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上电话的秦振邦没有半刻的停歇,指挥着前来接机的司机将车直接开往军区总医院。
走进医院,这里的空气里永远都飘着浓浓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就连高级病房区也不例外。马不停蹄赶到的秦振邦,远远的就看见某病房门前,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脸上神情严肃,眉头紧锁,他该庆幸的是,并没有从他脸上看到浓烈的悲伤。
“亮子……”
秦振邦的声音里夹杂着压抑不了的喘气声,周亮不用看也能想象秦振邦是如何一路飞奔而来。
“邦子,来啦!”
“人现在怎么样?”
“宫外孕,但也算发现得及时,尚处于怀孕初期,血已经止住了,高医生说手术很成功,已无大碍。只是,这伤口切口比较大,需要长时间的修养和调理放能恢复。”
说这话时周亮的语气了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叶炯榆晕倒的时候,是他抱着她的,他亲眼目睹血从她腿流到地上的时候,人也傻了,虽然已经是个三岁孩子的父亲,但这一幕对他来说亦是如此触目惊心。他选择略过血腥的一幕没有向秦振邦汇报,是不忍,也是说不出口,她现在人平安了就比什么都重要。
停了周亮讲得尚算详细的一席话,秦振邦一路上一直紧紧握着的拳头终于松开,心上的石头总算重重的放下。
只要她平安,他就安心了。
“他们呢?”
“爷爷身体不好,奶奶怕他太激动了,所以没让过来。现在,你妈、我妈、小婶婶都在里面,至于你爸、我爸还有小叔叔,男人嘛终归是不方便,所以都在前头的休息室里。我在这是转为了等你来了。”
“嗯。”秦振邦转身等不及的想要进去见她,手已经握在门把上了,并没有转动,放开,又转过身来。“今天早上是什么情形?”
他实在很难想象她是如何一个人面对三堂会审的,虽然知道长辈们不至于太过于为难她,但是要她独自面对,他光是想便心疼得直冒冷汗。
“当时气氛很紧张,也很凝重,爷爷气得不轻,又碍于你爸妈都在场,所以……反正,我是真没见过爷爷严厉的对待熙夕的,这回算是见着了。”
他们都是什么人,就是再疼她,他们的惯有的严厉眼神幻化成压力,生生的就将她压垮了。
“那丫头傻不会处理,你怎么也跟着糊涂,怎么也不拖着等我回来?她的性子你还不了解,面对最亲的人就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
叶炯榆典型的外强中干,她的犀利只对外人管用,对着自己最亲的人,她懦弱的只是只鸵鸟,把头埋在沙里只有一味的逃避,若再逢上她的心虚,所有的犀利、强悍、睿智都是假把戏,当避无可避的时候,紧接着的必是一场灭顶的灾难。
“哥,你这话我可真是冤死我了,我哪拦得住?你们家老爷子直杀入我家,虽未有兴师问罪之势,却也着实骇人,我倒是拖来着,也得容我拖呀!”
秦振邦沉默了,他知道的确错怪周亮了。他会意的点点头,然后轻拍了拍周亮的肩膀,颇有几分感激之意。
毕竟他回来了。
再醒过来,叶炯榆发现自己在一间淡黄色的房间里,宽敞的房间,温暖的色调,精致的窗帘,柔软的床,床头传来香水百合的香气,只是这香气却没能盖过那刺鼻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单凭这点,她知道这其实是间病房。
躺在柔软的床上,她不适的动了下,只那么一下,下腹便传来撕心裂肺的痛,她咬着牙再不敢懂,也着实没力气再动。
她稍稍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挂着的药水,顺着长长的输液管,经过手上的针孔传入体内。
此时的房间里空无一人,除了她的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音。她有点艰难的抬起手抚上她的小腹,那里依旧平坦的地方裹着层厚厚的纱布,就是那里刚才撕心裂肺的痛。触及纱布的时候,心里一惊,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里,少了颗稚嫩、微弱的心跳。
终究还是失去了,为什么,她最在乎的东西总是守不住?
守不住爸爸,守不住妈妈,守不住她原来幸福美满的家,现在,她甚至守不住他们的宝贝。
泪珠禁不住的往外淌,再也断不了。
她的生命里再次只剩下他,她现在唯一能守住的只有他了。
而他,此刻又在哪里?
这个时候,隔着道门隐约传来外间的关门声,紧接着是听不清的讲话声,她很努力的听着,她听到了那把能令她心安的声音。
“爸。”
“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孩子是我的。”
“混账!到了这份上你还替她扛吗?孩子都替她扛,我看你是晕了头了。”秦启岳的声音终于在儿子淡定且理直气壮的回答中爆发,“我说过她是个祸水,终有一天会毁了你,你偏要一意孤行。”
“爸,我们到外面谈。”
叶炯榆泪流满面的听着空气里的沉默,再后来听到一声关门的声音,空气里自此真正恢复了只有她一个人的寂静,如深海的寂静,她的心在这片寂静的深海里窒息,揪着胸口仿佛找不到空气。
秦启岳浑厚的声音说出的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我说过她是个祸水,终有一天会毁了你,你偏要一意孤行。”
是啊,对他来说,她的确就是个祸水。
脸上止不住的泪水湿了她的脸,她的头发,狼狈不堪,一如她狼狈的人生。
人生有多少风光,便有多少狼狈,很公平!
秦振邦终于看到双眼紧闭躺在床上的叶炯榆,她脸是白的,就连嘴唇也是白的,那种白色是骇人的苍白,暖色的床单都不能给她脸上丝毫的温暖的润色。白色是纯洁也是恐怖的,恐怖得如一把锋利的刀,一刀一刀的凌迟着他的心房。
房间里的长辈们看见男主角终于登场,都很识趣的默默退场。
只有秦妈妈在儿子身边停了一下,她皱着眉头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脸上掩不住的痛苦,终究还是不忍心。她的儿子她了解,从小到大何曾如此喜形于色?
