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1-16

泠枫: 尘埃 51-完

第五十一章

出发前一晚,赵仕杰送我的黑炎、玄月,和司徒送我的枫月静静躺在灯下,我知道我终有一天会令它们染满鲜血,只不过不知道这一刻来的这样快。
浓如墨色的天空,一点星子也无。
突然传来轻微的扣门声,先是缓缓且犹豫的,后来却渐渐轻快起来。
这麼晚了…难道是沉逸风?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已经和我表明态度,看来我是想的多了。我自嘲笑笑,起身开门。
门外那人,一身白衣,只一根翠玉簪子斜斜插过髮髻,在夜风中飘飘若仙。略显憔悴瘦削的面容,只為他清雅俊秀的相貌中加入我见犹怜的态度——尤其是此刻他一脸泫然欲泣的望著我。
这样的沉逸风,就是他对我说过怎样苛刻无情的话,我想我也不忍心责备於他。
「你…沉公子深夜造访,不知所為何事?」我用身子挡住门,不愿让他进入。
沉逸风咬住下唇,沉默片刻,便用那双如黑琉璃般的眸子望著我,道:「你还是怪我罢。」
我长叹一口气道:「这有什麼怪与不怪,各人有各人的选择,强求不得。你和公主好好渡日,我们只作朋友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从此之后,就当过去那些是南柯一梦,将之忘却罢。」
沉逸风惨笑道:「我道你薄情,不料竟然薄情至此。赵仕杰、司徒狄燁都错待了你。」
我心中一跳,他此话怎讲?
难道竟是暗示赵仕杰和司徒都对我有意?
我薄情?我不知我的退让居然给他留下这样的感觉。那夜我去寻他,那一刻我是确实抱定放弃一切的念头,但这热情确确实实是被他用冷水浇灭。而时至此日,我再也说不出那样的话来。
一股被压抑已久的怒火涌了上来,先於思考,我一把将他拉进房间,狠狠将门栓扣上。
他被我甩在门板上,大约是撞的痛了,那双锋利的眉也微微皱了起来。
「我们之间,是谁负情,不过数日,你就不记得了麼?」我听见我的声音是那样沉静,但这也是我真正动怒时候的态度。
他挣扎著抽出被我箝制的双手,在我还来不及反应之际,抱住我的颈项。
温软的东西堵住我的嘴,他细滑的舌意图进入我的口腔,我只是这样看著他,然后,慢慢张口。
在记忆中,他除了在那次酒醉之后主动,一直是个压抑含蓄之人。不料在这想不到的时间场合,他会如此。
依然是熟悉的热度熟悉的触感熟悉的人,而心却疏远的无以复加。
一吻终了,他那饱含氤氳情欲的眼瞳望著我,在如此贴近的距离之中,我能感觉到我们彼此间身体的变化。
接下来,只要一点暗示或者鼓励,我们就能更进一步。
明辰我要同沉道文一起前往军营,然后领兵两万和田德易的五万大军会合,一併前往繁城,而我名义上是沉道文手下从七品的校尉。
生死未卜之际,和他一场云雨,本是绝望忧伤但又甜蜜的一件事情。
但此刻我心中已存了芥蒂。
我狠心推开了他,道:「时候已经不早,沉公子先回去休息吧。我明日一早就要出发,今夜权当同沉公子道别了。」
就在一瞬之间,沉逸风本带了情欲的緋色面颊,猛然变得苍白。他紧紧攥住拳头,慢慢的,似乎有血渗出来。
我抓起他的手,掰开他的拳头,果然那指甲在手心留下四个半月形的伤痕。
「身子是你自己的,因為别人的事情气不过伤了,最后除了留下伤痕,一点脾益也无的。」找过伤药,我细细给他上过,在用绷带绑起来。
沉逸风静静看著我為他包扎,最后方笑道:「不论如何,我是要谢谢你。」他大约已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短短片刻之间,已恢复成那个彬彬有礼的瑞祁第一公子。
沉逸风从身后取出一支簫来,竟是他在东宛那时用的那一支紫玉簫。
他道:「无物可送,只好以簫声与君相别。」说罢敛眉闭目,将簫置於嘴边,蜿蜒悠扬的簫声顿时充盈在这静寂的空气之中。
我闭上眼,在熟悉的声音之中,脑海裡许多与他在一起的片段又清晰的浮现出来。
第一次相见时他投向我求助而绝望的目光…
他打晕狱卒,冒著危险入狱救我…
东宛将破城时他那孤寂的背影和簫声…
从东宛死裡逃生之际,他冒死将我从塌方的地道中挖出…
在车池那场错误的闯入后我们同时在我手中获得高潮时,他害羞的态度…
他受伤时我的惊惶失措,几乎觉得自己无法呼吸…
他不知真醉假醉之后那场诱惑和交合…
以及,我听说他将同人结婚,邀他同逃却被拒绝的心碎…
这一切都已成过往。
明日一别,恐怕日后当形同陌路,我明知如此,他当也清楚。
大抵我真如他所说,是个薄情之人,若為挚爱,与人同享,我寧愿放弃。
即使这过程会让我痛如剜心。


第五十二章

天汾到繁城,途中经过千岳关、三河关和襄烽关,并在三河关与田德易汇合。以上这些都并非难事,而真正的问题反而是临近繁城之后。
繁城三面环山,在太临、天堑两山之间是一条叫做潞水的大河,唯一无山那面却必须经过东宛。听说太临有地火,而另一面的屋承山则蕴含大量铁矿,也所以繁城聚集了大量工匠,其冶炼技术在这个时代算是顶级。而他们所谓的「地火」,我想大约就是活火山。
东宛被爻国所破,是眾所周知的事实,目前摆在在我军面前的,这就是最大的难题。
倘若翻山前往繁城,一则耽误时间,并可造成人倦马乏的局面,二则与爻国交战之际,驻扎东宛的爻军一併相助,我等被围困断援的可能极大。
但如果先攻打东宛,无疑又耗费了兵力和时间,主因我们对东宛现下的情势并不十分瞭解,是故沉道文和田德易主要的争执就集中在此处。
沉道文主攻,而田德易主避,两位大将各有呼声,我身份低微,按理不能参加会议,又并沉道文也不愿将我推到风头之上,只在和我单独一处时说些怨愤之词。
不过能和他单独见面的机会也少的可怜,基本上我和其他人一同住在下级营帐之中。
我曾问过和我同帐校尉罗成硕為何没人考虑从潞水进入,他无奈道:「只因為瑞祁多為内陆,兵士中识水性的实在不多,加上太临、天堑两山之间多為浅水险滩,极难登陆…当然也许还另有些缘故,否则这样简单的方法,沉将军為何会想不到?」
终於,沉道文还是佔据上风,只因為派去繁城的探子回报,繁城破城,大约也就是半月之内的事情。
而短短十数日,以这个时代的技术装备和道路,我们是绝无可能绕过东宛进入繁城,那麼唯一的可能,只能是攻打东宛。
东宛此时的守将,听到他的名字时,我的右眼皮轻轻跳了一下。
裘毅飞…若我没有记错,这个人正是我刚到东宛之时几乎将我和司徒逼到绝境的爻军将领,看来如今,真正应验「冤家路窄」这句俗语。
不过我和他正面交锋的机会,几乎是零,若然相见,他必也不会记得我这个小人物罢。
距离前次离开这裡已经过去四月餘,时值晚秋,东宛虽不是极北之地,这时候的夜风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
东宛经过那一场地震,本来应该是残破不堪,但到此看见的景象,竟与我想像相去甚远。
重新建起高达七丈的灰色城墙,并且城周围大约就是引潞水河河水,又挖出一条护城河来。这样高的城墙,抹杀了攀爬城墙的可能,如今我们要攻打入城,最直接快捷的办法,就是以土袋填埋护城河,然后使用攻城车衝撞开城门。
遥遥望著月光下的东宛城,我的心情有些复杂,上次是被侵略者的身份,而此次则是以攻打者的身份来到这裡,不得不说,这是很大的落差。
战前的夜,寧静的让人恐惧。
出师不利,大约就是我们两天以来攻城的最好写照。
第一日,前锋营刚刚到达护城河前空地之上,就见从城楼上射下一阵箭雨,箭头上皆捆上油棉等易燃之物,三千多将士还未反应过来,就闻轰鸣四起见硝烟不绝,几乎全被炸得尸骨无存,几个侥倖或下来的,也残臂断腿。
原来是东宛爻军事先埋了火药在那空旷之地,就等人经过之时,只炸得我们措手不及。
沉道文怒道:「好…看他们还能如何,罗弈成,你领五百盾兵并四千人马再攻!」罗弈成是正五品镇军将军,此刻得了沉道文的命令,抱拳喝道:「末将得令!」便出帐迎敌。
罗弈成的兵马小心翼翼的前进,这次城楼上没有下箭来,他们成功穿过那片依然留著残肢碎肉的焦黑旷地。
罗弈成依然不敢大意,命盾兵在前,紧随其后是两辆攻城车。
眼看已要接近城下,只听城楼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号角之声,我们正诧异之际,天上又落下巨大圆石,若以我目测,一块少说也逾吨重。
此时此刻,盾兵是一点用处也无,罗弈成大叫一声:「快撤!」可惜依然慢了些许,前往的多是步兵,这一下逃避不及,哭喊声尖叫声在石头落地及滚动的隆隆声中显得尤為凄厉骇人。
我突然觉得一阵噁心,同时觉得有些晕眩,便别过头,恰巧看见田德易有些幸灾乐祸的脸。
到了这种时候,他居然还不忘争权夺利,这一认知让我噁心更甚。
罗弈成弒羽而归,沉道文脸上也难看至极,但只不过半日,就折损五千餘名兵士,他就是在愤怒,也不得不重新估量局势。
待罗弈成一身血污前来请罪后,沉道文道:「将免战牌掛出,我们再重长计议。明日一定要洗尽前耻!」
他们商议之时,我照例出帐来,营中已经有些乱了,随军军医被唤到各个营房,整个营地都是烧水所腾起雾气,乍看上去如火起时的白烟。
忍耐许久的噁心感终於在这血腥水气中爆发出来,我扶住一根拴马的木桩,将晨起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今天我的营帐将只剩我一人,先锋营的罗成硕已被炸死,而剩下两名校尉也是一死一重伤。身為瑞祁世子,於他们果然不同,我不无讽刺的想著,心裡浮出些许悲凉之感。


