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26

蓝又希: 心舞晨雨

楔子

那是一场令人感到不愉快的见面方式,唐突又无理。

母亲邵薇的丧礼中,只有一些生前的好朋友到场,亲戚们出现的寥寥无几,且生疏的不知要说什么,节哀顺变的客气话听起来万分刺耳。

莫晨雨站在角落的一旁,面无表情的想着这荒唐的人生——十岁时父亲莫庭恩车祸去世,十五岁时母亲邵薇重病过世。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不爱讲话的莫晨雨,从不知和人热络的感觉是怎样,父亲去世的那阵子,她有足足一星期都不和母亲以外的人说话,整天关在房间里弹钢琴,惟一能抚慰她心情的是柔和温暖的琴音。

邵薇和莫庭恩的好友似乎也明了她的性子,不多说什么,只是轻拍着她的肩膀:“要坚强喔!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们,哪怕是凌晨两点都无所谓。”

邵薇的死党方珍,也是莫晨雨最熟悉的阿姨,更是搂着莫晨雨大哭。相较于邵薇的大家闺秀气质,方玲是十足的大剌剌火辣个性,外人根本无法了解个性南辕北辙的两人,为何结为死党。方玲的老公章裕能看不下去,哄着老婆大人别在小孩面前哭,让她越加难过。

方玲用面纸擦着红透的鼻子,哽着鼻音说:“晨雨,就把阿姨当你的干妈,以后有困难一定要让我知道,不要自己担着!”

莫晨雨将方玲的情深义重看在眼里,她不答话,但对于母亲生前能有这样的知心好友感动不已。

其实,莫晨雨比外表看起来的纤细苍白要坚强许多。她身上综合了母亲邵薇古典精致的女性气质,和父亲莫庭恩坚毅不挠的艺术家气息,有一股午后宁静湖水的沉稳。

对于人生,她已有了一套自己的哲理。正如一句广告词说的,“生命应该浪费在美好的事物上”,她不强求得不到的东西。如果在定她十五岁就必须自立自强,那也是上帝对她的考验。没什么好自艾自怨,也用不着沉溺在忧伤的情绪中。

仪式结束了,亲朋好友各自离去的同时,一道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莫晨雨的眼中,美丽高傲的脸庞直视她孤伶伶站立角落的身影。莫晨雨在母亲的相簿里看过那种神情,是她的大阿姨邵琴。

冷漠的口气仿佛一道冷箭,寒咻咻飞进灵堂:“把东西收拾好,明天我派佣人来接你。”

完全不浪费一分一秒一滴口水,她闪身出大门,坐进黑色的宾士车飞驰而去。

方玲气得火冒三丈:“那女人有没有搞错,这是她亲妹妹的丧礼,用不着这么无情无义吧!就这样交代一句话,不安慰晨雨,不祭拜一下自己的妹妹,转身飞奔而去,她是冷血动物啊!”

莫晨雨不以为意,这阿姨她本来就不熟,去住他们家也是母亲的心愿,希望能弥补对姐姐的亏欠。虽然莫晨雨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挽回她们姐妹间的情谊,但反正她是一个人了,去哪住都一样,她不介意。

倒是方玲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要让邵琴抚养莫晨雨。她们两姐妹在莫晨雨出生前就闹翻了,从此两姐妹也没见过面,现在把莫晨雨丢在一个对她母亲心怀恨意的阿姨家,不是摆明了要让这孩子过苦日子吗?

而大阿姨和母亲间的种种恩怨,莫晨雨已在母亲住院期间从她口中得知一切。命运造化弄人,姻缘来时岂是你所能想象的?

莫庭恩原是邵琴大学里音乐系的学长,一表人才又弹得一手好琴,多少学妹学姐为他疯狂!

邵琴在办校际西洋歌曲比赛的活动时结识了莫庭恩,两人成为好友。当然,邵琴喜欢莫庭恩是众所皆知,可莫庭恩却只当她是好朋友。

但,就有这么巧的事,莫庭恩大四那年,有一天去邵琴家找她讨论毕业欢送会的事,邵琴不在,偏偏见着了邵薇,两人就这样来电了。

从此,邵琴和邵薇心中的赚隙愈来愈大,直到莫庭恩决定娶邵薇,邵琴撂下狠话说没有她这个妹妹!

方玲离去前不放心的说:“阿姨家你很熟,有什么问题打电话来或过来住都没问题,阿姨不希望你被人欺负还闷在心里不说。找不到我,找章叔叔也一样,我们二十四小时standby。”

莫晨雨点头,方珍的关心,她懂。

只是未来的路太漫长,她要学着独立不依附任何人,坚强地找寻自己的人生方向。


第一章

房屋的设计很僵硬,装潢出来的感觉过于贵气,就像是大把银子堆砌出来的糖果屋,质感品味和它花费价值并没有成正比。莫晨雨看到阿姨家的第一眼感受就是这样。

仆人带她进门,她静静地跟进去,没有好奇的神色,不多话,冷静得让人看不出思绪。

她安静地坐在大厅里,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巴洛克式华丽辉煌的雕饰与装潢,地上铺 着雪白的梗皮地毯,沙发家具没一百万可能搬不回来,她在心里冷冷想着:这一家人是皇宫贵族吗!

“夫人和两位小姐还在街上,半小时后才回来。”仆人报告着一点都不使人吃惊的消息,莫晨雨从不怀疑阿姨和两位表姐会用这种方式欢迎她。

她和她们本来就不属于同一世界,莫晨雨就像外来的入侵者,突然住进这个陌生的国度里。

她静静地坐在大厅里,仆人准备了一杯咖啡给她。下午宁静的气氛,一室的幽凉,她将随身携带的《席慕容》诗集拿出来阅读。

也许,是对所谓的“存在与消逝”有太深刻的体会,她反而看淡很多东西。

十五岁青春该有的时髦与流行,她从来不跟随。

青涩岁月里的爱玩爱闹、成群结队,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的早熟,成了另类份子;她的朴实,带着独特的艺术家气息。

半小时后,邵琴带着两位和莫晨雨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走进来。

优裕的家庭生活,反映在她们前卫时髦的打扮上。”对闪闪发亮的蒂芬尼钻石耳环,Prada功和LV的包包,Gucci的鞋子,两人身上的配备与她们的年龄格格不入。

提着大包小包的妹妹邵雁玲说:“妈咪,这就是你说的小表妹啊!”

姐姐邵雁萍也瞄了莫晨雨一眼:“妈咪,刚刚在‘血拼’时你怎么不帮她挑件衣服?别让人家说我们虐待自个儿家的亲戚。”

邵琴把手边的东西交给邵雁萍,走向莫晨雨:“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吩咐佣人将顶楼的房间清出来,我叫阿丽带你上去看。”

阿丽是个五十来岁的欧巴桑,但一副身体硬朗的样子。“小姐,我带你上去。来,我帮你提东西。”

等莫晨雨上了楼,邵雁玲出声道:“为什么不让她去客房住?”

邵琴坐在沙发上,喝了口佣人端出来的玫瑰花茶后,“你们的斐毅冷哥哥说,他带女朋友回来时会用到客房,吩咐我们,没事别占着客房。”

邵雁萍坐在邵琴旁边:“妈咪,毅冷哥哥才二十岁耶!为什么可以每一次都带不同的女朋友回来?你叫爹地说说他嘛!”

邵琴当然明白女儿的心里想什么。“斐敬都没主动管他,你要妈咪用什么借口去念他?况且,妈咪只是斐敬的情妇,没名没分。斐敬对我们真的很好了,我们不要去惹毅冷,他不会甩我们的。”

邵琴摸摸邵雁萍的头,又道:“雁萍,毅冷这个男孩太阴冷了,不适合你。妈妈送你去念维新学院!说好听点是为了让你和毅冷同一学校,他可以就近照顾你;实际上,因为维新学院里达官贵人的子弟多,企业界很多菁英的小孩也送去那儿念书,你要认识青年才俊的机会很多,所以,学校里一定有其他优秀的男孩子,你不要把心思都摆在毅冷身上。他是斐氏企业的接班人,他想怎么玩、怎么闹、怎么交女朋友,只要斐敬不说话,我们就不要多事。”

邵雁萍低着头喝茶,沉默不语。虽然妈咪说的都对,她也知道斐毅冷很阴沉,又孤桀不驯,可是他那俊冷的脸和深邃的眼神,就是深深地吸引住她。她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意,好似被他催眠似的,不由自主跟在他的后头,为他的每一个动作着迷。

“毅冷哥哥今天会回来吃饭吗?”邵雁玲问管家。

“少爷没说。他最近好像学校里有事,都很晚回来,甚至有时候凌晨才到家。”管家照实说。

“妈咪,虽然我们和毅冷哥哥同住一屋檐下,但感觉却好像也一个月左右没见到他了,有够奇怪的。”

邵雁玲同情的看着姐姐。姐姐喜欢他的事,她很早就知道了。

“姐,那你在学校常碰到毅冷哥哥吗?”邵雁玲好奇问。

“偶尔会在校园里看到他和一群同是豪门企业的富家子弟走过。”邵雁萍幽幽的说。斐毅冷每每和她擦身而过时,从没正视她,仿佛两人是不相识的路人,更甭说会和她打招呼了。学校里没人知道他们俩的关系,他不会去提,而她,也没勇气提。

顶楼的房间,和这栋豪宅的其它房间比起来旧多了,空间也小多了。看得出来之前是当储藏室用的,后来因为莫晨雨要搬进来,才重新整理粉刷,房间里还隐隐约约飘散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尘埃味道。

不过,莫晨雨很喜欢这间房间,大小适中且视野好。太宽敞的房间使人觉得渺小、孤独,太狭隘的房间挤在里头又会有喘不过气的压迫感,这样子带点古老气息的房间,一直是莫晨雨的向往。

打开窗户,没有障碍物的特佳视野,街景、远山全都一览无遗,再配上柔柔的风,莫晨雨深呼吸,她真的爱上了这个房间。

欧巴桑阿丽说:“我听夫人说过你的事,小小年纪父母就去世了,好可怜。以后就把这当自己的家,有什么不懂的事,来问我欧巴桑就对了。”

“谢谢。”莫晨雨感觉得出她的热心,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这个家,她毕竟还太陌生了。“对了,你要记住一件事,就是别惹大少爷。”阿丽认真的交代,她可不希望这位小妹妹刚来,就被她从小看大的少爷欺负。

“大少爷?”莫晨雨对斐家的事完全没有概念,邵琴阿姨也没和她提过。

“就是斐毅冷少爷,我们老爷的惟一儿子。还好他呢最近不常回来,不然就是三更半夜大家就寝后才进门,你跟他碰面的机会不多。但是记住,少爷他脾气非常差,你可不要因为他长得师,就被骗了。”阿丽对这个自己看着他由小娃娃长成英俊挺拔的少爷特别关爱,只可惜他懂事后脾气就怪怪的,连斐老爷子也拿他没办法。

“我不会的。”莫晨雨笑着说。她从不过问其他人的事,不喜欢聊八卦,不喜欢三姑六婆的聚会,又怎会去搭讪这个不相识的斐少爷。

阿丽看莫晨雨生得秀气,虽然不美,可是气质很棒,忍不住就说了一连串的话。平常能听她发发牢骚的人是半个也没有,邵雁萍和邵雁玲那对姐妹花,只会把她当佣人使唤,眼睛又长在头顶上,跟佣人聊天这种事,有损她们千金小姐的身份。

阿丽叹气说:“夫人过世的时候,少爷也才不过五岁大,那时的他比现在可爱多了。可惜,之后老爷不甘寂寞,一个女人接一个女人的换,我还真搞不清楚他到底摸了多少个情妇。直到三年前认识邵夫人后,才算维持比较稳定的关系。”

莫晨雨似懂非懂的问:“那阿姨是三年前嫁给斐老爷的吗?”

“夫人去世后,老爷就发誓不再续弦,所以,这么多年进出斐家的女人,就只是老爷情妇的身份而已。”说到这儿,阿丽就难过:“唉!少爷不知道是被老爷的坏毛病传染了,还是故意气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当起花心大少,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我们换桌巾还快。”

“是吗?”莫晨雨觉得这种比喻很好笑,一个三不五时要换桌巾的欧巴桑,和一位三不五时要换女朋友的大少爷。

“小姐,你别以为我在说笑,少爷那种有点坏坏又帅气的模样,靠近他五公尺内的女孩全部都自动投降,没有幸免的。”阿丽对少爷迷死女人的特质可是再了解不过了。

“这样啊,那我会离他远一点。”莫晨雨维持一贯不 浑水的作风。

“听邵夫人说,你有在学琴?”阿丽望着她修长的手指。

“嗯,三岁时爸爸开始教我谈钢琴,直到十岁那年爸爸去世,妈妈就另外帮我请钢琴老师。不过,妈妈也不在了,我最近都自己练习。”弹钢琴是莫晨雨面对伤痛时最好的治疗方法。

阿丽听得鼻头都红了,这小姑娘的命更苦!“你刚刚近来时,有没有发现旁边还有另一个房间?”

“有啊!”她还奇怪,那个房间怎么这么像练琴室。

“那房间里摆着一架古老的钢琴,家里头没人在用。你想练琴时,不要客气,尽管去练,里头的隔音效果很好,就算你三更半夜练习,楼下的人也听不到。”阿丽对这种上进的小孩,绝对是不遗余力的帮忙。

“真的?”莫晨雨欣喜的问,一脸小孩子生日时收到礼物的高兴表情。

“当然喽!欧巴桑哪会骗你。更何况,家里面只有管家和佣人才会上顶楼。说到这,更不知道邵夫人为什么要安排你来这里住,明明还有其它房间呀!”阿丽有点不平。

“我喜欢这里,没关系的。”莫晨雨觉得这个房间加上旁边的练琴室,已是惊喜中的惊喜了,她不是个不知足的人。

“少爷琴弹得也不错,只是他懒得练。很多年前的晚上,我上楼拿个东西,才偷偷从门缝中发现少爷在弹琴。”阿丽回想那一段往事。

莫晨雨走近窗台边,望着外面的景色,天色已渐渐黯淡下来,点点的灯火亮起,一群鸽子在远方天际间滑翔,这是她在斐家的第一晚。

“好了,我下去准备晚饭了。”阿丽带上房门离开。

莫晨雨拿出古文观止,细细翻阅。喜欢古文的中学生不多,而她,一向与众不同。

身世使然吧!她喜欢苏轼的词与文章,欣赏他宽大的心胸,看淡一切的眼光。人世间,少了名利,少了权势,少了生离死别,许多事可能就容易多了。

她望着窗外,念出已滚瓜烂熟的句子,沉溺于飘幽的景致中: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容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叹了口气,她更希望自己是生在宋朝,体验赤壁下那种“驾一叶之扁舟,举匏博以相属。寄浮游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的滋味。

日子,对于十五岁的她,会高潮跌起?或是平淡无味?

晚饭时,一桌子高档的菜色使莫晨雨哑口无言,这是要大宴宾客吗?又是龙虾,又是鲍鱼、鱼翅,又是牛小排的。

斐敬对她微笑的说:“欢迎你来这住!邵琴跟我提了你的事,你就安心住下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跟我们说,钱是小事。”

“谢谢。”莫晨雨在报纸上看过斐敬的照片,占去财经版大大一个篇幅,只是没留意他是谁。年近五十岁的人了,依稀可见年轻时的潇洒不羁、俊逸丰姿。

“阿丽,有联络上少爷吗?”斐敬问,他拿自己的儿子实在没辙,从小就这样子任性妄为,完全不管旁人的意见、感受。

“打了好几次他的手机,都没开机。”阿丽肯定少爷是不想回来吃这顿晚饭,故意将手机关机。“不等他了,大家开动吧!”对于儿子,他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能说什么呢。

报应吧!自己情妇一个换一个,做了不好的示范。这几年跟邵琴算是正式安定下来,却看到儿子常常和不同的女人过夜,他都搞不清楚他到底交了多少个女朋友。但自己违规在先,又能说他什么呢?

“雁萍,这一年在维新学院还好吧?”斐敬和邵琴母女吃饭的机会也不多,他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平日公司应酬开会忙得他一天当两天用,八小时当十六小时用,这种一家人吃饭的宝贵时光,可谓少之又少。

“还不错!”邵雁萍对于学校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让他挂念的是斐毅冷的动向。

“雁玲呢?”三年的时间,斐敬也挺了解这两个姑娘的脾气,虽然骄纵了些,倒也不是攻于心计的女孩。
“今年国中毕业后,我也要念维新学院。”邵雁玲骄傲的说。

斐敬没忽略一旁默默吃饭的莫晨雨,这女孩有一股讨人喜欢的气质。“晨雨呢?你跟雁玲同年,毕业后想念哪?”

“还在考虑。”莫晨雨低着头,不管未来会走向哪儿,总是跟音乐有关的吧。

这些日子,她翻阅了一些音乐学校的资料,最想念的,还是爸爸的母校,也就是维新学院对面的那所全国知名的朱利亚高中。

朱利亚高中,聚集全国顶尖音乐青年的音乐学校,能考进去的学生在音乐上的表现杰出优秀,想要靠后台势力或靠金钱走后门进来,是天方夜谭。

且把关森严的朱利亚高中坚持只收音乐人,不收没有才气的垃圾。   

半夜两点钟,夜里凉凉如薄荷般的气息从窗口飘进来。窗外,皎洁的月光洒进屋里。 莫晨雨轻声吟着: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搬进来的第一夜,适应不良的关系吧!难以入眠。莫晨雨只能看着天花板发呆,过往的种种,一幕一幕跟黑白电影一样在眼前飞快闪过。

小时候爸爸常和她一同坐在钢琴前,她小小的手指头用力地敲在黑键白键上,悠扬的音符声跳出,对一个五岁的小孩来说非常有趣。

爸爸一开始让她乱弹,后来慢慢教她基础练习和曲目,他总是陪着她练。

“每一个音符都是有生命的,你要用感情诠释,单单弹出正确的曲子不够。要让人了解你的音乐的呈述方式,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能漏掉。”

爸爸的话莫晨雨记在心里,一字一句刀刻在心上,爸爸的笑容却转化成怀念的过去,那样无忧无虑的童年,再也无法倒流。

原来,五岁、十岁、十五岁,竟也只是一晃眼的片刻。

如果,没有照片留念,她肯定会渐渐忘了爸爸的模样。

她读过的某本书说:人的记忆能力禁不起考验,就像感情,也别去试验它的忠贞性。人本来就是意志脆弱的动物,亚当、夏娃在伊甸园时,不也是拒绝不了诱惑,吃了禁果,开始人类苦难的历史。

睡不着,口干舌燥,莫晨雨从床上爬起来,决定下楼喝杯水。

夜里,屋子里寂静的只剩时钟滴答滴答的诡异声音,莫晨雨踩着脚尖,用猫的轻盈步伐走下楼梯,怕惊醒已入睡的人。

可是一踩上客厅的地板,却被暗夜里宪率的声音吓得倒抽一口冷气!她僵着,不知该一探究竟还是赶紧上楼。

先是听到男人沉重的喘息,沙发上隐约有人影的律动一上一下,激烈的动作混杂着浓浓的香水味和撩人的古龙水味;女人细微的娇喘声不间断地,似乎是呻吟,又是愉悦的享受。

所有在黑夜里爆发的情欲高潮,诡魅的气氛,空气中多种混浊的气味,时钟滴答声,让莫晨雨一动也不能动的呆在那儿。

已混乱的脑筋更是纠结成一团,惟一清楚的,就是那个沙发上的男人可能就是阿丽口中的斐毅冷少爷,她千交代万交代,别去惹的。

但,看了这么一幕血脉贲张的画面,她更得喝一杯水润润不舒服的喉咙。

不能惹他,就假装没发现这件事好了!

莫晨雨踩着无声无息的步伐,越过大厅移向厨房。她快渴死了,喝杯水就上楼,眼前的一切就当只是场梦吧!那样激情的场面不适合她平淡的生活步调。

注入满满一杯的白开水,惊魂刚定,她站在水槽前,双手捧着透明玻璃杯,咕噜咕噜的将白开水灌入干涩的喉咙。

躲在漆黑的厨房里,容厅里上演儿童不宜的画面依然鲜明地存在脑海里。莫晨雨试图分析了解男女之情、亲情、友情对于个人一生的影响。

而她看待感情的心态始终过于成熟,也过于消极。身边至亲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去,她开始变得无所谓,变得冷淡。

也许,她的情绪是伪装的。也许,太多的来来去去她不能负荷。

她,选择淡然。苏东坡式的淡然。

也无风雨也无晴!

怔了好些时候,莫晨雨拿着玻璃杯转身,猛然发现身后罩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度,将客厅射进厨房微微昏暗的光线遮住。

她吓得发出“啊”一声,手里的水摇晃溢出。

“躲在这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冷漠却充满磁性的声音,回荡在黑夜里。

莫晨雨看不清楚他的脸,只知道他光着上身,穿着一条牛仔裤,全身散发着男性古龙水和激情后汗水的气息。

“喝水。”莫晨雨低声说。

“怎么,刚来的第一天就对香艳的画面感兴趣?”相当讽刺的语气。

斐毅冷清楚她的身份?

“对不起,无意打扰你,我现在上楼。”莫晨雨想越过他离去。

斐毅冷突然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低身打量。

莫晨雨被这突如其来、粗鲁霸道的动作震住,整个人动弹不得。

“邵夫人挺行的,本来就带了两个拖油瓶不说,大方的再收容第三个。”冷冷又不屑的嘲讽声。一张大脸贴近莫晨雨,背光的关系,斐毅冷的脸一团漆黑。她只感觉得到他的呼吸,吹拂着她的脸。

莫晨雨不出声,良好的家教使然,她不去争执,也懒得争执。

“原先的两个拖油瓶还有点姿色,你怎么就差了一大截。”斐毅冷对于女人的鉴赏力三个字便足以形容——快、狠、准。

够不够格称作美女?可以玩多久?如何一举攻回本垒?他执行的准确无误。

二十岁的年纪,吃遍各种货色,野艳的、清纯的、冰山美人的、骚的、辣的、乖巧的……能列举得出的美女类型他都尝过。在他的眼里,美女的差别只是上围、腰围、下围的不同。

对于外貌,莫晨雨没有太多意见。她是长得很普通,混在人群里,的确不会有人留意到她。她不是树大招风那类型的,也没兴趣变成那种人。

“嗯。”她坦承,这种事没什么好辩解的,脸蛋是父母给的,难道要她去整型?

斐毅冷被她没有情绪又温温吞吞的回答给堵得无话说。女人,在他面前向来不是羞怯的低头不语,不然就是刻意摆出冷艳的姿态,再来就是撒娇、惺惺作态,她们的一举一动,全都在他的盘算掌握里。

这回,是碰上个无貌无色无身材的怪胎?

“叫什么名字?”有雅兴问起她的名字,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女人在他的认知里,应该是36、23、34的代称。

问女人名字,开什么玩笑?他碰过的女人起码三打以上,却从不记得那些他玩过女人的名字,反正代表的数字都差不多。

“莫晨雨。”他问什么她就回答什么,不会多,不会少。

斐毅冷肯定这女孩一点女人味也没有,没个性加上没外表,还穿着一件史努比的睡衣!现在的国中生不是个个都装成熟,睡衣都是名牌的、蕾丝花边的、透明的,竟还会有人穿卡通睡衣?幼稚到极点。

“毅冷,你啤酒怎么拿那么久,冰箱没了吗?”娇滴滴的女人声音从大厅传来。

“我上楼去。”莫晨雨快速的穿过大厅,奔上楼梯。

那个只穿着内衣的女人坐在沙发上,昏黄不明的光线依旧不掩她美艳的外貌、火辣的身材。她疑惑地望着从厨房闪身冲出的莫晨雨。

“毅冷,那小女孩是谁?”女人好奇,只知道他有两个妹妹,她也见过,绝不是这一个,给人的感觉太两极了。

“新来我们家,占饭碗的。”斐毅冷把啤酒递给她。

喝完一瓶海尼根后,欲望又升起。他一手在她胸脯上抚摸,咬着她的耳根,女人发出满意的叹息声,另一只手,向下游移进入她神秘的三角地带。
深夜里,男人与女人的交融进入另一高潮。


第二章

那一次过后,莫晨雨就再也没有见过斐毅冷。住进斐家也有两个月的时间,在同一屋子里,就是碰不着面。

阿丽说,少爷是夜行性动物,见光死的,所以白天不太露面。

她觉得这个比喻很像他,跟着月亮的起落行进。她喜欢仰头看黑夜里黄澄澄的月亮,但,她只有失眠时会跟月亮同起落;平时,她还是喜爱阳光从窗口照进的明亮灿烂,迎接美好的晨曦是她最爱的事之一。

至于现在上床睡觉前,莫晨雨都养成习惯准备一杯水在房里,免得半夜下楼又碰上同样的情景。也不是特别尴尬,但心里觉得怪怪的。

她不想惹麻烦,因为他脾气确实霸道恶劣,阿丽交代的事她没忘记。她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考上朱利亚高中。

吃完早饭后,莫晨雨坐公车出门。

斐敬蛮喜欢这气质优雅的女孩,曾多准备个司机早晚要接送她,方便她进出门;但莫晨雨婉拒这项提议,她已习惯一个人来去的生活。

可以说寂寞,也可以说自由。

通常,自由和寂寞是共存的,很难要求自由,又要一大堆人跟在身旁陪伴。

她喜欢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头,行色匆匆的路人,思考她末来的动向,思考生命流逝的意义。哲学的书她也念了不少,关于存在的价值定义,她仍在研究之中的巧妙。

物质,是界定存在的价值还是人为的虚荣心?

权势,是改变存在的体制还是欲望的渲染?

金钱,是衬托存在的意义还是无止尽的欲望黑洞?

人世间的一切价值判定,都暗藏玄机。人,总是会不小心就掉入商业设置的陷阱里,丧失判断能力。

相对于她的独来独往,邵氏姐妹就很享受有司机接送的生活,她们已不能忍受坐公车、沙丁鱼罐头人挤人的日子。奢华的生活享受久了,再回复小老百姓的纯朴已无可能。没有佣人、没有司机、没有名牌服饰、没有美味佳肴、没有金钱挥霍的日子,绝对是黑白惨澹的。

莫晨雨,情有独钟于这种平淡生活。

邵氏姐妹觉得她是超级大怪胎!不爱看电视,爱看书;不爱听流行音乐,天天听古典音乐,不爱逛珠宝店与百货公司,特爱逛书店;不喜欢上高级餐馆,常常晃去夜市吃小吃。

她,是不同世界的人。

更怪的,她竟拒绝念维新学院。

这个高级学府,不是一般人念得起的,一学期三十几万的学费吓死人,是斐家有钱,才供得起。当然,维新学院贵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从高中直升大学的七年里,有五国语言的训练课程,包括英、法、德、日、西班牙文;商业培育课程,科技工业训练课程……各式因应企业需要设计的课程,加上国外专聘回来的教授授课。

这所学校设立的宗旨,本来就是要培养企业接班人的底子。平民想进来也可以,户头里多存点钱吧!

莫晨雨并没有跟邵家的人和斐敬提她要考朱利亚高中的事,等入学考过关再说也不迟。没考上的话,她就另作打算。

背着包包,她慢慢走进朱利亚高中的校园。

两排翠绿浓荫的大树中,笔直的石板路,弥漫中古世纪城镇的味道。呵!不亏是为了招收音乐人创办的学校,莫晨雨爱上这样充满诗意的感觉。

加油!她在心里大喊。

专注于应付考试,莫晨雨没发现远远地有人注意到她的行踪。

斐毅冷一手揽住红衣洋装美人腰际,在朱利亚高中的石板路上闲晃着。

“毅冷,那女孩不是那晚在客厅里的那个?”美人仰头看他冷俊迷人的脸。

他淡淡的望了莫晨雨一眼。“可能是吧!不是很有印象。”

美人搭着嘴浅笑:“是啊,那么平凡的小女孩你怎么会记得。”

斐毅冷低头凝视她:“那你又为何记得她?那晚光线很昏暗,你倒是厉害!”

“学音乐的人对于同类特别敏感,况且她的手修长漂亮,应该是弹钢琴的好手。”美人的观察力还颇强的,连手的形状这种细微的小地方,都不放过。

“是吗?”他没留意,那晚他只闻到她及肩的头发有股淡淡的洗发精味道。

“我猜,她是来考入学考的。”美人倚在他身上,长发在空中飘啊飘。“而且,她一定会考上。”

“对她这么有信心?”斐毅冷嘲讽的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那没个性没情绪的声音和反应。这种人,会是音乐家!会有艺术气息、有爆发力!会情绪激昂的弹钢琴!他不以为然的冷笑。

知道斐毅冷不可能对这么貌不惊人的女孩感兴趣,美人才稍稍夸奖说:“直觉告诉我,这女孩会是个音乐人才。”她从不会犯下在男人面前赞赏敌人的错误;但,如果只是个不起眼的丫头,又另当别论。赞赏这种市面上到处皆有的货色,反而能显出自己的宽容大度,眼光独到。

美人,总是知道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男人才会对她死心踏地。这招对斐毅冷有没有用呢?

