怕你在家里闷坏了,就要那些孩子们陪你玩,其实,他们根本就都已经知道那女鬼是你扮的,可是,因为他们也都喜欢你,所以,就一直陪你玩下去了!”

  “那都只是在哄我?”安乐表面上挺倔强的,不过,此刻她的心里正在哀号,哇……她跟闻人之间又多了一笔账了啦!他竟然不告诉她那些孩子们个个都非常人,害她一个人自编自导自演,白白丢脸那么久!

  “爷……真的很疼夫人。”金腾由衷地说道。

  安乐心头一暖,完全无法反驳这个实情,一抹酡色闪过俏颜,低声问:“你刚才说闻人这两天挺古怪的,他……没事儿吧?”

  金腾双眼陡然一亮,“夫人这么问,是在关心爷吗?”

  “你还没回答我。”安乐低嗔了声,像是做坏事被人远到一般,两团红晕冷不防地飞上双颊。

  金腾笑.笑,慈祥的眼光就像在看着疼爱的启辈,“我想夫人亲自回去看看,岂不是更明白吗?”

  ※※※※※※※※

  “安乐?那是谁?”

  千料万想,金腾没有想到自己的禀告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愣愣地看着主子,一脸不敢置信的错愕表情。

  “玄爷,你忘了?她是……是您的妻子呀!”

  “我的妻子?我成亲了吗?”闻人玄琢从书卷中抬起黑眸,眸中的冷芒丝毫没有掩饰。

  “玄爷,你当然成亲了,而且,你还非常疼爱夫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呀!”完了!他们爷不是有点怪,而是真的很、怪!

  对于这个说法,闻人玄琢回以一抹冷笑,“可我这个当事人偏偏不知道,不用再多说了!反正我不记得的事情,就没有必要再提起。”

  “可是爷……公主她……”

  “原来她还是一位公主?”这可真是教人惊奇了!闻人玄琢却懒得为这个新见闻多浪费一丝不必要的情感,“没想到我竟然是一个驸马爷呢!来人,请这位公主回去吧!就说我今天没心情见客。”

  “爷,可她不是客……”。

  “她是。”两个轻淡的字句从闻人玄琢的唇间被抛出,他挑起眉梢,侧了对方一眼,“对于我的话,你有任何异议吗?”

  “不,没有……”金腾备受震慑地摇头。

  “那就教她请回吧!”说完,那一双冰冷至极的眸子再度回到书卷上,平静得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一样!

  ※※※※※※※※

  站在外堂等待,安乐以为自己会受到热烈的欢迎,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是被人原封不动地请回去。

  “他不见我?!他为什么不见我?”她的心有些受伤,安乐用急促的呼吸来掩饰心痛。

  “夫人,爷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听说是喝了一杯茶就变成这样了!至少,天下第一神医冷厉痕大夫送爷回来时,就说如果有任何状况都是正常的,只是在今天以前我们都不知道……不知道爷把以前的某些事情忘记了,夫人,不然我看这样子好了,过几天……过几天再来,我再给夫人传话。”

  什么叫作忘记某些事情?!在今天以前……难道,她就是那个被他遗忘的“某些事情”吗?

  “不,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说完,安乐不管三七二十一,屏开了阻挡她去路的人,拔腿就往大门里奔去。

  “夫人——”

  ※※※※※※※※

  “闻人!”

  她推开书房的大门,没头没脑地就撞了进去,站定在书房的央心,看见了正俯首览书的他,胸口没来由地轻怦了下。

  那种感觉就好像初次见到他一样……不!就连第一次见到他时,她都没有这种感觉,有些紧张、有些腼脚,还有一种不知道如何说话的慌乱。

  “你就是安乐?”他的反应倒是比她平静百倍,缓缓地抬起头,以沁着笑意的眸光直视着她。

  “闻人,你不认得我了?”对于他如此淡然的反应,安乐心里更讶然了。

  “我应该吗?”他理所当然地反问。

  “你当然应该,咱们是夫妻,哪有夫妻彼此不认识的!”安乐也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

  “你说,咱们是夫妻?”

  “你真的忘了?不会吧?”

  ”回答我,咱们真的是夫妻吗?”他锐利的眼神就像已经洞穿了她每一寸思绪,有恃无恐地道问道。

  不过,他不知有意无意,倒是真的握住了安乐的把柄,她垂下小脸,羞愧地说道:“那当然,等我把你手里那封休书拿回来销毁之后,咱们就‘又’是夫妻了!”

  “你休了我?”他的语气听起来有点不太高兴。

  “我不是故意的……”她怯生,生地扬起美眸,心虚道:“闻人,咱们就扯干吧!孟大人告诉我了,父皇的死与任何人都无关,他是被自己想要长生不老的念头给害死的,那毒……他已中得太深,没有人能够救得了他,而你们所做的,仅仅只是把帝位从二哥手中夺走,让四哥坐上去而已,你欺骗了我,我本该恨你的,可是……我不想恨你,闻人,咱们扯平吧!”

  “好吧!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试看吧!”他从书案前起身,信步走到她面前,唇畔扯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试试看?”她纳闷地望着他。

  “对,你不是想收回那封休书,让咱们两人再当夫妻吗?那就试试看吧!不过,我有几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才行。”

  “什么条件?”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你绝对不可以外出。”

  “这简单,我一定办得到!”

  听到她如此信心满满的回答,闻人玄琢深邃的眸底闪烁过一丝质疑的光芒,不过,他只是笑笑,并不表异议,又续追:“第二,要当我的妻子,就必须能够服人,所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必须要得到府里上下所有人的爱戴,让他们承认你有当我妻子的资格。”

  “这……这也简单,我能办到!”娇声吼完之后,就连安乐自己都开始对自己的信心产生极度怀疑。

  “很好,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情,那就是你身为我闻人玄琢的妻子,就必须要听我的话,以后,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准有任何意见,听见了吗?”

  “我——”一瞬间,她迟疑了,以前她最不喜欢乖乖听他的话,就算他说有危险,她也会冲动去做;反正,最后他总会五条件原谅她,可是现在……她没把握!真的一点把握也没有!

  “如何?”他笑扬起眉梢,看起来有点邪恶,还有一丝丝冷淡。

  “没问题,我答应了!”她像是要给自己补充满满的信心般,用力地点头,这时候的她就连一点点思考的余地都不肯给自己。

  ※※※※※※※※

  她以为自己可以……却发现那只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安乐看着洒在地上的菜肴,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突如其来一股不安。

  两年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整整两年的时间,她却发现自己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真正的面目。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相公是一个如此薄情冷酷的男人;当地初成为他的妻时,她以为自己知道他的全部。

  可是她错了!他们明明都是同一个人呀!为什么……为什么现在面对她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一丝往昔的温柔疼爱?!

  她想要唤醒他从前的记忆,然而,他却,总是对她所提起的曾经过往付以一抹冷峭的嘲弄,仿佛她脑海中所记得的一切,才是不真实的杜撰情节,是吗?真的是这样吗?!

  “你说,以前的我很疼你、宠你?”男人唇畔泛开了—抹近乎邪恶的微笑,似乎对于她所形容的过去,抱持着十分的怀疑。

  安乐咬紧红唇,垂下小脸,这样子的他,她没见过!她只知道他的冷、他的静,以及他对她的温柔,还有真心相对!不过,就算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愿,“还是点了点头,“对……”

  他们两人的闺房从来就不是一个狭小的地方,然而,却禁不住他一步步的进退,安乐被男人逼到了角落,再也无路可退,“那你为什么要写一封休书给我,把我这个疼你、宠你的相公给休了呢?”