第五十三章

最后听说商议的结论,是从掘地道进入东宛,沉道文计划以小队人马引开敌方注意,然后不分昼夜在距东宛城一里的树林裡开始挖掘。一旦地道挖成之后,由小股兵马悄悄进城打开城门,然后再全面攻打。
这举动随时有被发现的可能,不过时间紧迫,我们不得不鋌而走险。
我曾经从东宛的秘道出逃,不过其路线完全不可考证,加上那场地震之后,不知地道的毁坏程度究竟如何。我是昏迷中被沉逸风救出,於是就连出口在何处我也不清楚,贸然告诉沉道文这件事情,大约只能让他空欢喜一场罢了。
於是第二天的攻击主要围绕诱敌,伤亡也小了许多。但不得不说,这也与东宛方面反抗积极程度下降有一定关系。
某种说不出的违合感令我觉得不安,东宛的爻军一直防守,而我们对他们的兵力情况完全不瞭解,而派到东宛的探子,居然全被砍了头抛出城来。
沉道文当然大怒,可我军中爻国奸细的身份全无头绪。
这些使我们处於绝对的被动。
所谓无巧不成书,真是一点不假,半夜我起夜回帐,居然发现我床头插著一支箭矢。
箭头上钉著一张薄薄的纸。
藉著烛火的微光,只一展开,我就知道那是什麼。
东宛城秘道简图。
我顾不得放下手中的箭矢就奔出帐去,但除了巡夜之人外,再未见到一人半影。
我长叹一口气,此刻时间紧迫,既然有了这如久旱逢雨一般的地图,应当赶快交给沉道文才是。
心裡那酸楚憋闷难以言喻的感觉,亦非这时候该去想的问题。
沉道文此时还未就寝,看见此物,眉间那终日紧锁的皱纹总算舒展开来。
「世子早有此地图,為何现在才拿出来?」虽然面带笑容,但他语气中有明显的疑惑和责备。
我将大致情况对他说明后道:「这大约是我一位友人连夜派人送来,不过我也没有机会见到来人罢了。」
虽仍有许多怀疑,沉道文还是连夜召集眾人,将这地图给他们看,并道:「此图是杨校尉从一个东宛人那裡探得,虽然这地道恐怕有数出截断,但要清理比从挖显然容易。且它经过东宛城内一片荒坟,我们可以从此处进入。」
田德易沉呤片刻,道:「我们如何知道此物是否一个圈套?贸然行事耽误时间且折损兵力,这责任又谁来负责?」
还不等沉道文回答,他又道:「此刻时间紧迫,也不由得我们顾虑太多,这我自然瞭解。不如我先遣出一队人马,与这位杨校尉一同进城一探虚实,若顺利就将城门打开,我们攻他们个措手不及,若是假…」他瞟我一眼,接著道:「自然不会放过始作俑者的性命。」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再我身上,当然这包涵沉道文的,我对他微微頷首。
记得司徒曾经告诉我,这条秘道是他任城主时悄悄挖掘而成,是以这世上只有寥寥数人知道它的存在。而知道我清楚这秘道存在的,只有沉逸风、司徒、赵仕杰三人而已,这箭既然射到我帐中,若非巧合,我不知除了他们还可能有谁这样做。
再通秘道的工作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作出决定后四个时辰,按照地图指向他们已经进入东宛。
但天已经大亮。
如今只需等到下个夜晚。
今天的局势和昨天没有太大改变,东宛的爻军如同故意拖延时间一般,紧闭城门,只守不动。
他们攻下繁城这座以防卫著称的城池也花了不少时间,被这样围困,难道就没有害怕弹尽粮绝的一天麼?
他们究竟是不得已而為之,还是有什麼别的对策?
如果赵仕杰在此,他一定能為我分析解惑,但此时…不是该让这些杂乱念头迷惑判断的时候,进入东宛之后,这些问题的谜底自会揭示出来。
因為要通过地道且要打开城门,鎧甲和长大兵刃都带不得,我只取了枫月缚在身上,就同田德易麾下王自志将军——即是这次行动的碰头商议晚上的行动。
王自志此时正坐在帐中。还有四五个下级兵士同他在一处,这些人看上去都颇為精悍,恐怕也是这次一起行动的人员。
基本上说来,他的长相就像个粗壮的中年庄稼汉子,望见我,他那古铜色的脸上掛上憨厚的笑容,起身迎了过来。
「虽然没有消息,但瞭望台大约看出爻军二更息五更起,我们两百人三更进城,由你我二人带领,一路一百,在四更之前分别开东宛西北二门,其后田将军从北门,沉将军从西门,并攻东宛。」王自志摊开东宛粗略示意图给我指道。
东宛原尚有东南二门,但似乎在重新修葺中已不能使用。
而这个突袭,确切时间告知其餘将领是明日,唯有我们这些「先锋」以及田德易沉道文知道,实际上攻击将在今夜。
只因為已知营中有身份不明的奸细,两位主帅只怕走漏风声以至功败垂成。
那荒坟地我知道其位置,距离北门近而西门远,而北门又离军营较近,也就更加危险。於是我问道:「是否我领人去西门接应沉将军?」
王自志道:「杨校尉是沉将军麾下,这样自然方便。」
虽然号称沉道文為主帅,但田德易手下那四万多兵士过去都在他的麾下,而沉道文麾下人马仅餘一万多,平时稍有分歧,也不得不让田德易三分。
从北门进入,虽然一来就会有激战,但破军立功的机会也更大。
而所以田德易将领四万五千人攻北门,而沉道文带一万人从西门入以為协助。


