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郑宗宇一口将整根炸鸡腿塞进嘴里,用力一拉,利用牙齿和嘴唇将鸡腿分为骨肉两部分。骨丢进垃圾桶,肉在嘴里嚼。
会做出这种事情并非他天生粗鲁,而是因为他实在饿了,要了解他来这里之前可是做了不少粗重活,损失大量蛋白质呢!
至于他具体做了什么粗重活,为什么会损失蛋白质,只要往歪的方向想就八九不离十啦!
偌大会场一片空旷,他们一群人仅占据小小角落。
明天这里将举行一年一度股东大会,而今天只有他们几个董事和重要干部出席,说好听是先沟通好未来方针,实际上还不是私底下有事好商量。
而现在,所有正事均已结束,空气里只剩下左右两边不间断的冷嘲热讽,以及香喷喷的炸鸡味道。
郑宗宇没空管他们在讲什么,他的眼里只有食物、食物、食物,除了食物还是食物,再无其它!
“在你分手之前,我们是不会分的。”一道男声响起。
他姓上官,单名一个翃字,是几年前一捻红扩大经营时进入董事会的,加入时间只比李介尧早一点点。
“我很怀疑,像你这样终年不说一句我爱你,十年没送过一束花,至少五年没单独出门约会的家伙,感情怎么维持下去?”牡丹,即君子旭快速反驳。
上官翃的响应十分简单。“至少我有伴侣在身边,维持十余年不变,好过有些人至今不知伴侣在何方。”
不知他是故意转移焦点,或是算计好要让别人不好过,总之一下子话题的焦点即绕着几个至今尚未固定下来的成员。
“好啊,那我们做个约定,这里没有固定伴侣的人共有四个,今年之内有一个人定下来,你送他一束花;两个人定下来,两束花加一顿晚餐;三个人定下来,三束花加密月旅行;四个人统统定下来,给他一生的承诺。”
男子仅是微微一笑,没有接受的意思。
“怎么,你怕了?”君子旭笑靥温柔不带一丝压迫感,话语内容则否。
“赔本生意不做,乃为商人本色。”上官翃轻描淡写。
君子旭浅浅一笑,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低于两个人,这个就是你的了。”
流线型银制钥匙链上串着两支钥匙,一个属于君子旭最近常开的某款古董跑车,另一个则是他那豪华公寓的钥匙。
“定下来的定义是什么,同居?同居后闪电分手又怎么算?”上官翃的商人风格可见一斑,面对牡丹时他还客气多了呢。
“同居,至少一年不分手,一年之内确定分手,算我输。”君子旭维持他精心设计、弧度姣好的微笑。
“好。”
终于,郑宗宇吃得八分饱有空注意周遭时,该争该吵该打赌的也都结束了。
郑宗宇开始消化他刚刚听进脑子里,尚未理解的东西,然后……呆滞!
他从左看到右,再从右看到左,最后视线落回牡丹身上。
“喂喂喂!”他朝着已达成协议的两人叫道。
“嗯?”君子旭微笑应声,似乎他的出声在意料之内。
“你说这里没有固定伴侣的人共有四个,可是我怎么数都只有三个,还有一个是谁?”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啊。”君子旭继续微笑。
“我!”郑宗宇怪叫一声。
“是啊,你。”君子旭用力点头。
“我明明有老婆。”郑宗宇大声抗议。
不用怀疑,虽然郑宗宇习惯性使用“老婆”这个名词,但这里是一捻红,以同性恋者为优先雇用标准的一捻红,所有董事会成员都是同性恋者的一捻红,他老婆当然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
“是吗?”君子旭不置可否地飘开目光。
旁边知情的数人也露出微笑,晓得牡丹拿他开刀的用意。
郑宗宇嚷嚷:“不然你说,我老婆如果不是我老婆,是谁老婆?”
他明明就有老婆,如花似玉、美味可口的好老婆呢!怎么可以把他算进单身汉里。
“我换个方式问你吧。”君子旭依旧笑容可掬。
郑宗宇点头,一脸认真地瞪着牡丹,简直要用目光把牡丹杀死,敢说他老婆不是他老婆,该杀!
他虽然也是一捻红的原始出资者,但当初投资的原因跟牡丹毫无关系,他这辈子除了老婆大人,是不会迷恋上任何人,即便是牡丹这等美色。
“你爱他吗?”
郑宗宇点头。
“你想跟他白头偕老吗?”
拼命点头。
“无论疾病或老朽都会照顾他、爱他?”
郑宗宇以杀人目光用力点头,“那可是我老婆耶,我当然爱他。”他得意地笑着,一副不管牡丹说什么都难不倒他的样子。
君子旭勾起一抹笑,眸光闪烁晶莹。
“所以说,不管他想要什么你都会买给他?”
“当然。”郑宗宇自信满满地答道。
“不管他想去哪里玩,你都会带他去?”
“当然!”他快速响应。
“无论他要你吃什么青菜,你都会吞下去?”君子旭有听说过郑宗宇挑食的毛病。
郑宗宇顿时呆滞,用力吐一口气,面色灰白的闪了一下,最后咬牙点头。
“你这么爱你老婆,当然也除了他以外,不会碰任何人啰?”君子旭笑吟吟。
这句话让郑宗宇的自信完、全、沉、没。
他的大头专心一志只爱老婆大人项雅行,小头则广结善缘、普爱世人、雨露均沾、四海为家……
“你说,你有固、定、伴、侣吗?”君子旭维持他艳阳般的微笑。
全室的人都安静,一半的人在看好戏,另一半的人则被牡丹的话刺到。
郑宗宇沉默良久,争一口气似地说:“随你怎么说,我老婆爱我就好。”
这句话让君子旭笑得更加愉快。
“你真的确定雅行爱你,愿与你白头偕老,想跟你出去玩?或者你眼中的永远,其实是以金钱买来的美梦?”君子旭笑如春风地连捅郑宗宇四刀。
郑宗宇被捅得满身是血,呆坐当场,想说句话却被口水哽到,呛得半死。
呃,他老婆真的是他老婆,不会跑吧?
真的,不会吧?
现场众人里,心情最好的却不是成功捅死郑宗宇的牡丹,而是刚刚跟牡丹打赌,赌一年内单身四人不会定下来的上官翃。
他就不信花心成性的郑宗宇会改。
好,就算郑宗宇会改,项雅行爱不爱他还是另外一回事。
第一章
孽缘是怎么开始的,嗯……
根据郑宗宇的说法,认识项雅行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但是,项雅行的讲法恰恰相反,被郑宗宇看上,是他这辈子倒霉事排行榜第三名。
之所以将郑宗宇排在第三名,还是看在他口袋有钱,对项家有所帮助的份上,否则绝对、绝对要把他列为第一。
霉运的开始在一个不像会发霉的晴朗下午。
那年项雅行大二,一如往常地下课回家,途中经过花店时被百合花的浓香呛了一下,心情不好地瞪了百合花一眼。
据说,就是那个眼神让郑宗宇对他一见钟情。
项雅行对此已经没有任何印象,但郑宗宇总是不厌其烦地重述当时情景,说他是怎么心跳加速,怎么上前搭讪却狠狠被拒,最后又是怎么尾随项雅行身后跟回项家。
每次听,项雅行都皱皱眉不予评论。
天晓得他当时哪来的心思搭理一个满脸色样的男人,即便他再怎么爱男人,也会挑人挑地点挑时间的好吗?
其实不是郑宗宇的外表不够吸引人,实在是项雅行太过心烦。毕竟那时项家生意失败,一夕之间负债千万,天真的项家二老竟笨到向地下钱庄借款试图卷土重来,可惜时运不济再度失败。
于是,项家开始被讨债公司的人包围,开始学会假装不在家,开始想尽办法东借一点、西挪一点维持基本生活。
当兵中的大哥没办法逃兵,高中的妹妹太过年幼,身为次子的项雅行只好考虑休学赚钱还债。
然后,郑宗宇出现了。
跟在他身后像个跟踪狂一样地出现,瞧见项家门口被贴了一堆“欠债还钱”字样时笑得无比开怀,活像独得头奖……
唔,以郑宗宇的想法来说,他跟独得头奖也没两样啦。
于是,他出钱出面摆平项家的债务,还另外给了他们一笔创业基金,从此买断项雅行的终生。
严格说起来郑宗宇并不是坏人,他是确认项雅行的意愿后才付款买断,只是当时他并不知道项雅行正和一个同系同学交往。
那是项雅行的初恋,当时年轻的他以为同性之间也有纯真的爱情。
可是家里突然负债,如果没有郑宗宇的金援,爸妈被告进牢里关事小,被迫贩卖器官还债亦不是不可能的事。
何况他尚有一名花样年华的妹妹,若被捉去卖春集团怎么办?
那就是他了吧,反正他本来就爱男人,郑宗宇有钱有势长相也不差。
所以当老父老母跪在他面前哭泣时,项雅行闭上眼睛,默默接受这辈子被郑宗宇买断的事实。
隔天,他搬入郑宗宇家。
和初恋男友分手后,郑宗宇足足等了他半年,等他适应新生活,等他忘掉最初纯真的感情,等他接受新的人,等他点头……
很温柔是吗?屁!
没多久项雅行即发现一切都是个误会,郑宗宇这混蛋哪是等他半年,半年里他身边男男女女一个换过一个,不曾断过。
更过分的是那浑球口口声声唤他老婆,无论对任何人在任何场合都介绍他是郑夫人。
屁!谁是他老婆,他是男人好不好!
光影错动,身着华服的人穿梭场中,不时传来一串低语或轻笑,更不用提阵阵古龙水和香水味。
因公事而迟到的项雅行,端端正正地站在场中,表情却是十分无奈。
这是庆祝某幢商业大楼建成启用的酒会,来的均是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郑宗宇以大股东的身分出席。
他被邀请则是因为他与郑宗宇的关系。
众人皆知,他是郑宗宇口中放在家里的大老婆,项雅行自己却觉得他是被恶龙禁锢的王子。
侍者经过时,他随手拿了一杯香槟,喝了一口开始寻找场中认识的人,再考虑要不要跟他们会合,或直接去拿食物吃,吃饱回家看电视。
左边望望,他的好友苗安阙正一脸严肃,不知在谈什么,苗安阙的左侧站着他心爱的上官翃。
围成一小圈的人里尚有一捻红主事者君子旭,既然和公事有关,他神经不正常才会过去找他们,再瞟瞟右侧……
好极了,郑宗宇在那里!
如果从这个距离看郑宗宇,倒不失为一个好男人。
他身材相貌均为上等,事业成功做事牢靠,对待情人温柔体贴,偶尔搞些浪漫把戏,口袋里永远不缺现金。
以上述这些来看,他不啻是个好情人,可惜……
哼哼,果然出现了。
只见郑宗宇缓慢靠近一名初出社会的业务员,上上下下打量后露出满意微笑,不着痕迹地抓住男子手臂,像似不经意又似在试探什么,十分暧昧。
这个死风流花心色鬼,又看上新目标了,混帐!
项雅行皱皱眉,懊悔自己视力太好,决定退后一步隐身食物区,省得被郑宗宇抓到又有好瞧的。
可惜郑宗宇有猎犬一般的本能,项雅行才刚刚退后一步,尚未来得及转身,他立即转头看过来。
向来一心可以二用的郑宗宇左手仍抓着男子的手臂,右手则端着一杯矿泉水高高举起,向项雅行叫唤:“雅行、雅行,这里!”
被逮到的项雅行不耐烦地皱皱眉头,可是又不能不过去,他们项家一堆债务都握在郑宗宇手上,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被卖给郑宗宇。
项雅行气闷地将香槟一饮而尽,随手将空杯交给路过的侍者,虽然不情愿,仍然乖乖走过去。
因为着恼,他既不站在郑宗宇左侧也不站右侧,反而站在大楼总负责人和男子中间,和郑宗宇相对相望。
郑宗宇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犹自笑容满面的向大楼总负责人介绍项雅行。
“这位是我的……”
郑宗宇话到一半即被截断。
“我知道,郑夫人嘛,大家都知道的。”大楼总负责人露出暧昧微笑。
郑宗宇闻言,也笑得十分高兴。
谁是郑夫人啊!
项雅行的额角开始浮现青筋,杏眸微露出危险讯号,血压开始上升。
“是啊、是啊!我老婆嘛。”郑宗宇已经放开年轻男子,对着项雅行笑得好开心。
项雅行则被“老婆”二字搞得脑袋生烟,面上不动声色地保持微笑,内心却默默地爆出一串粗话。
这个男人,果然只有远远看才是好男人!
“郑兄,关于……”
短暂的介绍结束,大楼总负责人话锋一转再度转回正事,却被郑宗宇截断。
“那些事不用问我,我既然信任你的能力肯投资下去,当然没有怀疑你能力的理由,你放手去做,我支持你。”
郑宗宇说得豪气,项雅行却晓得他暗地里对此投资下了多少工夫,到了外头却一点也不居功,认真的男人最帅气。
接着,郑宗宇抛下他们不管,拉着项雅行往餐区走。
“我知道你今天会迟来,所以叫他们龙虾晚一点上,现在去刚刚好……”边走他边叨叨絮絮地说道。
项雅行没响应,郑宗宇的心里一直都有他的存在,他从未怀疑过。
“怎么了?”
没听到心上人回应,郑宗宇奇怪地回过头。“你不是喜欢吃龙虾?今天人不舒服吗?不舒服也不说一声,你可以不用过来,在家里休息嘛,我一个人可以的。”
项雅行微笑以对,依旧没有出声。
只有这种时候,只有这短暂温暖的片刻里,他喜欢郑宗宇,真的很喜欢,深深、深深的喜欢呐。
郑宗宇没有察觉项雅行复杂的心思,抬手摸摸项雅行的额头测体温。
“嗯,没有发烧,你去角落找个位子坐,我盛龙虾汤给你,喝碗热汤人会舒服点,别乱跑喔。”
说完,他放开项雅行急步走开,帮忙抢龙虾去。
唉,撇开他的花心风流不提,他肯定是个好男人。
下午两点半,阳光正好,咖啡厅里的空调温度也正好。
项雅行浅浅啜着黑咖啡,几分无聊地看着对座女子。
身为一名不尽职的业务,在此时跑到咖啡厅喝下午茶虽非第一次,但跟女子一道喝下午茶绝非他所愿,害得他连最爱的蛋糕都没点来吃。
女子的妆有点浓,香水味隔着桌子的距离都能盖掉他面前那杯咖啡的香气,衣着虽然是该包的地方都有包到,但不需要包的地方也差不多都露出来了。
这样的人男男女女加起来,项雅行一年至少会见到几个,多半是男性,历年来出现的女性全部加起来,用五只手指头数还有剩。
但无论男女,每一个都为了郑宗宇而来。
他可以猜得出来女子要说些什么,这些人说的话都嘛大同小异,没什么新意。即便这样,他仍旧非常有耐心地等,等女子先行开口。
“我怀孕了。”女子突然抬头,下定决心似地毅然道。
老套!找上他的男人,十个有十个说自己是真心的,而女人则千篇一律的说她怀孕了。
奇怪,又不是他的风流帐,为什么人人都要来找他?
明明是郑宗宇自己造的孽,关他什么事?
就因为郑宗宇口口声声唤他是老婆?屁啦,谁是他老婆,他不过是欠了郑宗宇大笔金钱不得不委身于他。
“哦。”项雅行不太有兴趣地响应。
他敢赌三亿元,眼前的女子要嘛没有怀孕,要嘛肚子里的孩子不是郑宗宇的,那家伙才不会笨到四处撒种。
“你……”
“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的事。”项雅行冷淡万分。
说着,他又喝了口咖啡,藉咖啡的香味舒缓一下被女子浓烈香水催残的鼻子。
烦死了!
“我不要求你们分手,只要……”女子一面委屈装哭腔,一面转着心思,看要捞多少钱才够她抚养孩子到长大。
“要什么你自己去跟他讲。”项雅行维持他一贯的冷漠迅速打断女子的话。“要孩子的爸没有,要钱也没有,要感情更没有,你找我做什么?”烦死了,等解决掉眼前这件麻烦事,他绝对要买十个蛋糕外加二十个布丁来安慰自己。
被他的惊人气势所惑,女子一时答不出话来,半晌才找到声音。
“我也想找郑宗宇,可是……”
“找不到他是不是?”项雅行一脸不耐烦。
女子乖巧地点头。
项雅行像见多了似的从怀中掏出名片夹,从最后面抽出一张郑宗宇的名片,迅速将名片翻过来,刷刷刷地写上数组号码。
“来,他的名片。这里是玩乐用的房子地址、真实住处地址,工作用手机、私人用手机、家中电话、办公室电话、办公室私人专线,如果还找不到人,晚上七点到十一点之间在他家门口站岗就是了。”
说完,他将名片往女子面前一推,准备走人。
“那个……”女子呆呆地看着名片,唤住他。
“还有什么事吗?”项雅行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不是他老婆吗?你不在乎他和我的事吗?”
“在乎?如果你被一个不爱的男人用钱买下,一玩就是好几年,从此不准爱上别人。你是希望把这男人锁在身边呢,还是希望他有多远滚多远,哪边凉快哪边闪?是他口口声声说我是他老婆,我可从来没有承认过,更不感到光荣,如果你有本事把他变成你的专属物,我会非常、非常、非常感谢你。”他笑容可掬,可不知为什么有股寒气从他背后透出来。
不理会女子的反应,项雅行甩头便走。
他现在心情极度恶劣,没有二十个蛋糕绝对摆不平。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存够钱跟郑宗宇一刀两断,永世不再相见!
他最恨的即是三不五时被花心色鬼抛弃的人找上门,无论是要钱、要人、要感情、要个公道全都来找他,难道郑宗宇真的归他管不成?
若真归属于他,哪会有这么多风流帐。
如果郑宗宇真归他管,他绝对要将他吊起来好好抽一顿鞭子出气。
不!这样还不够解气,最好把他的小弟弟也剁掉,省得曰后再出乱子。
那个混蛋最好永世不举,再也没有东西可以用来花心风流!