  “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既然我疼你、宠你,就如同你说的,我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相公,你却把我给休了……”他故意顿了一顿,语气悬扬,唇畔泛着诡谲的轻笑,又追:“这未免太不含情理了吧?”

  “我……我是因为……因为……”安乐被他一字字、一句句,一针见血的逼问给弄慌了心思,半晌对答不上来。

  “我亲爱的小娘子。”他邪笑瞅见她忽然抬起小脸,似乎因为他这句亲昵的呼唤而感到讶然,泛着泪晕的美眸眨也不眨,闪耀着一丝期待的光芒,相较起来,他的眼就显得过分冰冷。

  “我想,在你把理由想出来之前,为夫的我……只怕是很难把属于你的记忆想起来,很难……真的很难!”顿了一顿,他唇畔的笑更冷了,“另外,这就是你所谓的贤妻?茶不香,菜不热,就连你现在脸上的笑容都不够灿烂。”

  “那是因为你骂我……”

  “我不能骂你吗?身为一个做丈夫的,不能骂你吗?”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不是这样待我的!”她激动地大叫了声,扬手将桌上的杯盘给扫落到地上,顿时,金杯、磁盘的碎攀声不绝于耳,过了半晌才渐渐平静。

  “为你这个不得体的举动说对不起。”他沉声警告。

  “不要!”她摇头,铁了心不低头道歉。

  “十四,说对不起。”

  “我不要!我不说1这又不是我的错……你以前从不在乎的呀!现在的你变了……变得好可怕……”她试图想挣开他如铁钳般钓掌握,可是无论她又哭又叫,用力挣扎,他依旧是紧紧地握住她!

  闻人玄琢伸出另一只长臂,将她纤细的腰肢揽问自己;让两人的身躯密密地贴合在一起,他附在她耳畔低语的嗓调。暖昧得仿佛有什么事情就快要发生一样,“你不是希望我寡情冷心,像个残酷的男人一样待你吗?”

  “我……”她震惊地昂起小脸看他,却找不到理由否认,是呀!她曾经觉得他太过温柔,教她不太满意那教人脸红心跳,却缺少了刺激的温存,可是……现在想起,那时的自己真是贪心得过了分!

  “现在的我,不正送了你的心愿吗?我想你应该很满意才对,不是吗?”他冷笑地说完,横抱在她身后的长臂缓缓地往下游移,抚向她纤腰之下的一双圆臀,倏地将她往上一拱,教两人之间的态势显得更加诡媚。

  “不,我……”

  “不?”他邪佞地挑眉一笑。“这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愿吗?又或者只是你的口是心非呢?说!为你的失礼道歉!否则,我不能原谅你。”

  “我不说!死都不说!”

  “好吧!别说我不给你反悔的机会。”他强悍地将她搂进怀里,一双铁似的臂膀教她毫无动弹之力。

  后悔?他到底在说什么?安乐倒抽了一口冷息,慌张地抬起美眸,瞥了他一眼,一瞬间,她懂了!她突然懂了为什么他刚才会远么说,他阴冷的神情看起来好可怕,仿佛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陌生男人。

  “不要……”

  “我给过你机会的。”幽幽地说完,闻人玄琢俯首狠狠地封住了她轻颤的嫩唇,近似惩罚地吮吻着她柔嫩的**。

  安乐的心里慌张了起来,既热又冰冷,教她无法分辨内心真正的感受,久违了!他对她的亲密碰触。

  可是,就算她的心里感到怀念,但,他近乎粗暴的举动仍旧教她心悸不已,雪白的小手抵在他壮阔的胸膛上,试图想要抵抗他的蛮横,但她渺小的力气根本就不被他看在眼底,她无力抗拒他温热的大掌恣意地拧捏。

  “不要——”

  安乐心里害怕极了,她扭动着纤躯,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他的强而有力,她无法欺骗自己,在他的身下,无论她的心里有多么不愿意这样。敏感的身子依旧对他起了反应,呼吸逐渐变得喘促,喉头被欢愉的**所哽咽。

  不!她真的不想要这样!他的触碰……不应该变得如此无情!

  安乐一咬牙,冷不防地推开了他,才乘机想要挣脱之时,就被他给擒逮住,他将她双手反药抵在门板上,就在她毫无招架之力的下一瞬间,柔嫩的身体被他狠狠地贯穿撕裂……

  ※※※※※※※※

  又逢中秋。

  自古以来,人们就知道每逢夏历的八月十五,云稀需少,秋雨洗尘,在这个时候,月光将是最皎洁、明亮的时候,就如同此时,玉盘似的圆月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清辉洒满大地。

  安乐一个人独自坐在小亭旁的扶栏上,神情落寞地仰首望月,在她苍白小脸上惟一闪亮的,是挂在她长睫上的晶莹泪珠。

  今天明明就是团圆的日子呀!为什么……为什么她会觉得如此寂寞孤独?为什么她会感到如此难过呢?

  “蒙衫兮蕊裳,瑶环兮琼当,泛予舟兮芳清,击予揖兮徜徉……月皎皎兮水如镜……月一轮兮高且圃,华彩发兮鲜复妍,愿万古兮每如此,予同乐兮永年……予同乐兮……永年……”

  吟完,一颗晶莹的泪珠冷不防地滑落她的颊畔,安乐咬住下唇,忍住了差点夺喉而出的抽泣声。

  她想家……她好想杭州那个家……她不想在这里,不要在这里……她想回去了!她想回家……

  在明亮的月光之下,黑暗的阴影越发显得张狂獠狞,一双黑眸从阴影之下进发出冰冷的光芒,静静的,凝视着她泣不成声的悲伤模样……

  ※※※※※※※※

  “夫人,玄爷说……请你离开……离开这里!”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金腾觉得这比要他去杀掉千百个敌人更困难;难怪他主子令他来说,虽然表现得不在意,只怕他心里还是在乎夫人的吧!

  “为……为什么?”安乐忽然感到自己胸口的空气突然被人给抽光了,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他说,这样的你……无论如何也当不成一名好妻子!”

  “他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是真心想做他的妻子,做他的好妻子,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说我不行?!”

  是不是……当她离开杭州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从前的幸福日子?如果是这样,那老天爷就应该让她早点知道呀!

  这么一来,她就会留在杭州乖乖等他回来,不走的……如果真是这样,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啊!

  “我做错了什么?我没有错呀!”她声嘶力竭地嘶吼,纤细的双眉就像被风打颤的梨花枝叶。伴随着波雨而不断抖动。

  “夫人……”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为什么就是想不起我呢?金叔,我要他想起我啊!‘我不想被他忘掉……一个人孤零零地被他忘记了!我不要……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为什么……”

  “夫人,我想……我想爷心里自有打算,说不准……说不准哪天他就想起夫人,接夫人回来了!”

  “哪天?究竟是哪一天呢?明天?后天?十天或者是半个月?还是……三年五载,甚至于是一辈子呢?”

  “这……”

  “连你也说不出口了,是不?金叔,不要骗我了!无论我做再多的努力,闻人都不会要我了……”

  “夫人,请你不要那么悲观,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爷的身边劝说,请他务必尽早将你迎接。回来,咱们回杭州去,远离京城这块是非之地!”

  “谢谢金叔……谢谢。”最后的一个音节,安乐说得好微弱,仿佛一阵轻轻的微风吹来,就会将她虚弱的嗓音能吹散了!