第五十四章

夜掩盖了一切,穿过那即熟悉又陌生的地道,不知过了多久,我又再度踏上这片留下无数记忆的土地。
今夜无月,大约是云厚了,星光也非太亮,我们不敢点火,而同时只一点小小的响动,在这静寂的旷野也被放到无限大,王自志拍了拍我的肩膀,便领著一队人马向北奔去。
我深吸一口气,对身后的兵士道:「我们走。」
在我记忆中,往西门多是居住区,一路上过去,我却连一星半点火光都没有看到,入目可及全是残垣断壁,一点人气也无。
我心裡的不安越来越大。
现下东鬲已对爻国称臣,爻军就是进驻东宛,也无必要将城民全部遣散才是。
那麼爻军佔领东宛,其目的应该是攻打繁城,而只為繁城的武器设备,未免也太兴师动眾了些。
还不及细想,我们只拐过一幢还算完整的民居,眼前突然亮了起来。
而我的心却沉了下去。
面前人身著银甲,在高大的白色军马上俯视著我们,而他身后是一群严阵以待身著戎装的步兵及箭兵。
冤家路窄这句话,果然一点没错。
相隔数月,我第二次见到这位爻军将领——裘毅飞。他的手段我很清楚,就算拿著黑炎我也未必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此时我手中只有枫月?
只愣了片刻,我大叫一声:「撤!」自己亦立即转身向后奔去。
此时此刻哪裡顾得旁的,若我们和他们硬拼,这种行為只能被称為以卵击石。
几乎在我大喊的同时,裘毅飞也策动他的坐骑向我奔来。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命令箭兵放箭。不过这也為我们争取了一些时间——毕竟我们身上的装束比他们轻便,奔跑起来自然比他们来的快捷。
雷一样的马蹄声、利刃进入人体和人濒死时发出的惨叫声夹杂在一起,我几乎可以感觉到温暖的血液溅到背上,然后迅速变冷,但我不能回头,即使脚下慢了一点,也许就是生与死的差异。
乾燥冷冽的空气像刀切割著我的喉管,肺裡像燃烧一样,我只知道往前跑——一旦进入地道,他们就再对我无可奈何。
突然我觉得脚下一空,背后有一股力量将我提起。
只是剎那之间,裘毅飞放大的面孔映在我瞳孔之中,他看著我的眼神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他还清清楚楚记得我!
我急忙伸手去拔背上的剑,但他速度显然比我更快,只听「喀嚓喀嚓」两声,我的两边胳膊竟然被他生生卸了下来。
忽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我全身颤抖,冷汗立刻顺著脊背流了下去。
看来今天我注定难逃一死。
「这次我看你还要逃到哪裡去?」裘毅飞墨色的眸在夜色中格外深黑,不过此时我无心揣摩他到底為何没将我一棍打死,目前我两条手臂痉挛著疼痛,如尖刀一直刺激著脊髓,无止息之时。
他将我顺手丢在身前,我觉得自己就像一口被马驮著的米袋,唯一的差别的差别是我的腹部比米袋多了感觉,在马匹飞速奔腾的情况下,腹部臟器都受到巨大的刺激。
胃部传上的震动令我有种噁心欲吐的感觉,我努力压抑这种衝动——如果现在呕吐,在他决定停下之前我很可能就会因為呕吐物吸入气管窒息而死。
廝杀声逐渐远去,冷冽的夜风从我耳边呼呼刮过,而裘毅飞似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胳膊开始变得麻木,此时此刻我的头脑开始清明起来。
我们通过地道进城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人知道,田德易没有理由破坏自己立功的机会,而沉道文在瑞祁位高权重,加上他那刚愎自用的脾性,断然作不出这事情来。
如果不是我们这个环节的人员出了紕漏,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从我得到那张地图开始,就已经踏上通往这个陷阱的道路。
还差一点点,也许我就能接触到这件事情的真实。
「你要带我到哪裡去?」感觉到裘毅飞慢慢减缓速度,我才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走过许多地方,我看到一个事实:这个城基本上是个空城,如果加强攻势,就算从外部也不难破坏。但即使是这样,我们这方面失败,外面的瑞祁兵依然会採取不同的方式攻破此城。
裘毅飞的话,却与我想像中大不相干。
「还有两个时辰,他们才会进来,在此之前,我要确认一件事情。」他终於停下来,冷冷道。
他们,是指瑞祁军或者是爻军?另外他要确认什麼?
我已被他搞得有些糊涂。
没有想到的事情总是一件接一件的发生,他一把拉起我,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狠狠啃向我的下唇。
嘴裡尝到了咸腥的味道,看来我的嘴已被他咬破,湿润温暖但又强势的舌头撬开我的牙齿探了进来。
他以手臂环住我的腰,另一隻手则紧紧箝制住我的后脑,让我无处可躲。
他的技巧倒是比那个时候熟练了我少,我模模糊糊的想著,条件反射般回应著他的纠缠。
他将我抱的那样牢固,冰冷的鎧甲似乎要切割开我的身体,硬冷的摩擦与火热的吻孕育出矛盾的倒错感。
即使我过去為了逃命用这招对付过他,这样的报复也未免太出人意料。
只可惜,就是我能在这方面胜过他,我也没有手能将他再次打晕逃出生天。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推开我,我手臂无法施力,向后一仰几乎从马上掉落下去。
如此也好,我已经做好再爬起逃走的準备,然而他却又将我一把拉住。
他幽深的眼睛望著我,他的脸上写满了震惊、矛盾…以及情欲。
「啊~~啊~~啊~~~~!!」
他突然仰天大叫,声音无比悲悵。
我的手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几近断裂。
这人疯了吧…在战场之上,兵临城下之时,他居然会对一个敌将作出这种事情。
或者他发现他居然因為我那个吻而爱上我,现在不得不杀了我,心痛欲绝?
听起来就觉得像个笑话,不过以我此时的处境,我是想笑也笑不出来。
「裘将军,往北门去那路瑞祁兵士已全被诛杀,城中也全都按先生的指示部署完毕!」一个小兵不知从何处钻出来,他身上的大块暗色污跡,我即使不去猜,也知道是人的鲜血。
他像是没看见我一般,又道:「先生派人说,请将军最迟三更从东门出城。」
裘毅飞沉呤片刻,道:「我已知道,你先让文将军带剩下的人往东门去,我处理点事情自会同你们会合。」他看看我,又道:「若到三更我不到,你们就先行离开不得有误。」
听他们的对话,竟似要弃城?
「我不会杀你。」待那小兵离开之后,裘毅飞突然一字一句道,「你可知道你对我做下什麼?这耻辱,我要你加倍奉还!」
他说这话的时候低著头望著地面,可我能从他的话语中听出无奈和愤恨。
一股凉气沿著脊髓爬上来…我竟完全忘却手臂的疼痛。