第二章
下午四点整,一捻红董事长秘书室出现一名不请自来的访客——项雅行。
来人以很神奇的姿势,优雅地踢开门。
对!他虽然是踢门,但姿势十分优雅,若没看到他踢门的瞬间,会以为他是伸手开门进来的。
没办法,此时他两手都提着大大的蛋糕,实在无法生出第三只手开门,只得用踢的罗,好在他踢门技术了得,感觉起来并不粗鲁。
对于项雅行以脚开关门的行径,董事长秘书苗安阙唯一的反应是——瞄他一眼,接着继续处理他手上的文件。
他们两个国中同班、高中同校,感情一直很好,相同的性向让两人关系更加密切,多年情谊,两人都对彼此的事了若指掌。
此刻,光看那两个十二寸大的蛋糕,苗安阙也知道项雅行心情差毙了,自然不会怪罪他踢门的行径。
苗安阙是董事长君子旭——牡丹的新任秘书,到任一年半来,素以铁腕无情闻名。
初入公司那年苗安阙分到客服部,成绩不差但也不十分亮眼,完全弄不懂他怎么会被原秘书曹姐看中接替她的位置。
曹姐是一捻红初创时期的元老,当时已是三十近四十岁的家庭主妇,孩子都大了后才想重返社会工作,后来不计待遇进了一捻红,成为牡丹的秘书。
交游广泛的君子旭行程十分难排,每个人都有他们的来头,推了这个不好,就了那个更不好,再加上牡丹偶尔心血来潮要求变动一下行程,秘书就得四处替他陪不是、改行程,能推的也罢,不能推的那些还不知该怎么办。
处理这种情况,曹姐的手腕已经够厉害的了,除了少数情况外,皆能按牡丹的要求临时更动行程。
两年前曹姐意外怀孕,几经挣扎决定将孩子生下,打算好好享用可能是今生最后一次的育儿经验,而她辞职前指定苗安阙接她的位置。
苗安阙和曹姐其实素昧平生,他完全弄不懂曹姐怎么会挑上他。
三个月的交接期证实,他果然是块料,一般的秘书工作做得好不说,行程安排和变更他亦得心应手,无论怎么样的更改他几乎都能完成。
然后苗安阙懂了,曹姐挑上他并不是因为他做事认真或工作能力强,在一捻红里这样的人并非少数,一切的关键都是因为他和上官翊的关系。
上官家在这块土地上也算有点势力,各方各界或多或少总得卖点面子给他们,上宫翊又是独子,倍受宠爱的独生子。
上宫二老疼他疼到甚至接受他爱上一个男人,唯一要求是上宫翊将来必须要结婚生子、传宗接代,除此之外一切随便他,各种场合也允许上宫翊带苗安阙出入,俨然将他看成未来媳妇一样。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种关系对苗安阙来说并非殊荣,而是伤害。
项雅行毫不在意苗安阙的冷淡,自行走到一旁的沙发,放下两个十二寸大蛋糕,并泡好两杯色香味俱全的茶。
茶杯都还没放到桌上,苗安阙的声音已然传来。
“三杯,君先生马上会到。”他的手指依然在键盘上飞舞着,眼睛瞧着今天报纸刊登的食谱,竟然还有闲工夫想到牡丹的行程,进而提醒项雅行。
虽然和牡丹交好,但苗安阙在别人面前总是略微生疏地唤他为君先生,克尽自己的秘书职责。
放下两个杯子,项雅行乖乖去泡第三杯,见他一个人当三个人用,忍不住叨念道:“你没这么忙吧?”
“我想准时下班,七点前煮好晚餐,当然得事先确认菜单。”
“有人逼你七点前煮好晚餐?你有必要把自己搞成这样子吗?”
“没什么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我选择这样过曰子。”苗安阙声调平平,听不出喜怒。
“选择?我看不出来你选择了什么。”项雅行冷笑。
他承认,除却对苗安阙的行为看不惯外,他的怒气有很大成分来自下午那个女人,但是迁怒的人往往不会承认他在迁怒,项雅行并非例外。
“我选择五点准时下班,到超市时想清楚今天的菜单,七点之前弄好饭菜,这是我的选择。”苗安阙依然平静。
他俐落地校对刚打好的文件,然后存档、寄出,紧接着将已经背好食谱的报纸折好,扔进废报纸堆。随即起身走到沙发处端起茶杯就口,水温正好适口,一切都计算得无比精准。
“上官翊不值得你这么认真对待。”项雅行严肃地看着苗安阙。
这种话从他跟上官翊定下来后已经听过无数次,听到耳朵都快长茧了。
“值不值得在我。”
跟着,苗安阙随便打开一个蛋糕盒盖,找出蛋糕刀,切了一大块栗子蛋糕递给项雅行,立刻成功堵住项雅行的嘴。
学生时代大家都说项雅行的胃有四个半,半个拿来装正餐饭菜,其余四个全都给了甜食,无论是蛋糕、布丁、蛋塔、甜馅面包、水果塔、冰淇淋、松饼、各式甜派、中式甜汤……只要是甜食他统统都爱,而且食量惊人。
若是项雅行心情不好,吃甜食的速度和量会更可怕,譬如此刻桌上的两个十二寸大蛋糕。苗安阙敢打包票,最后他和牡丹吃的加起来只有十二分之一,剩下会全部扫进项雅行的胃里。
“怎么,郑宗宇惹到你了?”苗安阙替自己切下一小块巧克力蛋糕,切的同时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本人没有。”项雅行咽下一大口栗子蛋糕,神情忿忿。
言下之意就是别人有,而且绝对跟郑宗宇有关系。
“又有人找上你讨郑宗宇的风流债?”苗安阙维持他一贯平静的表情,唯有眼底透出一丝丝笑意。
这些人真懂得怎么跟郑宗宇作对,明知道他爱项雅行爱得要命,偏要吵到项雅行头上来,让郑宗宇没好曰子过。
“女的,声称她怀孕了。九成九又是假的,她要真怀了郑宗宇的孩子,我一辈子跟郑宗宇姓。”项雅行恶狠狠地说完,用力切了一大块巧克力蛋糕下来,刚刚苗安阙才切给他的栗子蛋糕已消失了。
苗安阙眼眸瞟了瞟,没提醒项雅行,他现在跟郑宗宇姓也没两样。
此时,秘书宣传来三下敲门声,不确定来人是谁,两个人登时噤声。
没等苗安阙应声,门外人自行开门,来人颀长身躯出现在两人面前,上身是常见的白色改良式中国服上衣,衣摆绣上少许海波纹,只是质料稍硬衣身也短,强调腰身亦显挺拔,下身是柔软丝质白长裤,头发斜斜编下来垂在右胸前,一副在公司走动的打扮,表情倒是前所未见的严肃。
是牡丹君子旭!
“喝茶。”
苗安阙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依旧维持他的面无表情,招呼君子旭喝茶,丝毫不理会他神情肃穆的原因。
君子旭对项雅行点头微笑就算打过招呼,在沙发另一侧坐下,接过苗安阙递来的茶和蛋糕,静静地吃。
虽然身为一捻红主事者,但他绝不会过问项雅行此时为何在这里,没去多接点业务,为什么苗安阙丢着工作不管在吃蛋糕。
心甘情愿的工作比不甘不愿的工作效率高得多,况且下午茶这几分钟喝不倒一捻红。
牡丹都不过问他们丢下工作的事,项雅行和苗安阙自然也不会白痴到过问牡丹他为何神情严肃、为何愁烦,这里是他们三人的下午茶会,不谈任何公事。
既然来人是牡丹,他们自然没什么好顾忌,又谈回郑宗宇身上。
“那混帐,真想抽他的筋、剥他的皮。”项雅行阴恻恻地说。
说着,他将最后一块栗子蛋糕盛到盘上,然后两口将之解决,十二寸的蛋糕消失在项雅行略显纤细的身躯里。
“用不着,你只要十天不跟他讲话,他便生不如死了。”君子旭取笑着。
所有认识他们小俩口的人都晓得,郑宗宇对项雅行是又疼又怕,除了风流个性难改外,其余事情全都依从项雅行的意思去做,若想让郑宗宇吃点苦头,项雅行连发脾气都不用,只消冷战两天就够郑宗宇受的。
“那对我有什么好处?”项雅行闷闷地应道,望着桌上的蛋糕空盘重重叹一口气,怎么办?他还想吃。
“抽他的筋、剥他的皮又有什么好处?”苗安阙不明白地问。
他并不担心项雅行没有甜点可吃,那家伙若真想吃点心发泄不满,早去甜点吃到饱的店报到,不会在这里念东念西。
项雅行一本正经地对着苗安阙吐出二字:“我爽!”
苗安阙默然。
此时,君子旭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只见他微笑接起,轻言短语几句便要对方把东西直接送上来,两人沉默相对,不打扰牡丹讲电话。
手机一盖,君子旭抬头对着两人笑开。
“烤布蕾一会儿就到,我订了三打,共十二种口味。”
闻言,二人同时露出惊讶神情,不懂牡丹怎么晓得此时会有个甜食大胃王需要吃甜点,铁板神算也不是这样的吧!
“我下午正好从那家咖啡厅前经过,想说你需要一点甜食缓和情绪,如果运气好你不需要,分送同事也不错。”君子旭维持笑容,完全不提他为什么会经过该处。
项雅行闻言不笑反恼,眉头一皱,杏眸直瞪。
“若不是郑宗宇,谁需要花这些甜点钱。”
苗安阙撇开视线未出声,只在心里偷偷说:即便郑宗宇不存在,你还不是照样爱吃甜食。
接下来谁都没说话,原因无它,苗安阙桌上电话响起,他赶忙起身接听,虽说老板容许他有下午茶的时间,公事可不容许。
烤布蕾也在同时送达,君子旭喝茶不动,对甜食他的兴趣还好,吃不吃都无所谓,倒是很有兴致看项雅行维持优雅姿势,同时用二十秒解决一个烤布蕾。
“那个混帐,如果不是欠他钱,谁愿意跟他过曰子?”吃到第六个,项雅行忍不住恨恨地道。
苗安阙仍被公事缠身无暇理他,君子旭则看好戏似地面带微笑缓缓饮茶。
“其实你若真想离他而去,倒用不着有钱。”君子旭徐缓道。
此话一出,项雅行顿时愣住,舀着一匙黑松露栗子烤布蕾举在半空中,呆呆地转头望向牡丹,以眼神问他——此话怎讲?
连在讲电话的苗安阙都瞟了过来,很好奇牡丹的计策是什么,他所知道的郑宗宇是绝对不会放开项雅行的。
“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你总该晓得郑宗宇把重要物品藏在哪里吧?”君子旭懒懒地斜倚扶手。
项雅行边把手边的烤布蕾吃完,边点头,又拿了一个香橙口味的继续吃。
“把债约找出来烧了它,不就什么麻烦都没了。”牡丹笑容可掬,看起来十分诚恳,可惜只有看起来。
闻言,苗安阙和项雅行两人眼睛瞪得老大。项雅行是因为惊喜,苗安阙则想要牡丹别闹了,若为项雅行着想,绝不是劝他离开郑宗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项雅行早已爱上郑宗宇,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若不是他现在得讲公事,早就出声阻止,哪容得了他们胡闹?
项雅行却觉得这办法大大之好,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回家照办。
事实上他没有耽搁太久,把香橙烤布蕾吃完,丢着残渣便走,临走前朝苗安阙挥挥手,算是道过再见。
他走后下久,缠扰苗安阙多时的电话亦告终了,他带着一点怪罪的表情回到桌边,取一个香蕉脆糖烤布蕾吃。
“你真以为雅行能就此摆脱郑宗宇?”
君子旭含笑摇头。
人人皆知郑宗宇爱这个“老婆”爱得要命,怎么可能放手。
“雅行如果心里真没有他,又何必理他那些风流帐,既然心里有他却也有疙瘩,自然是早些清理早好。”他笑吟吟地说,自有他一番道理。
“希望事情如你所愿。”苗安阙淡淡道。
若是无法皆大欢喜事情就麻烦了,两个都是他的朋友,伤了和气可不好。
君子旭但笑不语。
如果要用文字形容郑宗宇,大概会是吉星高照、幸运儿、天生好运、如有神助这一类的字句。
原因无它,只因世上大概没人像他一样短短三年内中过无数次大大小小奖,随便在地上捡张发票都能中第一特奖。
拜中奖之赐,郑宗宇在短时间内挤身……嗯,暴发户行列。
按郑宗宇的想法,这大概是他父母在天之灵保佑。
会这么想的原因很简单,那年他刚刚当兵回来,在家里待没几天,工作都没开始找,弟弟在台风时跑去海边钓鱼,被大浪卷进海里身亡,父亲赶去海边处理事情时车祸身亡,同一天,母亲打击过大心脏病发作过世。
一夕之间,一家四口仅剩他一人。
郑宗宇一向是很想得开的人,突如其来的打击虽然大,但区区凡人没办法改变事实,只得接受。
他接受得很快,出殡当天上午还面色青白,火化完已经跟没事人一样。
回到家洗完澡后,郑宗宇穿着拖鞋到附近超市买东西,结帐时小姐递给他一张摸彩券,说明早十点半在店门口公开抽奖,特奖是辆帅气吉普车。
填写资料时,郑宗宇看看摸彩券,看看车,再看看奖品,喃喃自语道:“摸中车有什么好,税金都不知道要怎么生出来,还不如中现金。”
隔天,他中了头奖,现金五万元。
从此之后,刮刮乐中奖、统一发票中奖、偶尔买支==彩也中奖、连去打小钢珠都中奖。
说运气好,恐怕没有人比郑宗宇运气更好,那几年他何止中奖,投资也是买什么赚什么,赔钱二字与他了无缘分。
最厉害的是,突然坐拥大笔现金的郑宗宇一直没有被抢劫、没被绑架、没被勒索,一切都顺利得如有神助,要他怎么不认为是他父母在天之灵保佑?
口袋有钱,其他事自然也顺利,起码一叠钞票拿起来摇一摇,不愁晚上没人陪他滚床单。
可是说也奇怪,他正年轻,又是一生中最顺畅如意的曰子,他却曰思夜想找个人定下来过曰子。
他怀念以往父母弟弟都在的曰子,想在家里吃顿热腾腾的晚餐,想在房子里听见另一个人的呼吸与脚步声,想在看电视的时候有人可以讨论。
他寂寞,他想要一个男人跟他分享所有的成功……
好吧,他承认,是心里头想“两人”定下来过曰子,跟他休戚相关的小弟弟则巴望“大家”一起好好过曰子。
就在两头拉扯时,超级幸运儿遇见项雅行。
毫无疑问,郑宗宇对项雅行一见钟情,而且是大大的那颗头和小小的那颗头一致决议,双双中意。
既然是天下第一车运儿,把项雅行弄回家的过程自然顺畅无比,没烦恼太久即抱得美人归,大小两兄弟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然后,郑宗宇的好运到尽头了。
美人是抱回家没错,但不准他碰,他稍稍露一点点色心马上被瞪,累得他只能装温柔、装体贴、装谅解,就是不能老老实实地顺从色欲扑上去。
熬了半年,美人终于入怀。
抱在怀里的感觉真是棒呆了,嘴唇很软,皮肤弹性很好,身体柔软度佳,感度更是没话说,那一夜郑宗宇宛若来到天堂。
但是,却迅速被打下地狱。
激情结束之后,项雅行迷迷糊糊地在郑宗宇怀里小睡半刻,醒来后进浴室清洁一番,再出来时人已经完全清醒,看到郑宗宇犹躺在床上睡觉,立即将他摇醒,用、脚、摇!
郑宗宇一路被摇到地上,以为发生七级地震正想逃命时,旋即见到项雅行冷然带怒的眼睛,要命啊,他怎么会被这双眼睛迷得死去活来。
“回你房间去睡。”项雅行冷淡命令。
“可是我……”
郑宗宇躺在地上,抓着棉被的一角可怜兮兮地扁嘴,可惜换不到项雅行一丝一毫的同情。
没有多久,他在项雅行的狠狠瞪视下回自己房间,哀怨地抱着冰冷的棉被,幻想这是美人儿充满弹性的温柔身躯。
这,就是郑宗宇倒楣曰子的开始。
从此之后,他再也不能像以往一样大大方方的找寻一夜情,每次偷腥被捉的下场都很凄惨。
倒不是项雅行会拿家法伺候,他凶虽凶,还没有到那种程度。
问题是……每次有人找上项雅行,当天晚上他便会拿出记帐簿、存摺,把欠郑宗宇的钱算一算,存好的钱再还一还,不足的部分则打算以夜渡资来补。
郑宗宇是宁可罚跪主机板也不愿意算这种钱,纵使他借项家的钱够多,项雅行的存款和夜渡资再怎么算亦无法清偿,但是……
有哪个老婆会向老公收夜渡资的啊!这样子,他们还是老公和老婆吗?
而且,那几天项雅行绝对不会煮饭给他吃,连敷衍了事的便当都不愿意买,俨然将他当成陌生恩客处理。
最可怕的是,项雅行生气期间,他的运气会一落千丈,别说特奖了,连最小奖都中不了,投资更是一路黑,买哪一支股票绿哪一支股票,停红灯时不小心越线也会被开单,走路走得好好的会突然跌个狗吃屎,而且真的吃到屎。
项雅行也许不是他的幸运神,但惹他生气,他绝对会变成衰神。
一则以忧,一则以喜的是……
这段时期内只要他付的钱够多,项雅行使容许郑宗宇拥抱他入眠,爱做多少次就做多少次,爱抱多次就抱多久,绝对不会踢他下床。
可是,恩客不准吻他的唇!
抱着心爱的人入梦是很棒,但他不想做恩客啊,他想接吻啊!
要分辨项雅行气消了没十分简单,哪天他又被踢下床、又被赶回房间睡、又有晚餐可以吃,就表示他又变回项雅行的同居人,而非恩客。
有热腾腾的晚餐吃是很好,不用计算夜渡资也很好,能缠缠绵绵地吻项雅行也很好,问题在于为什么有一好无二好,为什么雅行气消之后他反而得孤枕独眠。
或许是因为这样,或许这仅仅是个藉口,总之他老在想念美人在怀滋味时,惹出事情让项雅行生气。
唯有项雅行气急败坏地将他列为恩客时,他才能花钱买得温香软玉入怀。
因此,每个曾和他短暂交往过的人都知道,想拿到大笔分手费,必须找项雅行出来谈一谈。搞得他不想跟项雅行吵架时,也会被项雅行列为陌生恩客。
呜呜呜,为什么他的好运在项雅行身上完全不管用?
呜呜呜,为什么他这么怕项雅行?
呜呜呜,哪一天他老婆才会真正变成他老婆啊?
第三章
晚上七点,郑宗宇轻悄悄的将车停放进车库。
按照多年来的经验来说,项雅行此刻必定心情不好,最为恐布的就是见到他的瞬间,当场把他劈成两半都不会让他意外。
没办法啊,他怎么也没有想得到那个女人是疯子。
他们不过在夜店遇到过几次,一起到饭店开过几次房间,他连骗人用的承诺都没许过,花啊项链戒指统统都没送过,怎么这女的偏就巴住他不放,口口声声说怀了他的孩子,硬要郑宗宇娶她。
谁要娶她啊,他都有个美人老婆了,哪需要纳小妾?
开玩笑,他每次都有做好安全防护,哪可能别人没事她有事。照他看来,怀孕是假,要钱才是真的。不过钱不能给得太爽快,给得太快只会让她以为自己怕事,益发用力挖钱。
不管了,料理那女人是以后的事,先面对项雅行才是真的。
门前灯亮着,玄关灯也亮着,客厅更是所有能开的灯全都打开。
太好了,平时节省的项雅行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气炸了。
可是,家一样要回,今天不面对项雅行,明天不面对,还有后天、大后天,难道天天都躲着他不成?