“她的麻药还没退,人还没醒,不过已经很稳定了。”
秦妈妈曾经是护士出身,对于这样的病例再熟悉不过了。
“谢谢妈!”
“你……好好陪陪她吧!这宫外孕可比小产伤身。”
那道门关上,外面那道门再关上,这整个套间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人,终于只剩下他们了。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空气流动的声音,秦振邦坐在病床前,握着她的手,那仍然软软的手,现在如她的脸色一般苍白,冰冷的毫无温度,他将它窝在手里,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要小心,却无法小心,控制不住力道的将它握紧,咬牙的握紧,心揪得多紧,他就握得多紧,恨不得把她融进骨血里,这样便安心了。
“叶炯榆,你何其残忍?如此做,让我于心何忍?”
这样握着手的姿势不知道坐了多久,手下的人仍不见有转醒的迹象,他只觉得自己口干舌燥,今天一天的奔波,他滴水未沾,就为了见到她,此刻,终于安心了,才有了生理需求反应。
他起身开门出了外间,给自己到沏了杯茶,闻着茶香,本是身心舒畅的事儿,病房的大门却在这个时候被人推开。他下意识的抬起头,对上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眼眸,那眼眸从来都没有表情,此刻却染上了掩不去的严厉。
他如站军姿的立即从沙发上起来,恭敬的叫了声:“爸。”
“那孩子到底是谁的?”
听得出来父亲的声音极力的压抑着。
“孩子是我的。”
他是个诚实的孩子,如实的回答着父亲的问题,但答案的真实性并不是他说了算,因为在对方心里早有了自己认定的答案。
“混账!到了这份上你还替她扛吗?孩子都替她扛,我看你是晕了头了。……我说过她是个祸水,终有一天会毁了你,你偏要一意孤行。”
“爸,我们到外面谈。”
尽管他出来的时候她还未苏醒,但他仍旧不想吵着她。
父亲终究是个明白事理的人,虽然现在有那么一点怒火中烧的爆发,但仍不能泯灭他与生俱来的冷静。只见他二话不说转身开了病房大门,大步跨了出去。
秦振邦压抑住自己再去看她一眼的冲动,随着父亲走出病房,关了那道门。
他不知道,她终究听到了。
这个医院的高级病房区也称高干病房区,为了方便领导在这里谈事情,这一区除了套间病房外,还间隔着设有休息区,所谓休息区就是小型会客区。秦振邦随着父亲来到其中一间,关上房门,就仅剩下他们两父子。
从病房出来,秦启岳便很快在暴怒中恢复冷静,走进这里,就再没有怒火中烧的味道,他稳如泰山的坐在沙发里,看着对面他向来样样出类拔萃,总是神采奕奕的儿子,此刻脸上尽是疲惫之色,他的心里的怒火变成了百感交集,但表面上他仍需要是个严父。
“现在可以说了。”
“爸,我从来不跟您说假话,所以那孩子真是我的。”
“你……哎……”秦启岳最终选择了叹气,因为他在儿子脸上读出了这句话的真实性。“那这丫头这么做就更不对了,带着我们老秦家的孩子还去跟别家男人订婚,这能叫什么事儿?”
秦启岳不明白,是他们老了没办法体会现在年轻人所谓的爱情,还是爱情早就变了味道。
“她定是有苦衷的。如果我推断得没错,她这也是为了我。我从中纪委那边得到消息,是举报方那边主动撤销了举报,说是该案是他们误判,引出的一场误会,还愿意无条件赔偿我的损失。”
当然,秦振邦没有要拿所谓的赔偿,中纪委也不会答应手下,不过是UFA的一个姿态,对于外来投资企业政府总是宽容的,或者是针对性的宽容,毕竟一哥本只是想借此案敲山震虎打击秦启岳,如此一来也只能不了来之了。
“我真不明白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算为了帮你,她连自己的名声也不要了?这是良策吗?这是最笨的方法。周家的孩子向来聪明,怎么这事儿办得这么糊涂。”
“这事儿的确有失考量了。”
这就是为什么秦振邦起初要瞒着叶炯榆的原因,她就是这样的女人,遇上至亲至爱的人的事儿,定会乱了方寸,做出令大家都后悔的决定。他的预感没有错,也来不及阻止,这样的结果,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是好还是坏。
“振邦,爸在这跟你说句实话,我本就不赞成你跟她在一起,如今闹的这么一出,你们的事儿……我看还是作罢吧!”
秦启岳本想决绝的将事情说死,但念在她终究帮了自己的儿子,还是转了缓和的语气,但判决结果未作改变。
收下判决结果的秦振邦沉默了半响,手上的拳头紧了松,松了又紧。
事情终究还是走到这步田地!