一如美人所料,斐毅冷对于黄毛丫头是不是音乐人才的话题,兴致缺缺。

妄晶华喝茶,我约了同学。”斐毅冷带她走向停在校门口的银色保时捷跑车。

“是那位精华科技的少东吗?”美人好奇。

“对他有兴趣?”斐毅冷帮她开门。

“才没有呢!他哪比得上你呀!”美人粉俏着脸辩白。“你那些优秀同学里,我只认识他,才随口一问。你跟他不是最熟吗?”

斐毅冷双眸冷然,偏头斜视美人。

美人心一惊,乖乖闭上嘴巴。她差点犯了斐毅冷的大忌——三姑六婆,东家长西家短的女人,他最受不了。

斐毅冷喜欢速度,喜欢嚣张的开着亮眼的跑车把女人。被警察拦,顶多罚钱嘛!能拿他怎样?他们家被罚那一点钱,不痛不痒的。

他插入钥匙猛吹油,扬着轰轰的声音奔驰在马路上。

***

来斐家的第三个月,斐敬过生日。

斐氏大手笔的包下了凯悦饭店庆生,许多企业界的名人、和斐家有关系的政商名流、斐敬认识多年的好友,纷纷到场祝贺。

莫晨雨穿着乳白色小洋装,拿着一个装满水果的盘子悄悄躲在宴会的角落吃着,实在不习惯这样热闹的交际场合。她只打算用眼睛看这场光鲜亮丽的盛会,和陌生人也可以聊的好似老朋友的事,她做不来。

邵雁萍和邵雁玲像两个华丽的小公主,穿梭在众嘉宾之间。

这也不是她们俩第一次会见宾客,企业界认识她们,了解她们身份的为数不少。反正是斐家人,就算是情妇的女儿,来头也不小;再者,两位小公主长得娇艳动人,对他们有意的小王子,数数也不下十个。

莫晨雨抱定主意,只要邵琴和斐敬没打算介绍她,她宁愿当个路人甲就好,省得她要说那么多寒暄客套的话。

这场宴会惟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那次暗夜里距离她五公分近的脸,终于现出原形了。

斐毅冷一百八十多公分的修长身材出现在大门时,即刻引来一阵骚动。原本只是普通的黑色西装,套在他出众的体格上,就格外迷人,他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型与五官,想不成为目光所在也难。

深邃的双眸中间,有着高挺、弧度优美的鼻梁,底下是两片丰盈红润又形状完美的嘴唇;他的外表,无疑是让女人崇拜、瞻仰,零缺点的形象。

无怪阿丽欧巴桑说,靠近斐毅冷五公尺内的女人,全都抗拒不了他的诱惑。光是在他的目光凝视下,就会像夏日里的冰淇淋,慢慢融化吧!

莫晨雨也像是看到艺术品般啧啧称奇。不过,价值太高、过于贵重的艺术品,她觉得只适合远远观赏,买下来搬回家,花费的人力财力都过于庞大,是不智的抉择。

因此,她还是远远地看他一两眼就够了,想和他说上一两句话的女人全场都是,她也不用假意和他打招呼。同住一屋子都几乎没说过话了,又何必在这场合嘘寒问暖?

邵氏姐妹倒是等不及的拉着斐敬和邵琴走向斐毅冷,演出一家人的精采大团圆。

是很棒的画面,男的帅,女的美!众人惊呼,配入音效,这一幕可以夺下奥斯卡最佳剧情类奖项。

完美的表演!

除了,斐敬冷不防迸出一句:“晨雨呢?”

他想趁着这个机会将晨雨介绍给大家。毕竟以后他们一起出席公开场合的机会很多,大家在背后窃窃私语,打听她的家世也不好。

当下,众人纳闷,谁是晨雨?

众宾客马上四下里寻,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大家更是彼此对望,交会眼神的讯息相互问,你是晨雨吗?

莫晨雨无奈,由角落走入灯光聚集的舞台。众人发出惊叹声,哪来这么平凡的女孩!

斐毅冷嘴角微扬,邪笑着,这小丫头以为躲起来就没事了吗?

“这是我收的干女儿,叫莫晨雨。”斐敬宣布。

过去三个月来的观察,斐敬相当喜欢这女孩的想法及行为作风——没有千金小姐的任性,坚持自己想要的生活方式,待人温驯有礼,不随波逐流。他打定主意收她当干女儿,也没和邵琴说。

邵氏姐妹和邵琴都一愣,才想着斐敬要如何介绍莫晨雨,没想到竟是收她当干女儿。对她挺好的嘛!

众人举杯高呼:“恭喜!”

莫晨雨站在那里,自己竟然成了连续剧的主角!她茫然看着周遭的景物,脑子一下无法正常运作。

直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飘近,同样冷冷的嘲讽声:“恭喜呀!有没有麻雀变凤凰的感觉?”莫晨雨回头,看到斐毅冷近距离的接触,立刻倒退三步。

她的反应相当好笑,斐毅冷挑起眉来:“你是被鬼吓到吗?”

“我……”又是那种平铺直述法:“我没想到你站在身后。”

斐毅冷想不出老爷子收她当干女儿的用意,无聊又平凡的丫头!

“斐董事长真是有眼光,收了个这么优秀的干女儿!”朱利亚高中的沈是华校长道贺说。“晨雨可是今年最高分考进我们学校的。”

“啊?”在场的人,除了斐毅冷稍稍进入情况外,包括斐敬、邵氏母女,都一头雾水。

斐毅冷暗忖,真被林曼如美人说中,那丫头是优秀的音乐人才?不像啊!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会弹钢琴?

“晨雨没跟你们说吗?今年招生里,她是第一高分考进朱利亚高中的。”沈校长好几年没碰到这么有天分的小孩了。

“真的?”斐敬喜出望外的问。

莫晨雨点头:“今天早上才知道的,想晚点回家后再跟你们说。”

“太好了!难怪你不去念维新学院。我还猜想,你可能是不好意思。”果然没收钱干女儿。

邵氏姐妹瞪着莫晨雨——

她,可以考上每年只收一百名学生的朱利亚高中?

和维新学院并列全国第一难进去的学校,而且是第一名考进去的?

那么一个怪人会弹钢琴?

“斐董事长,你没听过晨雨弹钢琴吗?让她现场演奏一段,当作送你的生日礼物吧。”沈校长看着大厅里的平台钢琴提议。

大家都没听过莫晨雨弹钢琴,对她的琴技有着一千万个问号。众嘉宾也是满怀期待看着莫晨雨,这个第一名考进朱利亚高中的学生。

看样子是赶鸭子上架,不弹不行了。莫晨雨其实不害怕在这种公众场合演奏,只是今天真的太特殊了,跟一般的演奏会完全不同。

“那请大家聆听晨羽弹奏贝多芬的钢琴奏呜曲‘悲怆’。”沈校长特别喜欢她入学考时,弹奏的这首自选曲。

莫晨雨上台,深呼吸后坐下,精神完全集中于琴键上,那些观看的人被她隔绝于外。她的世界,只剩下她,和钢琴。

全场无声息,众人屏气凝神。

钢琴声,如立里话里的魔法般一声一声流向每个人的心坎,充满震撼力,充满感情,清晰的、忽快忽慢的节拍,紧扣众人的情绪。

那样悠扬、孤寂的琴声,仿佛夜里踽踽独行的坚毅老人,传诉着坚强、温暖、不放弃的精神。

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勇敢面对人生接踵而来的挫折。

只要心里的明灯没有熄灭,只要坦承面对自己,所有的困难都可以克服,不需要妥协,不需要背叛自己。

在场的人,有的感动得流出眼泪,有的眼神发亮,像是被神思启发。

连斐敬都心里暖暖的,眼眶湿湿的。

演奏完,莫晨雨一鞠躬下台,鼓掌声不绝于耳,还有人高声喊安可。

莫晨雨浅笑,从出神的弹奏中回神。

沈是华校长鼓励地拍着她的肩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斐毅冷不说话的退到一旁,他没办法蒙骗自己,莫晨雨的演奏确实深深地冲击着他的内心。

也许是太久没听音乐会了。他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陷入沉思……

***

七月,让人忍受不了的艳阳,以三十八度的高温荼毒大地。

出了冷气房,被烤焦的机率是百分之九十。

马路上,行人稀少。绿荫底下,偶尔一两对情侣并排坐。

“维新学院暨朱利亚高中举行联合迎新会”,硕大的标语贴在两校门口,经过的路人很难不去注意到。

时间:七月十日,早上九点。
地点:维新广场。

连抬头都懒,遑论仔细留意每年必定安排的盛会,斐毅冷走出维新学院大门。林曼如穿着PRADA今年最新款高跟鞋,在对面的朱利亚高中站了将近半小时,忍受艳阳的曝晒,为的就是白马王子现身这一刻。

林美人已成功的化解“斐毅冷最久任的女朋友不会超过三个月纪录”的魔咒,这是她的第四个月,羡煞校园里众家女子的心,也粉碎她们排队候补登上宝座的希望。所有关于她即将成为下堂妇的谣言不攻自破,她,可是费尽心思稳住她的地位。

斐毅冷跋扈的性子、阴冷的思绪本来就难以揣测。他从不按规矩行事,对体制、礼教他都嗤之以鼻。

她,林曼如,将成为八卦周刊上最风光的女人!

“毅冷!”她越过马路跟上。“人家等你好久,太阳晒得我都昏了。”

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心。“你可以不用等。”

林美人望着他不佳的神色,惊恐道:“没有啦!也是一下下而已。”

他看到她的名牌新鞋,眉间耸了起来:“刚买的?”

林美人喜沾沾的说:“昨天逛街还碰到你两个妹妹。”

那两个败家女?斐毅冷脑海里很少浮现她们的影像,因为想到也只是厌恶。

一个情妇妈妈,两个成天逛街买东西的女儿,仗着老爷子宠她们就摆出女主人和富家千金的姿态挥霍。

“小你三岁的那个,还满脸恨意的瞪我。”林曼如火上加油说。那个郡雁萍想跟她斗,还早呢!

“瞪你?”斐毅冷挑起剑眉,讥笑的说:“是不是你抢先买走她要的名牌衣服?”

“才不是。我看她是忌妒我和你在一起吧!”林曼如对付敌人,从不留情。

尤其是邵雁萍长得一副美人胚子,不可轻忽,又和斐毅冷同住一屋檐下,合该是要探探她在斐少爷心中的分量。

斐毅冷沉默不语,那丫头喜欢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他早看出来,他只要手指头一勾, 她就会乖乖愿意过来。碍于老爷子疼这两个“妹妹”,他才跟她们划清界线,染指她们,老爷子想必会气得五脏六腑都分家。

看斐毅冷阴情不定的神色,林曼如不敢多问,怕恼怒他。这事可以慢慢观察,不急在这一时。

她赶紧转移话题:“跟念维新学院的那两个美女妹妹比起来,你会不会觉得念我们学校这个才女妹妹可怜多了?”

“可怜?”斐毅冷嘴角上扬。

“你们家是故意虐待她吗?大热天的,她每天坐公车上学。”林曼如深信女子可以无才,绝对不能无色,否则,就沦落到莫晨雨般不讨人爱的下场,堂堂斐氏企业的千金,每天早上七点准时在公车站排前报到,挤公车。

最好像她这样才貌双全,才能掳获斐公子飘忽不定的性子。

斐毅冷不相信老爷子会虐待自己的干女儿,他怀疑是那怪丫头自愿如此的。这一切,有待查清楚。

看斐毅冷没搭腔,林曼如佩服起自己的判断力。女人,有点外表还是吃香。

“这还不打紧,我们学校的三年级学生策划迎新活动时,竟然要考进来前十名的新生上台演唱英文歌曲。”林曼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摆明刁难你们家的才女妹妹。”

“唱歌嘛!没什么。”斐毅冷不以为然。

“是没什么,只不过前十名除了她的其余九名,皆副修声乐,只有莫晨雨副修长笛;还规定最输的那个,要被大家泼水。这不是整她,是爱护她喽?”林曼如反问道。

斐毅冷耸肩:“那是她的问题,与我无关。”

林曼如就喜欢他这种事不关己的冷漠态度,最好是对所有女人都这样,她才不会担心他又恋上哪家的野花。

为此,她愿意每天高歌三声哈雷路亚,赞美主!以求他不要这么快变心。

***

清沱大雨,从漆黑夜空倾盆而下。街道上,冷冷清清。

凌晨一点半,斐毅冷迅速地将保时捷停进车库。熄火后,一整栋房子安静出奇,灯火也都暗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不断落下。

没带雨伞,淋着雨快速的用钥匙开大门,他稍稍仰头,发现顶楼的练琴间灯火通明。

这丫头是练琴练到脑子烧坏了,凌晨一点半,还泡在里头。

他进门,半湿着身子与头发。他可以一如往常不管别人闲事,冲个热水澡后睡觉;但步伐,却不听使唤的往顶楼走去,想看看才女小妹妹是不是真疯了。

斐毅冷悄悄打开练琴室的门,传出录音机播放清柔的英文歌声。

那首,是他很喜欢的英文歌——Silent All The Years。

莫晨雨打算演唱这首难度颇高的歌!光换气就会换死人的经典歌曲!

屋外,大雨有如非洲荒原的雨季,搅和着;屋内,流泻一室的音乐。

莫晨雨坐在地板上,呆望着玻璃窗上游离的雨迹,复杂得有如蜘蛛网的雨迹。

她茫然,是不是成长的过程也是如此刻骨铭心?

人世间的过往,也是如此没有轨迹可循?

会流到哪都是偶然,都是命运安排?

太深刻的认知,往往伤害自己的内心。

她,悲伤的哼起歌,斐毅冷看着她那样的表情,心里,缓缓地流过一丝抽痛感。

很多年了,他不知道刺痛为何?麻木神经,放纵情欲,他以为可以傲视一切感情。

音乐一段一段流过,莫晨雨轻声唱着,柔柔的嗓音在夜里,比西洋航海历险中,唱歌蛊惑水手的妖姬更具魅惑力。

一字一词,下蛊般迷幻人的听觉。

想象与现实没了界线,存在只是认知差异。

Years go by will I still be waiting for somebody else to understand.
Years go by if I'm stripped of my beauty and the orange clouds raining in my head.
……

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去,他专在听着她的天籁歌声,心里怀疑她真的副修长笛吗?那些副修声乐的人,要打败她也不太容易吧!

而,歌词的心境,是她的写照吗?亦或是,他的写照?

莫晨雨抬头,终于发现有人伫立在门口。

斐毅冷?他在那儿站多久了?

“你唱得很好。”他称赞,少了平时的嘲讽意味。

“谢谢!”莫晨雨惊讶于他的友善。

或许,习惯了他的嚣张跋扈、阴沉冷漠,这个有礼貌的斐毅冷她反而不熟悉。

“你淋湿了?”莫晨雨走回旁边的房间,要拿毛巾给他。

斐毅冷跟了进去,不请自来、霸道的坐在她的床上,又恢复那个王者的傲气。

莫晨雨只能无可奈何的把毛巾递给他。赶他出去吗?这是他家耶!

他用毛巾揉着凌乱的发丝,其中几撮还掉落额头前,俊美的脸上没有狼狈,反而多了狂野味道。

连隐隐的笑意,都是勾引。

靠近他五公尺内的女人,没有说不的能力……阿丽欧巴桑的话,又在耳际响起。

莫晨雨心想,她是不想去惹他,可是他又不会被贴上“危险勿进”,关入动物园里,列入需要特级看守的肉食性动物。

他半夜冲近她房里,难道要她把房间让给他?还是呼叫警卫,把他趋之远离?

“别站着,坐下来。”斐少爷不耐烦的说。

莫晨雨捡了个最远的位置,坐在书桌前。虽然还是在五公尺危险距离内,也有三公尺的安全距离。

只可惜老天爷对她,没那么爱护。

“来这里坐,我又不会吃掉你。”斐毅冷拍拍身旁的位置,命令的味道明显。

无奈站起来,他身旁的位置一点安全距离都没有,她注定要成为没有能力说不的女人?

“别突然贴近我,我不习惯。”莫晨雨用最客气的方式,诉说她的习惯问题。

然而,促狭恶意的光芒,自他闪烁如夜星的双眸中流出。向来是这样,别人愈是抗拒的事,他愈有兴趣挑战。反骨的人!

从没碰过这么个温吞没性情的丫头,他勾起她的脸蛋,猛然吻住她没有血色的嘴唇。

又是熟悉的淡淡古龙水香味包笼住她,莫晨雨丧失反抗能力,只觉得呼吸快停止了。

“我快没气了。”莫晨雨挣扎着说。

看她面红耳赤、喘不过气的模样,他终于松口,讥讽的调调又来了:“这么大了,还不会接吻?”

强占了她的初吻还好意思笑她?“你吻着我,我怎么吸气?”

“吻,用嘴巴;呼吸,用鼻子。”斐少爷讥笑的说。

可是被他烙下唇印的同时,周围的空气被慢慢抽光似的变稀薄,她只听到怦咚怦咚的心跳声,怎么也吸不到氧气。

“你真是可恶!”莫晨雨头一次骂人,依然不愠不火。一个人的家教太优良,也不是好事。

斐毅冷邪笑:“想让本少爷一亲芳泽的女人,十只手指头加十只脚趾头都不够数!”言下之意,她被他亲了,要举香感谢神明保佑喽!

“随你高兴。”莫晨雨看到他霸气的脸,都懒得争了。

怎么会有人这么容易让步?她在学校里一定是因为这样,才被人锁定为可欺侮的目标之一。

“为什么要坐公车上下学?”他第一次管别人的私事。

“我以前就坐公车上下学,习惯了。”莫晨雨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看她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果然猜中了。

这丫头就是这么怪,什么都是习惯问题,习惯不可以改吗?习惯非得沿用一辈子?

“念维新学院和朱利亚高中的学生,只有你一个人坐公车上下学。”难怪林曼如会以为莫晨雨被斐家的人欺负。

“真的吗?”她略显吃惊问。

“废话。你在公车上有看过我们两所学校的学生吗?”斐毅冷受不了的说。

“是没有,我以为大家上学时段不同。”莫晨雨不觉得公车问题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讨论。

偏偏斐毅冷不放过她:“那是因为每一位学生不是有专车接送,就是开车上下学。没有人会大热天去等公车的。”他一字一句咬牙念出,不知道为什么可以因为她的笨而生气。

“我喜欢坐公车。”这时候,又懂得作奇怪的坚持。

“你真是莫名其妙。”斐毅冷不悦地丢下毛巾,大步走出房间。

莫晨雨望着他离去的身影,心想:是他莫名其妙吧!一屁股坐在她的床上,抢吻去她宝贵的初吻,连她坐公车上学也惹到他?

难伺候的大少爷!阿丽说的没错,真的不要靠近他。

心跳尚未恢复正常,他湿润的唇和熟悉的古龙水飘散四周,真的很难拒绝他。即使,被他强吻,心里也不会有怨愈之意。

他俊美的外表下,隐藏恶魔的化身吧!

莫晨雨提醒自己,下次看到他,一定要闪得远远,天涯海角不相见更好。   

***

莫晨雨对物质生活奢求不多。

因此,斐家大宅里的顶楼就是她一片天地——有音乐,有书籍,有宽敞的空间,有宁静的步调。她,也习惯于这样的生活。

下课后,她会去诚品书店坐坐,挑几本喜爱的文学类、音乐美术类、知识类的书读,不错的话,就买回家。

她,现在有当小富婆的本事。斐敬一个月给她十万块的零用钱,她推说不用,斐敬还是存入她的户头。

邵氏姐妹一个月十万元不够花;她嫌太多了,花不完。累积数个月后,竟有几十万的存款。她,目瞪口呆!

喜欢日子悠闲,没有争端,没有情绪的急速起落,没有复杂的人情事故,平淡的跟白开水一样。她,沉溺其中,希望人生就是如此。

可以静坐书店里,一本一本书籍翻阅;可以在咖啡店喝杯香醇的拿铁,感受一下午的美好;可以去唱片行,视听喜欢的CD,中意的买回家播放。

放学后,同学约她去精品店“血拼”,她摇头;邵氏姐妹约她去大饭店和公子哥儿约会,她说不。她是豪门里,最不像千金的千金。

独自在诚品书店里闲晃,她经过杂志柜时,看到斐毅冷俊冷的身影拥着一个绝色模特儿,赫然成为最新一期八卦杂志的封面。

记得他之前是和朱利亚高中的某位学姐交往啊!换女朋友了?

莫晨雨拿起了杂志翻看,有半本的篇幅在介绍他过往的情史。从第五页到第七十页,贴出他每任女朋友的玉照,每位美得都可以拍电影!夹杂一大串的文字,叙述中间交往的时间长短,约会的地点、方式等等,看得头昏目眩。

嘘了一口气,莫晨雨想着他,怔怔出神。不是想着那晚的吻,也不是想到他魔鬼般的邪恶笑容、俊美却阴森的表情。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不断的换女朋友?

这样的日子,有意义吗?

她不懂他,又仿佛可以感受他的心情。很难解释,就当是第六感吧!

无意抽丝剥茧的分析他的想法,但总觉得,是不是大多数人的心里,包括斐毅冷、她自己、邵氏姐妹,都努力的弥补自己所欠缺的东西,想填满那块不让人窥视的真空地带?

于是,在熙攘的尘世里,汲汲营营的做一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的事?

在一家接一家的百货公司狂买,参加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一次又一次的换女朋友,所有人类的行为最后要得到的是什么?

就像她自己,看了一本又一本的书,她想找寻的答案有了吗?

***

十点钟,莫晨雨走出书店。

时间太晚了,她要搭的公车不容易等到。虽然计程车随处可招,但她不习惯和陌生人共处于狭隘的空间里,尤其是计程车。

中心孝西路上车流不断。走着,她刚刚翻阅完的那本杂志的男女主角,同时从希尔顿饭店大门出来。

莫晨雨直觉避开这一幕的好。马上掉头,要往另一方向走。

可是眼尖的斐毅冷目光已扫到她单薄的身子,修长的双腿大步跨到她面前,硬生生拦下她。

一百七十公分的模特儿女友赶紧追上他。“她是谁呀?”

火车站前,风势大。

莫晨雨及肩的头发迎风飞起,斐毅冷闻到那股草香洗发精的味道。

女人的香水品牌,他一闻就知道是哪家厂牌,香奈儿、DKNY、雅顿、GUCCI、迪奥……没有叫不出来的。他每换一任女朋友,扑鼻的香水味往往更换一次。

偏偏她那洗发精,他研究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可能从地摊买回来的吧!但,味道,就是清新可人。不会过于妖艳浓郁,也不会周于俗气无味,恒久耐闻如夏日大草原上舒畅的绿草香。“晨雨,老爷收的干女儿。”斐毅冷一向称斐敬为老爷。

“你爹地收她当干女儿?”美丽的模特儿睁大水汪汪的美眸,以为自己看错了。一个看了一眼就会忘记,看不出哪儿特殊的小女孩?

“回家?”他望着她身上朱利亚高中的制服及书包,下课就直接出来晃了?还以为这丫头只会关在顶楼的练琴室里。

“嗯。”闷闷的承认。

“刚刚去哪?”不自觉询问她的去向。

一旁的女模特儿满肚子疑惑,斐毅冷会管别人去做什么?天要下红雨了?还是,太阳打西边升起?

莫晨雨指着旁边大楼。他看了看挑眉,要笑不笑的审视她——

这丫头会逛百货公司?不太可能。

“哪一层?”问的仔细。

斐公子开始当起保护小女孩的监护人?女模特儿不信。

“诚品。”莫晨雨看到女模特儿怀着敌意的眼神扫视她。

“别念太多书,小心变书呆子。”冷冷的讥意,自性感的双唇吐出。

习惯了,莫晨雨不以为意,她挥手道再见:“我赶公车。”

“顺路,我送你。”斐毅冷霸气的拉住她。

她试图反对他的提议:“你的跑车是两人座的。”她看看他身旁的美女。

斐毅冷走到马路边,拦了辆计程车。女模特儿惊讶、生气,却没有抱怨,只是火辣辣的搂住他,掠夺他的吻后,上车离去。

刻意表演离别式的亲吻给她看?或,习惯的道别方式?

银白色跑车,在夜里驰骋。

莫晨雨最喜欢中山北路往天母路上这段,两边全是绿荫茂盛的行道树。

新鲜空气,盈满全身。

斐毅冷沉默,她也只望着两旁呼啸而过的景致。

她从不因为没有话题困窘,太多的话语她消化不良。

她喜欢思绪的流动胜过话语的交流。

语言,可以虚伪,可以谄媚,可以下流。

然思绪,真诚无欺。尽管掩饰自我,却无法欺骗自我。

他打开音响,竟是她迎新会上唱的“Silent All The Years”。

极度的放松,她跟着哼起来,悠悠嗓音在夜里施咒。

“迎新会,第几名?”他想到那个想整她的比赛。

“第一名。”她不当一回事的说,没有自豪,没有高兴,只是叙述一段事实。名次对她没什么意义,她在乎的是过程,结果只是结束的象征。

斐毅冷又冷笑起来,活该那些无聊的人自讨没趣。

不懂他为什么冷笑,她喜欢两人间静谧的氛围。

“很喜欢这首歌?”瞧她唱得投入,平时看不出情绪的平淡声音如画夏的蝉呜,撼人燃烧。

“独白的歌词,在简单的旋律里发挥极致,牵绊相同想法的听众。”她是很感动没错,相似的情景在她十五年多的人生里一遍遍重演。

而沉默,像是她的影子。

从几岁开始她话少得令人忧心?她自己都忘了。

而他呢?同为歌词里的情绪感动吗?

“你怪的时候很怪,正常时又很正常。”意兴阑珊的嘲讽不改。

这是恭维呜?莫晨雨不这么认为。由他高兴吧!


第三章

念朱利亚高中的第二年,莫晨雨的存款簿里已有上百万。也不是十分节俭,更不是刻意存钱,但每个月的开销费加来加去,就是很难超过一万元。

她很少买衣服,要求的是舒适,路边摊她也不介意。没买过首饰项链,惟一花最多的就是满屋子一柜一柜的书籍。

最奢侈的消费,就是一次买回一整套史努比的漫画书;还上网站,从国外订购英文原文跟这只小猎犬相关的书籍回来读。

说不上疯狂的史努比迷,不过就是喜欢漫画里简单又深刻的童言童语。史努比小猎犬有无边的想象力,有时候是开飞机的英雄,有时候成了写小说的作家;还有,心地善良的查理布朗;而总是拖着一条毛巾的奈勒斯,跟她小时候还蛮像的。莫晨雨不太迷恋东西事物,可一旦爱上,就执迷。

今晚是邵雁萍的生日,她不能到书店晃晃再回家了。

先去买礼物吧!离学校最近的就是那家蒂芬妮。花了她截至目前最大笔消费,买一只五万块闪闪生辉的钻石戒指。

回到家门口,发现斐毅冷刚买的红色法拉利跑车也在,这倒是新鲜事。他不爱出席这种家庭聚会,嫌无聊。

一进门,斐敬就笑说:“晨雨,等你吃饭呢!”

环视大厅,大家都在餐桌上就位,她坐下,发现斐毅冷身旁坐着一位女伴。连打量一下那位新女伴外表的动作都省去,她把礼物递给邵雁萍:“生日快乐!”

反正斐毅冷身旁的女人个个脸蛋美丽身材佳,也说不出别的了。之前,那些数不清的佳丽,莫晨雨根本记不得长相。人的记忆力,果然不堪存取太多事情。

妙龄女郎拿出礼物,倾身向前:“雁萍,生日快乐!这是我和毅冷的心意。”

邵雁萍臭着脸收下那礼物,她对斐毅冷所有的女朋友都是这副天字号的脸,又臭又噘着嘴。

“怎么,生日还心情不好?”妙龄女郎似乎知道什么,艳红的唇微勾着笑。

斐敬看出她在闹脾气。“雁萍,对客人要有礼貌。”

他也知道雁萍喜欢斐毅冷,所以交代儿子一定要回来替雁萍庆生。人呢,是准时回来了;礼物,也带到了;他的第N个女朋友,更是一道带回来。

气得邵雁萍从俊男美女手牵手进门后就绷着脸,活似被欠了几千万。

吊儿啷当的跷着二郎腿,斐毅冷不吭声,诡计得逞的笑意邪邪扬在嘴边。

相当冷的场面,莫晨雨低头吃饭。

再两天,十一月二十四日就是她的生日,大家都忙,没问,以为还久得很,只知道邵雁萍每年都这个时候过生日。

她也不说,忘了这事。贵重的礼物嘛,钻石、黄金,她都用不着。

生日,就是长了一岁,一年过去了。她不觉得需要庆祝什么。

“等会儿大家一起去唱歌。”邵雁玲拉拉姐姐的手。“我们好久没唱通宵。”

斐敬看看邵琴,她点头。斐毅冷拥着妙龄女郎,不置可否的耸肩。

“OK!大家一同去。”老爷子宣布。

只有一个人还没表示意见。

莫晨雨低着头小声说:“我星期天有钢琴比赛,要练习。”

“太可惜了,不过比赛重要。”斐敬很尊重她的决定。

晚饭后,一行人出门。

莫晨雨上楼,打开房门,发现床上躺着一只超大size的史努比。

谁送的?应该是没人记得她的生日呀?