第五十五章

在炎炎夏日,将身体浸泡於凉水之中,可谓享受。
不过如今已是晚秋,天气一天冷胜一天,衣衫单薄的浸在水中,若不是文炎甲这身体足够强壮,我想我定然早就因為肺炎死在这繁城水牢之中。
但能活下来,并不代表就能抵御这刺骨寒冷,被关在此处三日,我几乎无一刻能真正入眠。
脱臼的肩膀虽已被处理过,除了留下两个浅浅紫痕,红肿都消退下去,但这样如同耶穌受难一般捆绑起来的姿势,只為本来受伤未癒的肩膀增加了更深重的痛苦。
不过这疼痛在寒冷面前,都变得麻木起来。
这几天定时有人送食物过来,不过吃下去的大部分都又被我吐了出来。
如今,周围的混浊的水中漂浮著食物和腐朽的残片,其中还混杂著看不见的排泄物。
我昏昏欲睡,或者说要昏迷过去也未可知。
裘毅飞这个人真是好笑,不杀我费尽心思带到繁城,难道就是為了这样幼稚而简单的报复麼?
这样我迟早要死在此处,还不如拿些酷刑炼狱折磨起来更有价值——当然这非我所愿,不过既然此刻人為刀俎我為鱼肉,我又能如何?
正当我处在将要昏迷而未昏迷的临界状态时,一个陌生的女声在我面前不远出响起。
「杨公子,你醒醒!!」
听她的声音很是焦急,对我语气也算恭敬,难道是瑞祁方面派人来救我?
我勉强睁开眼,对上那站在通气窗前望著我的女子的视线。
那女子的长相,若要用某种花卉比喻,大约就是芍药。
虽然艳丽贵气不如牡丹,又别多出一种清韵精緻的气质。
我静静等待她的下文。
「杨公子…妾身是司徒大人的人,被爻军俘虏之后,作為战利品赏赐给裘将军…」她长长的睫毛忽闪著,似在斟酌怎样说明更加简洁妥当。
「司徒?他现在…在哪裡?」在东宛我和司徒关系只一般,对这个女子更是前所未见,她冒著危险出现在这戒备森严之所,只有一种解释——她是為司徒所派。
女子慌张向左右望望,放道:「司徒大人也在城中…不过身处隐秘,是以爻国人并不知道此事。」
胸中一阵疼痛,我干咳几声,放缓过劲来。
「司徒知道我在此处?」他不是说过要和嵐枫找一处无战火侵袭之地悄然度日,怎麼又卷入这场纷乱之中?
「大人说会想办法救杨公子出去,还请…杨公子无论遇到何事都要坚持下去。」女子咬住下唇,下定决心般道:「我一定还会来见公子,公子自多保重。」
我也无力再和她说什麼,但事情有了希望,便有了让我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裘毅飞在第五天时终於出现,此时我被人自水牢中提出,自是憔悴不堪,浑身脏乱,而他身著淡青长衫,虽未作太多修饰,周身凌厉气势浑然天成。
真是天差地别啊!我浑身无力的趴在地上,不无讽刺的想著。
在被带出时我仔细观察了周围的境况,从而得出一个结论:如果不是裘毅飞将自家安置在地牢上,那麼我被囚禁根本就是他的私人行為,和爻军无关。
除了打晕他从他手中救出司徒这件事,我并不觉得我对他作出过太过火的事…好吧,我承认我急情之下佔他便宜我必须要负责任,但他竟然為此等小事就如此记恨,也未免过於小肚鸡肠。
他只是盯著我看了半天,而后长叹一声,唤过下人道:「把他好好收拾一下,请大夫看看吧。」他顿了顿,又道:「就安置在北厢,派人看守,不要让他跑了。」
情况急转直下,我更是莫名其妙。
不过只要我还活著,或许就能摆脱这种处境,所以我决定对一切保持沉默,服从有利安排。
如此一来,即使司徒的人或者瑞祁方面的人要和我接触,比起在水牢之中便利许多。
即使这裡的住宿条件也不很好,不过对於尚在战争中,我又身為战俘,有居所如斯已是难得,我自然不能过多挑剔。
所有事情收拾妥当之后,我才真正觉出这许多日子累积起来的疲惫,似乎连动一根手指,都成了难以完成的任务。
是故还未能等到大夫来探视,我已在温暖的被窝中睡将过去。
醒来之后,外面天色有点暗淡,我朦朦朧朧的望了一眼,没分清是凌晨或是黄昏。
大约是听见我在室内的声响,有人推门而入。
我定睛一看,正是我在水牢中见到那名女子,但也就在她推门那一瞬之间,我亦看见门口那两名身著戎装表情严肃的兵士。
今天她一身淡黄,长长的睫毛低垂著,只沉默坐到我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她手裡端著一碗热腾腾的粥。
她很细心的细细吹过,然后用勺子一口口喂到我口中。
有美人代為服务,何乐而不為?
更何况,我相信她的出现并非為我喂粥这样简单。
果然,她收拾好碗筷之后,将一张纸条悄悄塞到我手中。
可惜老天并没有给我看这张纸条的机会,女子还未离去,门又再次被狠狠推开。
这次进来的是裘毅飞,他身上的鎧甲甚至都未除去,伴著他的进入,一股冷风夹杂著血腥涌进室内。
他对那女子冷声道:「恬怡,你出去!」
原来她叫恬怡…為何他的表情让我有被捉姦在床的错觉?就算这个女子是他的侍妾,我身体状态如此,我就是有心染指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第五十六章

此时我方注意到,裘毅飞身后还站了一位年逾六旬长相和蔼的老翁,观其装束,大约是医者之流。
恬怡依然一言未发,只悄悄担忧的瞄我一眼,除经过裘毅飞身旁时略略顿了片刻与他低声说过两句,从始至终一言未发。
待她出门将门轻轻扣上,裘毅飞放让过身后的老翁,道:「郝老丈,他的脉象,军医切过之后甚以為异,还望你来看看,是否真是…」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如同刚刚吞下个苍蝇。
军医说我脉像有异?即使我有甚疑难病症,也是被你这几日折腾出来。
老翁在我身边坐下,熟练捉过我床边的手腕,将三指搭於腕上。
我望著他,但见他两眉之间的皱纹,越积越多。
他又捉过我另一隻手,但见他脸上的疑惑不仅没有减轻,反又加重的趋势。
看他的表情…难道我真的罹获绝症?
郝老终於放开我的手腕,以不可思议的表情望了我半天,才道:「将军可确认过他的身体?」
裘毅飞迟疑片刻,脸上似乎飞起一丝红意,他问道:「不知老丈的结论是?」
郝老慢慢抚摸著他垂到胸前的鬍鬚,道:「这位…公子确实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消化这个消息我大约用了五秒,然后我直接认為这老头是个庸医。
男人的身体结构和女人的身体结构我当然十分清楚,我的身体我也不是没有观察过,女人用来受孕的渠道我根本没有,就算有…唯二被上过的两次,也不是从那个地方被侵入。
按这老头说的时间来看,应该是赵仕杰和我发生关系的时间…但,即使我是女人,这中奖率也太高了些。
我和露娜都不喜欢套子,她也没有怎麼吃避孕药,也只中奖一次而已。
那次我半开玩笑的说我要娶她,可惜被她笑著拒绝了,然后她一个人到医院,将那还未成型的胚胎打掉。
不知她是否知道,如果她答应我,也许我们已经组成一个小小的家庭。
在我思索这片刻之间,裘毅飞似乎和郝老交换完意见,已将他送出门去。
房间裡只剩下我们两人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
裘毅飞定定的望著我,我不知道怎麼开头,但他的眼光实在太过於强烈,看的我很不舒服,是故我别过脸去。
手裡还有刚刚恬怡偷偷塞给我的纸条,这自然不能让他看见。
我不动声色的将手挪到褥子之下,将纸条小心塞好。
「我没想到,你居然…」他终於开口,话说一半就再也说不出来。
我大概知道他想说什麼,无外乎就是我如何低贱,这身体如何畸形云云。
不过这身体不是我的,发生那件事情,也不是我刻意的,就连这件匪夷所思的事,连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是故我也无暇理会他。
我实在不知道,肛交居然也能受孕。用现代医学,能否解释这种情况?
裘毅飞接下来倒是干净利落,他猛的拉开盖在我身上的被縟,在我还未从温度骤变的情况中反应过来时,又撕开我身上那淡薄的衣服。
我条件反射的拉住被他粗鲁拉开的那层薄布,不无可悲的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看起来完全就是苦情电视剧中将被恶少施暴却无力反抗的少女。
只可惜我现在身体状况,竟连之前十分之一的力量也发挥不了。
他只用一隻手,就将我两手压过头顶,我一脚踢过去,忘了他身上还有盔甲,撞在上面,顿时一阵狠痛。
裘毅飞另一隻手,缓缓沿著我的锁骨抚摸下去,在胸口徘徊一阵,像是确认一样捏了捏,又再继续往下。
他的视线也随著他的手指,细细巡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
他的手指冷的像冰一般,每经过一处,我都能感觉到我的鸡皮疙瘩层出不穷。
然而他的视线却炽热如火,且这火还越烧越旺。
他握住我的阴茎,细细把弄,连下面的阴囊也仔细翻看一番。
我终於忍不住道:「你看够没有!」
我自信我对男女结构的瞭解,这世上也没人能比过,我自己都发现不了端倪,他能看出什麼?
裘毅飞像被电击一般,惊异的望著我。
他的手鬆开,我忙拉过已破损的衣服,忍著剧烈动作后的阵阵晕眩,对他道:「能不能将我的外套还给我。」
裘毅飞依然站在那裡一动不动,他好像发现了什麼自己接受不了的事实一般,低头看著自己的手,并未听见我的话。
此刻我浑身冷汗几近晕厥,脑子裡却蹦出一个诡异的想法来。
我趋身上前,逼近裘毅飞,一手伸向他的下体。果然,他的那玩意儿已昂然挺立,坚硬如铁。
他居然对我的身体起了反应。
我在他耳边轻声笑道:「裘将军,你是否…自我俩那次吻别之后,发现自己面对女人居然不举?再见我之后才知道你这阳痿并不是自己的毛病,而是你只对我有感觉?」
说这番话无异於找死,我不过是為了出这一口恶气。
然而裘毅飞居然没有想像中的暴怒,他的身子虽然在微微颤抖,脸却慢慢变得通红。
我只觉得我嘴角开始抽搐。
不会吧!难道竟然被我言中?他…真的…