“爸,我明白。”
秦振邦也没有与父亲争辩,自从他看到这条消息的那刻起,他就已经知道,他们这是从一个死局走到了另一个死局。
没人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不甘、心疼、怨恨、感动汇集成了一碗百味汤,他仰头饮下,独自承受这种复杂的甜酸苦辣。
熙夕,接下来的路我们只能换一个走法。
[84] 等待
结束了与父亲并不算愉快的谈话,心情烦闷的秦振邦在楼下的花园里转了好几圈,待所有思绪都尘埃落定,他才又提步往病房走去,这一步一步比来时走得淡定,走得稳健,但,这次他的每一个脚印都似要把地面踏穿一般沉重。
推开房门,抬脚迈入,这一连串的动作秦振邦下意识的放轻,生怕惊扰了里面平静无澜的空气,只是,没想到的是,房间里早不似离开时安静,伴着讲话声从里间传出。
知道定是她醒了。他站在客厅里,呼吸着,并没有着急走进去,端起刚才泡好的茶,此刻已经凉透了。
“嗯,各项基数都逐渐恢复正常。……麻药刚过,伤口可能会有些疼,但过了这两天便好了。”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才听着某人的声音幽幽的传来。
“医生……这次会不会……对我以后的生活留下什么影响。”
刚从医生那里听到“宫外孕”三个字的时候,叶炯榆心凉了个彻底。
宫外孕,这三个字在她的世界里是熟悉的,但更是陌生的,若要准确一点来形容,那应该是恐惧的。她第一次接触到这三个字,是在大三那年,跟她同寝室的是个韩国女孩子,也是宫外孕,她清楚的记得最后那女孩子的子宫被整个切除。
自此,那女孩子彻底被剥夺了当母亲的资格。
高医生是全国最具权威的妇科大夫,她从叶炯榆迂回的问句里听出了隐在里面的重点。看着这脸色苍白的女孩子,她很真诚的给她一记宽慰的笑容。
“不用担心,手术很成功不会留下后遗症。”看着病床上的人重重地松了口气,高医生微笑的摇了摇头,“倒是以后得注意着点,床事儿的时候带套子比吃药强,作为医生我不建议我的病人吃事后药,如果再因为吃药造成宫外孕,那很有可能造成习惯性宫外孕,到时候才真正麻烦了。”
叶炯榆目瞪口呆的听着高医生给自己讲课,这不是第一次听说吃药不好,却从来没有人告诉她怎么个不好,而她自己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查证。原来,这里面有如此大的学问。
秦振邦站在外间听得是背脊发凉,心里的烦闷被刺痛一针针的驱散开去。她不知道吃药不好,但他知道,所以当Linda告诉他,她服药后有不良反应后,他是心疼,更是愧疚,和大多数男人一样,他疏忽了。
他才是罪魁祸首。
他刚刚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几乎要被这排山倒海的心痛连根拔起,他握紧了拳头,太阳穴的青筋突突的跳着,他转身再没敢多做停留,如他来时那般,悄然地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不敢见她,至少此刻不敢,也不能。
高医生走了,叶炯榆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偌大的房间里,等待着传来的门响,等待着那个刚才从这里离开的人。
终于,门响了,叶炯榆抬起头,满心期待的看向与外间相连的玄关处,只见,进来的人不是他,而是提着保温壶的小舅妈。
心里的那种失落,是她这辈子所未曾经历过的,酸酸的无法形容。
再后来,门响了很多次,也来了很多人,同样的,她也失望了很多次,酸楚的感觉伴着她,未曾离开过。
难道刚才真是她恍惚中错听了他的声音?难道他真的从未来过?
一个星期过去了,秦振邦再次出现在病房门前。在周亮那听说了她病情康复得很好的消息,周亮也替他瞒了他回来的消息。今天再来时,他的脚步并不似当初的急切,反而更是有意放缓了脚步。
只是再慢,也终有走到的那一刻,正如他再不愿意,也终有面对的那一天。
何飞倩提着一个保温壶走过来,就看见如一棵树僵直站在外间的秦振邦,深邃目光的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
“哎,邦子,怎么杵在这儿不进去?熙夕这会儿已经醒了。”
“哦,弟妹也来啦?”
秦振邦回过神,松开握着拳头的手,脸上恢复了那抹淡淡的笑容。
“是啊。奶奶给熙夕炖了汤,让我给拿过来。”
正巧高医生给叶炯榆检查完身体从病房里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护士,看见站在外间脸上略显疲惫的秦振邦,她的脚步一顿,转念明白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她和善的向外间的两个人点点头。
“高教授,今天熙夕的情况怎么样?”
“叶小姐伤口愈合得很好,身体恢复得也不错,只是精神状态有待加强,过些日子就回家好好调养就是了。”
“谢谢您,高教授。”
这话是秦振邦说的,将何飞倩的对白抢了个彻底,弄得她尴尬着微张着嘴来不及吐出半个字。
高医生微笑的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朝门口走去。
“弟妹,这汤我交给我吧!”
“啊?”
何飞倩愣了一下,伶俐的她马上明白过来,很识趣的将保温壶递到秦振邦手里,脸上还挂着暧昧的笑容。
“对的,对的,小两口是该好好说会儿话,我就不打搅了。”
听见门外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叶炯榆就知道他回来了。不知道瞪了多久,好像有几个世纪那么长,他终于来了,平安的回来了。
秦振邦手里拎着沉甸甸的保温壶,站在外间与里间相连的玄关处,直直的站着,深邃的眼眸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她。
他们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他们中间相隔着千山万水。他们明明只分开一个月,却更似分开几世的再次重逢。
看着他,知道他终得全身而退,她的眼眶禁不住的便湿润了,泪珠顺着脸庞一颗一颗的往下直落,滚落在贡缎的床单上,化为晶莹的水珠。
她张了张嘴,想叫他,无奈哽咽让她失了声音。
他拎着保温壶提腿朝病房走去,这几步的路,心情复杂,走得艰辛,就如他们的爱情路,总是荆棘满布。
他一路走,她一直看,他脚步未曾停歇,她目光未曾离开。
好容易,他终于走到病床前,她背靠在床上半躺着仰头看着她,眼泪如绝了堤的湖水不停的滑落。
他却笑了,是苦笑?是开心?还是无奈?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将保温壶放置在床头柜上,在床沿上坐下,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她,摇着头抬起另一只手,粗糙的大拇指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哎,怎么又哭了?我发现自己不太能适应你的眼泪。”
她的眼泪叫他心疼,叫他不忍,叫他如何放下她?若她还是当初的她,那该多好。
“怎么才来?”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怨念,等待了几世的于怨念。
在这里的每一天,在没看见他的每一天,她每天都在担心他,担心赖哲宁的出尔反尔,担心他无法全身而退。就好像约定好了一般,来这里探望她的人也未曾将他的消息透露半个字,她不明白,也就更担心了。
“事情刚处理完。”
他用手继续给她拭去脸上眼泪,但是那泪水却有愈演愈烈之势,越擦越多了。
或者是因为看见他平安后的激动,或者是因为思念终得解脱,又或者是陷在他温柔的呵护里的感动,她忘了埋怨,忘了追究,只知道,他回来了。
“振邦,孩子……”
“我知道,他是我们的孩子,但终究与我们的缘分不够深。”
“我是为了……”
“你是为了我才与赖哲宁订婚的,我说的对么?”