床旁边留了纸条,斐毅冷龙飞凤舞的字迹——

这么大的人竟喜欢这只蠢狗。

字里行间又是那种嘲弄语气,可她不在意的抱着玩偶,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太出乎意料了!每晚和女友作乐的他,会记得送她礼物?

靠近他五公尺内的女人都会迷上他!这句话有如咒语,再次重击她的思绪。

那晚他柔湿的双唇,她一回想就跌入梦境。

甩甩头,不去想那些无解的问题。她走进隔壁的练琴间,这里有她安心的气流,不受打扰的桃花源。

她和她的钢琴,一生不可能分开。

一个人的夜里,她翻开琴谱,有首曲子好久没演过了——德布希的棕发少女。

那样温柔干净的调子,传达的讯息也是同样含蓄。

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就是这样吗?她反复弹着,不知道几遍。

直到脚步声出现,一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是他?

身上混着化不开的酒气,他与她同坐在琴椅上。

“结束了?”莫晨雨看看手表,才十一点。

“我先回来。”身子微微靠住她肩膀,不知是不是喝太多?

莫晨雨不解,为何提早回来?他的女伴也回去了?

“不舒服吗?”莫晨雨想他可能喝太多了。

“没有。你继续弹,很好听。”他的声音含糊。

“谢谢你的礼物。”她没忘记床上的那只史努比。

“帮雁萍买礼物时看到的。一只特大的蠢狗,适合你。”他损人向来不挑时辰,这么浪漫的气氛里,依然杀出重围。

莫晨雨不多想,他送的礼物,她都很高兴,即使她最爱的小猎犬被人骂做蠢狗。真惨!无法替它申冤。

乐声渺茫,被他倚靠着的她,意识也渺茫起来。他,总是不经意地冲入她以为安全的距离。对他,她的保护罩能源已耗弱。

双手轻轻圈起她的身子,她边弹,斐毅冷的吻漫布她的肩颈。

她无法专心,手指颤抖,停了下来。

侧过她的脸,他又吻上她的唇。跟上次的浅触不同,浓烈的、探索的渗入她口中,与她的舌头相缠。

她,在他怀中软趴趴的不能移动。

她的呼吸依然微弱,而他,不停止激情的吻。

直到,她脸红耳赤的喘不过气,他方移开:“技巧还是这么差!”

她不语,这种事怎么练习,目前也没有男朋友啊!

手机的音乐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关掉。

“不接?”莫晨雨诧异问。

他似有睡意的呢喃:“刚刚坐计程车回家的萧梦华小姐,烦死了。”

莫晨雨浅笑,他身边的美女怎么常常都需要独自坐计程车回家?

“笑什么?”意识,仍能察觉莫晨雨八百年难得出现一次的笑意。

她的脸不是不好看,只是太僵硬,缺乏表情。不哭、不笑、呆板着脸,若不是深识她偶尔流窜的情绪,会以为她有自闭症的症状。

她的感情,只有配合着音乐才会自然流出。日常生活中,感情,被深锁在幽暗的禁地。

她不说,他跟她玩了起来,紧指着她喉咙追问:“说是不说?”

两人闹了好些时候,她笑着投降:“我只是想你那些美女朋友,似乎要常常一个人坐车回家。”

斐毅冷沉默了一下,温柔地抚着她的脸颊,北极星指引方向的闪烁眸子探视她:“我不会让你一人坐计程车回家。”

莫晨雨愣愣望着他的明眸,他在说什么?她是不喜欢一个人坐计程车的感觉没错,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喝醉了。

她还是不懂他,谜样的男人。

***

十二月,冬日寒冷的气流袭击台湾。

圣诞节前后,朱利亚高中和维新学院里的学生纷纷出国度假。

休息,是为了走更长远的路。

于是从二十四号开始,学校就唱起空城计,并将持续到元月二号。

斐敬和邵氏母女,选择去北海道赏雪。

台北,已经够冷了,还坐飞机去白雪缤纷的北国?

莫晨雨不习惯在零下的温度里思考,大脑严重冻结,行动迟缓。

于是她说,她在家休息就好。

斐毅冷也没跟去,不知道在哪儿和美女约会。

因为佣人与管家也都休假去了,屋子里空荡荡的。

圣诞夜当晚,莫晨雨想了想,自己出国?不错的主意。

满意地笑了,她户头的百万存款终于有实质效益。原来有钱就是这样,想做什么都不难。

看了看报纸,她泰国打勾、澳洲打勾、纽西兰打勾、马尔地夫打勾,这么多地方可选,去哪度假好呢?

澳洲不错,北边昆士兰附近的大堡礁她一直想亲眼目阶。蔚蓝的海水,白细沙滩,悠哉的躺在海边晒太阳;在海里游泳时,还可以看到一群群五颜六色的热带鱼。嗯,就这么决定!

想的是很美啦!明天就赶快找旅行社订机票、饭店,希望来得及。

突然,两个身影从二楼的客房里踱步下楼。

和斐毅冷交往两个月的萧梦华美女,穿着性感黑色礼服,胜利女神般抿着嘴微笑。以目前卿卿我我的顺利状况,她,绝对撑得了三个月。

两人无视于莫晨雨的存在,以暧昧的姿势坐在沙发上闲聊。

“去哪吃饭?”萧梦华的脸枕在斐毅冷胸膛,右腿轻摩着斐毅冷的大腿。

“去吃海鲜大餐好了。”斐毅冷无所谓说。

莫晨雨盯着手中的报纸研究,不搭理他们。

“晨雨,想吃什么?”斐毅冷突然出声。

“我?”莫晨雨放下报纸,看到两张脸四只眼睛同时注视着自己。

萧梦华不以为然的皱眉,问这丫头干么?

“我在家吃面包就好。”她打发的说,想赶快将理想的行程研究出来。这两人在这,只会干扰她,最好快快出门去。

看出她的敷衍,斐毅冷瞥了报纸:“在看什么?”

不等她回答,他长手一伸,立刻将报纸抓过来。

一看,他变脸:“想出国?”

她发窘得吐不出半句话。

拒绝去北海道,答应斐敬好好待在家的那晚,斐毅冷也在。

他当场也拒绝去北海道,说是跟美女约好庆祝浪漫的圣诞节,要在台湾享受圣诞大餐。

“勾了这么多地方耶!到底想去哪?”萧梦华探头看。

斐毅冷调侃的冷眸比北海道漫天纷飞的白雪还冷,莫晨雨低头沉默。

这两人不是要去吃圣诞大餐吗?时间不早了,竟还在这审问她。

“对了,毅冷,我们也一起出国散散心吧!”萧梦华的手在斐毅冷胸前游荡。“听说泰国的海滩很美喔!”

斐毅冷原本跷着的修长双腿一放,拉着萧梦华起身:“吃饭去!”

莫晨雨不动,斐毅冷走到她面前,莫晨雨仰视他发怒的脸。

他没有商量的语气命令:“一起来。”

这个人,生气了?

虽然她不是很诚实,但也没做坏事,只是想出国罢了,用不着这样过度反应吧!而且,硬逼她去当两百烛光的大电灯泡,浪漫情人夜耶!

那个双眼冒着三昧真火的美女,一定想将她千刀万剐。

“你的跑车坐不下。”同样的借口再用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效?

“我今天想开宾士。”斐毅冷双手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的恶笑。

莫晨雨没辙,眼神求助他身旁的火辣美女。

萧梦华百般不愿,又不敢违逆斐毅冷的决定,只好像受伤的小绵羊探声:“晨雨好像不是很想去。”

斐毅冷X光冷眸狠狠穿刺她,她赶紧闭嘴。

抗议失效后,三人同坐在东区某高级餐馆。

餐馆老板是斐毅冷熟识,不同的美女陪同他来吃饭也不稀奇,他通常含笑问候。只是这次不只有美女,还带了个穿着T恤的小妹妹来。

他明察秋毫,立即判断熟轻熟重,没招呼萧梦华,反而招呼莫晨雨:“这位是……”

“家父的干女儿,”他表现出大哥哥的气度。“他们出国度假,托我照顾她。”

莫晨雨闷闷不乐的吃着,明明就是被他拖来的,照顾这个字眼他也用得上?

餐厅里,女性同胞的目光三秒中内聚焦在他俊美妖异的笑容里,赞叹的语句从眼神中流出。

萧梦华感受到周围的羡慕,抿着嘴骄傲的微笑。斐毅冷是她的,其他人甭想!

放眼望去,餐厅里都是一对对情侣的浓情蜜意。

惟他们三人独出一格。三人对看,无语沉默。

“毅冷,明天我们去泰国度假嘛!”萧美人央求着,非要甩掉身边那碍眼的电灯泡不可。

莫晨雨也希望他们俩去泰国,那她就可以飞去澳洲的黄金海岸晒太阳。

“这么想去?”斐毅冷心里盘算着。

“当然喽!能跟你一起出国度假,好像做梦一样!”萧美人眼里闪着数不尽的星星。

“明天,你就美梦成真。”斐毅冷一口答应。

萧美人嘴巴咧开敞笑:“真的,太棒了!”

莫晨雨低着头浅笑,那她就自由了。澳洲,我来了!

斐毅冷没忽略她故意遮掩的愉快,他早将莫晨雨算计进来。

她逃得了,才有鬼!

“晨雨,也一起来。”他丢下一颗炸弹。

莫晨雨刚吞进口的虾子,差一点不雅的飞到桌上。

是不是听错了?

她抬头,看到萧美人比她更愕然的表情,那就没听错了。

“不想去。”她考虑都不考虑。

斐毅冷漾起冷笑,她以为她有得选择?

萧美人已经受不了这个大电灯炮,搞什么,出国也一起跟来!

她握着斐毅冷的手,撒娇说:“毅冷,我们两人去度假,你叫晨雨来干嘛?”

莫晨雨视乖的配合着,点头如捣蒜。

斐毅冷斜眼看萧美人:“你如果不想去,没关系。”

萧美人只差没气死的忙住嘴。

莫晨雨说不想去,他不理她,横竖是逼她去!

她想叫莫晨雨别去,斐毅冷竟然对她下逐客令,她当场想咬舌自尽。

那个女孩是背后灵吗?到哪都不放过他们。   

反正去每个海边度假圣地都是蓝蓝的海、白白的沙滩。不能去澳洲,退而求其次,去泰国也一样。

莫晨雨老说一句,斐少爷他高兴就好。他都不介意带盏灯泡,她又为什么要死硬着不去呢?

十二小时后,三人坐上飞机头等舱,准备飞向普吉岛。

头等舱,两人并坐的宽敞空间。

萧美人自然以为她和斐毅冷坐一起。

莫晨雨也很识趣的打算一个人坐,继续往后头走。

斐毅冷拉住她,指一指他旁边的空位:“你坐这儿。第一次坐飞机,怕你不习惯。”

什么!萧美人焚烧了一个晚上的怨恨,像无法爆发的火山,她都快内伤了。

这丫头的习惯问题,比她萧美人更重要?

她哽着声音问:“那我呢?”

斐毅冷懒得开口,比比身后的位置:“那里。”

这什么世界!到底是莫晨雨是他的女朋友,还是她是他的女朋友?

她心里的怨气,莫晨雨哪会不明白。

莫晨雨同情地看着她,眼神露出“我也不想这样”的意思。但斐毅冷霸道的性格,她们又能奈何。

飞机起飞,四周景色慢慢缩小。看得到高楼,看得到远山、绿田。

窜入两万尺的高空,周围,白云袅袅。

她果然不太习惯,耳压无法平衡,“轰”一声震得她整个人不舒服。

注意到她不自在的捂着耳朵。“耳朵痛?”

她煞白着脸回答:“很难受。”

斐毅冷向空姐招手,把要来的开水给她:“先大口大口喝下去。”

她照做,然后,斐毅冷教她捏住鼻子吐气,平衡耳压。

“好多了。”莫晨雨笑。

萧美人不甘示弱的哀吟:“毅冷,我晕机。你可不可以陪我?”

斐毅冷招她过来,萧美人就像八爪章鱼般抱住他,挤进他原本宽敞的头等座椅。暧昧的氛围升高,空间被压缩成二分之一。

莫晨雨转头看向窗外。

虽然不明白斐毅冷坚持她来的用意,可度假,是比闷在家里好多了。

无法理清,他是特别疼爱她这个干妹妹,不放心她一人出国?或是,真的对她有情愫?

她皱着柳叶眉,有可能吗?

他,斐毅冷吃遍各种样式美女的阴沉霸气公子哥儿,看得上她?

一定是想太多了,她摇头。

身上黏着八爪章鱼,斐毅冷头一遭觉得美女麻烦,处处黏着、缠着,紧抓不放。莫晨雨虽然惜字如金、表情沉闷,此时却显得异常可爱。

正当一切平静运行时,机长一报:“各位旅客,请系好安全带,我们将碰上乱流。”

萧美人百般不愿意的回座,系住安全带。

一分钟后,飞机开始猛烈摇晃。所有的空姐也都回座。

旅客有人尖叫,小孩哭闹声此起彼落。

莫晨雨吓得吐不出话语,刷白的脸微微颤抖。

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碰上乱流,她希望还有下次上飞机的机会,不要像电视上悲惨的坠机画面,连尸体都认不出来。

她的人生,漫长的未来,不能为此结束,划下休止符。

看出莫晨雨严重受惊吓,斐毅冷握住她冰冷的手,浅吻了她的额头。

将她害怕的身子拥抱住,他温柔的在她耳边安慰:“不会有事,一下就过去了。放轻松,深呼吸。”

他温热的俊脸,贴住她失温粉白的冰脸。

紧张纠结的心情,因他柔柔的话语,逐步放松。

也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如此温柔的拥抱和话语。

退去嘲讽,丢开冰冷阴森的神色,斐毅冷也有温柔面?莫晨雨呆若木鸡。

阿丽欧巴桑直说这俊美的魔鬼是两栖冷血动物,不小心从太古洪荒时候遗留下,没别的本事,只会伤透女人的心。看到他,尽速远离。

莫晨雨觉得,斐毅冷确实流露着魔鬼的特质。

跟魔鬼打交道,只会粉身碎骨。

魔鬼的话,不用相信。

可是,如果魔鬼恢复体贴温柔的人性,怎么办?

那是一时的假象,还是真正的他?


第四章

明媚的四月天,云淡风轻。维新学院和朱利亚高中流动着一股恋爱风。

跨校恋爱,隔着一条小小的马路,应该是不难!

维新学院,和斐毅冷同是大学部四年级的皇宇集团少东——聂皇云,公开追求莫晨雨,跌破一票人眼镜!

聂皇云,维新学院里惟一可以站在舞台上和斐毅冷一较高下的优质帅哥。

同是一百八十多公分令人膜拜的修长身材,斯文俊朗的脸庞,身边时时围绕女人深情款款的视线。

他在个性上,却和斐毅冷是大江南北的迥异。温文儒雅的气质,笑起来开朗如阳光男孩,他的稳重、专情,和斐毅冷迅雷不及掩耳的换女朋友速度,被大家列为进入恋爱天堂和进入恋爱地狱的黑白对比。

被这种二十一世纪濒临绝种的新好男人看上,是件喜事才对。

可惜,莫晨雨近日眉头深锁,一点都没有恋爱的喜悦。

先是收到他文情并茂的情书,吓!她瞪大牛眼,嘴巴夸张的开成O字型。

他说——因为她的气质忧郁迷人,琴声如暮鼓晨钟,敲醒他沉睡以久的心灵,希望他们彼此有更进一步,认识了解的机会。

莫晨雨整整三天吃不好、睡不好,很想将情书毁尸灭迹。只是,消息已遍布两大校园。

这一招,没用。

接着,聂皇云开始将BMW的Z8跑车开到她家门口,当起护花使者。

她,不肯上车。

她并不是要拒绝他的追求,只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她心理调适不够。

而且,纷纷四起的流言与邵氏姐妹忿忿不平的眼神,搞得她生活鸡飞狗跳。

莫晨雨很想很想,就此隐居山林。

没没无名的她,因聂皇云的猛烈追求攻势,在维新学院声名大噪!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肥。她现在一走出校门,就有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叹息,一帆风顺的过完两年高中生涯,她以为在朱利亚高中的第三年也会那么平顺过完,岂知……

吃晚饭时,斐敬藏不住笑意:“皇宇集团的少东聂皇云,在追你?”

连斐敬都知道了,全世界大概没有人不知道吧!

斐毅冷也知情吗?自从去年圣诞节从普吉岛玩回来,就不太见得着他了。过年时,他也是吃完年夜饭就和新任女朋友约会去。

这么久没见他,不禁想念起他邪恶俊美的模样。

莫晨雨惊讶自己竟如此在意他,斐毅冷与她本是不同世界的人。

两条平行线,是没有交集的可能。

她放弃挂念他的念头,不属于自己的,别强求。

说她鸵鸟心态也好。她,对感情的免疫力本就低,一旦被爱情的病菌感染,沦陷的心就很难救回。

“晨雨,这么个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你可要把握住呢!”邵雁萍酸溜溜的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种货色了!”

当初听到流言时,她还窃笑,聂皇云会看上她那个长相平凡、个性超怪的表妹?

在这种二十一世纪,灰姑娘的童话也只适合她邵雁萍这种窈窕佳人吧!

谁知,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是啊!晨雨,你就试试看!聂皇云那年轻人我也见过几次,彬彬有礼、一表人才,又不花心,很不错的。”斐敬明白这丫头温吞的性子一定会考虑很多,心急起来,忍不住在一旁揭风点火。

众人一致鼓吹下,莫晨雨迎合回应:“我会认真考虑。”

邵雁玲跟邵雁萍对看一眼,天底下这种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会说要认真考虑的,绝对只有莫晨雨一个。大怪胎!

“是要仔细想想!”斐毅冷人未到,讥笑声先传到。

他长脚晃呀晃的,一股子坐在餐桌前,眼角微扬着冷冷笑意。

多久的日子没见着这张俊美的脸?莫晨雨在心里一天一天计算。

七十八天,她精准的算出答案,怔愣的望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

“聂皇云同学烦我转告,星期天下午两点,他在东区的京星港式饮茶等你,不见不散。”斐毅冷话语带到后,自动退场。

莫晨雨看着斐毅冷远去的身影,心里无奈,去见聂皇云说清楚也好。

她,是不想和他试了,行不通吧!就别耽误别人的感情。

尤其是,那天聂皇云拿情书时深情的一笑,阳光般温暖人心。

一定有适合他的女人,不是她这种生活平淡、个性又闷又带点忧郁的类型。

她喜欢和他做单纯的朋友。做男女朋友!她心中有空位吗?

她已是靠近斐毅冷五公尺内的女人,又怎可能幸免呢?

她下定决心,要和聂皇云讲清楚,只当朋友吧!

***

星期天,阳光普照,微风轻拂,是去郊外走走的好天气!

莫晨雨和聂皇云坐在京星港式饮茶,会面十分钟,两人只有沉默。

聂皇云可能也是第一次碰一个性比葫芦闷的女孩,不知如何搭腔。

维新学院的女学生,个个生龙活虎、活蹦乱跳,哪有可能见面十分钟,只是呆呆看着窗外?

这女孩,不说话时,艺术家气质自然流露,看似平凡没情绪的脸,隐藏着忧郁、不轻易说出的感情。

她的特别,他一眼就看出,只是不了解她的个性。

曾经向斐毅冷探询,却被冷冷打回:“并不清楚。”扔下四字,就带着美人扬长而去。

聂皇云约莫晨雨,不怀抱希望她会赴约。

但不像许多要大牌的富家千金,总要让人等个十分钟半小时的,才突显出自己的价疽;她却准时到达。

比他还早五分钟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窗外星期假日的热闹街景。

“第一次和女孩子约会,这么紧张的。”聂皇云嘴角弧线划开,一道爽朗的笑容在阳光印照下,闪耀如希腊神话的太阳神阿波罗。

莫晨雨偏着头,笑意缓缓荡开:“你会紧张?”

传闻中的聂皇云,口才流利、言词犀利、反应机敏、运动神经过人,他的优点,洋洋洒洒可拼凑出一本伟人传记。

“当然。”聂皇云坦承。

“因为很闷?”莫晨雨想到原因。

“不是,因为你像个谜。”聂皇云对她的认知,仅限于她钢琴弹的一流,唱歌也是超棒,其它,全是问号。

连莫晨雨的同班同学他都问过,没人说得出所以然来——

“莫晨雨?和她不熟耶!”

“她?想法与众不同的人。”

“抱歉,无法列出不同点在哪。”

“她?话少,说话时,颜面线条呆滞。”

……

一探下来,哈!不好意思,没人和她熟。

邵氏姐妹只用两个字形容她:“很怪!”

“你有跟谁比较熟吗?”聂皇云忍不住探问。

莫晨雨的思考还停留在上个话题理,聂皇云觉得她像个谜?斐毅冷才是吧!

又想起他了,那个让她目光追寻,忽近忽远的魔鬼身影。

看她专注的想着什么,聂皇云只好再唤她:“晨雨?”

“啊!什么?”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惊醒。

聂皇云笑,难怪邵氏姐妹说她怪。“我问你,平常跟谁比较熟?”

跟谁熟?这是个很深的问题。

莫晨雨在脑海里找寻和她熟的人?谁和自己熟?

爸爸?妈妈?可是都去世了。

还有谁?她找呀找,斐毅冷不怀好意的笑容浮出。

是他?可是确实和他的接触最多。

从认识的第一晚,香艳的见面场景;到后来陆陆续续发生的一些事情;她被拉去普吉岛度假……

真的!和他最熟。

因为,其他的人都无法闯入她的世界,她刻意隔开的一小方天地。

而他,总霸道、任性的进出,不管她的首肯与否。

她,被这个认知吓到,猛然一惊!

“怎么?”聂皇云看她在思绪中惊恍。

“我……没有和谁比较熟。”她说谎,那个秘密,没人知道,就摆在潘朵拉的宝盒中,别出来吧!聂皇云不疑有它,还以为自己的问题让她难堪。“不好意思,我不是刻意探你隐私。其实,和谁熟不熟,也不顶重要。”

看出他在替自己围场,怕自己尴尬,莫晨雨决定现在说出想法,这人是个好人,她不想流言漫天纷飞,伤害彼此。

“我们只做朋友,可以吗?”她双眸无瑕的注视他。“你很好,可是我……我没办法。”

讶异于她的坦白,不拐弯抹角。“真的不行?”

感情这种事不能勉强,聂皇云知道。但,不了解她为何连试都不试。

“有喜欢的人了?”这是惟一的理由。

“没有。”莫晨雨又撒了另一个谎。

既然,这秘密无法公开,她,试图隐瞒一切。

“好,我们就做朋友吧!”聂皇云优雅的微笑。

他欣赏她的特质,当不成情人,当朋友也是不错的主意。

他,本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不至于因为遭受拒绝,就连这点事都包容不了。

东区马路上,四月的缤纷衬着小孩般天真无邪的天使笑容。

天使?存在人间吗?

是被贬下凡?或自愿降临?

魔鬼呢?从地狱造访人间又为何?

和魔鬼交易的女人,是出卖灵魂?还是肉体?

莫晨雨无法将盘绕心中的面孔驱除……

以为和聂皇云将事情谈开,这一阵子的风风雨雨就会告一段落。

没想到,她和聂皇云在京星喝下午茶的画面,上了八卦杂志封面,让莫晨雨哭笑不得。

聂皇云,是狗仔队最爱的企业少东之一,她从不怀疑。就像斐毅冷和不同女友的亲热画面,也常登上封面宝座。

可是,她也被当事件女主角拍上去,就太夸张了!

她和聂皇云根本什么都没发生,杂志的封面标题却是——公子终究不爱才女?

她不笑时本来就略显忧郁的僵硬表情,硬是被解读成“弃妇”表情。

这,就是人言可畏的地方。

用蹙眉沉思,形容她那天和聂皇云见面的忧郁也就算了;还将她的深思不语,说成用哀兵政策挽回爱人的心。

她和他,八字都没一撇,哪来的爱人出现!

莫晨雨深深体会近日来高潮跌起的连续剧,不适合她即将步入的十八岁。

今年,准是犯太岁了。

现在下课离校时,她都小心翼翼,深怕被狗仔队跟踪,写出什么不实的报导。她也尽量避开和聂皇云的碰面场合,以免碰出个“还是旧爱好?”的耸动标题。她日子够精采了。

拿着书包,她看到门口等待的摄影记者,立刻绕步到后头围墙边。

朱利亚高中的围墙还真不是普通的高呢!

还好她一百六十公分高的身子可以跨上墙旁的树枝,再借力攀上围墙上头。

好不容易,喘吁吁的坐在上头,她根本没注意到下头墙边有人,就将书包扔下去。

“噢!这谁的书包!”娇滴滴的抱怨声。

莫晨雨往下一探,看到斐毅冷双手正环着美人的后脑勺,揉着她被击中的部位。

“对不起!”莫晨雨慌道。

“也先看看下面有没有人,再将书包扔下来嘛!”要不是有斐毅冷在,美人想现场即刻击毙凶手。痛死她了!

“不好意思。”莫晨雨再次道歉。

“有这等兴致,爬起墙来啦!”斐毅冷一身黑衣黑裤,加上那抹嘲笑的俊美神情,更像魔鬼!

“我……”莫晨雨词穷,一时想不出话解释。

都是狗仔队惹的祸!

“你打算一直蹲在那儿?”斐毅冷提醒她。

“我现在就要下去。”莫晨雨预备好要跳下去。

那名没见过的美人,忽地被斐毅冷推到一旁去,不懂他要干什么。

“你要跳下来?”他确认事实。

“对呀!”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又没翅膀,能飞下去呀!

“你先别动!”他走向前去。“我抱你下来。”

美人不置信的看着这一幕,他要抱那死丫头,用书包砸她脑袋瓜的死丫头?

“我自己可以下去。”莫晨雨温温的拒绝。

“手受伤了,怎么办?”他提出一个她想都没想过的问题。

手受伤?跳下去,姿势不对,是有受伤的可能。

而对于一个弹钢琴的人,手,当然是最重要、最需要严加保护的,绝对不能受伤。她竟然一点都没警觉。

“那就麻烦你了。”莫晨雨没想到斐毅冷会关心起她的手。

他双手伸长,一百八十多公分的高度要抱住她并不难。斐毅冷还是谨慎的,怕她一不小心摔下来。

“谢谢!”莫晨雨从他怀中站起来。

“你很面熟嘛!”美人走近,认出是谁似的:“喔!是和聂皇云闹绯闻的那个……”

美人想到什么立即住嘴,那个女主角好像也是斐毅冷家的人。

无怪,他还担心她跳下来的话,手会受伤。

“再见。”莫晨雨拿着书包要走。

“手臂擦伤了?”斐毅冷瞄到她制服上的血迹,俊眉瞅成一团。

“小伤,我回家上碘酒就好了。”她步伐不曾停止。

“我送你。”同样的一幕再度上演。

她又要说同样的台词推搪吗?犹豫了三秒钟,他已拉住她,往停跑车的方向前行。

走远后,他想起被丢置一旁的美人,回身说:“自己坐计程车。”

又是相同的下场,莫晨雨嘴巴不自觉上扬。

“很好笑?”斐毅冷加足马力,跑车呼啸在马路上。

“不知道这是第几个独自坐计程车回家的美女?”莫晨雨心想,他也数不出来吧!

“我不会让你独自坐计程车回家。”又是那句话,一年前的夜里说过的。

她原以为那只是他喝酒后的话语,没意义。

这么说来,他那时是清醒的?

“什么意思?”这个问题从一年前蔓延到现在,莫晨雨依旧不懂。

斐毅冷没给她答案,反而警告:“明天起,不准再爬墙。”

“我也不想。”她咕哝着说。

“那些什么狗仔队,从明天起,就会消失在朱利亚高中的校门口。”他信誓旦旦说。“所以,别再爬墙。”

莫晨雨不知道他要怎么做;但她了解,通常只要他说了,他就会去做。

他的言行,一向很一致。

这也是魔鬼的作风吗?

“聂皇云有伤害你吗?”斐毅冷没头没尾的冒出一句话,表情冷然阴沉。

莫晨雨不解这句话的用意。“他?伤害我?”

“那天吃饭,你们聊了什么?”他简单问。

“没有说什么。”莫晨雨心跳漏了一拍。那天,聂皇云问的问题,她才不想重复给斐毅冷听。

斐毅冷听出她不想谈这话题的语气,眼神更加阴冷。“他欺负你?”

