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28

明了: 我说了,要追你

楔子 自白

  有时候,我常会想我和他的孽缘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呢?是因为他搬到了我家隔壁,还是因为他那双沉静得近乎挑衅的眼神,又或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那个令我后悔终身的……
  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六岁,他五岁。
  那天,我和哥哥……呃,先说明一下,如果知道那天会是我们孽缘的开始,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去爬树的。
  爬树,没错就是爬树,但爬树不代表我是个男生。我,姓何,名临月,乳名二月,之所以乳名二月呢,是因为我上面有一个乳名叫一日的哥哥,下面又有一个乳名叫三星的妹妹。
  恩,以上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何临月,绝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生。
  记得那天,我和哥哥去爬树,一不小心就发现隔壁搬来了新邻居。空了几年的房子突然有人气了,惹得好奇的哥哥非要拉着我去偷看。
  那时,我们看到一个身穿水蓝色海军装、头戴海军帽的“女孩”站在门口。对那时笨笨的我来说,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唇红齿白,眼睛大大,好可爱,好可爱哦。
  可是当我的夸奖脱口而出时却是一切不幸的开始……
  我一直一直都在后悔,为什么我要笨得去听哥哥的怂恿呢?
  为什么我会因为一支草莓甜筒冰激凌就把自己给出卖了?
  为什么我会傻得为了那一点小小的利益去亲一个“女孩”的脸?甚至,甚至还因为动作生疏,硬生生地亲,不,撞上了“她”的嘴。
  至今,我还记得当那四片青涩的嘴唇压在一起时,周围那令人羞辱的起哄声……还有,还有好痛哦!
  一个笨拙的吻,让我和“她”的牙齿都出血了。
  这时,哥哥才嬉笑着告诉我,“她”是一个男生。
  呜呜呜,我这辈子永远的耻辱。
  我永远忘不了!
  还记得妹妹有一次问我,这么久的事,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那时,她的语气和眼神都透着暧昧,我想都是因为她老看些乱七八糟的言情小说,才会想一些有的没的。
  其实,这还用说吗?
  当然因为,我——记——性——好!
  或者说,我记仇啦,绝对不是因为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
  绝对不是!


  第一章

  “一日,二月,三星,你们准备好了没有?”何妈妈在一楼大叫。
  “妈咪,来了。”随着整齐的应答,三个孩子排成“1”字形,一个尾随一个地从楼梯上走下来,最后在客厅立定,排成了阶梯状。
  何妈妈首先把目光定在最矮的那个身上,视线从地板慢慢上移,嗯,很好,红色的皮鞋,白色的蕾丝花边短袜,粉红色的连身洋装附带腰侧一个大大的蕾丝蝴蝶结,红润的小嘴,粉嫩的脸颊,最后,头上的两个包包也很完美,不愧是她牺牲半个小时才包好的包子,嗯,不对,是梳好的发髻。
  何妈妈看后觉得很满意,俯身在女娃的脸上亲了一口。太完美了,不愧为她的杰作。
  亲完女娃,何妈妈又把视线移到中间那个,照例是从下往上看,眉头也随之越皱越紧。又破又旧又黑的布制运动鞋,宽宽松松的褐色休闲裤,画着一只大怪兽的白色T恤,还有,还有那头乱七八糟、又卷又翘的短发。何妈妈叹口气,隐忍住不朝他开火,但一转头看向最高的那个时,终于火气控制不住,噼里啪啦地炮轰起来,“何临日,都是你,都是你,瞧瞧你把妹妹带成什么样子了?不男不女的。”她只有生气的时候,才会正经八百地叫子女的学名。
  男孩满不在乎地笑笑,不理会母亲的乱吼,反而低头对两个妹妹说:“你们看,妈妈的样子像不像这个。”他用食指指指大妹T恤上那只喷火的恐龙。
  两个盲目崇拜哥哥的妹妹也毫不给母亲面子,齐齐地点头。
  三个孩子笑开了,当母亲的却气得差点吐血。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行,千万不能再生气,呆会客人来了,那就让别人看笑话了。她蹲下身子,对男孩子气的大女儿说:“二月,你跟妈妈上去,妈妈帮你换套漂漂亮亮的衣服好不好?”
  何临月偷偷地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朝她眨眨眼,便拽拽地说:“不要,妈咪,我都六岁,怎么能还让你帮我穿衣服。”重点是,她才不要像妹妹一样成为妈妈得洋娃娃呢。哎,妈妈真是太孩子气了,都一把年纪了,还要玩洋娃娃。
  何妈妈的额头浮现青筋,呼——吸——,呼——吸——,……做了几个深呼吸后,她冷静下来,“温柔”地摸摸临月的乱发,叮嘱:“二月,你可以不换衣服,不过你今天一定要乖一点哦。”
  把注意力集中在长女身上的何母没有发现她的长子正捂着嘴偷笑。呵呵,果然,只要一有客人要来,老妈就开始装模作样,假斯文了。他最喜欢看的就是老妈想发火又不敢发火的样子了,Hohohoho……
  何妈妈起身,开始向三个孩子交代:“一日,二月,三星,今天有客人要来,你们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何临日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表示他要发言。
  “一日,你有什么事?”她这个大儿子古灵精怪,乱七八糟的想法特别多,连二月都被他带坏了,好好的一个女孩子,成天打扮得像个男孩,脾气、性格、行为也都粗鲁得可以。幸好,她把视线移小女儿,三个孩子中,她是她唯一的安慰,这么乖巧,这么可人,那么漂亮。
  眼下,也不知道这个大儿子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我知道什么客人要来。”何临日得意地说。
  何母用眼神示意他说,临星也用期待的眼光看着哥哥,惟有临月双手抱胸,一脸不屑的样子。
  满意地发现众人的目光齐集到他身上,何临日开始述说:“昨天,我正巧看到隔壁搬来了新邻居,是一对夫妻,还带着一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嘿嘿,长得可真是漂亮。”他赞叹,不过,可惜……“我想今天新邻居应该会来拜访吧。”
  宾果!
  他话音一落,“铃——”,就响起了门铃声,看来新邻居来了。何母忙去开门。
  门打开后,另一边是一行四人,一对年轻俊俏的夫妻加一对漂亮可爱的双胞胎,看得何母是好生羡慕,多完美得一家人,一定是父慈母贤子孝,哪像他们家……
  与母亲相反的是,临月的脸色却变得更臭。“老妈,你的口水流下来了。”她在一旁冷冷地说,她敢说老妈一定是又在想些有的没的了。
  啊——,是吗?何母赶忙在嘴边擦擦,都怪人家的小孩太可爱了……等等,她看看干干净净的袖口,她哪有流口水?这个死小孩,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迅速变脸,热情地迎向新邻居……
  