叶炯榆点着头,她多么想跟他解释这再次被她给搞砸的一切,但一如既往那样,她不说,他也总能明白。
“你相信我?”
“信。”
他信她,无条件的相信着。
但信任有时候是苦涩的,它也不是万能的。
“但是,熙夕,你做这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东窗事发的后果?”
“振邦……我……”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叶炯榆陷在这凌乱的漩涡里,无法清醒的面对。她有没有想过今天的局面?或者是想过的,但面对形势的紧迫,面对赖哲宁的步步紧逼,她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要他的全身而退。
关心则乱,无奈,他就是那个她最在乎,最想守住的人。
“我想过,但这件事因我而起,我……我也只要你没事。”
“熙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需不需要你这么做?”
“我不能让你的前途因为我而尽毁。”
我不想当你生命里的祸水,也不能让你真成了昏君。
“所以,你拿自己的名声去换?但是,你最终得到什么?又失去什么?你有没有算过,值得吗?”
若然,她知道这场交换的结果是失去他,那么这场交易对她来说又值不值得?
“值得,我只要你没事。”
叶炯榆回答得很果决,没有半点犹豫,看见他毫发未损的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便不后悔,如果让她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秦振邦笑了,摇头苦笑着,他忘了他的大女人有时候很顽固,很执着,认定的路,下定的决心,无论谁也改不了。
秦振邦放开叶炯榆的手,从床上起身,走到窗前,面朝着外面的春暖花开,心里却是一片乍暖还凉的寒意。他将手放在窗台上,指节泛白的死死握紧,几乎是咬碎满口牙的才挤出接下来的话。
“如果,我告诉你这场交换的结果是你将失去我,你还会觉得值得吗?”
躺在床上的叶炯榆听到犹如天边传来的话语,震得头颅嗡嗡作响,全身的神经开始胀痛,你伤口传来的痛还要痛上百倍。
她迟疑了很久,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说什么?”
秦振邦深吸了一口气,才转过身重新看向床上的女人,她的脸色更白了,掺着死死青色,往日里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满血丝,瞪得更圆更大的看着她,眼神里是种不敢相信的死灰。他几乎要在这样的死灰中逃开,最终还是忍下了。
“熙夕,我说我们分手吧!”
叶炯榆终于亲耳听得清楚,亲眼看得清楚,这一番刀割的话真的就出自于站在离他只有几步之遥的那个男人身上。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淡定,口里还温柔的叫着她的小名,就如当初他说:“熙夕,我们结婚。”,调调没有变,依旧那么温柔,说话的人也没有变,依然是他,只是内容变了,天翻地覆的变了。
叶炯榆强撑着失去所有力气的身体呆呆的坐在床上,所有的痛汇集到胸口,如一把电钻似的死命往里钻,像是要将那里狠狠的钻穿。
“为什么?”
“熙夕,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回国的时候,我在那里等你,你说分手,我还是在那里等你。你曾保证,说你再不走了。熙夕,你食言了。”
“你这话不公平,这次我没有离开,我只是……”
“你只是为了我。但是,你失去我了。熙夕,我累了。”秦振邦仰头叹了口气,“我们算了吧!”
说完这话,秦振邦提步朝门口走去,脚步走得稳健,但他自己知道其实是走得急迫。
叶炯榆撩开被子从床上下来,就要追过去,身体恢复得很好的她终于在他即将消失在玄关的时候拉住了他。
“分手,我不同意。”
这回,她反没再流泪,也没有悲伤,她的手果决的死死攥着秦振邦的手臂,有股死不放弃 的坚决。
秦振邦心里动容了,这就是他要的结果。
叶炯榆,你不同意,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叶炯榆,我们努力过了,但事实证明,我们不合适。”
秦振邦抬手掰开如铁箍几乎烙在他手臂上的软软的小手,隔着衬衫薄薄的意料,她在他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从来不知道,他的大女人竟有如此大的力气。
挣脱她软软小手的他毫不犹豫的抬腿迈了出去,没敢再回头,他害怕一回头便前功尽弃了。
“秦振邦,我会证明,我们是合适的,天生一对。”
叶炯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者是好胜的倔强之气,这一次,她下了决心,决不放弃,她一定能守住他,守住唯一的他。
秦振邦在她的宣言中,消失在病房的门口。
叶炯榆,你的决心,我拭目以待。
[85] 校园
一年后
平日里整个沉浸在浓浓书卷气息里平静谦和的G大今天显得十分的热闹,校园的大路小道整洁如新,在那条著名的银杏树大道更是被国旗彩旗装饰得既庄严又隆重还不失几分年轻人的活泼。走在这条大道上的人们无不都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他们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
一辆黑色的奥迪与一辆黑色的路虎同时停在G大校园内设的临时贵宾停车场上,车上的人还没下来,只见等候多时的校领导满面微笑的涌上去,点头哈腰好不殷勤。
“秦副市长,沈总裁,欢迎欢迎!二位能来,真是我们学校的荣幸”
“陈副校长严重了。G大是我们的母校,为母校略尽绵薄之力又何须客气!”
原来,今日是G大新教学大楼落成剪彩仪式,现在身为A市副市长的秦振邦担任剪彩嘉宾,而沈嘉昊则是这栋大楼的投资者,两位同时出席一官一贵也无怪乎校领导这么热情接待了。
“两位这边请!”
在礼仪小姐的带领下,他们脚踩在熟悉的校园林荫大道上,闻着依旧熟悉的银杏树的味道,伴着浓郁的书卷气,还有那仿佛永远也散不去的如青草般青涩的香气,心中不觉的感触悠然而升。
两个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着,心情却不禁相同。
一条路,千千万万的人走过,有着千万种的心情。
只是偌大的G大校园里,有热闹的地方,自然也会有宁静的角落,也许在一些人眼中的盛世,在某些人眼中没那麽重要。
只见一位扎着简单马尾,身穿白色上衣,深蓝色长裙,脚踩白色平底鞋,身材窈窕的女子从红砖色的教学楼里出来,她手里抱着一沓厚厚的书籍正要往左拐走向宿舍的方向,被后面出来的一众学生给喊住了脚步。
“周老师,你不去参加新教学楼的落成典礼吗?”