“什么?”莫晨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他没事欺负我干什么?”

想来,斐毅冷的判断力也是受八卦周刊误导,想歪了。

莫晨雨本来不想触及这话题,但斐毅冷一脸误解的模样。“我们决定做朋友也不错,就这样而已。”

“他没给你难堪?”那么杂志上困窘的表情怎么来的?

莫晨雨快疯了,天底下最会给她难堪的,应属他斐大少爷吧!哪轮得到聂皇云排队?

“他没有。”莫晨雨真希望用她的存款将那些八卦杂志全数买回。

“那天,不通知你约会就没事了。”他平淡的语气中似有一丝后悔。

莫晨雨观看他侧面完美的线条,淡淡说:“反正,已过去了。”

她十五岁前,那些悲欢离合,不都过去了。

她不太计较的个性,也和这样子有关吧!

人生,一分一秒在流逝,曾经以为的天长地久、痛苦难挨,转眼间,也已成往事。

往事,不堪回首吗?

或,只是心里的痛太深了,宁愿遗忘?

***

回到家,只有佣人在。

斐敬和邵氏母女去参加海华集团的千金张倩倩的十八岁生日宴会。

阿丽欧巴桑看到斐毅冷进家门时,还将老花眼镜摘下,擦干净后再戴上。没看错耶!傍晚六点钟,少爷竟然回家了!这是奇迹吗?

“少爷,你没和老爷去宴会?”阿丽猜想,就算他回来,等会儿想必也是佳人有约,又要出门了吧。

斐毅冷没接话,指了莫晨雨的手臂:“帮她上药。”

阿丽惊呼:“哎哟!这么白嫩嫩的手,划出这么一道痕迹,很痛吧?”

“没这么严重。”莫晨雨没有小题大作的习惯,那些千金娇生惯养的生活态度,她敬谢不敏。

“我上楼冲澡,晚饭帮我送到房里来。”斐毅冷不回头的朝房间走去。

“晚……晚饭?”阿丽重复。人老,连听力都退化?

阿丽困惑的求助莫晨雨,她点头:“他说,晚饭送到他房里。”

“少爷今儿个是改过向善,回家当乖宝宝?他在我的记忆里,从不曾没事六点前回家。”坚定的语气论断。

阿丽别的事有可能记错,就斐毅冷的生活习惯,她了若指掌。

“平常老爷子用八人大轿抬他少爷回来都有可能一脚被踹走,今天是什么黄道吉日?”阿丽还是不相信。斐毅冷会在家吃饭,就表示他也不会去会佳人喽!

边帮莫晨雨上药,阿丽边念:

“老爷昨天还叮咛少爷要出席张倩倩的生日会,他又放老爷鸽子了。”

阿丽找到听众,滔滔不绝继续:

“张倩倩是少爷维新学院的学妹,校内公认的校花,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美女,有才有德有貌的不多,她就是其中一个。听说啦,她是颇钟情于少爷,只是碍于少爷在外头声名狼藉,想倒贴他,又怕少爷吃完,拍拍屁股走人。”

“喔。”莫晨雨应声,斐毅冷确实做得出来这种事。

“张董事长还曾致电老爷,探听两家订婚的可能性呢!”阿丽虽然不苟同少爷贱踏女人的心,又以他无远弗届的魅力自豪。

莫晨雨用膝盖想也知道结果只有三个字——不可能。

“不过,少爷一口拒绝掉了。”阿丽诸多,包扎的工作也同时完成。“小姐吃饭吗?我去弄。”阿丽收起医药箱。

“不饿。待会儿饿了,我自己弄来吃就可以了。”莫晨雨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感觉身体突然像垮了般累。

洗完澡,身体舒畅些,莫晨雨挑了韦瓦第的四季交响曲,到练琴间聆听。

把日放进音响里,清脆悦耳、节奏明快的第一乐章《春》,流淌在空气中。

春天,应该是这样子的明媚愉悦呀!

但现在的她,一点都没这种感受。

她懒洋洋的把头趴在钢琴上,没有练琴的动力。

春的活力,悠扬的调子,到不了她郁黯的心里,思绪一片空白。

什么不想,生活会简单点吧!

闭上眼,脑海里只有小提琴的柔和弦声。

舒服的姿势、空荡的心绪只维持十分钟,斐毅冷就突然出现,双手围抱住她,把头沉在她刚洗完头的秀发里。

“我喜欢这洗发精的味道。”斐毅冷沉醉地闻着,那股青青草香。

莫晨雨从晕眩的意识中睁开眼,看到他全然不同的面貌,灰色运动T恤、蓝色牛仔裤,刚洗完的头发蓬松,整个人清新自然,越加帅气。

“没吃晚饭?”他的手指头在她发际中穿梭舞弄着。

“嗯。”莫晨雨依旧趴在钢琴上,以三十度仰角斜视斐毅冷。

“没几斤肉了,还虐待自己?”斐毅冷不以为然的批评。

沉默的望着他,莫晨雨没有辩白。

看她力气尽失的模样,他坐上琴椅,把她整个身子抱到自己的大腿上,右手抚摸她的额头,察看温度是否有异。

突然坐到斐毅冷的大腿上,又被他完全拥在胸怀,他身上散发致命的男人气息,让她更昏沉沉。

“感冒了?”斐毅冷感觉她的体温偏高。

“我很好。”莫晨雨安于这种暧昧。比起感冒,他才是最危险的病菌!

“那吃饭去。”发育中的小孩怎么可以有一餐没一餐的。况且,她干扁的身材禁不起饿吧!

“不想动。”阿丽刚刚出门办事,她没精力进厨房弄吃的,更不想出门吃。

女人这种说“不”的情形,不太常发生在斐毅冷面前,他斐大少爷是被女人伺候,不是来伺候女人的。因此,他历任女朋友,胆敢在他面前耍起大小姐脾气说不,那不好意思,拜拜,咱俩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这法则,非但不适用于莫晨雨身上,说不,似乎成了她的习惯——

吃圣诞大餐?不。

出国度假?不。

送你回家?不。

印象中,莫晨雨说“不”的次数比说“好”多。她拒绝人的脸,没有表情,没有不好意思,没有歉意,没有喜怒哀乐,一种抽象的空白,所有她的特质,斐毅冷反而去习惯了。 习惯的,竟然是他?

手机音乐声划破沉思,斐毅冷放下她,起身接电话,一个甜甜的嗓音仿佛是女人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接,莫晨雨听不清楚他们的交谈。只知道两分钟,斐毅冷讲完电话后,就下楼了,没再进来。

韦瓦第的四季,已播放到“冬”之乐章。

莫晨雨懒散的姿势没变,心想:他可能出门去约会了。

身体打不起精神,脑子倒胡思乱想起来。

斐毅冷到底怎么看她的,真只是小妹妹?

又亲、又搂、又抱的,真不带一点感情?

唉!这也没什么不可能吧!他对哪个女人不是亲搂抱加上床?

这种完亲亲的家家酒游戏,他还不看在眼里吧!

“好想睡觉!”趴着,人的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漆中,掉下去,掉下去,坠落的感觉没有止尽。

直到,有人轻拍她背部。“起床,吃饭了。”

莫晨雨意识混沌抬头,揉着惺忪的双眼。“啊?”

斐毅冷嘲弄的笑说:“我下楼二十分钟弄粥给你吃,你竟当起睡美人?”

莫晨雨不甚清楚的意识如遭雷击!“弄给我吃?”

她盯着他手中热气腾腾的碗,真是他亲手做的?

“鸡蛋瘦肉粥,用冰箱里现成材料做的。”斐毅冷把碗递给她。

莫晨雨试着平复大脑当机状况,却只能吐出微弱的“谢谢”两字。

“你……没出去?”她边吃边小声问。

“为什么我要出去?”他剑眉挑高。

莫晨雨傻看着他俊美冷然的脸,说不出“和女人约会”五字。

“很好吃。”她感谢的说。

她会不会是第一个吃过他煮的东西的女人?

他少爷,不像是有闲情逸致帮女人煮饭的。

莫晨雨打消问的念头,这样做,好像是在掂他的心里,谁的分量最重。只要这种淡淡的温馨就够了,执意要占为己有的结果,有可能是玉石俱焚。

斐毅冷从相识以来,对她都是这种态度,有点好又不会太好,偶尔关心,偶尔嘲弄。莫晨雨怀疑,这才是他真正和人相处的方式。


第五章

阳光,洒金般地,把大地染色。

风,含着湿湿的热气,海岛型国家的产物。

心情,透明的,仿若被蒸发。莫晨雨练不下琴,也静不下心在房里念书。

外面的风景太诱人,星期六,是个闲晃的好日子。

她搭公车到北美馆,因为星期假日,美术馆内的人潮比平时多出两倍。美术馆外的草坪上,挤满和乐融融的亲子游戏画面。

莫晨雨买了票,想先到馆内看展览。今天有哪位画家参展呢?她拿起简介翻看。

看着,视线从四十度俯角向左前方延伸,那个熟悉的笑容身影,围绕一团光走近,是聂皇云!

莫晨雨想,真是巧啊!

“哈 !你也来看画展哪!”聂皇云牵着一位气质雍容的中年妇女走近。

“突然想来。”自从上次喝茶聊天一别后,因旁人监视臆测的动作不断,莫晨雨也就刻意避开和他碰面的机会。

“我母亲。”

良好的家世,丰姿绰约的仪态,他母亲和聂皇云给人的阳光感觉有几分神似。

“好特别的女孩!”韩宁赞叹,一眼看出莫晨雨不同于人的气质。“嘿!这女孩不是八卦杂志上,被你抛弃的那个?”

“那是乱写的!你儿子我会做这种事吗?”两人的对话带点朋友的味道,感情真切。

“虽然我怀你十个月,但你也在这花花世界薰染二十多个年头,谁知道你还是不是我那亲亲纯真小宝贝啊!”妇女不留情的吐他槽。

莫晨雨笑,这对母子的感情更不错,她好久没感受到家人的温馨了。

就算在斐家,斐敬、斐毅冷、邵氏母女,大家的感情也是生疏、客气的,不可能出现这样子真性情的对话方式。

“妈,我朋友在耶!都不给我留点面子!”聂皇云俊逸的笑容有小孩子的淘气。

“面子?那说说看为什么不要人家?”韩宁对莫晨雨笑,一副仗义行侠的口吻。

“这……我没有啊!是两人觉得当朋友好嘛!”聂皇云无辜的说。

“真的?”韩宁望着莫晨雨,想听她解释。

“伯母,是真的。”莫晨雨喜欢韩宁给人的感觉,没有豪门的自视甚高、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傲气,反而是亲切、俏皮。

“总算没白费我十个月便便大肚,又忍痛生下你。再次警告你喔!不可以仗着我赋与你的迷人潇洒外表,到处留情!”韩宁指着聂皇云恐吓说。

从来没看过这样子的母子相处情景,莫晨雨噗哧笑了出声。

“你看,都让人看笑话了!”聂皇云苦着俊脸抱怨。

“我这是在教育你正确的恋爱观,别顾左右而言它,给妈妈保证!”韩宁没这么容易被打发。

“是的,母亲大人,我一定不会拈花惹草,到处播种,可以了吧!”聂皇云叹气。

“这才像话。说真的,要是哪天有不认识的女孩带小娃儿跑来我们家认祖归宗,我就凑死你这小子。”韩宁扬着拳头。

“你想太多了。”聂皇云翻白眼说。

“你这张脸,我哪放心啊!”韩宁说出心头疑虑。“对了!没跟妈妈说,这位与你一同上八卦杂志的女孩叫什么名字?”

“喔!她叫莫晨雨。”

“清晨的一场雨,不错的名字!”韩宁重复一遍后,突然想到一个重点:“话又说回来,晨雨,你觉得我们家这小子不好吗?”

莫晨雨不知如何回话。“不是……这……”

“虽然呢,这小子小时候常常尿床,饭又吃不好洒一地;但长大后,人倒也光明磊落、行为端正,你不考虑看看?”韩宁一眼就喜欢上莫晨雨,这女孩嫁到他们家做媳妇不错。

聂皇云俊脸已快跨掉。“你这是夸儿子,还是损儿子?”

“当然是夸你喽!人不能自满,总是得讲讲缺点的。”韩宁坚守褒贬齐下的原则。

“也用不着把八百年前的账拿出来一起算吧!”聂皇云不平。

“你 嗦耶!我等晨雨的答案呢!”韩宁丢给他一个白眼。

“这……我……”莫晨雨踌躇半天。

“你这样子问晨雨,她哪说的出来。”聂皇云替她回答。

“哟!还蛮护着人家的嘛!”韩宁睨了儿子一眼。

“走啦!去看画展了。”聂皇云拉着母亲,往美术馆里边走去。

走走看看将近两个小时后,三人看的也有点累了,就在里头的餐饮厅坐下来小憩。

韩宁好奇,怎样子的家庭会孕育这女孩卓然的气息?“晨雨,你的父母在哪高就啊!”

聂皇云心头一惊,怎么好端端问起莫晨雨的家庭?他向母亲使眼色别问,韩宁不懂儿子搞什么鬼。

“你脸抽筋喔!”韩宁没好气道。

莫晨雨看聂皇云焦急的神情,不介意说:“家父家母都过世了。”

韩宁终于明白方才儿子挤眉弄眼就为此,她略带歉意的说:“不好意思,伯母不知道……”

“没关系。”莫晨雨用吸管绞弄着咖啡,小碎冰块在里头打转。

“那你现在住哪?”韩宁关心的问。

这女孩真是讨人喜欢,韩宁想如果可以的话,当作干女儿带回家也不错,顺便和她儿子培养感情。

“我住斐敬伯伯家,斐毅冷是皇云的同学。”莫晨雨以为韩宁不认识他们。

“什么,你住斐敬家?”韩宁声音立刻提高八度。

“妈,斐伯伯收晨雨当干女儿!”受不了母亲的大惊小怪,聂皇云插嘴说。

“竟然被他抢先一步,我还想收你当干女儿呢!”韩宁惋惜道。

“晨雨住斐伯伯家三年了,不太可能搬家的。”聂皇云对母亲肚子里打的主意可是清楚得很,她准是看上晨雨当媳妇!

“跟斐毅冷那小子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没对你怎样吧?”斐毅冷的大名,果然家喻户晓,连韩宁都曾听闻他风光的情史。

“没有。”一直觉的和斐毅冷划清界线。

尽管,他们俩已无界线可言,她的世界早习惯斐毅冷自由进出,好像他有把万能钥匙可以任意开关门,不管主人答不答应,不管春夏秋冬,阴雨晴天。

或许,在斐毅冷的认知程度上,他们就是没有什么。她又何必昭告天下人?

“那小子按捺得住,不动你?”韩宁以为只要是带有雌性荷尔蒙的动物,都逃不过他的魔掌。“他真是不识货。”

“妈,你说到哪去了!”聂皇云碍于晚辈的身份,不能教训他心爱的母亲何谓适可而止。

“皇云,你对斐毅冷了解多少?”韩宁忍不住八卦一下的冲动。

“妈,别采人是非。”聂皇云不苟同的说。

“怎么这么说,我是为了晨雨的安全着想。”也有一半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啦!

“他,高深莫测的,谁知道?”虽说是不了解,倒是明白他不是个只会流连花丛、没大脑的统待子弟。

“哦?”韩宁的疑问句拖得老长。“那个俊小子这么不简单?有胜过我文武全才的儿子的本事吗?”

聂皇云受不了的猛翻白眼,他老妈就是喜欢拿帅哥作比较。从小学开始,只要看到他班上长得浓眉大眼或斯文秀气的小男孩,就猛跟他比较,自此他水深火热的日子从没停止。没想到,到了维新学院,韩宁的癖好仍旧存在。

看儿子不答话,韩宁对莫晨雨慈祥微笑:“晨雨,你觉得呢?”

“各有千秋。”两人个性迥异,要怎么比?

“儿子,你什么都可以赢他,就是女人这方面,别胜过他。他那张俊美的脸加修长身材,是引人遐思没错,但也不必把女人当西装裤穿,三不五时换一次。”想韩宁也曾为他杂志上性感的照片流过口水。

“是。关于这方面的事情,自我懂事以来,你已念了不下数万次。”聂皇云怀疑他耳朵长茧了没?莫晨雨喝完冰咖啡,浅笑的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接话。韩宁少了妈妈的架势,聂皇云缺乏儿子的顺从,倒像正在斗嘴的亲密好友。

“伯母,你们继续坐,我想到外边的草皮上走走。”莫晨雨拉开椅子站起来。

“那你先上去,我和皇云待会儿去找你。”韩宁慈爱的笑着。

***

小时候,也不知道是七岁、八岁,还是更小,莫庭恩也会带莫晨雨来这一带。

她印象中的北美馆有点遥远,不像现在感觉的温情。

北美馆对面的儿童乐园只剩她小小的身子紧握昏天转地的咖啡杯,不停的旋转。她小小的身体与视野,承受感官极度刺激。

即将迈入十八岁,却很难描述生活里的刺激何来?

去六福村玩大怒神!去尝试高空弹跳、滑翔翼!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赚大钱?穿戴名牌?

随着身体器官的成长,人的感受力却相对减低。欲望已不是小小的咖啡杯可以满足,快乐需要代价,需要更大、更远、更无边际的物质回馈。

成长所代表的进化,又是什么?

莫晨雨仰望蔚蓝天空,迎着风,一架飞机轰隆飞过,不着痕迹地。

硕大的看版悬吊在火车站前的大楼上。

第十届全国摄影大赛得奖作品冠军,标题——无重力天使。

忠孝西路车流密度没变,走在这条忙碌大街上,却很难不去注意到那幅看版的内容。

背景是蓝得惊心的天空,没有一朵云絮。

油绿的草坪上,远远地三两人影已成模糊不清的小点。

一个穿着深蓝色牛仔裤和白色T恤的女孩,正用六十度的仰角凝视上空飞过的一架飞机。

亮澄澄的眸子里,藏着轻轻的叹息、淡淡的喜悦、浅浅的笑意,和说不出的愁怅。及肩的秀发迎风飞扬,风里仿佛透着思念的气息。

乍看之下,会错觉以为那女孩是背后长了雪白翅膀的天使。

***

五点钟放学后,莫晨雨习惯的又晃到忠孝西路。

黄昏的景色,恬适中画上几笔苍茫。拥挤的城市里,大家不断为梦想努力,又为现实挫折。

那幅蓝天、绿地、白衣天使的看版,实在太醒目了!

莫晨雨抬头,怔怔地看着那位女孩长达三分钟之久,竟是她自己!

这好像是一年多前在美术馆草坪上的画面!

究竟是被谁拍下来了,她一点都没发觉。

路过的行人望望看板,再看看她,发出惊叹声:“同一个人呢!”

莫晨雨凝望自己被拍下的表情,淡淡的、轻轻的,没有重量的天使?

这是别人眼中看到的她?

她本来要去诚品看书的计划变更,直直往公车站牌走去,回家吧!

站在颠簸行进的公车上,她开始思考,真正的自己就是那样吗?

开了门,莫晨雨穿上室内拖鞋,客厅里原本她以为应该要空空的沙发上,坐着三个人。

阿丽高兴的说:“小姐,你终于回来了,聂少爷等了你好久呢!”

聂皇云向她招手:“抱歉!没通知你就直接过来了。”

看到聂皇云忽地出现在家里已经是怪事了,斐毅冷和女友相偕出现,更是奇闻。

阿丽似乎看出她不隐藏的惊异,替她解难题:“斐少爷将红色法拉利跑车开回来交代管家送厂保养,要换银色保时捷出去时看到聂少爷,两人就聊了起来。”

就莫晨雨对斐毅冷不是很了解中的一点了解,他斐少爷是不会和一个不怎么熟的同学突然热络起来。

这场景,不协调到极致——

温煦如阳光的聂皇云,阴沉冷异的斐毅冷,慵懒如波斯猫的美女,坠入五里云雾的她。

放下东西,莫晨雨吃惊地看着茶几上一副颇大的加框照,和车站前那看版上的一模一样。

“这……”她舌头打结,吐不出半个字。

“就是要和你说这件事。那天在北美馆巧遇你,我偷偷拍下这张照片,洗出来后很喜欢照片中的色泽、气氛和人物背景,也没多想,就送去参加比赛了。”聂皇云一连串炮珠似的解释。“我压根儿没想过会得冠军,”聂皇云无辜的笑着:“所以就没跟你提这件事了。”

那张照片是特别的,连评审看了,都难以忘记女孩的神情。

“没关系。”莫晨雨想聂皇云得奖也是件喜事,她又何必介意太多。

“你们俩真是有缘啊!”斐毅冷讥讽的调调又扑向莫晨雨。

斐毅冷尖刻的语气竟有一丝酸意?莫晨雨不解地看着他。

聂皇云想要化解僵局:“晨雨,这照片就送你当纪念。还有,请你出去吃个晚饭,一方面庆祝作品得奖,一方面因为事前没知会你,想作小小的补偿!”

聂皇云说得诚恳,莫晨雨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好,那走吧。”

去吃饭,总比四个人在家大眼瞪小眼好吧!

斐毅冷拉着美人的手,嘴角微扬,看不出所以然的笑:“那好!大家就一起去吃个饭吧。”

聂皇云诧异,莫晨雨更是莫名其妙,好像没约他们俩吧!

斐毅冷今晚从两人无意中相遇到现在,所有的行径都匪夷所思!

聂皇云机灵的脑子分析所有前因后果,尤其是斐毅冷和美人本来都已坐上保时捷要出门了,却因瞄到自己手中那幅莫晨雨的照片,他把美人赶下车,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聂皇云确定,斐毅冷并没雅兴和自己说那些很冷的场面话。他的意图明显,在等莫晨雨回来。事有蹊跷了!斐毅冷对莫晨雨有意?他斐大公子向来不是时间这么多的人,可以在这里跟大家耗,还破天荒提议大伙一块儿吃饭。

这事,来日方长,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也好,难得你开口。”聂皇云笑得神秘,带莫晨雨上了他的车。

***

可能是看习惯了斐大少爷开的法拉利和保时捷,一时看到同属少爷级的聂皇云开NISSAN,莫晨雨震住了的心情昭然若揭。

“你没眼花,我对车并不挑剔,不是非跑车不可,代步工具而已。这种大众车型也是挺好开的。”聂皇云平顺稳健的行事风格,反应在他对车的看法上。   

“海源”,吃顿饭要花上五千、一万的高级餐厅,斐毅冷和聂皇云竟都是VIP级的客人。

总经理在两人刚从大门进入时,就出门恭迎:“今天吹什么风,把两位大少爷同时吹来?”他谄媚笑容的程度和客人的消费实力成正比。

聂皇云和斐毅冷懒得搭理,直接走向VIP包厢。雅致的装潢,木工的选材雕琢精细,果然不是平常老百姓会来用餐之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吃饭时,斐毅冷一反平常让美女主动挑逗供如太上皇,今晚他显得意致浓厚,主动的和美女调情,动作十分煽情。

斐毅冷喝了口酒,把酒含在嘴中并以接吻方式倾入美女口中。这不打紧,之后,他嘴巴轻咬着美女耳朵,一手大胆撩起美女衣服长趋直攻胸部。

莫晨雨和聂皇云原本好好的聊天,数度中断,进入冷场状态。

聂皇云心想:就觉得这家伙今天特别怪异,这会儿还演起儿童不宜的成人秀,完全不管旁边的另外两人。

莫晨雨被他的火热演出搞得心神不宁,也无法专心和聂皇云说话。如果这出戏是要演给她看的,效果斐然。

“我去洗手间。”她实在需要出去透个气。

在洗手间里,她对着镜子中的自己发呆。不知为什么,又想起那张照片。

“这就是别人看到的我?”

从来没想过呈现在别人眼中的自己的影像,是个怎么样的概念?述说着什么?是什么个性?

莫晨雨只是坚持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直到那张照片让她意识到,别人心里对她可能有的种种看法。

“他,又是怎么看我的?”她想起斐毅冷那抹嘲弄的笑容。

走出洗手间,在回包厢的走道上,别桌一位喝了酒的客人看到她经过,突然伸手抓住她手臂:

“小姐,你也陪我们喝嘛!”

莫晨雨惊慌:“放开我!”

和那位意识破酒精发酵不清的客人拉扯,手臂痛得都瘀青了,他不但紧抓住她,还直接将酒往她嘴里灌。她被呛着,脸色刷红,猛咳嗽。

餐厅服务人员在一旁好气的劝阻那客人,显然无用。

包厢那头,聂皇云是背对这一幕,所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斐毅冷将一切全看在眼里,一个箭步冲向案发现场,脸色森然,冷飕飕的语气一字一字说出:“放、开、她!”

那客人没听进斐毅冷的话,也没停止灌酒动作,依旧紧抓住莫晨雨。

斐毅冷显然失去耐性了,用力将莫晨雨的手抽回,然后像电影情节一般,狠狠的、气愤的赏了他好几拳,让他满地找牙。

莫晨雨从没看过斐毅冷如此失控的揍人,他那人虽然阴邪了点,倒也不是好战份子,暴力崇拜者。这会儿是一拳接一拳,把那位意识不清的客人打得鼻青脸肿,变成猪哥。

斐毅冷忿怒是为了她?

总经理赶到案发现场时,客人已被揍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斐毅冷铁青着脸,冷冷说道:“我缴十万元申请的VIP卡,就是为了享受这等服务?”

“不……不是……”总经理惹不起这位大少爷,“我们立刻将这位客人列入拒绝往来户,他绝对不会再踏入‘海源’半步。斐少爷别生气,今天这顿我们请,向您赎罪!下次绝不会发生了。”迅速有效的处理,十五年的资历果然不是干假的。

斐毅冷不吭气,勉为其难的接受。他轻拍莫晨雨背部,被烈酒呛得浑身不舒服的她还在咳嗽,手臂上一大块瘀青,触目惊心!

斐毅冷看不得她手上有任何伤口,她那修长纤细的手,是用来弹琴的。

“帮我拿伤痛药膏过来。”他吩咐餐厅侍者。

莫晨雨好不容意恢复正常呼吸:“不用了啦!”

又是拒绝!斐毅冷不理她,牵着她的手回包厢内。

刚刚那幕英雄救美,看得聂皇云直呼过瘾!而美人,满心忌妒,那个被坏人拉住手的落难公主,怎么不是自己!

聂皇云眼底闪着了然的光采,这家伙对莫晨雨可不是那么单纯的照顾小妹妹而已。他的在乎,表现得简直毫不保留,就不知道莫晨雨有没有感觉出来?

把美女推到一边去,斐毅冷将伤痛药膏抹在莫晨雨的手臂上,神色自若的擦了起来。 莫晨雨习惯了他的霸道,也无所谓的由他去。

被冷落的美女妒火中烧,不安分的手游移在斐毅冷身上。

斐毅冷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拿开你的手。”刚刚打得热情、煽情的感觉,全部随风而逝。

“啊!”莫晨雨痛得哀出声。

斐毅冷放轻力道,柔声说:“忍耐一下就好。”

这更是让美女火大,对莫晨雨这么轻声细语,对她就冷言冷语!“我要回去了。”她任性的说,到底还是不清楚斐少爷不因此买账的个性。

“好啊!”斐毅冷丢给她两个字。

美女下不了台的僵在那里。

聂皇云以第三者旁观态度,清楚的观察到,斐毅冷对莫晨雨的疼惜爱护,明显的不同于他跟别的女人瞎混的漫不经心。

以现在的状况来说,聂皇云不觉得斐大少爷会让自己送她的落难小公主回家,尤其是莫晨雨和斐毅冷明明同路。

聂皇云不多考虑,给美女下台阶的提议:“我也要回去了,顺便送你一程。”

他们俩离开后,斐毅冷轻抚莫晨雨的脸颊:“我也很喜欢那张照片。”

处于发呆状态的莫晨雨,终于注意到他漆黑的双眸正盯着自己。

“那也是你眼中的我吗?”莫晨雨说出心中的问题。

“你,就是你。”似乎看出她的不确定与惶恐,他轻拍她的头:“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一向都坚持一些无聊的原则?”讥笑的意味很浓。

莫晨雨看着斐毅冷笑了出声,他还颇了解自己脑袋瓜的想法嘛!

那斐毅冷呢?他会在乎别人如何看他这位大少爷吗?

“你自己呢?”莫晨雨鼓起勇气问,并不抱着他会回答的期望。

斐毅冷三番两次入侵她的世界,摸索她内心的看法,她有那么一丝的领悟,他是懂自己的。

可是,斐毅冷却紧闭自己的心扉,幽黯的心房,有人踏进去过吗?那些他交往过的女人,是否会想触及他心灵角落,和他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或者,终究只是在肉体情欲上发泄,不愿思考心灵沟通?