  ***
  
  何家客厅里。
  两家人面对面地坐着,刚刚做过自我介绍的大人们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太太,怎么不见何先生?”沉默许久,年轻的江姓丈夫问。
  一听到“何先生”三字,擅长变脸的何妈妈立即露出幽怨的表情,看得江氏夫妇眼一跳,心一惊,惟恐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提了什么不该提的事。“抱歉,如果不方便,就……”江父急忙想做些补救。
  “没什么不好说的。”何妈妈甩甩手,“我先生出差了而已。”
  原来只是“出差而已”,江氏夫妻对看一眼,她露出那种表情,害他们误以为她是丧夫或者离异呢。
  好像意识到自己有些夸张的表情制造了怎么样的误会,何妈妈尴尬地扯了一下嘴角,没话找话说:“江先生,江太太,你们的女儿又漂亮又可爱,真是好福气,叫人羡慕啊。”
  >_< |||……“何太太,谢谢称赞,不过他们是我儿子,不是女儿。”江母脸面神经抽搐一下,解释道。   何妈妈尴尬地看着一身水蓝色海军装、头戴海军帽的双胞胎,长相亦男亦女,但她怎么会搞错呢?很快追根究底找到了原因,她狠狠地瞪了罪魁祸首——也就是她的大儿子一眼,都怪他,说什么漂亮,害她被这个暗示引至错误的方向。   何临日仿佛不懂母亲的愤怒,无辜地摊摊手,外表是相当镇定,其实心里笑翻了。哈……,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老妈会因为他的话而先入为主,哈哈……   而何临月却不客气地笑出声来,哈哈哈……   她嚣张且毫不掩饰的笑声终于激怒了双胞胎中较冲动的那一个。男孩愤怒地从沙发上跳起,一把扯下海军帽,叫嚣道:“臭小子,你笑什么笑?你以为我愿意穿成这样啊?”   他的话虽然没有说白,但临月却明白他的意思了。她的视线穿过他落在另一个沉静的男孩身上,心想:原来他们也有一个喜欢玩洋娃娃的老妈。顿时就心生一股悻悻相惜的情感,   儿子的失态让江母有些尴尬,她干笑道:“何太太,不好意思,你知道男孩子就是这样。还是您福气好,不但有两个儿子,还有一个女儿,女儿贴心啊。”为了缓和气氛,她客套地讲了这番说辞。   不过,所谓“弄巧成拙”,大概如是。   这回轮到何母的颜面神经抽搐了,她正想解释,身边的长女已经得意地跟哥哥炫耀:“哥,你瞧,他们说我是男生耶。这么说来,我是不是越来越像你了?”   临月开心了,她妈可不。   原来这次是他们搞错了……江氏夫妇尴尬一笑,一来一回,刚好打个平手。   他们笑,何母也跟着笑。两家的家长强皮所难,彼此傻笑着……   这一年,何临日九岁,何临月六岁,何临星四岁;江家的双胞胎江海浪五岁,江海风亦是五岁。      ***      阳春三月天,风和日丽,暖暖的春风熏人欲醉。   一栋淡淡的灰蓝色教学楼矗立在密密的树丛中,这是Y中高中部的所在地。   而今天要说的高三(四)班就在这栋楼的第三层,将镜头移至楼梯口的教室,可听到里面传出一个女生温润如流泉的声音。寻声望去,只见那个女孩十七八岁,一头过肩的乌黑直发柔顺地披散下来,长相美丽动人。   此时,女孩手里捧着作文簿,不疾不徐地念着:“……从小,我就喜欢美食,所以立志当一个美食家,最好是旅游美食家,一边吃,一边走,……”   “……一想到那嫩滑甘香的德国咸猪手,猪手是那么白净、肉皮软而清爽,腹内带嫣红色 。然后伴以酸椰菜、豌豆泥和煎薯片,佐以白啤酒。或者是鹅肝酱配上一杯味美思酒和威士忌的开胃酒,那简直是人间天堂……”   片刻后,她终于念完了长达一千多字的文章,抬头看向讲台上的女老师。   女老师回她一个温和的笑容,赞道:“何临月,念得很好,请坐下。”她做个手势,示意临月可以坐下,然后开始分析起刚才的文章,“同学们,何临月这篇文章写得很不错……”   何临月依言坐下。她用手托着右颊,没有心思听语文老师说那堆陈腔滥调的套话,径自沉浸在众人钦佩、赞赏的目光中。   她最喜欢这种感觉了——众人的目光齐聚于一身,总是带给她无可言喻的快乐。她想着,目光习惯性地往右后方看去——   后面的第六排有个靠窗而坐的男生,他同样用右手微微托着下颚,心不在焉地看着窗外。这本不关何临月的事,可是她却顿时觉得怒火高涨,只因他不该心不在焉,不该噙着那抹似笑非笑。他是在讥笑她吗?   擅长胡思乱想的少女忍不住联想开去,火气也越来越大……她狠狠地捏着手里的自动笔,发泄心头的怒意。   这个课堂中,没有人知道女孩看似端庄文雅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烈火般狂野的个性,除了他!      ***      放学后,何临月怒气冲冲地回到家,一放下书包,就重重地倒在沙发上,引起一阵强烈的反弹。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何临星再迟钝,也注意到姐姐的表情有异,于是问:“姐,出什么事了?”会让她有这种表情的,该不会是她的第一名又被海风哥抢走吧?   何临月没有立即回答,她自顾自地生着闷气,双唇抿得紧紧。   何临星撇了一下嘴,当她自讨没趣好了,又把注意力转回电视上去了。   稍许,何临月似乎觉得光是这么坐着生闷气,实在不够解气,便向右移动一点,坐到临星旁边,埋怨地叫着妹妹的乳名:“三星,你知不知道……”   她还没说完,何临星便抬起一只手阻止她,“stop!”说着,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我没兴趣。”哼,以为她呼之皆来,挥之皆去吗?刚才她想知道的时候,姐姐不愿回答,现在她可不稀罕了。   何临月也不强求,她随手拿起茶几上的一张纸,发泄似的撕起来,一张变两张,两张变四张,四张变八张……碎纸以成倍的速度狂增。   临星看了不禁摇摇头,她这个姐姐坏习惯真是不少,一旦心情不好,就喜欢像这样制造垃圾。本来她也不想管她,可是这星期轮到她负责家里的卫生。她可不想做帮她收拾残局的人,因此,只得叹口气,道:“姐,你想说什么就说罢。”   临月得意地笑笑,开始说起语文课的情况……   最后,她仿佛索求支持般地看向妹妹,说:“三星,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居然嘲笑我的文章?”   >_<|||……顿时何临星脸上挂满黑线,她无力地说:“姐,容我提醒你,你那篇作文根本不是你写的好不好。”   “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临月仿若看白痴一样地瞅着妹妹,“虽然它是你写的,但在别人看来就是我写的。在这种情况下,嘲笑它还不就是等于嘲笑我?”   -_-|||……何临星托托额头,有些扛不住了,说:“老姐,你想太多了啦。海风哥才不是这样的人。”   但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偏见也不是一时可以消除的。何临月根本完全不相信妹妹的话,“三星,我们要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中国人。”   在这种情况下,她居然还引了鲁迅的话,这让临星更是觉得苦笑不得。她叹出一天的第二口气,说:“姐,有件事我还是跟你说清楚比较好。”   看妹妹突然变得无比正经,临月一时有点无法适应,呆呆地问:“什么事?”   “那篇作文不是我写的。”不是她的功劳,她也没兴趣居功。   这话一出,临月顿时有了危机意识,她似乎预测到妹妹的下一句话会是什么,赶忙逃避地捂住耳朵,头一歪,任性地说:“我不要听。”   不管她孩子气的举动,临星仍然坚持地凑过头去,重重地说:“那是海风哥写的。”   “我什么也没听到。”临月两眼一闭,耳朵捂得更紧,努力地逃避现实。   可临星也不会由着她做鸵鸟,她用力地拉下姐姐的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又说了一遍:“就是海风哥写的。”   “不是。”临月睁开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妹妹。就算说她自欺欺人也罢,她真的宁可临星欺骗自己。   “就是。”临星坚定地打破她的祈望。也许很多男人看了都会被她这种温柔可欺的表情蒙骗,发挥多余的同情心,但她此时面对的不是外面对她不甚了解的外人,而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这种招数显然是不管用的。   临月沮丧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良久,终于灵光一闪,想到一个漏洞,抬头兴奋地对临星说:“笔迹不是他的。”   可是临星轻易地打回她的驳斥,“很简单,我又抄了一遍。”说着,无奈地叹口气,瞧瞧,他们为了不叫她发现,采取了多迂回的办法,一篇文章硬是传抄了两遍。真是煞费苦心了。>_<|||……   ……   沉默了一会,临月突然拍拍手,恍然大悟地叫道:“我知道了,他下午果然是在嘲笑我,明明是他写的,可是受到夸奖的却是我,他一定是不服气。”好不容易,她又找到一条理由来“污蔑”他。仿佛只有如此,才能叫她心安理得似的。   “>_<|||……我懒得理你了。”临星终于放弃这个喜欢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的女人。她身子向右一偏,把手肘压在沙发的扶手上,又看起无聊的电视剧来。   可是临月却不懂得见好就收,继续叫嚣道:“没话说了吧,我就知道我总是对的。哈哈哈……”她夸张地大笑,完全丢弃了在外的淑女外表。   姐姐的嚣张使得临星自觉受到了挑衅。她双眼一眯,神色变得危险起来。既然老虎不发威,把她当病猫,那她不给她点回礼好象过意不去。于是,她笑得很是“温和”,“柔柔”地说道:“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这种过度祥和的态度立即使得临月体内的警报系统“嘟嘟”作响——   危险!?   她吞了吞口水,连连后退,“三星,多谢你的好意,我看不用了吧。”   “不用客气,姐姐平日里对我诸多照顾,我怎么能不回报一番呢?”   临星笑得越灿烂,临月就觉得越危险,糟糕,妹妹要抓狂了,她还是能避则避。于是,她连连摆手,道:“三星,你是我妹妹,就不用跟我客气了。”   “哦,是吗?”临星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本来我还打算告诉你A?J的真面目呢。”   A?J?临月一听,立刻眼睛一亮,仿佛看到肉骨头的小狗般,一脸垂涎地扑向临星,“星星,你终于打算把A?J介绍给我了吗?”自从一年前有一次,她无意中在Y中(临星和海浪所在高中)的校刊上读到A?J的文章后,就惊为天人。之后,直缠着妹妹介绍A?J给她认识。谁想一向好说话的临星居然跟她说什么保守作者的个人隐私是她身为校编的基本原则,硬是守口如瓶。没想到今天,她居然愿意松口了。想到这,临月就High到最高点,警戒心低下。   临星露出一个恶魔般的笑容,一字一顿地说:“江——海——风。”   临月一听,顿时如五雷轰顶般,震慑……片刻,她直觉地反驳:“不可能。A?J不是个女生吗?”   “我有说过A?J是女生吗?”临星看似无辜地笑道。她得意地看着姐姐受到打击的表情,^_^……觉得很有快感。   “可,可是,他的文字那么感性、细腻……怎么会是那个闷骚的家伙写出来的?”临月脑子里一片混乱,但她仍试图从这一堆乱麻中理出些头绪来。不过,结局是把自己弄得越来越紊乱,她牙一咬,顽固起来,“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在骗我。”临月忍不住逃避现实,她根本无法想象,她最欣赏的人怎么会是他?不可能,绝对!   见姐姐再次化作一只鸵鸟,临星再叹口气,说:“姐,你不要老是逃避好不好。”   “我才没有。”死不承认。   “没有?”临星嘲讽地念道,忍不住举例证明,“比如现在,又比如,你明明喜欢海风哥,却总表现得你们之间仿佛有什么不共戴天之仇。”她轻描淡写地投下一个炸弹,明知道会引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但她还是说了。……也许是最近家里太无聊了吧。   果然,临月脸上一下子起了一片可疑的潮红,她从沙发上跳起,仿如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龇牙咧嘴地嚷道:“三星,你瞎说什么?我最最最最最……讨厌他了。”她连说了几个“最”,但过度强调反而令人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   “是不是这样,你心理最清楚。”临星淡淡地说,“你知道那种个性别扭的幼儿园小男生吗?他们面对倾慕的女生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就选择最拙劣办法——欺负。我常常觉得你就是如此。”   临月顿时有种被人说破心思的狼狈,她故作潇洒地拍拍掌,道:“剖析得真好,你不去做心理医生真是可惜了。”   “姐,何必讽刺我呢?我不过是希望你能面对自己而已。”临星表面上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心里却暗想:估计马上就有好戏看了。   不过,临星这句话真是说得失策,一个不小心就触动了临月脑中的某根记忆弦。于是她不甘于一直挨打的局面,铤而反击,“说起面对自己,三星你倒是应该好好面对自己。不知你对海浪到底有什么看法呢?”临月的个性向来喜欢拖人下水,既然要烦恼,也不能只是她一个烦恼。   一提到海浪,临星的口气马上虚弱下来,说:“我们在说你,不要扯到我身上。” 她别开脸,不敢去看姐姐美丽的五官。是啊,美丽,不知何时起,姐姐的成长应验了一句话:女大十八变。她早已不再是以前的假小子,褪去顽劣与不修边幅后,取而代之的是乌黑柔顺的长发以及优雅斯文的举止(虽然是假的,不过骗骗别人已经够了)。   而她呢,她再看看自己,忍不住感慨:她也应验了一句话,不过不是“女大十八变”,而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从小是个小公主的她,谁知长大以后却只是一个清秀平凡的小女生呢。没有高挑的身材,没有美丽的五官,没有过人的头脑,甚至没有出色的运动神经,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起眼且毫无优点的女孩而已,同海浪哥、海风哥和姐姐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这样的她,有什么资格让海浪哥喜欢?想到这,她露出苦涩的笑容,   “你自己好好想清楚吧。”临月抛下这句话,便拍拍屁股走人。   她走得倒干净利落,留临星一人坐在客厅,心情只能用一个字形容,乱!   久久,临星终于恢复过来,她懊恼地意识到:哎,叫她转移话题,逃了。      第二章   七岁的何临月抱着怀里的狗狗,心情大好,她老早就想买一只可爱的狗狗,可是有恐狗症的老爸说什么也不准。虽然老爸颜面上的理由是没钱,但事情到底是如何,大家心理都清楚。   算了,先不讨论这个,关键是——   今天她没花一分钱就得到了这么一只可爱的狗狗,老爸他的借口也就不成立了。耶!耶!临月兴奋地在心里狂呼,情难自禁。   不过,也有一句话叫做“乐极生悲”,而此刻的临月正好验证了这句话。   因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她新得的狗狗上,一个不留神就……“碰”一声,结结实实地撞到了电线杆上。……   >_<|||……呜呜,好痛,她皱紧一张小脸,揉揉额头,没有哭。气急之下,她狠狠地踹了电线杆一脚,可是,她也太天真了,人身肉体居然妄想与石柱铁杆争锋,结局当然是更痛。   何临月饱受卤莽行动的后果,跳着脚直呼痛。呜呜,痛死人了。但还是没哭。   至于为什么不是抱脚呼痛呢?原因很简单,因为她的胳膊里还抱着她心爱的狗狗哩。      “噗嗤。”某个方向传来嗤笑声,来人也万万没有想到能亲眼目睹这种他曾经以为只有在喜剧电视上才能看到的场景。   在这种倒霉的时候还听到讥诮的嘲笑声,对于“表演者”来说,当然是火上添油。何临月四下搜索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人,终于在前方东偏向四十五度的地方发现了一人一猫,准确说来是一男孩一虎皮猫。   定睛一看,原来又是江家的小鬼。不过,是江家小哥哥,还是江家小弟弟呢?   她还在猜测中,就看到住在同一个社区的朱阿姨上前找他搭讪,“你是江家的江海浪吧,好可爱哦。”伸手摸摸他细柔的短发,“来,阿姨给你一块巧克力。”强硬地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又捏了一把他滑嫩的脸,上班女郎终于满意地离去。   何临月发誓,她以她可爱的妹妹何三星发誓,在朱阿姨叫他名字的时候,在朱阿姨摸他头的时候,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明显的厌恶。这么说来,他是江家老二江海风喽,何临月很快得出结论。理由有二,其一,那个江家老大一向活泼开朗、直率坦白,属于我辈中人,他才不会这样特意地掩饰负面情绪,而这个江家老二就是有名的沉默寡言、阴阳怪气;其二,江家那只贱得要死、从来不给她面子的虎皮猫黏他黏得要死,拼命地用小小的脑袋瓜子蹭着他的裤管。根据她的消息管道(也就是她家老娘啦),江家的猫猫最喜欢的就是那个混蛋江海风,果然是什么样的人配什么样的猫。所以根据以上种种,她可以百分百确认眼前这个默认自己是“江海浪”的家伙坚决是江家老幺。   想起刚刚他眼中闪过的厌恶,何临月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他是不是讨厌被人认错呢?呵呵,正好,她老人家心情不好,他又自己送上门来,不戏弄一下好像太对不起自己了。   “江海浪。”于是,何临月大叫,把嗓门提到最高,惟恐他听不见自己叫的是什么名字。   果然,如她所料,江海风明显脸色一沉,头一撇,连嘴都微微地嘟起来。   见此,临月反而笑了,她拍拍手,觉得畅快起来。呵呵,看他不高兴的样子真是痛快。一瞬间,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哼,取笑她?活该气死他。她得意地想。果然,得罪她临月大人的家伙是没好下场滴。   不喜欢同人争辩的江海风捏了捏拳头,本想立即离开,不予理睬,却因为某个不确定因素而停住了脚步。   “呜——”何临月臂弯里的小狗发出呜咽声,使得江海风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它身上。   一向喜爱小动物的他马上忘记了刚才的不悦,热切地看着眼前的小可爱,轻轻地问:“这是你的狗吗?”他一直以为何家没有养宠物的。   “嗯,我刚刚在隔壁街的垃圾堆旁捡的,它好可怜,这么小,就被丢掉了。”说到共同的话题,何临月也一下子忘记方才的对抗心理,用难得温和的语气同他说。   从没见过何临月对他如此和善,江海风意外地多看她一眼,没有多想什么,说:“给我抱抱好吗?”他伸出手来。   “好。”何临月看看狗狗,又看看江海风,思量一下,终于大方地说。她可是看他可怜的说。   江海风接过小狗,放在臂弯里温柔地抚慰……   男孩和狗,多么美丽的画面!   可是总有些破坏画面的家伙不这么认为。   “喵呜——”江家的贱猫(在何临月眼里,它就是相对于“贱狗”的贱猫啦)眼看某个生物不识相地躺在原本专属于它的臂弯,享受原本专属于它的抚摩,终于充满敌意地冲着小狗怒叫了声。   “你家的‘猫斯拉’吃醋了。”何临月难得精明地看出了虎皮猫的情绪,调侃道。   “什么猫斯拉,我家的猫是迈克,迈克。”江海风捍卫爱猫的声誉,坚决不能让“猫斯拉”这样的恶名挂到它身上,并轻声安抚它,“迈克,乖,别叫了。”   看在主人的面子上,虎皮猫迈克头一抬,骄傲地踩着猫步回家了。哼,死狗,算我可怜你,暂时让主人抱抱你。反正主人迟早会回家的,到时候,主人还是我的。   (P.S漫画讲座:没有看过漫画或动画《我为猫狂》的JM们可能不知道虎皮猫迈克是该故事的主角,其中还有一只很胖很可怕的猫叫做“猫斯拉”。不过,“猫斯拉”的主人可是很疼爱它的哦,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卡塔莉诺”。)   用眼睛送了爱猫一程,直到它安全地拐进家门,江海风这才放心地转过头来,问:“它叫什么?”   “小白。”一听到有人问这个问题,何临月热情地回答。哎呀,她期待别人问这个问题很久了,她终于可以像小新一样,拥有一只名叫小白的小小狗了。>_<……好兴奋哦。   “什么?”以为自己听错了,江海风疑惑地抬头看她。   “小白啊。”何临月再次重复,心中得意不已,多么可爱的名字。   江海风不敢相信地看着怀里黑色的小狗,受不了地提高音量:“拜托,它可是一只黑狗。”全身不折不扣的黑毛。   那又如何?“别忘了它背上的白点。”何临月指的是小狗背上杯口大的白斑点。   “小小的白色斑点就叫小白吗?”江海风是讽刺她。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取名的。   何临月两手叉腰,小小年纪已经有了泼妇本色,发狠道:“怎么样,我就是要给它取这个名字,你想怎么着?”哼,给他一点颜色,他就开起染坊来了。   对她的蛮横不屑理会,江海风同情地摸了摸小狗,可怜它碰上了这么个不讲道理的主人。正想把小狗交还给何临月,却突然发现手上有白色粉末。咦,哪来的?狐疑地看看小狗的白斑点,他起了疑心,拍拍,拍拍……   果然,它是一只纯然的黑狗。   “背上沾的是面粉。”江海风难免有些得意,“现在它总不能叫小白了吧。”   见此,何临月自是有几分挫败,呜呜,她的“小白”没了。不过,她也不会让江海风这混蛋这么得意的。怎么办呢?她眼珠一转,风驰电掣间已经有了主意。抢过小狗,她拽得二五八万地说:“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今拥有。”电视儿童再次发挥她胡乱引用的功力。   然后,嚣张地大笑,离去。   江海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也成?      ***      二楼的房间里,十八岁的何临月突地自梦中醒来,她摸摸额头觉得头睡得昏沉沉的。哎,她怎么睡着了?她后悔地敲了敲头,本来只是因为心烦,便在床上随便躺了一会,谁知一不小心就被周公爷爷招去下棋了,还“下”得连这天都黑了一半。   刚才似乎还做了什么梦,可现在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哎,不想了,越想头越昏。说起来——   都怪三星啦,说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她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个”江海风,怎——么——可——能?   都怪三星啦,弄得她心情烦乱,才会想到床上躺躺。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睡着,还一睡就睡了三个小时?   要不是这样,她怎么会到现在都没做作业……   作业?糟糕,她还没做作业呢。   死三星,臭三星,烂三星,要是明天因为交不上作业而破坏了她的完美形象的话,她一定饶不了她。   何临月嘟着嘴,迁怒地想着,然后急急地跳下床,赶作业去也!      ***      第二天下午,活动课。   本来这次活动课的主要任务是练跑八百米,但何临月却闲闲地坐在一边看风景。   女同学甲见此,走过去好奇地问:“何临月,你不跑吗?”   “不。”临月摇摇头,然后羞赧地低下头,表现出一副“你该知道”的样子,“我人不太舒服。”   同学甲一听恍然大悟,暧昧地冲她挤眉弄眼:“那个来了?”   何临月点点头。谁叫她昨天太晚睡,今个实在没力气跑,也只好拿女性的“优势”来当挡箭牌了。   突然发现何临月眼下有着淡淡的阴影,同学甲立刻有了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觉,同情地低声说:“你昨晚一定没睡好吧?”   呃?何临月一下子浑身绷紧,双目睁大,诧异地看着她。她是看出什么了吗?她怎么会知道她昨天一时忘了做作业,然后熬夜赶工?   同学甲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自顾自地说着:“哎,你昨晚一定痛得不轻吧,那滋味我也尝过,真是教人直想在地上打滚啊。又冷又痛……”她说着,还双手抱胸打了个寒战。   听到这里,就算何临月再迟钝,也知道对方是以为自己痛经了,她暗自松了口气,很快恢复镇定。呼——,幸好她没看出来。      这时,操场的跑道那边突然起了一阵骚动,同学甲好奇地张望着,继续同临月攀谈:“何临月,你说那边怎么了?”   废话,她也坐在这边,又怎么可能会知道?何临月在心中不客气地说,但表面上却仍装得温柔贤惠,轻道:“我也不知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   她这话正中同学甲之意,大声应道:“好,我们过去看看。”   人还真是天生有爱看戏的毛病。何临月一边在心中微微嘲讽地想,一边和同学甲向骚动的地方走去。   穿过女生的重重包围,何临月看到他们班上有名的“病美人”正半躺在地上,一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女同学扶住了她的肩膀。不用想,何临月也知道是“病美人”又晕了。只是她平日晕在课堂里,今天晕的地方特别了点,是操场。   哎,想想也是,这“病美人”高中三年就没跑完过八百米,要不是今次体育老师下了通告,谁体育不及格就别想毕业,她也不会勉强来跑步。现在可好了,她一晕了事,他们可就头痛了,现在是活动课,老师又不在。   没个可以做主的人,这些平日里看来精明干练的小女生们就六神无主了,最后还是一个女生叫道:“我去叫男生来帮忙。”   那女生说着跑了出去,何临月看了一眼在操场铁栏外打篮球的男生,心想: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力更生。这念头才一冒出来,她便弯腰抱起了地上的“病美人”。   她抱得轻松,也就没多想,但当她直起身子,并注意到众人诧异的目光时,她的动作一瞬间僵住,忍不住在心里凄惨地大叫:死定了,死定了,死定了。她怎么会傻得忘了她柔弱的美少女形象,她怎么会傻得忘了一个“瘦弱”的少女是没有能力横抱起另一个同龄女孩的……   天哪,现在怎么办?她可不可以跟她们说,她是因为一时热血,所以变得力大无穷?或者,她要不要干脆装成力不能及地放下臂弯里的“病美人”?   不过,就这么放下她,似乎也太不道德了。就为了她自个儿的面子,让一个无辜、可怜、病弱的少女躺在地上?哎,可怜她一副侠义心肠,怎么可能做得出如此歹毒的事?   她还在胡思乱想,就看一个心直口快的女同学微张嘴,叫道:“哎呀,何临月,看不出来……”   女同学的话没有机会说完,因为一个瘦削颀长的身形闪进了“女人堆”里,他很自然地接过何临月的手臂上的“病美人”,淡淡地说了句:“我送她去医务室。”   虽然何临月一向不屑与他无伍,但此时却也不得不感激他的适时出手。她难得地给了他一副好脸色,轻道:“江海风,我陪你一起去。”为了逃避接踵而来的惊叹,她惟有选择走为上计了。   “随便你。”江海风不轻不重地应了句,然后信步朝操场外走去。   他的话本是一句没有任何褒贬的中性句,但听在何临月耳里却是分外的讽刺。真是的,他什么意思?嫌她多事?不过,她非要跟!看他怎么着?……   OK,OK,她承认,她主要是不想面对那些女同学还不行吗?她无力地想着,半跑着跟了上去。希望她们快点忘了刚才那一幕,阿门!   上帝啊,看在她是他多年信徒的份上,帮她这个小小的忙吧。      ***      这天下午放学回家,何临月仍是怒气冲冲,跟昨天一样,她一放下书包,就重重地倒在沙发上,然后照例是引起一阵强烈的反弹。   比她先到家的何临星一见姐姐这副德行就知道她老人家又不高兴了,她无奈地叹口气,先关掉的电视的声音,然后问:“是谁这么大胆,又惹我们家的何大小姐,二月姑娘不高兴了?”   “除了那个江海风,还有谁?”何临月不高兴地嘟起嘴,双手重重地在胸前交叉,抱胸。   想想也知道。何临星在心里轻轻地嘀咕,嘴上无奈地继续问:“这回又是什么芝麻绿豆大的事儿?”   “何三星!”何临月大声地把妹妹的乳名和姓氏列在一起,以表达她强烈的愤慨,“你这话什么意思?以前你还不是拿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来烦我,一会是同班的谁谁谁拉你的头发,一会又是隔壁班的谁谁谁拿走你的帽子,再来……”   “好了,好了,姐,我投降还不成吗?”何临星无力地举起双手,百分之两百弃械投降。她还真怕姐姐连她两岁时的糗事都会抖出来,谁叫她这个姐姐啊,没别的本事,就是记性好,就是小心眼,就是爱威胁,就是……糟糕,怎么越说,缺点越多了?   虽然知道妹妹的投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但何临月还是很享受自己的胜利。她的脸色轻快了不少,兴冲冲地同临星说起下午的事。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听完后,何临星意兴阑珊地打了个哈欠,着实糊涂了:“既然海风哥帮你解了围,那你还生什么气?”   “三星,你还不明白吗?”何临月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口吻说,“他根本不是要帮我解围的好不好?”   “哦?”临星眨眨眼,很有兴趣听听姐姐这次又如何污蔑海风哥的好意。   “这点你就不知道了吧。”临月得意洋洋地卖弄,“你根本想象不到那家伙的心计有多深沉,他送‘病美人’去医务室,根本就不是为了帮我解围,是为了他自己。三星,你都没瞧见今天老师表扬他时,他那副得意劲,我看了就不爽。现在可好了,”她说着,语气酸溜溜的,“好人全让他给做了。我算什么啊?”   “姐,你这是酸葡萄心理。”何临星不留情地点明。   “你——,”妹妹这话又把临月气得够呛,她眉眼一转,也不甘落后,“三星啊,我看你是还没嫁过去,就先把胳膊肘转到江家了是不是?”   “你又来了。”临星没话说了。   “说不出话来了吧。”