  真会有那么一天吗?她不知道……



第九章:

  假如不曾分离,或许,她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竟然如此爱他。

  是呀!爱他,所以才会一天不见他,心里就已经开始觉得寂寞,寂寞得教她险些以为自己会因为心被剜空而死去。

  可她怎么还活着呢?这一阵阵越来越剧烈的心痛,应该可以让平常人死上千百次了,而她却还死不了;因为,她想见他呀!在见到他之前,她哪儿也不会去,当然更舍不得死了!

  她回宫了!

  经过连日来的辗转飘泊,在阔别两年多之后,她终究还是回到这个她生长的地方,昔日对它的怀念,如今想来,竟显得有些可笑;当初,她到底是在想念这座皇宫的什么地方呢?

  它的华丽堂皇,只不过是一层脆弱的外壳,关于这一点,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才对,就如同那天她九皇兄说过,既然已经逃了出去,何苦再回来自投罗网呢?

  日升日落,又是一个黑夜,万籁清静,应该是教人舒心的好时光,可恨的是她偏偏在这样的黑夜里特别想他!

  “公主,你早点歇息吧!”伺候的宫女一边磨着墨,却又一边劝安乐早点宽衣歇下。

  “不,我要写信,信不写完,我绝对不睡觉!”从小,她做事就凭着一股傻劲;所以,她傻傻地跟着闻人走,却也傻傻地回到京城,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嘛!凡事总会拨得云开见明月。

  这次,也会一样吗?安乐雪白的小脸在烛光的掩映下显得有些落寞,似乎不太敢奢望这次的事情也能随心所想。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子时;公主,等明天——”

  “你是想要我什么都不做,只是睁着眼睛等天亮吗?”安乐淡淡地扫了婢女一眼,见她无言以对,才又回眸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白纸上。

  纵然她的心里藏着千言万语,可是真的想写些什么让他知道,却是连提起笔落下一宇半句,都是如此困难!

  ※※※※※※※※

  “爷,夫人又差人送了一封信过来。”金腾将手里的信呈给王子。

  闻人玄琢浏览着卷宗,淡然地以眼神示意道:“搁着吧!”

  “爷,夫人她……”

  “还有事要禀报吗?”一双阴魅的眸子从卷宗里抬起。

  金腾被主子的漠不动心吓了一跳,连忙摇头道:“没……没事。”

  “那就退下吧!除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事儿就先搁在一边吧!”说完,闻人玄琢再也不理会他,兀自将眼光再次放回卷宗上。

  其他的事儿?金腾退走之时,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他想,玄爷的病一定不轻,这要是在以前,只要有关夫人的事,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病痛,绝对都是一等一的要紧事,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摆在一边不管呢?

  唉……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呢?

  ※※※※※※※※

  才一天不见他,似乎就已经开始觉得寂寞了!

  更何况,她已经一个多月没见过他,她只是生活中少了他的存在,竟然就觉得连身边的小花小草都像快枯萎了似的,了无生气!

  这段时间里,她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他以前对她的好,想起了他们两人曾经共享过的点滴欢笑,想起了……

  可她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所回想的明明就是幸福无比的事情,却总是在想起来的时候,心痛得教人想哭呢?

  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时过境迁,人事已然全非了,所以她才更加倍感怀念心痛呢?

  她想他……想他啊!

  “公主,你又在给驸马爷写信了?”宫女端着茶水进来,看见安乐又呆坐在书案前,忍不住疑问道。

  “嗯。”安乐点了点头,笔尖依旧悬在半空,这时,她抬眸望了身旁的宫女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却也觉得好笑;她以前到底为什么怀念皇宫里的生活呢?就连将她抚养长大的嬷嬷,也都已经在一年多前告老还乡了!在这宫里,早就没有她所想念、想见的东西了!

  “可是……公主,你每天一封,接连写了那么多封信,他却连一封也没回,公主,会不会……”

  “不会!闻人不会不要我的!”安乐一口截断了她不好的臆测,“我在信里告诉他,约他明天去梨园听戏,以前他曾经答应过我,无论如柯他都会陪我去的,我相信他一定会陪我去的!”

  ※※※※※※※※

  隔天

  是否真的失去了记忆,或许,只有闻人玄琢自己一个人知道了!

  此刻,在眼前有人挡去了他前往的路途,一把把锋利至极的刀在他面前晃动着,然而,他就像一只没有天敌于世界上的猛禽,以冷淡而且毫无所惧的眼光回觑他们这些人,高傲自信地挑明了一点,那就是——无论如何他绝对会赢!

  这才是他们真正认识的闻人玄琢,一个教人心惊胆战的邪冷男子。在他面前,一群大汉们不由得暗暗惊吓。

  “你们真的确定自己不改变主意?”闻人玄琢发现自己难得大发慈悲之心,只不过有人却不肯领情。

  “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就算你现在跟我们求饶,只怕都已经太迟了!”其中一名男人叫嚣道。

  “原本自己想说的话被人抢先了,心里可真不是滋味。”闻人玄琢冷笑地叹了口气,深逻的眸光冷冷地扫向眼前人。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朱色衣衫的男人缓缓地从暗巷中步出,“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自信,闻人玄琢!”

  对于这个直呼他姓名的男人,闻人玄琢似乎一点都不感到讶异,他冷笑了声,“原来真的是你,龙川。”

  被唤为龙川的男人眼神不善地一眯,似乎不太高兴自己的出现被人如此渺视,“怎么?看到我,你一点都不讶异吗?”

  就在冷厉痕明确地告诉他,“紫鸩”除了原本隶属于皇宫的御影门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懂得调配之法时,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两年前,因为不服他而出走的叛徒龙川!

  “确实有一点惊讶,不过,却也同时宽了心。”

  “为什么?”

  “因为,站在我面前的敌人远比我想象中渺小得多了!”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别忘了,我的武功不下于你!”当年,御影门最出名的三大高手,其中一个就是他!

  闻人玄琢勾唇一笑,神情却显得有点悲伤。似乎想起了当年也身为三大护法之一,对他如亲兄弟般,却被皇帝疑心赐死的大师兄,这同时也是他为什么会背叛的原因!

  “如果,原本假想的敌人是大权在握的一国之君的话,那么,你确实一点都不足为惧。”

  “该死!竟敢小看我,闻人玄琢,杀了你之后,我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接收御影门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种本事了!”

  话声甫落,两道人影一闪,剑并闪出激光,虽然战况激烈,然而自始至终,闻人玄琢势在必得的眼神却从未改变过……

  ※※※※※※※※

  他没来。

  安乐站在戏班的门口等着,一直等到戏开场了,他仍旧不见踪影,戏散了,她终于确定自己没办法跟他一起观赏这出戏。

  渐渐地,人群稀散了。

  安乐神情黯然地垂下美眸,咬着苍白的**,一言不发地在原地继续等待,她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凄凉的冷落,可是,她不敢走开,她生怕自己一旦离开了这个地方不再等他,从此她与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所以她等,一步也不敢离开。

  她不敢走,可是,他为什么还不来?!

  他难道真的忘了吗?曾经答应过她……答应过她的承诺呀!他说,要陪她来这里看戏的呀!