“我?”斐毅冷搓揉的动作顿住,“这么闷的你,有兴趣了解我?”那尖酸的讽刺里含了摸不清的高兴意味。

被斐毅冷一句话堵得她结巴:“问……问……而已……你……不一定……要回答。”

显然斐公子是乐于听见她关心自己的问话。“别人的看法是别人家的事,跟我无关。”

斐公子我行我素贯了,别人的看法早成了所谓的流言,他要在乎,早气得翘胡子、瞪眼睛了吧!也没错啦!斐毅冷如果会介意他人眼光,又如何能当众表演火热养眼的镜头?他的玩世不恭、离经叛道,早已不是新闻了。


第六章

托那张“无重力天使”的摄影得奖作品,莫晨雨的平凡脸孔竟然也霎时间红遍大街小巷,成为当红炸子鸡。

女人嘛!能成为别人赞赏夸耀的对象,小小满足一下虚荣心也是高兴的。即使自己并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只是他人刻意渲染的结果。

莫晨雨没有这等嗜好,她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也知道自己的性子。就像斐毅冷笑她的,坚持无聊原则,她不喜欢媚俗,违反内心的想法。

她只求日子轻松、惬意、安宁。太多的骚扰、喧腾,会破坏她生活的节奏。

惨的是,现在小有名气的她,日子像沸腾100℃的开水,直冒水蒸气与泡泡。她被蒸得直喊热,眼前一片白茫茫雾气。

好吧!莫晨雨打算这一阵子都躲在家里,避避风头。观众的遗忘速度肯定比记忆速度来得快,再一两个月,就没人会想起“天使”迎风仰望的笑。

莫晨雨心理并没有特别喜欢那幕画面。她知道,那种神情,只是她众多情绪中的一种,并不能代表她的沉伏思考,也不能代表她的个性模式。

就像很多人在某个场合会大笑、狂笑、开怀的笑,而在另一个场合又安静得吓人,沉默低调的让人以为个性内敛。每个人都有双面人的特质,只是有的人属于显性,有的人是隐性的。

她,会像天使吗?经历父母双亡,眼泪流到干掉,而流不出眼泪的天使?

莫晨雨幻想着那样突兀的感觉,浅笑不已。

阿丽从门口的信箱取出一大筒仰慕者寄来的信:“小姐,全都是你的。”

莫晨雨看过前两封寄来的信,后来的几封她连拆都没有,大同小异嘛!

亲爱的天使,纯洁的天使,迷人的天使!依此类推,数不尽给天使的信笺,雪花片片飞来。

“小姐,这些信怎么处理?”阿丽望着客厅里已堆满两大箱的信件。

“唉!”莫晨雨也莫可奈何,拿回房间好吗?她也不会看,只会占空间。

“丢了吧!”她狠下心说。

“什么?”阿丽有点舍不得,这都是对小姐的心意呢!“我先帮你收到储藏室好了!”

莫晨雨没意见,她现在比较烦恼的是竟然有唱片公司找她出钢琴特辑,企画案都已有了,定名为——天使琴声。

她是喜欢弹钢琴的,能将自己的乐声分享大众,她也觉得不错。但,那样一来,她不就成了明星?

明星?想到明星两字,莫晨雨就头皮发麻。

在她眼里,明星不只是舞台上的光鲜耀眼,那许许多多的牺牲,她也看的清楚。生活里会加进狗仔队,如影随形的八卦新闻,和空穴来风的耳语流言。

这世界上双赢的局面不多,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事,更是难求。

因此,出了钢琴特辑,她的生活还能平静吗?她不知道。

莫晨雨想着,跨过了二十岁的她,即将脱去音乐学院的学生身份,命运之神向她叩门,她开是不开?

不能多想了,那位制作人约她三点见面,她得准时赴约才行。

就试试看吧!钢琴真的是她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走到公车站牌前,寻找着公车路线图,奇怪,敦化北路的公车是哪几号?还是要转车?

忽地,一辆腥红色法拉利在路边停下车,多位等公车的客人发出整齐划一的合唱曲:“哇!”

男性族群,不分老少,为血红法拉利迷眩;女性同胞,不分年龄,为车上戴黑色墨镜的帅哥痴迷。

莫晨雨自动地往后退,躲在站牌后,不想让斐毅冷瞧见。他最近不是忙着在斐氏的内湖科技大楼处理业务吗?

她说服自己,他老兄可能要接送某位最近受青睐的美女吧。

停了三分钟后,斐毅冷不耐烦喊:

“晨雨,你是打算在那站多久?”她以为那根细得媲美撑杆跳竹竿的站牌,可以用来躲猫猫?

不情愿地从阴影处现身,众人投以注目礼。

“你找我?”

“不然,你以为呢?”斐毅冷嘴巴抿成一直线。

莫晨雨不想上车,站得老远,不知道斐少爷突然出现的目的为何?她还有约呢,不能耽搁。

“上车。”她是想站成化石就对了。

“我有事。”莫晨雨呐呐的说。

“我送你去。”不容反驳的强硬口气。

莫晨雨叹口气打开车门,他最近神出鬼没的,好似可以掌握她的一举一动。

斐毅冷也没问她去哪,车子在路上往绕,两人拉锯战沉默着。

终于,莫晨雨出声:“我要去敦化北路的……”

“我知道。”斐毅冷打断她。“你以为唱片公司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不知会我们斐家就签下你?”

莫晨雨是不知情。商场上尔虞我诈、说翻脸就翻脸的残酷,对她来说还太远了。

“你要陪我去?”斐少爷这一阵子不是忙得昏头转向?

“契约,签下去就等于被卖掉了,我不以论你很懂法律条文。”这小妮子是打算当人家俎上肉,被人论斤秤两卖掉,还谢谢人家就对了。

“我……是不懂。”她心虚回应,本来就想要单枪赴约,不惊动斐家人。可法律、合约、违约金……什么的,她真是根本没概念。

“很好,孺子可教也。等会儿由我发言,你闭上嘴巴乖乖在一边看。”斐毅冷毫不留情的给她难看。

这丫头,想让他心脏衰竭而死吗?闷不吭声就去赴制作人的邀约,签约时被人拐了怎么办?他扔下公司下午的五个重要会议,就为了处理她的唱片约,她还不领情的玩起捉迷藏游戏!

两人间对峙的沉闷,在见到了制作人时,慢慢消散于无形。

制作人肃汉英见到斐毅冷伴随着莫晨雨一道来时,万分吃惊!“你不是要自个儿来吗?”

莫晨雨反正是卯起来不开口了,也没回话。

“那是因为小红帽不知道大野狼吃人,不是一整个吞下肚子,而是将人一根骨头、一块肉慢慢地啃光上相当嘲讽的比喻!

被财经杂志评为企业界新一代接班人,行事手段和上女人一样快、准、狠,计划周密、滴水不漏的斐大少,果然不好惹。

萧汉英有点惭愧的装傻:“斐公子的人,我们怎么敢这样对待呢!”说是这样说,心里其实正想好好榨干莫晨雨。

“唱片公司嘛,我们斐氏就可以成立一家,没什么!我话先说在前头,你要让人动她一根寒毛或强迫她做不想做的事,你们扬神唱片的大股东可能很快就要换人当!”斐毅冷毫不客气的恐吓加威胁,脸上那股残酷的笑容让萧汉英直发冷颤。

莫晨雨看傻眼!

法律条文是这样定的吗?在和人签约前,先狠狠将那个人一军,狠话说他们的公司有可能明天就会被换老板,所以麻烦他眼睛放亮点?

萧汉英早风闻接下斐氏企业总经理的斐毅冷,刚上任就陆陆续续整垮一些公司,让许多财务不稳的中小型公司个个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这下,终于见识到斐毅冷的厉害与阴沉冷血了。

本来,公司高层叫萧汉英搞这企画时,他还觉得这是神仙差事,又容易打发、钱臬又好。二十岁的少女嘛!被封做天使,做她的唱片公司一定发大财,怎么难得倒他这个大师级的古典乐制作人。万万没想到,天使旁边跟了个魔鬼,硬是把他的“好运当头”改写成“霉运当头”。

契约是签订了,可完全照斐毅冷的意思签——

“那一条,把五年改成一年。”

“这一条,必须照唱片公司规定,全力配合宣传活动,划掉!改成,由当事人决定配合与否。”

“这条,如出席其它公司相关活动,视同违约,划掉。”

东划划,西改改,这合约有签等于没签,萧汉英是倒了八辈子霉,接下这衰差事。他的脸由错愕、无法置信,到最后眼睛鼻子全皱成苦瓜样。

“这事,就这么决定。”从头到尾,萧汉英话没说上几句,斐毅冷一手决定所有条文,他大制作人只有纳凉的分。

“好,我先走了。”萧汉英如被一割的公鸡,垂丧着离去。受完斐公子的鸟气后,回公司还要预防老板看完合约后有杀人的冲动,把他剁成肉酱,直接丢人淡水河喂鱼。真是什么衰事都让他碰着了。

萧汉英离开后十分钟,莫晨雨仍不发一语的坐着,眼睛直视桌面。

这丫头闹脾气!

斐毅冷肯定她那忽视他存在的安静,有此意思。难得啊!长久以来,她的教养好得可列入金氏世界纪录,最佳修养千金小姐首奖!

“想和我冷战?”斐毅冷笑睨她生气却依然没有表情的脸。

“你没必要那样恐吓他。”莫晨雨没想到斐毅冷会抬出斐氏集团当后台,垄寻萧汉英英雄变狗熊。

“你,毕竟太嫩了。”斐毅冷阴霾的眼神笼照她。“唱片公司对新人向来是吃人不吐骨头,你不要天真的以为他们在栽培你。”

莫晨雨辩不过他,商场上的居心叵测本不是涉世未深的她可以了解的。

“录音时,我陪你去。”斐毅冷礼貌性的通知她而已,并没有询问的意味。

任莫晨雨再好的脾气,都气愤的嘟起嘴。他大少爷最近有打算寸步不离地督导她的嫌疑,而她,说破嘴反对也没用吧!

***

三天录音工作,在萧汉英虔诚拜遍台北大大小小寺庙,行天宫、保安宫、龙山寺……等等后,平安顺利度过。

莫晨雨弹琴技法好,情绪投入适当,萧大制作人一滴口水都不用浪费,她就可以正确抓出每首曲子的表达方式。连工作人员对她的音乐,都赞不绝口!

但一星期后,进入专辑封面内真的拍摄工作,老天爷就开始折腾萧汉英。

有一好,没两好啊!

“这个衣服不行。”斐毅冷看都不看,直接否决。

“可是……”萧汉英不知哪儿不合他少爷的意。

莫晨雨把衣服照片拿过来看:“挺有创意的呀。”

“是啊!”萧汉英忙着解释:“这是我们创意总监想出来的。古希腊罗马流行的白色露肩水波纹的飘逸裙装,最可以表现天使的无邪形象!简单,印象深刻,气质又棒!还有这几个idea呢?”萧汉英亮出企画总监最得意的构想:“让晨雨和我们找来的超级帅哥模特儿合拍几张惟美、浪漫、引人绮思,却又清纯合宜的照片当唱片内页。这次唱片的主题,以天使之爱为重点出发,延伸到天使琴声!很棒吧!上至八十岁的阿公阿婆,下至十岁的小学生,都是我们锁定的客户群!”

萧汉英滔滔不绝,没发现斐毅冷阴郁的吊眉。

“这个姿势,让晨雨闭着眼趴在Michael健美的胸膛上,很有味道呢!再来,这个也不错,晨雨站着,Michael跪在前头,轻拥她的身子,有点圣经赎罪的感觉!不然,这是我想出来的,晨雨坐在钢琴前,Michael弯下腰轻吻她的额头,如梦似幻的场景。”

说完,萧汉英才察觉斐毅冷俊美的脸上乌云密布。

“统统不行!”

在场的创意总监、企画总监、执行总监,还有萧汉英,都凉了心。“这……哪不好?” 明明是好得令人捶胸长叹,天使与凡人之恋!

“尺度太过了。”斐少爷皱眉指责。

这句话,大家听不很懂。“您……尺度太过是指……”

“为什么要挑那种露肩的衣服?还有,晨雨才二十岁,跟什么模特儿抱在一块儿,还让他亲呢!”斐毅冷发出铿锵有力的责难声。

现场每一个人,包括莫晨雨,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卫道人士的说法,来自一个每天流连不同美人床上的花花公子口中,就好像是职业偷贼,有一天要求政府对窃盗罪要严刑重罚一样,可笑!

更何况,他们的点子正常的不能再正常,抱只是轻轻的拥抱,不是挑逗拥抱:亲只亲额头,又不是嘴对嘴接吻;衣服露个肩,不是露胸露点的。

哪儿尺度太过?众人要闷成葫芦了!

莫晨雨忍不住发言:“我觉得还好。”

斐毅冷不欢的俊脸,阴森的撇视她:“我说了,不准!”完全无视于莫晨雨的意见。“提别的案子来看看。”

他斐少爷是要整死这些熬成熊猫眼的工作人员就对了!大家心里唉唉叫。

创意总监、企画总监、执行总监,你看我,我看你摇头又耸肩,全是无奈沮丧的落寞。

大家熬了三天三夜想出来那么一个有美感、有特色、有韵味的企画案,莫名其妙就被打回票了。到底这案子是谁负责啊!他大公子挑三拣四的,还管起尺度问题,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嘛!

刚来探莫晨雨班的聂皇云,马上看出这被斐公子驳斥,并视为“伤风败俗”的案子,其实只是反应他不爽的妒忌心罢了。那个模特儿凭什么对他的晨雨又抱又亲的?想都别想,吃屎吧!

聂皇云慢条斯理走到气氛结成零度的拍摄点,给反应迟钝、搞不清楚状况的萧大制作人建议:

“我看,你就把请模特儿的钱省起来。斐大少爷帅得不像话的脸,会输你花钱请来的人?你,真是不上道!”这样子的提示够明显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萧汉英找出问题症结说:“那……斐公子,这样好了,既然你不放心晨雨和我们请来的模特儿一起入镜,你来取代他,意下如何?你体型棒,脸又帅,绝对比他适合!”

“什么?”莫晨雨拧眉,这什么鬼话,叫斐毅冷来充当男演员?

斐毅冷不像刚刚火焰高涨的不悦,倒是认真考虑起这个可能性。

莫晨雨暗自祈祷,不会的,他不会答应的,他大公子又不是吃饱没事干,挑个模特儿的副业来兼。

“可以。”老天爷似乎不站在莫晨雨这边。

“哪有这种事!”莫晨雨杀到斐毅冷面前,试图挽回错误决定。“那模特儿看起来蛮专业的,应该可以信任。”

“你这么想和他一起拍?”酸酸的问句背后,斐毅冷眼神寒气逼人。

“不是这个问题。”莫晨雨耐着性子:“你不用为我做这苦差事。”

“我不觉得苦!”斐毅冷皮笑肉不笑。“蛮好玩的啊!”

莫晨雨要晕倒了,他大公子这几天是吃错药了吗?像母鸡带小鸡的跟进跟出就算了,还对她身边的男人意见超多。

像那天录音时,有一位刚出社会的年轻小伙子,也不过走过来跟她聊两句话,就被他极冷眸光射得体无完肤,隔天,人就没来了。不知道是不是他滥用私权,抄人鱿鱼?

现在呢,也不过就是和模特儿摆摆姿势拍照,他老兄也要进来插花,让那位等了两天的Michael先生,滚回家吃自己的。

莫晨雨非常同情萧汉英,她觉得他才是可怜的小红帽,斐毅冷就是邪恶的大野狼。一个不小心惹毛大野狼,小红帽就遭殃了!

“斐氏企业的公事,你已经忙得无法分身。”莫晨雨换个理由推阻。“拍摄照片的事,会占去你太多时间。”

这小妮子平常不会极力反对他的意见,就是心里不大愿意,也会勉强答应,哪来这么多推搪的话。

“你,是不想和我拍?”魔鬼的恶笑浮上嘴角,她是在害怕什么?

莫晨雨做贼心虚,担心被看出思绪。“我,是不想成为你的包袱。”

“哦?”斐毅冷音调拉得半天高,脸上浮现一抹讥嘲。“不用这么体恤我,你不会是我的包袱。”这个人说不动的,他决定的事,天塌下来也不会改。

莫晨雨投降!

可是,想到要和他一起在镜头前,摆出不下数十个彼此相偎、肌肤相亲的姿势,她就胆战心惊。心里那股若有似无的情愫,可不能就这样子在众目睽睽下浮上台面!

在镜头前面对斐毅冷,她有办法无动于衷吗?

***

穿上白色丝质的水纹裙装,莫晨雨苦着一张粉嫩小脸,有下地狱的痛苦。

聂皇云斜着身靠在墙上,眼角飘到她的愁容满面,走向她:

“怎么,等一下就要拍惟美、梦幻、落入凡间的天使照片,你苦着脸是想拍苦命天使就对了!”他逗她笑的打趣着。

“我不想和他拍!”莫晨雨微声抗议,尽管已骑虎难下。

“说到斐毅冷,这么慢还没来。”聂皇云看手表,大家已等他半个多小时了。

“公司开会,他刚刚打电话来,会迟到一下。”最好他是无法分身,临时找别人代替吧!

“这样的造型,很能衬托你的气质。”纯洁的白色,带着水纹皱折,与莫晨雨散发脱俗的气息,相得益彰。

莫晨雨不甚在意:“谢谢!”

“他还蛮疼你的,人也帅得没话说,你是不满哪里?”聂皇云故意问。

“他……”莫晨雨扯着裙边:“和他拍,感觉怪怪的!”

“几家有名的服饰,亚曼尼、雪佛罗兰、凡赛斯……想找他代言商品,都被他一脚踢出大门。他现在无条件答应和你一起拍照,你是应该感谢老天眷顾你,掉下这么个少有的帅哥,而不是频频叹气吧!”聂皇云笑得促狭,眼里明晃晃的光,温暖人心。

“这个好运来得轻松,我接得辛苦。”莫晨雨叹道。

“拍个照罢了,又不是要杀头,你想太多了。”聂皇云消遣她说。

“我倒希望你来拍!”莫晨雨定定看着他。“压力不会这么大。”

聂少爷笑笑的捏住她苹果脸颊:

“谢谢你这么抬举我,我来拍的话,你们家斐大公子,肯定、绝对把我碎尸万段,做成肉松喂狗。”

“他没这么……”莫晨雨“残暴”二字未出口,曹操就到!

就见斐毅冷快步跨进,俊脸上罩着一层寒霜。

“阁下最近是太闲吗?”老是往晨雨这头跑。斐毅冷看了一眼莫晨雨上淡妆后的面容,加上那件仿如天使的衣装,缥缈不可及的模样,心,荡了一下。

聂皇云不是笨蛋,斐毅冷冰冷面孔下隐藏的醋劲,他哪会不知情。

“我跟晨雨交情还不错!抽空看看她,应该的。”准是想气死斐毅冷!

斐毅冷也看出聂皇云眸子里的揶揄,冷冷回话:“你们皇宇科技是生意清淡?我忙得二十四小时当四十八小时用,你倒悠哉啊!”

“是呀!你要不要分点手头上的开发案给我呢?”聂皇云可皮了,这点冷嘲热讽他还受得起。

看他样子,是要跟自己耗就对了!斐毅冷下最后通牒:“没事,少往这儿跑。”

说这家伙对莫晨雨没情意,聂皇云打死不信。

“斐大公子,这位是化妆师,麻烦你先到里头换衣服。”萧汉英急忙把斐毅冷带走,不然,还不知道两大少爷要暗中较劲多久呢!

“那家伙,对你有情!”聂皇云说出斐毅冷对莫晨雨晦暗不明的动作的原由。

“别开玩笑了!”莫晨雨心跳急促,晕红如晚霞染上双颊。

“他从不在乎他选中的美女,跟多少人上过床。”对斐毅冷这种心思复杂难测的敌手,他可是做过一番研究。“然而对于你,却保护得丝毫不马虎。”

斐少爷漫不经心的感情态度,一碰上莫晨雨就显得过分小心翼翼,跟他处事座右铭——快、狠、准,彻底背道而驰。他从不过问和他共度春宵的香艳美人,下一秒有没有可能投入另一位小开的怀抱,他就是一骨子的放浪形骸、风流倜傥。女人嘛!他会怕没有。

“他……把我当小妹妹。”这是莫晨雨想得出的原因。

“哼!保护欲大到驱除你身边所有雄性动物。”聂皇云形容贴切,斐毅冷是有这计划。

莫晨雨被他讲得心烦意躁。“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如果他对自己真有一丝情意,却为何从未听他说出口?仅知道他最近又有新闻上报,对象还是她音乐学院的同班同学余珊华。这挺讽刺的。“不想去探究原因?”她是想练就视而不见、听而未闻的功夫吗?

“他不说,我也不想问。”

不知莫晨雨是感情态度消极,或潇洒?

聂皇云瞧她看似柔弱却倔强的性子,也不多说。斐毅冷那家伙感情手段向来高明,不用他多事在一边敲锣打鼓吧!

***

斐毅冷从更衣间走出,上身是宽大的白色衬衫,一整排扣子没扣,下身黑色长裤。不怎么特别的打扮,多了点狂放不拘的味道,却让他本来就妖邪诡异的危险气息增添双倍魅力。

在场的女性同胞至不雅的发痴呆状,就连男人都不免怨叹,明明都是人,上帝也太不公平了。

莫晨雨几乎是脚底长树根动弹不得,呼吸微喘的望着这一幕。要她跟他一起拍照,是考验她的忍耐力吗?

从城堡飞出的魔鬼来到愣住的天使面前。“已经要拍了,你躲这么远干什么?”不说二话,拉着她手往镜头前去。

莫晨雨已经没有所谓的思考与否,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老大声。

执行制作和企画总监很满意两人服饰搭配得恰到好处,看似迥异刺眼却相互融合的气息。

“水蓝海景先拉出来。斐公子你腿微弯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体后方,眼神凝视这方。晨雨你……你跪在他背后,把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脸侧向他耳边,双手抱住他的胸部。”

“我……”莫晨雨呆站在斐毅冷身后,看他轻而易举摆好姿势,如俊美而妖邪的魔鬼。她无论如何也不想跪下去。

“晨雨……”萧制作人以为她不懂,还要工作人员过来帮她。

把她的下巴架在斐毅冷的肩膀上,手摆到前头,莫晨雨心跳得急,斐毅冷感受出耳际的呼吸不规律。

“心跳这么快,你是紧张什么?”糗她的同时,瞄了她嫣红的粉颊。

“我就是紧张。”莫晨雨赌气说。

斐毅冷一手撑地,另一手轻摸她火红脸颊:“哪有天使的脸跟夕阳一般红!”

众人瞧着斐毅冷对莫晨雨亲密的动作,愕然的停下手边工作。

“喂!这是公共场合,你……”莫晨雨急道。

“怕明天和我一块儿上头条?”斐毅冷就是爱捉弄她,她那从刚刚僵硬到现在的脸部线条,是该放松一下。

她不自觉的接上他的话:“我这是小意思,哪比得上你其它辉煌的纪录!”紧张的情绪,因为斗嘴的关系,一点一点化去。

“晨雨你看前面,眼神别乱飘。”摄影师大喊。

莫晨雨乖乖听话,身体动作也自然许多。

“就跟你说,没什么好紧张。”他老兄又唠叨念了起来。

“好,就是这个姿势。”摄影师百分百满意。

莫晨雨已忘了现在正在拍照,继续跟他咬耳朵:“是!当然没你行喽!专业模特儿水准。”

“好,我们换姿势。晨雨你坐在钢琴上仰头,斐公子从上方亲你额头。”萧汉英交代。

两人走到钢琴前,这次莫晨雨没有犹豫,一屁股就坐在钢琴上,恬淡幽缈的脸上仰,眼神对上斐毅冷炯炯发亮的星眸。

众人看傻眼,这样惟美的凝眸深望,是演电影吗?摄影师便呆呆的就按下快门。可是,要的不是这一张啊!

慢慢地,斐毅冷头往下沉,莫晨雨感到他放大的俊脸一寸一寸向自己逼近,那危险妖谲的气流,他的唇,荡着诡笑。

往下……往下……

最后竟不是休憩在她温热的额头上,而是贴住她干涩的双唇,赐与润泽。

这……摄影师手抽搐了一下,又按下快门。天哪!要的也不是这张。

现场足足鸦雀无声十秒钟,萧汉英终于反应过来,吻,是要落在天使的额头,不是樱桃唇上。“卡!”晚来的呐喊,打断缠绵的男女主角。

这斐大少爷,是嫌画面太保守,这会儿自动加大尺度吗?

“那……斐公子,要亲在额头……不是……”萧汉英想好措词修正斐公子的错误示范。

“我刚刚明明听到是——唇。”斐毅冷挂在嘴边得意的奸笑,眼神独占欲强的示意聂皇云。

聂皇云没有怒意,反而咧开嘴笑,能当斐毅冷的敌手还真是有趣,这人不按牌理出牌的方式,难怪这么多家公司在无法预测下让他搞垮。他转身步出拍摄棚子,天气好得醉人。

看聂皇云离去,斐毅冷狐狸的笑意沿着嘴角扩散到脸上。

莫晨雨心理忖量着,斐毅冷那诡计成功的表情那么明显,他根本是故意的。

“那……再来一次。”萧汉英搓着隐隐发疼的太阳穴。

第二张,天使之吻的照片,在斐毅冷亲对地方后,一次OK。

摆完了九个姿势后,莫晨雨体虚气弱的站起来,斐毅冷好像可以吸光她的元气,每和他碰触一次,她血液奔腾速度加快,氧气薄弱,身子就如中暑般不舒适。也许,他比较像吸血鬼,把她仅有的血气榨得一干二净。

“晨雨,你……你要去哪?”萧汉英叫住步离棚子的莫晨雨。“还有一张。”

“喝水!”莫晨雨连回头都懒。

她如果是天使,为什么对恶魔完全没招架能力,只能任他摆布?

为什么恶魔的魅力无远弗届,她在不得已接纳的情况下,还窃喜?

矿泉水咕噜咕噜的猛灌,那头萧制作不耐:“晨雨,快点!”

莫晨雨走回灯光聚集的明亮处,总觉得这次企画主题应该要改成——堕落天使。无法抵抗魔鬼诱惑的天使,最后,天使和魔鬼同坠入熊熊烈火的地狱。

唉!她打起精神面对最后一幕,天使亲吻沉睡的魔鬼。


第七章

“天使琴声”在市场景气低迷的情形下,依然狂卖了几十万张横扫市场,打的那些俊男美女歌星落花流水。让原本签了一张烂合约,面临被大老板砍头谢罪的萧大制作人扬眉吐气。

他的衰星高照,又被斐大少爷救成鸿运当头。

难不成,真如那个瞎眼算命师所说:“毁你者,非文也;成你者,非文也。”

走了好些日子的霓运,萧汉英上个月被老婆大人给绑去算命。

二十一世纪,科技昌明、太空之旅已不是梦,火星探险亦不是遥不可及,复制人计划虽遭众多宗教团体上街抗议、示威游行,各国科学家依然如火如荼研发试验。这世界,没有光怪陆离,只有勇往前行,尝试、挑战、愈挫愈勇,几乎没什么问题是科学解决不了的。

而他老婆,却相信瞎子的话。

“他的鸟卦,算过的朋友都说准得跟神似的!”老婆大人拐骗利诱全使上。

“先生,想算哪方面?”瞎子眼珠上大片的白眼球,看了会起鸡皮疙瘩。

萧汉英抖了一下,叹声说:“事业。”

“你,现在是祸福双至。祸呢!已发成;但不要紧,福运会化解你的厄运。”瞎子边听着小鸟吱吱喳喳的叫声,边批出萧汉英的运势。

“福运?”萧汉英发出嘶吼声,这种安慰人的话不听也罢!

今天被大老板刮了一顿,案落他王牌制作人也会签了个烂合约,公司的利润加加减减,剩那么一些。

现在做唱片,能卖个五万张就偷笑了,而“天使琴声”走得又是非主流的古典乐路线,人家走流行路线的好几张大牌唱片都惨遭滑铁卢,他竟有胆在合约上让新人占这么多便宜。

萧汉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他要怎么和大老板提斐大少爷小人的威胁手段?

说真的,斐大少要真有兴致想买下扬神唱片,他就倒大霉了。他没勇气和阴险的有钱人赌。

只好死的说成活的!“我看中莫晨雨的潜力,一定大卖!有好的合约,艺人才不会想跳槽。”才怪,他的至理名言明明是有多少油水,捞多少油水,客气不能当饭吃。

他倒霉的想去跳楼,这瞎子还自以为聪明的说他福运将至,骗谁啊!

“你不信?”瞎子拿出纸笔。

“我最近衰得被票选成公司年度十大衰人,鬼才信你!”萧汉英终于将多日积压的秽气一吐为快。

算命嘛!当成看心理医生,泄泄心中郁气就好多了,这笔钱,花得还是有点代价!他自我安慰。瞎子不理他,毛笔在白纸上疾挥写下:毁你者,非文也;成你者,非文也。

这是猜灯谜吗?萧汉英左看右看,鸭子听雷,雾煞煞。

“你的成败关键,在他。过一段时间,你就知道了。”瞎子语重心长说道。

现在想想,“非文”不就是斐大少爷的斐吗?这卦,灵得他打寒颤!