临月再次得意洋洋,从沙发上起身,嚣张地上楼。      回到二楼的房间后,何临月的心情也没有舒畅太久,很快又烦乱起来。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却始终得不到平静。只要一阖眼,她脑中就会浮现江海风那双八风不动的死鱼眼,于是心情更闷。可到底在闷些什么,快连她自己也搞不懂了。   吁出一口长长的气,她还是觉得心头郁躁难解,于是便随手拿起床边的电话,按下一连串熟悉的号码,嘟嘟几声后,电话接通了。   “喂?”话筒的另一边传来冷静呆板的声音。   “学姐。”临月甜腻腻地叫道。   那头的人起了一片鸡皮疙瘩,没好气地配合她的口气回应:“学妹。”没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洪雯于。”   敢叫我“红纹鱼”,人家现在又不姓“洪”的说。于是她嗲嗲地问道:“月月亲有事吗?”   何临月顿时鸡皮疙瘩爬满身,她最讨厌这种肉麻兮兮的叫法,怒骂:“你这个该死的四眼田鸡。”   雯于也不甘示弱地说:“你才是天地不容的斯文败类。”   何临月咬牙:“书呆子。”   雯于切齿:“假仙女。”   跟我斗?“老修女。”   谁怕你?“男人婆。”   你死定了!怒极下,何临月翻出不该说的事:“我怎么也比不上你这个‘大情痴’。”   这三个字似乎触到雯于的禁忌,她提高嗓门:“何临月,你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吗?”   何临月似乎没听到她的话,不怕死地继续挑拨:“说实话,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居然能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明明他当初一直欺负你,为什么你不但不讨厌他,居然还会喜欢他呢?我实在是想不通,难道是你与众不同,有被虐狂的潜质?所以他越欺负你,你就越开心,越喜欢他……”   雯于终于受不了,狠狠地打断她:“我哪有喜欢他,我是讨厌他,怨恨他,唾弃他,好不好?”   “哦,我知道了,原来这年头讨厌一个就是对他念念不忘十几年,了不起。”临月用极度讽刺的口吻说,但说着说着,有种怪怪的感觉涌上来。为什么她觉得好像在哪里也见过类似的局面?   “你说够没有!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雯于的嗓门更大,很想很想拿刀宰了她。   何临月不放弃,继续装无辜:“哪有什么事?”   雯于禁不住再提高嗓门,如凶恶的晚娘般。“还装,你知不知道你心情一不好,就会开始胡言乱语,讲一通莫名其妙、触人伤痛的话。”   何临月轻声问:“是吗?”   “是。”雯于坚定地说。   “也就是说我触到你的伤痛了?”何临月居然还敢笑。   雯于大怒:“你?!”   临月反而更开怀:“怎样?”   “你是逼我挂电话对不对?”雯于威胁道,笃定她必然有求于自己。   何临月马上没原则地举双手投降:“我认错还不行?”   “说吧。”   “说什么?”   雯于轻笑一声,悠闲地说:“拜拜。”   “别别别,”何临月忙叫道,“我说还不行?”双手不够举,再举上双脚。   “说。”雯于如女王般傲然道。   何临月只得哀叹一声,把这两天的来龙去脉交代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哈——,没想到临星的眼睛还挺锐利的,‘别扭男生的理论’也引用得很好。”听完后,雯于的第一反应即是如此。   此话气得临月差点被口水呛到,她有点受不了地说:“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本来就是如此。” 雯于理所当然地说。   “哈——,”临月略微讽地笑道,“你们倒是比我还了解我自己。”   “既然你不服气,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吧。” 雯于也不生气,耐心地同临月周旋,“你讨厌江海风吗?”   “当然。”临月说得很肯定。   “那么,他哪里得罪你了?”循循善诱中。   “他……”临月本以为自己可以洋洋洒洒地说上一大串,没想到真要她说起来,她反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脑子里想着他是怎样的沉默寡言、阴阳怪气、闷骚别扭……,可是这又关她什么事呢?他的这些又碍着她什么了呢?突然发现自己过去的理所当然统统被颠覆过来时,何临月的震惊和彷徨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她只能沉默,沉默,再沉默……   稍许,雯于的声音又从那头传来:“怎样?说不出来吧?”   ……不,不行,她绝不允许她的世界被颠覆!绝不!   “临月,不要高估你的厌恶了,厌恶不会让你时时想着一个人,厌恶也不会让你刻刻为他烦心。你要明白,江海风既没有杀你全家,也没有……”   “有,他当然有得罪我的地方。”何临月厉害的地方就是可以在恰当的地方充耳不闻,此时她就仿佛没有听到雯于的话,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昨天他嘲笑我,今天他又……”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同样“鲁”的雯于不客气地打断:“他都帮你写了作文,又何必嘲笑你。今天他……”   这次临月更狠,不想听就直接挂了电话。只留下雯于一人呆呆地拿着“嘟嘟嘟”作响的电话,无语啊……不,她发誓,她不让何临月那家伙屈服,她就不姓“洪”!   ……呃,不对,她现在本来就不姓“洪”的说。   她想着,眉毛突然贼贼地挑起。有办法了,她就不信这招不管用。      第三章   告别臭小鬼江海风后,何临月抱着“小白”,踩着轻飘飘的步伐往家里走去。一路上,又是哼歌,又是蹦跳,好不惬意。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走进了家门。   一进客厅,就看到哥哥和妹妹两人在大花瓶旁边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不过,她也不甚在意,爬上沙发,以她母亲绝对唾弃的姿势懒洋洋地躺在上面,摸摸小狗,顺便听听另外两人在嚼什么舌根。   “哥,我不要去幼儿园了,那里的男生都欺负我。”妹妹何临星抽噎着说,一心希望哥哥能为自己主持公道。   听众何临月却对她的话不以为然,如果是她,她一边想,一边掏出小拳头,她一定狠狠地揍他们一顿,看他们还敢不敢欺负人(以暴制暴,乖小孩们表学哦)。   “三星,其实,其实他们欺负你,是因为喜欢你。”何临日这么安慰着哭泣的小妹。说来惭愧,他之所以这么了解那些男生的心态,纯粹是因为当年他小的时候,也曾做过类似的蠢事。后来直到那个女孩子搬了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发觉自己聪明一世,居然做了这样的傻事,羞愧啊。所谓“一世英明,毁于一旦”,就是如是。   喜欢她,所以要欺负她?何临月难得不认同哥哥的观点,这是什么鬼论调?正想出言反驳,突然想到几分钟前自己面对江海风时的心态,她吓得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难道,难道……老天爷,不会是这样吧?一时,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很难看。   何临星眨着湿润的眼睛看看哥哥,她不是不相信哥哥的话,可是,可是与其让他们欺负,她可不可以选择不要他们喜欢啊?“哥哥,他们老是揪我的头发,抢我的东西,还取笑我爱哭……”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呜呜,人家不要他们喜欢也不行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当哥哥的心疼地用衣袖帮妹妹擦擦眼泪,心里诅咒道:这些臭小子,居然让他何某人的妹妹哭成这副德性。   嘴上却是软语安慰:“三星,别哭了,放心,哥哥一定帮你去教训教训他们。要是他们还敢欺负你,我就,”在妹妹期待的眼神下,哥哥坏心眼地说,“我就叫爸妈给你换个幼儿园。”哼哼,居然敢欺负他何临日的妹妹,那就让他们也尝尝当初他那种心痛的滋味,肯定比打他们一顿还大快人心,还叫他们终身难忘!!^_^   听了哥哥的话,小女娃终于放心地破涕为笑,露出一个令星月为之失色的笑容。   看得做哥哥的,好想抱抱哦。   “你们两个说完没?”赚人热泪的兄妹戏还没演完,两人之间就煞风景地挤进一颗人头,正是何家大小姐临月姑娘。   两兄妹点头。   “哥,我有话问你。”何临月强硬地用上臂夹住哥哥的胳膊,把他往楼梯那边拖过去。   “咦,二月,你怀里的东西是什么?”因为小狗突然呜咽了一声,何临日这才注意到妹妹怀里躺了个小家伙。   “小狗啊。”临月一时忘了要说什么,兴冲冲地抬高小狗的头献宝,“我刚刚捡回来的。”   “二月,你明知道老爸不喜欢狗的。”临日脸上落下几条黑线。   “没关系,老爸不喜欢,老妈喜欢就好。”小小年纪的临月已经有了鬼心思。   “你啊。”何临日失笑地点点大妹的额头,宠溺无比。“对了,二月,你找我有什么事?”奇怪,今天怎么两个妹妹都有心事。难道连二月也教人欺负了?他揣测,但又马上摇头,以他这个大妹的性子,他才不信她会任人欺负。   “哥,我,”何临月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万一很不幸地,真像她想的那样怎么办?   “二月,什么事吞吞吐吐的?”何临日觉得大妹更不对劲了,她一向为人直爽,什么事会让她说不出口?   “哥,我刚刚听你跟妹说,男生会欺负喜欢的女生,那,那,”她迟疑一下,终于把话说完整,“女生呢,女生会不会欺负喜欢的男孩子?”拜托,拜托,答案千万要是否定的,她可不要喜欢隔壁那个阴阳怪气的江海风。   何临日万万没有想到大妹会问这个问题,先是一愣,之后还是认认真真考虑起这个问题来。女孩子会不会欺负喜欢的男生,这个问题他是不知道,不过,要是把问题中的“女孩子”代换成他妹妹“何临月”,那答案就是,可能,很可能,非常可能。二月从小就崇拜他,事事学他、模仿他,整个人也显得男孩子气重些。不过,二月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呢,难道是……何临日拒绝去想这种可能性。他看看大妹的小脸,她现在还这么小,他也还没尝过什么叫做吾家有女初长成,怎么可以就这么被别的臭男生给拐走(显然,他忘了他自己也是臭男生一枚)。不行,绝对不行,他一定要阻止。   “妹,女孩子当然不会欺负喜欢的男生。”何临日果断地说。怎么说呢,何临日同学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就是从此时开始得到锻炼滴。“女孩子那么文雅,怎么会欺负人呢,更何况是喜欢的人。”   “那,那我呢?”何临月指指自己,迫切地问,“我可一点也不文雅。”   “你当然更不会啦。”何临日郑重地把双手放在妹妹地肩膀上,努力地瞎掰,“你为人这么直爽,当然不会做这种口是心非的事,欺负喜欢的人这种事只有那些闷骚的男生才会做的。”呜呜,为了大妹,他把自己也给说进去了。不过,他真的闷骚吗?值得探讨……   “真的?”何临月再次确认。   “是。”哥哥大力地点头,给予保证。   何临月这才放松地笑了出来,快快乐乐地哼着儿歌,蹦蹦跳跳地跑到沙发那儿,看电视去也。   留下何临日在原地忏悔:上帝,我不是故意要骗人的,阿门!      至于何临月小朋友最后有没有让她父亲同意她养小狗呢?   答案是,有。   不过,代价很惨痛,她是签下了一系列不平等和约才使父母最终答应收养“小白”滴。   和约有:   一,不许再捡动物回家。   二,一个月要穿一次女装。   三,不许欺负妹妹,包括打碎东西,不赖到妹妹身上;不抢妹妹的东西吃;不霸占电视;不吵妹妹睡午觉等等。   四,不要在家里搞破坏,包括不许打碎厨房的杯碗;不许把泥鞋印踩到家里;不许乱丢脏衣服;不许弄乱房间等等。      ***      Y中,高三(四)班的教室。   一个略胖但红光满面的女生此刻萎靡地趴在课桌上,嘟着嘴咕哝道:“何临月,我破功了。”   何临月一时没听懂她的意思,挑挑眉毛问:“什么?”   “我破功了。”丰腴的女生一脸郁闷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又说得详细了点,“我忍了两个月,可是昨晚终于破功了。”多了十来个字,但语意仍旧不明。   “哦。”何临月淡淡地应了一声,把手肘撑在桌子上,右手托住脸。   胖女生对于她贫乏的好奇心微微不满,把嘴嘟得更高,撅成葫芦状,指控:“何临月,你怎么不问了?”   何临月回一个轻轻浅浅的微笑,忽略她的怒意,问:“怎么个破功法?”   “你……”她平淡的反应反而让胖女生更不悦,正想争论一番,又打住。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必气死自己,爽了别人。于是便大人有大量地决定不与何同学计较。   接下来,很戏剧化地,她嘴一扁,哭丧着脸继续抱怨:“我昨晚居然忍不住吃了KFC新出的黄金鸡腿汉堡。天哪,守身两月,毁于一旦啊。”她拍着桌子装哭,如丧缟妣。   可惜卖力演出并未得到观众的热烈拥护。   于是她非常不满地瞅向那个不负责任的听众,却见她似乎有些失神。追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竟发现她注意的人是……   胖女生一下子八卦精神大发,振作起精神,小心翼翼地把嘴凑到何临月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哦?我知道了。”   啊?知道什么?临月不解地看向她,什么时候说到这了?   “你喜欢江海风。”女生用更轻的声音在临月耳边说,但字字清楚。   “怎么会?”何临月反射性地用大嗓门否认,说完后,突然发现她的音量引来其他同学好奇的眼神,忙放低声音,道,“你怎么会说出这么荒谬的话?”最近她周围的人都疯了吗?全爱说胡话。还是,她们事先商讨过了,“默契”这么好?   胖女生没有回答何临月的问题,反而像逮到把柄一样,用肥肥的手指点着临月的胸口说:“反应这么大,难道是真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临月的反应,惟恐漏了最新、最头条的八卦新闻。   她这么一提醒,临月立即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过于激动只会越描越黑而已。于是她暗暗捏了捏拳头,让自己冷静下来,自若地笑道:“我是怕别人听到了坏了我的行情。况且我看的人不是江海风,是她。”她说着,用下巴顶顶江海风身边的那个“病美人”。   一看“病美人”那微红着脸、羞答答的表情,胖女生更兴奋,完全忘了之前还在为自己的体重哀悼。她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又在临月耳边窃窃私语:“何临月,你说‘病美人’是不是看上江海风了?毕竟昨天那一幕实在很有英雄救美的感觉。”她摸摸下巴,若有所思。   “也许吧,谁知道呢。”何临月淡淡地应了句,眼睛却死死盯着江海风那不温不火的浅笑。只见,他平日里轻抿的嘴唇展开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笑得仿佛黎明和煦的晨光……只是,只是为何她从未见他这么对她笑过,他们好歹也算认识十几年的青梅……呸呸,她才不承认他们是青梅竹马呢。   “何临月,听说昨天你也在场。”胖女生突然想到了什么事,笑得鬼鬼地说了一句。   但是只这么一句,就教何临月起了警惕:她想说什么,该不会是她昨天一把抱起病美人的事吧?惨了,惨了。她在心里哀号,但脸上还是力图镇定,冷静地说:“那又如何?”   呵呵,胖女生继续傻笑,只是这笑却让临月觉得更危险了。   “听说,你昨天一把就抱起了‘病美人’。”   哎,临月在心中无力地大叫,果然该来的,想跑也跑不掉。她牵强地一笑,保守地说:“其实,我不过是爆发力好一点,撑不了太久的。可能因为我小时候身体不好,所以学过一点跆拳道。”   “真的?”胖女生惊叫一声。   那“惊恐”的表情让何临月忍不住补充:“其实,就一点点而已,后来就没学了。”她一边解释,一边暗自垂泪:呜呜呜,她的形象,她的柔弱美少女形象。呜呜呜呜,马上大家投到她身上的眼神就不再是崇敬。呜呜呜呜呜,难道她又要贴上“暴力女”这个标签了?呜呜呜呜呜呜……   可她没想到胖女生的下一句话竟是——   “好可惜哦。”她惋惜地大叫,“要是你有一直学下去的话,那多帅啊,现代侠女。”她比划了两下,表示行侠仗义。   咦?啊!呃?……临月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打架不受唾弃了?怎么不通知她一声?   “喂,你们在聊什么啊?这么开心。”女同学甲这时也跑了过来,加入两人的话题。   一见有听众,胖女生忍不住兴奋地宣扬:“我跟你说,何临月好厉害哦,她以前学过好多年跆拳道。”   这个小姑娘显然是个典型的流言传播者,明明之前临月说的是学过“一点点而已”,到了她嘴里就成了学了“好多年”。   “真的?”同学甲与有荣焉地大叫,“何临月,看不出你还是个跆拳道高手。”   很显然,这又是一个不负责任的口耳相传者,一句从她嘴里说出来就来了个“三级跳”。   两个人两句话就听得何临月额头直冒黑线,正想婉转地纠正她们,就听两个小女生互看一眼,无比钦佩地感慨:“你好厉害哦!”   就是这两双变成心型的眼睛让何临月放弃声辩,她陶醉地享受别人的吹捧,开始轻飘飘了。“是你们过奖了。”>_<……呵呵,她果然还是最喜欢被人崇拜的感觉,棒呆了!   “何临月,你真的会跆拳道啊?”旁边有几个男同学听到她们三个的谈话,也饶有兴趣地参与进来。   “是会一点啦。”现在,临月已经习惯了自己身怀绝技的事实,但仍要礼貌地谦虚一下。   反正,所谓的“乖小孩”,就是要在别人夸你的时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或者来一句“您过奖了,”“哪里”之类的。   “真的?”一个男同学比女生还夸张地大叫,“真看不出来耶。瞧你瘦瘦弱弱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个武林高手。”   “瘦瘦弱弱”四个字突然引发何临月的危机感,再这么下去,她的柔弱美少女形象不是真要功亏一篑了吗?她有些迟钝地想要挽回,于是“呵呵”傻笑两下,亡羊补牢:“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过是强身健体罢了。”   “你别谦虚了。”同学甲笑嘻嘻地说,“何临月,不如你哪天教我们女生女子防身术啊,那我们将来就不怕遇色狼了。”   “你也怕遇色狼?”又一个男同学做出怕怕的样子揶揄她,“色狼看到你不吓跑就谢天谢地了。”   “你……”同学甲气得要发飚。   何临月赶忙圆场,道:“当然没问题,我有空一定教你。”她笑得很是灿烂,“就怕你们嫌我这个教练不够高明。”   “怎么会?”   ……   临月和一群男女生轻快地说笑着,突然觉得一道灼热的视线穿过众人落在她身上。她想也不想地微偏头对上那张微微扭曲的脸。   他这是怎么了?她不解地想,很快得出:她知道了,他妒忌她人缘好。   呵呵,怎样?她人缘就是比他好。   敢瞪她?以为她怕他啊。临月不服输地瞪了回去,用眼神挑衅:以为你眼睛亮啊,瞪就瞪,Who怕Who?   哼,就准他冲“病美人”笑,不许她跟别人笑?   临月扁扁嘴,酸不拉答地想。      ***      这天下午,何临月回到家时心情奇好,这一点,何临星从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半糖主义》就可以知道。   “心情很好?”临星多此一举地问。   “没错。”何临月从进门到现在嘴角就没放平过,“三星,今天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的。”   “哦?”何临星很感兴趣地问,“发生什么好事了?”   “今天我终于重新赢得了别人对我的尊敬。”临月将双手放在胸前交叠,表情既是陶醉也是卖弄。   “怎么回事?”临星开始好奇了。   “你想知道?”临月嘴角浮上诡谲的浅笑,然后在临星说出“不稀罕”前,得意洋洋地抬起小下巴,“S-E-C-R-E-T,Secret!”   她说完,甩甩如瀑布般的及腰直发,蹦蹦跳跳地上楼。   一回到房间,她就打开了电脑,因为今天是星期五,所以被准许上上网,聊聊天什么的。   连上网络后,MSN立即弹出提示,表明有一封新邮件。她好奇地点了进去,发现是雯于给她发的E-Mail,不禁奇怪,有事打电话就好,干吗发邮件啊?再看看邮件的收到日期是今天,她更有点怕怕的。雯于该不会是恼羞成怒,干脆心一狠,发一封病毒邮件给她,然后让她重装系统吧?   学姐应该不会这么狠吧。临月自我安慰地想,最终还是没敢把邮件放到垃圾箱。   点开邮件后,发现正文没什么内容,只是简单地指示她下载附件。   于是她把鼠标移到附件处,一看后缀名,小小吃了一惊,原来是张图片。   雯于是想给她看什么有趣的图片吗?临月照常理推论,终于放心地将图片保存在桌面。   用预览打开图片后,何临月僵住了,彻彻底底。   那是一张拍得很唯美的照片。   上面一男一女,都是俊男美女。   照片从两人的侧面拍过去,可以清晰地看到两人唇舌交缠在一起。   虽然只能看到两人的半边脸孔,但何临月已经能清楚地辨别出那个男人是——   江——海——风!   看到这里,何临月忍不住粗粗地喘一口气,闭目,但又耐不住地再看。   心头的酸泡泡像发酵似的一个一个地冒上来,一个,两个,四个,八个……最后,她忍不住拿起音箱旁的开水一口饮尽,可却还是冲不掉满嘴的酸味。   要不是她知道这女的是某某女明星,要不是她知道雯于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拍到这种照片,要不是雯于明明白白地在照片的右下脚写着大大的:“时不待‘你’!”她想她真的会哭出来。   不过,雯于这个混蛋,她是绝对不会原谅她的。居然敢做这种粗劣的合成照片来试探她。   她想着,气愤地活动起手指的筋骨,想象着等雯于出现时要怎么抽她的筋,扒她的皮。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何临月才这么想着,电话就“铃铃铃”地响起来。   她从懒骨头上起身,趴在大床上,一把拿起了电话。还没说“喂”,就听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幸灾乐祸声。   “怎么样?收到了吧?”   临月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冷冷说了句:“算你狠!”   “别这样嘛!”雯于笑嘻嘻的声音从另一端传来,“我也是不得已的,谁叫你死不承认。我只好用最尖端的科学技术来让你承认了。”   “我真后悔昨天打电话给你。”临月虚弱无力地说。感觉她的世界已在瞬间被颠覆。   “别这样。”雯于轻笑的声音传来,“我以为何临月是无所畏惧、勇往直前,没什么不敢做的。”所谓:请将不如激将。此招万用万灵。   “当然,我有什么不敢做的。”临月的好胜心轻易地被激起。话落后,她马上后悔,她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承认了吗?于是,只能无奈地说,“好吧,雯于,你永远是对的。”   “谢谢。”雯于又是一阵轻笑,大方地接受她的夸奖,“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她猜以临月的个性应该不会坐以待毙吧。   果然,临月沉沉的声音透着电话线传来:“雯于,小时侯看过白雪公主或睡美人的故事吗?”   “很遗憾,都看过。”童话教育至今盛行的无奈啊。   然后只听临月的声音突然调高,意气风发:“雯于,我常常想,如果王子永远不出现,那么白雪公主和睡美人,岂不是要变成千年老妖婆或是万年干尸了。”   “所以……”   临月笑而不答。   可雯于仿佛已经猜到了答案,她鼓励道:“加油!我在精神上无限支持你。”倒追虽然大胆,但却符合临月勇往直前的个性,这点她做不太到,而自己做不到的事,有时会想着至少看别人完成也好。   Hohohoho……      ***      挂了电话后,临月立刻从床上起身,一边从笔筒抽起一支钢笔,一边在书桌前坐下。   随手从一叠书本里拿起一本厚厚的文稿纸,她俯下身子,振笔疾书地写个不停……   可惜在揉烂了几十张纸后,还是毫无成果。最后她叹口气,托着下巴,玩弄起笔筒边的俄罗斯“套娃”。这是去年父母去俄国旅行后带回给她和临星一人一个的纪念品,是一种久负盛名的民间工艺品。   她的“套娃”是一个圆脸农村姑娘形象,身穿绣花衬衣和长马夹,系着围裙,头上扎一块花头巾,怀里还抱着一只黑公鸡。它大如可乐瓶罐,用木头旋剖而成,中间腰部可以打开,内里套着个稍小的娃娃,再打开,又套一个,连续套上七个。但即便是最小的那个娃娃,依然须眉毕现、栩栩如生。   把玩了一会最小的娃娃,临月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呵呵,这样应该够有新意了吧!      第四章   八岁的何临月死命地用右手拉着楼梯的扶手,而何妈妈则死命地拉着她的左手。   “何二月,”每次何妈妈一生气就会把女儿的乳名和姓凑在一起,“你到底去不去?”她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力图维持贵妇的形象。其实光是她这样拉着女儿就已经形象尽毁了。   “不去。”何临月坚决地说。   “真的不去?”青筋浮起。   “不去。”为表立场坚定,何临月还配以死命地摇头。   何妈妈为了不使自己冲上去痛打她一顿,不断在心中默念:冷静,冷静,教孩子不能用暴力……等确信自己不会失去控制后,她开始问:“是谁经常拦着哥哥的门,不让他上学的?”   是她,何临月。   “是谁在一年前就吵着要上学的?”   还是她,何临月.   “是谁叫我们开了一个庆祝会庆贺她要上小学的?”   仍是她,何临月。   “那是谁……”   何妈妈还想继续指控她,就被何临月不耐烦地打断:“好了,妈,你别罗里罗嗦了,你拐着弯子还不是想说我吗?”   看着女儿毫不羞愧的表情,何妈妈一阵怒火攻心,她生孩子是做什么,气死自己吗?世界上若有什么东西可以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她一定头一个支持!   光看妻子的表情,何父就知道她气得不轻,为了缓和母女间的气氛,他问道:“二月,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江家兄弟。”她把嘴噘得老高,狠狠地念着这四个字,仿佛他们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江家,她不要上学关江家什么事?何妈妈起初不解,过会才恍然大悟地说:“因为海浪和海风要和你一块上学,你就不要去了?”虽然小孩子常常打打闹闹,但打是亲,骂是爱,她一直以为他们感情不错。   “对。”何临月重重地点头,咬牙切齿地说,“明明他们比我小一岁,为什么我要跟他们一起上一年级?”照道理说,他们应该乖乖地做她的学弟才对。   何妈妈揉揉女儿的头,试图安慰她:“二月,我们这么安排,也是希望你们彼此能有个照应。”现在的小鬼真是不了解父母的苦心,老是在一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何临月不说话,只是用力地嘟着嘴,下巴抬得高高的,明白地表示她的不满。   眼见妻子又要被女儿的倔强逼疯,何父眼珠一转,有了主意,“我说二月啊,你可要考虑清楚,要是今年你不上学,等明年你就比他们低一个年级了。”他就不相信一向好强的女儿会受得了。   何父的话引来何临月小朋友的忧患意识,老爸的话也确实有点道理,从长久的利益考虑,她若因为一时意气用事不去上学,等到明年她可就比他们矮上一级了,实在是得不偿失。思量了利害关系后,她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说:“看在老爸的份上,要我去上学也可以,不过,”为了维护她的面子,她开出条件,“我要三星也跟我一块上学。”   何临月此话一出,何母不禁白脸变黑脸,她把话用力地从唇齿间挤出:“二月,三星才六岁,没到上学的年龄。”她的口气已近乎暴躁不悦。   “江海浪,江海风比我小一岁都可以和我一起上学,那三星比他们小一岁,为什么就不可以?太不公平了。”何临月说得振振有辞。   何妈妈一时无言以对,照二月的话来看好像也没错……不,不行,她怎么能被她给误导了。思量之下,她决定做个专制独裁者,向长女下了最后通告:“二月,我不跟胡扯了,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你自己走着去学校,另一个是由你爸扛着你去?反正都是要去,就看你选择比较有尊严的,还是比较丢脸的?”再补充一句,“你自己考虑清楚好了。”   最后,何临月经反复慎重考虑,终于屈服于母亲的恶势力,乖乖地上学去也。      中午,何临月一脸不高兴地回到家。由于学校就在社区里面,离家不过一百公尺,所以她是一个人回来的。   她到家时,哥哥何临日已经归来,看到妹妹满脸写着“生气,我在生气,生人勿近”,一向护短的他心疼地问道:“二月,你怎么了,挨老师骂了吗?” 因为早上他也要上课,所以不能亲自送妹妹上学。为此,他一个早上都心不在焉,完全不知道老师在说些什么。   何临月摇摇头,随手把书包往沙发一丢,四肢大开,用母亲最唾弃的、毫不淑女的姿势懒懒地瘫在上面。   “那怎么了?是不是不适应学校?”何临日挨到妹妹身边。   何临月再次摇摇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很不甘心地说:“我和江海风被分到一个班了。”今早,分班的名单出来了,她和江海风排在三班,而江海浪则被分到四班。害得何临月郁闷死了,那两个家伙明明是双胞胎,学校为什么不干脆点,把他们发到一个班的。呜呜,一旦她和江海风是一个班的,以后她就会丧失很多整他的机会。每每想到她叫他“江海浪”时,他那想发飙却又强忍的表情,真是带给她一阵快感啊。