  “闻人……你真的不来了吗?不来了吗?这次你没回绝我;没说不来,我就当做你已经答应了……”

  原来,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安乐扬起美眸,看着景色依旧的戏楼、不变的胡同,却不知怎地,这个京城忽然教她感觉陌生了起来……

  ※※※※※※※※

  “你主动要去和亲?”寒戎没有想到自己的皇妹竟然会突然提出这个要求,心里着实错愕。

  安乐努力地教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很坚定,“对,那个叫什么……什么汗的,不是一直想要我嫁给他吗?我嫁,只要他还肯要我,我就嫁。”

  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楚了,竟然还口口声声要嫁?寒戎忍住了心底的笑意,邪美的脸庞勉强维持住一派正色,“据朕所知,库勒汗确实还对你念念不忘,前些日子还派使者来向朕请安,顺道问起了你,足见他对你情意深长,十四妹,你确定自己不再多考虑一下?”

  “不,这是我对四哥惟一的请求,而且,婚事能进行得越快……越好。”她知道,如果不去和亲,这辈子她就算插翅都难飞出京城大门。

  她不想留在这儿了,就连一刻……都不想。

  “安乐,你确定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

  “我没想,也不能想……想了会让自己后悔,所以我不能想,四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管,你是我四哥,永远都是。”

  “为了夺得帝位,伤害了你同母所生的二哥胤焰,朕并不祈求得到你的原谅,不过,你这句‘四哥’听起来挺受用的,安乐,朕允你了,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允你了!”

  “谢四哥。”福了福身,安乐转身就要退下。

  “安乐。”寒戎唤住了她。

  “嗯?”她淡然回眸,等着他说话。

  “欢迎回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教安乐觉得心里安慰极了!她再度福身,说了句“谢谢四哥”之后,头也

  不回地散紧离去;她忍住了心里的感动,咬住了唇,没将自己的情绪显露出来。

  “唉……”在她的身后,寒戎轻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恰好被从殿后走出来的展瑶听得一清二楚。

  “你为什么叹息呢?”她来到他的身畔,柔柔地问道。

  “朕在想,这整件事情简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两年前,闻人请朕指婚,好给他一个带安乐远走高飞的理由,两年后,换成安乐求朕指婚,原因不详,不过,应该跟他脱不了关系才对。”

  她将纤手交到他伸出来的大掌之中,任由他牢牢地握住,恬淡地笑道:“这件事情需要我出面吗?好歹,乐儿只差我三岁,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我如果不管——”

  “不,由他们去吧!这件事情迟早会有一个交代才对,瑶儿,你只需烦恼朕一个人就成了!”

  “你伤势好些了吗?”一丝忧色闪过展瑶美丽的瞳眸深处。为什么已经过了那么久,用了最好的药,也请了天下第一名医,他腰上的刀伤却迟迟未见痊愈?!

  他将她揽进怀里,深沉地凝视了她一眼,过了片刻才摇头笑道:“不,还疼着呢!”

  ※※※※※※※※

  时入深秋,京城的气候已经透着刺骨的寒凉,安乐摒开下人,打算一个人静静,却不料被人宫面圣的库勒汗王能缠住,顶着是她未来驸马的头衔,他就像一只惹人厌的蚊蝇般,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公主,你一定会喜欢我特地为你准备的寝宫,那儿跟这里一模一样,我费了好大的苦心,动用了许多木工巧匠才完成的,我想如此一来,你就不会想念中原的皇宫,可以安安心心当我库勒汗的爱妃了!”

  她想,应该是安安分分才对吧!安乐抬起美眸,扫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心里只觉得好笑,他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当她嫁到西域之后,心里所想念的不会是这座富丽堂皇的宫廷,而是远在杭州竹林里那幢小鬼屋,还有歌舞升平,昼夜不闲的瓦市,当然,还有闻人替她精心打造的“闻人山庄”,那将是一个会教她倾毕生思念的地方。

  还有许多、许多……可有太多的回忆,教她不忍去想念;安乐轻轻地吐了口气,想要舒缓内心的郁闷,却在这个时候,眼前看见了一尊熟悉的高大身影,教她的心再度抽紧。

  是他!

  她不该讶异的,不是吗?毕竟,他与四哥寒戎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人,在他们的手里,原本属于太子党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人只有心甘情愿归顺的命运,别无他择。

  或许她应该感到高兴,因为,在那一场夺嫡的改变之中,活下来的人远比死去的人多,而她,就是其中之一。

  “在下闻人玄琢。参见库勒汗王、参见安乐公主!”他揖首拜见眼前二位,刻意拉开疏远的距离感。

  “免礼。”库勒汗高傲地横了他一眼,“咱们曾经见过面吗?”

  “只怕是不曾。”他缓缓摇头,一抹淡然的笑勾在唇边。

  那天,他为什么没来呢?安乐想问,却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她好气!气他绝情,也气自己没用!

  “以后,你可要改口叫我王妃,因为,我要嫁给他了!”安乐凭着内心深处萌发的一股倔强,冲着闻人玄琢大声地吼道。

  倏地,闻人玄琢的脸色变了一变,虽然仅仅是一瞬间的些微差异,不过,却已经将他内心的不悦之情展现无遗,只是,这些情绪随即就从他的脸上消失无踪,仿佛错觉一般迅速无痕。

  “那真是恭喜了!公主,恕在下有命在身,失陪了。”说完,他越过安乐的身畔,头也不回地走开。

  “闻人……”他还是不记得她,是吗?

  安乐直勾勾地瞅着他高大的背影离自己越来越远,情不自禁地低唤了声,微弱如蚊蚋般的喊声,恰恰与她内心狂热的思念形成强烈的对比。

  库勒没听见她哽咽的低喊声,也因为沉浸在即将娶亲的兴奋之中,粗心地没发现安乐的神情不对,一副看起来就像髓时会哭出来的模样,“公主,起风了,请人内歇息吧!”

  “你很冷吗?”

  “笑话,咱们北大漠一到冬天都是冰雪封地,严寒无比,京城这一点小风小雪,本汗王根本就不放在眼底。”

  “既然你不怕冷,那就脱下你身上的裘衣给我披上,如何?”

  “这……”

  安乐冷笑了声,“你怕脱掉身上的厚裘给了我,你就抵挡不了风雪了,是吗?就像你所说的那样,京城不像北大漠那么严寒,可是,你的心里还是存着害怕,怕自己被这小风小雪给冻死,不是吗?”

  “我……我脱!我现在就把身上的孤裘衣脱下来给公主!”说着,他飞快地解开腰际的绑带,想要把裘衣脱下来给安乐。

  “不用了!”

  “没关系!我不怕冷,公主,我这就脱——”

  “我说不用了!”她陡然喝住了他,随即在他的错愕之下恢复了平淡的话气,“你先走吧!我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

  库勒汗愣愣地点头,忍不住多瞧了安乐两眼,才转身离去。

  安乐看都不看他一眼,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想起来了,打从他们两人初见面的时候,闻人就一直呵护着她,将她照顾得无微不至,对于她的任性娇气,他从来没有表示过意见;对从她的无理要求,他总有使不尽的手段可以教她满足!

  为什么……他总是能不着痕迹地教她开心呢?

  她想出了神,没留意有人走到了她的身后,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震醒了她的注意力。

  “不高兴就赶人家走,什么时候你也变得那么蛮不讲理了?”

  安乐猛然回头,她只觉这男人的声音耳熟的很,眼前却只看见一个陌生的太监,以一个宫人的身份而言,他未免太过高大强壮,这一点教她感到小心冀冀,开口问道:“你是谁?”

  “才短短两年,没想到你就把二哥我忘得一干二净了,这真是一个教人悲伤的事实。”男人撕去了假面皮,露出一张阳刚俊毅的脸庞,竟是胤焰!