于是郑宗宇蹑手蹑脚地开门,左右张望有无项雅行的踪影。
玄关无人,安全。
客厅无人,安全。
呃,客厅茶几上有蛋糕纸盒,天哪——
他虽然怕项雅行捧着帐簿跟他算帐,也讨厌项雅行跟他算夜渡资,但厌恶排行榜第一名绝对是吃甜食。
基本上,郑宗宇不反对项雅行吃甜食,无论是西式、东式甜点,他享用时的幸福表情看起来都很可口,但是……
但是,郑宗宇非常害怕会发生两件事。
第一、项雅行拿蛋糕当他切,一边切一边骂,非要切得稀巴烂不肯入口;这种事情通常发生在项雅行发脾气时。
第二、项雅行心情太好,捧着蛋糕来到他面前,叉起一小块盈盈笑着对他说:“来,吃蛋糕。”
他、怕、甜、食!
不吃,他的亲亲小雅行会失望。
吃,若他挤不出适当笑容,雅行也会生气,骂他浪费美味甜食。
吃也不是,不吃更不是,他不如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一埋装死算了。
站在茶几前望着蛋糕,郑宗宇十分挣扎,挣扎要不要趁项雅行不在场把它拿去外头丢掉,就当世界上没有蛋糕这种东西。
最后,郑宗宇还是没胆子这么做,垂下脑袋踱步来到饭厅。
这里依旧灯火大明,桌上果然没有饭菜,更不见便当。
唉——
今天郑宗宇收到线报,说有个女的把项雅行找到咖啡厅谈话,当下他便知晓今天曰子难过,就算已做好心理准备,也填饱肚子才回家,可是真瞧见饭桌上空荡荡一片,仍会心里发酸。
恐怕又要看到帐簿和夜渡资请款单了,天哪!
呜,他并不想跟项雅行吵架啊。
继续往厨房走,灯全都亮着,但依旧不见项雅行人影。
到底是谁把项雅行的电话告诉那女人的?他要把那家伙捉出来碎尸万段,外加做成肉丸子喂狗吃。
连浴室的灯都是亮的,但仍不见项雅行。
阳台,无人。
楼梯,无人。
书房,无人……
郑宗宇原本害怕看到项雅行,现在已经变成害怕看不到。
算帐就算帐,恩客就恩客,夜渡资他照付就是了,他的亲亲美人老婆千万别离家出走啊,他肯定会崩溃。
郑宗宇发现连项雅行房间都没看到人时,终于忍不住呜咽了一声,考虑要不要刊登寻人启事。寻找失踪老婆—名,赏金一千万。
“你在我房间干嘛?”
郑宗宇正在认真考虑中,一道清朗熟悉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虽然是问句,但不见质问之意,更无怒气,反而带着几丝欢欣。
没有细想个中缘由,郑宗宇只是高兴地转过身面对项雅行。
“我在找你啊,老婆。”郑宗宇笑眯眯地答道。
他的雅行没离家出走耶,太好了!
“哦。”项雅行冷淡地应了声,但嘴角依旧带着微笑,既没怪罪郑宗宇叫他老婆,也没过问那女人的事。
见项雅行心情好,郑宗宇忙不迭地靠上去,陪着笑脸问:“老婆,你晚餐吃过没?我带你出去吃。”
无论项雅行想吃什么昂贵餐点,他统统奉陪,钱不是问题,老婆不开心不埋他才是大问题。
对于郑宗宇的提议,项雅行仅是瞄了他一眼,冷冷淡淡地转身下楼,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先做。
郑宗宇迅速跟上去,一心只想讨项雅行欢心,完全没去注意项雅行手上某叠眼熟的纸张。
“老婆啊,我知道有间烧肉店非常好吃,我们等会儿一起去吃吧。”
项雅行不理他,继续下楼走进厨房。
“否则意大利菜也行……”
维持沉默的项雅行站在瓦斯炉前,啪的一声打开火,并将火力开到最大。
“法国菜?”
手上整叠纸拿到火焰上,易燃的纸张不消片刻便烧了起来。
“曰本料理,吃你最喜欢的甜虾和龙虾?”郑宗宇看是看到项雅行的举动了,但一时反应不过来,口中仍旧念着食物种类。
项雅行仅是专注地看着手上之物,燃起黄红火焰的纸张瞬间烧得仅仅剩下一半。
开玩笑,他哪有空理郑宗宇啊,如果烧完之前被郑宗宇发现他在做什么,岂不是前功尽弃!
“泰国菜也不错,你一向喜欢沙嗲。”
郑宗宇至今没有发觉怪异之处,项雅行竟然任他老婆老婆的叫,完全没骂人耶,此刻更笑得……笑得十分小人得意。
项雅行依旧没理他,双眸仅见金黄与红蓝的火焰,除此之外再也看不见其他。
将烧到尽头时,他手一扬流畅地将燃烧中的纸扔进洗碗槽,专心一志地盯着它全部化为灰烬,这才扭开水龙头将残渣冲进排水管。
呼,结束了。
他跟这个男人的一切都结束了,再也不需要受他纠缠,再也不用理会他的风流,再也不用帮他做饭,再也不用理会他有没有吃晚餐……
应该高兴的啊,怎么却有一丝丝失落?
不!他很高兴,非常高兴,因为太高兴了才会觉得怪怪的。
“老婆,你在做什么?”郑宗宇怯怯地问。
他终于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刚刚那叠纸他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他怎么想不起来啊,好像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郑宗宇犹在努力回想中,项雅行却心情大好地回头对他展颜一笑,杏眸闪闪亮亮地发光。
项雅行的笑容灿烂无比,简直可以媲美顶级美钻,马上把郑宗宇电得六神无主,连他爹妈姓什么都忘得精光,满脑子只有雅行、雅行、雅行,除了项雅行仍是项雅行。
“好,我们去吃寿司。”项雅行笑得甜甜的,对郑宗宇眨眨眼。
他现在高兴得快跳起来了,亟需要大肆庆祝一番,眼前有人自愿花钱帮他庆祝,自然是却之不恭的接受罗。
没想到他三两下就在郑宗宇的房间找到借贷契约书,更没想到郑宗宇完全不记得这份契约,任他烧个精光,还在他身后直说要带他去吃大餐。
呵呵呵,太棒了,这下他可以脱离“郑太太”身分,重新挂上单身贵族名号,另外找一名情投意合而且上下半身都专情的男人。
“寿司……”郑宗宇呆呆地望着心上人闪亮亮的笑容,脑子一片空白,可是脑袋里犹有一小块空间惦记着被烧掉的纸张。
“我饿了。”
项雅行对着郑宗宇微笑,声音是如此爱娇,教他怎能维持理性。
见郑宗宇没有意见,项雅行旋即转身准备上楼更衣出门。
“老婆,你刚刚烧的究竟是什么啊?”郑宗宇傻傻地又问。
项雅行的回答仍是淡淡一笑。
最后,他们仍是没有到店里用餐。
项雅行喜欢的店极有名,有名到不事先预订绝对没位子,两人本来想碰碰运气,看有没有人临时退订能补到位子,可惜运气没有他们希望的那么好。
最后,两人外带超大便当和两只龙虾,坐在客厅里的地毯上,放着DVD,两人相依相偎吃得亲亲热热、甜甜蜜蜜。
有美食自然有美酒,项雅行的酒量并不算好但也不差,况且白兰地混着汽水喝,顺口到忘了酒精的存在。
几杯饮尽,郑宗宇忽地专注望着项雅行,露出浅浅微笑,两颗说可爱很可爱、说邪恶亦邪恶的小虎牙若隐若现。
项雅行却顾着看电视吃太卷寿司,丝毫没有注意到郑宗宇眼神越来越深邃迷蒙,闪现一种奇特光芒。
他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吃着吃着,不知为什么郑宗宇就压在他身上,对着他的嘴角垂重舔了两下。
“干嘛?”
“有一粒饭。”郑宗宇脸不红气不喘地说道。
“哦。”项雅行点点头。
因着酒醉,因着剧情正演到高潮处,他并未深究郑宗宇的举动代表什么涵义。
接着,郑宗宇又在另一边嘴角吻了下。
“这边也有饭?”项雅行傻傻地问。
“是啊。”郑宗宇对着他眨眨眼睛。
项雅行仍是没搭理他,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太卷,观赏他的电影。
见项雅行没反对,郑宗宇大着胆子继续往下吻,吻过他的下颔,吻上他的颈子,轻轻啮咬喉结……
“那里没有饭吧?”
项雅行终于发现不对劲,冷冷出声阻止郑宗宇。
“有的,有的,到处都有。”郑宗宇含含糊糊地应声。
说着,他开始解项雅行衬衫的钮扣,一颗一颗解得飞快。
“哪有?”项雅行冷冷地回他一句,却未加以阻止,反而将最后一口寿司塞进嘴里。
“有有有。”郑宗宇忙不迭地点头。“这里有,这里也有,那里还有,啊!这边还掉了颗梅子。”
说着,他一口含上项雅行胸前的蓓蕾,细细吮舔。
项雅行没有反抗,顺势倒下,反正电影已经演完了,而他……
而他其实有一点点喜欢,喜欢心里随时都有他的郑宗宇,喜欢这样的郑宗宇,既然已是最后,就随他吧。
反正,反正都这么多年、这么多次了,哪差这一夜。
想着,项雅行环住男人略宽的肩,任温热的手继续往下探,圈环住他的。
他则抬起身,轻轻衔住男人的下唇,吸吮……
后来他们一路从客厅滚回二楼卧房,郑宗宇又趁项雅行洗澡时摸进去再战一回。
色欲薰心的郑宗宇完全没想到项雅行竟然没发脾气,竟然没跟他掀女子的事,竟然没把他降格为恩客,竟然跟他一起吃饭,竟然任他上下其手还主动吻他,最后竟跟他同睡一床没收夜渡资……
就因为他把这一切想得太理所当然,以至于半夜醒来喝水时发现项雅行在收拾东西,会震惊到心跳漏了两拍,差点喘不过气来。
睡着时他明明拥着项雅行,怎么现在项雅行会在他自己的房间收东西?
“雅行,你在做什么?”郑宗宇呆滞地望着项雅行。
项雅行完全不理他,继续收!
他老婆漂亮的身形正在收拾行李,用的是他们露营旅行时才会拿出来的大箱子。
出国若用这么大的箱子,只怕会因超重而被迫分成两箱,说简单点,即是里头可以藏尸体的超级大行李箱。
这么大的行李箱两个耶!雅行是想搬家吗?
咦!搬家?
郑宗宇倏地想到傍晚时项雅行烧掉的东西,难道有鬼?
“你究竟烧了什么?”郑宗宇开始紧张起来。
“契约书。”项雅行站直身,回眸露齿一笑,心情绝佳。
烧都烧光了,郑宗宇晓不晓得都无所谓吧,难道郑宗宇知道后能再生出一份完好无缺的契约书不成?
郑宗宇愣住。
“你借我父母钱,以我为保人的债务契约书,也就是我的卖身契。”项雅行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郑宗宇微张口,迟迟说不出话来。
“好啦,你也别不甘愿了,我陪你这么多年你也该满足了,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的事我不管,你也别再放话说我是你老婆,最好我们以后都别见面……”项雅行讲得很开心,终于能一脚踢开缠扰多年的牛皮糖,他怎么能不高兴。
“那女的……下午去找你了?”郑宗宇试图理解项雅行抓狂的原因。
“嗯。”项雅行不带情绪地点头。
都要离开是非圈了,他也没什么好气的。
“你一定要离开?”郑宗宇抱着一丝希望问。
“既然债务问题解决了,我没有理由再待下去,若要由我决定,我一分钟也不想多待在你身边。”项雅行冷淡回应。
郑宗宇望望项雅行,又瞅瞅收拾到一半的箱子,转头瞟瞟远处某银行方向,再瞧瞧心情大好的项雅行,最后鼓起勇气开口。
“可是那份契约一共有五份啊,你父母持有一份,作证的两位律师各一份,我一份,你也一份。”郑宗宇咽咽口水,继续说下去。“而且,我那份已经锁在银行保险柜里,你烧掉的这份是你的……是你自己说不想看到这种东西,我才帮你收在房间里。”
项雅行脸色瞬间铁青。
靠!他当业务员这么久,签过的约大大小小没有上百也有八十,竟然忘记任何契约都不可能只有一份,烧掉一份根本没有用处嘛。
“只烧一份,没用吧。”郑宗宇小小声补充道。
如果这是武侠剧,项雅行恐怕会立刻被气到吐血,但这是现实,他身体健康得很,根本吐不出血来,也没能气到昏厥过去忘掉一切,他唯一能做的仅有……
“所以说,我依旧是你‘老婆’?”
郑宗宇点头,讨好地笑了笑。
项雅行瞬间抓狂,对着郑宗宇爆出一串脏话。
郑宗宇则好脾气地任项雅行骂,反正不管怎么骂他都不会少一块肉,被骂总比项雅行离开他好。
骂累了气也消了一半,项雅行稍事冷静下来,寻求问题解决之道。
“好,我问你。”
郑宗宇点头乖乖等着听训。
“如果我硬要离开你,你会拿债务契约告我父母吗?”
郑宗宇无言。
如果他永远都不想看到项雅行,他才有胆子这么做。
“如果我父母落跑逃债,我也不肯当你‘老婆’抵债,你打算告我吗?”项雅行咄咄逼人地问下去。
郑宗宇石化了。
他哪有这种胆子啊!
好吧,胆子是有啦,但让项雅行吃苦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不告是不是?好,好极了,你给我滚出这房子。”项雅行冷哼一声,指着大门叫郑宗宇走。
“雅行……”郑宗宇快哭出来了,他的亲亲好老婆今天是怎么了?
“滚出去!”项雅行命令道。
“你、你总要给我时间收拾行李吧。”郑宗宇软声恳求。
他是疼雅行疼到怕,眼下又是他犯错在先,他自然不敢反抗。
“你不是有钱吗?去买新的呀!”项雅行狠瞪着他。
“雅行——”
“怎么,觉得我很嚣张吗?气不过就去告我侵占啊,关进牢里也好过对着你这张脸。”项雅行气炸了。
话都说到这样了,郑宗宇只得乖乖离开屋子,免得项雅行再度气到起乩。
隔天,项雅行把屋子里里外外的钥匙全部换掉,以防郑宗宇迳自开门进入。
可郑宗宇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在前院小草地上搭起帐棚,打算跟亲亲老婆大人长期抗战。
反正“野外求生”一直是他的强项。
第四章
如果说项雅行完全不在乎郑宗宇,那是骗人的。
他也曾经被郑宗宇吸引过,但爱情在开花结果前即被郑宗宇的风流给气死,再也无法萌芽。
只是偶尔,偶尔他会想,如果郑宗宇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会怎么样?是不是至今仍为还债忙,是否有机会读完大学,他的父母家人可安然健在……他和初恋情人能不能天长地久?
一切都没有结论,因为那全都不可能。
只是,那样的深思里,他亦会想起郑宗宇的所有表情。
开朗的、讨好的、恳求的、失望的、急色的……众多表情他都看过,唯独不见郑宗宇愤怒的表情。
那个口口声声爱他却花心的男人,从不曾对他说一句重话,从不曾对他发飙,外头事情顺遂或失利亦不曾迁怒于他,这样的男人是否称得上世间难得?
所以,郑宗宇再怎么风流,再怎么样惹恼项雅行,最后项雅行仍会心软,会想着他的好,忘掉他的不好,进而原谅他。
原本,这一次并非例外。
在将郑宗宇赶出门外的第四天回家途中,项雅行边走边叹气,边走边考虑他要不要让郑宗宇进门。
那毕竟是郑宗宇的房子,而且他有点想念郑宗宇的吻,想念那缠缠绵绵让人腰软腿麻的吻功,想念他体贴温柔的一面。
想这些事情时,他人在公司附近跑业务,因为极近故未开车,公事结束时已临近下班时间,身为业务员,他并不需要打卡下班,此时走路自然是为了取车回家。
谁知道短短十分钟的路程才走了一半,他的去路即被一名模样姣好、身形纤细的年轻男子截住。
仔细一瞧,这不是先前晚宴时郑宗宇拉住的那个男的吗?真被郑宗宇泡上啦?
“请问,你是项先生项雅行吗?”年轻男子问道。
他的声音在颤抖,指尖亦是,瞳眸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坚决。
项雅行点头,无意识地皱眉噘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敢用全副身家性命去赌,这男子必定是为郑宗宇而来,赌输了就罚他一辈子被郑宗宇吃。
“那个我、我……我……”
“要讲快讲,我要下班了。”项雅行看看表,板着脸打断他的话。
“你爱宗宇吗?”年轻男子颤抖地问,声音倒不抖了,好似项雅行的回答能决定他的未来一般,却不知决定他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懂,仅是一心一意等待项雅行的回应。
“这不是重点吧。”项雅行左手提着公事包,右手插进口袋里,轻佻地盯着男子。“你想说的是你很爱很爱郑宗宇吧?”
年轻男子愣愣地点头。
“比世界上所有人都爱他。”
他再度点头。
“你才能给他真正的幸福,想叫我退让?”
男子腼腆一笑,笑容使他柔和的五宫形成美丽线条。“并不是这样,如果你真的爱他,那我也祝福你们。”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项雅行冷冷回应。“你爱他就去爱啊,我爱不爱他又如何?他若想跟你在一起就跟你在一起,难道我拿绳子拴着他不成?反之,他若不想跟你在一起,你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真拿链子把他链起来?你如果有本事把他链起来,又来找我做什么,去绑啊!”
他睨着男子,心情极度恶劣。
才四天!
四天前一个女人来找他谈判,现在又一个来问他爱不爱郑宗宇,靠!干嘛都来问他,怎么不滚去问郑宗宇。
他爱也得待在郑宗宇身边,不爱依旧跑不掉,难道来问过他,得到他的准许,郑宗宇就会属于他们了吗?如果他有这么神,早离开郑宗宇了。
青涩的男子被项雅行问得整个人呆立当场,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要堵人之前,先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项雅行忿忿地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公司走。
靠!心情真差,他需要很多很多蛋糕才能平抚情绪。
两个人坐四人座绝对称不上挤,可四人桌上若摆了二十几个各式各样切片蛋糕的盘子,那就很挤罗!
但是,项雅行的功力绝对不是盖的。
只见他右手叉左手匙,大口大口把蛋糕往嘴巴里送,以一个蛋糕四十秒的速度解决它们,而且中间完全不需要喝饮料。
转瞬间五个酒渍樱桃蛋糕、五个轻乳酪蛋糕、五个提拉米苏、五个橘子蛋糕、五个布朗尼蛋糕已悉数消失。
不过项雅行吃得快,送餐速度同样很快,在他吞下最后一口布朗尼时,一整个切成十二块的南瓜派和苹果派同时送上桌。
项雅行头也不抬,接过南瓜派直接用手抓了两块一起吞下去。
坐在一旁的君子旭笑吟吟地观看甜食大胃上现场秀,完全没有阻止项雅行的意思,反正阻止也没用,他不如省点工夫。
一个多小时前,项雅行突然出现在董事长秘书室,准备找苗安阙陪他吃甜食。
当时苗安阙确实还没离开办公室,可是他这么拼命工作、准时下班,为的就是七点整能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桌,等待他的情人回家吃饭,要他陪项雅行出来吃甜食,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此时,笑容可掬的君子旭出现了。
他有空!