第五十七章

一般来说,只要是个比较正常脸皮厚度一般的男人,除了因為受不了这个打击落跑,就是為心底自己也不愿意揭示出来的秘密被当事人发现而暴怒,而显然这两种情况都没有发生在裘毅飞身上。
只是片刻功夫,他僵硬的态度就转换过来,他甚至对我露出了平和的微笑。在这个过程中,我抄起棉被卷起身体。
这人若因為打击过大罹患精神病,可非我的责任——但他若因為精神状态异常伤害我,此世此地,我无法要求任何赔偿。
裘毅飞开口了,他只一说话我就知道他的精神还属正常,可…这个人的接受能力也未免太强,此刻目瞪口呆的人,只好换成是我。
他道:「既然如此,索性就试上一次,看看你所言是否属实。」
他真的脱去盔甲,附身上来。
看来今天的境况,我是难以全身而退。
我将被中的手攥成拳,暗暗攒力,他若接近我就一拳将他打晕,餘下事情再从长计议。
可他竟然比我更快,在我出手那一瞬间,他头一偏,游刃有餘躲过后,将我双手都制住。
裘毅飞抽去我的腰带,在我腕间飞速缠绕几下,越过我头顶拴在床柱之上,我反应过来,将膝盖撞向他腹部,谁知他竟空出一隻手来,轻轻推开我的攻势,反而置身我两腿之间。
我只觉心臟一阵乱跳,眼前竟是一片漆黑。
若不是我现在身体状况如此,我也未必如此弱势,实在可叹可恨!
忙调整呼吸,好不容易缓过劲来,我咬牙沉声道:「和男人做不舒服亦不合理法。况且我和你之间并无情爱可言,你这又是何苦?若我之前有所得罪,你大可以将我…再投入大狱之中,或者加些刑罚也可…」
还不待我说完,他已将我俩身上衣衫褪尽。
手臂被绑,残破的上衫就掛在手臂上,我想我此刻一定狼狈非常。
「你以為真如你说的那样简单?」他说这句话时,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身体内部侵入不属於自己的东西,他的手指粗糙且冷,我挺直了腰,想要忽略他在我身体内的抽动。
这人虽已然愤怒,倒也没忘记让我逐渐适应。
在身体裡的手指已经由一根加到三根,身后那处竟已习惯这种扩张,还随著他的动作沿著脊髓传上阵阵麻痒,心臟如被万隻小虫啃咬,洋溢著痛苦和难以满足的情感。
他的喘息也越来越粗重,本是这样寒冷的天气,他的身子竟如火炭一般炽热。和他相较,我浑身冷汗直冒,只觉寒冷彻骨。
本能的,我向他身上靠过去,即使只这一丝温暖,也能让我不至於就此晕厥。
男人果然是一种下半身生物,他颇有技巧的刺激著我的前列腺,压抑沉闷的快感就此堆积起来。我很快感觉到我身体的变化,我的那话儿在我们腹间肿胀起来,在身体动作之下不停受到摩擦,更觉得苦闷异常。
他的唇舌也没有丝毫空閒,从颈部往下,那样细细的啃咬吸吮,湿润而火热。
然后他到达我的胸口,将一侧乳珠,含在口中。
我感觉到他牙齿的力量越来越大,胸口的感觉渐渐由酥麻转為疼痛,我想将他的头推开,挣动几下之后,才想起手腕被他捆在床柱之上。
脑子裡渐渐混浊,如同放在沸水中煮,我只觉得我眼前一片血红。
不知到底是我意志力薄弱或是身体虚弱将要昏迷的前兆?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乎终於满意,将他的手指拔离。此刻我正处於临界状态,只能剧烈喘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烫热的眼中溢满泪水,眼前的人变得模糊而遥远。
下一瞬间,身后的孔隙再次被火热填满。他进入的那刻,我觉得自己像是被生生劈成两半。
即使经过漫长的前戏,我的身体还是难以适应。
胃抽搐著疼痛,那种熟悉的涨满感…我知道我要吐了。
情欲和错乱如潮水一般退去,我侧过头,一张口,刚才吃下去的粥涌了出来,堵住气管。
「咳咳…」我转头望著裘毅飞,不知道他看到此情此景,还会不会有閒情逸致继续下去。
他果然停了动作,忙忙将我手上的束缚解开,我连忙趴在床边,将胃裡剩下的东西一点不剩的吐个乾净。
身体扭动间,身体连接之处感觉变得有些微妙,他深入我内部的部分,似乎更加涨大了些…
「你…」我俩同时开口,他递过一块布来,我将嘴擦了擦,顺手丢在一旁。
我们都清楚知道,他要是就这样出来,恐怕后果对谁都不好。
死心放鬆躺下,我闭上眼道:「你快点吧…」
他这下动作倒是小心柔和许多,一点点的刺激,却又不到满足,压抑到让人恼火。
这样下去要折腾到什麼时候!
我忍著头晕目眩,推他肩膀道:「还是我来吧,你坐…下去。」
换了位置,被他更加深入体内,一时之间根本无法适应,我支著他的胸膛,一面上下移动身体,一面在心中将他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一遍。还好他以手撑住我的腰,给我助力。
自己寻找自己的敏感点,还要收缩那处帮助他解脱,只是这两点点就让人尷尬莫名。
他什麼时候解脱我完全不知,因為还没坚持到最后,我就因為身体状况过於不适,而晕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醒来时天色已晚,我勉强环顾四周,但见床前点了两隻烛台,除了伏在我床头的一名女婢,此间并无别人。
身上痠痛依然,但显然已被打扫清理过,也换上了乾爽的衣物。
我发愣片刻,想起恬怡塞给我的那张纸条,忙伸手探向褥下。
还好它依然在那个地方。
展开来,是一处建筑庭院的组成格式,还细细标註各处巡逻人员所在位置及人数,看来竟是裘毅飞居住此处的格局。在庭院假山之后,用硃笔圈过,看来是要我去那处。
不过这上面一点时间也未註明,我就是能从这屋中逃出,繁城是我不熟悉的所在,只怕在找到司徒之前,我已被抓获。
我细细在将图看过两遍,确认自己将一切都记下之后,将这菲薄的纸片放在烛火上烧去。
大约是蜡油爆炸发出的霹啪声惊醒了婢女,她睡眼惺忪抬头,见我正拿著纸片点燃的餐角,惊慌的叫道:「杨公子!你在做什麼?」我亦被她吓了一跳,只一回手,就在思索之前击中她后颈将她打晕过去。
此处不能久留,裘毅飞明知我身体虚弱还对我做出那样的事情,谁知道他日后会如何?如果就这样成了他的禁臠,还不如当初就不回瑞祁,和司徒一同离开,或者现在日子还过得逍遥自在。或者离开天汾之前,强行将沉逸风带走,倒也不失為一种选择,回想起来,若我那时多些强硬,他少些犹豫,我俩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深秋北地的夜,虽不比冬日,也够得上是寒冷刺骨,我咬牙掀开被子,哆嗦著自柜中翻出一套衣服来。
躺著时还不觉得,现下一举一动,全身都痠痛难当。
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我急忙回身,飞快躲到柜后,待看见来人时,方鬆一口气。
进来的是一身夜行装一脸戒备的恬怡,她见我已起身,婢女也晕倒在地上,也像舒了一口气。
「既然公子已经準备好,我们就离开此处吧。」她轻声道,「裘将军今夜在营中过夜,不会回来。」
月色有些朦朧,口中呼出的气,都凝成一片白雾。
我和恬怡一前一后,小心躲避著来往夜巡的兵士。
不久以前,我也和沉逸风在一个似乎相同的夜晚做著类似的事情,虽然他到底要让我知道什麼我直到现在也还不清楚,但那个夜晚,对於我俩来说,是一个值得怀念或者应该遗忘的记忆。
不过两月餘,已是事似人非。
「杨公子,已经到了。」不知不觉间,我眼前已是那座有些突兀的假山,恬怡在一处灌木中挥手,随即就隐没於其中。我好奇随她而上,发现只穿过短短数尺,既是别有洞天。
那月光下灰白的假山后面,竟然爬满枯萎的藤蔓,而拨开藤蔓之后,赫然是一道小小铁门。
如果我自己前来,即使地图上详细标明,找到这道铁门,也定要花费不短时间。
恬怡费力推动铁门,在寂静如斯的夜晚,尖锐的摩擦声也带来不小的迴响。
看来这道门已是久无人使用。
好不容易将铁门推开一道缝隙,恬怡擦擦额上滚落的汗珠,递给我一个香囊道:「外面备了一匹马,给它嗅过此物之后,它自会带你到该去之所。如若不幸被人发现,杨公子切记立即将此马斩杀,以免连累司徒大人。」
看来她并没有和我一起离开的打算,我对她点点头,俯身出门,果然在门外的槐树上,拴著一匹乾瘦的老马。
马用警醒的眼光望著我,不过即使是我这样的陌生人慢慢接近它,它也一点动静也无。
我将恬怡给我的香囊放在它鼻下。
老马的眼睛亮了,它咬住我的衣摆,将我往它身上拖。
果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马匹。
我翻身上马,看著它瘦弱的身形,甚至怀疑它半路上就会不堪重负。
不知道它是否能平安将我带到司徒那裡,也挽救它自己的性命。
原来裘毅飞的府邸居然在乡野之中,我来时被他藏在车中没能看见沿途景緻,行去两里路,放眼望去,两边儘是森森墓地,在月光照耀下显得尤為恐怖。
老马在不紧不慢的走著,有时还顺口咬把尚未枯透的野草。
不知过了多久,小腹突然开始一阵阵紧缩的疼痛,而且这疼痛还愈来愈强烈。
与此同时,我觉得下身有温暖的液体从那不可告人之处缓缓流下,浸湿衣裤。
我按住腹部伏在马背上,紧紧咬住老马的一缕鬃毛。
豆大的冷汗从我身上滑落…我只觉得周身阵阵发冷。
「这位公子已怀孕两月…」那庸医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
如果他言不虚,那麼在怀孕两月,又逢我身体状况如此的条件下行房事,流產的几率实在不低。
难道我这样的身体裡真能孕育生命?如果真是这样,那麼,这个孩子,现在是不是要离开我?
不知道為何,我胸中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惧。