  “……”安乐痴痴地望着他,片刻哑口无言。

  ”十四丫头,好久不见了。”他出声轻唤。

  “二哥……”

  安乐瞪大了美眸,起初的不敢置信,就在短短的一瞬间,化成了满腔的情感,她热泪盈眶,哭得像个水做的波娃娃。

  “二哥!”她飞奔上前,一把抱住胤焰。

  “傻丫头,哭什么?”受到如此热烈的欢迎,胤焰忍不住唇畔泛起微笑,却也不禁轻叹了口气。

  “我以为……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二哥了!二哥……”一双纤细的藕臂紧紧地抱住了兄长的腰际,仿佛无论如何她都不再轻易放开了。

  “你一句一声二哥,是想要把一辈子的份一次喊完吗?”胤焰也反抱住她。伶出大掌抚着她柔细的黑发,忍不住取笑道。

  “二哥,你不要吓我……”她扁起了柔嫩的小嘴,美眸之中奋满了滚动的泪水,似乎随时一发不可收拾。

  “好,不吓你,不过,我放心不下你,十四丫头。原本以为自己今生今世再也不会踏进中原土地一步,没想到还是为了我的十四妹回来了!”他捧住她小巧的脸蛋儿,眸光仔细地审视着她泪汪汪的模样,忍不住笑叹了一口气。

  “二哥……”才喊着,热烫的泪水又滚了下来。

  “哭得那么伤心,是谁教你受了委屈了?”

  “我……没有……没有人……”本来,她真的好想乘机诉诉苦,可是立刻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就算再无知,都晓得她的二皇兄现在是雄霸西域的帝王,闻人又曾经帮她四皇兄设计夺嫡的圈套,如果现在又让他知道闻人欺负她,后果只怕不堪设想。

  不,无论如何,她都不要闻人受到伤害!

  “真的没有人吗?十四丫头,你向来都不是一个爱哭的娃儿呀!”胤焰挑眉一笑,拆穿了她口不对心的谎言。

  “我现在变爱哭了,不行吗?”

  “行,十四丫头。”他揉了揉她丝般的发,“如果受了委屈,告诉二哥,倘若你真的不想在京城待下去,那就跟二哥回西城去。”

  “二哥,我……”一瞬间,安乐犹豫了,她只是想要逃离这一切,却从来没有认真地想到离别……竟是那么痛!



第十章:

  夜深深,月,又是一个圆。

  明天,和亲的队伍就要出发,她即将随库勒汗王回去西域,说不定,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回到中原了!

  “公主,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宫女看着摆在门口的破碗,颇为纳闷不解。

  “他会懂的,只要他看到,就一定会懂的。”安乐仰起一双美眸望着天边的月,充满了怀念的迷漾神情,远记得她总是喜欢没事找事,喜欢闹他,然后,再理直气壮地抱怨他不懂,那微妙的心思啊!

  我生气、我难过,你却都不知道要安慰我……

  好吧!那以后你生气,就在门上挂一条红色的罗帕;你难过,就在门上挂一条白色的罗帕,让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这样我就会安慰你了!

  那如果我高兴呢?

  就挂上黄色的丝绢吧!用它明亮的颜色来表示你的心情,如何?

  好好好!那……不要只挂罗帕,咱们可以用一些其他的东西,如果事情紧急我就摆筷子,表示动作快一点;如果事情严重,我就摆一个篓子,表示这搂予捅大了,对了……我还要摆一只缺了角的碗。

  要干什么?

  代表咱们两人没完没了!

  没完没了?那岂不就是天长地久了?!真亏你想得出来,我的小十四,在你说过这么多个“如果”之下,我最喜欢这一个了!

  什么天长地久?才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是说……

  她后来说了什么呢?那天,他没教她再继续说下去,他笑着,并且霸道地吻住了她的唇,她还记得自己在他的怀里激动地挣扎,想要把剩下的话给说完,不过,却再也没有机会,他总是有办法教她意乱悄迷,不能自己。

  但……他会知道的,不是吗?

  他会知道她想要跟他没完没了,天长地久一辈子的,他能够懂的,他一直都是那个最懂她的人,不是吗?

  她在心底说服自己,他能……他一定能懂……

  ※※※※※※※※

  养心殿

  寒戎缓缓地走下殿堂,一双俊魅的眼眸直视着面前的闻人玄琢,他的表情一如当年,总是冷淡得近乎漠然,教人不敢相情宫中探子的回报,这样的男人竟然疼他的十四妹疼进了骨子里。

  “就在昨日,朕接到了‘他’的信,不消朕说明,你应该清楚在这封书信里写了什么才对。”

  “闻人洗耳恭听。”

  “你真的不知道吗?如今,在中原这块土地上,能教他挂心的人也就只有自己的胞妹十四皇妹安乐了!”

  对于这个话题,闻人玄琢的反应是默然,他缄口不语,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寒戎的下文。

  寒戎却没有接续话题,话锋陡然一转,“闻人,五年前,朕差点就死在你的剑下,记得吗?”

  “有这种事吗?”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已经不记得了。

  “你忘了吗?闻人,你真的失去关于安乐的所有记忆了吗?”

  “不该记住的,我全忘了。”

  “忘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让安乐死心去嫁给别的男人,就是你最后想要的结果吗?”

  淡笑而不语,是闻人玄琢所给予的惟一答案。

  不过,寒戎却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意,他冷冷地哼了声,奉送给闻人玄琢郑重的警告。

  “不要忘了,就算胤焰不说,无论如何,她都是朕的皇妹,不管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欺负得太过分,就算你是朕出生人死的好兄弟,朕也不饶,如果你伪装失忆,只是担心朕会伤害安乐性命的话,那么,朕只能说你太多虑了!她虽然与胤焰同为一妃所生,不过,无论如何她依旧是朕从小就疼爱的异母妹妹,这你大可放心,倒是有一笔账,咱们两人倒是应该好好算一算。”

  一瞬间,两个男人的眼神同时变得冰冷。深沉地直视着彼此,似乎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都已经了然于心。

  闻人玄琢沉静而不语,面对危险采取不急不躁的冷静态度,一向都是他能够轻易摸清敌人底细的关键。

  “你知道朕迟早会清算你的,是吗?闻人,腾该怎么严惩你这个叛徒呢?”寒戎冷冷地轻笑了声,一语震碎了两人之间的僵局,“近十年来,你以御影的身份在皇宫大内行走,对于整座皇宫的地形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两年前,打开北牢大门,放走二皇子胤焰,这是任何人都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过,如何把这么招摇的一个人运送出宫,没有二定的本事——是绝对做不到的。”

  “所以,四爷怀疑我?”

  “真相是否如此,你自己心里有数。”说完,寒戎故意顿了一顿,又道:“你不问问朕想如何处置你吗?”

  “何须问呢?四爷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主意。”

  “聪明!玄琢,你是朕手下一只爪牙最锋利的鹰,朕可以毁了你,却也不能没有你,论武功,朕及不上你,五年前你可以有机会杀朕,这机会你今天依旧拥有,现在,朕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朕,否则,从此以后,你只能效忠朕一个人,绝对不能够有二心!”

  “四爷,你似乎变得更贪婪了!”

  “你办不到吗?”

  对于这句话,闻人玄琢回以深沉的一瞥,半晌过后,才幽幽地笑道:“不是不能。”

  “喔?”寒戎扬眉。

  “我需要一点好处贿赂。”

  “上回,你跟朕要了十四,这次你想要什么呢?”

  “还是十四。”

  “这么死心眼?”

  对于这句凋侃,闻人玄琢付之一笑,“孟观云那家伙成天胡闹,没一句正经话,不过,他倒是有一句话说得对极了!咱们都是行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彼此互相残杀,只是为世人多添笑话一则罢了!”