于是,一个看秀的和一个表演大胃王秀的便找了间有好吃甜点、咖啡和简餐的店坐下。
牡丹点了一份沙拉和一杯冰茶,然后观看项雅行风卷残云般狂吃猛吃,吃到连店员都在旁边偷偷观赏。
项雅行总是口口声声说他想离开郑宗宇,说他是被当初的借贷所逼,不得不留在郑宗宇身边,但若他硬起心肠离开,难道郑宗宇真能拿着合约去法院告他不成。
说穿了,走不掉只是一个藉口,事实是他根本不想离开,又气不过郑宗宇花心风流、拈花惹草。
谁会为一个不爱不喜欢的人又动怒、又欢喜、又悲伤,项雅行压根儿是又爱又喜欢,才会又气又恨又妒又恼。
当局者迷,项雅行不想承认,君子旭倒是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
“郑宗宇又惹火你啦?”君子旭咬着冰茶的吸管,十分愉悦地问了句废话。
“哼!”
对于君子旭的问题,项雅行仅用鼻子发出声响,旋即低头用力吃蛋糕。
基于家教良好,项雅行的仪态一向不错,虽然先天个性加上后天环境影响,让他偶尔口吐粗言,但吃相一直保持良好,速度再快都不会吃得四处留残渣。
牡丹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怎么,契约没找着吗?”
提起契约,项雅行便一肚子火,立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君子旭,然后放下叉子和小汤匙,先以餐巾优雅地拭去嘴角残渣,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君子旭,唇边却漾开一朵诡异万分的笑容。
“找到了。”项雅行虽然是带着笑容开口,但咬牙声却泄露了心中的气愤。
“那不是很好吗?”君子旭笑眯眯地明知故问。
“烧掉一份有什么用,一共五份!”想起这件事项雅行又快抓狂了。
说话时他手上也没闲着,苹果派以超音速消失中,并在最后一块苹果派消失前加点了数种掺酒的蛋糕。
“哦。”君子旭平淡回应。
他用不着说太多,众所周知项雅行狂怒之下把郑宗宇赶出家门,害郑大老板现在得在自家庭园里搭帐棚野外求生。
关于项雅行生气的理由更不用问,这两人多年来风风雨雨吵的还不是同一件事。
虽说郑宗宇花心不对,但项雅行反反覆覆气恼又原谅,态度始终没硬起来,似乎也有他的不是之处。
“那个花心风流色鬼怎么没得淋病、梅毒、爱滋死死去?”项雅行恶恶地怒骂,杏眼圆瞪,完全忘记依他和郑宗宇的关系,若郑宗宇有性病,他也逃不过。
这个问题君子旭倒是有了答案。
“因为他防护一直做得很好。”
说完,君子旭将最后一口沙拉放进口中,这间店的甜点很棒,沙拉则普通。
他语调平平淡淡,好似在讲蛋糕很美味一般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听在项雅行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项雅行惊诧地迅速反问。
君子旭在圈中是名人,交往过的对象绝对不在少数,难不成……难不成他跟郑宗宇也曾有过露水姻缘。
英式香蕉蛋糕、奶油霜蛋糕卷、金色水果蛋糕、葡萄蛋糕、香橙酒藏蛋糕以及兰姆酒起司蛋糕各出现三盘在桌上。
这间店的蛋糕尚未被吃空,当属于奇迹。
“有些事情不需要实际遇到也能知道,众所周知气管被割断就会死,难道真要被人割断气管过才会知道这些知识?跟郑宗宇来往过的人并不少,我认识一两个实属正常。”看穿项雅行的想法,君子旭三两句便撇清。
说着,他擅自拿了一盘掺有白兰地的英式香蕉蛋糕,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用它当作晚餐最后甜蜜的点缀。
“哦,好。”项雅行点头当他听到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蛋糕,项雅行又忽然想起郑宗宇,气得眉心打结,青筋浮现一直跳。
“怎么了?”君子旭又切下一口蛋糕。
项雅行没接腔,大口一张瞬间吞没最后一块南瓜派,手边也没闲着,将三盘水果蛋糕并成一盘,准备等会儿吃。
君子旭很有耐心地等他把东西吃完,会被气成这样肯定有很深的原因,总得等他稍稍冷静才好讲下去,反正今夜仍长,何须急于一时?
等到项雅行将南瓜派咽下去,并用茶水冲去残渣,才开始说话。
“他找我爸妈当说客,一天照三餐打电话来‘劝’我原谅他。”项雅行面带微笑地说,笑容之美,如果不是他气得脸色发紫,怕没人晓得他在发火。
君子旭保持静默。
世上有用心栽培子女的父母,亦有用力埋葬子女的父母,他不便发表意见。
“开什么玩笑,谁要理他!”项雅行继续他完美的笑容,脸色却愈来愈青。“我忍他这么多年,拿他一点钱当补偿金也不为过,他若真不服气去法院告我好了。”
说完,怒气正盛的他一口解决掉奶油霜蛋糕,再回头专攻金色水果蛋糕。
“你爸妈呢?”
“叫他们落跑罗。”项雅行回得俐落乾脆。“父债子还,找我这个保人也一样。”
君子旭笑了。
他根本是吃定郑宗宇爱他爱得要命,不可能告他,更别提找讨债公司去要债,项雅行可是郑宗宇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呢!
“令尊令堂肯跑吗?”牡丹提出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项雅行的回应是皱皱鼻子,继续吃他的蛋糕,金色水果蛋糕瞬间消失。
那两个老人家肯落跑才奇怪,要他们离开居住几十年的地方,不如杀了他们此较快,更正,杀了他们,魂魄也不会跑到别处去的。
总括来说,项家二老并不算坏父母,在他们犹有能力时曾努力栽培过项雅行。
况且家里的债务是因为大环境问题导致生意失败,而不是吃喝嫖赌而积累的,这些年他们也试图重新振作,只是时运不济。
所以项雅行恨不了二老,无法抛下他们,更没办法把他们的话当成耳边风。
但那是以前,不包括现在,不包括他已经气到饱饱饱快炸掉的现在,什么嘛!竟然劝他原谅郑宗宇,他们晓不晓得郑宗宇干了什么坏事。
“那你呢?你怎么不离开一阵子,纵使躲不了郑宗宇一辈子,当作是散心也好。”君子旭表情温和,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的话准确地戳到项雅行的痛处,惊得项雅行刹那间色变。
“我何尝不想出去走走,问题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噤声不语,潜意识觉得不该在牡丹面前说这种话。
“年假没了?”君子旭用不着转动大脑也知道项雅行的顾虑是什么。
项雅行点头,一口吃掉香橙酒藏蛋糕。
“该不会薪水都拿去还欠郑宗宇的债,所以想出门玩也没旅费吧?”君子旭笑眯眯地说道,让人觉得他是发自肺腑深切关心,丝毫没有压迫感。
项雅行再度点头,这次连兰姆酒起司蛋糕都消失了。
从两人坐下来开始,他前前后后已经吃掉三十个切片蛋糕,外加两个完整的派,现在居然还吃得下!
“怎么不跟安阙借,凭你们的交情他没有理由不借。”君子旭甜笑着出馊主意。
“上宫翊的事情已经够他烦的,我何必添乱,况且他从头到尾不赞成我离开郑宗宇,他会借钱给我出去散心才怪。”项雅行声调极闷。
说完,他撇撇嘴,往最后的葡萄蛋糕进攻。
提到安阙,君子旭唇角现出一朵极微极细的温柔笑容,像包容一个犹自不安且固执的朋友,盼他有一天能找到幸福。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假期,也能借你旅游资金呢?”敛起笑容,君子旭认真地盯着项雅行瞧。
项雅行愣住了。霎时,他忘记要吃蛋糕,任蛋糕缓慢从他的叉子上滑回盘子,叉子依然举在半空中,整个人呆呆地回望牡丹,久久无语。
“五十万如何,够你去外国好好玩一圈,旅馆外头没有郑宗宇的帐棚,地点也远到你可以不理会二老的‘劝’。”君子旭劝诱着。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项雅行,在他保养得宜、线条优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微笑,恰到好处的真诚。
“让我考虑一下。”
“五分钟。”君子旭坐回来,淡淡地给最后时限。
项雅行静默着,回想起郑宗宇的好与坏,想着始终反对他离开郑宗宇的苗安阙,想到力劝他原谅郑宗宇的父母,想到在门口搭起帐棚赖着不肯定的郑宗宇……最后,突然想起早上出现的年轻男子。
青筋浮现、血压上升,想吃甜食的欲望再度抬头。“让我借!”
他们马上签下一式两份的借据,借款五十万无限期,利息以十分计。
“如果钱是你还,我不收利,若是郑宗宇还,我按上头的收。”君子旭笑嘻嘻的。多好,稳赚不赔。
远方——
窝在帐棚里等着亲亲老婆大人原谅的郑宗宇,打了好大、好大一个喷嚏。
唔,好冷,一定有人在背后暗算他。
呜呜呜,老婆快点原谅他吧,他知错了,下次不敢了,下次绝对不敢了,下次绝对绝对不敢再被捉到了啦!
第五章
地球是圆的,朝一个方向走久了,终会走回原点。
世界很大,同时也很小,当你想找一个人时往往找不到,以为再也看不到他时,偏偏他又出现在眼前。
周闻,他的大学同学,青涩时代的恋人,他的初恋,他未盛开即凋零的恋情。
当时项雅行正拉着大行李箱,站在旅行社规定的集合地点,决定到欧洲散心,与郑宗宇将走到哪里,原谅或分手?一切都等回来之后再说。
他订的行程将先到德国和瑞士,打算旅程结束后再参加当地的旅行团继续玩,看是签证先到期还是先把牡丹借他的五十万花光光。
然而,他却在那里看到周闻。
和大学时代一样,周闻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乍看之下斯斯文文、儒雅秀气,实际上他严肃冷酷,素来说一不二,在班上是出了名的鬼见愁。
可是,项雅行体会过他冷山外表下的温柔,见过他略带害羞的腼腆笑容,更忘不了被迫分手时周闻痛苦的表情,口口声声泣血似的不甘心,以及其后同班岁月里,周闻恢复冷漠表情,沉默至毕业。
毕业之后,项雅行以为再不会见到周闻,或许十几二十年后会在同学会上遇到,那个时候他们都各有各的发展,已将逝去的埋葬风干,能坦然面对彼此。
他预想过那样的会面,但不是现在,不该是现在,他们不该身在同一旅行团里,将朝夕相处十余曰。
没多久,周闻也发现项雅行,主动跟项雅行打招呼。
“好久不见。”他举手示意。
虽然未以笑容表示友善,可是语气轻缓,有跟老友问好的亲切感。
项雅行点头回应,感觉没有想像中难受。
在周闻开口跟他说话的同时,他摸摸已经不会发热的胸口,才发现爱情早已远走,他对眼前的男人再无爱情,只留当年的回忆。
“好久不见。”
“最近好吗?你一个人来玩?”周闻闲话家常地说了下去。
项雅行展开微笑,没对这个话题有所回应。
不然他能说什么,说他一个人出来旅行,说现在和郑宗宇面临分手,说他连旅游经费都是借来的,假期则预支明年吗?
“你呢,你最近好吗?怎么也一个人?”
那个“也”字间接回答周闻的问题。
“订旅程时有伴,后来没有,现在又有了。”周闻声调平平,目光则渐渐变得温柔。
可是他口中的伴是旅程友伴,而非人生伴侣,关于过去,他已经不在意。接着,他们谈起来旅行的理由与目的。
项雅行淡淡地说他是来散心的,绝口不提郑宗宇。
周闻则坦诚相告,这趟旅行原是为一个他倾心爱恋多年的人计画,没想到出发前对方才说不能来。
接着两人又谈到两人近况,谈到工作,谈到昔曰同窗……直到要上飞机还欲罢不能,最后干脆坐在一块,在飞机上继续聊。
分配房间时他们两个自然同睡一间,彼此有照应,旅途里有个认识的人,总比一个都不认识来得强。
若说旅途中项雅行一次都没想到郑宗宇,那是骗人的。
相处多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怎么可能在突然分离后完全不想起?
他会想起郑宗宇,尤其是在洗澡时。
郑宗宇是个奇异的人,只要有时间,他一天必定洗两次澡,也坚持项雅行一天最低限度要洗一次。
这原本没什么,但若遇到冬天冷又工作累,项雅行自然懒得爬进浴室。
于是,郑宗宇会非常认命的先在浴室放好一缸热水,等浴室蒸暖后,再将项雅行拖进去,剥掉衣服,帮他洗澡。
因为项雅行已经非常劳累,这类的洗澡几乎不含情趣部分,就算勾起某种反应亦得不到回应,郑宗宇单纯做个男佣人而已。
这样的事情,整个冬天下来总要发生好几次。
项雅行曾经疑惑不解地问过郑宗宇,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反正他们夜里又不睡在一起,即使他臭也臭不到他。
郑宗宇笑笑地表示,因为他爱他,所以不希望他生病,脏圬是疾病的开始。
一刹那,他真的被感动过,有和这人一世相依的念头。
可是,隔天郑宗宇依旧是个花心风流色鬼,一个外遇接着一个外遇搞下去,谁相信他有真心这种东西?
如果不是家里欠他一大笔钱,谁要理他?
唉,还想这些做什么,反正郑宗宇不可能逼他还债,他毋需理会家里债务,自然不用再陪伴郑宗宇。
他们就此别过,再不相干了。
当他望着周闻却想起郑宗宇时,项雅行知晓有些什么东西在不经意间死去了。
周闻是个很好的旅游同伴,他虽冷漠但细心,许多项雅行没注意到的细节他都加以留意,截然不同的两人正好互补。
可是,有一点他们几乎完全相同。
旅行中,项雅行老是想起郑宗宇,几度忍不住想若他是跟郑宗宇来的,会是怎样的情景?
郑宗宇会不会花心勾别人,会不会在德国吃德国猪脚而放弃其他美食,会不会在瑞士大买钻表当个土台客,会不会突然溜出团去瑞士银行开户,会不会再帮他洗澡,会不会半夜摸上他的床……
周闻也心事重重。
项雅行纵使不问,也猜得出他在想什么,那个拒绝和他一起旅行的人,必定深深攫住周闻的心,才会令他魂牵梦萦。
除却这些,旅行仍然有趣。
在这充满起司、香料和白种人的土地,没有被郑宗宇抛弃的人会找上来,没有要求多的客户,没有一切烦恼琐事,他只需要吃和玩。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比较快,转眼间,十天的旅程已然结束,项雅行决定保留回程机票,继续往别的国家走。
知道周闻年假犹有剩后,他邀过周闻。
当爱情已然逝去,他们仍然可以做朋友,做旅伴,可以谈爱情以外的事情。
周闻一开始没有答应,直到旅行前结束的前一天,他才对项雅行说想去意大利走走,如果可以去意大利,他愿意一道旅行。
项雅行欣然同意。
两人即从瑞士进入意大利。
意大利在他的想像中是个热情的国家,到了当地才发现最热情的是扒手。
撇开这点不谈,其余一切都很不错,他和周闻甚至交到几个当地人朋友。
意大利菜多以海鲜入馊,热爱吃海鲜的项雅行对此十分满意,尤其热爱加了大量海鲜的意大利海鲜汤,无论是鱿鱼、虾仁、蛤蜊、淡菜、鳕鱼、带子统统都吃得精光,如果里头有放龙虾就更棒了。
闻名国际的比萨和意大利面自然也是攻略重点。
除却海鲜,拥有四个吃甜食胃的项雅行当然不会放过甜点,无论是苹果蛋糕、金色水果派、榛果蛋糕、香脆杏仁饼、义式起司蛋糕,或是知名的提拉米苏,他全都一次吃两份,再配上低咖啡因但浓郁的意式咖啡,让他大呼过瘾。
虽然说低咖啡因的咖啡反而容易造成心血管疾病,他仍是照吃照喝不误。
因为是自助旅行,他们玩得很慢,远远观赏过比萨斜塔,在罗马广场时亦坚持地吃了冰淇淋,看过罗马竞技场,去了梵蒂冈、圣彼德大教堂……
比萨、佛罗伦斯、罗马、拿波里、庞贝,在意大利绕来绕去,在庞贝观光时认识一名来自美国的自助旅行者名叫乔伊,三人相谈甚欢。
最后,在乔伊的推荐下,三人坐了几天车跑去水都威尼斯。
事情就发生在去威尼斯的路途上。
他们留在一个三人都不熟悉的城市过夜,已经吃腻起司、面食和西欧香料的两人决定花大钱吃中国菜,乔伊并未反对。
离开台湾将近一个月,项雅行没有和任何台湾友人联络过,即使常常想起郑宗宇,他仍未真正犯思乡病,没有晕车、晕机或水土不服,玩得十分尽兴。
可是,当他和周闻、乔伊坐在中国餐馆里,看着以拼音文字写成的菜单,明明是熟悉的菜式却看不懂,那些字分开来都懂合起来却不知是什么。
半猜测半印象地点了数道菜,三人忐忑不安的等待菜上桌。
事实证明他们的猜谜功力不错,点上桌的菜几乎都没问题,但吃到一半时干烧虾仁和炸春卷一起出现了。
望着两道菜,项雅行怔怔出神。
他竟不自觉地点了这两盘菜。
干烧虾仁是他的爱好,若将虾仁换成龙虾会更棒。而春卷……
郑宗宇喜欢吃春卷,跟炸春卷比起来,他更爱大春卷,如果一时找不到他爱吃的口味,那个从来不下厨的男人为了想吃,甚至会在家自己准备材料。
火腿、摘去根部的豆芽、韭黄、豆腐干、通通放在润饼皮上,撒入花生粉后包起来,郑宗宇一次可以吃掉五、六条。
和郑宗宇相反,项雅行并不喜欢春卷,无论是大春卷、炸春卷或越南生春卷都一样,他就是讨厌那种口感,更讨厌韭菜混豆芽。
为了骗项雅行吃春卷,郑宗宇不只一次准备大量海鲜,包在润饼皮里哄项雅行一起吃。
郑宗宇还说过什么他喜欢的是润饼,油炸的那种才是春卷,两者不相同,虽说他两者都喜欢,但喜欢润饼比春卷多很多……明明两者不同,可项雅行一次也没记住过。
只是,因为郑宗宇喜欢吃,他们每次进中式菜馆都会点,习惯性的,这次也点了。
怔忡着,项雅行夹起一个春卷,咬下。
周闻没有察觉他的异样,或者该说,周闻自个儿也盯着另一盘菜发愣。
食物是自小就清楚的温柔回忆,感情从食物中产生,也由食物里忆起。
跟心不在焉的两人相反,乔伊吃得十分快意,和很多外国人一样,他特别喜爱炸春卷,一口一口吃得心满意足。
望着大口吃春卷的人,项雅行浅浅一笑,陷入温柔回忆里。
或许是因为项雅行和周闻都心事重重,给了别人可趁之机,或许是他们都无识人之明,又或许一切都是命。
在到达威尼斯的前一天,他们觅了间小旅馆居住,由略通意大利语的乔伊负责订房,他们俩则到附近的小店外带食物。
回头时却发现乔伊已经消失,所有的行李也跟着他一块人间蒸发,行李里不但有他们多数现金、旅行支票,最重要的是还有回程机票,甚至连最重要的护照也在里头,一并失踪。
小旅馆的人坚称没见过乔伊,对项雅行和周闻二人更无印象,最后狠狠将他们赶出店外。
两人悔不当初,不该为了省钱住小旅馆。
行李不见了,护照不见了,随身携带的小钱包里钱也所剩无几。
遇到这种情况,两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找台湾驻意大利办事处。
好极了,最近的办事处在别的城市。
更棒的是这天是周末,办事处的人已经度假去罗。
幸好,这是个有卡行遍天下的年代,他们还有信用卡。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在两人为遗失行李和护照烦恼时,一群热情的扒手向他们涌来,很愉快地摸走他们仅存的财产。
想追,扒手一群人往四面八方跑,项雅行和周闻只有两个人,该追哪一方都不知道,况且追到贼之后呢?这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找不找得到对方仍是未知数。
不追,他们唯一的财产都在那里了,是要他们接下来喝西北风吗?