那个打扮清秀的女孩子竟然是这里的老师?若不是学生的称呼,单凭她的外表,任何人都会认为她是这里的在校大学生吧!
现在的校园,真是老师学生,总是分不清楚。
周老师转身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群已经奔到她面前,亲切拉着她手臂将她围住。她淡淡的微笑着,面对这群单纯质朴的学生,心里清爽得很舒服。
“老师不去了,我约了你们的赵师母,可不能失约的。”
赵师母是G大金融学院赵成教授的夫人,一位非常热心的大姐,不单只对学生热心,对周老师这样的单身大龄女青年更是关心,她的关心体现在生活里的每一个方面。
“赵师母不是又要给你介绍对象吧?”
学生总是这样,说起话来直爽得可爱。
“哈?不要了吧,太老土了,再说我们周老师这么漂亮,哪用去相亲啊?”
说这话的是个女生,语气里充满了强烈的崇拜之意。她这话也是大实话,绝非奉承,因为周老师的确是这个校园里最具人气的女讲师,她的粉丝群男女兼有,丝毫不逊色于当红的哪位女明星。
周老师笑笑,轻拍了下那女生的头。
“这次恐怕不是,我正拜托你们赵师母叫我几道她的私房好菜,难得她愿意教,我可得赶紧着去,可错过不得。”
“周老师,你还学啊?你都快把赵师母的菜都学会了吧!其实女生为什么一定要会做饭呢?我以后要找个会做饭的老公就好啦!”
女生天真的大言不惭,在场的女孩子自然点头附和,却引来了一众男生的嗤之以鼻。
“切…………你这么缺乏中国女性传统美德,小心嫁不出去。”
“你们才是封建的大男人主义思想。”
“你们女生……”
“你们男生……”
男生和女生就为了这做饭与不做饭引来了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
周老师笑而不语,无奈的摇摇头,见怪不怪的享受着这样的青春激情,只是她的思绪开始有些恍惚,在它们即将飘远的时候赶紧抓了回来。
“嘿,你们不是要去参加新教学楼的落成典礼吗?”周老师紧急叫停了这场有可能持续发展下去的辩论比赛,她抬起手点了点自己右手腕上的名表,“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咯,你们再不去,可就得是外围中的外围咯!”
学生们听这话,连忙的休战,看了看表,顺着小路拔腿就朝着新教学楼的方向跑去。
“呀呀呀,我可不要站后面,站后面就看不见那大帅哥师兄了。”
“你们女孩子就是花痴,他们成功的不是外貌,是他们的事业好吗?肤浅!”
“你们男生才是外貌协会,不然怎么会那麽喜欢XX子,XX空啊?”
“你们……”
“你们……”
人是渐渐跑远了,可是这争吵的话题却从未停止,从国内斗争闹成了国际纠纷,周老师抱着书,看着这群青春活泼的孩子们,心情也渐渐的好起来。
透过林立的树荫,周老师看见了远远正要朝这边走的人群,其中不乏校领导,她不明白怎么这些人会朝这边来,不想细究,抱着书,她提腿继续自己离开的方向。
“周老师,你可得认真的学,今晚我们去你家蹭饭,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这群疯孩子,跑远了还不忘打趣她。周老师摇头笑着,她和这群学生之间不似师生,更似朋友,这样的感觉很舒服,很惬意,很享受,这足以证明她当初的选择多么的正确。
离正式落成剪彩仪式的时间尚早,沈嘉昊心血来潮的提出想到自己曾经就读的金融系教室看看,秦振邦亦无意见,校领导也就更是再乐意不过了。
从银杏大道转到了林荫小路,本该是更宁静了,却因着一群学生的嬉笑怒骂的青春活力带动了这里的气氛,倒也不觉得嘈杂,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声音本就该属于这里。
“周老师,你可得认真的学,今晚我们去你家蹭饭,别砸了自己的招牌。”
秦振邦的脚步不由的收了这大声喧哗的影响,抬头望去,只见那群孩子朝着身后的地方大叫着,然后跑开了。顺着方向望去,他仅仅是看见一抹蓝色的裙角消失在拐弯的地方。
她会做饭了?分开的这一年,她真的变了,变得太多,太多。
回去的路上,秦振邦没坐自己的车,而是上了黑色奥迪旁的黑色路虎。
车里没有旁人,只有罗刚在前面开着车,他们两兄弟舒服的坐在后头。
“看见她了?”
“一抹裙角算不算?”
沈嘉昊叹气的摇头一笑。
“我说哥,当年你可真敢。”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当时那个状况,要么我为了她放弃所有包括家人,要么就是她现在走的这条路,脱胎换骨。选不了第一条,你是知道的。”
沈嘉昊怎么会不知道,就像当年他不会为了肖琳琳背弃整个家族一样。
如果一段爱情是得不到家人祝福的,那么这段爱情在甜蜜也不是幸福的。
他们从来无从选择自己的出身,所以只能去适应。
在沈嘉昊眼中,秦振邦比当时的自己更幸运,因为他坚持下来了,或者说他们坚持下来了。他却没有,肖琳琳亦没有。
人生就是如此,放弃后是幸福的,坚持着也会是幸福的。
“当年你出这么狠的招,就不怕她真放弃了,真跑了?”
秦振邦轻笑一声。
“那样,她就不是我秦振邦的大女人了。”
“真那么胸有成竹?”
“你真觉得是我将她逼到死路上,她才为了我放弃了所有脱胎换骨的生活?”
“不是吗?”