  此时。他冷不防地抽出殿侧护卫系在腰间的长剑,就在众人以为他想要对皇上不利,群起戒备之时,锵地一声,质地坚硬的剑身在他的手里应声而断,“如果我闻人玄琢背叛四爷,下场就如同此剑。”

  “你的身手依旧是那么了得。”寒戎微笑,似乎很满意自己得到的答案,“去吧!和亲的队伍在半个时辰前已经出了京城大门,你的行动再不快一点,只怕就要晚一步了!”

  ※※※※※※※※

  越来越远……

  随着她与京城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安乐的心就越来越沉;她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可是,她办不到!

  “停车!快停车!”她小脸探出车窗,急急地喊停。

  “公主,咱们才刚出城,离打尖儿的地方还很远呢!”随行的婢女被吓了一跳,连忙劝说道。

  “我不管!停车,我不要嫁了!今生今世除了闻人之外,我谁都不要,就算他不要我,我也只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哪儿都不去!”

  她可以不要他的爱,她可以不祈求他的回心转意,可是,就算一颗心已经痛得快要窒息,她却仍旧离不开……

  “公主,你不要跟我开玩笑了,启程,千万不要误了回国拜堂的吉时。”库勒汗扬手示意车队继续前进。

  “不——”安乐摘下了头上的凤冠,不管马车正在行走,一股脑儿就掀开红廉往下跳,一个不经意的跌跤,教她在草地上翻了好几个滚。

  “公主!”一行人随着她追了出去。

  安乐在他们面前跌跌摇摇地站起身,苍白的神情仿佛受了不小的惊吓,却仍旧不改坚定的意志,她无心摘下沾在额头上的草屑,只是定定地看着库勒汗,深吸了口气后,才道:“对不……我想,我还是不能……”

  “公主?”

  “我不走,不走……”刚才跳车的那一瞬间,她心里真的好害怕,怕自己就这样被带到西域去,再也见不到闻人,安乐不安地环顾着四周苍茫的草原,天边仍旧悬着一抹霞红,夜渐渐黑了,眼前每一双眼睛都在着着她,仿佛在质问她为什么如此不懂事!

  是的!她不懂事,所以才会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以为自己远离京城、远离中原这个伤心的地方,就可以得到一个苟延残喘的地方,让她可以慢慢疗养支离破碎的心。

  可是……她真的错了!

  “闻人……”

  “公主,快天黑了,咱们放程吧!”库勒汗依旧不死心,上前擒住她的织手,转身往车队走去。

  “我不要!你还不懂吗?我不能嫁给你!”安乐奋力地甩脱了他的掌握,不断地往前跑,不断地大喊着:“闻人!我在喊你呀!你为什么不来?你没听见我在喊你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来?!

  随着一声声的呼喊,一串串泪珠潸然而下,安乐嘶哑地喊着;泪眼迷离的她看起来教人万分不舍。

  …我这不是来了吗?”低沉含笑的男人嗓音如同夜色般,悄悄地降临,闻人玄琢微笑的脸庞藏在夕阳掩照的阴影里。

  ”闻人?!”安乐停下了脚步,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一时竟无话凝咽,近乎痴傻地望着眼前逐步朝她而来的高大身影。

  闻人玄琢勾起一抹浅浅的笑,并不看安乐一眼,反而直接注视着搞不清楚状况,陷入一片混乱的库勒汗,幽幽然道:“库勒汗王,你真的确定自己能够娶她这个任性的公主为妻吗?”

  “你是那天的男人?!”

  “对,我与你曾经有一面之缘,而且更是她上一任驸马爷,今天以过来人的身份,特地来给你一些忠告。”

  “过来人?忠告?”

  “对,就是忠告,库勒汗王,听我一句劝告,放弃娶她为妃的念头吧!像她这样任意妄为的丫头,不是你可以驾驭的。”

  “你凭什么说本汗驾驭不了她?本汗早就知道她嫁过人,不过,这一点对于两国的合作一点影响也没有!”

  “这个……”他从怀里抽出一封信,从信里抽出了黑字白纸,这时,他才颇有意味地觑了安乐一眼,只见她似乎也认出了这封信,一双泪湿的美眸因紧张而圆瞠。

  “是她写给在下的林书,里头清清楚楚写着她要休了我,我俩从此阳关独木,再无瓜葛,不过,十四,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不是!绝对不是!”她用力摇头,着急地大叫否认,一股子呛人的泪水再度泛涌在美眸深处。

  她怎么会不想要他呢?她要的呀……安乐定定地瞅着他,太久不见的思念情愫,像狂潮一般,在一瞬间将她给淹没。

  “那好办。”闻人玄琢神秘地勾唇一笑,在她的面前动手缓缓地将黑字白只给撕成了碎片,白色的纸片随风飞散不见。

  “既然,这不是你内心所想愿,而我这个为人相公的又耻于承认自己被休弃,所以干脆就把这封休书给撕了,现在休书没了,库勒汗王,我们中原有一条习俗,那就是一女不能嫁二夫,她既然再度成为我的妻子,就代表她不可能再嫁人,所以,可能必须请你抬着空花轿回西域去了!”

  “不可能!本汗成亲的喜讯已经传回西域了,如果没有把新娘子娶回去,那本汗岂不是颜面扫地吗?”

  “那敢问汗王,你是想要颜面扫地,还是人头落地呢!”闻人玄琢凉悠悠地放口道。

  “你——你这是在威胁本汗吗?”库勒被他一瞬间沉下来的铁青脸色给骇住了,忍不住硬吞了口唾液压压内心的惊悸。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这个当人家丈夫的,没有度量大到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娇妻被别的男人娶回西域去,而我知道自己如果遭遇不测,十四会很伤心的,为了不让她伤心,我不会让自己轻易死去,既然不是我死,当然就请你牺牲一卞,如何?”

  “你未免太狂妄自大!”

  “是不是狂妄自大,咱们很快就见分晓了。”说着,闻人玄琢从腰际解下一面纹龙的金牌,“你应该见过这个吧?”’

  “你……你怎么会有这面金牌?”库勒汗颤抖地指着金牌,不敢相信西域霸主胤焰的随身信物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男人欠我一份情。”闻人玄琢淡笑地说完,语气陡然转硬,“还不快走?汉人常说先礼后兵,如果你再不走,咱们就只好见血了!”

  这时,库勒汗身旁似乎有人认出了闻人玄琢的身份,急忙地上前向主人禀告,最后,虽然心有不甘,库勒汗还是带着少了新娘的娶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西域归去。

  大批队伍渐行渐远,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闻人玄琢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首先开口道:“好久不见了,我亲爱的小娘子。”

  “你来了……你终于来了!”安乐忍住了大哭一场的冲动,迟疑地问道:“你想起我了吗?”

  对于她这个敏感的问题,闻人玄琢似乎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仿佛先前所发生的一切从未发生,反而笑着解释他的来意,“今天我来这里,是为了想看看我亲爱的小十四的冒险游戏,究竟玩够了没?”

  “什么叫作玩够了没有?!分开那么久,你似乎一点也不会舍不得我……而我……”她忍不住抽噎了声,泣哑地说道:“我却好想你……你都不想我,一点也没有!”

  她扑到他的身上,一边又气又恼地吼着,一边握起拳头,不断地在他健壮的胸膛上施展自己的花拳绣腿,闻人玄琢无奈一笑,伸出大手将她的一双小拳能牢牢擒住。

  “真是冤枉呀!小家伙,你究竟是哪只眼睛看到了我不想你呀?”