本来并没预想“天使琴声”会卖破三十万张,买气还持续不下,直逼四十万张。每家唱片行,贴的最大张的海报,就是斐毅冷亲吻莫晨雨额头的那张“天使之吻”本来吻错地方的煽情照片,公司还有呢!

不过呢,唱片大卖,跟莫晨雨动人的琴技、天使的姿态,基本上没有太大关联。

红的,不是女主角,是男配角。

斐毅冷俊美妖邪的身影,当下成为青少女心中挥之不去的白马王子。邮局将一车一车的追问信件送至唱片公司,倾倒出来,可堆成一座山丘。

这个人是谁?好……帅喔!

他有没有出唱片的计划?

他会不会演戏,需不需要挑选女主角?

斐毅冷摇身变成当红偶像,十八岁少女心中最想接吻的人,二十五岁女人最想做爱的对象。

被打入冷宫的萧汉英,顿时被封为“慧眼识英雄”,扭转他连续三个月跌至谷底的霉气。

“你真有办法啊!”大老板坐在舒服的躺椅上,喝着茶,夸奖道。“让斐氏企业的公子,点头拍照!”

萧汉英是误打误撞上,哪来的办法。“是啊!为了等他点头,我在他家门口整整站了一天一夜,苦肉计终于成功!”萧大制作人不仅音乐素养好,吹牛功力更是一流,保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竟然这样……”大老板笑呵呵说:“可不可以再麻烦你,想个办法,把他签为我们旗下的艺人?”

“什么?”萧汉英恐惧的问,要他和那个阴沉的斐大公子打交道,杀了他比较省事。斐毅冷脾气比天气难捉摸,难搞、霸道、阴森,萧制作可以想象自己好运将尽,霉运将至的下场。

“有问题吗?”大老板期盼萧汉英立即签回这棵摇钱树。

“当……然……没问题。”萧制作的脸笑得酸楚,心正滴滴淌血。

天要亡他?

真注定——毁我者,非文也;成我者,非文也。

***

来到斐家大宅前,没见到斐毅冷,倒先见到一整票二十岁上下的年轻学生在门口举牌尖叫:

“斐毅冷,你是我今生的最爱!”

“斐毅冷,我要嫁给你!”尖叫声不断。

斐家大门深锁,看不出里面有没有人。他硬着头皮按电铃。

“哪位?”阿丽问。

“我是萧汉英,找……找莫晨雨。”想到身后一批豺狼虎豹等着扑到斐毅冷身上,他硬把嘴边找斐毅冷的话吞回去。

阿丽走出来,警戒地看着周围伺机而动的疯狂女学生。“你,快点进来。”

她开了一小门缝,萧汉英敏捷的闪身进去。

“我也要进去!”女孩们狂喊。

“让我们进去,死老太婆!”

萧汉英拿着手巾直擦汗,就像是打完一场硬战。年纪大了,不适合跟年轻女生相互推挤,骨头都推断了。

“小姐在顶楼。”

“不……我……我找斐少爷。”萧汉英说出真正意图。

“斐少爷?”阿丽凶巴巴问:“要干嘛?”

“大老板差我来谈合约问题。”萧汉英觉得自己屎运缠身,连个欧巴桑都拉大嗓门凶他。

“哼!少爷最近心情不佳,我劝你少惹他。”阿丽警告。

他堂堂制作人也不想去惹斐大少,可是,不来,大老板会要他回家吃、自、己啊,这年头,工作不好找,识时务者为俊杰!

“斐少爷也在顶楼。”阿丽忙着整理地毯,要他自个儿上去。她聪明得很,没事别去踩少爷地雷!一个人牺牲就够了,她不想陪葬。

斐少爷自从红到把闯入家中的电视台记者炮轰出门后,就很少在外和红粉知己流连。每天一下班,马上冲回家。

阿丽看得出他被这票年轻小女生逼得精神面临崩溃边缘,送花、送礼物、跟踪、表白,少爷阴沉的脸,更加吓人。

不过,好处就是少爷按时回家,还和晨雨小姐走得特别近,可能之前一起忙唱片的事,培养出兄妹之情。

兄妹之情?这用词似乎不恰当。但不是兄妹之情,难道是男女之爱呀!不可能的,阿丽告诉自己想象力不要这么丰富。

走上顶楼,萧汉英心想,顶楼明明只有一个房间,莫晨雨住这,斐毅冷也住这儿?他轻扣房门。“进来!”

莫晨雨的声音?萧汉英才觉得奇怪,一开门,他错愕的脸仿佛目睹二十年一大怪状。

莫晨雨靠在床头看书?这不稀罕。

重点是,斐毅冷拥着她在怀中,一起陪她看书。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兄妹?少呼噜了,比较像情侣吧!

莫晨雨知道萧制作惊异表情何来,她也不想被斐毅冷抱着看书啊!但,少爷最近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焰。谁敢说NO,谁等着被轰成炮灰!

再且,她也要为他的烦扰负点责任,他红,也是为了她的钢琴特辑。虽然,她曾拒绝他充当模特儿的要求。

有点弥补他的心态吧!斐毅冷这几天心情阴郁的腻着她,她也就陪伴一侧。

“怎么是你?”斐毅冷颇阴森的怒视来者。

“那个……那个……来看看你们。”好个烂理由。

“看完了?”斐毅冷看到他心情更恶劣。“书看到哪儿了?”他温柔的问莫晨雨,这什么制作人请他自动消失。

“这儿……”莫晨雨指着原文的“魔戒”第一部,The Fellowship of The Ring的二十页,第五行。

莫晨雨从书店将魔戒三部曲买回来后,恰巧碰上斐毅冷关在家里不出门,又黏着她也不准她出门,两人最后就这样子亲昵的一起看书。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二个小时,两人看得专注,也不管旁边站到脚抽筋的萧汉英。但他,不能离开呀!来意还没说出呢!

“斐……斐公子。”萧汉英再次出声。

这人还没走!莫晨雨和斐毅冷同时抬头,看他吱吾半天。

“主要是,大老板想……想问你……”平时说话如机关枪的他,竟严重结巴。“有……没有兴趣,成……为扬神唱片……的艺人。”

满肚子的不爽、怨气,一下全写在灰喑的俊脸上。“你是想找死吗?”

萧汉英就知道会这样,委屈的说:“这是大老板的意思。”

斐毅冷笑得阴寒:“你们公司的那点小钱,会比我赚得多?你知道我这一星期并购了几家公司?”

“强林机械、美溪电子……”还好他有看报纸。

“每一笔都是上亿元的交易,你们要是可以付我这么多的签约金,我会考虑一下。”他冷冷的讥嘲着。

萧汉英手足无措,哪有可能啊!

“你是想在这儿待到报上说我并购扬神唱片吗?”斐毅冷点醒他。惹毛他,有他好看!

萧汉英心里咒骂那超准的批言不下干次,关上门离去。

“你每次都对他疾声厉色,他也是不得已的。”莫晨雨同情小红帽被大野狼三振出局的悲剧。

“不得已?我没让他们家唱片公司垮掉就不错了,还来烦我。”

斐毅冷想到楼下那一大挂花痴女生,就头痛不已。要不是为了莫晨雨的唱片,他早想将市面上流通的海报全数收回。

“楼下那群疯子是声乐家吗?尖叫了两个小时不累?”斐毅冷进入前所未有的偏激期,想买催泪瓦斯向下投掷的欲望不断扩大。

莫晨雨忽地想到什么,从抽屉拿出一张天使之吻的海报:“麻烦你签名。”

“你也崇拜起我?”俊眸降温许多。

“麻烦签上给亲爱的小黄。”莫晨雨一言打破他的假设。

“你帮同学要我的签名?”斐毅冷拉长脸问。

“人家求我嘛!”莫晨雨不明白他忽然变脸为何。

“你要的我才签,其他人,免谈!”斐毅冷下圣旨。

“可是……我又没要。”莫晨雨满脸无辜。

“那我们就继续来看书喽!”斐公子将海报扔回桌上,把莫晨雨抓回怀里。

莫晨雨不安分的蠕动身子:“海报……”

“你别再动了。”被挑起的生理欲望伴着他这一阵子压抑的暴怒蠢蠢欲动。

莫晨雨仰头看他突然阴暗的脸色,玉手揉抚他脸颊:“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欲望之火烧得旺盛,她还不明事理的挑动他努力抑制下来的情绪。

“你……先别碰我。”

这少爷今天怪怪的,莫晨雨看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变化,好像在……克制什么!恍然大悟,他……克制的……竟然是……生理需求?

也难为他了,看样子有两星期都没美女服侍了吧!

她嘴上笑意直上眉头,斐毅冷看了就有气。“笑什么?”

“我只是……想笑嘛!”有规定笑都要经过他斐少爷核准?

这么简单?斐毅冷俯视她眼底灿烂光芒,不觉痴迷。

莫晨雨笑得耀眼。她的笑不是妩媚、艳丽、胭脂味过浓的笑;相反的,活似天使的影子,笑的真挚,笑的不染尘埃。

斐毅冷忍不住迎上她勾着笑意的唇,纵情的吻,火烧似的舌头与她的舌头冲撞出火花,与彼此隐藏的情欲。

莫晨雨感觉到他饱合需要宣泄的欲望,正顶住她。

忽地她全身一颤,斐毅冷清楚感觉出她的恐慌、无所适从,体内深处点燃的欲望慢慢冷却下来。

对于她,斐毅冷就是没办法霸气、任意的占有。

虽然,他早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远怀着纯纯的爱,女人的身体,他也交缠过千百回。但莫晨雨的身体,就是赋与了他无限渴望。

她是他的天使,无意的从窗口飞过,却被他一举拉入房内。斐毅冷想再等一段时间,等莫晨雨再大一点,心理比较有所准备的时候,他就不会这么压抑自己想要她的欲望。

斐毅冷的吻从狂野转成柔情,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潜入莫晨雨的发稍,揉弄着。

莫晨雨惶恐的心,逐渐安定,斐毅冷嘶哑嗓音催眠她:

“你,只能是我的。”

***

扬神唱片公司为莫晨雨“天使琴声”钢琴特辑大卖五十万张,举行庆功宴。

大老板特别嘱咐萧汉英把斐毅冷一同带来,他也是唱片大卖的关键性人物。

莫晨雨对于出席这种晚宴向来是兴致缺缺,要不是萧制作在她跟前死求活求,说她要是不到的话,他就准备卷铺盖回家吃自己,莫晨雨是不会去的。

姜,毕竟是老的辣,萧汉英这个老奸人已准备好一石二鸟之计。要求斐大少出席简直难如登天,他那人没血没泪的,一定将他一把老骨头扫地出门。可是呢!据他上次不小心看到两人在床上拥抱看书的浪漫镜头,莫晨雨肯来,斐少爷想必也会摸摸鼻子跟来吧!

正如他所料,他连邀请函、电话都没给斐毅冷,他大公子就这么车着莫晨雨,连袂出席。

大老板笑得春风得意,能请得动斐少爷,他光采万分哪!

报章杂志的年度富豪排行榜,将他列入所有机车大少爷里头的“机车冠军”。脾气坏、嚣张的过分、说话不懂礼貌、赶人不给面子,大部分的记者、采访人都吃过他的鳖。于是,决定联合执笔,整理出这个机车排行榜。

他斐少爷看完后,还阴阴一笑:“敢情好!我正想开个机车店。”气得那些记者差点吐血身亡,一命呜呼。

大老板笑着拉住莫晨雨的手:“晨雨,你真是太棒了!”眼里全是看到救星的五采光芒。

然而,斐毅冷眼里看的,却不是这么回事,嘴部、眼部线条有冻僵趋势。

萧汉英吓得屁滚尿流,赶紧拉回大老板的手:“老……老板,你还没跟斐公子握手呢!”

大老板冷冷瞪他一眼后,笑如太阳向斐毅冷打招呼:“斐公子大驾光临,为敝公司的庆功宴增辉不少。”

斐毅冷望着他那一双肥油油的手,竟敢握住莫晨雨柔软小手,厌恶之情难掩:“我来,是陪晨雨来,你们公司生意好不好,甘我鸟事。”

唉!萧汉英心里直叹:不愧是最机车的少爷,完全不负他的美名。

大老板的脸当场黑成木炭包公,萧汉英只好打围场:“我们还要招呼其他客人,你们……自己看看啊!”拉着气得发抖的大老板,速速离去。

“你……”莫晨雨瞅着斐毅冷嚣狂的俊脸:“非要……气死别人不可?”

“谁教他没礼貌的握住你的手!”斐毅冷像揭开恶人恶状的凛然语气。

“他……没礼貌?”莫晨雨哑然,斐公子敢讲人家打招呼的握手是没礼貌?他还曾经摔书、踹椅子把不受欢迎的客人踢出大门。

这分明是双重标准。不,应该是他自订所有标准。

“你喔!”莫晨雨知道他就是狂妄自大,能耐他如何?他跟商场上那么多人都结过梁子,偏他又聪明过人,想整垮他,下辈子吧!

周围的女性媒体记者看到斐毅冷,忍不住红扑了脸:“是斐毅冷呢!”

“我以为他不会来呢!”私语四起。

“好幸运,可以见到他的庐山真面目。”

“天!真的那么帅!”

斐毅冷牵着莫晨雨去吃东西。“你没吃早餐,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话才说完,邵雁萍、邵雁玲姐妹花的倩影出现眼前。“毅冷哥哥!”

斐毅冷冷淡道:“你们也受邀?”这猪头制作人是想把斐家的人全都搬来现场庆功?

“是呀!毅冷哥哥也通知我们一声嘛,大家一起来!”

邵雁玲以为这是上电视节目呢!大家一起来?

“毅冷哥哥!”邵雁萍轻呼。这么多年,眼里的情意依旧是不减;可是,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她落花有意,斐毅冷流水无情!

记者们本来碍于斐毅冷冰冷的性子,不好接近;这下,一向喜欢镁光灯的邵氏姐妹来了,一切就好搞多了。

不敢采访斐少爷,也不敢碰斐少爷身边的莫晨雨;山不转,路转,从邵氏姐妹那儿打听也是一样,自家人嘛!

“邵大小姐,你们平常和斐公子相处情况如何?”某大报记者抢先发言。

“啊?”停顿了十秒钟,邵雁萍桃花带笑的说:“毅冷哥哥对我们很好呢!”

莫晨雨马上被刚喝进去的果汁呛到,邵雁萍是睁眼说瞎话?斐毅冷对她们两姐妹手指头都懒得伸一根,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哪会有很好的情形?

这不打紧,另一电视台记者追问那雁玲:“那邵二小姐觉得呢?”

不输给姐姐的吹嘘技巧,邵雁玲的饼画得更大:“对呀!毅冷哥哥对我们生活起居都很关心,天气冷时,还叮咛我们多加件衣服呢!”

莫晨雨自叹不如,这两姐妹吹牛不用打草稿,确实可佩!

记者们窃窃交谈:“在外人面前阴凶猖狂的斐大公子,对自个儿人还倒是嘘寒问暖,出人意料外的温柔呢!”

女记者们纷纷望了斐毅冷两眼,能当他的妹妹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那……那斐少爷在家最疼谁呢?”某位记者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问。

“是大小姐?二小姐?还是晨雨小姐?”一千人穷追猛打。

姐妹俩面面相觑,这牛皮都吹了,也只能继续下去。

邵雁玲知趣的说:“毅冷哥哥当然是对姐姐最好了。上次生日时,送了她——一整套香奈儿最新的衣服、包包和首饰呢!”

莫晨雨心想,是真的送了一整套没错!不过,不是斐毅冷挑的,而是斐少爷将提款卡丢给阿丽欧巴桑,命令她选一套回来。

邵雁萍谦虚的推辞:“毅冷哥哥对妹妹也很好,生日时,他也送了价值五十万的钻石项练呢!”

众人可能是挤成一团的原因,呼吸不觉喘了起来,脑子里幻想着一整套的香奈儿,五十万的钻石项练……

莫晨雨觉得这更好笑,那天邵雁玲生日时,她好意提醒斐少爷,只听到他一声:“Shit!又是生日!”

于是翻箱倒柜捞啊捞的,魔法似的变出一整串亮晶晶的钻石项练。

“哪来的?”莫晨雨觉得这是表演魔术!

“是要送给妮娜的,先应急喽!当生日礼物送给雁玲。”妮娜是他那时候交往的交际花。

记者们听上瘾,意犹未尽问:“那晨雨小姐呢?”

“她?”姐妹两人不予置评的说:“没看过毅冷哥哥送她什么东西。”

叽叽呱呱又是一阵讨论,记者们想着明天报上题材如何下笔——

“斐公子只疼美人妹妹?”

“斐公子大手笔送生日礼物!”

你一句我一句的,全是无聊的话题。

斐毅冷真想把整桌点心塞到那两个大嘴姐妹花嘴里,让她们闭嘴,麻雀都没她们俩聒噪!

“我没送过你礼物?”斐毅冷倒也吃惊,对女人,他一向大方慷慨。

“嗯?”莫晨雨没想过这问题,脑子转了一分钟:“有吧!那只你认为蠢毙了的史努比。”

斐毅冷显然不欣赏这个答案,“其它的东西,像是衣服、首饰、包包、鞋子之类的呢?”那只狗,路边摊捡就有,哪算什么礼物,他认定的礼物,市价一万元以上才算。

“没有啊,送我那些东西做什么?”莫晨雨被他搞糊涂。

斐毅冷烦躁起来,他没送过礼物给自己最保护的人?

“有没有想要什么?”斐毅冷探问。

看他当真的样子,莫晨雨唇线不觉温柔浅笑:“你想到的那些东西,我都用不着,别浪费钱了!”这丫头就是这样无欲无求,才让他担心。那她要的,会是什么?

“不行,说一项!”斐毅冷皇帝的霸气又爆发。

哪有强迫别人一定要收礼物的!莫晨雨觉得斐毅冷有时候稚气的性子挺像小孩子。

“嗯……那……那书店好了。”

斐毅冷一愣,这什么天杀的要求,书店?

斐毅冷俊脸呆掉的样子真是好笑!“开……开玩笑嘛!”莫晨雨笑得前俯后仰,好久没这样子开怀的笑了!她的情绪,本属基因隐性,摸不着、看不见。

他的心,悸动了!

她愉快放声的笑,可以牵动他全身毛细孔的张缩,刚认识她的时候,他就隐隐感觉, 只是不愿承认。而莫晨雨,性情又极其低调、没喜没悲的,能这么放肆大笑,是稀有到比哈雷彗星出现的次数还少。

斐毅冷怔怔望着她灿然的眸子,天使,是属于他的。

“请莫晨雨小姐来前面切蛋糕!”主持人宏亮的声音从麦克风传出。

斐毅冷挽着她走到台前,主持人向大家介绍:

“扬神唱片这阵子大卖的‘天使琴声’,都要感谢莫晨雨小姐优美的琴声,不但创下这两个月最佳销售奇迹,还绝无仅有的占住第一名宝座长达十周!这唱片史上从来不曾有过的纪录,至让莫晨雨小姐无与伦比的琴声超越了……”

主持人龟龟毛毛的致词十分钟,还有打算继续向前排听众喷口水的迹象。众人识相的愈站愈远,直到前排只剩莫晨雨和斐毅冷。

“也就是说,我们扬神唱片希望可以继续……”主持人接收到一道星点寒光朝他眼前关来,他一个闪神,谁?谁想谋财害命?

东张西望,才发现是斐大公子寒得结霜的冷眸正惊涛骇浪的席卷他。

不知所措,只能干笑掩饰:“继续……维持这样的佳绩!”

还是赶紧下台,不然难保他不会走着上台,被抬着下台。

“那请……莫晨雨小姐说一下感想!”

莫晨雨在台下摇头,没什么好说的。

主持人不死心,想要鼓动现场,让莫晨雨识趣上台,却接收到斐毅冷抛给他蓄势待发的杀人表情。

“喔……那我代莫晨雨小姐向大家致谢,谢谢大家支持鼓励。切蛋糕,切蛋糕!”

莫晨雨挥刀将两层的奶油蛋糕做扇行切割,闹腾腾的庆功宴就此进入高潮!

不喜欢这样子欢乐、喧嚣、脑神经麻痹的疯狂宴会,莫晨雨切完蛋糕后习惯性的又躲到一旁去。

斐毅冷被几个商界公子拉去聊天,边聊,眼光还是锁住莫晨雨。

他心底闷闷的念着她:“不喜欢这种场合,又要答应人家来,自找罪受!”骂归骂,心里还是不舍,想把她带离宴会。

打定主意,斐毅冷慢慢走向呆站一旁的莫晨雨。

而宴会中,两位唱片公司的主管喝了大量酒后,开始跳起华尔滋。然华尔滋优雅的旋转舞步,却被他们跳成夸张、兴奋的逗趣舞步,在场观众个个笑得人仰马翻。突然地,两人脑子一阵昏眩,步伐不稳,失了重心,身子双双冲跌至一旁的宴会桌上,桌上的香槟、酒杯、玻璃盘被强烈力道弹飞了出去,一致往莫晨雨的方向杀去。

斐毅冷吓得俊容大变,冲过去用身子紧抱住莫晨雨。

“啊!”大家倒抽一口冷气,安静地看着碎成一地的玻璃,和血迹斑斑的白马王子。

莫晨雨没在状况中,前一秒钟先是被斐毅冷拥住,下一秒就见他身上小块小块被玻璃
碎片击中的血渍伤口。

莫晨雨慌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斐毅冷以为她仍处于害怕中,温柔嗓音连声安慰:

“不要紧。没事了!手有没有受伤?”

斐毅冷也不管自己身上东一个西一个的伤痕,细心检查起莫晨雨的白嫩小手。

“还好没有。”检查完毕,他安心的嘘了一口气。刚刚那情景,是天妒英才吗?要他健强的心脏当场吓出心脏病来?

“可是……你……”她瞅着眼泪,红了眼眶看他。斐毅冷自己身上伤口遍布,还只关心她的手有没有事!

斐毅冷从认识她到现在,没看过她掉泪的样子,活似心头狠狠被鞭了几下。“小伤而已,别哭了。”他拿出口袋的方巾,轻轻擦干她扑簌而下的泪珠。

这么一幕,几大家的媒体记者看得直呼过瘾,明天报纸的头条定案了——

“斐公子,英雄救才女!”

“才女,泪洒庆功宴。”

“公子才女,情投意合!”


第八章

斐氏企业大楼,从第一层到二十八层闪闪生辉,仰头张望时,太阳刺眼的金光与大楼银蓝色玻璃的反光,往往让人睁不开眼。

今天,整栋大楼安静异常,一反以往流动着浓浓人前人后谈论是非的噪语。

斐敬和斐毅冷在二十八楼的董事长办公室唔谈已超过三个小时。上至高阶主管,下至扫厕所的阿婆,心理都捏一把冷汗,是怎么回事?

斐氏的财力雄厚,不可能有财务吃紧的危机呀!

难道是,最近几个并购案出了问题?

众人惶惶的揣测,若斐氏倒掉的话,所牵连影响的层面也太广了,台湾没几个公司能在骨牌效应下存活得了吧!

这又将是另一波金融危机吗?

斐敬办公室——

“这……这是什么?”斐敬皱纹满布的手,不停摇动报纸。

斐毅冷凉凉坐在沙发上,二郎腿跷着:“报纸!”

气得七窍生烟,斐敬稳住情绪:“我是说上面的头条!”

斜睨了彩色照面一眼,上面正是庆功宴上被记者拍下的英雄画面。“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要我朗读一遍给你听?”

这个不孝子,是打算让他提早登天!“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上面说的那么回事。你一大早叫我上来,就是为了谈这无聊的事?”斐毅冷扯了扯嘴角。斐敬深呼吸,气愤到不自觉站起来的身子,再度靠回椅子上。“你和晨雨……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斐毅冷露骨问。

“你……”斐敬怒发冲冠,这儿子是生来气自己的吗?

“有没有在一起。”恨恨的咬出每一个字。

“喔!”斐毅冷佯装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是住在一起啊!你也知道了嘛!多久啦?应该也有四五年了!”他弯指认真一算。

这死小子,分明装傻!“你和晨雨谈恋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晨雨谈恋爱?”斐毅冷下巴撑在手腕上,斜视斐敬。

“我……”斐敬被堵得哑口无言。无怪乎商场上的人都说他斐敬虎父无犬子。

斐毅冷的道行再修行几年,他董事长的位子就只有退位让仁的分了!

“我是没看到,那这……这一幕你怎么说?”斐敬手指不停抖动,指着斐毅冷紧拥莫晨雨的温柔样。

“那么大的标题,你竟然看不清楚?‘庆功宴上,斐公子营救才女!’”斐毅冷复诵一遍。

“那这报纸上说的是不是真的,两人浓情蜜意互凝?”斐敬咄咄逼人问。

“报纸上说的你也信!”斐毅冷见招拆招,他和老爷子过招也数十年了,可从来不曾居下风呢!

这儿子马虎眼打得厉害!“我只问你,是不是真的?”

“真的如何?假的何妨?”斐毅冷好久没看到老爷子气冲冲的模样。

“你交女朋友的风流账,我不习管过,即使是你大咧咧的把美女带进总经理办公室。”斐敬对他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哦?”斐毅冷不以为意的哼笑,还以为老爷子不知道呢!看来斐氏企业大楼里,没什么事能逃过他的法眼。

“你怎么对待那些交际美女、影星歌星、模特儿的,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可是……”斐敬目光灼灼的瞪着斐毅冷。

斐毅冷嘴角扬着讥笑:“可是?”想要清算他?他老人家的风流艳史也不比他少,不用摆出自命清高的姿态,想他老兄当年也是报纸八卦版的常容。

“可是晨雨,我不准你动她!”斐敬哑哑的声音回荡一室。

“怎么,怕我兽性大发,吃掉你的小可爱?”斐毅冷阴森的顶回去。“想到这儿,你更应该担心那位邵大小姐,老是一副痴情样望着我。男人嘛!自己送上门的很难拒绝耶!”

未避免因教训儿子却落得中风的丑名外传,斐敬闭上眼沉静两秒钟,然后接道:“我知道雁萍很喜欢你,我也知道你识趣的不会去碰她,因为你很厌恶邵氏母女。心里有洁癖的你,什么女人都可以玩,就是你厌恶的,连碰都懒。”

不愧是自己的爹,老爷子说的话还真答对了。他不露思绪的说:“是吗?”

“晨雨就不同了,我看得出你并不讨厌她。”斐敬往后躺了下去,减轻身体因沉重对话产生的压力。

“所以呢!”斐毅冷对老爷子的评价高了些。他人老,心还不老嘛!

“你不准碰她!”斐敬审视着自己生出来的俊美儿子,完全不输自己当年俊期英姿,更不输自己的到处留情。

“这么关照她?”斐毅冷双手交叉在胸前,调侃的说。

“她是好女孩,你别糟蹋人家。”

这话不用他老爷子交代,他眼睛可是雪亮呢!“你没资格管我,想你当年踏蹋的女孩也不少吧!”

这难道是报应吗?“我知道我并没有竖立好榜样。”

“那就少管我。”斐毅冷迅速从沙发上起身,他最痛恨谈论这话题。

儿子在感情上的偏执、放荡,自己是不是也要负一半责任?

“你站住。”斐敬激动的站了起来。“我不希望我当年犯的错,你一起跟进。”

“谢谢你的好意提醒。”斐毅冷笑得虚伪。

斐敬踱步回宽椅,无力的倒在椅背上,仿佛老了许多。“你母亲去世后,我觉得世界弃我而去。”

斐毅冷准备要开门的手僵在半空中,耳朵不觉拉长

斐敬点起雪茄,几十年前的事了,想来还是弥漫淡淡哀愁。“我不知道如何一个人面对无止尽的空虚,尤其是在你母亲身上投注这么多感情,她却被死神带走。我恨,我愤世嫉俗,我不相信天长地久,我无法接受一颗心再次伤痕累累。于是,我选择逃避,选择在不同的女人间流连,不用交付真心,不用品尝椎心之痛,我就可以安全的躲在我的防护罩后。”

斐毅冷回身,看着父亲在烟雾袅袅中,老了许多。满是沧桑的脸,那不是他印象中的父亲。

他印象中的父亲,自从母亲过世后,就天天带不同的女人回家饮酒作乐;小小的他,还曾偷偷打开房门,瞄一眼那些艳装女子和父亲究竟在做什么。父亲从不曾关心他,只是一直换女人,家里好像成了汽车旅馆,每天睡进不一样的人。

“也许,都是我的错!”斐敬恍神说。“没注意年纪尚小的你,也承受丧母之痛。我只想抚平自己的悲恸,却完全忽视你的存在、你的哀伤。”

斐毅冷沉默,肩膀微微颤着。那些话他可以早几年说啊!