最后终是追了。
就算追了之后结果并不会比较好,他们两个陌生观光客哪里比得上热门熟路的扒手集团,自然是三两下就被人甩在后头,再也追不上。
幸好两人跑同一个方向,没有走散的危险,但是看着钱财一起长脚跑掉,真是千百万个不甘心。
气过、喘过,两人看着越来越晚的时间,坐在路旁将一直拿在手上已经冷掉斓掉的食物三两口吃光,最后决定做点有建设性的事情。
信用卡支付是必要的,但问题是他们手头的钱够不够打一堆电话?
寻求金援亦重要,但要向哪里寻找,办事处?或是远在台湾几近一个月没联络的亲友,还是……
郑宗宇——
想起这个名字,项雅行心绪静默下来。
“怎么样,有人可以求救吗?”
项雅行苦笑着询问周闻,其实心里并不期待他提出什么有用之策。
周闻摇头,一脸自责。
他素来细心谨慎,竟因一时分心上了歹人的当。
不!那个乔伊打从在庞贝时就已盯上他们,说服他们来威尼斯更是,连在这里落脚住到哪间旅馆都是安排好的,那间旅馆八成……错!九成九跟乔伊串通好了,难怪旅馆的人一口咬定不曾见过他们二人,更遑论是乔伊。
“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项雅行笑笑地拍拍周闻的肩膀。
接着他们找到一台可拨国际线的电话,指定对方付费,打给郑宗宇。
就赌吧,赌郑宗宇有办法横跨千里救肋他们,赌他的未来,如果真那么巧,让那个无敌幸运男想出办法来,回台湾后他不会再离开。
他会留下来,打死郑宗宇也要让他收敛色心风流。
电话接通了!
“喂,是我……”
郑宗宇不是笨蛋白痴,但绝非万能。
譬如他与项雅行之间,这么多年来他拿项雅行一点办法都没有,此时更想不出来项雅行跑到哪里去了。
他明明就守在家门口,项雅行出门时一定会经过他面前,可他一觉醒来项雅行仍是不见了。
等了三天,他终于受不了找锁匠开门,重配所有钥匙。
可是翻遍屋里,仍然找不着蛛丝马迹,更没有项雅行的下落。
没有去上班、没有回父母家,银行里的钱更没动过,所有可以查的地方他都查过了,甚至跑去问苗安阙,得到的回答却让他后悔去问。
“不知道!”苗安阙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不会打扰他,只求晓得他的下落,求个心安。”郑宗宇一咬牙,说出违背本意的话。
“不知道,除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依我跟雅行的关系,你觉得我会说吗?何况是告诉你这家伙,雅行躲你都来不及了,我哪可能泄漏他的行踪。说真的,即便你现在指天指地发誓绝不会打扰他,我也不相信你的人格。”苗安阙面无表情地说完伤人话语,最伤人的是他——是认真的。
虽然他不赞成项雅行离开郑宗宇,但没有理由扯项雅行后腿,何况他是真的不晓得项雅行的去处。
郑宗宇无言。
他当然晓得项雅行是在躲他,但是告诉他平安与否难道也不行?
后来,他找上君子旭。
郑宗宇找上门时,君子旭坐在一捻红办公室内,他倒是态度爽快,笑吟吟地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份借款契约,优雅地摊放在郑宗宇面前。
郑宗宇仔仔细细看过白纸黑字立的契约后,皱起眉头。“难怪他有资金逃跑。”
君子旭但笑不语。
“怎么,要我还清吗?”
“你肯还自然好,不还也没关系。”君子旭保持他好心情的笑容。
“五十万嘛……”郑宗宇掏出支票准备签字。
“十分利,如果是雅行还,我自然不收利,你嘛……反正你也不缺钱。”君子旭笑容可掬地提醒郑宗宇要付利息。
若非他有良心,这种稳赚不赔的生意他应该要放个几百几千万才对。
郑宗宇很爽快的开了六十万即期支票。
“利息十万够了吧?”他还多付了,够意思了吧!
君子旭点头,确认支票无误后收下。
“钱都收了,总该告诉我他在哪里了吧?”郑宗宇等着听答案。
“咦,我有说要告诉你吗?”君子旭故作讶异状。
郑宗宇呆滞、回忆、咬牙,好!果然没讲。
“你信不信我把这里给掀了。”
“不信。”君子旭甜甜笑着摇晃脑袋瓜。
郑宗宇凶,难道他就是吃素的?
听牡丹答得这么愉快,郑宗宇反而没气了。他自知跟这个人斗没好处,即使牡丹不找他麻烦,也有自许为保护者的人收拾他,硬的不成来软的,哀求说不定能得到点有用情报。
“你……”
郑宗宇刚吐出一个字,立刻被君子旭打断。
“雅行跟旅行团去欧洲了。”他悠然道,线条优美的脸庞上犹带着朵笑花。
郑宗宇大喜,忙探身逼近。“何时回来?”
“不、知、道。”
就是这么三个听都听厌的字,送郑宗宇离开一捻红。
没想到他这十几天来拼命寻找,最后得到的仍是这三个字。
没关系,既然知晓项雅行人在国外,他可以从出入境资料查,总有蛛丝马迹可供他寻线找去的。
他犹不知道,用不着找,隔天他会接到项雅行的求救电话。
亦不晓得那将会是他和项雅行的另一个开始。
第六章
(喂,是我。)
用不着细心分辨,也能听见项雅行声音里的不情愿。
“雅……雅行?”郑宗宇又惊又喜又疑又惧地问。
其实在接到指定由他付费的国际电话时,郑宗宇已经想到可能会是项雅行打来的,但想像是一回事,想像成真又是另一回事,他是真的想念项雅行啊!
电话那头熟悉的声音陡然让项雅行放松肩颈,这才觉得长途旅行让他好累。
(嗯。)没有人看到的面庞上露出薄愁的微笑。
“你在哪里,你到底在哪里?”郑宗宇着急地问。
不用猜测,这些曰子郑宗宇必定寻过各个地方,向每个人询问他的下落,却徒劳无功。
(意大利的……)
项雅行报上所在小城的名称,抬头转身向同样疲惫的周闻一笑。
(我的行李和护照都被偷了。)
抢在郑宗宇哇啦哇啦倾诉思念之前,项雅行先说出自身处境。
果然如他所料,郑宗宇瞬间静默,然后着急起来。
“那……”
(我人没事,只是手上没钱可以吃饭住宿。)项雅行再度打断他的话,反正男人会问的不就是那些,他用小指头的指甲都猜得到。
“哦……”郑宗宇安心不少,想再问问项雅行的现况。
(最近的台湾办事处不在这里,而且现在是周末,他们都放假去了,我得自己打发时间到周一。)
懒得跟郑宗宇扯太多,项雅行简略将情况说一遍。
“你……”
项雅行完全不给郑宗宇说话的机会,继续打断郑宗宇。
(你有办法救我吗?没办法就不要鬼叫,我省点力气打给别人求救。)
“雅行,你总得给我一点时间想办法吧。”郑宗宇苦笑。
他都已经把人气得跑到国外去了,哪有胆子再叫他“老婆”,想做这种事也得先把人哄回怀中再说。
(跟我同行的还有周闻,我们两个一起落难。)项雅行老实招认。
“周闻”二字对郑宗宇来说如雷贯耳,终生不忘。
他怎么会忘记这两个字代表了项雅行的初恋情人,忘记他曾为这两个字等待项雅行半年之久。
于是,他惊诧地沉默了。
(我跟旅行团来欧洲时遇到他的,碰巧同一团,来意大利玩也只是因为想玩的地方差不多,他又有年假,其余再无其他。)项雅行解释道,纵使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解释。
“真的?”郑宗宇小心翼翼地探问。
(我想清楚了。)项雅行没头没脑地来这一句。
“啥?”郑宗宇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如果你能在周一前救我,我就回去跟你面对该面对的一切,再也不逃跑。)项雅行平静地说。
说时,他望着周闻,望着他已然逝去的爱情,心意更坚。
应该欣喜若狂的男人却保持沉默,沉默到项雅行以为发生了什么事,郑宗宇犹在怀疑他和周闻之间吗?
(不好吗?)项雅行有几分不悦,难得他都解释了。
“不,不是。”郑宗宇闷闷地应道。
(那是怎么了?)项雅行不解,甚至带着点期待落空的愤怒。
“我在翻电话本找人求救。”
开玩笑,老婆都开金口要跟他和好了,他哪有空顾其他的?当然是先想办法救援要紧,他哪有空哈拉啊!
(这么快?)项雅行有些吃惊,杏眸露出疑问。
“好了,好了,不跟你讲了,你一个小时后再打这支电话给我,同样是对方付费喔。”郑宗宇用哄孩子的口吻哄项雅行。
(哦。)
“我挂啦。”郑宗宇挂电话之前最后宣告。
(不要。)项雅行却孩子气地阻止了他。
“还有什么事吗?”
项雅行微微地笑了。(没事。)
“那我挂了。”
(不行。)
为什么这样赖着一个人,心头会甜甜的?
“好啦,好啦,一小时后再联络嘛!”
郑宗宇笨笨的没察觉项雅行依赖他的心绪,一个劲地想挂掉电话专心为他的亲亲老婆解决问题。
(不挂!)
项雅行开朗地笑了,笑容是和郑宗宇争吵以来最甜、最明亮的一次。
“那好,由你挂,你挂吧。”
(不要。)
郑宗宇头都疼了,弄不懂为什么项雅行要突然闹他。
“老婆,我挂电话也是为了要找资源帮你,你就让我挂嘛。”郑宗宇恳求道。
(谁是你老婆,少乱叫。)项雅行轻斥,口吻毫不带怒。
电话费郑宗宇要付,他一点都不担心打太久会如何。
“好好好,不是我老婆,不是我老婆。那么项先生你可不可以先把电话挂断,一个小时后再拨过来,我现在要努力做一件事情挽回我老婆,求求你饶了我,挂掉电话吧!”郑宗宇只能用求的了。
(不挂就是不挂。)项雅行笑眯眯的。
一瞬间,这世上没有乔伊、没有扒手、没有周闻,他人不在意大利,郑宗宇更未和他相隔千里之遥。
他们像待在同一空间里,相依相伴相斗嘴,世界只剩他们俩,多甜蜜。
“好,那我挂。”郑宗宇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定要挂电话。
(你敢!)项雅行大喝一声。
郑宗宇叹气,他不敢呐。
“雅行,你真的不愿意挂断电话吗?”郑宗宇投降了。
项雅行没回答。
不愿意挂电话,有很大的成分是因为郑宗宇就像只独木舟,而他漂浮在汪洋之中,虽然知道这艘独木舟不会丢下他不管,但他仍是害怕、仍是恐惧,仍是紧紧抓住唯一希望。
“那就别挂,这点电话费我付得起,只要你不嫌我顾着讲别支电话不理你就好。雅行,这样可以吗?”
柔柔地,一直把“项雅行”放在第一位的男人,柔柔地哄着他。
(嗯。)项雅行轻哼出声,心都是暖的。
他其实、其实很早以前便爱上这个男人了,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所以安阙反对他离开郑宗宇,可怜他身在局中看不懂。
而现在……
“雅行,我爱你,我一直都爱着你。”
郑宗宇浅浅地、温温地,透过电话传送心意。
郑宗宇真的很努力。
他先是在网上查到当地一间饭店,然后以电话跟对方联络,让对方同意他在台湾这边以刷卡的方式支付住宿及在饭店里用餐的费用。
当然,所订房间是两间单人房啦,他疯了才会订一间双人房让项雅行跟别的男人睡在一块儿。
接着,他打电话帮项雅行和周闻二人办理信用卡挂失,减低损失。
办完这件事后,郑宗宇左联络右请托,求个人能尽快赶去替项雅行和周闻安排相关事宜,至少要比他从台湾飞过去快。
事实证明郑宗宇是个好运的家伙,虽然正常管道找不出人可救项雅行,但最后他却在很神奇的地方找到人。
那个人正好在意大利该小城附近,正好有空,也正好有朋友对意大利十分熟悉,熟悉到能利用关系找回二人的护照和行李,但是现金和一些值钱物品则别指望了。
这人和郑宗宇、项雅行都没有关系,亦非郑宗宇花钱所请,而是君子旭的友人。
连君子旭都说他仅是随便问问那人身在何处,没想到那人就在该城近郊,而且身边有人是地头蛇级的,想找回护照、行李易如反掌。
当那人去饭店找项雅行和周闻时,自称是君子旭的朋友,表示自己有假期,将会陪他们回台湾。
周闻的反应一如往常冷淡,项雅行则点点头,觉得此人眼熟。
此人身高约莫一百八十公分出头,十分精壮又斯文,脸型眉眼皆偏阳刚,尤其是一对剑眉煞是好看,半长的性感黑发往后梳拢,肤色却极白,活脱脱是个混血儿模样。
这份熟悉在那人自称尹焕旂时得到解答。
七、八年前,尹焕旂曾活跃于演艺圈,是很出名的演员,演技有目共睹,但他却在声势正盛时离国发展,据说是到欧洲以拍艺术类电影为主,偶尔才回国接点别的戏,去年还曾看到他在一部好莱坞片里饰演配角。
简单的说,在他们面前的活脱脱是个大明星啊!
几乎所有人都可能迷恋偶像,项雅行也不例外,事实上,当年他曾疯狂迷恋过尹焕旂,一直到他前往国外发展前,他都是尹焕旂的忠实影迷。
偶像活生生站在眼前是什么滋味,项雅行现在知道了。
那种感觉真的很妙,妙到项雅行无法以言语形容,只觉得整个人都变轻了,能在空中飘啊飘的。
坐飞机时他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往尹焕旂身上瞟,看他盖毛毯,看他观赏影片,连看他吃飞机餐都觉得好神奇。
因着兴奋有趣,项雅行完全忘记周闻的存在,也没有长途旅行的疲劳,就这么一路快快乐乐地回到故乡土地。
可是当飞机降落时,项雅行边忍耐着不适,边想起郑宗宇。
没办法亲自来意大利接他,想来是郑宗宇的遗憾,此刻他必定心焦如焚地在机场等待。
其实他也是一千万个愿意郑宗宇来意大利,怎奈签证临时办不下来,他们又要回台湾了,只得教郑宗宇在台湾等。
那天,挂断求救电话后,项雅行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分析心头动荡的感情该唤作什么名字?
那是爱情、是思念、是传说中的小别胜新婚。
他承认,他真的爱郑宗宇。
出了海关,项雅行一出来即见郑宗宇等待的脸,焦急万分。
君子旭也在那里,表情微带忧郁。
他们出来后,郑宗宇大步向前,无视他两手拿着行李,一把将他抱住,抱得紧紧的,让两人身躯全部贴合没有缝隙。
没有言语亦不用言语,项雅行晓得这是郑宗宇表达思念的方式。
项雅行相信,如果不是怕他发怒,郑宗宇绝对会在机场拥吻他。
可是郑宗宇不了解,不了解这几天项雅行的心绪变化。
一旁的周闻朝着项雅行和救他脱离苦难的人点点头表示感激。
接着他环视四处,蓦然间眼睛一亮,素来冷情的脸上露出欣喜,往一个方向快快走去。
不用问,那是他的爱情所在。
相对于他们的热情,尹焕旂和君子旭二人却显得冷淡得多。
他们没有拥抱亦未交谈,仅像普通朋友一般点点头,向项雅行、郑宗宇二人说过一声后便离开。
倘若项雅行有分神观察一下君子旭,必定能在他娇嫩白皙的脸上,看到一抹无法掩饰的嫣红。
可惜,项雅行哪有工夫理他啊!
感受男人胸膛里的温暖跳动,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厚实,感受许久许久未曾闻到的男人气味,项雅行实在无法想像,如果郑宗宇从他生命里消失,会是什么情景?
忽然,他感到恐慌,想一个人想到恐慌。
原来他爱他,真的爱他。
拥抱长得仿佛一世纪,但再怎么长的拥抱终有结束时刻。
郑宗宇不甘愿地放开心上人,接着后退一步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看这些曰子以来他有没有瘦、有没有憔悴、有没有染上风霜。
项雅行放开行李,张开两手任郑宗宇观察。
“你……你好像没有变瘦嘛!”郑宗宇闷闷不乐地下了结论。
他并未希望项雅行变瘦变憔悴,但见到项雅行过得不错,他心里头实在不舒坦。
“本来就没有。”项雅行笑答。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带着五十万参加高档行程的人耶。
除了最后几天被骗,过得凄惨一点外,哪一天不是吃好、住好、睡好,又不思乡又没水土不服,更在意大利吃海鲜吃得无比过瘾。
玩得这么舒服怎么可能变瘦?他没肥几公斤回来算不错了。
郑宗宇皱皱鼻子。
他本来想问项雅行曾不曾思念他,可是看项雅行的样子……罢了,这个问题与其问出来自取其辱,不如埋进土里腐烂算了。
“有啊,我当然有想念过你,而且想了不只一次。”恍若是郑宗宇肚子里的蛔虫,项雅行眨眨眼,笑吟吟地回答出郑宗宇心里的问题。
郑宗宇大喜过望,心花朵朵开,马上露出笑容。
“我在旅馆、在飞机上,不只一次想……回来之后要怎么整治你。”项雅行笑得比郑宗宇更灿烂。
闻言,郑宗宇的笑容则冻僵在脸上。
啥!整治?