  “你是!你不想我!因为……因为你都不来找我!我在等……一直在等你来接我回去!”

  这时。想到自己日日夜夜想他,想到快要肝肠寸断的委屈心情,安乐就忍不住内心的怄气,将他猛然推开,飞快退了几步远,想离他远远的,以示自己的骨气,可是,几乎在同时就不争气地怀念起他胸膛的温暖。

  对于她近乎孩子气的表现、闻人玄琢忍不住失笑了声,他的十四依旧是原来的十四呀!曾有一度,他以为自己会失去她!天可怜见,她依旧是他疼爱的模样,又或者说,她仍然是需要地疼爱的小十四!

  “你不是想玩吗?如果,我太快把你找回来,坏了你的玩兴,岂不是会被你怨恨到死吗?”他低沉的嗓音充满了不可思议的温柔。

  “我才不会……”她忿忿地抗议道,倔强的心良却被他一声声的柔语给拂得暖暖的,而且,一阵阵生疼不已。

  “好吧!那就让我承认,我想你,好几次险些冲动把你带回身边,完全不问你的意思,就将你带回杭州去,然后,就再也不让你四处乱跑,安安分分地替我生一个白胖的小娃娃,可是,我的理智不让我那么做,我想让你主动回到我身边,心甘情愿地回来!”

  “我是呀!我……我现在不就回来了吗?”她扁起了小嘴,近乎嚎啕地哭了出来,“我想你……我想你、想你、想你呀!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等你……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来了……我还以为自己就要在宫里终老,一辈子等不到你了……”

  她总是能教他又爱又疼!他神情怜爱地叹了口气,朝她伸出长臂,仿佛在召唤着迷失的羔羊,“那么,过来!让我好好瞧一瞧,我可爱的小东西这次历险回来,是否瘦了些?”

  “瘦了!想你想瘦的……”迷途的小羔羊一步步地走近他,泪儿就像断了线般直掉,嘟起了柔嫩的小嘴儿,埋怨地指控他道。

  “是吗?!那就再走近一点,让我仔细瞧瞧。”他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语气温柔地诱哄道。

  “我想念你,想念你亲手烤的鱼、想你亲手弹的琴声、想你亲手替我梳的头发,瞧!我现在不美了!就像你以前常常吓唬我的,不乖乖坐好让你梳头,头发就会乱得跟小鸟窝似的……”

  她一边走向他,一边诉着苦,两颗晶莹的泪珠子在眼眶边滚着、滚着,有数度险些滚落下来。

  “这么说来,是我以前宠坏你咯!”他好笑地挑起眉,长臂一伸,冷不防地将她拥进怀里,紧紧地搂住。

  “是……就是你宠坏了我,才会让我贪得无厌……”乍然感受到他出悉的温热怀抱,她忍不住一个呜咽,就像个小娃儿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仿佛想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受的委屈,统统对他哭出来一样。

  “不哭了,我的小十四。”他捧起她泪汪汪的小脸,俯首轻吻去泪珠。

  “可是,我还是觉得伤心……因为……因为你看到了碗,却不来见我,让我等你……等得好害怕、好伤心……以为你真的不要我了……”她一口气换不过来,抽噎了一下。

  “碗?什么碗?十四,你确定吗?我没看到。”

  “明明就有,我放在门前,缺了一个角,表示咱们今生没完没了,只要你是真心疼我,你不可能没有看见的!”

  “我根本就没有看见,而这跟我是不是真心疼你无关。”

  “你不要试图蒙混过去,我分明就放了……”

  “可是我真的没看见,要是我看见了,岂会无动于衷?”闻人玄琢实在忍不住为自己叫屈。

  “真的吗?”她还是颇怀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相信我?”他沉下脸色,不太高兴她的怀疑。

  安乐低下头,委屈地开语道:“那……那碗会跑哪里去了?难不成,它自己长脚跑掉了?”

  “那岂不是更贴切了吗?既然碗没了,那就更代表咱们两人‘没完没了’,绝对会天长地久一辈子,不是吗?”

  “可是,我还是想知道那只碗跑到哪里去了……·都是因为它不见了,你才没有立刻来找我,我想知道它为什么不见了?”对于他让她一天天、一夜夜绝望似的等待,在她的心中似乎仍有怨怼。

  “回杭州吧!去年你感染了风寒,恰好没赶上,只要咱们早点启程,今年你应该还赶得及正月十五乞如愿。”

  “乞如愿?”天生爱玩的瘾虫似乎又在她的体内悄悄发作。

  他笑嫩着她好奇的小脸,颔首道:“对,这种风俗源自于一个神话故事,据(荆楚岁时记)中记载,很久以前卢陵有一位商贾名叫欧明,他每次经商经过彭泽湖时,就会取船中的物品供祭湖神青洪君,积数年如一日,常祭不断,他这个举动使湖神大为感动,一天,湖神步上水面问欧明心有何求,欧明回答‘但乞如愿’。

  “本来,他的意思是乞求万年如意,没想到湖神恰巧有一位侍女就叫如愿,湖神答应了他的请求,将如愿赏给了他,此后,凡是欧明需要什么,如愿都能够立即办到,真可说是如愿以偿,可是,有一年元旦,如愿起床晚了些,欧明大怒,痛打了如愿一顿,结果……”

  “好过分,才不过晚起了一点,他就打如愿,如愿真可怜……”她语气闷闷地替那位“如愿”打抱不平道。

  “这只是一个神话故事,不要太当真!”他笑揪了下她俏挺的小鼻尖,又接着说道:“结果,如愿在气恼中跑到秽土里消失不见了,这时欧明就用钱杖敲打秽土堆,口里唤着如愿,可是,如愿还是没有回家,不过,从此以后,人们每到年节时,就会用一条细绳栓系一个锦人,投入秽土堆中,然后执杖痛打,乞求万事如愿。”

  “这么做有用吗?”

  “关于这一点,你相公我可能就很难给你答覆了!”他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从来没有尝试过。

  “嗯……那我来试试看,灵不灵很快就知道了!”

  “为什么?”他倒是很好奇她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她蓦然红了俏脸,半晌说不出话来,似乎对于他这个问题的答案难以启齿。

  “嗯?到底是为什么呢?我亲爱的小十四,你为什么不说话呢?”他牢牢地拥住她,并且以含笑的眼光不断追问。

  “我……我……”她别开小脸,逃避他的注视。

  “你什么呢?”

  “我想乞求如愿……让我跟你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好小声,险些就教风给刮得听不见。

  不过,闻人玄琢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漏听,他失笑不已,搂着她低语道:“我亲爱的小十四,关于生娃娃这种小事,难道你不觉得来求我这个相公比较实际一点吗?”

  “你……贫嘴,大坏蛋!我……我不来了啦!”她娇嗔了声,背过身去,气恼着不想理他。

  “真的不理?”

  “不理。”她已经铁了心,决定要给他一点苦头吃。

  “好吧,那我只好用自己的办法让你理我了!”他假装勉为其难地叹息了声,准备将言语化为行动。

  安乐才正要回嘴,就发现他的神情邪恶到了极点,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而这预感几乎是立刻就成真,教她忍不住又气又笑,失声低喊:“闻人,不要啦——”

  娇嫩的嗓音完全可以听出她的气急败坏,不过也仅只这么一声,接下来的,统统隐没在四片交揉的唇问,再也没教旁人得了便宜给听去了!

  ※※※※※※※※

  虽然,两个当事人已经言归于好,不过,那一天,安乐特地摆放的那只破碗,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呢?