“这些年,我一直想着,你对感情的偏差、恣意纵情,有可能是被我影响。我错误的选择,造成我们父子俩多年来的对峙。所有的一切,我希望可以从头来过。”

斐敬望着儿子的背影,从小就让他孤独的长大,失去母亲,而父亲只泡在女人堆中,他从不了解儿子在想什么。等到他想了解时,儿子已关起大门,拒绝他踏进半步。

这一切不是他自己的错,难不成是那在母亲丧礼上颤抖啜泣、眼神茫然的弱小男孩的错?

斐毅冷没有给斐敬答案,关上门,笔直步行离去。

斐敬叹气,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在他错了这么多年之后。

对于莫晨雨,那个失去父母的女孩,也许是自己当年没来得及给斐毅冷关心,他现在抱着弥补的心态特别疼爱她。而她,性子闷了点,但确实善解人意、才华洋溢。

他绝不能,不能让毅冷毁了她!

天大的错误,犯第一次可以推说是无心,犯第二次,就要小心了!

***

夜晚,莫晨雨习惯倚着窗台,晚风拂面的从高处看着浩瀚大地。

白天的热气退去,清凉如水的气息,沉淀城市的喧扰。

来斐家之前,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也可以用“精采”形容。因父母双亡,她对人生已无太大的愿望、憧憬,所谓的梦想,也就是快乐弹钢琴。

人生嘛!几十载光阴,争什么呢,能够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邵氏母女,虽然老是冷言相向,倒也不会真的为难她;斐敬对她是真的不错,想弹琴、想出唱片、想念音乐学院,都随她选择;而她专辑收入和多年的存款林林总总相加,会吓死同班同学,竟然也破千万。她是名副其实的小富婆。

就算斐家不再经济支援她,她也可以活得舒舒服服。

斐毅冷呢?想到他就千头万绪、思路梗塞。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自己?莫晨雨很想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很难说服人说没有,尤其是经历庆功宴上,他用身体挡下那些狂扫而来的玻璃碎片。她没事,他却去医院检查有没有细小的碎片还遗留在皮肤里。

他的关心,那一刻,似乎被显微镜放大了数十倍,想漠视都难。

可是,他又从没亲口承认,承认他喜欢自己。

想着想着,房门被打开,斐毅冷喝得烂醉,左摇右摆的步伐,险些楼上书柜。

莫晨雨小跑步过去,扶助他高大的身躯,深怕他一个不小心撞伤身子。

把他摊平在床上,斐毅冷胡言乱语着:

“都是……你的错!为什么……那时你都不理我,只知道玩女人……”

莫晨雨不知道他在念些什么,只是没看过他喝酒喝到醉烂如泥。

想要去拿毛巾,却被他突然握住手。

“你说……你很爱妈妈,又说……你对不起我……斐敬……你……为什么不早点说,说……你……是为了麻痹痛苦……才这样做的……”

莫晨雨听出了端倪,他是在念斐敬当年花天酒地的事?

挣脱不了他强力的手劲,莫晨雨坐在床头,静静听着。

“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你……冷血无情……妈妈死了……不掉一滴泪……还……拼命……花……,原来……你比我……还要……还要痛苦……”

莫晨雨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太爱一个女人,承受不了她的死亡,斐敬只能将心伪装,让别人以为他无所谓;而他真正的感情,却是不堪一击啊!

“我……不会……放弃晨雨的……”斐毅冷像无理取闹的小孩,一边敲着床一边说道。“不管……你……怎么说……她是我的……”

这件事她好奇好久了,但当着他俊冷的脸,就是问不出口。逮到这个机会,不问可就没下次了!“为什么她是你的?”

“反正!就是我的……”意识混浊的人,却霸道如故。“斐敬……看在你今天……诚挚的一席话上……我可以原谅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看样子,父子俩是和解喽?

莫晨雨轻轻拨顺他散乱的发丝:“你还是没说出……为什么……晨雨是你的?”

“我原谅你……是天大的恩德……别得寸进尺……”斐毅冷捏痛了她的手,红红一圈都出来了。“晨雨……我势在必得……”

这个人,真难套话,问了半天还是在原地打转。“那……你是喜欢她喽?”虽然斐毅冷微醺的眸子根本没看她,莫晨雨说完,薄薄的脸皮依旧涨红。

“喜欢……晨雨?”斐毅冷说的是问句,不是肯定句。

连昏醉也这么难搞!莫晨雨涨红着猪肝脸,再次问道:“不喜欢晨雨……为什么要她……”

“我没说……不喜欢她……”斐毅冷停了一下,莫晨雨以为他睡着了,他又道:“可是……”

“可是什么?”他说话的顿句拖这么长,要急死她?

“可是……不知道……晨雨喜不喜欢我……”斐毅冷打了个酒嗝。

这下,换莫晨雨伤脑筋,没问到想要的答案,还被反问?

“你说咧……”斐毅冷目光涣散,问得依然理直气壮。

叹口气,莫晨雨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我想……她可能是喜欢你的。”

醉汉不甚满意的问:“可能……为什么是可能?”

莫晨雨没辙,只好哄他:“你听话,我帮你换衣服。”

“不换……”脾气还是一样拗,一样坏。“我要知道……为什么是可能?”

斐少爷喝醉酒,比清醒时更难应付!

他都醉了,用用看蒙混过去这招。“这……我也不知道。”

“不行……你……一定要知道……”

这人天生蛮横不讲理吗?

拿来湿毛巾轻擦他俊美的脸,第一次这么细细打量他好看得过分的五官,莫晨雨叹气:“就算她喜欢你又怎样?你又不见得喜欢她。”

斐毅冷没有回应,安详的俊脸,睡意浓厚。睡着了?

莫晨雨将他一身酒气的衬衫脱掉,却发现房里没有他这么大size的衣服,去他房间拿,又怕被人看做鬼鬼祟祟。

好吧!她把一件薄被单盖在他身上,一晚而已,天气也不冷,死不了人!

看着被占去一大半空间的床,莫晨雨颇怨叹的说:“你睡我的床,我睡哪儿啊!客厅吗?”

在书桌前呆坐了半个小时,看他少爷睡得舒服,还翻身呢!

睡客厅,她不习惯哪!更何况,被其他人看到怎么解释?

莫晨雨目测床宽,硬挤一挤,两个人还是睡得下。委屈点,为了怕他少爷半夜摔下床,发生不测,她勉为其难睡外侧。

他这么俊美的脸,要她平空生一副出来,世界上五十多亿人口,还真挑不出几个跟他匹敌!

“喂,你睡进去点!”斐毅冷摊成大字型,瓜分了四分之三的面积。

努力的推、推,终于把他推进去了点,留下点床缘的位置给她。

莫晨雨喘吁吁的躺上去,这少爷是她的克星吗?一个平静美好的夜晚,搞得她气喘如牛,跟做苦力的工人没两样!

睡意泉涌,眼皮无力的垂了下来,守住床缘,莫晨雨只能侧着身睡。

昏沉着,一只臂膀竟然将她身子掠了过去,她翻身,滚进斐毅冷的怀里。

莫晨雨惊醒,想逃离,那只睡死还抓着她不放的臂膀怎么都不肯放手。莫晨雨又叹了口气,这是嫌她平时命好,睡得饱、吃得好,硬丢个少爷让她伺候?

她窝在他赤着上身的胸膛,听着规律厚重的呼吸声,也渐渐进入梦乡,梦里依稀见到斐毅冷诡异俊美的笑容。

而夜已深,星斗满天。

***

清晨六点半,闹钟焊——铃——的哀号声,响彻云霄。

莫晨雨举手用力一拍,室内恢复安静,倒回床上继续睡她的大头觉,昨晚累惨了,摸到两点多才睡,眼眶尤觉浮肿。

“小姐……小姐!”一只手猛推她的肩膀。

“别吵。”莫晨雨咕哝说,把棉被往上拉,盖住了头。

“再睡,就七点了!”斐大少手托着脸颊,侧身看她。

“七……七点!”脑筋轰然大响,莫晨雨从床上跳起。

斐毅冷依旧光着上身,摆着迷人的姿势,看她剧烈的反应。

“你……”莫晨雨读出他恶作剧的笑容。“为什么不早点叫我?”

“你睡得这么香甜,我不好意思打扰睡美人!”斐毅冷酒醒的眸子万分晶亮。

没空理他,莫晨雨想着早上第一节课,是那个一直想当掉她的魔头女教授的西洋音乐理论课!学生,出什么钢琴特辑!

女教授对她出唱片嗤之以鼻的嘴脸,她毕生难忘。

三十五岁,没有结婚的女教授,大家暗地里说,这是老处女缺乏男性生理调和再加上心理严重不平衡的结果。谁教她和那么帅的俊男一起拍封面,人家教授吃味也是没办法的!

“第一节有课?”斐毅冷明知故问。

忙着拉出衣柜里的衣服,她要是迟到了,这学期西洋音乐理论课准被当掉。

拿着衣服,她望着斐毅冷慵懒地赖在她的床上,没有离去的打算。“你……你转过身去。”

“并、不、想。”斐毅冷好整以暇的说。

“你……”莫晨雨咬牙切齿,无可奈何。

硬的不行,只好软言相求:“我要迟到了,拜托啦!”

“我闭上眼睛。”斐毅冷马上合上邪气的眼眸。

“不可以偷看哦!”莫晨雨觉得不妥,可是也将就了,以一分钟的闪电速度换上鹅黄衬衫和白色裙子。

换好后,却发现斐毅冷妖邪的双眸直露露打量她。

莫晨雨食指伸长,指着他的鼻头:“你不是说要闭上眼睛?”

“我又没说要闭多久,两秒钟、三秒钟都是闭呀!”斐毅冷耍赖的说。

莫晨雨气得嘴角猛抽搐,背过身不理他,劲自拿着背包、课本。

“你的身材说平也没多平,好歹也有个B罩杯,不用太自卑。”斐毅冷还好言安慰莫晨雨,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

莫晨雨下定决心不理他,看看手表,七点十五分,一定会迟到了,她垮着脸背起包包。

“才迟到一堂课而已,脸臭成那样?”她当乖宝宝,不用当的这么彻底吧!

“那个女教授想当我,已想了一学期。这下,被她抓到把柄,铁定被当了!”莫晨雨挫折的说。

这么严重,斐毅冷下床,走到她面前,捏捏她皱成一团的苦脸:“这事若被我解决后,你要怎么谢我?以身相许?就这么说定哦!”

压根儿没听到以身相许的字眼,她只知道迟到的事有得救,郁黯的小脸顿时从死寂中复苏,光采射人:“你有办法?”

“你等我十分钟,我冲完澡,送你上学去。”斐毅冷立刻下楼去洗澡。

莫晨雨想着,他到底有什么好办法解决呢?好奇死了。

十五分钟后,坐上他银色保时捷,飞快在马路上穿梭。

“你要怎么做?”莫晨雨忍不住问。

“好加在是个女教授。男的,我就不见得有办法了!”还是不肯说出他的独门秘方!

莫晨雨胃口被吊得老高。“别搞砸了!我得重修一年呢!”

“放心!”斐毅冷笃定的说。

停放好保时捷,也不顾周遭学生羡慕的注视,两人拉着手直奔教室。

“莫晨雨,你迟到了!”女教授果然是打算用这件事当死她,得意的扫视她惨白的容颜。

“我……”莫晨雨说不出半句话。

站在后头的斐毅冷,忽地杀到女教授跟前!女教授呼吸困难的仰视他俊美的脸和修长的身子。整教室的学生看到斐毅冷,莫不相互窃语:

“哇!那个海报上的帅哥!”

“好帅,等会儿我要向他要签名!”

“我也要,他本人比海报还帅!”

“你……你要干什么?”女教授困难的说出问句,完全投降在他俊美的笑容里。

斐毅冷拿出看家本领,妖诡迷惑的对着女教授笑:“是晨雨一定要我来旁听你的课。她说,听君一堂课,胜读千本书!”

女教授被捧得飘飘然,陷入他温柔的目光中:“是吗?她真的这么说?”

“对呀!我推掉了早上三个会议,就为了这一节课。”斐毅冷笑得真诚。

女教授相当感动的看着莫晨雨:“没想到,你这么看重我的课!”

斐毅冷攻势顿转:“可是,我早上起来的慢,晨雨为了等我,就迟到了。”他给教授一个抱歉的笑容。

天哪!连抱歉,都帅得让人心跳漏拍!

女教授连连说:“没关系,迟到一下子而已。来,一起坐下来!”

女教授狠狠瞪了第一排的同学,怎么不会自动让座,笨哪!

莫晨雨被斐毅冷完美的演技,唬得也愣住。

这家伙,果然是恶魔转世,靠近他五公尺内的女性同胞,想要逃离魔掌控制,摆脱魔眼的魅惑,三个字——不、可、能!

连这号称不吃帅哥甜言蜜语,把女性主义当标竿的女教授,也是被哄得五脏六腑都舒暖,平时的严肃全变成小鸟依人的妩媚。

难怪斐毅冷说,是男教授就不一定有得救。女的,没问题,他搞定!

“晨雨,发什么呆,坐啊!”女教授柔声唤她。

女教授第一次对她如此和颜悦色,之前,想当她的那股杀气,全蒸发了。

莫晨雨低头,捂嘴微笑,

实在不得不钦佩斐少爷迷死女人的无双魅力!

美好的早晨,轻悄悄染上原本郁闷的教室……


第九章

四年的音乐学院,在最后一年面临差点被魔头女教授当死,不能顺利毕业的惨剧,却又被比魔头文教授更高一段的魔鬼拯救下,安然过关。

再嘴硬的女人碰到英俊的男人,终究没辙。

这种话,莫晨雨以前打死不信!而在俊美的魔鬼不费吹灰之力降服了女魔头后,她摇头叹气:“这话,果不是空穴来风。事出必有因!”

斐毅冷旁听过女教授的课后,莫晨雨就从女教授的眼中盯变成爱徒,说她是上进有为的好青年!

奇也,怪也!她明明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以前就被女教授贬为爱慕虚荣、好高骛远的顽固学生呢?

顽固的是谁?爱慕虚荣的究竟又是谁呢?

不管这么多,总之是感谢斐少爷的鼎力相助,用他浑然天成的帅脸挽救她险些遭殃的课业。因此,莫晨雨说服自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他知道自己顺利毕业了!

所以,毕业典礼前一星期,她怀着七上八下的心,走入斐氏耸入云霄的办公大楼。

这一阵子,斐少爷因为前进大陆投资案的议题忙得早出晚归,回到家倒头就呼呼大睡,她连见他一眼的机会都没。

“小姐,你找谁?”按电梯到了二十六楼,被门口的总机小姐拦下。

“找斐毅冷。”莫晨雨东张西望打量,这层楼设计的还颇有格调的。

“斐经理现在开会中。”总机小姐边看电脑打字边说。

“那我坐在外面等。”莫晨雨放下包包,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依然不看莫晨雨,总机小姐埋头猛做事:“总经理开完会,还要见德国、法国来的客人。”

“这样子总共会花多久时间?”莫晨雨看着时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半。

“不知道!视开会情形而定,一小时到三小时都有可能。”总机小姐终于抬头睨了她两眼。

耶?这脸?仿佛见过!在哪里呢?脑子键入“搜寻”二字,资料读取中。

啊!是和总经理一同出现在海报上的钢琴天使!然后,又在唱片公司庆功宴上和斐经理传出绯闻的莫晨雨嘛!

“嗯!不然我通知他一下也是可以的。”总机小姐态度大改,不得罪总经理身边任何一位红粉佳人,是她的金科玉律。

她生平无大志,这总机小姐的位置,还想多坐几年!

“没关系,我等。”

莫晨雨想想,不妥。斐毅冷忙成这样,又开会、又要见外国来的客人,而自己还希望他可以来参加小小的毕业典礼。

她犹豫,要不要打消念头。

五分钟内,思绪扭打着,要?不要?最后,不要一方胜出。

莫晨雨拿起包包,向总机小姐说:“他这么忙,我的事不急,改天再说好了。”

突然,会议室大门打开,斐毅冷阴沉的走出,旁边跟着气色黯沉的业务经理和财务经理。

“这件开发案没到手,你们就自己看着办!”

冷酷的声音雷似的,闪亮全室。

“还有……”斐毅冷不带温度的交代话语突然打住,“晨雨!”脸上冰冷无表情的线条当下柔软了不少。

业务经理和财务经理逮住这好狗运,抱头窜逃。

“怎么不打内线给我?”斐毅冷斜飘了总机小姐一眼。

“因为……你在开会……”果然不能得罪总经理的女人。

“是我说要等的。”莫晨雨看着打着哆嗦的总机小姐,他有这么可怕吗?

“进来坐。”斐毅冷二话不说,牵着她的手进办公室。

斐毅冷的总经理办公室宽敞、明亮,布置的有现代的风格,除了……莫晨雨指着墙上框着的一幅大型海报,那……那……那不是天使亲吻沉睡的魔鬼,“天使琴声”的宣传海报的最后一景——斐毅冷闭着眼睛躺着,而她倚偎在他怀里,亲他的脸颊!

当下,莫晨雨颈子以上的部位全部红臊起来。这人在想什么啊!竟把这种要命的海报挂在总经理办公室内。

“办公室,总需要挂点东西。”斐毅冷双手交叉在后脑勺,倒坐在沙发上,闲散的说着。

这么巨型的海报,不知哪儿弄来的?莫晨雨还是觉得有点夸张:“被你……那些客人看到了,不是有损你总经理的形象?”

“形象?”斐毅冷笑得滑稽。“对他们来说,我是老狐狸,这么梦幻的画面,是狡诈的障眼法,没有所谓的形象问题。”

莫晨雨竟然颇赞同的点头,老狐狸?他还真有那股狡狯的味道。

“晨雨,你头点个什么劲!”斐毅冷浓眉挑高,用眼角余光盯着她。

“呵……”莫晨雨只好傻笑,这人怪恐怖的,想什么都难逃他鹰眼的探测。

“阁下今晚是想要来陪我加班?”斐毅冷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情。

对喔!那件难以启齿的事,还搁着呢!

莫晨雨清清嗓子:“就是……下星期五……那个毕业典礼……你有空来吗?”

小事一件,这小妮子竟然会手足无措?

不过,心里还是暖洋洋的,一整日被公事烦得乌烟瘴气的心情,好转许多。

不动声色,斐毅冷翻翻秘书记下的行事历:“下星期五……在德国出差。”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语气。

莫晨雨失望的神情自然流露,“好吧。”算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一个人度过毕业典礼。

望见她极度落寞的样子,有那么一秒钟,斐毅冷差点脱口而出:可是我会赶回来!

“饿了吧!我们去餐厅吃饭。”他故意忽视她的沮丧。

“你的客人怎么办?”莫晨雨想到总机小姐说的话。

“让那两个经理去应付!”他快被这两个猪头气死,是把乌龟当做事效率的偶像吗?一件案子一拖再拖,小心被降职去扫厕所!

***

十楼的餐厅,不是一般的员工餐厅,而是水准一流,专门设置来招待外国客户的。里面各式美食佳肴都有,意大利面食、法式美食、日式料理、泰国菜……等等,无一不包。

这简直比外面饭店的餐厅还豪华!莫晨雨不是美食主义者,都忍不住口水直流。

把菜单递给她,斐毅冷说:“想吃什么,尽管叫。”反正是自个儿家的餐厅!

“生鱼片……手卷……泰式酸辣海鲜汤!”莫晨雨将菜单推到对边给斐毅冷。

“点完了?”她的胃口比蚂蚁还小?

“我想吃时再点。”她从小就养成不浪费食物的好习惯。

话说完,斐敬和皇宇集团的负责人聂皇宇谈笑风生的走进来。

“晨……雨!”斐敬很惊愕在此见到她。

“斐伯伯。”莫晨雨笑着打招呼。

聂皇宇一脸了然的神气,笑得暧昧:“我那调皮的老婆直说这丫头有多好,又叹声说皇云没福气把她娶回来,原来,人是给你们家的毅冷相中了!”

“啊……这……”斐敬又气又急,一时间也解释不清楚。“毅冷,你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正和晨雨吃饭哪!”斐毅冷一副“你看不出来吗?”的表情。

“等会儿回家,你给我解释清楚。”这死小子是把他的话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没什么好解释的。”斐毅冷耐心被磨光的说。

父子间的战争,有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聂皇宇轻拍老友的肩膀:“年轻人嘛!谈个恋爱,你别太紧张。”

斐敬摇头叹气:“我不是紧张他,我是紧张晨雨,晨雨……这么年轻……个性又好……我……”

聂皇宇打趣道:“你该不会是想说你们家毅冷……配不上她?”

斐毅冷嘴角阴飕飕的扬起,老爷子正好有这个意思呢!

斐敬想破口大骂儿子,又怕老脸在外人面前挂不住,只好忍着怒意:“难得碰上晨雨,老聂一起坐下来吃饭吧。”

“小两口吃饭,我们别惹人闲了。”聂皇宇识趣的支开斐敬。

“对啊!”斐毅冷笑的假:“怕我们的浓情蜜意,你们觉得肉麻。”

这不孝子,害他今天血压窜升急速!“晨雨,对毅冷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告诉斐伯伯,我帮你主持公道。”

看着两老到别桌去,莫晨雨对斐毅冷说:“我对你没什么不满哪!”

“年纪大的人,容易想太多。”斐毅冷满不在乎的带过。“等会儿有没有事?”

“没有。”莫晨雨吃了一片生鱼片,被哇沙米呛得眼泪直流。

“别沾那么多!”斐毅冷俊眉紧缩。“那等我加班完,再送你回去。我们二十四楼有一间超大图书室,有没有兴趣看看?”

“超大图书室?”莫晨雨双眼发光问。

这小妮子的情绪他愈来愈能掌握了!“对呀!里面藏书种类够多够新!”

“好!”莫晨雨欣喜答应,不知不觉掉入斐少爷的陷阱。

引诱她,成了一件有趣的事!斐毅冷想着。

没日没夜的忙着,能公事里偷闲和这小妮子聚聚,还真是纡解压力的特效药!

***

六月,凤凰木红的惊心,偶尔一阵风吹过,红艳的凤凰花絮漫天飞舞。

离别,不是结束,是另一个里程碑的开始。

莫晨雨站在凤凰木下,一脸出神的凝望,耀眼的蓝天下,恣意的、轻盈的花絮,舞动人生的坚韧姿态。

毕业典礼,她没和同学猛拍照,反而休闲的在树下晃着。

同学的父母都到了,那种场景,她带着点害怕的心情逃开了。

邵琴,去参加邵雁玲维新学院的毕业典礼。

斐敬,四天前去美国开会了。

斐毅冷,还在德国。

仿佛,一切的安排就是要让她独自品尝毕业的感觉。

她,也习惯了。

轻飘飘,一片凤凰木的叶羽掉落,她接在手里,把玩好久。

远处有人走近,那股熟悉的古龙水味道在风里弥漫。

莫晨雨眼光定住在阳光下俊美的脸孔恍神。

斐毅冷攫住她眼中那股轻淡的忧伤在看到自己后飘远,他心疼的想,也许不该骗她。

“你……不是在德国?”她紧握的手,颤抖着。

斐毅冷脱去那股阴漠的表情,给她一个温暖的笑容:“想念你和你的毕业典礼,昨天搭飞机赶回来。”

莫晨雨湿了眼眶,怔住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就是她身上那种佯装坚强,不倚赖、不强求,却又有点期待温暖的感觉,让他无法不挂念她。

“晨雨,恭喜啊!”萧汉英匆匆现身,经过高温的曝晒,汗如雨下。

“谢谢你这么忙还抽空来看我。”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好人好事的褒扬奖项萧制作从来不屑领。

“是这样的,你毕业在即,有没有想过未来工作的问题?大老板想请你来唱片公司当音乐企画,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未来,原本以为如星辰般遥不可及,却在数年后伫立眼前。

“我要考虑看看。”莫晨雨幽忽的说。

“别那么快答应他喔!”聂皇云手里拿着一束百合,俊逸的身型带着光芒万丈的笑容而来。“母亲大人昨日精心挑选,千交代万交代要我亲自送给你。”聂皇云将香水百合递上。

“谢谢!”为什么他的笑可以比阳光灿烂?

“哪,也考虑看看我的提议皇宇集团下的宇宁交响乐团正招募有才气有实力的钢琴师,来试试看吧!”韩宁说,只要莫晨雨来,那位子就是她的。

莫晨雨对众人的厚爱满怀感激,但目前的她一时间也无法决定。

“你们……对于我们家的晨雨似乎情有独钟喔!”斐毅冷目有凶光的逼视眼前不知好歹、越界捞人的两个家伙。

“话也不是这么说!人才难求嘛,当然是先抢先赢!”聂皇云一语双关的说,斐少爷有本事就一起来竞争。

仗着有聂皇云当冲锋陷阵的先烈,萧制作也搭腔:“晨雨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家抢着要,是她性情好。”更何况鉴于先前的例子,买一送一呢!他斐少爷也会心甘情愿的送上,这么便宜又大碗的买卖哪里找?

“既然知道晨雨是人才,那你们应该也深谙淝水不落外人田的道理。我们斐氏可没有将宝物双手奉上给敌人的传统。”

聂皇云笑,这家伙无可救药的独占欲又发作了!他老兄是对自己的魅力没信心,还是对晨雨的魅力太有信心?连工作都要巴着她不放。

“斐少爷你……”萧汉英汗流浃背的想,他该不会真想把扬神唱片买下来?

“晨雨,自然是来斐氏工作。”斐毅冷语出惊人的说。

莫晨雨的惊愕程度,不下于聂皇云和萧汉英。她又不是学商的,什么都不懂,进斐氏企业当小妹呀!

他老兄是被爱情冲昏头了吗?聂皇云提示说:“晨雨是学音乐的,跟你们的企业好似八杆子打不着喔!”

“虽然是商业机密,透漏点给你们知道也无所谓。老爷子和我都非常看好大陆的华人音乐市场,所以……晨雨会是我们音乐部门的重量级人物。至于你们的建议,想都别想了,浪费精神。”斐毅冷嗤哼道。

聂皇云不禁好笑的想,他老兄为了她还真什么名堂都搞得出来,连放眼大陆的音乐政策也想得出来。

莫晨雨联想起之前斐毅冷忙得昏天暗地的大陆投资案,所指的就是这事?只为了在她毕业前定案?

“天气很热,我不介意你们早点回家休息吹冷气。”斐毅冷送客的意图明显。

聂皇云吹吹口哨后说:“晨雨,若受不了他的压榨,皇宇的大门随时为你开,不用担心,我的肩膀让你靠。”挥挥手,趁着斐少爷没抓狂前,赶紧闪人。

“啊!再见。”萧汉英也赶紧溜,免得被台风尾扫到。

斐毅冷脸拉得老长,聂皇云这家伙就是不想让他和晨雨两人清静清静?竟挑拨晨雨投奔皇宇集团!

“你上星期忙得都瘦了一圈,就是为我的事?”莫晨雨闷道。

斐毅冷做事一向不喜欢解释理由,对她,他想慢慢来。他不可能放手了,只想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让晨雨习惯他的方式、他的存在,还有他的感情。

“嘿!毕业了,送你什么礼物好?”斐毅冷扯开话题,牵起她的手,两人漫步在校园里。

莫晨雨轻笑着,仰头欣赏风和日丽的天色,用浅浅的情绪表达:“你的陪伴,就是最好的礼物。”斐毅冷渐渐习惯她淡然,却让人感动的表现方式。“等一下我还要回公司,你下午和同学聚餐完毕,再打我手机,我来接你。”

徐徐微风中,离别,不再是感伤,而多了些祝福与鼓励。

***

醒来后,莫晨雨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黑暗的房里,四周黑漆漆的,看不出什么。她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声音嘶哑的发不出来。

脑海里努力地想整理事情发生的经过,只记得聚餐结束后她走出校门,正想打电话给斐毅冷,一辆白色的车停下来问路,她就被据上车了。接下来的事,她全没印象。

莫晨雨吓得身子不住哆嗦,难道是绑架?

才刚毕业,自己就成了肉票?歹徒会勒索多少赎金?

尽管斐氏企业财大势大,斐毅冷傲冷的脾气所得罪上的仇家数目,大概比台北市的酒店还多吧,是寻仇,或是复仇?

所有最坏的打算随着幽黑的诡谲气氛,占满莫晨雨的思绪,怎么办?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动弹不得。

她回想歹徒的长相,却只能描绘出他模糊的轮廓,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一脸沧桑,其它的,完全记不得。

门被打开,光线透进来,一个脸上尽是岁月刻痕的老翁将她松绑,是那个掳她的人?

“你绑我来这儿……你……要干什么?”莫晨雨忍住心中的慌恐,试图稳定语气。

“小姐,真的很对不起你!可是为了我们惟一的女儿,没办法只好这样做。”老翁一脸歉意。

一位跟阿丽差不多年纪的欧巴桑也走了进来:“我们的女儿血癌末期,医生说她所剩时间不多,希望你可以陪她。”

莫晨雨搞糊涂了,颤声说:“我……我不认识……你们的女儿。”

“你是她的偶像,《天使琴声》的专辑,她做化疗时,每天都在听。”欧巴桑说完眼泪直掉,突然跪了下来:“可不可以请你弹钢琴给她听?我们知道把你绑来这种作法不对,可是真的……女儿没时间了!”