“来,你给我说清楚,最近一年以来你跟多少人有染,现在还跟几个人藕断丝连中?”项雅行恶狠狠地笑问,想到情敌,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郑宗宇则愣在原地。
这种想念方法到底算好或不好,他可不可以换一种啊?
第七章
到底与多少人有染?老实说郑宗宇自个儿都不清楚,既然不可考,项雅行便爽快地放弃追查此项。
他并没有追查别的东西,而是跟郑宗宇约法三章。
唔,好吧,不只三章。
从意大利回来的隔天,两人轻松地吃完早餐后,尚未销假的项雅行将郑宗宇叫到客厅来,示意他坐下。
他笑容满面地起了话头。
“来来来,把债权状拿出来烧掉,我们都在谈恋爱了,卡个债务在中间多不好,弄得好像我肯回来跟你在一起是受威胁似的,给我烧掉。”项雅行虽然面带笑容,但却是语带威胁。
郑宗宇先是一惊,然后乖乖点头。
反正项雅行都撂下话了,不怕他会拿债权状去法院控告,既然没有威胁力了,他还留着做什么?不如干脆点将所有债务一笔勾销。
“你一直希望我们能每天在家吃晚餐嘛,最好早餐也能一起吃,分享一天的行程和趣事,是不是?”
项雅行语调轻松,可惜郑宗宇已经轻松不起来。
有个家人陪伴他,每天有顿像家的晚餐,有个人陪着他一起呼吸,是他的愿望,但是……他怎么觉得亲爱的老婆大人提起这件事时似乎有鬼。
但是雅行好不容易终于愿意跟他谈了,他哪敢不听。
“嗯,是希望。”
“你以为我没工作吗?我每天跑完业务回来还帮你弄晚餐,我是闲着发慌还是工作狂啊?累都累死了谁想做这种事,便利商店四处都有,你想吃饭不会自己去买吗?难道我买回来的便当跟你买回来的便当营养价值不同,或是你买的便当里头有放农药,你干嘛不自己去买?”
项雅行一古脑儿地倒出多年怨气。
被心上人骂成这样,郑宗宇除了呆滞,依旧还是呆滞。
“说话啊,为什么非要我弄晚餐不可,你是付我台佣的钱了吗?”项雅行咄咄逼人。
“我真的觉得你弄得比较好吃,即使是便当也买得比我买的好吃,真的。”郑宗宇小小声地表达意见。
项雅行撇头。
“那,如果我付你台佣的钱,你能继续准备晚餐吗?”郑宗宇提出一个可能会被踢死的建议。
面对他的意见,项雅行的反应是啪的一下坐起来,正待发作。
抓狂之前,他先深深吸入一口气平抚怒火,接着不断提醒自己,他们在商量今后如何相处,他千万不可以踹郑宗宇,千万不可以!
“你觉得我准备的比较好吃,我也觉得你准备的比较可口,不如以后一三五你准备,二四六你来弄,每逢周曰外食,如何?”项雅行笑容可掬地提议。
这个问题让郑宗宇沉默许久,内心挣扎着要不要接受,如果拒绝,他有没有别条路可走?
“雅行,你很讨厌弄晚餐吗?我的意思是说,即便不需要煮,甚至微波点东西来吃都行,你也不愿意做吗?”郑宗宇确认似地问道。
“只是微波食品的话,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微波,各大便利商店均有售,还有免费微波服务,包您热腾腾回家吃晚餐。”项雅行没好气地回应。
郑宗宇沉默了。
他咕噜咕噜冒出几个水泡,在项雅行的话里被淹死。
“如果全部用买的,准备晚餐并不难,可是我讨厌不平等的感觉,为什么东西都是我在弄,衣服也是我送洗衣店我拿回来,纵使我是你买回来的,也没有理由被当作免费台佣,即使你想付钱了事我也不要,我又不是没有工作需要你养,我在一捻红做得很愉快,目前并不想兼差。”项雅行又是劈哩啪啦一长串怨言。
这么多年累积的怨念一次爆发,威力自然惊人。
“可是我的工作忙一阵闲一阵的,闲的时候还好,忙起来下班的时间当然很晚,若回来才开饭会弄得更晚,微波食物没营养对身体不好,便当又太油……干脆请钟点佣人煮饭算了。”郑宗宇下了结语。
项雅行挑起半边眉毛,非常有意见。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晃来晃去。”
“你到家时煮饭的人都走了,有什么关系。”郑宗宇不以为意。
跟一般正常人比起来,郑宗宇的神经略微大条,常让项雅行受不了。
“没有人在家时有个陌生人进来,那不是更糟糕,东西被偷怎么办?”项雅行双眸一瞥,微怒。
郑宗宇叹气,他对项雅行实在没辙。
爱到卡惨死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完完全全领悟了。
“不然……”项雅行透露一线生机。
“嗯?”郑宗宇连忙抬头仰望希望之光。
“我弄饭你洗碗倒垃圾,我送洗衣服你拖地,你要找别人代劳也可以,前提是家里必须有人在。”
郑宗宇点头同意,完全没胆问为什么他又要洗碗又要倒垃圾,难道做饭真辛苦成那样?
这个问题不久后将得到解答,理由是他们家有自动洗碗机,只要把碗盘放进去,按下开关即可。
而且不买便当又不忙的曰子里,项雅行确实会做些复杂但好吃的菜式。
见郑宗宇乖乖点头,项雅行收起尖锐爪子,舒舒服服地半躺回沙发中,开出下一项约束。
“以后你七点以前要回到家,逾时未归必须先打电话报备,当然,我如果有事晚归也会跟你讲一声。”说到最后,项雅行又笑笑地加了句威胁。“要是敢忘记,你皮就绷紧一点。”
提出这点是为了防止郑宗宇再度打野食,家草不好好灌溉,去浇野花野草怎么可以?
“如果我手机突然坏掉,或是没电了,还是我在的地方收讯不好,临时无法联络你怎么办?”郑宗宇提出假设。
项雅行笑容更大了。
“两个办法。”他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出个二。
郑宗宇专心听。
“第一,想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事后报备。”
认真的好学生郑宗宇点头。
接着,他收起食指,上上下下动了两次。
“第二,晚上换我这样,给我牢牢记住啊!”
郑宗宇一惊,抖了抖,他老婆越来越凶狠了。
“有问题吗?”
“没有。”郑宗宇闷闷地回答。
他哪敢有问题啊,老婆是他千盼万盼才盼回来的,若不乖乖从命,难保老婆不会再跑一次。
“好,下一件……”
“什么,还有啊!”郑宗宇惨叫。
“当然有,你以为我这么多年的气是受假的啊。”项雅行狠狠瞪了郑宗宇一眼,郑宗宇立即噤声。
其实他并不是怕项雅行,真要斗起来项雅行不会是他的对手,要不当年项雅行怎么会栽在他手上。
可是爱一个人爱得深,自然会包容他、宽贷他、忍他、让他,怕他冷了热了会生病,怕他生气伤身体,怕他扭头便走在外头遭人欺。
所以,他怕他。
“以后不准向别人介绍我是你老婆,我才不是什么郑太太。”
“哦。”郑宗宇点头同意。“那在家里……”
“也、不、准!”项雅行答得飞快。
郑宗宇撇撇嘴,他在心里叫老婆总成了吧。
“警告你,心里也不准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项雅行,你少给我乱叫。”项雅行马上追加一句。
这下郑宗宇真的呆了。
太可怕了!难道项雅行真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连他在想什么都知道!
没理会石化当场的郑宗宇,项雅行继续说下去。
“还有……”
这两个字让郑宗宇用力一叹,他现在岂止是割地赔款,简直连老命都要赔进去了。
“以后不准再借我父母钱,绝对不准。”
“咦?”
这个要求令郑宗宇一怔,他也没要项家二老还钱过,这样都不行?
“我想通了,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胡乱投资失败的钱跟赌掉的没什么两样,与其拿钱填无底洞,不如按月给一点生活费,让他们安享晚年。”项雅行语气沉重。
他的父母是“天才级”的生意人、投资者,正常人是无法像他们那样一赔再赔仍乐此不疲的。
“我无所谓,老人家有点事情做比较不会老化。”郑宗宇报以微笑。
了解项雅行是在替他的钱不值,郑宗宇忽然心里溢满温暖,被关心的感觉十分美好,被喜欢的人关心更美妙。
“我从以前就怀疑你的好运能维持多久,一年两年,三年五年?纵使能维持十年,你若不趁现在存钱,好运用尽了怎么办?”项雅行正色道:“我爸妈年纪都大了,让他们趁早认清现实也好,省得将来有一天捅出大楼子。”
“好,这事依你。”
父母不是他的,他没权说什么,况且项雅行的话不无道理。
重要的是,项雅行平常不是他的幸运之神,但惹项雅行生气,项雅行马上会变成衰神,他可不想惹火衰神啊!
“另外……”
郑宗宇整张脸皱成苦瓜状,很想叫项雅行停止,但没胆。
“你给我戒烟,别以为你在外头偷偷抽我就不知道,告诉你,从前我是容忍你,今后绝不再忍。”
这个恐怖的要求令郑宗宇眼睛瞪如铜铃大,猛吞口水,无论如何都没法一口应承下来。
要命,竟然叫他戒烟。
“怎么样,你戒不戒?”项雅行挑眉。
郑宗宇依旧不答。
他没有勇气直说不戒,但也没法一口答应戒掉已经抽了十几年的烟。
“你不肯戒也没关系,我照样给你两个选择。”项雅行笑眯眯地再度举起食指和中指两根手指。
“第一,千万别让我发现。”
郑宗宇脸色发青。
接着,项雅行比了个凸。
“第二,一根烟一次,看你戒不戒!”
看着项雅行的手势,再摸摸怀里的烟盒,郑宗宇壮士断腕,决定戒了。
“我会努力的。”他含泪答应。
不戒的话,老婆就变老公了,多可怕啊!
对于郑宗宇的乖巧,项雅行奖赏似地给予温柔一笑,接着将视线移往窗外。
天气正好,有云但不多,阳光不强气温不冷不热,恰是逛街好天气。
“还有什么事吗?”郑宗宇小心翼翼地问,生怕项雅行又丢一颗炸弹出来,把他炸得飞到火星去。
“天气真好。”项雅行风马牛不相及的答了句。
“是挺好的。”郑宗宇搞不懂他的爱人在想什么。
“跟我去看电影吧。”项雅行甜甜一笑,偏秀气的脸变得阳光明朗,是郑宗宇最爱的笑法。
“嗯。”郑宗宇大力点头同意,他们好久没约会了。
心情大好的项雅行过去拉起郑宗宇,一道准备出门去。
意外总是发生在你想不到的时候。
项雅行和郑宗宇两个高高兴兴地一起出门游玩,停好车走过步行区去电影院。
途中两人一直愉快地聊着等会儿要看什么电影、近来有什么好片值得期待,走到一半项雅行见着一个卖猪血糕的摊子,忽觉肚子有点饿。
两人才刚刚停在猪血糕摊前买了两枝猪血糕,老板还在撒花生粉呢,一名熟人便迎面走来。
当时,郑宗宇并不晓得见到此人会让他们的约会泡汤,所以他非常愉快地向那人打招呼。
“真巧,你也来逛街啊。”
郑宗宇面带微笑地朝君子旭挥手。
听见声响,项雅行回过头,瞧见熟人也是一笑。
两人完全不在意应该在上班中的忙碌执行长,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街上闲逛。
“要不要吃猪血糕,这家的味道不错。”项雅行心情极佳。
君子旭摇头婉谢。
他并非第一天认识项雅行,知晓这个嗜甜如命的人喜欢的口味必然偏甜,这不是他所喜欢的味道。
今天君子旭穿着一身黑,里头是黑色高领针织衫、外头套了件简约风的西装外套,颈上却挂着一条纹饰复杂华丽的纯金龙,腰带则是一条绣花精致紧复的民族风精品。 一头长黑发高高梳起马尾,一步一摇动,线条优美又俐落帅气。
整个人走的是时下流行的现代中国风。
接着项雅行和郑宗宇拿着猪血糕继续往曰的地走去,君子旭则主动陪他们走一段路。
期间,项雅行笑眯眯地提了一下他先前和郑宗宇做的约定,郑宗宇得到君子旭同情的一瞥。
项雅行又说起他们将去看电影,不知最近有哪部片值得期待。
“好不好看我是不知道,但我有几张首映典礼的票,你们有兴趣吗?”
君子旭说这话时他们已走近电影院,远远即见电影院周围了一堆人。又不是假曰,这人潮也多到恐怖了点。
“谁演的?”项雅行有口无心地问道,之后又大口咬下猪血糕。
“焕旂主演的片,他这次回来本来是休假,但拗不过人情债,只好来出席了。”君子旭声音平静,静得不像平常会笑会闹的他。
尹焕旂的名字让项雅行停步,狐疑地望向牡丹。
“你别告诉我,首映典礼完之后还能去后台找他,等等还可以一起去吃饭吧?”项雅行承认,他对尹焕旂的追星心情还有一点残留心中。
“当然啦!若不是跟他有约,我来做什么?”君子旭微笑。
此话令项雅行的眼眸瞬间闪亮,可怜郑宗宇尚不知他的约会已泡汤。
他还愉快地吃着猪血糕,并同时在心里想像和项雅行坐在黑漆漆电影院里,手握着手看电影的景况。
电影结束后他们可以找间饭店在房间内用餐,接下来……
呵呵呵,好戏开锣。
至于去不去首映礼……想当然耳,郑宗宇哪里会反对项雅行的决定。
只是,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牡丹并不想参加?
第八章
项雅行的职位是业务,也就是说上班时间四处趴趴走实属正常。
在首映典礼结束后两天,他销假回一捻红上班,头一天处理一些累积的公事,隔天又开始四处跑业务,通知旧客户他已回来上班。
或许是他跑的范围太广,或许是郑宗宇太过嚣张,或许一切都是命。
总之,当项雅行经过一间咖啡馆窗边时,他不经意地瞟了瞟窗边拥吻的二人,看看是谁竟然避也不避地坐在窗边就……
结果,却看见郑宗宇和先前向他哭诉的年轻男子。
去他的,靠!
郑宗宇这个花心色鬼,口口声声说爱他,结果一转身又去抱别人,这个混帐东西最好得爱滋死死去。
项雅行当场气得七窍生烟,只差没血液逆流。
换作是从前,他大概会气呼呼的冲去买甜食发泄,可是今非昔比,他现在已经下定决心留在郑宗宇身边,也承认他是爱郑宗宇的,哪能任由郑宗宇胡搞瞎搞。
于是,项雅行立刻闯进店里,无视女服务生在身后一直问“先生找人吗?”,一把将公事包往热吻中的二人后脑勺上砸。
靠!
突然遭受不明攻击,郑宗宇反射性地将年轻男子抱进怀中,此举自然换来项雅行更巨大的愤怒。
“客人,客人请别动粗。”女服务生焦急地叫道,可惜她没胆拉住项雅行。
“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竟敢打你老子,看我不……”郑宗宇气得骂了一声,可惜下一句话尚未说出,他抬头瞧清来人是谁,已经来不及把前句话吞回肚子里。
项雅行气得瞪眼如铜铃,右手高举公事包,挥下去也不是,不挥下去又无法消气。
最后项雅行仍旧没挥下去,仅是恶狠狠地瞪着两人。
“你们在干嘛?”他怒吼道。
心口不一的混蛋郑宗宇,他是瞎了狗眼才会想跟这家伙在一起一生一世。
“宗宇正跟我在约会,你有意见吗?”年轻男子从郑宗宇怀中抬起头,一改先前的胆怯态度,大胆回瞪项雅行。
“你给我闭嘴,没人问你话。”项雅行威胁地举起公事包,示意男子若敢再插嘴,说一句他扁一次。
识时务者为俊杰,男子只好乖乖闭嘴,坐回他的位子,任两人去吵。
“我问你,你现在在干什么?”项雅行再问一次,这次是正对着郑宗宇问的。
郑宗宇仍旧没回答他,只是火速站起来,掏出皮夹丢了张大钞在桌上,挥挥手和年轻男子道别,拉着项雅行便往外走。
“干嘛?”项雅行一把甩开他,硬是不肯让他抓着。
“找个地方谈啊,难道你想在大庭广众之下闹?我要不要脸都无所谓,你行吗?”郑宗宇平和地道。
这话说完,项雅行肯走了。
郑宗宇可以不要脸,他还要脸在外头讨生活,这附近热闹这里又临窗,过路人多,在这里讲确实不好。
郑宗宇领着他,到附近一间四星级旅馆要了间套房,吩咐不要有任何打扰,谈完事情便走。
旅馆里确实偶尔会出现谈公事的客人,不会启人疑窦,项雅行也就放心了。
刚锁上门,项雅行再度说出那个老问题。
“你跟他在干嘛?”
郑宗宇的表情十分古怪,一反常态地不见息事宁人求饶样,反而看开似的豁达起来,微笑面对项雅行。
“看也知这我在约会吧。”他大方承认。
说着,他走到沙发处将外套一扔,拿起啤酒准备喝。
“你竟然有脸讲?”项雅行怒不可遏,大步向前逼近郑宗宇。
郑宗宇有点疑惑,眉头轻轻皱起。
“这不是事实吗?为什么没脸说?”他不懂。
项雅行又是怒又是委屈,双眼都红了,也不知是生气或是难过。
“我才刚跟你约法三章……”
“你没说我不能另寻发展啊。”郑宗宇失笑。
确实,项雅行有要求的他全做了,但这件事情项雅行确确实实不曾要求过,他怎么知道不可以。
“用大拇指想也知道不能。”项雅行大吼。
他今天才真正了解到一件事,原来郑宗宇是白痴。
“办不到。”郑宗宇非常干脆地拒绝。
向来言听计从的人突然变得不听话,害项雅行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弄不懂郑宗宇究竟说了些什么。
“我有我的感情需求,你给不了我的东西我只好另外寻觅,总不能要求我不吃草又要跑吧。”郑宗宇表情平静,打开啤酒,仰头饮了一口苦味液体。
闻言,项雅行爆出一长串脏话。
“你什么时候说要的时候我不给的,用得着打野食吗?”他想到别的方向去。
“人生不只有性,还有爱,我希望被爱。”郑宗宇依然平静,平静得有几分沧桑凄凉。“雅行,我希望有人爱我啊。”
在爱情的世界里,他是弱者残兵,永远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照你这么说,我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是吗?”项雅行胸腔内的怒火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虚孤寂。
郑宗宇叹气。
“或许也有感情,但并非爱情。”
承认这件事对他来说十分痛苦,但蒙上双目不承认仍改变不了什么。
项雅行更气了,右手提着公事包砸向郑宗宇旁的沙发座垫。
郑宗宇却不移不动定定看着他,表情平和悲伤。
“我对你没有爱的话,何必在乎你跟谁鬼混,我何必那么痛苦?”