  话说,身为孟观云的小妾,花无忌每次无聊至极时,就会往宫里跑,谁教她相公是一个工作狂,她这个可怜被抛弃的小娘子当然就要自己去找娱乐消遣了!

  “小狗乖,快吃饭。”今天,她捡到了一只小狗,现在正额得不亦乐乎。

  “无忌,你这个碗从哪里拿来的?”孟观云恰好路过,眯细了黑眸,打量了那只狗碗一眼。

  “不知道。”她很老实地摇头。

  “我觉得似乎挺眼熟的,好像在哪里看过。”

  “是吗?是不是因为碗都圆圆一个,长得一副模样吧?至少我觉得它们都长得一模一样。”

  孟观云笑着摇头,“不,如果我没记错,这只玉碗原本应该是在宫里才对,无忌,你这个碗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就告诉这只小狗儿,说如果它能够找到自己的吃碗,我就替它,而它也真不愧是注定要给我花无忌养的狗,随便找找就弄来一个挺上相的碗,结果就是你看到这个样子哟!”她偏过绝美的小脸,摊了摊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闻言,孟观云心里微愕,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自己到底娶了一个怎样古怪的妻子!竟然教狗自己去找饭碗?如果它没找到,那她是不是就不养了?

  “算了,反正这个碗也缺了一角,随你去吧!”

  “我想,这碗该不会很重要吧?”宫里的耶!随便拿去卖一定很值钱,到底是哪个白痴把它给打破的?花无忌很鄙视地撇了撇小嘴。

  “应该是吧!”孟观云耸了耸肩,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只是,他们两人大概万万没有想到,只是一只小小的破碗,差点就拆散了一对恩爱夫妻,然而,对他们这对夫妻来说,好像也不是太重要……

  ※※※※※※※※

  对于闻人玄琢会失去记忆,心里最纳闷的人莫过于天下第一名声冷厉痕了!这一段时间以来,他不断地将那一天曹小小所泡的茶水配方反复研究,完全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只除了……难喝了一点。

  “老实说,你到底泡了什么鬼玩意儿给他喝?”最后,他这个做师父的人只好“不耻下问”,以求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什么叫作“什么鬼玩意儿”?曹小小很不满意地瞪了冷厉痕一点,理直气壮地回送:“茶呀!”

  “我应该相信吗?”

  “本来就是茶,你不信?”

  “不信。”

  “为什么你老是不相信我的话呢?”曹小小双手抱胸,忿忿地瞪着冷厉痕一眼,“别忘了,那壶茶你也喝了一半。”

  “我也喝了吗?”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对呀!”曹小小用力点头,“你还夸赞那是难得的佳作呢!”

  “我真的这么对你说?”他不信!

  “你想不认账?”曹小小眯起圆眸,语气略显不善。

  冷厉痕也是眯细了黑眸,回觑了她一眼,过了久久,终于做出了结论,“我想,那茶是真的有问题。”



尾声:

  除夕夜,幽暗的天空飘降瑞雪,一辆马车踏破沉静的夜空,从京城的大门缓缓驶出,马儿轻快的脚步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踏上归途的喜悦。

  “等等!”安乐忽然探出小脸,唤停车夫。

  “怎么了?”闻人玄琢将她抱回车内,纳闷地问道。

  “快到子时了,这一年就快过完了,每年的除夕夜子时一到,京理大钟寺的钟就会敲响一百零八下,迎接新的来年,我想要听完最后的钟声再走。从小,每逢过年时,我一定很晚就寝,不管宫女们如何劝说,我也一定要等着数完这一百零八下钟声之后才睡,闻人,你陪着我把它听完吧!或许,以后我们再也听不到这口百年大钟浑厚的声音了!”

  他笑叹了口气,抚着她雪白的小脸,“瞧你依依不舍的样子,我们又不是一辈子都不回京城了。十四——”

  “不。”她打断了他安慰的话语,看似娇弱的雪白瓜子脸蛋上透出一股坚决的神情,她定定地望进他深沉的黑眸,吟吟笑一道:

  “就算一辈子不回来也没关系了!闻人,以后我或许依旧很任性、会吵闹、会觉得不舍、会想京城,可是,我不会再吵着回家了,因为,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有你在,我就是回家了。”

  “十四……”

  她兴冲冲地打断了他的低唤,小手揪住他的衣领,“闻人,你快帮我数数,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觉得那打钟的老师傅偷懒,他一定没有打足一百零八下,他大概觉得大钟的声音洪亮,打了以后回音阵阵不绝,一般人大概都听不出来,所以,他就以为自己可以少打好几下,要不然,为什么我每一年都觉得少听到好几下钟声呢?”

  “敢情不是你多心了?”他挑眉笑观着她。

  “才不是。”她淘气地朝他吐了吐粉嫩小舌。

  当……

  似远似近,似有若无,然后渐渐地变得清晰,浑厚的大口钟声送走了旧年,替世人们迎来了新的一年。

  “……”

  他与她异口同声地数着,两人面对面相坚笑,仿佛这些时日他们曾经历过的一切爱恨,此刻都如过眼云烟般,轻轻淡淡地飘然而过。

  “二——”一听到钟声,她立刻抢先大叫,得意洋洋的甜笑模样,就像抢到糖果的稚气小娃;

  “第三下了。”而他则是不疾不徐地数着,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不知道。”她神情无邪地摇头。

  他微微一笑,语带玄机地锐道:“其实你一直都记错了,那个下雪的日子不是咱们两人的初次相见。”

  “咦?”她吃了一惊,如他所预料的一样。

  “其实,我在更早之前就已经见过你了,只是你不晓得而已。”

  “我怎么会不晓得?!不可能,如果我看过你,一定会记得牢牢的,绝对不可能会忘掉。”她很笃定地说道。

  “你这些话可真中听。”他忍不住心里怜爱轻吻了她一下,“不过,那时的我不是我,算了!不谈这个了,我亲爱的小十四,替我生个像你一样的小女娃吧!到了夏天,我带你们一起去泛舟采莲子,你不是挺爱吃新鲜的莲子吗?我亲手替你剔莲心,让你吃个够。”

  “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闻人,你快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安乐总觉得他描述的景象似曾相识,不过心里总觉得不对劲,一直吵着要他老实说,却总是被他轻描淡写地一一带过。

  钟响一声一声地低回在夜空中,闻人玄琢替她数着,一直到九十八下时,他发现怀里的人儿安静了下来,纤细的身子也绵绵地瘫靠在他的胸前。

  “十四?”他敛眸低吃了声。

  她竟然睡熟了?这小妮子还说要把钟声数完呢!闻人玄琢替她拉拢了身上的真皮绒毯,扬声吩咐道:“咱们出发吧!”

  “爷,咱们上哪儿去?”车夫从外头寻求肯定地问道。

  “回家。”淡淡的两个字被丢出之后,马车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悄然寂静。

  天与地,依旧维持着从盘古开天以来的沉默,只是不停地交替着日与夜,它们总是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旁观着世人一日日上演着属于他们的爱与恨。

  至于闻人玄琢究竟用了什么休夫之计,让安乐不但乖乖地原谅他,而且还追不及待地想回杭州,只怕,惟有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吧!或者,又能说是“声东击西”,模糊整件事情的焦点吧!

  只是她这个傻丫头,他怎么可能真的舍下她呢?早在两年多前,当她哭得泪眼汪汪。迫在他身后,叫他留下来陪她说话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已经失去了平素的冷静,却也惟有她能令他牵挂了!

  一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