秦振邦微笑的摇摇头。
“早在我出事前,她离开Q市的时候,便早与G大这边有了联系。”
沈嘉昊顿时恍然大悟。
“所以,她早有辞职转行的准备,所以……我说嘛,她怎么可能为了你小子的那番激将法做出如此彻底的改变,这也太不符合她女王的个性了。”
秦振邦扭头看向窗外的美景,并没有理会沈嘉昊的揶揄
“不过你这招也太绝了。”
“绝?当时一哥根本没放弃找老秦家的痛脚,再加上要对付曹或年,根本容不得我有半点儿女私情的纠葛。”
小不忍则乱大谋,这个道理他很小便明白,他的半点任性或就是整个家族的灾难。
这样的话题让车里的两个大男人都沉默了,沈嘉昊能体谅秦振邦肩上背负着什么样的重任,他毁了不要紧,但必不能成为整个家族的罪人。
“你这叫蜘蛛死了还会生?”
“少在这耍贫。”沈嘉昊的调侃缓和了车里的气氛,秦振邦嘴角摇头也笑出声来。
过去了,终究过去了。
但是,沈嘉昊的确说中了,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但没有绝对把握,他又如何敢使这一招?
“这一年,你们都没见过?”
“目前没有。”
“为什么?”
“时机未到。”
“你俩丫的够能忍的。”
她回来一年了,她改了名字,换了身份回到这座城市,她以为他一无所知,却不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的关注。
她,名字叫周熙夕,女,30岁,未婚,剑桥大学金融学硕士毕业,现任G大讲师,家中父母离异,先与母亲生活在一起。很简单的简历,与一个平凡人无异。
这个学校里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是叶炯榆,没有人知道她曾经的丰功伟业,她刻意让周宇成改了自己的档案。
所幸的是,卸了妆的她与曾经浓妆艳抹的她判若两人,有人曾经说她与当年香港著名年轻女强人叶炯榆有几分相似,她回以淡淡的微笑,或者就是这份淡然如菊的气质,说话的人自己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因为她们眼中的目光相去甚远,一个犀利如剑,一个温婉淡漠,只是样貌有那么几分相似罢了。
后来,再没人提及这件事儿,她再不是叶炯榆,她是周熙夕,G大校园内人气爆棚的女教师。她在学生仰慕的目光,与他们亲近却低调的生活着,一个人生活着。
叶炯榆轻轻地敲响赵教授家的大门,不一会儿门开了,有位和蔼可亲的大姐从里面迎出来,拉着她就往屋里走。
“唉哟,小周啊,怎么才来?我这材料可都备齐,就等你了。”
“赵师母,今天校园里热闹着呢,你怎么不去热闹热闹?”
“唉哟,那都是小年轻的地方,我们这些老骨头啊可没那兴趣。”
叶炯榆笑笑,表示同意,换了赵师母递上来的围裙,跟着一同下了厨房。
曾经她以为自己这辈子是绝无烹饪的天分了,但这一年里,她把将勤补拙这四个字发挥到淋漓尽致,她从番茄炒蛋开始学,跟着这位热心的赵师母一道一道的学,不记得失败了多少次,浪费了多少次,最后,她成功了,现在的她可以独自烧出五菜一汤绝没有问题,虽然只是家庭小炒,但比起当年的她,早已经是脱胎换骨。
事实证明,只要她叶炯榆决心做的事儿,就没有不成功的,没有例外。
叶炯榆在厨房里熟练的给赵师母打着下手,也同时认真的记录着赵师母做菜的每个步骤,厨房里的她现在是有模有样了。
“小周啊,最近有没有什么情况啊?”
“啊?”叶炯榆切菜的手顿了一下,熟练的装起傻来,“赵师母你说的是什么什么情况啊?”
“你这丫头又装傻,当然是你的个人问题啊!”
“哦,还是老样子。我一个人也挺好的。”
一个人也挺好的,那是因为心里装着个永远放不下的人。
“话可不是这麽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找个人照顾你也是好的呀!学校那么多男老师你都看不上?”
“哎,这种事讲缘分的!”
这是惯用的搪塞对白,叶炯榆已经讲得顺口得很,无须经大脑脱口而出。
“我呀,有个好姐妹的儿子,刚从加拿大回来,人啊长得是相貌堂堂,学历也高,人也好,很会心疼人的,你们要是能成,他肯定会对你特别的好。”
说媒的人把对象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如绝世珍品,赵师母也不例外。
叶炯榆也听习惯了,脸上淡淡的笑,微微的摇头。
“我现在不想这些。”
我现在不想这些,因为这世界上再找不到比他对我更好的人了。
[86] 见与不见
G大的教师宿舍区位于校园旧区的东北角上,因为是八九十年代的老式建筑群,很整齐的皆是4层的矮式楼房,在A城这样的繁华城市里,这样高度的房子不多,它们轻松的隐于一片年代久远的树木里,这里,沾了学院的儒雅气息,宁静的仿佛与世隔绝,丝毫不被城市的喧嚣所污染。
叶炯榆就住在一排排小楼的某一处。
应聘到G大教书后,她没有回大院儿住,而选择了住在学校安排的40平米的单身公寓里,原因,是因为住在这里方便,也是因为他。
这一年里的每一天,她几乎都生活在这座校园里,不曾离开半步。白天,她给学生上课,然后漫步在校园里;晚上,她或者去赵师母家学做菜,又或者安静的呆在家中,捧着杯咖啡发呆的过着小资生活。
长时间生活在高效率的城市里,处于强大压力下的她,早厌倦了商场上那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生活,厌倦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利用的丑恶,现在的这条路是她在从法国回来后便已经物色好的退路。
只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的生活也能如此简单,而自己,竟然适应了这份简单,并开始爱上它。
一切返璞归真。
这一晚,叶炯榆好容易打发走了前来蹭饭闹腾了一整晚的学生们,将房子整理妥当,已经是深夜时分。她抱着杯咖啡,走出阳台,吹着阵阵凉风,伴着青草树叶的香气扑面而来,她深深呼吸着,享受这里特有的儒雅宁静。
今晚的风依旧清凉,今晚的夜色依旧宁静,楼下依旧是那盏泛黄的路灯,耳边传来沙沙的树叶声,不同的是,今晚的她,心里无法平静。
她知道,他今天来了,走进这座她生活了一年的象牙塔里,他们还曾在那校园的小道上几乎重逢,是她刻意的躲开,让彼此擦肩而过,缘悭一面。
这次的可以错过,她没有后悔,没有沮丧,倒是有几分报复的快感,这份快感却很快的被失落淹没。
他终究没有寻她,正如她不见他。
他们不见,但她的生活里并不缺乏他的消息,正如今天的晚餐,学生们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今天的启动仪式,谈论着主席台上的嘉宾,谈论着那两位出色的师兄。
“传说中的沈师兄真的好帅!”