啊哈哈哈……   何临日已从父母口中听闻了早上的事件,以为妹妹还在为那件事不快,便软言安慰:“二月,别气了,就算和他们一起上学也无所谓啦。只要你努力学习,来个跳级,肯定威风死了。到时,你还不是比他们高一个年级?”说这番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口是心非。他还不了解自家大妹的水准,她哪会有那本事跳级?不过,幸好他的妹妹有个很大优点,就是健忘,只要现在稳住她,一旦事情过去了,她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了。   显然做哥哥的还不够了解妹妹的善忘,何临月早已把早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奇怪地看看哥哥,咦——,他在说什么呀?为什么她听不懂?对于她不懂的东西,她向来不会执着,于是低下头继续哀悼:怎么会这样呢,她和姓江的家伙怎么会分到一个班呢?   何临日看妹妹低头,以为她还在难过,便轻轻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两兄妹各有各的想法,根本、完全、绝对是鸡同鸭讲,不知所云……>_<……      ***      江家。   这是一间布置简洁的男性卧房,一进门就可以踩在做工精细、图案优美的手工织造地毯上,地毯的脚感极为舒适,不粘不滑,回弹性很好,踩后很快便恢复原状。然后入目的是舒服的大床,简练的直线构成床的骨架,没有多余的修饰,风格带点硬朗味道。夺目的橙色床单上放着深蓝色的靠枕和同色的抱枕。大床的右上方是白色格子的欧式窗户,提花面料的窗帘正好落在灰蓝色的书桌上,风一吹,轻轻撩动着桌面。   趴在桌上看书的是一个身穿浅蓝色外套的男子,他看书似乎甚为专注,一直没有做声,于是不大的卧房内,只有他轻轻翻页的摩擦声和窗外微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安静的环境和舒适的装饰配上专心阅读的男子,那本是一个多么恬静温馨的画面,可惜“花儿马上就要谢了”。只听得“砰”的一声,一个卤莽的男子闯了进来,一下子破坏了原本和谐的节奏。   “不速之客”和卧房的主人拥有一张相同的脸孔,同样修长的眉毛,同样细长而深邃的眼睛,也同样形状优美的嘴唇。要说有什么不同的,一就是衣着不同,前者穿的是浅蓝色外套,来人则穿着灰绿色的毛衣;二则发型不同,来人剪了个干净利落的三分头,而屋主的头发则比他长一些,微微卷曲,整个人显得书生气重些。   不用说,各位也知道,这二人正是江家的双胞胎,其中的“不速之客”是哥哥江海浪。   此时,江海浪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似笑非笑,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一边道:“这是有人要我转交的。”他是很“顺便”地替某人当邮差。   十岁以前,他们两兄弟是住一个房间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考虑到个人空间和个人隐私等等问题,又经家庭会议讨论,两兄弟被准许一人拥有一个房间。   “谁?”接过粉红色的信封,坐在书桌前的江海风狐疑地看了看哥哥,他没有漏掉哥哥嘴角地诡异,扬起的角度比平时低了十五度。   有问题!他在算计些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江海浪努力想装成与平常无异的样子,可惜功力不够,他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   比不露声色,江海风绝对要比哥哥计高一筹,他“随意” 地把信封放到一边,说:“东西你已经送到了,还有事吗?”低头,似乎又开始看书。   江海浪不高兴地歪歪嘴,“利用完了,就想赶我走?”他还想看看信里面写了点什么呢。   “我有叫你送吗?”江海风的嘴角噙着薄薄的笑,反问他。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他想邀功也要找对人啊。   恩,没有。江海浪无言以对,只好摸摸鼻子离开。   确定哥哥的脚步消失在走廊的那一端后,海风这才放心地将目光自书本移开,他阅读的情绪一旦被打断,一时半会是恢复不了了。那现在要不要做点别的呢?   他忍不住捏起右手边的粉红色信封,心还在迟疑,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地从椅子上起来,等到意识清明时,正好“咔嚓”一声,他锁上了卧室的门。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不解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最后只好归结于怕哥哥又来骚扰。   应该是这样吧?   回到座位,他又拿起那个信封,撕开背面的Hello Kitty贴纸,打开,取出里面的橙色纸张。   愣。这不是又一个信封吗?撕掉橙色信封背面的Donald Duck贴纸,打开,取出里面的柠檬黄信封。他愣了一下,终于耐下性子撕掉柠檬黄信封背面的Snoopy贴纸,取出里面的淡绿色纸张。   果然,第四个信封,难道是哥哥在耍他吗?他琢磨着,算了,不管是不是,装信封的人都不怕麻烦,他这个拆的人又何必计较呢。   于是撕掉绿色信封背面的Kuku Malu贴纸,取出里面的青色的信封,再撕掉青色信封背面的Garfeild贴纸,取出里面的水蓝色信封,然后撕掉Mickey Mouse的贴纸,取出最后一个小小的紫色信封。他确认了一下,紫色信封里面再也没有什么了,既没有信封,也没有信纸,绝对是空的。难道他真的被耍了,他只能这么怀疑。   捏着小小的信封,他的目光在其余的信封上扫了一圈,惊奇地发现这些信封一个个数过去恰是七个,而且按取出的顺序依次为红、橙、黄、绿、青、蓝、紫,正好是组成白光的七种颜色。   见此,他的嘴角不禁隐现玩味的笑意,有点意思。   看来送信给他的人用了点心思,既然如此,那个人总不会为了送他七个信封就这么大费周章吧?想到这个,他又开始审视夹在手指间的紫色信封,翻过信封的刹那黑眸中闪过某种光芒,原来玄机不在信封里面而在信封正面。   只见边长为四公分左右的信封上,写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你。   虽然没有落款,但他还是很容易就认出了写字的人,毕竟看了十多年的字迹,他想不认出来也难。   盯着信封上的四个字良久,江海风的目光深沉难解。   突然,他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和他们身上华丽的公主服与王子服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两人脸上明显的郁闷、不爽与一点点的羞辱。这是他俩唯一的合照……      ***      何临月发现自己很有耐心,她居然在没有得到任何答复的情况下等了三天,三天啊整整三天,计算一下等于是七十二个小时,或四千三百二十分钟,或四千三百二十乘以六十秒,恩,等于多少秒来着……   算不出来,放弃!   这三天她也不是没和他碰过面,但他与往常无异的举止叫她实在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仍然和平常一样和她一起上学,仍然和平常一样和她说话聊天。   一切那么正常却又绝对地不正常。   总之,他表现得越是若无其事,她就越是忐忑不安。   到第四天,终于按耐不住,一时冲动就直奔隔壁,恍若无人地闯进他的房间,而且是一脚踹开他的门。   “进来请敲门好吗?”江海风柔和温文的男性嗓音夹杂着无奈,待转头看清来人后,硬生生地收回即将脱口而出的“哥”字。他不自在地垂下乌黑的长睫毛以掩盖方才微微的失态,哎,他差点忘了,善于横冲直撞的人,可不止他哥一个。   何临月尴尬地收回脚,一时激动她都忘了,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找人吵架的。“刚才的片段可不可以洗掉?”她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   “恩?你说什么?”江海风疑惑地看着她。他觉得她总是赶不上她的思维速度,常常,前一秒她还在说“一”,下一秒她就会跳到“一亿”。而这种速度对他来说,太快了。   “不,我什么也没说。”何临月懊恼地轻捶一下脑袋,她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了。女孩子不是应该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她最完美、最优雅的一面,为什么她反而相反呢?明明她在所有人面前都可以扮作美丽的公主,可为什么在他面前却总是粗鲁无比,一不小心就会脱下公主的面具呢?   坐在真皮电脑椅上的江海风微微转动椅子,将脸面对她,用毫无瑕疵的礼貌问:“临月,你有什么事吗?”   听到他清爽的男中音,何临月不禁陶醉,她喜欢他的声音,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别有股悠然的味道,使闻者如沐春风。不止是如此,甚至连他浅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让人听了觉得很舒服的腔调,说话时抑扬顿挫的方式,……所有这些都令她觉得独一无二。   想到此,她的脸色霍然一变,太可怕了,怎么会这样?她居然投入了那么多的感情,顿时她被自己的发现吓得惊慌失措起来。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我走错门了。”掩上门,落荒而逃。   留下江海风觉得莫名其妙,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因为那封七彩的信?不由地,他就想到那四个字,脸一红,气一哽。   他吸口气,努力镇定,试图把精神转回数学作业上。迅速地浏览完一道题目,正想提笔解答,门又被某人粗鲁地踢开。   他无力地转头,“你又想怎……”硬生生地刹车,“呃,哥,是你?”进门的又非他所想之人。   “你以为是谁?”江海浪挑挑右边的眉毛,戏谑地问。难得他这个老弟露出同龄人的青涩,不趁机会调侃一下太可惜了。   “没什么。”江海风笑笑,很快收回惊讶。   他恢复得快,江海浪却有些失望,他撇撇嘴,无趣地说:“拜托你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好吗?”就是因为弟弟太沉稳,害得他老被母亲说浮躁。   江海风持续他优雅的笑意,说:“你来找我,不会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吧?”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哥哥的别有所图。   说到他为何会出现在此的原因,江海浪马上落于下风,他的神情突变,一下子从一只狡黠的笑面狐狸变成一只逢迎摇尾的小哈巴狗——谄媚无比。   “我说阿风啊,我们兄弟一场,你说老哥对你怎么样?”没等对方回答,他又迫不及待地自己接话,“好得没话说吧?如今老哥有难,你怎么说也要帮帮忙呀。”   他还想自说自话地演独角戏,江海风的嘴角勾起了与哥哥相似的似笑非笑,说:“你知道今年你是第几次说这段话吗?”他照搬照抄地学习哥哥的做法,不给他回答的机会,“我粗略计算了一下,共三十三次。上次是你要我和你交换一天的家务(江家的家务活是轮班制),上上次是你临时找我替你打篮球比赛(害我戴假发装成你的样子,海风在心里说),上上上次是你完成不了你的寒假作业,要我帮你一起完成,上上……”   虽然他还想继续举例下去,但做哥哥的已经举双手投降了,“算了,算了,你别说了,我不找你帮忙还不行吗?”海风的脑子是什么做的,怎么算得这么清楚?   “哎——,”他泄了一口长长的气,烦躁地揉揉头发,“我走了,继续和我的方格子奋斗去也。”他嚷嚷得很大声,惟恐某人听不清楚。而且一边说,一边一步步地朝房门移动,速度奇慢,心中暗数:“一,二,三……”他吃准弟弟是刀子嘴,豆腐心,迟早会心软的,所以装得越可怜越好。   果然,如他所料,他才刚念完“十”,海风无奈的声音就从背后传来,“哥,你是吃定我了是不是?”   江海浪笑嘻嘻地转身,吊儿郎当地说:“怎么会呢?”他是这么无耻的小人吗?   “说吧,你究竟要我做什么?”声音里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其实也没什么,”江海浪漫不经心地说,仿佛他要提的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写不出作文,你借我抄一篇吧。”   “又是抄?”怎么最近写作文的都找他?一说到作文,他就想到这两天要赶的稿。于是,海风忍不住头痛起来,哎,三星催稿的功力实在太可怕了。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就不该因为一时心软,答应帮J中的校刊写文章。他越想越烦,心底渐渐涌现一种焦躁的感觉,……急需发泄啊!   “你知道我对命题作文最没辙了。”江海浪笑哈哈地甩甩手。   “小心被抓到抄袭。”他话中似乎藏着点点微弱的暗示。   “怎么会?”江海浪完全不相信,他非常笃定地说,“我们又不是一个学校的,老师会抓到才有鬼。”   但夜路走多了总会撞到鬼的。江海风在心中轻轻地说,他的眼睛诡异地闪闪,决定要给哥哥一个“善意”的教训,嘴上却以退为进,问:“你确定?”   “确定,确定,当然确定。”见弟弟今天竟然特别好说话,江海浪大喜,一连说了三个“确定”。狂喜之下,他居然没有发现弟弟眸中所流露的异状。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当然没问题。”江海风微微侧头,右手成拳托住脸颊,唇畔跃上一朵小小的怦然的微笑。   细看就会察觉这看似圣洁无邪的浅笑中藏着一丝淡淡的邪魅,但看在此刻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江海浪眼里,这笑容却俨然成了救世主耶稣的微笑。      几分钟后,江海浪挑了一篇文章,满意地离去。   确定他走远了,江海风蓦地开口:“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哦。”语气诡异至极。   话落后,他转动电脑椅,继续同桌上的数学题抗争,还这一室的宁静。   但这种令他安心和投入的静谧没维持太久,房间的门就第三次被重重地推开了。江海风放下手中的水笔,觉得心头有一股怒意急速酝酿。这次无论来的是谁,都是他自己来得不巧,遭受池鱼之殃也怨不得人。   “海风。”熟悉的女音传来。   咦,又是她。海风略带惊讶地转头,她怎么又来了?不过他的怒意急需宣泄口,既然罪魁祸首她占三分之二,那就活该她被他整。   “有事吗?”他的声音依旧温文尔雅,一边说,一边又逸出那朵淡淡的危险的笑花。   何临月的野性直觉霎时起了警报,火警119,他生气了?   虽然海风只说了短短的三个字,但何临月已经能从中感受到那隐隐的压抑。若是以前,她恐怕会来个火上加油,他越是Angry,她越是Happy,但现在,由于心情与之前比较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因而她的选择也完全逆转。   “怎么了?你在生气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软软的声音中藏着亟欲讨他欢欣的祈望。   江海风一愣,他的怒意如此明显吗?居然连一向粗枝大条的她都发现了。于是转动一下指间的水笔,眨一下眼睛,瞬息间就将初生的愠怒化解于无形之间,连瞳孔中深沉的风暴亦散去,还以一片清明。   “没事,无缘无故,我怎么会生气?”他仿若无事地反问。   从他平静无波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临月只得“监介”(尴尬)地搔搔脸,呐呐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心中怀疑:难道是她刚才眼花了?她的直觉一向很灵的说。不解,不解……脸上写满了问号:???……   “你找我有事?”不想继续围着刚才的话题打转,他不露声色地转移话题。   “有事,当然有事。”提及此,何临月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气息又有了浮躁的征兆。她努力地劝自己冷静,要是再像方才那样落荒而逃就太丢脸了。她好不容易才重整旗鼓杀到这里,怎么说也不能再无功而返。……可,可是,她还是好想逃哦,呜呜,原来某些事情无论你在事前做再多的心理建设都是不管用的。一旦真正面对时,还是只会想要逃而已。心中才有了这个想法,身体就随之动起来,半步半步地,后退,后退,再后退……   “你不会又想跟我说你走错门了吧?”海风淡淡的讽刺使得她停住了脚步。   她牵强地一笑,说:“怎么会?”她刚才回去就已经想清楚了,反正爱上就爱上了,只是爱与更爱的差别而已。既然她爱上了,那么她要做的就只有是让他也爱上她而已。没错,就是这样,她拼命地给自己打强心剂。   “愿闻其详。”江海风适时地挑拨她的情绪,使得向来容易冲动的人马上情绪高昂起来。   哼,谁怕谁?她在心里挑衅。   咽下一口气,她温吞吞地问:“我给你的信收到了吗?”即使她的心已经变成了“骄横的土匪”,口气却仍是“娇弱的小媳妇”。   “信?你有写信给我吗?”海风优雅地将修长的手指放在脸颊上,手肘撑在书桌上,“无知”的表情做得很成功。   “怎么可能?”临月的声音顿时高了三分贝,“我明明托海浪交给你的。”难道被那个混蛋污了?太过分了,亏她这么信任他,把这么“艰巨”的任务交付给他。没想到,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对她,以后别想追她妹了(可怜的海浪,蒙冤了)。   “说到信,三天前哥哥倒是给了我一封奇怪的信。”江海风“若有所思”地说,“不过,那封信既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不知道谁跟我开玩笑。”   他的话好像若有所指哦?不,不,不是好像若有所指,根本就是绝对意有所指。他话中之意是指她在跟他开玩笑,她在耍他?何临月的脸上一下子爬满半边的黑线,敢情她煞费苦心写的情书叫人当玩笑了是不是?她这不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吗?呜呜——,气死人了。   “我是认真的。”她看似平静,但腰侧的小拳头已经越捏越紧。   “你知道今天几号吗?”他突然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临月一时差点转不过弯来,他怎么说起这个了?于是忍不住怀疑他是故意转移话题,但怀疑归怀疑,嘴上还是乖乖答道:“四月四日。”   “你也知道?”咬牙切齿的讽刺。   她知道又如何?迟钝的女孩搔搔头,不解。   “那三天前又是几号?”对她的迟钝没辙,他只好循循善诱,黝黑深邃的眸更深沉。   这还用问?“四月一号。”她直觉地脱口而出,然后惊慌地捂住嘴,眼珠瞪得几乎凸了出来。四月一日,愚人节?她怎么会犯这种白痴兼低级的错误?   临月懊恼了一会,有点欲哭无泪,但眼里的黯然很快褪去,她向江海风伸出手,说:“把信还给我。”   江海风面无表情,但他眼底交错的层层叠叠的浪潮显示他也不是真的那么无动于衷。他低首,拉开右侧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叠信封交给临月。   喜滋滋地接过信封,何临月在床沿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把紫色的信封装进水蓝色的,再把水蓝色的装进青色的……依次而为,直至最后把橙色的放进粉红的,封好,满意地笑了。   但这笑容看在江海风眼里却有几分不爽,他狐疑地看着她的举动,心想:她又打什么主意?   他尚在揣测,就发现眼前多了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掌心放的正是那个粉红色的信封,他不解地抬头看着她,而她巧笑倩兮。   “今天总不是四月一日吧。”她得意地说。   他心中一笑,却不打算简单地放过她,“你没有发烧吧?”故作怀疑地伸手想摸摸她的额头。   挥开他的手,临月不悦地嘟起嘴,简洁明了地说:“当然没有。”瞧瞧,他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没有发烧吧?   “那你确定知道我是谁?你确定没有走错门?”他的话中带着刺。   “我怎么会?”她下意识地反驳,迷糊地说,“你不就是江海风?”   “原来你还知道我是谁?”他冷冷地说,“我还以为你向来讨厌我。”   “怎么会?”临月有点心虚地摸摸鼻子,她知道什么叫做作茧自缚了。   勾起一个深沉讥诮的笑,江海风四两拨千斤地反驳她:“我记得我很多次听到你跟别人说我有多可恶,多令人讨厌。”他的话中隐隐藏着不满,可惜另一位当事人没有发现。   “你?”他的话气煞临月。她那时不过想气他而已嘛。哎,终于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于是甩门而去。   留下江海风一人,放下笔,表情很是复杂。   这下,数学是做不下去了。      ***      临月回到家后,呆呆地愣了几分钟,最后顿足,再次后悔自己就这么冲动地跑回来,难得和他摊牌应该把话说清楚才对。可是现在她都跑出来了,难道再跑回去和他理论,还是干脆放弃他算了?   ……不,两者皆不!   首先,江家就暂时不去了,今天再僵持下去也没意思;至于放弃,更不可能,她已经决定和他卯上了,不成功便成仁,who怕who啊!      第五章   假设从学校到家的距离为一百公尺,一个小孩走一步为二十五公分,那么走完全程也不过四百步而已;再假设一个人一秒钟可以走两步,那也不过花费三分二十秒左右的时间而已;即便是再加上教学楼到学校大门的距离,也顶多顶多再多费个一至二分钟而已。   可是,现在就有这么一个小孩,把这几分钟可以完成的任务硬是拖了半个小时才完成一半。   瞧,她就在那边,努力地把一步化成N步走,把一秒磨成N秒用。顺便还时不时地停一会儿,踢踢地,饶个圈,倒走一段又转回来,再不就是来个九转十八弯的蛇行……如此煞费周章,只为了四个字——拖延时间。   不过逃避始终是个消极的手段,她再怎么磨,也总是会到家,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领悟到这个铁一般的事实,她泄了口气似的第N次停下脚步,低头从裤袋里掏出一张折了几下的纸,无奈地摊开。盯着上面的红色笔迹良久,她再次叹气,该怎么办呢?……苦思……苦思……   啊——,她好像想到什么似的发出惊叹声,这纸的纸张好像蛮不错的,适合用来折纸飞机(>_<|||……),学校是从哪买的?她哪天可要好好向老师请教请教。   脑子才一动,手就像有意识一样,自动自发地折起来,一下,两下,三下……等她意识到这是一张考卷时,它已经成功地“变身”为一个简单的纸飞机。   瞅着掌心的纸飞机,才愧疚了那么一会,下一秒,头脑灵活多变的何临月又有了新的想法:既然上天注定它从一棵树变成一张纸,又从一张纸变成一份考卷,再从一份考卷变成一个纸飞机,那定是有他的安排,阿门。   她就给它一个机会,让它自己来决定它的前途和命运,假若它飞了出去,最终却又回到她手里,那好,她认命,一定乖乖地把它带回家。否则——   她想着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就回家好好琢磨一晚,明天怎么向老师解释所谓“试卷失踪之谜”。   往哪边射呢?她开始考虑。首先,她是不会傻得朝自家那边射的,万一那么不巧,它飞进他们家的院子,然后落入老妈的手掌心。   >_<|||……(寒!)她缩一下身子,简直不敢想象。那么,只好……   下定决心,她转身面向另一个方向,手臂抬起,轻轻地一挥,只听“嗖”的一声,纸飞机就顺着风势滑出一个悠长的曲线,流畅地前进,再前进……   何临月看着纸飞机不禁陶醉,她折纸的功力果然越来越高深了,瞧瞧,这个纸飞机平衡感多好,飞得多高,多远!   正当她露出得意的笑容,决定回家时,街的那一端突然拐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而纸飞机也恰巧飞过抛物线的最高点,开始下滑,下滑……最后稳稳地掉进那个人的怀里。看清楚那是何许人也后,何临月眼睛蓦地一睁,瞪得老大,这下不妙,怎么会是他?她一边哀悼,一边飞似的向他冲过去。   街角拐出来的人正是江海风,由于今天轮到他值日,所以到现在才能回家。他也没想到一转弯就有一个纸飞机掉到他身上。看看怀中的纸飞机,他有些烦恼,他一向不喜欢处理计划之外的事情,现在他该拿它怎么办?是随手丢到地上,还是拿回家再丢进垃圾筒(他完全没想过,纸飞机也会有主人)?最终由从小被灌输的意识获胜——好孩子是不能随地乱丢垃圾的。   于是,他拿起纸飞机,决定先把它放进口袋。可是动作才进行了一半,便在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时,定格。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机翼上写的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字——“何临月”。好丑的字,一个女孩子字居然写得这么丑,他感慨。   这是她的飞机?江海风忍不住想到那个嚣张的女孩。认识她之前,他以为女孩子都是柔弱的,漂亮的,干净的,别扭的,文雅的;可是她的出现却颠覆了他对女孩子的认识,原来,女孩子也可以是倔强的,粗鲁的,邋遢的,直接的,野蛮的,甚至是少根筋的。一想到她老是把他和哥哥认错,他就生气。虽然他知道他和哥哥长得很像,虽然他知道除了父母外很少有人能正确地分别他们,但知道归知道,每次被别人错认时,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生气。他总是相信只要他们用心,自然可以察觉他和哥哥的区别。   他一边不悦地抿嘴,一边微微地摊开纸飞机,在看到名字旁边大大的个位数字时,皱起了眉头,这也太少了吧。他还没来得及做出更多的反应,一只小手出现在他面前,伴着一向嚣张的嗓音,“给我。”   抬头一看,原来是他刚刚才想到的人。看着她几乎就要恼羞成怒的表情,他也卯起来,决定跟她斗上。每次都是她来气他,这次该轮到他整整她了。   “为什么要给你。”他冷冷地说。   “这是我的东西,不给我给谁?”何临月两眼冒火。这个家伙想干吗?找茬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你的东西?”   要证据?简单。何临月指指写在机翼上的大名,说:“看清楚没有,我的名字,当然是我的。”哼,要不是担心这份标了她大名的纸飞机会从江家流入何家,她才懒得理他。   “那么,我在你身上写我的名字,是不是代表你就是我的?”江海风轻松地反驳,但立刻觉得举例不当,他明明可以举出好几个同样道理的例子,怎么什么不好讲,居然笨得讲这个?这么野蛮的女孩,他才不要呢?他仍是个稚嫩的男孩,于是忍不住脸红。   幸好,何临月没有发现这个比喻的不当之处,只是觉得无法应对。她火大地跺一下脚,怒道:“江海风,你到底想怎么样?”气极之下,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为什么她都这么倒霉了,还要在这里受他的气?眼睛红了一片。   想到自己刚才错误的举例,听到她难得准确地叫着他的名字,又看到她的眼睛委屈地红了起来,几种感觉混合,他有些不知所措。最后,在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下,他默默地把纸飞机交到她手里,然后,离开。   看看他远去的身影,又看看手里的纸飞机,何临月疑惑地想,这样算她赢了吗?她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改变主意呢?努力想,努力想……   想不出来。   >_<……还是算了吧。   现在问题是,她又该拿这份考卷怎么办?她痛苦地想,思及之前的假设,她无奈地决定:既然它又回到了她手里,她也只好认命地把它带回家了。      ***      半夜三更最可怕的是什么?   不是鬼怪,不是黑暗,更不是恐怖电影……而是“午夜凶铃”,扰人清梦的“午夜凶铃”。那种相对于均匀的呼吸声或打呼声或磨牙声或情人间的呢喃细语,绝对刺耳、响亮、尖锐、耐久的铃声。   当然,请放心,本故事现在要提的这个房间既没有打呼声,也没有磨牙声,更没有情人间的呢喃细语,只有那因熟睡发出的轻浅的呼吸声以及后来因为铃声作祟而挤出的不悦的诅咒声。   床上的人儿本想死死地用被子蒙住头,同打电话的人较量一下谁的耐力高出一筹。   可惜,她才坚持了一分钟,隔壁两个的房间就传来不悦的嘶吼声:“何二月,你的电话,还不接!”被叨扰好眠的人是表现不出什么好修养的。   无奈地,何临月从被子里伸出手,摸索着拿起话筒。她怕她再不接,他们家的另外三个人就会冲到她房间,把她从温暖的被窝拽出来。   于是,她心不甘情不愿地冲着话筒叫道:“红纹鱼,半夜三更的,你又想怎么样?”半夜会打电话过来的除了这个家伙还有谁?   “临月。”雯于略带鼻音的声音从那头传来,此时的她已经顾不得计较临月的叫法了。   听到她可怜兮兮的声音,临月的睡意和怒火都去了几分,她叹口气,问:“又做噩梦了?”   “恩。”雯于悲悲惨惨地应道。   “那,这次是他抢了你的午饭,还是拉了你的辫子,或是撕了你的书本,再或是耻笑你的近视眼?”临月按照平常的经验估计。   “都不是。”伴着雯于有些呜咽的声音,那边传来她摇头时头发摩擦话筒的沙沙声。   “有新情节?说来听听。”临月有气无力地说,觉得睡意再次袭来,她疲倦地闭闭眼。   “这次真的跟以往不一样。”雯于有点惊恐地说,“我第一次梦到这个情节。你知道吗,那个‘胖球’,他,他居然扑到我身上,还跟我说他终于又见到我了,他很高兴,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我的。”   “哦,”临月打了个哈欠,睡意更浓,“接下来呢?”   “我被他压得好重,然后就醒了?”雯于拍拍胸口,觉得余惊未收。   “就这样?”没有更惊险刺激的吗?   “你还想怎样?”雯于微微地提高音量,难道临月还希望她被欺负死不成?马上又转了语调,“临月,你说这个梦会不会代表什么预兆?它是不是告诉我,我有可能会再次遇到他?”   “也许吧。”临月无力地顺着她的话说,揉揉眼睛,啊——,好困啊。   “还有还有,在梦里,他跟我说,会好好对待我。你说他会不会是要像以前一样凌虐我,欺压我?让我的大学生涯像幼儿园时候一样变成一场噩梦?”雯于自顾自地解起梦来……   等她发现那头迟迟没有回应声时,才注意到电话线的另一边只传来某人均匀的呼吸声。   “何临月。”她气得吼着临月的名字。   临月困倦地垂一下头,甩甩头,又清醒,赶忙道歉:“对不起嘛,你知道我实在很困。雯于小姐你大人有大量,就别同我这小女子计较。”   雯于冷哼一声,不肯简简单单地放过她:“平日里,我哪次不是好好听你诉苦,可是我难得找你一次,你就……”   “好了,好了。别这么小肚鸡肠,我都跟你道歉了。”因为倦意使得临月变得很没耐心(虽然她本来就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算了算了,你别说了,不与你计较还不行?”雯于很快认输。这个临月,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她摇摇头,话题一转,“你那头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临月装傻,她可不想把自己的糗事弄得天下皆知。   “你真的不想说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哦。”雯于毫不介意地笑笑,漫不经心地抛下诱饵。   临月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她的话是否可信。想着想着,她就脑中就涌现白天的情景,于是投降:“也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说不定你真能给我出什么主意。”接下来她把今天的事从头说了一遍。   雯于沉吟一下,很有兴趣地问:“你写了一堆情书?写了点什么,说来听听。”   何临月真没想到她关心的是这个,只能傻傻地说了个:“啊?”   雯于不在意她的傻样,继续追问:“虽然那些最终被你舍弃,不过费了这么多纸,不会只写过那四个字吧? ”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何临月微嘟嘴,不悦。   “我挂了——”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等等等,我说还不行?”何临月赶紧出声阻止。   雯于得意地说:“早说不就行了。”害她使贱招?   何临月轻咳一声,说:“我觉得你比我幸运,因为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而我只能选择爱你或更爱你。”   “等等,你这是抄袭!”那头的人义正严词地指控。   “什么抄袭,说那么难听,情书不都大同小异?”临月却满不在乎。   “那你不觉得很肉麻吗?”还是恋人们都喜欢拿肉麻当有趣?   “有吗?还要我继续说吗?”就是因为觉得肉麻才会没用上,笨!不过,她可没胆量真的骂出来。   “不,不用了。你要说就说给江海风听好了。” 雯于又细细想了一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倒是有个想法。”   “说来听听。”抱着听听无妨的心态,临月说。   “恩,我劝你在生气前,最好搞清楚一件事,你还有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什么?”何临月万万没想到她会说这个。   “我看他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你,或是说讨厌你,所以我估计他是有心病。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狗头军师雯于继续分析。   何临月有点心虚地说:“怎么会呢?”明天得好好想想,前一阵子有没有欺负他?   雯于怀疑地问:“是吗?”算了,关我什么事?   这头心虚地摸摸鼻子:“当然。”别再问了。   “随便你。”雯于其实仍旧怀疑,“要是还解不开他的新结,我这还有个建议。”   何临月好奇地问:“什么?”   “慧剑斩情丝。”   “去死吧,你。”何临月气得顺便挂电话。   挂了电话后,她开始冷静下来,雯于刚才的话不是没道理,如果她不搞清楚症结所在,岂不死得不明不白?沉思一会,她很快确定人选,再次拿起电话,拨下一串熟悉的数字。   ……   半夜打电话的结果是,第二天,临月和雯于顶着两个熊猫上学,幸好,雯于戴眼镜,好歹能遮遮丑。而临月就……   因此,只得跟人说:昨天看书看太晚了。      ***      第二天下午。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江海浪站在门坎处,右手轻扣了一下半敞的房门,浅笑着问。   卧房内,江海风半躺在橙色的大床上,微闭着眼睛冥想。听到声响,他悠然地睁开双目,答道:“当然可以。”没事这么客气,肯定有问题。   海浪在床边坐下,踌躇了一会,不知从何处开口,心中忍不住埋怨:该死的二月,她怎么尽把这种难为人的任务交给他?而他为什么要“甘愿” 被她利用?三星,为什么你偏偏是那个魔女的妹妹?呜呜,……没办法,既然推不掉,那就只好选择“早死早超生”。   首先,做个初步的试探。“恩,听说二月昨天对你……恩哼,……”他想斟酌出一个词语,不过显然语文能力有限,“恩哼”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听说?很明显他是听谁说的。江海风略眯眼,盯着他,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怎样?”他最后只是清清淡淡地应了声。   他蓄意装傻的模样气得海浪一咬牙,>_<……呜,好痛!一不小心就咬到了舌头。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差点就流下了男儿泪。这个意外海浪使他的耐心变差,心一横,单刀直入地问:“而你拒绝她了?”再探。   “那又如何?”海风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   “为什么?”他的平静终于使海浪沉不住气,微微激动起来,“你可不要告诉我你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如果我就要这么说呢?”海风淡淡地反问。   “鬼才相信。”突然想到证据,海浪说话开始理直气壮地大声起来,“如果你不喜欢,你又何必去念什么Y中?”   说到当初报考Y中,海风陷入回忆:那年初三,他最初也是打算随波逐流地去念J中,省心省力。可谁知当他无意中听到二月要报考Y中时,竟神差鬼使地也偷偷把第一志愿改成了Y中。等哥知道时,一切已然尘埃落定,无可挽回。   他想着,掩饰性地用捂了一下右颊,动动嘴唇,还没说什么又被海浪截断。“别跟说什么Y中是重点高中之类的屁话。如果说重点高中,那J中不好吗?学校好,离家近,又可以和兄弟我一起上学。”说起这件事,他也颇有怨言,本来他们兄弟俩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中都是念一个学校,惟独高中,海风居然和二月这个魔女一块上了Y中。果然是红颜祸水啊!   海风无语,都被说中了,他还能有什么话说?   见此,江海浪乘胜追击,“风,我是你哥哥,你有什么不能告诉我吗?”他说得感性至极。   看着眼前这张与自己相同的脸,海风难免有些感动,他正想说些什么,但海浪下一句话又使他对他丧失信心。   “海风,如果你怕我告诉别人,我可以发誓。”江海浪举起右手做发誓状,左手却在身后比了个“X”。   海风顿时额头出现三条黑线,发誓,发什么誓?他明显是因为某人的指使才来这里试探他?现在居然又跟他说什么要守口如瓶?   摇摇头,海风彻底唾弃这个没有信誉的家伙,但再转念一想,又觉得告诉他也未尝不可。今天的机会也算难得,就让哥哥替他做一回传话筒吧。毕竟有些话面对她时,他是绝对说不出口的。于是慢慢道:“她总是分不出我和你。”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痛,明明三星就可以分出他和哥哥,为何同样是姐妹,她就不行?   啊!?没想到是这个,江海浪惊讶得无以言表。   “从小,她总是把我错认成你。”这点,于他,是不可原谅的。   有吗?江海浪怀疑地想,他怎么觉得二月从来没有冲着他叫过海风的名字?不过,他这个弟弟还真是别扭至极,虽然摆着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可是内心怎么看都还是个别扭的小孩子。他心理平衡了,人果然不是完美的。他笑一下,有趣地说:“那你想怎样?难道你打算剪个和我一样发型来考验考验她?”海浪指指弟弟比自己长的头发。   “当然不会。”海风轻轻浅浅地笑了。他倒要看看她怎么让他满意?   看着他的笑,海浪突然觉得临月有点可怜,碰到这种别扭又任性的家伙想过关估计不会太容易。心一软,决定顺便做件好事,便劝了句:“兄弟,你别太过分喽,所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他可是难得诗意的说。   海风一听,静下来,有所思……哥说得是没错,可他有他的坚持呵!      第六章   十二岁的何临月扬扬手上的一叠钞票,笑嘻嘻,乐滋滋,第N次感谢以前的班主任卢老师所做的“母亲节教育”。   真是没想到,她不过是每年用彩笔随便画了一张贺卡而已,居然每每让老妈感动得淅沥哗啦,还说什么没有白养这个女儿。老妈的个性向来风风火火,一开心,就随手丢给了她一叠钞票,让她自己买东西去。   原来哄哄老妈是件这么容易的事。这是她经历过几次母亲节的感悟。   好幸福、好愉悦哦,这是她现在的心情写照。   哎,她老人家肖想一驾新款的遥控飞机已经很久了,今天终于可以在老妈的“协助”下可以达成心愿。>_<……光想想,她就要兴奋地跺跺脚,挥挥小拳头,yeah!!   小心翼翼地把手上的现金放到内袋里,拉上拉链,又不放心地在胸口处按了按,终于有了点踏实的感觉。   边吹着口哨,边走出家门,她正要左转,却和某个从隔壁冲出来的人撞了个结结实实。   “碰”一声——   强大的冲撞力使得两人都受到反作用力的影响,狼狈地跌倒在地。   额头撞得好痛!何临月用手摸摸额角。屁股也摔得好痛!她又用另一只手揉揉发疼的屁屁。怨气顿时如翻山倒海般涌来,她劈口就骂:“哪个白痴,走路冒冒失失的。赶着去投胎啊!”   粗鲁的话习惯地、流畅地自她的小口中逸出,直至她看清楚眼前的人才赫然停住,傻了。又是双胞胎之一,他们是犯冲吗?才考虑哪天要找个算命的,瞧瞧他们是不是八字不和,却又在看到他红红的眼睛时,思维霍地打住。   眼睛红红的,湿湿的,他要哭了吗?   不过只是摔了一跤而已,又必要哭得淅沥哗啦吗?她一个女孩子都没有哭,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哭哭啼啼的?没种!……但,但是,他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可爱哦!湿润微红的眼眶,白白嫩嫩的脸颊,雪白的牙齿微微地咬住红艳艳的下唇……   >_<……   真是可爱透顶,害得她,害得她好想冲过去抱抱哦(把哥哥的拥抱癖也学过来的小色女)。   不过,他到底是江家的哪个?疑问再次爬上来。   对面的男孩奋力地从地上跳起来,捡起掉在一边的画,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冲。   真是没家教的小孩,撞倒人也不知道说声对不起。不甘被忽视的何临月在心中数落他,同一时间也得出推论:喜欢画画的,应该又是江海风那臭家伙。   她挣扎着从地上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尘,决定不为这个无关紧要的、微不足道的小小意外破坏她原先的伟大计划。对,没错,肯定,当然……她吃了饭闲着,管那姓江的臭小子做什么?她要做的应该是坚定地执行她的计划,立马赶到商场去……   她绝对,绝对不会去理会他的!   下定决心后,她向前走了三步,停住,转头往江海风奔去的方向看看,收回,。再向前走两步,又停住,倒退三步又往前两步,第三次停住,后转。迟疑稍许,终于,还是往他离去的方向追去。   一边跑,一边不停在心中给自己找着借口:是因为第一次看到他哭,所以才会有些不放心;是因为怕他一个人把持不住,一不小心闹出人命就不好了。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她怎么也该关心关心人家。要是他真的自杀,可怜的江妈妈会有多伤心啊!……说到自杀,她就想到那些报章杂志、电视电影经常说什么跳楼、跳河、服安眠药、撞车……他,他,他该不会,什么不好学,去学这个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她的心猛地一抽,于是跑得更迈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努力向前冲。   跑了一段路,却在拐弯的地方彻底失去了他的身影。   他去哪了?何临月左顾右盼,就是看不到人影,于是不得已,放慢速度……再放慢速度……最后停下脚步。再次左看右看,还是没见踪影。   讨厌的家伙,到底跑哪去了?何临月气急之下,用力地跺一下脚。   在原地绕了个圈,何临月突然眼前一亮,啊,是公园,还有她最喜欢玩的滑梯。咦——,好想玩哦。要不要过去呢?她微含着食指迟疑,可是江海风还没找到呢?去,不去,去,不去……于是她心中的天使和恶魔开始做拉锯战。   来……   ……回   来……   ……回   几分钟后,何临月眨着大眼睛,含着食指,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似的,慢慢地,慢慢地向滑梯横向移动,先是一步,两步,三步……后来干脆直接半跑着来到滑梯前。   盯了滑梯许久,她又开始考虑要不要玩,玩,不玩,玩,不玩……这次的拉锯战倒是没有维持太久,因为她很快地就为自己找了一个理由:说不定,江海风就在滑梯的另一边呢?她很应该过去看看的。   于是,她又轻快地往梯子的那边移动,还没走到头,步子却忽然停了下来。好像,似乎,也许,她的眼角瞄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转头求证,啊——,她张大嘴,是,是江——海——风。   原来,他没在滑梯的另一边,倒是躲在了滑梯的下面。   何临月走过去,用脚踢了踢他的脚,粗声粗气地说:“喂,你怎么了。”   原本埋在膝盖上的小脸抬起,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又把脸埋了起来。   哼,敢不理她?何临月的逆反心理开始作祟,她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他身边,蹲下,用手指点点他的上臂,说:“喂,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很丢脸的。”   某只“鸵鸟”咕哝一声,闷闷的声音传来,“我才没有哭呢。”他说的是实话,虽然他的眼睛又红又湿,但他始终忍耐着,没有让泪水落下。“你走啦。”在他最狼狈的时候,并不需要还有一个人在一边幸灾乐祸。   你让我走,我偏不走。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何临月硬是厚着脸皮坐到江海风身边,她也把头放在膝盖上,不过不是学他把脸埋起来,而是侧着脸,直瞅着他。   真的坐了下来,她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于是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何临月忍不住后悔,早知道就不赌气了。现在怎么办,如果他不走,她是不是也要一直陪下去?呜呜,她可不可以后悔,可不可以选择现在就走人?不行,这样太没面子了,坚决不行。   “喂,你是不是讨厌我?”良久,“鸵鸟”先生打破沉默。   “有吗?”何临月打迷糊仗,心里不禁忏悔:她做得还不够明显吗?他居然都不肯定。   这句话后,又是短暂的沉默。   “如果我要搬走,你应该会很高兴吧。”莫名其妙地,他又冒出这么句话。   因他的话,何临月的心一紧,她按了一下左胸,奇怪不已:怎么了,今天心脏好像不太正常,她不会是得心脏病了吧?惨了,她要死了。   “你又要搬家吗?不是才搬来没多久。”嘴不受控制地问。   “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相当不快的,似乎说到了痛处,他又开始沉默。   看他的嘴又缝上了,何临月无聊起来。坐着能干吗?看看蓝天,看看白云,看看绿叶,再看看红花……看完之后怎么办?那,那就看看画了。此时她才意识到那张画的存在,于是捡起被某人随意地丢在地上的画。   画得真好!她真心实意地赞叹,比起她的,实在是好上百倍了。然后,注意到右下角的字:祝母亲节快乐!   是送给江妈妈的?她思忖,又端详了一会,得出:一定可以比她的画得到更大的赏赐吧。既然如此,还难过什么?……想不透。   这时,她看到一滴晶莹剃透的水珠从视线上方落下,“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四散开来。于是大叫:“哇,你哭了!”   蒙受冤枉的人立即抬起隐藏了许久的脸,为自己辩驳:“没有,我才没有。”   “明明就有。”何临月想从地上起来,以增加自己的气势,可是她忘了……因此下场是,“砰”一声,撞到头……   >_<| | |……好痛!她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煞星,倒霉到家了?她痛得又顺势坐回原地,手不停地在后脑勺揉着。呜呜——,估计要起包了。   “你没事吧?痛吗?”在场的另一个人凑过来,担心地问。   废话。她给了他一个白眼,有本事他撞撞看,不痛——才怪。   “我真的没哭。”迟疑会儿,他觉得必须要维护自己的清白。   “好的,好的。”何临月挥挥手,敷衍道。   “还有,恩,……”   他没说完,就被何临月不耐烦地打断:“你还想怎样?我都相信你了。”一个男生婆婆妈妈的,什么玩意?   她如此不善的态度也引来江海风的不悦,“你叫什么,比谁的嗓门大啊。我只是要告诉你,”他用手指指外面,“下雨了。”   啊?下雨了?何临月伸出头一瞧,果然,如他所言,下雨了。而且雨势不小,一下子从豆大的雨点变成了倾盆大雨。怎么会这样?她膛目,明明之前天气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功夫就……?老天爷,果然说变就变。她感慨,但追根究底都是江海风的错,要不是他赖着不走,他们也不会赶上这雨(她没想过,就算她不追江海风,跑去商场的她也会碰上这场雨)。   无奈之下,她又曲起膝盖,看着外面的雨景。      ***      听过江海浪同学关于其弟江海风心理状态的汇报后,何临月倒是一派轻松,事情比她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她翻箱捣柜,找出了几本压箱底的厚本子,几经挑选后,额头冒出几滴冷汗:他看了是会笑死,还是气死?……不管如何,还是先给他看了再说吧。   抱起三本硬皮的本子,她以五十米七秒八的速度冲到了隔壁,顺带还卷起一地的尘土。   >_<……可惜人不在。   从江妈妈那里得到他的下落后,她又飞快地冲到两家后院的学习室。由于跑得太快,累得气喘吁吁,不过总算是找到人了。   “给你。”她摸摸鼻子,把怀里的东西交给正在里面看书的海风。   “什么?”江海风狐疑地看看那厚厚的本子,泛黄的纸张显示它们已经有些年月了。可问题是,她给他这个做什么?   “你看吧。”她把最上面的那本打开,露出右下角折了个三角的页面,不放心地叮嘱,“只能看折角的那些,其他不能看哦。”   虽然还是不明白,但江海风还是把这堆本子放在书桌上,阅读起来。入目的首先是页面上方标明的日期和天气,他这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这些竟是二月的日记本。   被她翻开的那页这么写着——   六月十五日 星期天 天气 晴   今天,小白不见了,老妈差遣我去找它。本来我是不愿意去的,可是老妈说,谁捡来的就要谁负责。没办法,我只好去找它。呜呜。   首先,我把自家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可是没有找到,我觉得很累就在爸妈的卧室睡着了。后来老妈上来收衣服的时候发现了我,她很生气,还威胁我说,如果我再睡觉不去找小白的话,她就要把小白送掉。   为了可怜的小白,大热天的,我被赶出了家门。   走啊走,我终于在社区的小公园发现了小白,和它在一起的还有江海风那混球。他们两个在玩游戏,江海风把一根塑料骨头扔出去,小白就跑出去把它捡回来。他们玩得很开心,我却很不开心。实在太过分了,凭什么他们在这里玩,我却要被老妈骂,都是他们害的。   我一气之下就想把小白唤回来,可是小白这个没良心的听到我叫它居然还不肯走。太没天理了,明明是我把它捡回来的,明明我是它的主人,为什么它比较听江海风的话?   我跑过去,把小白拖走,还跟江海风说,“江海浪,以后你要是再拐走我们家小白,小心我告你哦。”   我一说完,他果然生气地跑掉了。   哈哈,他还是这么好拐,好消气哦。   另外,记得以后要好好教育小白谁才是它的主人。      看完这篇,江海风脸色微微一变,翻过几页看下去——   六月十九日 星期四 天气 阴   今天下午放学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江海风和四班的几个同学拉拉扯扯。咦?无缘无故他怎么会和他们纠缠在一起?好奇之下,我偷偷地接近他们,然后躲在大树后面听他们在说些什么。请注意,我这个可不叫偷听哦,他们在大庭广众下嚷嚷不就是让人听吗?   “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我哥。”江海风说。   “别骗我们了,上次你也说你是你弟弟,上上次也是,上……”某个男生拽住他的衣袖说。   “我是江海风。”他生气地打断他。   可惜没用。某个女生又跳出来,细声细气地说:“江海浪,你这样不行哦,每次逢值日就逃,被抓到就冒充你弟弟。”   聪明的我才听了这么几句就知道他们在争些什么了。一下子我有了一个主意,我兴奋从大树后面跳出来,亲亲热热地叫道:“海浪,你不是说你今天做值日吗?怎么在这里?”   我一说完,四班的那票就露出“你的青梅竹马都这么说了,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的表情,强硬地把他拖走。   看着他愤怒的眼神,我开心地同他挥挥手,遇到我临月大人算你倒霉,“玩”得开心点哦。      海风的脸色更黑,换了一本,打开——   八月三日 星期一 天气 晴   今天看到江海浪给迈克洗澡,我以为迈克会咬他,抓他,谁知道居然没有。太没有天理了,这还叫猫吗?猫不是都不喜欢洗澡的说。   想到这,我突然发现我也该给小白洗澡了,小白来家里这么久,我都没给它洗过澡的说。听说狗狗很乖的,洗澡不会像猫猫那样不安分。   于是我开开心心地准备去给小白洗澡,本来以为我们会玩得很开心,谁知小白这家伙又不给我面子,洗了一半就跑了出去。跑出去也就算了,居然还给我跑到江海风那儿。?   就这样,由我帮小白洗澡变成江海风帮小白洗澡了。   他一边洗,一边跟我说:“有的动物很敏感的,所以你帮它们洗澡不能太用劲,他们会觉得不舒服的。”   用劲?他的意思是说我粗鲁?算了,今天看在他帮小白洗澡的样子还满可爱的分量原谅他好了。等等,可爱,我怎么会觉得他可爱,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不写了,不写了,越写越怪。   ……   九月二日 星期三 天气 雨   哥哥离家的第三天,心情照例很烂,什么也不想写。   ……      江海风还没看完,就被临月一把夺过,她气急败坏地说:“我不是说了,没折的不能看吗?”   海风任由她夺走日记本,他的脸色略带阴沉,似乎受到一些冲击。没有说话没,他又把视线移回原来的书本。   何临月从他的表情读不出意思,她忍不住担心该不会事情真的往不妙的地方发展了吧?惨了,他生气了,怎么办?他是该生气,有谁会喜欢别人耍着他玩呢?   “你有话要说吗?”她把脸微微凑过去,胆战心惊地问。   “我该说什么?”海风居然黑着脸笑了出来。   他不笑还好,越笑临月越觉得恐怖,她再问:“你没事吧?”   “没事。”他缓缓地说,脸上笑得更柔和了,“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请出去吧。”   哎,她看是有事才对。何临月叹息,给他看日记这一行动到底明不明智呢?灭了一边的火却又点起了另一边,她还真是个超级大傻蛋。现在怎么办?就这么回去?……哼,既然以前可以,她就不相信现在的她对付不了他。况且他们又不是两厢不情愿的说,一定会有办法的。   努力想,努力想,终于灵光一闪,恩,要不要试试?……试就试,反正冒险是她的本色,失败又不会死人。   深吸一口气,她给了自己力量,扬起一个自信的笑,“海风,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难道你不该也给我一个回复吗?”虽然尽力了,但她的笑容较平日仍有些薄弱。   不吭声。   “你确定不愿意接受我,想清楚哦。”沉静背后带着微不可察的颤音。   不吭声。   “今天是我主动,所以理所当然由我付出。但是如果你选择拒绝,将来你若是反悔,我可不保证不给你罪受。……坐享其成不好吗?”她阐述的是事实,却也在和他别扭的个性打赌,赌他是会放下一时的“尊严”,还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吭声。   “我要是走了,你可别后悔哦。”她再添点油。   还是不吭声。   何临月叹口长长的气,输了,看来她是低估他的别扭,回去再好好研究研究策略吧。      第七章   外面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点点的雨滴打在树枝上,打在芭蕉叶上,打在盛开的花朵上,打在碧绿的青草上,又溅起来,形成一朵朵水做的喇叭花……   半晌,何临月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用手托起脸,悲叹:好无聊啊!再次把视线转回左手的画,咦,她居然还拿着它。想了想,把画递还给它的主人,“喂,还给你。”呵呵,我替你捡回来了,所以感谢我吧。   谁知男孩竟然不识趣地微甩头,“我不要了。”又补充一句,“我又没要你捡。”多管闲事!   “你——”何临月盯着他,气愤。   她的怒火反而使江海风心中生出快意,高傲地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说:“怎样?”   “你怎么可以乱丢垃圾?”正气凛然。   -_-|||……   看他吃鳖,何临月暗自得意,心中偷笑:哈,小胜一回。反正是闲着,她老人家就陪他好好玩一玩。   一扫方才的郁闷,她顿时精神百倍。眼中闪过狡黠,嘴角弯着奸笑,她把小脸凑近他,问:“这张画,你真的不要了?”   “不要。”倔强的男孩肯定地说。   “确定?”   “恩。”   “那我可要随意处理了?”   “自便。”   话可是你说得哦,千万别后悔。何临月无声地用口型说出这句话,然后又让她清清脆脆的声音重见天日,“那我可扔掉了。”随着话语,她把画一寸一寸地往外挪,眼角注意着他的反应。咦,没动作?那她这出戏还怎么演?……不管了,反正这画又不是她画的,报废了也只能怨他自己。   眼看画就要碰到滑梯外的雨珠,赌气的男孩终于不负所望地有了反应——一把夺过何临月手里的画。   手上空了,但不知为何,她反倒松了一口气:这样才能继续玩嘛。继续挑衅,“咦,你不是说任我处理,怎么又拿回去了?说话不算话。”   没人理。   独角戏唱起来果真没劲。得不到对手的反应,她无趣地宣告放弃。算了,算了,今天她就做做好事,开导开导这个忧郁男孩吧。“喂,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不吭声。   发挥她最大的耐心。“这画是送给江妈妈的吧?”   “不是。”总算闷葫芦给了点反应。   “喂,容我提醒你,是谁在画上写了‘祝母亲节快乐’的。”睁眼说瞎话也不是这么个说法,太容易被拆穿了。功力太差!   “反正妈妈不会稀罕的。”   “不会啊,不会啊。”这次何临月倒要为妈妈辈的洗清冤屈了,“相信我,你妈妈一定会很高兴的。”怕他不相信,举例,“告诉你,我今天画了一张贺卡给我妈,当然画得是比你好多了”她这摆明是睁眼说瞎话,“我妈可高兴了,随手就赏了我一笔钱。真的。”她加强语气,为了取信于他,甚至掏出了藏在内袋里的钱,“瞧,我没骗你吧。”这下,他的心情应该变好了吧?   谁想他的情绪还是没转好,静了一会,说:“如果妈妈要,肯定也是要哥哥的。”   这话说得何临月眼睛一亮,他这句话的意思,该,该不会是在嫉妒他哥吧?照她看了这么多年连续剧的经验来看,有些兄弟姐妹会有种“瑜亮”情结,所谓“既生瑜,何生亮”,他,他,他现在的心情不会是如此吧?……兴奋ing。   活着,真是幸福啊。   就让她何临月来扮演这个“迷途小羊羔”的“指路明灯”吧。主,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阿门!   “相信我,江妈妈是爱你的。”拍拍他的背,何临月试图扮演一个神父的角色。只是把原话中的“主”代换成“江妈妈”。   “我知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这点他当然知道,只是……   呃?