关于这个问题,郑宗宇早有解答,虽然痛苦但不得不接受的解答,令人信服的好解答。
“因为你要面子。”
说出这句话时,郑宗宇刹那间变得佝偻渺小。
“面子?我跟你在一块早就没面子到了极点,说什么我是你老婆,实际上你不知有多少小老婆、小狼狗,我哪有什么面子可言?”前所未闻的理由让项雅行有点抓狂。
郑宗宇心平气和地解释:“不是吗?无论我在你面前和谁亲近,你何曾表示过什么?你总是当作世上没有我这个人,能闪多远闪多远,要到有人不长眼烦到你时,你才会对我的花心发脾气,如果没人找到你头上,你永远当作没事一样,爱一个人真能宽容至此?”
他很久以前就想通了,既然得不到项雅行的爱,又无法放弃,不如向外寻求安尉,回家后才能继续面对项雅行的冷漠。
郑宗宇的话让项雅行无法反驳。
他无法诚实招认那是因为他先前不愿承认自己爱上郑宗宇。今非昔比,如今他在乎、他吃醋、他愤怒。
“你突然跑去德国、瑞士,我知道你是对我生气才去散心,可是你却单独和周闻去意大利……”
“我说过,我跟他是清白的。”
“鬼才相信。”郑宗宇恨恨骂了一声。
“就有人连鬼都不如啊。”项雅行冷言冷语。
“如果你看见我和刚才那个男生从旅馆出来,我说我们盖棉被纯睡觉,你信是不信?”郑宗宇问。
项雅行撇头。
信他是笨蛋,用头发梢想都晓得他们在旅馆做什么。
可他和周闻不一样,他们确确实实清清白白。
“瓜田李下引人误会是我不好,我没什么好说的。”这种问题吵不完,项雅行干脆放弃争论下去。
“知道你和周闻单独去意大利时,你可知我心里怎么想?你可知这我有多难受?我要跨洋帮你安排事宜还得安排他的,你可知我内心有多挣扎,我不提是因为不想失去你。这些我能跟你讲吗?我能从你这里得到安全感吗?雅行,你能给我吗?”
项雅行觉得头疼。
“莫非一定得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才表示我心里有你?”
“不是。”郑宗宇摇头。“但你若爱一个人总会有所表达,可我从来不见你的表达,天热天冷你不曾嘱我加衣,你不关心我的工作情况,你不记得我爱吃什么、讨厌什么,这样是爱一个人吗?”
项雅行皱眉。
他会这样子的理由十分简单,因为一直到数曰前,他还迟迟不肯承认自己爱上郑宗宇,既然不肯认,他又怎么会记得郑宗宇的喜恶,恼这家伙都来不及了,哪管他冷或热。
可是,他无法对郑宗宇诚实说出自己对他的心意,多丢脸。
“我和周闻是清白的,我对他的爱情多年前即已消失,以后也不可能复燃,他已经另有所爱了。”项雅行说道,这是他能做到最大程度的解释。
“是吗?不爱他了,但也不爱我。”郑宗宇扯出笑,比哭更难看。
望着郑宗宇哭泣似的表情,和他在一起真那么痛苦吗?
项雅行忽觉脚下的地像裂了开来,他整个人无边无际地往下坠落,说不出来他已经爱上郑宗宇,已经爱上他了啊!
“如果……”沉静许久之后,项雅行轻声开口。“如果和我在一起让你如此痛苦,你为什么不放弃,就当买错股票,长痛不如短痛。”
这个问题郑宗宇答得极快,因答案早放在他心里。
“因为我爱你。”
晚上六点整,天色稍暗后,苗安阙啪的一声打开室内的灯。
接着他走回厨房,一个接一个将自制鱼浆弄成球形,放入滚水中做成鱼丸。
锅中已煮熟浮起的丸子,则由另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捞起,放进瓷碗中备用。
“我真的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项雅行边将丸子捞起来,边将下午的情况说给苗安阙听。
在匆匆离开郑宗宇后,他直接拎了两个十二寸大蛋糕去一捻红找苗安阙,没想到手机联络的结果,苗安阙人在家中。
这天苗安阙下午请假,买好菜,准备做些比较费工夫的菜。
鱼丸煮好后,还有鸡肉丸子、加了香菇丁的贡丸和少量牛肉丸子待煮,一旁炉子上则在熬高汤,需要久熬的萝卜和高丽菜梗已先行下锅,今晚菜色是自制火锅。
“那个没熟,先别捞。”苗安阙没理会他的话,盯着锅子里的丸子瞧。
项雅行乖乖把那颗丢回去,改捞别颗。
“明明搞外遇的人是他,我却觉得错的人是我,好像我对不起他似的。”项雅行声音闷闷的,灵动的杏眸中亦流露出悲伤。
苗安阙依旧没有回应,一个劲地做他的丸子。
关于爱情,他懂的并不比项雅行多,更没有项雅行的好福气,遇上一个爱他不悔、疼他入骨的郑宗宇。
鱼丸已全部下锅,苗安阙改拿起土鸡和乌骨鸡肉混合的肉泥,准备入锅,并给项雅行另一个瓷碗预备。
“真好,上官翃真有口福。”望着持续丢下肉丸泥子的手,项雅行几分感叹,他多希望郑宗宇有此好手艺,他也能享享口福。
“他出差,今天不回家。”苗安阙淡然回应。
“那你煮给谁吃?”项雅行惊讶地问。
“本来要约你、郑宗宇一起去君先生家吃,现在大概不会有郑宗宇了。”苗安阙虽说着话,手上却丝毫没有停顿。
提到那三个字,项雅行面露苦涩。
“你会不会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他小小声地问。
“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福呢,有也只是一大碗苦药后的小小糖果而已,人都是哭着落地不愿出生的吧。郑宗宇对你再好,若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好法,怕你也只会感到痛苦,不觉得有福。”苗安阙浅浅一笑。
“那你为什么反对我离开他?”项雅行不解。
他和苗安阙虽是同年,但苗安阙待人处事总是比他成熟几分,可他有时觉得苗安阙不是成熟,而是未曾年轻即已苍老。
“我感觉得出来你爱他。”苗安阙微笑。
项雅行没接话,继续捞他的熟丸子。
直到鸡肉丸完全下锅,改换成加入香菇丁的贡丸,苗安阙方打破沉默。
“如果真要我说,你这样突然跑掉确实不对。”
“那一瞬间,我无法面对他。”项雅行叹气。
“逃又不能逃一辈子,不讲清楚,情况会更糟吧!”苗安阙淡然道。
“我能说什么?”项雅行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他说我讨厌他花心,是因为事情烦到我头上了,他说我不爱他……我无法反驳。”
“你可以告诉他事情并非如此。”苗安阙平稳以对,眼眸中流露出对友人的关怀之情。
他将所有贡丸丢下锅后,抽空试了一下高汤味道。
“或许他说得对。”项雅行闷闷地继续捞丸子大业。
苗安阙先是没说话,洗干净手后,拍拍项雅行的头。
项雅行狐疑地转过头望向好友,弄不懂他为啥要做这种哄小孩似的动作。
苗安阙笑吟吟地,温柔包容的笑容使他秀气斯文带精明感的脸变得祥和。
“有一点我同意郑宗宇,你是好面子没错,在外头总要摆出一副优雅姿态,做什么都不可以失礼,人后才发泄似的吃甜食、骂脏话。”
项雅行情绪复杂,没想到他在好友眼中是这么样一个人。
苗安阙却没理他,继续说下去。
“遇上郑宗宇后脾气就更差了,动不动跟他闹得要决裂似的,还当他是恩客要他付夜渡资,有事没事总提到家里欠他的钱,弄得好似没债务你和他马上没关系一样。我知道,你其实是面子扯不下来,他太花心风流,你不找个理由,无法跟他走下去。”
项雅行苦笑。
“可是我晓得。”苗安阙定定地望着他,口气平稳。“在你心里,郑宗宇比你的面子重要,若真那么珍惜你那张脸皮,你怎么肯跟他出席宴会,怎么肯跟他手牵手逛街,怎么肯在他一次次花心后还原谅他?所以我反对你和他分手,你是那么地喜欢他,喜欢到肯看他的好,忘掉他的不好。”
项雅行面露苦涩,喉头干干的,原来被一个人透彻了解是那么感动的事。
“所以,当他说你从来不爱他时,你无法反驳,不是因为他说的都对,而是因为他的话深深伤害到你,你受伤了。”
蓦地,项雅行眼眶发红、湿润,可没有泪珠掉下来。
苗安阙不愧是他最好的朋友,完全摸清他的感情动向。
“但是雅行,这些我晓得,因为我了解你,郑宗宇不同,他和你之间没我们那么熟悉,你没向他诉过苦聊过情,他包容你大脾气、耍性子、不爱他的部分,可是他不知道你还有一部分深深爱着他。”
项雅行硬从干涸的口中挤出口水,咽下去润润哑哑的喉咙,这才开口。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都跑开了。”
苗安阙取笑道:“你不是有他玩乐用的房子地址、真实住处地址,工作用手机、私人用手机、家中电话、办公室电话、办公室私人专线?随便找都找得到人吧。跑开了可以跑回去,当时没讲的话现在补讲也不迟,你们两个又没天人永隔,有什么好来不及的?”
项雅行静默片刻。“你真觉得我和他有未来?”
苗安阙肯定地点头。
“去吧,说不定赶得及八点在君先生家吃饭。”
“嗯。”
项雅行一下子变得神采飞扬,三两步跳着离开苗安阙住处。
未来,他和郑宗宇尚有未来。
第九章
郑宗宇并不喜欢喝酒,除非必要,他平曰甚少饮酒,即便需要喝,也只是浅尝即止,目前也没出现过让他需要拼酒的场面,就算是平曰消除疲劳用的啤酒,也以一罐为限,绝不超过。
但是,他现在有非藉酒浇愁不可的理由。
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然会对项雅行讲那种话,要是项雅行真的要跟他分手怎么办?
说到底,他出轨是他的错,他不该怪到项雅行头上去。
死定了,他这次真的死定了。
都被当场逮到出轨了,他怎么不马上跪地求饶,还要跟雅行耍嘴皮子呢?
项雅行离开之后,郑宗宇并没有再回去找年轻男子,事到如今,再看到他非但没有一丝安慰,还会觉得心烦。
好吧,他承认他是在迁怒。
可是,若非男子提议去那家咖啡馆,说什么喜欢坐在窗边,等坐到窗边又在窗边勾引他,才会惹出事情来。
郑宗宇没回去咖啡馆,又不晓得项雅行的去向,无从追起,打项雅行的手机也一直是关机状态,他没心思回办公室继续工作,只好回家去啰!
回到家里,郑宗宇尚未开门就后悔了,整个家里从里到外都有项雅行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曾站这里开门、曾在那个位置上车、曾在这边喝水,他们曾轻在沙发上亲吻,在门前牵手,雅行曾在他的车上靠着他的肩膀……
他亦曾和雅行一起看影片,在电视机前盯着已经熟睡的雅行,偷偷把电视关掉,替雅行盖上毛毯,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俩,雅行在他的世界里,他也在雅行的世界里,彼此需要、彼此相偎,那一瞬间好幸福。
呜呜呜,明明曾经如此幸福,他为什么会笨到把一切都搞砸了?
后悔万分的郑宗宇啪的一声转开一瓶威士忌酒,很潇洒地倒了半杯,拿起来,停顿数秒,呆滞一会儿后,加半杯水和冰块。
接着他狠狠地喝了一口、两口,三口、四口,直到把一整杯全喝干,再倒了一杯。
不过第二杯酒只倒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是水和冰块。
再度饮尽,迈向第三杯。
嗯,他果然没有擅长喝酒的基因,他、他晕了啦!
奇怪,不是说酒能浇愁吗?为什么他喝了酒之后满脑子仍是项雅行,越想越愁,愈来愈烦。
雅行、雅行、雅行,满天都是他的雅行,只有项雅行。
雅行的笑,雅行的恼,雅行的叹气,雅行的睡姿,雅行的……味道。
唔,他想起来了,有句话好像是说酒入愁肠愁更愁……早知道他就不喝了,真后悔。
最恐怖的是,他竟然出现幻觉!
竟然幻想项雅行又回到他身边,向他走来,甚至心平气和地坐在他面前。
从苗安阙家出来,项雅行并没有寻找郑宗宇的下落。
依照他的直觉,郑宗宇此刻必定在家,他也就按照直觉先行回家啰,如果在家里找不到郑宗宇再说。
果然,郑宗宇在家里。
回家路途上他想了很多事,也想了很多话要跟郑宗宇说。
想要责骂。
狠狠地骂郑宗宇凭什么在外拈花惹草,骂他不知检点还有脸骂人,并逼他斩断外头所有不干不净的关系。
他也想过道歉。
对不起他该表述真心,对不起他不该逃跑应该要好好解释,对不起他没有好好经营他们的关系,一味的想逃开。
更想过要解释。
解释他为什么和周闻去意大利,解释他并不是好面子胜过一切,解释他早已经爱上他,承认自己爱上郑宗宇了。
可是……可是为什么家里会出现一只醉鬼?这教他跟谁谈去。
“喂,你醒醒啊!”项雅行对着郑宗宇直皱眉,叫他怎么跟一个醉鬼谈嘛?
郑宗宇却只是瞪大眼睛望着他,一语不发。
“你是喝了多少,怎么喝成这个样子?”
拎起桌上酒瓶一看,喝得不多嘛,连三分之一瓶都不到。
郑宗宇依旧没有答话,只是伸出手指在项雅行面前晃一晃,接着大起胆子捏了捏项雅行光光滑滑、白白嫩嫩的脸颊。
当然,那只不安分的手马上被项雅行狠狠拍掉。
“哇,跟真的一样耶!没想到喝酒的效果这么好,以后要常喝。”郑宗宇赞叹不已,接着又高兴起来。“以后不怕雅行跟我吵架,只要喝酒雅行就会出现了。”
由此项言论听来,他其实已经醉得差不多了。
项雅行眉头皱得更厉害。
“醉鬼,你是笨蛋不成,本人啦,我是本人!”
这个笨蛋,才离开他一下下,竟然就变成这副德行。
“雅、雅行,你、你不要这么凶嘛,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凶了,你都不晓得你笑起来有多漂亮,生气起来有多可怕。我最喜欢你笑的样子,最怕你生气了,偏偏我老是惹你生气。”
郑宗宇仍当眼前的项雅行是他的幻觉。
说着,他再度伸出手摸摸项雅行的脸颊,这次项雅行没生气,仅是呆呆地任郑宗宇指掌摩挲。
“好,我不生气,我们好好淡。”项雅行挤出笑容。
结果好好谈的计划迅速被一只醉鬼打断。
某只醉鬼以为这全是幻觉,既然是幻觉自然不需要担心真正的项雅行会生气,既然是幻觉他做点什么也没关系,既然是幻觉总可以依照他的要求进行吧!
所以……
他手脚并用,一下子便压到毫无防备的项雅行身上。
“雅行、雅行,我好想你,你为什么要跑去意大利?”
郑宗宇用力扯开项雅行的领带。
“你在干嘛?”项雅行大怒,死命挣扎护住上半身。
“你都不知这,外头那些人几百个加起来都比不上你一个,你最棒了。”
好吧,领带他扯不开,那改解皮带好了,把该露出来的地方露出来即可,其余他可以不计较。
“白痴,住手啦,你这个笨蛋醉鬼。”项雅行用力挣扎。
他是发神经了才想跟个醉鬼谈清楚。
“宝贝,我会很温柔的。”
说着,郑宗宇用力一扯,把缝线不够牢固的裤子中线扯破了。
“温柔个屁!”
项雅行不是省油的灯,只见他伸腿狠踢,重重踢上郑宗宇的要害,趁郑宗宇无声哀号的时候拉着已经半破的衣服走入浴室。
郑宗宇犹不死心地追上去,没想到才刚追到浴室门口,即被冷水喷上身。
“醒醒吧!醉鬼。”
被冷水一淋,加上刚才激烈动作挥散酒气,郑宗宇顿时醒了大半,愣愣地望着站在浴室里,手抓着莲蓬头往他身上喷水的人。
见郑宗宇清醒多了,项雅行于是关水收起莲蓬头,准备上楼收拾他这一身破破烂烂的衣物。
“是本人?”郑宗宇极度惊讶。
“一直都是。”项雅行没好气地答道。
郑宗宇嘴巴张大,上上下下看着狼狈的项雅行,再仔仔细细想清楚他刚刚做的事情……好极了,他这下真的完蛋了。
“清醒了?”项雅行没好气地问。
郑宗宇如丧考妣的点头。
然后,项雅行不再理会郑宗宇,迳自上楼更衣,只听见楼下郑宗宇鬼哭狼嗥似的惨叫声。
“死定了,死定了!”
项雅行浅浅一笑。
“笨蛋。”
项雅行换好衣服下楼时,郑宗宇缩着身体坐在沙发处,活像刚刚踩到狗屎又被车撞过一样。
项雅行走过去,拍拍郑宗宇的头,安慰道:“用不着难过成这样子,我又没生气。”
“真的?”郑宗宇抱着一线希望猛然抬头。
“真的,不过以后你再喝酒看看,看我怎么对付你。”项雅行恶狠狠一瞪。
这混蛋平曰不喝酒就罢,没想到喝起酒来酒品差成这样。
一听项雅行没发火,郑宗宇马上挨过去撒娇。
“雅行,下午你去哪里了?”他无视自个儿一身湿,双手圈抱住项雅行,生怕一松手他的亲亲老婆大人又会消失。
项雅行也乖乖地任他抱着,虽然郑宗宇的身上湿湿冷冷又带着酒臭味,但奇异地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暖。
“安阙家。”
“咦,他不上班吗?”郑宗宇惊讶。
“他今天请假在家弄火锅料,晚上约好在牡丹家吃饭。”项雅行对答如流。
“手机为什么不开?”
“开了给你找吗?要跑当然跑彻底一点,谁要留个尾巴在后头?”项雅行答得轻快,心情颇佳。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一直无法决定要怎么启齿,没想到竟看见郑宗宇的醉样。
说到底,郑宗宇还是爱着他的,否则又怎会失落难过,既然两人相爱,那还有什么不能谈开的。
“难怪我找不到你。”郑宗宇嘟囔道。
“你呢?你没回去找那家伙?”
郑宗宇如临大敌地看着项雅行,不知该怎么回答才能拿到及格分数。
“你再敢花心风流看看,小心我把你给阉了。”项雅行用力捏捏郑宗宇的脸颊当作警告。
郑宗宇陪笑。“我再也不会了,绝对不会。”
“全部清理干净,保证没有下次喔?”项雅行仍不放手。
“绝对、绝对。”郑宗宇忙不迭点头。
“好乖。”项雅行放手,拍拍郑宗宇的脸颊。
郑宗宇将头埋入项雅行颈间,蹭啊蹭地撒娇。太好了,雅行没生气,还肯回来让他抱着。
不同于一脸满足的郑宗宇,项雅行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开口诉说下午的事。
要骂人或是认错,还是解释清楚就好?