“但是我觉得秦师兄也超酷的,那气场真不是盖的!”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
“…………”
“…………”
女学生你一言我一句兴高采烈的谈论着,叶炯榆坐在他们中间,安静的给他们夹着菜,嘴角淡淡的不发一言。
“周老师,你真该去看看的,他们两位可是我们新一代G大之光呢!”
叶炯榆失笑的摇摇头,轻拍着那女生的头。
“我要像你们那么年轻也定去凑着热闹!”
“周老师,你可不老,别人看见你跟我们走一块儿,都以为她们是你姐呢!”
男生抢白的打趣着在场的女生,引来一记杀人白眼。
论外貌,秦振邦在沈嘉昊面前或许暗哑无光,但他强大的气场弥补了所有的遗憾,让他在人群中更耀眼,那是种与生俱来属于王者的光芒。
叶炯榆无须亲眼目睹,也能想象今天启动仪式的阵仗,两个耀眼的男人站在主席台上,挥洒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光芒,将旁人皆比下去。
她抱着马克杯弯腰撑在阳台的栏杆上,嘴角不由的牵起一抹笑意,是自豪的得意,也是苦笑的失意。
只有她知道,自己是多么强烈的想见他,想了四百二十五天,从医院那一别之后到今日整整四百二十五天,他们再没见面。
她握着马克杯的手默默的收紧,软软的手指节泛白。
记得当初,她出院后也顾不上姥姥要她在家休养,马不停蹄的毅然决然的回了Q市,回到这座他生活的城市。
她去市委大院儿找他,被新来的工作人员铁面无私的堵在一楼,“女士,您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她手持通行证去了部队大院儿,被告知通行证已经无效。
她在大院儿门口日夜的守株待兔了两天,好心的哨兵不忍心,才告诉她,“您找的领导已经不在这住了,您还是不要来了。”
Linda也帮不了她,就在她住院的那些日子里,曹或年整个家族被一锅端起,彻底覆灭,也是因为这样,胡耀华被调回了部里,再不在秦振邦身边了。
她找不到他,她去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都见不到他。
再后来,还是沈嘉昊告诉她,其实他回了A城,因为曹氏的案子办得成功,被上面提前调回了A城。
当她疯狂的在Q市找他的时候,原来,他早已经不辞而别。
她发现自己就像个傻瓜,在Q市里转悠,漫无目的。
她何曾为了一个人如此卑微的守候?
她恨他,她怨他,但冷静过后,她有了决定,一通电话打给了周宇成。
“我要个新的身份,我要去G大当老师。”
从没对家族有过要求的她,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很快被满足了,应该说他们满心欢喜的满足了她。
现在,她再想起当初在医院他留给她的背影,想起他后来的避而不见,想起他的不辞而别,她牙关咬紧,要咬出牙血来。
秦振邦,不见,那就永远不见。
屋里的电视不依不饶的响着,叶炯榆不曾注意过放的是什么,那是刚才学生们开的,她忘记关了。
这时候,电视里传来一个她听得很清楚的声音:“会议投票产生新一届领导人,秦启岳、董良泉、周家年、沈英捷……”
电视里,女主播字正腔圆的声音后面还念了很多,很长,叶炯榆没再听下去,也无心在听下去。
她嘴角重新弯起一道完美的弧线。
一道轻松的下课铃声,原本平静的教学楼熙熙攘攘起来,学生们三五成群的抱着书本从教室往外走,走在走廊上,走在楼梯上,一直走出教学楼。素颜的叶炯榆混在学生里被完全湮灭,很难找到她是老师的。
但是,他总能在人群中清晰的找到她的存在。
“周老师,我们一起去吃饭堂吧!”
“好啊!”
叶炯榆被学生簇拥着走出教学楼,脸上暖暖的洋溢着笑意。
他从没见过她如此的笑容,发自内心开心的笑,虽未曾见过,但他发现这种笑容其实很适合她。她的笑感染了他,他坐在车里嘴角高高的扬起。
“哎,这谁的车呀?怎么停这来了?”
学生大惊小怪的看着停在教学楼前非停车区的黑色轿车。
“嘿,说你们女生不懂了吧,这是市委的车。”
“你又知道?”
“内行人看车牌就知道啦!”
“就你行!”
“……”
学生后来的交谈叶炯榆完全没听到,她的注意力被那辆嚣张的黑色轿车吸引了过去。
他来了,他是该来了。
“嘿嘿嘿,快看,是他哎!”
“谁?啊?秦……秦师兄?!”
秦振邦从车上下来的那一刻,在场的学生都惊呆了,他站在车旁,无视惊声尖叫的学生们,眼神直直的看向人群中的那个人。
叶炯榆同样的看着他,目光被吸住了一般不舍离开。
旁边的人都静止了,仿佛这一刻就剩下他们两人。
他举步走上台阶,走向学生人群,引来更多尖叫,和窃窃私语。
她纹丝不动的站着,等着他仿佛走了千山万水似的来到自己身边。
“熙夕,我们回家吧!”