老翁也是跪了下来:“我们老来才得一女,原本以为一家人会幸福快乐的,谁知道……她才十几岁……就……”说着,也是泪流满面。

莫晨雨席了。“你们……你们先起来。”

“你先答应我们。小敏好喜欢你的琴声,她说听了心中充满平静安详……”欧巴桑掩面而泣,声音哽咽,断断续续。“死亡……就……不那么可怕……她说……你是她的天使。”

莫晨雨心软了,死亡的阴影也曾围绕她不去,她可以了解即将丧失亲人的悲痛。“好,我答应你们。”

欧巴桑损干鼻涕又擦了擦脸上的泪。“小敏在房间里,她也好喜欢弹琴。”

十五岁的女孩,头发因为化疗几乎是掉光了,脸色异常惨白,惟有双眼发亮着。她的身上没有青春的光热,只有跟疾病对抗的疲累憔悴。

“你……你是那个天使?”小敏笑开了,惊喜的问。

莫晨雨忍住心中的痛,轻笑着:“可是没长翅膀。”

“妈妈说你要弹琴给我听,我以为……她只是说着玩。”小敏笑得天真无邪,不像是被死神笼罩的小孩。

“有你这么忠实的琴迷,现场演奏是我的荣幸!”

莫晨雨拉出琴椅,打开琴盖,又翻翻她琴上的琴谱。

“想听什么呢?”莫晨雨望着她瘦弱的身型。

“德布希的《款发少女》、萧邦的《诙谐曲》、舒伯特的《即兴曲》、舒曼的《梦幻曲》、贝多芬的《悲怆》……”小敏滔滔不绝的念着。

莫晨雨集中精神,手指头宛如魔法棒敲击着键盘,优美的旋律缓缓流出。小敏闭上眼,一脸幸福的聆听。

老夫妇看着女儿满足的表情,她最大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在医院时医生说,小敏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带她回家吧!有什么心愿赶快帮她完成。老夫妇心想,就算违法了会被警察关起来,为了小敏,两人还是要把莫晨雨带来。

莫晨雨弹完琴,和小敏天南地北的聊着,聊音乐、聊钢琴、聊她的专辑,直到半夜,小敏离开人世,没有遗憾的。

老夫妇倚在床头抱头痛哭,虽然早已做好心理准备,还是难忍心中的不舍。十五岁的女孩,跨过了人生的黄金时期,更接投向死神的怀抱。

莫晨雨呆坐在琴椅上,恍惚的度过夜晚。一晚没睡,红着眼睛,直到东边天色发白,红尘的喧喧闹闹再度揭幕,她才向老夫妇道再见。

拖着沉重的步找回家,莫晨雨不禁想到生命的诞生和枯萎竟只是一线之隔。

没有绝对的希望,也没有绝对的失望,人本来就只是大自然生生不息律动的一小过程。

莫晨雨仰视晨空,无语。

***

从毕业典礼的下午开始,一直没等到莫晨雨的电话。斐毅冷觉得不对劲,拨她手机,没有回应。晚上七点,斐毅冷回到斐家大宅。

斐敬刚从美国回来,一脸疲惫的坐在客厅里。

“晨雨回来了没?”斐毅冷口气紧张的问,她就算和同学聚会到很晚,照理说也会打给他。而他还为此打破惯例,打电话问他的旧情人余珊华莫晨雨的同班同学,对方说聚餐老早就结束了,有同学瞄到莫晨雨上了一辆白色轿车。

斐毅冷心神无法平静,莫晨雨所认识的人,聂皇云、萧汉英等等之类,没有人开白色轿车。

“怎么了?”斐敬难得看到儿子慌张的神情,这小子自从懂事以来,只有天塌下来也懒得眨眼睛的嚣张加狂妄加自负的样子。

“等不到她的电话,担心她出事。”斐毅冷在客厅里来回走着,烟,一根接一根抽的凶。

“可能和同学出去逛街吧。”斐敬想了一下。

“不可能,我问过她同学,聚餐结束后大家鸟兽散,有人看到她上了一辆白色轿车。”斐毅冷不安的说。

斐敬没想莫晨雨失踪的事,反而观察儿子那种担心的语气。这小子真的爱上晨雨,不是像以前玩玩而已?

“她这么大的人,会照顾自己。”斐敬故意说。

斐毅冷完全没听进去,自言自语说:“到底去哪了?”

“二十多岁的人,不会弄丢,先吃饭吧。”斐敬高兴儿子终于觉悟了。爱情的力量何其伟大,可以让顽石点头。

“我吃不下,你自己先吃。”斐毅冷哪来的胃口,他的心现在悬得半天高。

两人同坐客厅,直到半夜十二点钟,当——当——的响亮声音划破大厅。

斐敬头一次看到儿子失血的唇色,一反平时镇定冷漠的理性,在大量恐惧的腐蚀下,有如受伤的狮子。

莫晨雨从来没有在外面过夜的纪录,也许就是因为纪录过于良好,斐毅冷不得不去设想她,出事了!

“会不会是绑架?”斐毅冷的声音隐隐颤抖。

“难说!”斐敬也警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等电话。”斐毅冷检查了迟迟未响起的电话,线路坏了?

“报警?”斐敬无法纵容歹徒逍遥法外。

“先别这样做。”斐毅冷深怕一个错误的举动,就会危害到晨雨的生命安全。这样子一赔十的下注,他赌不起。

斐敬的手机,忽地在夜深哀呜,凝重的气氛,压迫感更大了。

父子俩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看,没有来电显示的号码。

斐敬接了起来:“喂?”

“爹地,我和姐姐、妈咪在外面庆祝,明早才回去。你刚从美国回来,一定累了,好好休息吧!”原来是邵雁玲,虚惊一场。

“你好好玩吧!”斐敬挂了电话。“是雁玲。”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斐敬的疲累写在脸上。斐毅冷点燃烟幕里最后一根香烟:

“你回房去休息,有什么动静我再叫醒你。”

斐敬百感交集的走上楼梯,儿子第一次赤裸的表示对他的关心,竟然是在这危急关头。走到一半,他回头对斐毅冷说:

“我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晨雨。她是个好女孩!”

“晨雨是我的天使。”斐毅冷的宣示,有着浓得化不开的柔情。

斐敬暗暗想着,错怪这小子了!他的冷漠阴沉竟也像当年的自己,只是一道感情的保护色而已,骨子里怕也是对感情的炽热痴狂。

等不到电话,一整晚的煎熬,斐毅冷开始没信心了。“真要通知警方?”已经早上六点多了,晨雨还是没消没息。

斐毅冷犹豫了一下拿起电话筒,却看到莫晨雨进门,红肿的双眼、苍白如纸的气色、掉了魂的双眼,仿若遭遇重大打击。

“晨雨!”斐毅冷紧紧拥住她,那种强劲的力道,要她融进自己的身子似的。

斐毅冷尽量让语气显得平缓:

“发生什么事?一晚都没回来。”

莫晨雨失魂落魄的瞅着他,话噎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去哪了?”斐毅冷把她带到沙发上,抱在怀中。

“被……被绑走。”混乱的脑海无法多加思考。

斐毅冷心脏被猛击一拳!“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晨雨要少了一根头发,他都会加倍讨回,他斐毅冷坚信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只是……弹钢琴。”莫晨雨还想着那女孩年轻的容颜,就像盛夏日里没赶上开花季节,而提早凋谢的莲花。

他注视她浮肿的眼皮:“弹了一夜?”就算没对晨雨怎么样,掳人就违法了,他绝对要告到他们倾家当产!

“嗯!差不多。”莫晨雨像只蜷伏的猫咪,眷恋的倚着斐毅冷。

“硬是逼迫你这样做?”他会让那些人死得很难看!

“也不是。那女孩……”莫晨雨声音羽毛轻的飘荡:“十五岁,得血癌,喜欢钢琴,喜欢巴哈的平均律。她说,我是天使……”

斐毅冷吻了她脸颊:“你是我的天使!”

“终究,还是死了。”忧伤的调子如尘埃弥漫空气。

斐毅冷轻声安慰:“至少,她觉得有你的陪伴是幸福的。”

“可是,我已无力去承担死亡的伤痛了……”莫晨雨倾吐往事,声音里浓浓的孤寂。 “爸爸去世后……妈妈也走了……孤伶伶的……我……”

是磁场相通?或频率相近?斐毅冷可以了解莫晨雨那样子深切的哀伤。

“不会的,你有我。”

斐毅冷低头看她,双眼已疲累的合起来,昏睡在他怀里。他抱她回房间。

天使,不会是孤伶伶的。

天使,会嫁给魔鬼,成为魔鬼的新娘。


第十章

进斐氏企业的音乐部门三个月了,敢和莫晨雨聊天、话家常的男性员工手指头数得出来——一个是清洁部的阿伯,一个是有爸爸味道的音乐总监。大家好似非常刻意的疏远她,除了公事绝不聊私事,甚至她和他们多聊了两句,他们都会如惊弓之鸟,借故逃离。

以莫晨雨的性子,她是不会很介意这种事情,但心里不免纳闷,她的人缘有这么差?男性同胞个个避之惟恐不及!

星期五下午,趁着空档时间,莫晨雨向斐氏企业的八卦情报局长,也就是二十六楼的总机小姐打听小道消息。

“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公司的男性同事……不太爱和我讲话?”莫晨雨靠在柜台前,一脸疑惑。

“这事嘛……”翠环视四周情势,大家都忙进忙出的,没人理会她们。

翠倾身向前,音量降到最低:“因为……你是瘟神。”

“什么?”莫晨雨瞪大牛眼,她在斐氏作风低调如隐形人,还会被人视作瘟神,这太荒谬了吧!

“据说,和你走近了的男性同胞,都会染上衰运。”翠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小声道。

“何来此说?”莫晨雨脑子里疑云密布。

“那个小王啊,你知道吧!本来在公司一帆风顺,接任市场企画部副理是指日可待,且有希望成为全公司最年轻的副理。”翠对他最惋惜了,她钓白马王子的最佳人选,就这样子飞走了。

“然后呢?”小王她并不熟,但他的确是公司一些未婚女同事八卦的热门话题,单身嘛,条件也不错,又还没死会!

“他自从那次约你看电影不成后,就被调去越南当厂长。”翠不胜唏嘘。

难怪这些日子,好久没见到他了。

“接下来,就是阿盛。他号称是最有潜力的业务专员,并有可能平步青云,成为业务部主管。有一回,他在十八楼的员工餐厅碰到你,和你同桌吃完午饭后,下午就接到命令,外调大陆开发市场。”

翠叹气,又走了一个结婚的理想对象。

“还有,Jack,研发部门的菁英,研发部经理手下的大将!就那么一百零一次等电梯时和你有说有笑的聊了十分钟,隔天,南部分公司研发部门缺人,就被发放边疆。”翠拿起茶杯喝了口水。“前两次,有可能是巧合嘛!第三次开始,男性员工笃信瘟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也不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莫晨雨啼笑皆非,这整件事疑云重重,天底下,哪有这么微乎其微的巧合!

晚上八点,回到家的莫晨雨百思不得其解,答案,惟有问主事者了。

十点,斐毅冷跑车在车库里熄火,人直接进了房间。

莫晨雨忐忑不安的下楼,轻叩他房门。

没人应门。

不对呀!明明就进去了。她再敲,叩!叩!叩!

斐少爷该不是已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了吧?

这样子唐突闯入好像有点不礼貌,可是他人在,为什么不开门!莫晨雨给自己找了进他房间的理由。

试着转动门把,没锁?莫晨雨开门进去,她来斐家也七年了,这是初次窥看斐毅冷的房间。

房里,没他的身影,墙壁上却挂着一幅巨型的肖像,是聂皇云拍的得奖作品——无重力天使。

他怎么会有那照片?

莫晨雨出神地望着照片中的她,仿佛久远,又不是那么遥远。蓝天,绿地,飞机的雄壮姿态,和那样子浅浅的笑容,已是曾经。

斐毅冷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看到莫晨雨望着自己过去的影像发呆。

斐毅冷边用毛巾擦干头发,边说:“向聂皇云那小子把底片买了过来。”

“买回底片?”莫晨雨不了解他的动机。

“不想让他拥有你的任何东西,即使是一张底片。”

强烈的大男人心态,斐毅冷绝对有资格做上沙猪主义协会的主席。

“还被那小子,敲了一笔。”

聂皇云可不是只有阳光的笑容,他的狡猾程度可不输他老狐狸的封号呢!

“他敲你?”奇怪,聂皇云的身价也有上亿元吧!有必要借此勒索斐毅冷?

“他母亲,也就是韩宁,闲来无事自创了个女装品牌BEST FOR YOU,要我去当服饰广告的平面模特儿,吸引女性消费者。”这死小子分明是想整他!

“这是交换条件?”莫晨雨终于搞懂了。“你可以拒绝呀!”

“我想要回底片。那是你的照片,为什么要摆他那边!”斐毅冷又臭又硬的石头睥气又发作。

“可是他不会任意公开我的照片啊!”聂皇云知道莫晨雨不喜欢媒体,更不喜欢照片在报章杂志上曝光。

“我,就是要拿回来!”斐毅冷有时候比小孩子还任性。

“但你并不想去拍服饰广告。”两权相害,取其轻嘛!“底片,就暂时摆他那儿有什么关系。”

“不行,那是我的!”斐毅冷不安分的手徘徊在莫晨雨肩胛骨际。

莫晨雨这时才赫然发现,斐毅冷竟然光着上身,下身只围着一条毛巾。

她脸火红的呐道:“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刚洗完澡啊!”斐毅冷一脸是你自己闯进我房间来的无辜样。

“那我先出去。”莫晨雨转身要离去,却被斐毅冷一手拉回怀里。

“我不想你走。”

莫晨雨无法挣脱斐毅冷的手劲,只好乖乖窝在他胸膛里。

“找我有事?”斐毅冷板过她的脸问。

“嗯!公司里的人谣传我是瘟神。”莫晨雨无法面对他诱人的身体,眼光黏在地面上,就像发现了宝物般。

“哦?”斐毅冷假装不知情。“瘟神?”

“对呀!和我接近的人个个发送边疆,不是越南、就是大陆的,好点的去了南部,就这么巧?”莫晨雨视线依旧在白茸茸的地毯上。

“是很巧啊!”斐毅冷气定神闲的说。“谁教他们时间多,还和你聊天呢!”

听那股幸灾乐祸的语气,莫晨雨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你是故意的?”

斐毅冷不答,他是总经理,他爱怎样就怎样,既然斐敬没多说什么,其他人更是屁都不敢放一个。

莫晨雨真被他打败了,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哪!

“想到那些人在你身边打转,碍眼极了。”斐毅冷拉她坐在床上。

“他们没有特别的意思。”莫晨雨温和说,希望他老兄清醒一下。

“就、是、不、行。”斐毅冷吻着她的额头、耳际、脸颊,然后迷恋地和她的双唇缠绵。

莫晨雨陷在燃烧的情欲中,没有多余的思考力。

斐毅冷边吻边迅速解开她衣服扣子。“向聂皇云……拿回底片……因为你是我的。”

退去莫晨雨的上衣,斐毅冷的手在她身上画圈圈。

“把那些人……调职!因为你是我的。”

莫晨雨没有抵抗,身体里隐藏已久的情欲仿佛被他挑起,渴望满足。

“天使,是我的。”

斐毅冷等待了多年,就为此刻。

“上次你说,你是喜欢我的。”斐毅冷嘶哑着声音说。

“你……不是醉了?怎么……会听到?”莫晨雨娇柔羞怯的样子,更激发斐毅冷激昂的生理需求。

原来他是装醉,套她话的,这人准是狐狸派的开山祖师。

“说……你喜欢我。”斐毅冷的手往下抚弄她的敏感地带,因为是第一次,他要让她慢慢习惯这种生理感觉。

“啊……”莫晨雨娇吟,身体仿佛不是她的,完全失去判断力。“我……喜欢你。”

斐毅冷的调情技巧加上蛊惑的嘶哑耳语,彻底激起莫晨雨自然的生理欲望。

黑夜里的魅惑气息,两人交缠火热的身体,多年来渴望彼此的欲求,完全解放!两人间已无空隙,灵魂如五彩火花,飘至高处后,漫天飞舞。   

***

晨光,从窗口照亮一室。

莫晨雨睁开眼,发现她整个人被斐毅冷牢牢圈住,怕她逃跑似的。

莫晨雨望着斐毅冷俊美如雕像的脸孔,心想:好在是星期日,不然要遮住颈子上的瘀痕,还真不容易。

斐毅冷真是疯狂的爱上她了,执意把她占为私有物,昨晚的宣示遗吟绕耳际:“你是我的。”这是好事吗?莫晨雨眉尖处,紧拧着。

斐毅冷眸子一开,就见莫晨雨愁眉深锁。“你后悔了?”

莫晨雨没来得及回答,他就霸气道:

“不能反悔了,你就是我的!”

莫晨雨无奈,她并不后悔,只是一切发生的仓促,她还在适应中。

“上次,我帮你成功化解被女教授当掉的危机,你自己允诺要以身相许。”斐毅冷拉开抽屉,取出一枚钻石戒指,拉住莫晨雨的手指头,用力套上去。

莫晨雨傻傻看着斐毅冷利落的行动,“我没有……”她没答应啊!

“说你愿意。”斐毅冷霸道的指使。

这人是在求婚?莫晨雨脑袋不灵光的输送资料。

“可是……”这种事也要让她好好想想吧!哪有当下求婚,规定别人就要当下答应的。

斐毅冷重施放技,准备用吻扰乱她的思维。“说你愿意。”双手,在她身上敏感处来回游走。

生涩的莫晨雨一点招架力都没有,身子酥软地摊着,体内的欲火缓缓燃起。

他成功的撩起她的欲望,却又只是蜻蜓点水带过,不让她满足。“想要吗?”邪邪的低沉声音回荡在莫晨雨耳际。

“嗯……”躁郁不安的情欲延烧莫晨雨一身,她没有反攻机会,只有沦陷。

“说你愿意。”斐毅冷尽情挑逗她身上每一细微处,莫晨雨几乎是在快乐却不能完全满足的边缘上,身体挣扎微颤着。

“嗯……”莫晨雨娇喘,不知如何化去节节升高的生理欲望。

“说。”斐毅冷可感觉到她已经被欲望折腾得丧失抵抗意志。“你愿意。”

“我……”莫晨雨闭上眼,意识浑浑噩噩的轻喃:“我……愿意。”

“乖小孩。”斐毅冷得逞的奸笑,还不罢休。“硬是撑了这么久,身体不是很难过?”

莫晨雨似是痛苦,又是喜,不自禁发出呢喃:“啊……”

“再说一次,你想要?”斐毅冷玩上瘾的再度干扰她的思考力。

平时没有喜怒哀乐的表情,这下全赤裸裸的表现在脸上。“我……想要!”

几乎是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惊奇,斐毅冷发现自己竟可以用这种小人的方式控制她不轻易改变的“习惯”问题。

“从今天起,搬到我房间睡。”斐毅冷慢慢的去满足她生理欲动。

莫晨雨没有回答,只是紧紧依着他的身子。

“不说?”斐毅冷放慢速度,情场老手的他比莫晨雨自己更了解她身体的需求点所在。

“嗯……”莫晨雨心里不想答应,身子又控制不住的需要他。大脑最后舍弃心里的想法,听了身体的话:“好……”

一大早,无边春色晃漾一室。

天使,始终不敌魔鬼的诡计,只能同魔鬼一起双双坠入地狱,无法自拔,也可以说心甘情愿。

***

星期一早上,八点钟。

斐毅冷大咧咧的、惟恐天下不知的广播莫晨雨和他将于圣诞节结婚的喜事后,全公司 的人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那些男职员会被发放边疆。少根筋嘛!胆敢搭讪即将嫁做人妇的莫晨雨!

恭喜声,从莫晨雨踏进斐氏大楼开始,到她上了二十六楼,从没间断。

八卦情报局长翠,腻在莫晨雨身边,神秘兮兮说:

“晨雨,你真是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啊!有这通天本事网住斐总经理的心,还硬让他发出结婚公告。高明,有够高明!”

莫晨雨欲哭无泪的窘笑,她对于斐毅冷大力昭告天下要结婚的事,一点都不知情。更凄惨的是,她为什么连圣诞节要结婚的事,也是现在才知晓?

翠好奇死了:“你是怎么办到的?使斐公子终于看破红尘,愿意走入婚姻坟墓,而且一副无怨无悔的样子呢!”

莫晨雨头上似有一只乌鸦飞过,三道尴尬的直线浮现额头。

鬼才知道,斐少爷发什么神经!

她,是受害者耶!

被强迫答应求婚、强迫带上戒指,连完婚日期也是最后一个知道,哪有这种事!

最扯的是,大家还一脸想八卦她用什么招数,迷得斐毅冷七荤八素的答应结婚这档事。怎么没人怀疑,她是怎样掉近斐少爷的圈套的?

“依我观察总经理身边的历任女友,你是最特别的。说身材,输人一截;说长相,普通到没人赢你;说个性,跟闷葫芦一样,女人味又不足,但偏偏就是你胜出。若以成败论英雄,那些美女千金岂不呕死,竟成为你的手下败将。”翠的爱情讲座,头头是道。

连莫晨雨都不自觉点头道是。

不对呀!这分明是损她嘛!

莫晨雨眯起眼睛:“说得好像是我运气好,走狗屎运,中到头奖!”

“嘿,是有点那种意味!”翠拿出爱情教战笔记手册:“快说,和这种心思难以捉摸的大少爷谈恋爱,成败关键在哪?”

天知道呢,莫晨雨从不觉得有和斐毅冷谈恋爱的感觉。只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占据她心房的一角,赶都赶不走!

“怎么说……日久见真情喽!”莫晨雨从没费心去成就和斐毅冷的感情,一切发生的自然,有如水到渠成。

“太含糊了!”对感情千疮百孔的翠来说,每一个爱情的开始,都是她绞尽脑汁得来的。

“就是……不必这么汲汲营营去促成结果的发生。”莫晨雨也晓得翠的爱情观。

“我会没有安全感,总觉得要全力以赴才能争取到。”翠活泼外向、好聊八卦的表像背后,也是一颗敏感的心。

莫晨雨叹口气,感情的世界不是付出的多,就一定是赢的局面,要考虑进来的因素何其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塞翁得马,焉知非祸?也许是对人生有比较成熟的观感,间接影响到莫晨雨对感情的看法,不是停留在执意占有。

得与失之间,往往很难看出绝对!

“你的恋爱经历比我丰富太多,我相信你应该明白感情的世界并不是只有黑与白,灰色才是危机四伏的地带。”

翠一脸今天终于真正认识莫晨雨的感动表情:“为什么总经理欣赏你,我似乎有点明了了。”莫晨雨身上那种看淡事情、从容不迫的自在气质,的确让人想追随她身边。

总机电话嘟嘟响起,翠接起:“斐氏企业,你好。聂总经理……找晨雨呀!稍待。”

莫晨雨接过电话。

“你们家的斐少爷,一大早打电话向我耀武扬威。晨雨,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竟答应嫁他!就算要答应,也先出几个难题刁难他,干嘛这么便宜他!”

明白事情原委的人,终究存在。“我也不想,但……”想到昨天早上斐毅冷的卑劣手段,莫晨雨的脸晕红起来。

“但,还是被他拐去了!”聂皇云比江湖术士更会读心术。

是有那种感觉啦!“对……”真是知斐毅冷者,聂皇云是也。

电梯门“叮”一声打开,斐毅冷突然走出来,斜睐着讲电话的莫晨雨,问翠:“谁打来的?”

“是……皇宇集团的总经理。”翠注意到斐毅冷脸上腾腾杀气。

这小子打电话给晨雨,准没好事!“晨雨,到办公室来。”

莫晨雨不得已结尾说:“再联络了,bye。”

尾随斐毅冷身后进总经理办公室,“砰”一声门关上。

“你不用和他联络了,红色炸弹我一定丢给他。”斐毅冷没坐在办公桌前,身子往一旁的沙发上倒了下去。

莫晨雨发誓在办公室内绝不靠他太近,以免同样的悲剧一再上演。

看莫晨雨有心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顾虑,斐毅冷笑得开怀:

“你喜欢站着和我说话?”

“我待会儿要回音乐部门开会,不能讲太久。”

莫晨雨说了个其烂无比的借口,心虚反应在红热的脸上。

“还有……为什么圣诞节就要结婚?”圣诞节距离现在只剩一个月耶!又不是赶搭公车,噼里啪啦就冲上去。

“你坐下,我就说原因。”标准的生意人,深谙一物换一物的伎俩。

莫晨雨坐到沙发离他最远的一头。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斐毅冷只有嘴型动,不发一点声音的说出原由。

莫晨雨哪懂啊!不情不愿的移过去坐,还没到斐毅冷身边,就被他长手拉进怀里。

该来的总无法避免!“你真是大老奸!”充满无奈的语气。

斐毅冷在她耳边低语:“大老奸怕小天使后悔,所以想赶快生米煮成熟饭,就选了圣诞节!”

莫晨雨回头,轻吻了他:“我不会后悔的。”

斐毅冷无法停止地啄取她诱人双唇:“没有繁文俗节……也不用大宴宾客……简单的邀请亲人好友到场。”

莫晨雨最担心的事轻而易举解决了!

“真的?”她不可贵信的问。

“知道你不喜欢那些场合。”斐毅冷总是能轻易揣摩出她的心思。

“斐伯伯没意见?”莫晨雨印象中的豪门,一向喜欢比排场。

“老爷子觉得我能洗心革面,都归你的功劳,因此力挺你简单朴实的风格。”昔日纵情和今日的专情对比,难怪斐敬高歌爱情真伟大!

“我不觉得我有那么大的能力影响你。”莫晨雨说故事般,絮语飘散四周。“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你的个性就是如此。而现在,你只是换个方式呈现你的感情观,本质上,你是没改变的。”

对于斐毅冷的爱情,他的执意、任性、占有,莫晨雨有种难以言喻的理解。

在某些方面,莫晨雨跟斐毅冷彼此是强烈的互补色,他所有的愤世嫉俗、阴沉、纵情的能量,都可以被她的恬淡完全吸收。用化学变化来解释,莫晨雨就好像是斐毅冷的稳定剂,稳定他所有不安定的分子结构。

“我是没改变,可是完整了。”斐毅冷捧着她的脸,温柔诉说他内心的感受。“有些莫名的缺憾,在碰上你后释怀了。”

也许,两个人心里都有块缺角,等待某年某月的某日,有个人可以填补。七年前的那个夜里,生命的交会在定偶然的相遇多年后开花结果。

“走,带你去看个地方。”斐毅冷拉她起身,往门外走去。

“等会儿,我有个会要开。”莫晨雨几乎是被拖着走。

“我帮你改期。”斐毅冷相当认真的说。

“可是……那件案子没有如期出来的话,公司会少赚一千万哪!”莫晨雨颇忧心的说。

“没关系,一千万而已。”也只有斐毅冷可以这么不痛不痒的回答。

“什么事这么急?”她坐上红色跑车。

“去了,你就明白。”斐毅冷插入钥匙,车子飞快在马路上奔驰。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东区。

斐毅冷牵着莫晨雨的手,走入一家新开幕的两层楼书店。不属于大型连锁书店,但是里面的感觉相当温馨,布置方式很现代,二楼还有个小小的咖啡厅。

莫晨雨相当怀疑斐毅冷舍弃了一千万的案子,拖她来书店观赏的用意。“嗯……你是要我多来光顾这家书店吗?”

“可以这么说。”斐毅冷没有正面回复。

“这家书店,是斐氏的关系企业!”莫晨雨只能往这边想。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不过书店老板姓莫,叫莫晨雨。”斐毅冷指指书店的招牌——天使雨书城。

莫晨雨恍惚的注视招牌,时间停留有一世纪之久。然后,她眼眶泛泪的抱住斐毅冷。

“上次在庆功宴上,你说最想要的是书店。”斐毅冷把她的玩笑话当真。

她很喜欢书店,可是从没想过,也可以拥有自己的书店。

莫晨雨抬头,哽咽的说:“我最想要的……其实是你。”

斐毅冷温柔的微笑,双手轻拭她滑落的泪水:

“我还以为你的泪腺故障了。七年的漫长岁月,竟然就只哭那么两次,好在都是为我哭的。”

莫晨雨泪眼迷 的凝视斐毅冷。“每一次,都是为了你!”

屋外,灰扑扑的天空下起绵绵细语,好似恋人私语,又好似天使的眼泪。

久酿的爱情,散发淡淡香味。

七年,让魔鬼与天使的吊诡爱情,不经意地开出璀璨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