第五十九章

身為男人,如果因為流產失血过多而死,是不是本世纪末最冷的笑话?
血液沿著双腿蜿蜒往下,然后在夜风中冰冷乾涸。
再这样下去,我身体裡流出的血,自会為裘毅飞指出我的逃离路线,见到司徒之前,我依然身处险境,半点鬆懈不得。
我咬紧牙关,两脚一夹马腹,驱它走得更快些。
记得有人说过,当你不知道目的地在何处时,总会觉得行程漫长,此话用於我现在的心境,再适合不过。害怕死亡和对身体裡那个小生命微妙的感情对抗著我身体裡积累多日的疲惫和痛苦,我强忍著就这样放弃的念头,瞪大眼睛望著这一片黑暗。
终於,老马停在一处极為普通的农宅之外,这几间破旧的草屋,连著周围的田地,看上去只是随处可见的农家小院而已。
我藉著月光四下望去,方圆数百米,估计再没有另一处能住人的所在。
於是我赶紧下马——其实用滚鞍落马来形容更加恰当,腹部的疼痛已经变得麻木,双腿却是一点力量也承受不了,我勉强用双手撑著地面,急促的呼吸著。
四肢冷的如同冰一般,脑子裡也像有人拿著东西在搅。
我干呕几下,可是一点东西也没有吐出来。
回想起来,除了恬怡喂给我的那碗粥,我已两三日滴米未进。
更何况那碗粥在同裘毅飞做爱时,已然全数吐出,点滴无存。
老马像明白我无力站起一般,「咴咴」地叫唤著,用它毛茸茸的头颅拱著我的肩膀,给我以助力。
就在僵持的这一刻,那农舍的突然亮起灯来,人声也渐渐大了,我甚至看见几个人推门而出。
最后有个人一瘸一拐走了出来。他的面孔因為背光而看不清楚,但那空虚的膝下,和那消瘦但挺拔的身形,让我一眼就能认出,他就是与我别过两月的司徒。
腿脚不便让他不能走快,不过此时此刻的他,想必已经摆脱出世的消极想法,他於战乱中出现在此处,决不会因為只是要来旅游观光吧?
那些人将我扶到一人背上,我侧头去看已停在我身旁的司徒。
他一贯淡然的脸上明显写著焦虑和担忧。
我放心闭上眼睛。
在这裡,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吧?
睡梦中好像回到儿时,在母亲的摇篮中,温暖而安心的入睡。
希望自己能这样一睡不起,也许反而是一种幸福。
未醒之际已闻见浓郁药香,感觉身子在缓缓摇摆,竟真如在摇篮中一般。
我的理智和对於睡眠的渴望斗争片刻,终於在回忆起跌入黑暗之前的零零总总之后取得胜利。
我翻身坐起,身体虽然还有些发软,身上的痛楚却神奇的全然消失。
周围陈设简易却不失典雅,於我完全陌生。
我条件反射地以右手覆上腹部。
不知道这个连我也将信将疑其存在与否的小生命,是否已经丧身於这场浩劫之中。
假设这个身体真有这种功能,赵仕杰要知道那一夜迷情居然让他有了个无厘头的孩子,不知道会不会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大惊失色的表情。
我摇摇头,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否则我俩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尷尬。
不若如此…只要忘却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一切回到最初就好。。
然而不免有些悵然若失。
我低头沉思之际,这屋子突然猛晃一下,这一晃让我一时不稳,竟跌倒床下。
难道又发生了地震?
我还未能爬起来,门却突然打开,人还未进来,声音却已经传到我耳中:「小凡,你还好吧?」
想必是被我跌在地上那一声巨响吸引而来,只不过这个人我实在还没有做好和他见面的心理建设。
為什麼进来的人居然是赵仕杰?难道他也和司徒一同来到繁城?
以赵仕杰的能耐,难道竟不知道繁城情势危急,他来掺这一脚…我实在想不出除了他与爻军有交易之外的其他理由。
尷尬莫名,於是只有沉默。
他却突然作出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行动——他俯身将我一把抱起,然后轻轻放回床上。没想到他看上去只是个文弱商人,竟能如此轻鬆将我抱起,虽然过去知道他武艺也不凡,我还是略吃了一惊。
「小凡,你身子还虚,经不起这许多折腾,我和施商议之后,决定还是自水路带你离开此处。」赵仕杰柔声说道,五官一片祥和宠溺。
我想起沉逸风那句「赵仕杰、司徒狄燁都错待了你」,突然心惊莫名。
「你肚子裡的孩子,施也设法保住了,只不过日后再不可有何闪失。」他依然那般温和态度,说的竟似这孩子不是他的一般。
既然申屠也得出这样的结论,看来这文炎甲果然发育同常人不一般。
我冷冷道:「只可惜我并不想要他,不劳赵兄费这许多心思。」