他说什么?他知道?那他还在郁闷个什么劲?“既然这样,你怎么还是不开心?”难得她来讨人欢心,这个家伙实在不给面子。   江海风又把脸埋起来,模糊的声音自臂下传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何临月火大了,“你不说,我当然不知道。”   “我说了你也不能理解的,” 稍稍露出眼睛,“也帮不上忙。”   “自以为是。”何临月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你跟大人一样,总以为孩子什么也不能理解,就什么事都瞒着。其实,你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一定不能理解,一定帮不上忙。”   有些意外地看看她,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来。反正她迟早会知道,那就说说看。“我,我——”终究是私事,他迟疑着还是说不出口。   “我什么我,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拜托你不要老是婆婆妈妈的好不好?”直来直去的女孩总是满嘴让母亲听了会想晕倒的粗话。   在她的魄力下,他也心生一股勇气,一口气把话说完整:“我听到爸妈吵架,妈妈说要和爸爸离婚。我和哥哥,他们一人带一个,妈妈选的是哥哥。”他伤心的倒不是妈妈选择了哥哥,而是他们一家人就要分开。   “不可能。”何临月直觉地否认。江爸和江妈的脾气也那么好,怎么会吵架?他们的感情那么好,怎么会离婚?不要,美丽温柔的江妈妈可是她心中的理想母亲,不要破坏她的理想啦。   “是你要我说的。”他说了,她又不相信。   是哦,她要他说的,又怎能不信?“不好意思。”何临月傻笑着搔搔头。   勇于认错,这还差不多?江海风才想对她另眼想看,她又冒出句话气煞他:“我还是觉得你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   你——,他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他才不会听错呢?难道他连他爸妈的声音都分不出来?   “我们去问问看。”说着,她弯腰自滑梯下走出,迈入雨中。   你——,他愣愣地看着她,有些怯于询问。   没等他迟疑太久,她已经一把拉起他,冲到雨幕中。透过被雨水浸得朦胧的眼睛,他看着她的侧脸,心脏顿时加快。   他怎么了?……一定是因为跑步的缘故,一定!      两人一路畅行无阻,直直地冲进江家的客厅,吓得客厅里黏在一起的两人立即分开。   江妈妈脸有些红,嘴有些肿,看着闯进来的两个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海风,你不是去外婆家了,怎么回来了?”   江海风看看沙发上母亲,又看看母亲身边的父亲,如果他没有看错的,刚才他们两人是在亲热。他们不是要离婚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略歪着脑袋瞅着两人不放。   那直直的目光看得江父都有些难受,让孩子撞到他们亲热的画面总是不好。他咳了一声,提醒:“海风,妈妈在问你话呢?”   可是此时的江海风已经听不进别人的话,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满心满眼想的都是“为什么”。   这时,他身后的何临月拍上他的肩,大大咧咧地说:“老兄,你还看不明白吗?”见识少。   回头看着她,他确实不明白。   “哎。”她故作老成地叹口气,“难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一句话说得某对老夫老妻很不好意思,说中了。不过,她怎么知道他们吵架了?“海风,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该不会是刚刚他们吵架的时候就回来了吧?   “大概半个小时前。”江海风低头看着脚尖说。   “哦!”江妈妈惊叹一声,上前抱住他。   何临月则偷偷地离开,原来事情就这么简单而已。谁说她帮不上忙的?哼哼,要不是她当机立断地决定来这问清楚,他江海风不知还要郁闷多久呢?她果然厉害,忍不住陶醉。   不过,这个江妈妈真是……   >_<……,亏她以前还认为她是个多么温柔的女人的,奉她为自己的偶像。现在想想,一个吵架就和老公说离婚的女人估计温柔不到哪去。难怪老妈和她关系那么好,原来是一国的。   “戴假面的女人,戴假面的女人……”她把这六个字哼成怪怪的调子回家去也。      ***      九月二日 星期三 天气 雨   哥哥离家的第三天,心情照例很烂,什么也不想写。   ……   海风还没看完,手上就一空,日记本被临月一把夺过,她看来显得有些恼羞成怒,吼道:“我不是说了,没折的不能看吗?”   海风任由她夺走日记本,此时他的心情很是复杂,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在一起,反而不知是何滋味。照理说,他似乎应该高兴,毕竟他一直介怀的事已成乌有,但他却无法喜悦,那种被戏耍的愤怒似乎比起其他情绪更为高涨,更为强烈。所以原谅他只是个凡人而已,他真的无法喜悦。   一个人傻得被人愚弄了十多年又有什么值得欢喜的呢?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阴沉下来,应该也包括脸色,因为她似乎变得更为忐忑了。闭闭眼,他没有说话,又把视线移回原来的书本。   上帝,亦请原谅他现在无法顾及她的感受。   “你有话要说吗?”   耳边传来她有些紧绷的声音,但海风没有转头,从颊边温热的呼吸判断,她凑了过来。哼,她在紧张吗?可事到如今,不过是形同亡羊补牢。他越想,心情越沉闷,但脸上却“温柔”地笑问:“我该说什么?”   “你没事吧?”临月担心的声音再次传来。   此情此景,无论她说什么也感动不了海风。他在心中冷冷地想着:砍了他一刀,再来问他有没有事不嫌太做作了吗?在这种极度愤怒的状态下,若是旁人许不会给人好脸色瞧,可海风却向来有个“陋习”,心情越恶劣,笑得越灿烂。   “没事。”他缓缓地说道,声音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请出去吧。”   接下来小小的斗室内静了下来,静得海风几乎以为她知难而退时,却突然又听到她自信的声音,“海风,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难道你不该也给我一个回复吗?”   回复?他又能给她什么回复呢?他怕他一出口尽是伤人的话。   “你确定不愿意接受我,想清楚哦。”   她的声音似乎微微颤抖,连带也影响他的情绪。有时候,他常常想,如果他的生命中没有她,也许一切就简单多了。没有意外,没有偏离,一切操之在手,一切循规蹈矩……却也不能不说,那生活就会像杯白开水,无色无味,再无激情了。想到这里,他的心绪开始平静下来,过了最初的极怒,也再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姑且这么想吧,白开水里加上苏打和白糖才能变成汽水,而临月说不准是属于他的苏打和白糖。……只是,只是为什么明明是想开了,却仍然心有不甘呢?难道就这么顺她的意?   他还在混乱、犹豫之时,临月又说话了。“今天是我主动,所以理所当然由我付出。但是如果你选择拒绝,将来你若是反悔,我可不保证不给你罪受。……坐享其成不好吗?”   她话中隐隐的威胁让他更不悦,难道受一次挫折,就要放弃,他就这么不值得她争取?……   >_<|||……有时,连他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的个性,为什么他会如此别扭呢?坦率一点不好吗?吁出一口气,他正想面对她,却听她又迫不及待地说道:“我要是走了,你可别后悔哦。”   这话一出口,海风急了,还没细想什么,行动已比思维更快——他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衣角。而在他的指尖贴上她的衣料的那一刻,白天大哥说的话滑过耳:“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技”。   他想:这次,他做对了吧!   临月一看他拉住她,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调侃道:“你拉着我衣服干吗?”她开始有心情开玩笑了。   不甘被她调侃,海风沉默地看着手里的衣角,突然把它扣到书桌的角上,若无其事地说:“夹到桌角了。”再若无其事地把头移回原位。   看着他装作在看书,实则逃避尴尬的样子,何临月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他,脸贴着他的背,笑嘻嘻地说:“海风,你实在太可爱了。”以前觉得他的别扭让人受不了,可是现在却觉得好可爱哦。情人眼里果然出西施,不,宋玉啊。   她话落,海风闷闷的声音就传来,“不要用可爱来形容我。”一个男人被形容成可爱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从背后看到他烧红的耳朵,她的笑容更大,事实上,她还是觉得好可爱哦,耳朵红得那么厉害。不过,这次她可没胆说出口,免得再伤到他薄弱的男性自尊。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把他抱得更紧,更紧,觉得心头有一股暖意涌上来,上来,上来,至到喉头,快要溢出,溢出……   感受到她温暖的怀抱,他的耳根更红,低着头努力平静,平静……脸红成这样真丢脸!   蓦地,他反过身搂住她,只为藏住红透的脸……真的好丢脸。   久久,两人之间只有沉默与甜腻,彼此都享受这种亲昵温馨的气氛……   突然,江海风开口了,声音还是闷闷的,“如果我刚才没有拉住你,你是不是真的就这么放弃?”语气很是不爽。   呵呵,果然是别扭的小孩。临月吐吐舌头,轻笑出来,说:“我有所要放弃吗?”她记得她好象没说过这样的字眼。   >_<……意思是说,他又被愚弄了吗?……不过再想,也许只能说,“坐享其成”比较适合他的个性吧。要他放低讨好一个人、追求一个人,好难!   看着胸前眉开眼笑的她,他忍不住也傻笑开了,算了,还是就这样吧。   幸福,也许就是这样,很简单。      ***      第二天,何家的餐室。   乳黄色的瓷砖上安放着黑色的木制餐桌,长方形的餐桌上铺着精致的白色镂花桌布。此时,桌布上正摆着热腾腾的饭菜。二男三女此刻正在用餐。这五人依次为何父、何母、江海风、何临月以及何临星。   何父坐在首位上,何母、临月和临星坐在其左侧,海风则在其右侧。这是海风第一次以男朋友的身份来何家吃饭,所以虽然两家是熟透了,但一时间诸人都不习惯关系的转变,气氛有些怪怪的。   沉闷中,何母夹了块糖醋排骨给海风,和蔼地笑笑,“海风,不要做客。尽量吃,别客气。”她试图想活络气氛。   “何妈妈,您才不要客气,我自己吃就好。”海风话落,尴尬的沉闷再次降临。   何母又是笑笑,正不知说什么时,埋头吃的临月恰好成了她炮轰的对象,“二月,你别只顾一个人吃啊,也不好好招呼海风。”   临月正好夹起一个鸡腿,她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愣了愣,她心痛地把鸡腿放到海风碗里,悲壮地说:“你吃吧。”呜呜——,这是最后一个鸡腿了。   看着她垂涎欲滴的表情,海风不由失笑,他把鸡腿又夹回临月碗里,说:“别跟我客气,你吃吧。”   临月向来不懂得委屈自己,她理直气壮地收下,吃之前,不忘向母亲抛去一眼,意思说:是他要我吃的哦。   >_<|||……何母无力的抚抚额头,她这个女儿就不会给自己保留点形象吗?以前就不说了,为什么现在明明看起来像个淑女,但实际上却没半点长进呢。同时又想到另一个女儿,于是便把视线移到短发的临星身上。这个也很怪,明明小时侯很乖的说,怎么长大了反而学起姐姐以前的样,不男不女的。这算什么,时光倒退吗?为什么她家的孩子就没个正常的。老天,你什么时候发明一种机器可以把孩子塞回肚子里啊。何母第一万零一次地许下这个愿望。   仿佛收到母亲发出的电波,临星冷不防就打了个冷战,抬起头见母亲把视线移向自己,她顿时吓得寒毛竖起,赶紧夹了个红烧狮子头送到海风碗里,说:“未来姐夫,请吃。”再转而面向母亲,“妈,我已经夹给他了,你可别再唠里唠叨的。”   -_-|||……何母的脸上滑下三三两两的几道黑线,无语……   老天,给我一个可以把孩子塞回肚子的机器吧!她第一万零二次地祈祷。   临星收回筷子,看着坐在对面的海风突然感慨起来,有多少的时间她没有看到对面坐了一个人呢?三年,还是更久?许是因为压抑太久,她开口了,明知道这会破坏原本“和谐”的气氛,她还是开口了:“海风哥,看到你坐在这里好像看到了我哥呢。” 也许她就是看不得家里清静吧。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所有人的脸色都一变,尤其是何父。他重重地放下手里的筷子,怒道:“不要跟我提那个逆子。”说完,他起身,饭也不吃,就气冲冲地离开餐室。   何母嗔怪地看了临星一眼,说:“三星,你没事提一日作什么?哪壶不该提哪壶啊。”她也放下筷子,不过不是因为气得吃不下饭,而是追她老公去也。   何母离去,临星的目光移向姐姐,看她面无表情,似乎既没有反对亦没有支持,可是她却忍不住想到责怪的方面。又看看对面的海风,他同样没说什么,可为什么她却觉得他们已在审判她的罪过?忍住袭来的委屈,她逞强道:“我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能提哥呢?他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   临月无奈地叹口气,说:“三星,我没有说不可以提哥,只是你要明白,爸和哥的心结只有他们自己能解开。我们是帮不了的。”说着,她也微微伤感起来,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哥哥的消息呢。   临星细细咀嚼姐姐的话,不得不承认她说得不无道理,于是低头把自己埋死在饭碗里。   接下来的时间没有人吃得开心……直至,何家的大门被某个野蛮人狠狠地踹开。   “江海风,你快给我滚出来。有种玩我,就不要躲!”某人如凶神恶煞般闯入,可惜没维持多久便尴尬地收回腿。糟糕,他都忘了这是三星的家。   呜呜——,形象,还我形象!   才哀悼了一会,他又被满桌的饭菜勾走了魂魄。吞吞口水,他一屁股在海风身边坐下,抢过他手里的筷子,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看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仿佛饿死鬼投胎,临月嘴巴恶毒地说:“你一辈子没吃饭了吗?”   海浪难得地没有回嘴,他闷头死命地吃……   如风云残卷般扫个一空后,他拿起一边的纸巾擦擦嘴,这才有闲情回应临月的话:“哼,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男朋友害的。拜托你好好教育教育他,让他不要心肠这么歹毒好不好?”   “哈,你好像忘了,他正好是你的弟弟,双胞胎弟弟。”临月笑笑反驳,习惯性地同他斗嘴。   “那是以前,现在我不认这个弟弟了。他是你男朋友,请带回家好好管教,家教这么差就不要出来见人了,免得为害世人。”想起今天的遭遇,江海浪说得是咬牙切齿。   发现他的语病,临月赶紧攻击,“你惨了你,我要跟江妈说,你说她‘家教’不好,没带好孩子。”她起身,装作要去告状的样子。   海浪赶紧讨饶,“别别别,我怕了你还不行。”他起身硬是把临月又压回座位,待自己坐罢后,他才很不甘心地说,“明明是我被人算计了,怎么现在反倒是我理亏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看他吃鳖的样子,何临月难免有些好奇地问。   “你——问——他。”江海浪一根食指直点向弟弟,气得略略发抖。   临月忙将目光移向海风,好奇地用眼神询问。可海风却只是无辜地摊摊手,表示不知。   他轻描淡写的态度终于使得海浪的怒火烧得更旺,刹那间就变身为一直喷火的恐龙,轰(喷火)……,轰(喷火)……   眼看就要火烧何家之际,一只素净的手打搭上“恐龙”的肩,他一下子僵住,咔咔咔,僵硬地扭动脖子,对上一双透明清冷的眸子,兹兹兹,迅速消火,并走向极端地变成一只可怜可爱的小白兔,咬着手绢,一副泫然欲泣的小媳妇模样。   看得临月笑得肚子好痛哦。   在何家姐妹期待的目光下,江海浪开始述说一天的悲惨遭遇……      事情倒是不复杂,归纳起来一句话,就是他抄袭作文被抓了,而抄袭的对象正是何临星同学。   他说到这,临月求证地看向妹妹,出口的话却是针对江海浪说的,“海浪,你也太不小心了,临星跟你是一个学校的,她的作文你也敢抄?”不敢苟同地摇摇头,“你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海浪真是有够没用,如果是她,肯定不会笨得犯这种白痴错误,倘若被抓,岂不是破坏她在学校的完美形象?   “错,错,你大错特错了。”江海浪摇着食指怨恨地说,眼睛再次喷火,直射向海风,“我这篇文章不是抄三星的,而是他。”他的手指凌厉地指向罪魁祸首,颇有金田一一大叫“凶手就是他”的味道。   何家姐妹的视线也随之齐齐地聚焦到海风身上,而海风居然毫无被揭穿的恼怒,神色依旧平静。   “这么说,好像有一次我生病了,海风哥替我写过一篇文章交作业。”临星突然想到什么,若有所悟地说。   “我说过夜路走多了是会撞到鬼的。”海风似乎嫌海浪的怒火还不够旺,继续加油添柴。   “你有说过这话吗?”海浪怀疑地搔搔头,问。   “我在心里说的。双胞胎不是应该有心灵感应吗?”海风淡淡地说,毫无愧疚。   “你——”海浪气得够呛,有些接不上气来地说,“你是存心害我喽?”害得他被语文老师留了几个小时,写了篇千字的忏悔书,又重写了上次的作文,饿到他现在才吃饭,真是#%&*#¥%……   “没错。”海风直言不讳地承认。   海风的罪定下来了,可是海浪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死在椅子上,他有些抑郁地问:“事到如今,我只想死得明白点,说,你怎么肯定我一定会挑那篇文章?”   海风却给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不,我一点也不确定。”海浪会那么巧选到那篇,他也很意外。   啊?!海浪露出吃惊不过的表情,难道他真的衰到连老天爷也要玩弄他?   “不过,”海风接着说,“挑其它的,你也不会太好过,只会让老师以为你不知是愚蠢还是嚣张。”   怎么说?   “难道你不知道临星替你们学校的文学社向我约稿吗?”为他解惑。   “你的意思就是说,无论我挑哪篇都是死喽?差别不过在于抄临星的还是抄校刊的?”海浪的眼睛微微地眯起,变得危险起来。   “是。”似乎没神经的人居然还敢应是。   “好,你有种——”海浪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一片,他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突然纵身扑到海风身上,表演起兄弟阋墙的戏码。   只听,砰,啉,啪,啦……砸了一地的碗筷。   看着满地的狼籍,临星慢慢地开口了,“你们尽管打,赔偿费用我会报给江妈妈的。”   话落,两人的动作停格!   临月拍拍手,“还是三星厉害。”   打架的下场不言而喻……      第八章   “同学们,今年是你们在这所学校的最后一年了,马上你们的初中三年就要结束。为了给你们的初中生涯画下一个完美的句点,我决定,在这次的艺术节晚会上,由全班所有同学齐心协力,上演一出自编自导自演的舞台剧。”年轻的女班主任在讲台前说得慷慨激昂。   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是学生们的意兴阑珊。   懒懒地打个哈欠,一头短发的临月没好气地说:“请问我们有资格反对吗?”   “没有。”暴君似的班主任果断地说。   “切——。”闻言,下面的学生喝了一片倒彩。   “怎么?你们有什么意见吗?”班主任眉头一皱,锐眼一眯,威逼地说。大有“谁敢有意见,就拿谁开刀之势。”   一向欺软怕硬的学生们自然也不敢有意见,齐齐应道:“没——有。”   见此,班主任满意地一笑,道:“以后可别说我没给你们机会发言哦。”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我们来分配一下角色,以及幕后的工作人员,”顿顿,她从讲台下拿起两个箱子,得意地说,“我这个人呐,最讲求公平了,到底会抽到什么样的任务就全握在你们自己手里。现在开始吧,男生抽左边的箱子,女生抽右边的箱子。按学号一个一个地上来。”   “是。”不甘愿地应答声。      十分钟后,教室里传来高低不同的赞叹声和咒骂声,像是——   “怎么会这样?”   “有没有搞错?”   “好有趣啊。”   “太没天理了。”   ……   最后,有一个人忍不住大声吼出来:“林老师,你是不是把那男女的角色搞错了啊,我怎么,怎么会演,演……”   “别那么激动嘛,江海风。”林老师掩嘴窃笑着,故作无辜地说,“我难道忘了告诉你们,这次的舞台剧是男女反串吗?”   “没有。”就算是一向好脾气的江海风也难免黑了半边脸。   “没有吗?那我真是太健忘了。”林老师托着脸,表情更无辜,“不过没关系,反正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而且,你不觉得这个角色很衬你吗?”   “……”      “喂,你到底演什么角色啊?”突然,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抢走江海风手里的字条。定睛一看,那人放肆地笑出声来,“天,江海风,你居然演睡美人,这不是笑死人了。不过,不过,”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确,……确实很衬你。”哈哈,哈哈,怎么会有这么暴笑的事情,她一定要第一个回去通知江妈妈。   江海风的脸色更难看,不太客气地说:“你演的又是什么。”   “我啊。”临月卖关子似的停顿了一下,挺挺胸膛,得意地炫耀,“我演的可是王子。”了不起吧?羡慕吧?羡慕死你,最好。……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演王子不是代表她要和他演一对?不会吧?   想到这里,何临月苦着一张脸向林老师抗议,“林老师,我可不可以也换一个角色啊?”   “不行。”   得到的是理所当然的反对。      ***      艳阳下,一个又高又瘦又黑的男人鼻架大框的深色墨镜,身穿花哨的夏威夷衬衫,肩背一个半人高的墨绿色登山包就这么嚣张地进入社区,马上招来异样的目光。   “你见过这个人没有?”三姑说。   “没有,从没见过,该不会是哪里来的流氓吧?”六婆说。   她们还想探讨一番,就见陌生男人把墨镜推到头顶,视线向她们这边扫来,吓得她们落荒而逃。   而男人则奇怪地摊摊手,她们怎么了,他不过是想和她们打个招呼而已。他眷恋地看看四周的景致,感慨:这里也变了不少呢。   循着记忆中的路线,他来到一栋占地一百多坪的两层楼房前,拿它同记忆中的样子比较:墙面好像重新粉刷过,院子中的蔷薇花长得更茂密了,还有花丛间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拿起水管……等等,水管?意识到这个词所代表的意思,他飞快地冲进院子,拉住女孩的手吼道:“你有没有常识,大太阳底下,怎么能给花浇水?”   女孩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有常识,所以我浇的是地不是花;你没有常识,所以你私闯民宅。”   呃?低头看看湿淋淋的地,他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误会了。”   女孩抬起被抓痛的手腕,晃晃,意思是说:你该放手了吧。   男人看看女孩细瘦的手腕,不好意思地收回手,说:“对不起。”   看男人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女孩关上水笼头,问:“这位先生,你还有事吗?”说实话,看他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又背了个这么不搭调的登山包,她觉得称他为先生好奇怪。   看着女孩的长相有些陌生,男人踌躇了一下,有些近乡情怯地问:“请问这里是何家吗?”   “是。”女孩说,“你找何爸,何妈,还是二月,三星吗?”原来是何家的访客。   “算都是吧。”男人不自在地笑一下,含糊地说。   对他这个回答感到有趣,她又问:“你是何家的亲戚?”   “算是吧。”男人又给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女孩觉得更有趣,什么样的情况下,可以回答“算是亲戚”呢?她琢磨着。“那我带你进屋吧,二月和三星在里面呢。”出于一种直觉,她觉得他不是坏人,所以才带他进屋。   男人跟在女孩身后,自她耳后看着她的侧脸,突然觉得她的脸有种奇异的熟悉感,于是问:“小姐,还没请教你贵姓呢?”   “江,我姓江。”女孩回头朝他笑了一下。   “江”啊,男人在心中默念了一下,不是“洪”,那应该不是她了。哎,哪会那么巧呢?他捶了一下自己过度期待的脑袋。   跨过门坎,一眼就可以看到在客厅里的下棋的三人,当然不是三人下一盘棋,而是两盘,两盘的围棋。   靠里面的是一个长发的女孩和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孩正在对弈。女孩卷卷胸前的头发,似在思考。   朝外面的则是一个短发的女生独自坐在棋盘前,搔着头发,皱着眉头,显然陷入窘境。她微微抬头,看了带路的女孩一眼,说:“雯于,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没想好呢。”   雯于?因这个名字,男人又多看了带路的女孩一眼,真巧,她也叫雯于,不过是江雯于。没想太多,他的注意马上集中到短发的女孩身上,她会是……   “我是想让你好好想,可惜,你们有客人来了。”雯于微笑着说。   “客人?”因这个词,短发女孩额外多花力气看了陌生的男人几眼,不客气地说,“谁?我不认识。雯于,你不要随便带陌生人进来好不好?”想不到雯于看来聪明,竟然这么没有危机意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雯于还来不及对此有什么反应,男人激动的声音已经响起:“陌生人?”他说着一下子跳到短发女孩面前,摇着她的肩膀说,“二月,你不认识我了?”剧烈摇晃的下场是,一不小心擦到棋盘,乱了棋局。   短发女孩一看,怒火高涨,虽然她至今仍想不出棋招,但也不希望毁了这盘棋,搞得自己似乎棋品不好,输不起!于是她狠狠地用右脚向男人的小腿胫骨踹去,恶声恶气地说:“你认错人了,你要找的对象在那。”她的肩膀一转,左手指向长发的女孩。   男人的身手很是敏捷,腿微微一移,便躲开她的攻击。他随着她的指向看过去,端详了长发女孩一会,却不相信,“二月,你别开玩笑了,她是三星吧。”说着,脸色突然变得很哀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对不对?是,我实在不该这么多年都不和你联系。”   不过,他的哀怨没有感动短发女孩,她冷漠地说:“老兄,请问你在演八点档吗?就算你要演,拜托你也找对人好不好?”她转身向长发女孩吼道,“何临月,如果你再不把你的人拖走,小心我要你好看。”   长发女孩无辜地一笑,温柔地看着短发女孩,不解地问:“姐,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微侧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秀秀气气地继续说,“我明明就是何临星啊。”   “你……”短发女孩气煞地看着她,却无可奈何。   无视于对方的怒意,长发女孩轻抿嘴,巧笑倩兮。只有熟知她的人才能在她的眉宇间发现那小心地被她隐藏起来的狡黠。   “你等着瞧!”短发女孩突然想到什么,得意地笑笑。说完,她转身往楼梯跑去,才迈上一个阶梯,又蓦地停下,回首警告陌生人,“喂,你等我,别乱跑哦。”然后,“噔噔噔”地跑上楼去。   江雯于看看长发女孩又拿起白子,似乎完全没有招呼客人的意愿,便耸耸肩,看在他是她带进门的份上,说:“这位先生,你先坐下吧。要喝点饮料吗?”   男人感动地看向她,觉得从进门后到现在,第一次有被欢迎的感觉。不过,再想想又觉得有些怪异,明明这里是自己的家,她才是客人,怎么现在却主客错位了?算了,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男人豁达地想:哎,现在只要他们肯接受他,他就很开心了。   “白开水就好。”他冲着江雯于露出一个很阳光的笑。话才说完,甚至连雯于还来不及说些什么,短发的女孩又“噔噔噔”地跑下来,她拿着一张白色的卡片来到他面前,得意地递出。   “请看清楚,我叫何临星,何临星。”她指着卡片上的相片强调地说。第一次发现原来这该死的“狗牌”还有一个好处。   男人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看女孩,又看看相片,有些颤抖地念出来:“J中,高一(三)班,何临星。”   他抖抖地把手指指向短发女孩,牙齿上下打架,几不成语:“你,你,你是,三星?”   短发女孩,即何临星用力地点头。   他一愣,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再抖抖地将手指移向长发女孩,问:“你,你,你是,二月?”   何临月仍是抿着嘴轻笑,没有说话。不过也不用她有所表示,她身边看戏已久的男生江海风和女生江雯于已经替她点头。   男人看了看临星,又看了看临月;再看看临星,再看看临月,实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有点虚脱地靠在沙发上。   