她脑子里想过千万种他们再见面时的开场白,没想到他在放逐她一年后,竟然能如此淡定的讲出这么稀松平常的家常话来,仿佛就如同最平常的夫妻般,从不曾分开。
他说完这话的时候,她如同打了麻药,愣愣的定住,压抑着心里万千感受的冷静着,定定的看着他,不发一言,不回一句,就连表情也不曾转换。
听着这位学弟学妹眼中的超级师兄叫着学校里最具人气的女老师的小名,学生们更是惊叫连连。
“啊?原来他就是周老师的真命天子啊?”
“怪不得,周老师都看不上别人了,有那么酷的男朋友,别的男人哪入得了眼?”
“还真是很配呢!”
“…………”
和叶炯榆最近亲的几个女生胆大的那个开口问道:“秦师兄,你是我们周老师的……”
“未婚夫。”
这是个无赖的答案,秦振邦却能把它讲得义正言辞,没有半分痞子之气。
叶炯榆依旧只是看着他,只有脸上的肌肉有那么一丝难以捕获的抽动。
“哇…………”
“…………”
学生们的讨论声很快的被文风而来的校领导扫兴的打断。
“都站着干什么,干什么?赶紧吃饭去,吃饭去了!”
校领导带着很多学校的工作人员迟到,却还是到了前来赶人,不消一会儿,学生群被依依不舍的劝散开去,校领导和工作人员很快的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现场只剩下相视而站的两个人,模糊了旁边的所有的一切。
叶炯榆曾经想过他们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重逢。街上巧遇?大院儿巧遇?他刻意去找她?又或者她再也忍不住的去找了他?……
想象中的重逢有千百种,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如此高调的出现,毫不避讳任何人的目光。
高调,从来不属于他。
寻了好久,叶炯榆终于寻回了自己仿佛失落已久的声音。
“你来干嘛?”
失落已久的声音带着哽咽的说出这句话,有着浓烈的憋屈。
“那你又为什么回来?”
“我回来是要证明我当初的话,我想跟你生活在同一个城市。。”
当初,她曾信誓旦旦的告诉他,“秦振邦,我会证明,我们是合适的,天生一对。”再后来寻不到他,她索性的赌气再不找他,两个人就这样咫尺天涯的生活在同一座城市里。
“难道就此不见了吗?”
这一年,他知道她在哪里,一直都知道,他不敢找她,她也再没有寻他,他们甚至不曾巧遇,走在同一个大院儿的同一条林荫大道上都不曾巧遇。仅仅是两天前,在校园的小路上,那一眼飞扬的裙角。
说到这,叶炯榆再难按捺住内心的气愤和委屈,尽数爆发出来
“是你不见我。我是错了,可就真那么不可原谅吗?既然不可原谅,你今天也是多余来。”
“熙夕,当时的我们只能如此,你能体会我的痛吗?就像要炸开一样。……”
“所以,你不原谅我,不见我,废了我的通行证,把我挡在门外;不辞而别的回了A市,你就这么不想见我?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要见你,就算跟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也不见你。”
说着说着,叶炯榆控制不住的声泪俱下,宣泄着这一年里自己心中的苦闷,控诉着秦振邦这一年里的冷酷无情。
“熙夕,很多事情没有解决,我不能见你。”
在这之前,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一哥的人监视着,哪怕是一点小差错都有可能为父亲的前途引来轩然大波,这样的境况,他知道她会懂,也只有她会懂。
理智上,她的确能理解他两难的境况,但感情上,她接受不了,这一年的咫尺相思,实在太苦了。
“太苦了,这一年的相思实在太苦了,如胆汁流进心里,你知不知道?”
他曾经说过,以后,她的苦他会陪着她。
“我知道,因为我也苦,和你一样苦。我说过我会陪着你,一起苦。但我们终于苦尽甘来了。”
相思是彼此的黄疸,同样苦进心里,他不比她少苦半分。
“苦尽甘来?谁说的?我有说过要跟你苦尽甘来吗?”
她不能否认自己是动容了,心里被敲得一阵一阵的感动着,但感动并不能抵消这一年心里的怨念。她渐渐收起眼泪,怨念的转身就走,身后的人着急了。
着急的同时,他不难在她眼中读到那一闪而过的俏皮。连忙上前拉住她,知道她口气送了,语气也跟着轻松起来。
“熙夕,不带这样报复人的,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天生一对,可别浪费了这天赐良缘。”
“呸!我报复你?秦振邦,你这人怎么恶人先告状啊?到底是谁先报复的谁啊?你个大男人这么小气,我就是有错,你就不能让这点吗?非得跟我这么较真儿?”
他将她的双手拉在手里,将她转正了面对自己,伸手挑起她生气的小脸,眼睛人就低垂的不愿看他,微微嘟起的小嘴泛着几分诱人的光泽。
“好好好,我先报复的你,我的错,我不该小肚鸡肠,我不该跟你计较,我道歉,我认错,好不好?我的熙夕公主不要生气了。”
“呸,谁是公主啦?”
她在他低声下气的道歉中脸上的表情有了丝毫的松懈,连忙收住敛紧,实在不愿这么快的松口。
“我说错,是女王,我们家女王,女王陛下饶命啊!”
如果你看见一个平日里在众人眼中的王者正低声下气,还要洋装可爱的跟自己道歉,任凭谁忍俊不住!
看见自己的努力终于收到成效,他连忙乘胜追击。
“熙夕,我们结婚吧!等了四百二十七个日子,就为了等回我二十年前定下的新娘。”
她有点夸张的抬起头,惊悚的看向头顶的人,眼中不免泛着晶莹。
“秦振邦,你进步了,会说甜言蜜语了。”
他露出了几分痞子之气,搂着她的腰将她拉紧贴近自己。
“好听吗?好听就嫁给我呗!”
这场迟到的求婚,她又何尝不是等了四百二十七个晨曦?
“嗯,如果我不考虑个一年半载的是不是显得我特不矜持,特恨嫁呀?”
“哪能啊?女王的风范就是当机立断。”
“好吧,那我答应你了。”
他开怀的大笑将她牢牢的收入怀中。
一场重逢,最后在峰回路转的求婚下结束。
一场爱情,种子在二十几年前落下,今天终于收成正果,这一次再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