第六十章

赵仕杰静静的看著我,眼神裡逐渐流露出些许悲哀来。
他开口道:「现在不要这个孩子,对你的身体伤害太大,等调理一段时间以后,再说不迟。」
我望著他,似乎也被他感染,觉得心裡有些悲切,反而觉得这赌气的行為有些索然无味。我不知道他当初是怀了怎样的心情和我发生关系,然而他对我的关心,看来是凌驾於他的孩子之上——等等!或许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他的?不…不可能,申屠施是何人,看诊怎会不知道这孩子的月数?
我又想起他手臂上那些的划痕,心中一动。
他也并非没有理由隐瞒这事。
我若像个弃妇一般向赵仕杰诉说这些,倒真真失了意义。
我长叹一声,道:「如今瑞祈爻国战局不知怎样?」
赵仕杰默然片刻,方道:「瑞祈已经自繁城撤军,爻国已攻至三河关,他们已无暇顾及繁城。」
「那麼,你来这裡是為了什麼?」最后,我还是决定问出这个见到他就想知道问题,即使知道他肯定会找出许多原因推搪而不告诉我实情。
赵仕杰还未开口回答,司徒突然推门而入。
「是我请赵老板陪我来此。」他一边笑著,一边将一碗药汤递给赵仕杰,赵仕杰对他笑笑,让出一块地方,司徒自然落坐於我床边。
司徒原来一直和赵仕杰在一起,他来繁城,难道是為了一血东宛前耻?看他现在装了一条假腿,行走起来虽缓慢且不如过往优雅,但至少不在需要借用轮椅,也方便许多。
他们行為做事的模式,我这个未来人士始终无法琢磨透彻。
司徒想必也知道我已有孕的事情,想到此事,我根本不知能开口同他说出什麼来。
「我想尽快回天汾。」瑞祈的局势想必已乱作一团,不知远在天汾的沉逸风如今怎样。赵仕杰刚才的回答十分模糊,应该是顾及我的身份立场,但我明白,爻国与瑞祈的这场战役,瑞祈绝对居於下风。
现今东景明显已同爻国达成一致,除非从东景国内直接切入,否则爻兵绝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如此神速到达三河关。
只怕我还未继任,瑞祈已成為爻国囊中之物。
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而已。
司徒与赵仕杰对望一眼,道:「天汾现在局势混乱,小凡你贸然回去,也是…无能為力。」
他说话难得如此吞吞吐吐,我的目光从他脸上转到赵仕杰脸上,再转回去。
「是不是沉逸风出了什麼事?」
司徒紧紧握住我的手,像是安抚我的情绪。
赵仕杰道:「逸风公子日前尚好,不过他与清月公主结為夫妇,被卷入权力之争难以避免。」
难道我看起来真的那麼担心他?以致於他们两人都露出那样的表情来。
我笑道:「我知道他与清月成婚的事,现在我和他不过是朋友而已…不过我既然身為瑞祈人,家国出事,自己逍遥境外,内心难安。」
赵仕杰笑道:「这一切也得等你身体好些再从长计议,否则你就是回到天汾,也不过累人照顾罢了。」
司徒頷首道:「赵老板说的不错。杨凡你且先将那碗汤药趁热喝下,我还有些事情,晚一些再过来看你。」
屋裡又剩下我和赵仕杰两人,我接过他手中的药碗,默然喝下那碗苦涩的汤药。
「小凡…」他有些犹豫的唤我一声。我静静望著他,等待下文。
他痛苦的闭上眼,像是下了决心:「那次欺你与我相合,没想到只此一次你就怀了我的孩子…」
我脸上顿时烧如火炭,不禁喝道:「你住嘴!」
原来赵仕杰他是知道的…既然如此,他之前那般态度,又是為何?
可惜赵仕杰不仅没有住嘴,反而凑近过来,抓住我一隻手。
我被他突然的动作一惊,手中的碗落在地上,摔个粉碎。
沉默的房间中,这声音显得尤大,而赵仕杰只是置若罔闻,他用两隻手包裹住我的手,置於他额上。
从他手心传过来的温暖包围著我冰凉的手,一时间竟然迷茫了我的神智。
「小凡,我刚知道的时我几乎不相信那是真的,我竟然如此幸运…」听著他用叹息一样的声音娓娓道来,我心中突然涌上一丝难言的违合感。
「难道你不是从小和…你仰慕那人的孩子有婚约?」这不过是个藉口,申屠施曾经说过,赵仕杰有收集与那人外貌相近之人的嗜好,不过我身上那人的影子更浓厚些,他的诉说会不会搞错了对象?
赵仕杰动作一滞,我迅速将手自他手中抽出,千言万语也比不过这无意识的流露,我果然不过是个替身。
赵仕杰低头望著自己双手,抬头之时已带上他那淡定自若的面具。
「小凡,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让你知道,不过有一天你自然能得知真相。」他深深的看著我,「到那时,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六十一章