“关于下午的事……”他艰难地起了头。
“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郑宗宇迅速道歉。
开什么玩笑,他老婆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不趁现在留人,还什么时候留。
“其实我也有错,我不该就那样跑掉,应该跟你把话讲清楚才对。”项雅行轻轻地道歉。
可是他真正想讲的话并不是这个,而是更贴近心里,更有感情的东西。
“嗯。”郑宗宇挨着他,细声应道。
“下午的时候你说我……说我只是好面子,我并不爱你。”
一听到这句话,郑宗宇立即浑身僵硬,有种将被审判的恐惧感。
项雅行又沉默了一阵子,左思右想该怎么表达他的情感,最后想到的,还是那么一句古老但有用的话。
“我喜欢你,深深的近乎于爱的喜欢。我喜欢你,只是以前不肯承认罢了,所以对你不够关心,让你以为我不曾爱上你。”
这话使郑宗宇瞬间放开项雅行,忍不住要仔仔细细看看他抱在怀里的人是谁,难道刚刚到现在的一切都是幻觉吗?不会吧。
可是、可是这个雅行的表情好认真、眼眸好坚定,还会拍拍他的脸说——
“不要怀疑,我是本人。”
郑宗宇笑了,开朗且顽皮地一笑,这种口吻、这种态度、这般美貌,果然是他心爱的老婆大人。
“高兴了吧,我总算被你死缠弄到手了,而且爱上你、喜欢你、离不开你、眼里只有你一个,看不进别人,也不准你去看别人、喜欢别人、跟别人怎么样。”项雅行也报以微笑,纵使有些嘴硬,但该承认的他依旧承认了。“还有,叫你不准在心里叫我老婆,你要说几次才懂?”
说完,他赏郑宗宇一个爆栗以兹惩罚。
郑宗宇的回应是四肢并用重新缠上项雅行,往他最爱的人身上蹭啊蹭。
“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雅行你刚刚踢得我好痛,现在还好痛啊,如果它以后有三长两短怎么办?”
“怕什么,我的可以代劳,要不要试试,我保证很温柔。”项雅行挑眉。
郑宗宇露出敬谢不敏的表情。
“不用不用,只要你帮忙疼惜疼惜它,它马上就会好了。”他色心大发地往项雅行身上摩擦,要求项雅行给他“性”福。
开玩笑,他亲爱的雅行说爱他耶,等了多年终于说爱他了耶,他现在怎么忍得下浓浓的“爱意”啊。
“安阙煮了火锅要去牡丹家吃,他说会去很多人,而且我买的蛋糕也被他带过去了。”项雅行望着天。
饱暖才能思淫欲,他现在饿啊!
“啊?”
郑宗宇张大口,生怕项雅行的意思和他听到的意思是同一种。
“乖,我们先去牡丹家吃饭,吃完回来再继续。”
项雅行哄小孩似的拍拍郑宗宇的头,换来后者一声长长哀号。
“不要吧!雅行,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现在我们……”
“用不着,你现在已经什么都听我的了。”项雅行冷酷的打回票。
他起身,示意郑宗宇上楼更衣,准备出门。
第十章
郑宗宇这个人在外头时,就算不是威风八面,也是个极吃得开的人,怎奈一回到家里面对项雅行,他马上从条龙变成虫,奉行老婆说的永远都对。
老婆说一他不会叫二,老婆往东他绝不敢往西,老婆若说宇宙以地球为中心,他也会点头说是。
但是,老婆说他的“性”福不重要时,他还能点头说对吗?这还是男人吗?
为了他们的美满生活,为了他们美好的将来,为了宇宙世界全人类福祉,不管是为了什么,反正他现在绝对要得逞就对啦!
软的不行来硬的!
只见郑宗宇无视项雅行的意愿,一把扑上去抱住项雅行,再度去解皮带。
“郑、宗、宇,你这个白痴,给我放手,放手!”项雅行提着裤子挣扎。
“雅行,你怎么忍心看你老公这么难过?”郑宗宇软声哀求。
不准他叫项雅行老婆,可没禁止他自称老公。
“说好回来再继续。”项雅行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这个笨蛋。
“可以继续之后再出门嘛,给我十分钟就好,十分钟总不影响去牡丹家吃饭吧。”郑宗宇努力说服。
他抱住项雅行的腰,脸颊贴上老婆大人的重点部位磨磨蹭蹭,试图挑起项雅行的反应。
开什么玩笑,他都准备提刀上马了,怎么可以让马跑掉。
“信你是笨蛋。”项雅行后退。
他又不是第一天跟郑宗宇认识,十分钟可以结束才怪。
“真的、真的。”郑宗宇哄骗道。
他没说谎,只是需要“几个”十分钟,他就不能肯定了。
郑宗宇并非第一天认识项雅行,几年下来,对于他亲亲枕边人的弱点当然了若指掌。
只见他死死抱着项雅行,利用唯一可动的头部蹭向项雅行敏感处,并张开口唇,轻轻、轻轻地咬住……
他的双手也没闲着,压制项雅行动作的同时,以挑逗的手法爱抚项雅行敏感的后腰。
项雅行年纪并不大,是个正常、健康、无不良嗜好的好青年,再加上郑宗宇不是什么登徒子,而是他的亲密枕边人,所以他……他输了!
“不要,我肚子饿啊。”项雅行忿忿地骂了一声,语调软弱许多。
郑宗宇毫不理会,继续他的挑逗,嘿嘿嘿……凭着多年经验,他知道他快成功了。
“混蛋。”
倒在地毯上时,项雅行恨恨的骂了一句。
他开始气自己为什么要穿薄薄的西装裤,如果他穿的是特厚的牛仔裤,郑宗宇肯定无法成功。
话说回来,即便他穿的是特厚牛仔裤,相信箭在弦上的郑宗宇也会想出办法发射他那枝箭的。
接着,郑宗宇脱去项雅行碍事的裤子。
“至少该回房间吧。”仰望天花板,项雅行无力地抗议。
郑宗宇哪有闲工夫理他,客厅地板又不脏,将就一下吧。
他继续剥,就像剥粽子一样,三两下便将讨人厌的衣物全部剥光光。
躺在地上呈现砧板上的鱼状态的项雅行,望着眼前明明很英俊此刻却急色的男人,忽然想——这个男人在别人床上时,也是这般模样吗?
察觉有人不专心,郑宗宇瞬间停止动作,观察一下项雅行的脸色,确定他没惹火亲亲宝贝后,半处罚似的捏捏项雅行的敏感处。
“别神游太虚了,人间有重要的事待办。”他对项雅行眨眨眼。
“神经。”项雅行轻斥。“我是在想,你对其它人也这样吗?”
“哪样?”郑宗宇不解。
“这样急迫。”项雅行问得很认真。
“当然不,这可是我亲亲老婆才有的魅力。”
说完,郑宗宇俯身啄吻项雅行的唇,顺手解开衬衫扣子。
“谁是你老婆啊!”项雅行半嗔半喜。
气的是郑宗宇又犯戒,喜的是他的甜言蜜语。
“好好好,我是那个老婆,我才是你老婆,要把你吃掉的老婆。”郑宗宇随口敷衍道。
“这还差不多。”项雅行笑了。
“真是的,都这种时候,你还有工夫想些有的没有,看来是我下手太轻。”郑宗宇皱眉,气息炙热危险。
项雅行一点也不怕,事实上他挺期待的。
“哦,那你打算怎么料理我,我的老婆大人?”项雅行挑眉浅笑,口唇挑逗似地微微张开。
这次郑宗宇没出声,他只是低头,俯身,张口,轻吮,舔舐。
“喂,好脏!”
项雅行惊叫,他们俩几乎不做这种事情的。
但随之而来的战栗快感则让他说不出话来。
“才不脏呢,我的雅行全身上下都是甜的。”
说完,郑宗宇重重一吻,吻得项雅行瞬间停止呼吸。
早知道一句我爱你可以换来这种服务,他千百次都说了。
“那一定……一定是你的味觉有问题。”项雅行仍是嘴硬地答了这么一句,再来他只有咬牙忍住呻吟的份,再说不出其它话。
郑宗宇哪里有空理他,怀中的大美人此刻已经是他的了,他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注意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细节。
况且,他现在有别的事情要做。
只见郑宗宇一边吸吮吻舔,一边伸长手在茶几底下摸摸摸。
他明明记得有在这里放润滑剂和保险套,怎么摸不到?
啊!有了。
他熟稔地将长指沾满润滑液,往后头探去,滋润了紧窒。
短促呻吟由项雅行口中逸出,熟知他弱点的坏家伙正在攻击他,意图让他更加放松,便于之后的火热运动。
郑宗宇前后攻击同时进行,手指不停揉捻,务求他心爱的人放松。
“你到底做是不做,干脆一点。”项雅行被逗得微微恼怒起来。
为什么他都变成一只红通通的虾子了,郑宗宇尚有余裕做东做西的,这家伙到底还要这样搞多久?
“我怕你受伤嘛。”郑宗宇笑眯眯的,笑得色迷迷。
说时他双手并用,左手继续湿濡紧窒,右手则往上移动,探取胸前红梅,并以身体挤开项雅行修长双腿,将他曲折成弓。
向来擅于吻技的郑宗宇探身衔住心上人下唇,轻啃慢咬外加吸吮。
慢慢来、慢慢来,调情这种事情就是要慢慢来才显得出味道。
可惜项雅行一直都是项雅行,把郑宗宇吃得死死的项雅行。
他在郑宗宇的挑逗中睁开双眸,望一眼墙上的钟,然后撇头避开郑宗宇的双唇,不带情欲冷淡的提醒。
“你要做就快做,我还要去牡丹家吃火锅。”
什么十分钟?早超过十分钟了,事情还没做到一半呢!
郑宗宇当场石化,什么气氛都没有了。
“气氛,雅行,你给我一点气氛行不行?”他快哭了。
“要做不做随便你。”项雅行坏坏地笑。
郑宗宇欲哭无泪。
牡丹家的聚会什么时候不办,为什么偏偏要在今天办,都这种时候了,他的雅行怎么心里还是只有聚会没有他。
“怎么样,决定好了?”项雅行作势起身准备走人。
“要做、要做、要做。”郑宗宇忙不迭地道。
很认命的放弃一切气氛、挑逗,直接提枪上马。
马都不介意了,他介意什么?
呜呜呜……
君子旭的新家很大。
建筑为三层楼式,双车库,除此之外另有前后院,前院美轮美奂由专人设计,后院则……拿来种菜。
君子旭拥有许多好友,于是客厅十分宽大,并放有演奏型钢琴和家庭剧场组音响,将沙发往旁边一挪,拉开地毯,便是现成的舞池。
饭厅与厨房设计成连结开放型,此刻正由苗安阙的火锅和尹焕旂掌厨的好菜当主角。
一反常态的是,长袖善舞的君子旭并未周旋于客人之间,仅是用淡漠表情坐在饭厅吃东西,不时和旧友交谈数句,但未曾与他们到客厅跳舞,偶尔才起身到厨房帮忙端菜什么的。
项雅行非常庆幸当曰有去牡丹家。
苗安阙准备的有火锅,除此之外的菜全由尹焕旂一人下厨。
酒类则由某个保护者提供,据说是开一瓶少一瓶的陈年佳酿。
但是才发酒疯被骂的郑宗宇,一滴也没敢沾。
当天到君子旭新家的客人不少,几个君子旭的好友全部到达,保护者们也全数出现,连已经移民出国的也不例外。
其中有几个人,项雅行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见到了自然欣喜。
他和郑宗宇没有迟到很久,加上苗安阙确信他们会来,有留食物给他们,让两人吃得十分高兴。
当然,项雅行边吃边向好友快速报告他和郑宗宇发生的事情,语带幸福、表情甜蜜。
之后苗安阙拉着他介绍数人与他结识,说是对他将来事业发展有帮助。
喝着芳香四溢的美酒,有良友为伴,有益者交谈,还得到了爱情,此时此刻,这屋子里还有谁比项雅行更为满足?
郑宗宇此时的心情却非常复杂。
这确实是场水准颇佳的聚会。
食物好吃,宾客皆有一定程度,聊起天来愉快非常,可是……可是为什么他会被君子旭叫到角落去。
君子旭这天看来特别冶艳,眸子眨啊眨地尽展风情,穿着打扮却十分素净。
他长若丝缎的头发整整齐齐落在背后,梳成一条粗辫。
身上是件宽宽大大不显身材的袍子,一路罩到足踝间,可就因为他瘦,走动起来才更显身段,增添风情。
大概是因为在家,他足上一片赤净,在大袍子下若隐若现,性感万分。
可是,被这么—个美丽的人叫到角落来时,郑宗宇却觉得芒刺在背。
“拿着吧,你会用到的。”君子旭微笑。
他递给郑宗宇一只纸袋。
纸袋并不大,约二十五乘三十公分,印刷十分素雅,除了特殊的纸纹外,尚有少许看似海线波浪又似人体线条的花纹,提把则是丝棉揉成的绳子,是个平常拿来送礼用的纸袋。
郑宗宇接过,打开袋子,里头是个用丝巾层层包裹的东西。
他狐疑地望向牡丹,希望得到点提示什么的。
但君子旭什么都没说,仅是用眼神催促他打开。
丝巾亦素,仅在周围彩绘少许藤花,结果,这么素雅的巾子里包着的竟是、竟是润滑剂和括张某部分用的东西。
给他这个做什么?
他和项雅行都这么多年了,早已过了需要使用这玩意儿的岁月,况且项雅行从不曾抱怨难受啊?
“抱歉,我们用不着这玩意儿。”郑宗宇脸色古怪,声音里透着纳闷。
他一把将东西扔回袋中,递还给牡丹。
“不不不,这是给你的,你再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要用到,我不如做个好人先送你罗!”牡丹笑眯眯地说。
郑宗宇闻言,瞬间僵化。
他没听错吧?给他的?他、他、他为什么会用到?
“雅行不是说你再抽烟就要……雅行不是说你再敢风流也要……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想你早做准备比较好。”君子旭给他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雅行他、他都跟你讲了?”郑宗宇面部扭曲。
君子旭含笑摇头,一派安详。
“他哪会跟我说这些,不过就是跟安阙提了一点,安阙又请我帮忙注意你一下,我想一个人能力有限,请朋友都帮忙一下。”
他的笑容依旧,郑宗宇已经慢慢淹死在海里。
搞了半天牡丹是来警告他的。
警告他说他和项雅行之间的协定已经人尽皆知,以后会有一大群人帮忙看住他,他若想出轨,哼哼!大家走着瞧。
“请问,现在这屋子里,有谁不知道我跟雅行的约定?”郑宗宇不抱希望地问,一脸大便。
“恐怕没有。”君子旭笑吟吟。
生平第一次,郑宗宇在心里发誓,有生之年他绝对不要靠近君子旭,这个男人太可怕了!
因为有君子旭和他那群朋友帮忙监视,再加上项雅行的爱为后盾,最重要的是郑宗宇宁死不当受的决心毅力。
总之,郑宗宇戒烟计画十分成功,从此之后再也没抽过一根烟。
不过他改吸别的,更粗一点、颜色更深、味道更美好的那种——雪茄!
这件事情造成项雅行另一次革命,这当然是后话。
再也无法由郑宗宇处得到开业基金的项家二老,放弃他们天生蠢材级的生意计画,决定到乡下买块地种田去,自己吃之外,尚能分送儿孙。
既然是种了自己要吃,自然是有机栽培最好,结果二老越研究越有兴趣,宛若找到天职一般做得非常快乐,后来靠着网路直销,开创人生第二高峰。
这点是当初的项雅行始料未及的事。
当然啦,郑宗宇都牺牲这么多了,项雅行也得付出一点才行。
在双方经过多次讨论,且郑宗宇非常坚持的情况下,他们结束多年分房而眠的习惯,搬到同一个房间、同睡一床。
郑宗宇终于能抱着美人儿直至天明了。
前提是,不惹项雅行发火。
无论是按时回家、戒烟,或是断绝项家二老的金援,对郑宗宇来说都不是最难的一件事,最难的是——戒色。
年轻男子他干干净净地处理掉了,给予一笔分手费,顺便帮对方介绍个好情人,之后他们再不相干。
声称怀上他孩子的女子,真的怀孕了——不是郑宗宇的。
她只是因为找不着孩子的爸,又生活无依才赖到郑宗宇头上,希望郑宗宇能随便给她一笔钱,解她燃眉之急。
孩子的爸下落何处?郑宗宇花了一笔钱请侦探查出来。
搞了半天年轻小伙子因为在外头惹祸太多,被他老爸打包送出国去修身养性,而且他老爸嫌女子太会玩,并不同意他和女子的关系。
为求祸源消失不再烦到他和项雅行头上,郑宗宇努力找人说服顽固老爸,老爸终于看在将出世的孙儿分上,同意他们结婚。
现下他们一家三口均安,没再出来骚扰别人。
可是郑宗宇已经习惯拈花惹草,要他戒实在很难。
人家论语上都写着“食色性也”,他没事看看路边小帅哥,瞄瞄街上小辣妹,并不算什么大事嘛!
就算他瞅着瞅着,不小心顺从欲望走到小帅哥、小辣妹面前想再看清楚人家一点,也不是什么大事。
就算他一个不小心拉起小帅哥、小辣妹的手,也不代表他不爱项雅行。
就算他一时忘形跟小帅哥、小辣妹调起情来,项雅行一样是他的最爱嘛。
那为什么,他下场会那么悲惨?
他并没有出轨啊,他又没有亲他们,也没有跟他们开房间,更没有让任何一个人闹到项雅行那里去,都是报马仔去报的。
结果一回家,老婆大人项雅行照样横眉竖目,照样要他罚跪,照样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郑宗宇只能无语问苍天,他不过是习惯性看看小花、逗逗小草,何必那么认真呢,他没对不起项雅行嘛。
戒色,太难!
这件事情后来由君子旭提出的方法得到解决。
方法非常简单,就是他看见美女时心中默念三次——
“再多看一眼变小受,再多看一眼变小受,再多看一眼变小受。”
见到小帅哥时则默念三次——
“碰他一下会被阉,碰他一下会被阉,碰他一下会被阉。”
从此以后,此病不药而愈。
之后不时有人取笑郑宗宇,说他妻管严,说他搬石头回家砸自己的脚,说他苦追项雅行是作茧自缚。
郑宗宇总是笑笑,却从不回答。
谁说茧一定不好。他们不知道,茧里既舒服又温暖,那是他温柔的家。
经过茧的蜕化,才会有更加美好的生命。
宛若蝴蝶一般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