他沉默许久,然后深深地看向临月,说:“二月,你果然在生我的气。”她明明认出了他,却还在那里误导他。   何临月毫无歉意地笑笑,那笑看来柔和,但笑意明显没有传到眼底。她用冰冷的声音讽刺道:“何临日,你总算还有自知之明嘛。”她说完,起身,不管没下完的棋,也不管现任的男朋友,就径自走上楼去。   她是甩一甩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可她的话却给留下的人带来了无法言喻的震撼。尤其是客厅中的另两个女孩,她俩同时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我哥才不是长这个样子的,又干又扁又瘦的。”临星直觉地反驳。   “不会吧?你们不是说何临日又白又胖又矮?”雯于没把文字加以修饰就这样直白地说出口。   男人,该叫何临日了,无力地捂了捂脸,说:“我应该感谢你们把我形容成一只猪吗?”又白又胖?他还好卖呢!   两个女人嘿嘿傻笑,冲掉了重逢该有的激动与泪水。   一旁,唯一冷静的江海风露出了然的表情,似乎早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      几日后,何家的其他人基本已接受了这个不一样的何临日,包括之前一提到他就变脸的何父,毕竟他怨的不过是儿子不继承自己的事业以及迟迟不肯回家,现在人回来了,再大的气也就很快消散了。   众人中,惟有何临月出乎意料地,始终对他不假以辞色。   而理亏的何临日则始终忍耐着,忍耐着,……小心翼翼地对待临月,惟恐她更生气。   这一切维持到星期六中午——   何临月一个早上都窝在房间里没出来,正确说来,是把自己埋在枕头与被窝里,拒绝面对现实。   “叮,叮,叮……”墙上的钟响了十一下,而无聊的临月也跟着数了十一下。是的,她现在已经毫无睡意,只是不想起床面对不想面对的人而已。不过,哎,她无奈地摸摸额头,头已经开始痛了,再睡下去恐怕会更痛吧。而且,她捂捂空无一物的肚子,她的胃也撑不了太久。   怎么办呢?耗,不耗?耗,不耗?……烦恼间把头埋得更深。   这时,“卡嚓”一声,传来门被栓开的声音,再来是轻轻的脚步声,最后她感到床一沉。应是来人坐在她身边了。   来人久久未语,可被头里的临月却奈不住了,闷闷地说道:“如果是跟我说何临日的事,那就免谈。”   “是吗?”被子外头传来男人清朗的声音。   啊?认出声音的临月吓了一跳,赶紧把被子稍稍掀开,露出头来,惊喜地看向来人,“海风,是你?!”   “是我。”江海风自嘲地念道,“除了我还有谁呢?不过,看来我不太受欢迎。”   “怎么会?”何临月没有细想就急急地反驳。   “是吗?”海风慢条斯理地说道,那特意拖长的语速似乎意有所指。   临月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原来他和爸妈、三星一样,也是特意替何临日那没良心的说情来着。哼,他们俩什么时候关系好到会为对方说话了?她想着一撅嘴,心中有些不服气,难道连他也认为她错了?一旦起了这样的想法,一种无法斥之言语的委屈便随之涌上来……   于是,她赌气地说道:“你要走就走,难道还会有人拦你不成?”说完,她又缩回去,用力地拉起薄被盖住头,选用最笨的办法来逃避。   半晌,她听到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是“啪”的一声关门的声音。   他走了?!这个念头一下子冒上来,临月嘴巴一扁,觉得越发委屈:连他也受不了她吗?连他也帮着何临日吗?明明是何临日的错,为什么大家都要这么轻易就原谅他?这不是叫他食髓知味,将来说不准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事情来……   一种被众人遗弃的感觉使她产生诸多想法为自己辩护,可是想得越多,心头就越酸,那酸涩还渐渐蔓延到眼眶,使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正当她的眼睛微微泛红时,她眼前的黑暗突然尽去,显现一片光亮。有人掀开了她的被子,而此人正是江海风。      此刻,他坐在她的床边,用她最喜欢的微笑方式看着她。   一瞬间,何临月无法言语,她仿佛传染到他的笑意似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扬,咬咬下唇说:“你不是走了?”说着,抱着被子从床上坐起。   凝视她红润的眼眶,海风用指尖擦过她的眼角,调侃道:“要是我走了,你岂不是哭死?”   “才不会。”临月的脸微微一红,避过他的视线。   不忍心看她羞窘,江海风不再继续逗她,面色一正,把话题带到今天的正事上。“二月,我们可以谈谈吗?”   谈谈?最近的临月对这个话题有些过敏,她不悦地微扭头,道:“如果还是说那个家伙,那——免——谈。”她逐字逐句地说,立场很坚定。   但海风也不是什么轻易会退缩的人,他逼近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扭过她的下巴,使她面向他,气定神闲地问:“真的吗?”   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脸,临月不甘示弱地回瞪他,哼,练斗鸡眼嘛,who怕who!于是,好强的她努力的睁大眼睛瞪着他……   两个对视了几分钟,谁也没有放弃,但这也使这场势均力敌的“决斗”有无限延伸下去的可能……江海风对这个可能性不甚满意,他眸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身体开始前倾,朝她靠近,靠近……   临月立即察觉他的企图,她脸上露出有些惊慌的神色,急忙后退,再后退。可是,她的背后就是墙壁,根本是退无可退,只好眼睁睁看着他的阴谋得逞。他的唇压上她的,而她则沦陷在他黝黑深邃的眸光中无法自拔……   好吧,好吧,她承认。她喜欢他的阴谋。   当两个青涩的少男少女在喘息中分开时,临月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投降:“好了,好了,我认输还不行吗?你想谈什么就谈什么吧。”不行,不能再来第二次了,她的心脏肯定会超负荷的。毕竟这才是她真正的初吻,不宜过刺激。   可海风听了却有几分不乐意,她这话什么意思?嫌他的吻技不够好吗?看来他们得多多练习才行,得出结论后,他正待再次俯身,房门蓦地被人狠狠撞开,砰——   一阵巨响震得海风和临月的身体僵住,两人生硬地将头转向房门,原来是怒气冲冲的何临日先生。   临日一看妹妹脸上的红晕和海风向前倾的趋势,敏感地察觉到房间内暧昧的气氛。他脸色更恶劣,显现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并指着海风的鼻子臭骂:“我就知道你这小子哪会安什么好心,竟敢占我妹妹的便宜!”   对于他的叫骂,海风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他不过是有些惋惜地叹口气,便坐直了身体。   但临月却没那么好的修养了,许是因为羞愤交加,她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狠狠地捏着腿上的薄被,最后隐忍不住,一字一顿到说:“谁——准——你——进——来——的?”一边说,一边几乎瞪凸了眼。   临日愣住了,结结实实,但不是慑于妹妹不善的态度,而是他觉得此刻,仿佛儿时的临月回来了,那个火爆粗鲁直接的女孩,不像他最近所接触的优雅文静甚至虚伪。忍不住地,他缅怀起过去的岁月……   容不得他感慨太多,随后而来的临星见三人对峙,便强行将兄长拉往房外。临日试图反抗,但没挣扎几下,就叫临星的一句话说得气馁。   “哥,你想让姐更讨厌你吗?”临星就是用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制服了心有愧疚的某人。   临日颓丧地任由妹妹将自己拉向走廊,心中想的是:还是以前的三星比较可爱,还是以前的二月比较可爱!老天爷,你可不可以把他可爱的妹妹们还给他啊?   他二人离开后,房间内又静下来。海风起身将门关上,再坐回床边。经他们这一闹,他开始把心思转回正事上,思索了一会,斟酌着词句,问:“二月,这两天你是怎么了?”   “怎么,还能怎么?不就是生气吗?”临月翻一下白眼,以为他能问出什么有建设性的问题。   “那好,我们就说生气,你为什么要生气?”海风的耐心向来不错,他不理会临月语中的不善,继续循循善诱。   “没办法,某个混蛋住到家里来,我能不生气吗?”临月咬牙切齿地念着“混蛋”二字,脸上却挂着柔柔的笑,这种反差真是叫人看得心惊肉跳。   “混蛋?”海风玩味地念着这个颇有感情色彩的词,用嘲讽的口吻地刺她,“我记得你以前跟这个混蛋的感情好得不得了。”亲近得叫他现在想来都有些酸味的兄妹关系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们做人要向前看。”临月嘟嘴,那口气明显是在赌气。   哎——,海风叹了口长气,发现再同她绕圈子只会越扯越远,于是单刀直入地把话说开:“何大小姐,我记得当初,临日坚持要休学去当摄影师时,大家都不支持他,只有你相反。当何伯伯执意要临日继承他的事业时,大家都站在伯父一边,支持他的还是只有你。我记得那时你站出来对何伯伯说,你愿意代替临日承担他的责任。”说了这么长的一段,他顿顿,继续说,“现在,所有人都谅解他了,为何你反而执拗起来,到底你……?”   随着海风的述说,临月也不自觉地陷入回忆,情绪渐渐激动。没等他说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吼道:“我知道,你们都认为是我任性,你们都觉得我无理取闹对不对?”她说着,眼睛再次红起来。   见她有掉泪的趋势,吓得海风顿时手忙脚乱起来。他慌张地让她的眸对上他的眸,认真地说:“二月,相信我,我没这个意思。”   看着他漆黑锐利的双眸,临月仿佛从中感受到一股幽深的力量,一股令她平静的力量。深呼吸一下,她渐渐平静下来,闭闭眼,勇敢地直视他,说:“风,我支持他,我现在仍然支持他追求自己的梦想。但是,”说到转折,她情不自禁地再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但是,支持他不代表能接受他为了梦想离家出走,支持他也不代表我要忍受他离家三年毫无音训。”说到介怀之处,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他倒是走得潇洒,可他有没有考虑过家里人会为他担心,要来就来,要走就走,他把这里当什么,酒店还是旅馆?还有,”她喘口气,继续发泄,“如果他觉得自己错了,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为什么每次都要找别人代他说情,什么意思嘛?”她说着,狠狠地用食指戳戳他的胸口,仿佛把他当作了泄愤的对象。   她愤怒的样子令海风失笑,果然,还是精神的样子比较适合她。不过,有个小小的误会还是同她说清楚比较好。他淡淡一笑,说:“二月,有件事你好象误会了。”   临月略一歪头,表示愿闻其详。   “你哥不是不愿意自己来找你谈,他只是很内疚而已。”他说着想到何临日来求他说情时的表情,从未见过他对自己如此,怎么说呢,卑微,或者说忍辱负重吧。   内疚?这个,临月可真是想不明白了。   “谁叫你变成他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了。”他一边说,一边挑起她的一撮头发,把玩几下,又任它自然在指间滑落,“以前的你野蛮任性,到处打架闯祸,仿佛一个野马般的男孩,而今天的你却看来像个纯然的淑女,优雅,文静,虽然骨子里还是跟以前一样完全没有变化。”他说着,脸上露出促狭的浅笑。   而临月却笑不出来,她微微皱眉,道:“请问,你这话算是在夸我,还是贬我?”   “当然是夸你。”海风一本正经地说,却又在临月得意之时,补上一句,“不夸你,我怕你会‘扁’我。”脸上的笑容也随着话语更大。   >_<|||……临月本想做个泼妇,发飙一番,但转而一想,他难得笑得如此开怀,发自心底。那她就权当彩衣娱亲,收取他的笑容做回报好了。这么一想,心也就定下来,悠然道:“你的话还没说到点子上,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收起笑,海风继续说:“你哥对于你自动请缨接替何伯伯的事务所,一直很有歉意,他觉得自己妨碍了你追寻自己的梦想。”他一边说,一边看着临月,察言观色。   本以为临月会有些介意,谁知她却不以为然,说:“他想太多了,我哪有什么梦想。还不就是将来随便考个大学,混混日子而已。请让他不要高估自己的影响力。”   海风一楞,“你不是要做律师,继承何伯伯的事务所?”   “律师?”临月讽刺地念道,故做无奈地摊摊手,“能考上就考喽。考不上我也没办法。”   “你,”海风失笑地看着她,“你这样岂不是要气死何伯伯?”   “什么气死不气死,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好不好,就算我不做律师,不是还有三星吗?”   “就这么推到三星身上不是有点自私吗?”   “海风,你做人也太认真了吧。”临月摇摇头,一脸受不了的模样,“三星不肯的话,将来让何临日的儿子女儿去不就行了。我就不信,将来老爸这么多孙子孙女,就没一个对他的律师事务所感兴趣。”何临月向来有一套属于她的哲学。   江海风一听,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她,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赞叹地说:“二月,你果然比我们所有人都想得开多了。”让他忍不住想到一句话,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他就为这事内疚?”这个“他”明显指的就是某人。   “不仅是如此吧,另一方面,他觉得你是为了考上法律系才如此拼命地学习,以至变成了一个书呆子。”   “也许起初是有过这种想法吧。”临月回忆过去,她几乎快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孩子,好像就是初三那年的舞台剧吧。在那个夜晚,她首次感受到掌声和欢呼的魅力,她首次下了决心为赢得更多掌声而努力……并且,她成功了,在一个新的学校,发挥她的演技,扮演一个完美的淑女。   她想着,陶醉起来。直到海风忍不住轻叩她的额头,她才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你知道吗?我后来发现当好学生真是能给我无可言喻的快感呢,尤其是看到别人崇敬的眼神和钦佩的声音,真是越来越叫人着迷。”   >_<|||……“既然你不生他的气,要不要跟他说?”   “不要。让他担心一下也好。”临月微一扭头,任性地说。她还在生他的气,不打算这么快原谅他。   “你呀!”海风宠溺地再点一下她的额头,除了笑,只能笑……   此时,这间小小的斗室中,环绕着满满的春意。   春天来了!      第九章   何临月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她的嘴唇会贴着他的呢?明明不过是想使个障眼法,骗骗人的,怎么不知不觉就变成这样了呢?   她膛大眼睛瞪着另一双同样诧异的眼睛,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耳边“轰轰”作响,无法思考……然后发现唇上暖暖的,软软的,还,还有口红的粘稠感,粘稠感?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嘴唇还贴着他的,赶紧直起腰,退开。   这一退,让她得以看清观众席的一切——   下面座位上的家长、同学和老师静默无声,并很有默契地露出惊讶,或者说惊骇的表情。   怎么办?惨了,丢脸居然丢大全校师生面前,这下她肯定要成为众人的笑柄了。何临月有些慌张地想着。如果她早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绝对不会答应参加什么舞台剧,她应该像江海风那样抗拒到底才对。……算了,现在想这个都已经太迟了,关,关键是——   到底是哪个白痴刚才拐了她一脚,害她,害她一个站不稳,才会就这么直直地撞上了他的嘴唇……   >_<|||……羞耻啊。   她非要非要找出那个,“凶手”不可!   下定决心的刹那,她紧紧地握紧拳头,四下张望起来。正欲有所行动时,耳边忽然响起断了许久的旁白。   “王子吻了沉睡中的公主后,奇迹发生了,公主竟睁开了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王子。”那是一个温柔婉转的女中音。   临月闻言愣住,她差点就忘了他们现在还在舞台上,叹口气,她只得配合旁白继续演起来。   “睡美人苏醒以后,国王和皇后,城堡中的人,也都相继的醒来了。小鸟飞回了原野,壁炉中的火也重新熊熊地燃烧起;士兵、厨师和仆人也都醒来,开始工作了。过了不久,睡美人就和王子结婚,而且举办了一个很盛大的结婚典礼,举国欢腾。王子与睡美人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在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台下传来震耳欲聋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在江家在举行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会。   “干杯!”   所有人都开心地庆祝着,除了江海风。   “海风哥,你怎么不喝?”见海风一直闷闷不乐,临星好奇地凑过去。   海风不语。   “三星,不要管他。”江母把脸凑过来,调侃地说,“他啊,从穿上那件公主服后,脸色就没好过。”说完,hohohoho地笑起来,颇有幸灾乐祸之嫌。   呵呵,原来是这样。何临星恍然大悟地搔搔脸,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股恶意涌上心头。   “海风哥,其实,其实你穿那样挺好看的。”她一边说,一边掩嘴窃笑,那贼贼的样子很是欠扁。   “是吗?”江海风饮一口杯中的可乐,淡淡地说,“比起我来,那套衣服恐怕更适合你吧,小公主。”他带点讽刺地称呼着临星以前的外号。   切,临星撇头,懒得理他。明知道她最讨厌以前那个外号,明知道她不再是以前的“小公主”,还要跟她说这种话。   这一转头,她又瞧到今晚的另一个主角也是一脸的奇怪。见此,临星又好奇地踱过去,“姐,你怎么了?”她指着她几乎没动过的饮料问。   “啊?”何临月忽地回过神来,不解地问,“你说什么?”   何临星无力地托托额头,只得将问题重复一遍。   “我啊。”临月说着,双手握成祈祷状,露出一个向往的笑容,“我决定要做一个接受掌声的优秀人物。”她今晚第一次感受到了掌声的魅力。   “啊?”临星迷糊地看着她。   呵呵,何临月只是笑,再不言语。      ***      童话故事的结局总是,王子与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恐怕是有点难度,……尤其在王子别扭、公主霸道的情况下,要达到这个理想,更是一项不可能的任务。   于是,在那个甜甜蜜蜜的星期六后,就有了这番光景——   何临月第N次一脸郁闷地回到家,习惯性地重重摔在沙发上,引来一旁的何临星的注意。   临星原本在教何家长公子临日先生下围棋,因为教得漫不经心,所以姐姐一回来,她就察觉了。   问她为何漫不经心?   很简单,当初是临月迷上《棋魂》后,缠着所有人陪她学围棋,所以她是学得心不甘,情不愿;这次是哥哥为了讨姐姐欢欣,逼着她教他围棋,因此她又是教得心不甘,情不愿。   如今,好不容易碰到机会,自然要趁机闪人。   于是,她“关心”地坐到姐姐身边,问:“姐,不是去约会吗?”   何临月盘起腿,紧紧地抱着沙发上的靠枕,嘴一嘟,同时从鼻腔里发出不屑的哼声。   “怎么?又和海风哥吵架了?”临星好性子地继续问。不是她对他们的儿女私情感兴趣,而是她实在不想回头面对哥哥那个笨脑袋。怎么教,怎么不会?真是笨死了!   回答她的是更不屑的哼声。   但知姐姐如临星,已从这短促的冷哼中领略到答案。看在闲闲无事的份上,她决定当当姐姐的心理医生。   “姐,说吧,出了什么事?”说完,她心中浮现一个想法,也许将来报考心理系应是个不错的选择?   临星明显针对她的口气令临月很是不悦,她眼一眯,嘴一翘,说:“临星,你这是什么意思?好像犯错的人一定就是我似的。我跟你说,这次你大错特错了。”语气神气得坚定。   “哦?”可惜,她的语气再坚定也撼动不了临星,“怎么回事?说来听听。”临星仍是怀疑。   “我怎么知道?”何临月泄了口气,“本来还好好的,他莫名其妙地就不高兴了。”   临星怀疑地“哦”了一声,还没说话,两人之间挤进一个人头,抢着说道:“这么别扭的人,我看临月还是甩了他算了,一了百了。”不识相的人正是刚才在一旁学围棋的临日。   两姐妹互看一眼,有默契地齐齐地将老哥的头推开,异口同声地说:“别闹,躲一边去。”   何临日“听话”地缩到一边去,抱着腿,暗自饮泣,呜呜呜呜呜,她们嫌弃他了。呜呜呜呜呜,妹妹们,果然都变得不可爱了,她们以前可绝对不会嫌他。呜呜呜呜呜……   两个小姑娘没空理会哥哥的小男儿心思,继续她们的谈话。   “姐,说吧,你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何临星这么说,态度是拷问犯人的凶狠警察。   “临星,你怎么可以就这样判我罪?”“无辜”的犯人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再眨巴眨巴,可怜兮兮的样子。   “我就是这样又如何?”临星脸一正,毫无转圜余地说,“海风哥才不会无缘无故地生气,说,你们今天出去到底出了什么事?”   >_<|||……因妹妹的话,何临月的记忆不甘愿地回到两个小时以前——      KFC中,临月和海风分别点了一份劲脆鸡腿汉堡套餐和墨西哥鸡肉卷套餐。   找了一个两人座的桌子坐下,何临月咬着炸得金黄的薯条,脑子里无所事事,转着转着,突然想到昨晚找到的东西。于是她兴冲冲地打开膝上的米色包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同系列的钱包,笑得灿烂无比,道:“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瞧她灿烂的笑容之中透出诡异,而那诡异之中似乎又藏着他无法理解的怀念、调侃、兴奋等等,海风顿时有些好奇,但同时心底也生出一种警惕感,估计是又没什么好事吧。他按奈住微扬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问:“什么?”   临月右边的嘴角扬得更高,眉目中流露出毫不收敛的狡黠。她慢条斯理地打开手里的米色钱包,指着右侧的照片给对面的人看,那是一张有些陈旧的照片,上面的主角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和他们身上华丽的公主服与王子服形成强烈对比的是,两人脸上明显的郁闷、不爽与一点点的羞辱。   这是当年在舞台剧演出前,为留作纪念所拍的照片。   海风一看,脸色大变。她怎么会留着这张照片?照她当时激烈的反应来看,他以为她会在照片洗出来之后,就彻底毁灭。来不及再想太多,他直觉地伸手要抢过她的钱包,可是早有防备的临月又怎会让他轻易得手。   她比他快一步地收回手,乐呵呵地继续欣赏手上的照片,故意歪曲他的意图。“你若喜欢,我彩印一张给你就是,何必非要抢我的呢?”   海风不甘心地收回手,头向右一歪,嘴一撇,说:“你怎么连这张千年老古董也翻出来了?”   他恼怒中带着些许羞赧的表情让临月在心中暗自偷笑:唔,上帝,原谅她只是个凡人,>_<|||……她就是喜欢逗他,已然成瘾呵!况且,这滋味如同甘美的罂粟花,没有加倍服食已属不易,上天又怎能忍心叫她戒掉呢?   再从餐盘里抽一根薯条,她情不自禁地扬起一抹有些痴傻的笑,说:“昨天我突然想找一张我俩的合照,于是翻箱捣柜,本以为应有不少,谁知却只找到这么一张。”她说着,右手成拳,托住脸颊,感慨,“想想真不可思议,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却竟然找不到第二张合照。这张还真是很有纪念价值。”她一边说,一边左手把玩着手里的钱包,思绪忍不住回到照片上所代表的年代。   这边海风冷哼一声,对她的话不予认同,“哼,哪有什么纪念价值?”对他来说,是耻辱才对。   “怎么没有?”临月笑着回过神来,“至少它首先让我想到了林老师。我们好像很久没有去看过她了?”   一提到林老师,海风脸上顿时划下几条黑线,虽然他不算讨厌她,但是那出该死的反串舞台剧确实是她出的主意。说什么这是他们初中最后一年,应该留下一点难忘的东西。于是硬发挥老师的“野蛮”与“专制”,非要班上排演一出《新睡美人》。   如果不用他参演,他会笑着把它当出闹剧来看;如果不要他演女主角,他更是可以冷眼看待别人的奇装异服。可是,却偏偏那么巧,是他抽中了女主角这支签,活该他倒霉啊。有时候,回想起来,常常怀疑林老师是不是在抽签时动了手脚,但苦无证据,只能作罢。他想着,无奈地摇摇头,心中其实承认,就像林老师所说,以后回想起来,也算一个难得的经历。只是,只是,曾经半年成为全家的笑柄,却是他怎么也不能释怀的地方。   看着海风的表情,临月知道他想到了,了悟地一笑,说:“其实,你的公主扮相还挺可爱的。”本意不是如此,可话一出口,却常常带有些微的嘲弄与促狭,既然如此,她干脆加油添醋,道,“只可惜是个火爆公主。”说着,浅笑着摇摇头,一脸的惋惜。   “其实,你的王子扮相也听俊俏,只可惜是个娘娘腔的王子。”海风学临月说话的方式,沉着应对。   两人对看了一会,最后一起笑出来。他们俩在一起,似乎总会习惯性地斗嘴呢。不过也没什么不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相处的方式。   止不住嘴角的笑,临月突然问:“说实话,你那张呢?我记得当初爸爸给我们两个一人洗了一张。”   “当然是丢了。”海风果决地说,但说得太急,反而令人怀疑他的话可信与否。   临月了悟地笑笑,看着他,再说不什么,只能让笑容越变越大,心口暖暖的……   说来,林老师确实给了他们很棒的回忆呢!      两人正在这种和谐的气氛中吃吃喝喝时,不识相的人来了。一个后来叫临月恨了好几年的人啊。   “何临月,好巧哦,你也在这里啊?”一道尖尖脆脆的女音自她前方传来。   声音很熟悉,临月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除了他们班的长舌妇——严殷殷,还能有谁?她有一种预感,一种要倒大霉的预感。   而她的预感经常成真,有时真讨厌这种过度敏锐的直觉啊!   果然,她才微微抬起头,没说话,已经被舌头比她长的人抢走了发言权。   “咦!?这不是江海风吗?我刚刚看着背影就像你,但就是不肯定。”言下之意是她刚才还不相信他们俩竟然会一起来KFC。   看严殷殷一脸暧昧的表情,活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临月顿时有些不爽。她脑子一转,因一时意气,做了一个冲动的决定。“严殷殷,是你啊,真的很巧。不过你认错人了,这位不是江海风。”   这话一出,严殷殷和江海风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她。   但两者又有不同,严殷殷传达的是——“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看你怎么掰。”   而海风的目光则让临月不得不恨自己这张贱嘴,她的预感成真了,她要倒大霉了。   可话已经说出了口,她总不能在两人面前都丢了面子吧,于是她强装镇定地说:“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海风和我是青梅竹马。不过这位不是江海风,而是他哥哥江海浪。”哎,她真不想说的,可是有时嘴就是不听话。为什么明知山有虎,她还是要偏向虎山行呢?   严殷殷一听,有些不相信,怀疑地说:“江海风是双胞胎吗?怎么没听说过?”   “你不相信啊?”临月“自若”地笑笑,居然还敢转头看向海风,“不信你问他。”右手一摊,道,“海浪,你是双胞胎吧?”   江海风狠狠地瞪着她,居然也挤出一个笑,重重地说:“是啊,我是双胞胎。”对他来说,他是没有帮着临月说谎,因为他的确是双、胞、胎。说完,他突然起身,略欠身,道,“临月,既然你碰到同学了,那我先走了。”话落,毫不迟疑地离去。   临月本想追,但看看身边的严殷殷,还是坐了回去,谎言总不能说一半吧?   ……      何临月还想继续交代,临星却已觉得听够了,她果决地叫停:“姐,你不用再说了。”   临月乖乖地住嘴,她一脸祈望地看向妹妹,试图从她那里寻求理解和怜悯,可是临星毫不给面子,道:“姐,这次你错了,我可帮不了你。”   “临星——”她撒娇似的念道,还没来得及学小猫在临星身上蹭几下,两人之间再次插进一个人头,当然又是何临日。   “临月,这次我也不帮你,你做得太过头了。”临日说得义正严词,可惜他最近在家里毫无地位,发言之后的结果便是再次被妹妹们狠狠地推开。   一天之中,临日第二次暗自饮泣啊!呜呜呜呜呜呜,妹妹们都变得不可爱了!他可不可以要求时光倒转的说?……要不,给他一个哆啦A梦也成,他真的不贪心的说!   这边,何临日胡思乱想着;那头,何临星继续教育姐姐:“老姐,在老虎嘴边拔须就要承受老虎的利齿。怎么让海风哥消气,你看着办吧。”   说完,临星离开客厅,跑上楼去,心中暗自庆幸:这下,不用教老哥围棋了。而且,估计是有好戏看了,姐姐会怎么做呢?她好期待哦……>_<……
  何临月坐在沙发上,嘴上怀疑地念道:“是吗?”其实,她心里已经相信了妹妹的话。
  她坐着想了很久,总是有点拉不下脸,告白的是她,道歉的还是她?怎么她的恋爱非要倒过来?该男生做的事全叫她做尽了。……
  咦——,她不要啦!
  烦躁地揉揉头发,她毅然决定:这次她不要主动。要道歉,要和好,就由他来吧。
  对,就是这样,坚决是这样,绝对是这样,百分百是这样!
  ……
  恩——,会不会太没转圜余地了?……不如,三天吧,等三天看看好了……
  
  
  第十章

  “娘亲大人,我是不是眼花了?” 何临星一手推推身边的何母,另一手怀疑地揉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想她何临星,正值初二的花样年华,怎么可能得老花眼呢?
  “我想你没有看错,这套衣服就是二月要我陪她买的。”何母翘着右手的尾指,优雅地啜一口白瓷杯中的红茶。
  啊!?临星的眼睛张得更大,怀疑自己又得了幻听。不会吧,那个女儿身男儿心的何临月会要母亲给她买裙子?今,今天不会是愚人节吧?……不,不,如果她的眼睛和耳朵都没问题的话,二月她确实是穿,穿了一条白色蕾丝花边的裙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在额边夹了一个可爱的水钻发夹。
  “妈,该不会是你逼着姐换上这件衣服的吧?”何临星突然灵光一闪,脑中浮现这个更有可能性的想法。估计八九不离十了,她心底暗忖。
  听到这种带有严重歧视的怀疑,何母脸上顿时落了大半边的黑线。嘴角僵硬地抽了抽,她没好气地说:“三星,你妈我是这种人吗?”她也侮辱她的人格了吧。
  没想到临星的回答竟是:“是。”还答得分外坚定。
  “你……”何母气得表情扭曲。
  可临星却毫不内疚,不屑地吐了吐舌头。要知道她也不是无端揣测,而是老妈素行不良,她一向最喜欢把她们当作她的专属洋娃娃了。小时候还无力抗拒,长大后自然要力争到底。
  “不肖女。”何母忍不住咒骂。
  临星不想再火上加油,赶紧嬉笑两声,转了话题:“妈,姐怎么突然转性了,这背后必定有深沉的原因吧?”她一边问,一边揣测着:难道是因为哥离家出走,所以老姐就打算发奋图强。
  “这个我哪知道?”何母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她管这个做什么,关,关键是她这个粗鲁的女儿终于愿意改邪归正了。太好了,他们家总算可以拥有两个淑女了……不,不对,最近她身边家伙似乎有不乖的趋势。她想着,危险的目光移向何临星。
  呵欠,临星因为母亲变态的视线打了个寒战,结结巴巴地说:“妈,我,……这个,那个,我有事出去一下。”她说完,落荒而逃。
  
  慌慌张张地出了门后,何临星总算稍稍松了口气。她努力劝自己冷静:三星啊三星,可不能笨得因为老妈的一句话就自乱阵脚。
  对,她一定要冷静,决不能再被老妈牵着鼻子走。
  呼——,吸——,呼——,吸——,她一边做着深呼吸,一边大幅度地活动着手脚。
  这近似白痴的举动立刻引起隔壁某人的注意。
  “三星,你怎么了?”江海浪一出家门就注意到何临星的奇怪举动,忍不住关心地问。
  “没,没什么?”看看自己的手脚,何临星顿时一阵羞窘,赶紧以前所为有的速度将手脚摆好,然后看似若无其事地问,“海浪哥,海风哥在吗?”
  海风,又是海风?为什么临星每次有事的时候都找他?江海浪不甘心地想着,但面上仍是和蔼可亲的样子,道:“在,他在客厅看电视。”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惟恐一个不留神,吓着了小白兔。
  “这样啊。”何临星若有所思地将拳头放在嘴唇下方,眯眼成思考状,“恩,海,海浪哥啊,你知不知道海风哥打算升哪所高中?”
  咦?江海浪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临星,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呢?不过虽然不解,他仍乖乖答道:“那还用说,当然是直升J中了。”
  他说得果断无比,但听者却万分怀疑:“你确定?”
  “当然。”江海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和海浪可是同卵双胞胎,你以为还会有别人比我更了解他吗?”
  “这样啊?”何临星眼睛眯得更细,若有所思地说。
  “当然是真的。”江海浪觉得他受到了严重侮辱,他加重音量说道。
  呵呵,临星傻笑两下,轻轻嘀咕了句:“那可不一定。”
  “什么?”海浪没有听清楚。
  “没什么。”我进去找海风哥了,就不耽误你出门了。她摆摆手,潇洒地进门,一边想着:如果海风哥知道姐姐打算报考Y中,会有什么反应呢?……事情应该会变得很有趣吧。……不过,海风哥,只好对不起你了,你可千万别怪我。
  
  ***
  
  哎——,何临月浑身虚软地躺在沙发上。
  哎——,没几秒钟,她又叹了口气。
  哎——,这次更夸张,上一口气才落,下一口又从喉底逸出。
  哎……
  眼看第一千零一口气就要诞生,坐在一旁充耳不闻许久的何临星终于受不了了,没形象地大叫:“何二月,你够了没有!就算你想忏悔的话,拜托也找准对象好不好?”再这么下去,她老大不嫌累,她何临星可没功夫听她在那唉声叹气的,整个一噪声污染源。
  “三星。”何临月撒娇地叫妹妹的名字,大眼眨眨。
  又来了。何临星受不了地托托额头,每次遇到不想面对的事情就撒娇,她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姐姐。
  “你如果有空在这里叹气的话,还不如找海风哥道歉去。”临星没好气地说。真是的,老姐她一人郁闷也罢了,可是连带影响其他人的情绪就该糟天谴了。
  “可是,可是,三星,你不觉得每次都是我主动太没天理了吗?”何临月急急地为自己辩护。
  何临星叹口气,感慨:和她这个笨蛋姐姐说话果然是件虐待自己事。“既然觉得没天理,不要理会他不就行了?”她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冷哼,讥诮无比地说。
  “三星。”临月对妹妹的答案极度不满意。
  “OK,OK。”临星一边投降,一边再叹一口气,看来她被姐姐传染了,老是叹气。之后,她正色道,“我们不说以前,这次错的是你,没错吧?”
  临月很想摇头,但最后还是在妹妹威逼的视线下,低下脑袋,心虚地承认:“没错,这次算我不对好了,可是以前……”
  “我们现在不说以前。”见她又要翻旧帐,何临星赶忙打断她的话。
  “好吧,好吧,全是我的错还不行吗?”临月重重地低头,沮丧地说。
  “那就好好加油吧。”何临星事不关己地拍拍临月的肩膀,潇洒地离去,心中计量着:电视嘛,不看也罢,再被老姐缠上,那可就麻烦了。
  一时间,客厅里只余何临月一人,她抱着圆滚滚的南瓜抱枕沉默许久,终于决定……
  
  ***
  
  江家,何临月一边小心地四下张望,一边叫着:“江妈妈,江妈妈。”看客厅里空空荡荡,她心中不禁奇怪:怎么人都不在?……也好,她回去吧。反正就算见了海风,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因为心里总有一股不甘心呐,在这股不甘心褪去以前,估计她做什么都可能弄巧成拙吧。
  她正欲转身离去,身后突然有一只手拍上她的肩膀。
  啊!
  收到惊吓的临月浑身一震,迅速转身看去——
  是江妈妈。幸好!
  她庆幸地拍拍胸口,埋怨道:“江妈妈,你走到人家身后怎么也不出个声?”害她吓个半死。
  呵呵。江母掩嘴窃笑两下,改变话题:“二月,你来找海风吗?”
  “不是,当然不是。”临月略显激动地否认。
  “是吗?”江母怀疑地笑笑。
  “当然。”临月笃定地说。
  呵呵,江母又是笑笑,然后说:“海风出去买画具了……”
  “我不……”
  临月又想死鸭子嘴硬,但江母很快地打断她,继续说道:“海浪去打球了,你江爸爸又上班去了。哎,个个有事做,就剩我一个最无聊了。”她看似若无其事地抱怨着,然后抱歉地说,“哎呀,二月,不好意思,让你听我发牢骚了。”
  “没,没关系。”临月暗暗松了口气。
  “对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江母下一句又把临月的心吊得老高。
  “我,我,”她努力在脑子里搜寻,对了,“我是来找江妈妈你的。”
  “找我?”江母怀疑地挑挑眉毛,意思是:也不用这么口是心非,拿她来做借口吧。
  “是啊。”何临月肯定的说。
  “那找我有什么事呢?”江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想知道她还会怎么掰。
  “我,我,”临月又是一阵支吾,然后灵光一闪,道,“我是来看看江妈妈你有没有烤蛋糕的。”对了,蛋糕,就是蛋糕,她心爱的巧克力蛋糕。
  “蛋糕啊,”江母若有所思地说,“我昨天倒是烤了一点,还剩下一部分放在冰箱里,你要吗?”
  “要,当然要。”何临月涎着口水说。
  “那,跟我来吧。”江母温柔地说,嘴角挂着诡异的笑。
  可惜现在被美食冲婚头脑的临月没看出来。“谢谢伯母。”她兴奋地说道。
  
  厨房里,江母从白色的冰箱里拿出一小碟蛋糕,又找了个叉子放在碟子上。
  “二月,拿出去吃吧。”
  “恩。”死死地盯着可口的巧克力蛋糕,临月的警戒心史无前例的低。
  “哎,说起来真可惜呢。”江母突然掩嘴惋惜地说。
  “怎么了?”叉一口美味的蛋糕,临月就这么被领进了陷阱。
  “要是你早点来,就能赶上了。”
  “赶上?您是说昨天的蛋糕吗?”临月含着餐叉,好奇地问。
  “不,是三天前,海风一大早起来做了巧克力蛋糕,可惜那天晚上你没来,实在太可惜了。”江母状似不经意地说。
  “等等,”临月一时无法理解地叫道,“您的意思是,海,……他会做蛋糕?”
  “是啊。他一个星期前,突然叫我教他呢。”江母摆出“怎么也想不通”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是为谁学的呢?”她在这句加重音量,那语气绝对是意有所指。
  为谁学的?临月心一动,答案隐隐约约地在脑中浮现。
  “哎,要是你来了,就好了。”江母还在那里装模做样。
  临月沉默了几秒钟,面色突地一正,对上江母的眼睛。“江妈妈,你到底想说什么就明说吧。”
  江母仍是柔柔地笑着,但眼神比刚才锐利很多,她温柔而坚定地说道:“你也知道,海风的个性就是这样,内敛,不擅言辞,什么都闷在心里……就算付出再多,他也什么都不会说。相比之下,你就完全不同,你开朗,活泼,有什么说什么……但两人相处不就是那么回事,本来都是有缺陷的人,只有彼此迁就,彼此包容,才能变成一个浑圆。二月,……”
  “江妈妈,你不用再说了。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何临月低头轻轻地说,心中有些矛盾,一方面是感动,另一方面还是不甘。
  老辣的江母没有漏掉临月眼中的不甘,她突然笑笑道:“临月,跟我来,让你看一点有趣的东西。”
  啊!?何临月一时反应不过来。
  “跟我来吧。”江母说着,往楼梯那边走去。
  临月忙跟上去。
  
  两人来到江海风的房间。
  “二月,你等等。”江母说着,走到书桌前,弯腰拉开左边第三格的抽屉。
  是什么呢?何临月不禁好奇地张望。
  只见江母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浅绿色册子,得意地冲她扬了扬。而那册子A4大小,看起来像,……像素描簿,对,就是素描簿。
  只是江妈妈给她这个做什么?临月狐疑地想着,一边接过那本沉甸甸的册子。
  “快看吧。”江母右边的眉毛挑得高高,神情中带着一种怪异的期待。
  什么呢?临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终于打开了质地硬朗的封面——
  不会吧?她的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又翻了一页,然后再是一页,再是一页……
  随着画册一页又一页地翻过去,临月的眼睛也越瞪越大。
  不会吧,里面居然是她,都是她。微笑的她,睡觉的她,不甘心的她,生气的她,郁闷的她……,还有,还有别扭的她。
  她失神地合上册子,觉得眼眶里传来酸溜溜的感觉,唔,好想哭哦。混蛋,居然做出这样的事,居然,居然让她这么感动。
  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好像第二次爱上他了。
  想着,她的喉头一阵发紧,心跳加速,耳边尽是心脏卜通卜通的狂跳声。她,……她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见此,江母当然知道自己成功了,她温婉地一笑,正想说话,却被一个清冷中夹杂狼狈与愤怒的男音打断。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门口是少年咬牙切齿的嘶吼。
  “没,没做什么。”江母顿时心虚地直搔自己的头发,“我,我,我先走了。”她说完,就畏畏缩缩地穿过房口逃了出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何临月和刚刚回来的江海风。
  先是一阵沉默,然后临月先开口了。
  “你,你实在太狡猾了。”她紧紧抱着怀里的素描簿,一种热热的感觉占满眼眶。他,他怎么可以就这么把她的心偷走了呢?
  “狡猾的人是你吧。”江海风叹口气,无力地说。明明是她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明明是她溜到他房里偷看他的画册,明明,……明明一直都是她来撩拨他的。可为什么,她不过是摆出一副眼眶红红的小兔子模样,他就忍不住想要原谅她,想要触摸她,想要——
  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这么想,也这么行动了。
  
  小脸紧紧地贴着海风的肩胛处,鼻间渗入他独特而清爽的体味,不知为何,临月原本狂跳的心率渐渐平静下来,她心底慢慢滋生一种无法言喻的安全感,然后一股暖意牢牢密密地包围住她……
  “这样的意思是,你原谅我了吗?”将脸死死地埋在海风的胸膛里,临月闷闷的声音自嘴唇与衣料之间含糊地挤出。
  “否则,你还想怎么样。”海风无力地再叹一口气,将怀中的她抱得更紧。“不过,事先提醒你哦,这样的事如果再来一次,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他的声音中透着威胁。
  “是,是,是。”临月兴奋地抬起小脸,举起四只手指成发誓状,“我决不再犯。”
  “是吗?”海风怀疑地问。
  “当然。”他这是侮辱她的人格吗?
  “好吧,暂时相信你。”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
  

  尾声 又一段自白

  有时候,我常会想我和她的孽缘到底是如何开始的呢?是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莽撞的亲吻,还是她直接得近乎嚣张的个性,又或是她拉着我在雨中奔跑的那一刻……
  我,江海风,双亲健在,有一个孪生哥哥名叫江海浪。
  现在,还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姓何,名临月,乳名二月。
  近来,我们的感情还算稳定,但是我心里始终有个疑虑——
  一切起源于几天前,因为二月的口不择言,使我们之间有了一个小小的龃龉。虽然在前天,我们终于合好了。
  可是我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确定。
  即便她曾经发誓说,再也不做不经大脑的事,但我却不得不怀疑——
  这可能吗?
  一向行动比大脑要快,一向激不得的何临月真的能够遵守她的诺言吗?
  这一点,不仅我怀疑,所以认识她的人怀疑。
  不过,算了吧。
  何临月如果不冲动,那还叫何临月吗?
  我这个做男朋友的,也只得包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