过繁城以后,潞水上少有激流险滩,不过这已是东景境内,是故我们攻城之时不能自水路至繁城。
东宛一役,爻军弃城并早已周密佈置,待田德易进城之后便引爆火药,只炸他个措手不及。
沉道文因為入城比田德易迟了些,发现异状急忙撤出,保存下一部分兵力,自身也只是受了轻伤,不比田德易当场殞命於东宛,可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逢此时爻军自东景进入瑞祈,如天将神兵,三河驻军毫无防备,眼看就要破关,沉道文无法顾及繁城,只能整顿残餘两万兵马,奔赴三河关救援。
我听说过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不过没有想到,爻军的空城计居然反其道而行之,虽是让瑞祈军以為城中驻军,但其目的却是将其诱入其中痛下杀手。
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那张地图究竟是谁偷偷给我。
自上船以来,除瞭解决个人问题,我基本上就没有从床上起来过,赵仕杰命专人照顾我的饮食,只要我想吃想要的,无不在最快时间内到达我的面前。
不过他不知道,这样更加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过去他是為了我身上的那个影子,现在还连上我腹中他的孩子,对於我本身而言,他的真心究竟放在上面几分,实在令人不想推算。不过我转念一想,若不是赵仕杰出手相助,也许我已经死过几回,所以与他那梦中情人相似,说起来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赵仕杰不知道做什麼,每天只是匆匆来看我一眼,连话也说不上几句又再度离开,不过他说的话题也就围绕在我昨夜是否好眠,吃的食物是否合口味以及孕吐反应厉害与否上面,我问他现今局势他也回答一些,只避过爻军将领之事。
司徒也是每天都来,想起来我被裘毅飞所俘之时,枫月也被他收了去,现在面对司徒,除了身上有孕这个尷尬,这一点也让我颇為愧疚。
司徒看上去倒不太在意,他笑道:「不过枫月与你没有缘分罢了,你能死裡逃生已是难得,这些不过是身外之物,不必太过掛心。」
我对他提到进东宛前那夜,那个谜团困扰我太久,司徒作為曾经的东宛城主,多少也应该知道点什麼我所不知道的情况才是。
尤其是救我出来之前他与裘毅飞处在同一个城市,这决不是一个简单的巧合。
「那地道的事情,目前知道的也就是我、我身边的几个亲信,赵老板和逸风公子而已,不过这地图…我想也只有我、赵仕杰和沉逸风有吧。」司徒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东宛被破城之后,我之所以给赵仕杰地图,不过因為知道你还在其中不明生死。只是后来被沉逸风偷去,事后又得知你无事,才就此作罢。」
偷去?沉逸风那日告诉我是有人给他此物,到底谁所言非虚?
若是这样,便也可以解释他在车池时逃避赵仕杰的态度,以及赵仕杰对他的不友善。
如果按司徒的说法,洩漏这件事情的只可能是赵仕杰、他和沉逸风这三个人之中一人,沉逸风身為瑞祈人,又新娶得宠公主,在瑞祈的身份正是如日中天,而且我确实想不出他要陷害他生身父亲的理由——或者说我不相信他会这样简单就出卖於我。
司徒则更没有做这件事的可能,他身為东景落魄贵族,因爻军攻打东宛失去城主地位和一条左腿,一直流亡在外,与爻国可谓国仇家恨,没有理由会帮助爻军攻打瑞祈。
那麼唯一剩下的可能…只有那个人。
而我获救,恰巧实在被确实已经怀孕之后。
如果这一切猜想属实,他救我不过為了我腹中他的血脉,而我,只是他棋盘上一颗小小棋子而已。
可是这又无法解释他在车池对我那许多关怀,还有黑焰,不会有人就这样简单将如此至宝送给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吧?
无论是他们之中的谁做出这件事,我都不愿去面对。
大约就如赵仕杰所说,如果知道真相,也许这所有的一切都不会一样了。
我知道我必须离开,即使赵仕杰告诉我他已经在东景北边买下一块牧场,希望我到那裡去避过这场战争。
但他身边始终不是我容身之所,过去我虽然对仰仗别人过日子没有什麼异议,但想到他若找到他那指腹為婚的妻子,我被他弃若敝履的场景,也觉得有点不痛快。
我厌恶做任何人的替身。
何况在繁城所受的种种耻辱,也只能在战场上,才能将它们一一讨回。
离开赵仕杰的事情,是在船行第五日决定下来,而我将这个决定告诉司徒,请他帮忙。
如果他知会赵仕杰,那我当然毫无办法,不过上岸以后,我依然会找机会逃离。
而我相信,司徒对我,至少还有一分生死之处所结下的情谊。
司徒听完我的述说,沉默片刻方缓缓道:「杨凡,爻军现在是势如破竹,你就是去了,不过是送死而已。出於朋友的立场,我实在不想眼睁睁看你送死。」
我笑道:「若我像个女人一般躲在角落裡痛苦分娩,而自己的亲人朋友却在战争之中一一丧命,这难道就是你愿意看见的?」关於怀孕的话题,在我和他之间本是禁忌,一朝说破,心裡反而无限轻鬆。
司徒表情一滞,只是瞪著我,良久方道:「难道你还是放心不下沉逸风?」
沉逸风…不可否认他确实是我心中某个角落的伤口,一提起就鲜血淋漓疼痛不堪,不过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这伤口会癒合。
我说不清楚我為何这样迫切的想要回到瑞祈,或者这是这具身為瑞祈世子身体的本能。


第六十二章

司徒告诉我离开的契机是两天之后,那时船队要到一个唤作静水的江边小镇进行补给,而所到之时恰巧是午夜时分,他会委託心腹之人给我备好马匹乾粮。
我不过要提前装作睡著,在靠岸之际找机会离船即可。
听起来很简单的计划,实施起来却不轻鬆。赵仕杰派来照顾我那两人,就是入夜也守在我房门之外,要越过他们不被发现,就是目前最大的难题。
船是赵仕杰的船,人也都是他的下人,司徒虽然看上去和他关系非常,亦不可能越俎代庖令他们离开。
我和司徒商议,若实在不行,就找些迷魂药物将其迷倒再悄悄行事。不过司徒言此二人身手不凡,即使用这手段也难保不為人发现,但此举无疑是最可行的方法——若和他二人争斗,无论输赢,吸引大批人之后,我逃脱即成泡影——而现在我虽然过得养尊处优,基本还是算被赵仕杰软禁,想要离开这间房间都会被阻止,更不要提独自走下船去。
两天很快过去,司徒提早去部署一切,赵仕杰早晨已经看过我一次,想必是不会再来。
看见他那不知為何变得憔悴的脸,我心中竟然生出几分难过来。
赵仕杰身為乱世商人,大发战争横财,双手上或直接或间接沾满鲜血,绝对不能说是一个好人,但他给我表现的一面,始终温文尔雅理性睿智,对我也体贴到极处,即使他对我做过过分之事,造成我现在面对这种尷尬又危险局面,我也难以从心底恨他。
用过晚饭后,我在屋内翻看一本绘上插图的书籍,等待司徒到来,岂料过了半个时辰,进来的人不是司徒,竟然是赵仕杰。
晚上就要背著他逃走,此时再意外见到,实在不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放下书坐直身子,按常例等他先开口。
「小凡,」赵仕杰在我床边坐下,微微叹息:「还有十数日就能摆脱这一场混乱。我知道你有诸多事怨我,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从始至终,我都愿你好的。」
这番话他说过不下十次,可他事事不告,我如何知道孰是孰非?
「我还有一事不解,為何你知道我有孕在身,竟然没有觉得一丝古怪?」我相信赵仕杰对文炎甲的瞭解绝不止我知道那些,或者他知道的比我这个后来侵佔此人身体的灵魂还要多。
赵仕杰道:「若换了别人…即使那人是我的姬妾,我也不会有如此惊喜。知道你有了我的骨肉,我只觉得是上天恩赐,其他细枝末节,也不再在意。」
若我倾心於他,又或者本来就恋慕他身份為人,听到这番语气诚挚之言,怕是会立刻热泪盈眶投怀送抱,可惜我两者皆非,故而我只沉默以对。
他这话,只要冷静分析便会觉得逻辑混乱——我并不以為我所作所為有任何事能吸引他对我倾心至此,或者,只是个替身就能让他如此沉迷?
我在心中冷笑,却无端生出些心痛来。
罢了,与他之间的纠缠,如今算告一段落,我回瑞祈,面对的是敌强我弱的局面,前途生死俱未卜,他就是有通天之能,也不过是个小小商人,怎能阻止爻军进犯?
司徒在午夜前来到屋内,适逢我打点妥贴,正坐在一片漆黑中等他来临。
他进屋低声道:「外面一切都无问题,如今就等停船靠岸。」
他断腿无法与我一同冒充脚伕下船,故将一切交给他随行亲信,此刻却是来向我道别。
我抱拳道:「司徒兄的恩义杨凡当铭记在心。」
司徒轻轻笑道:「其实也非我一人之力。如今瑞祈不比过往,我们接下去要去爻国,若有何事无法相助,你万事小心為上。」
说话间船已靠岸,司徒推开一扇小窗观看情势,望著他夜风中苍白的脸和飘飞的发,我心中一动,一时百感交集。
我们共同经歷过一场生死浩劫,虽然最初我恨他至深,但也许正如同小动物看见的一眼就认定那人是母亲一样,到这个陌生世界,他虽是我第一个怨恨之人,也是我第一个崇敬之人。在此后相处之中,这种恨已然变质,昇华成為别样情愫。而他之后因天灾失去左腿,在此之外我对他又多了怜惜之意…各种情谊交织在一起,也许连我自己也无法描述对他到底抱了怎样的情感。
又将面临离别,而每次似乎都如此仓促。
司徒似是发现我一直看他,回头对我一笑,岸上的光亮中,他脸上阴暗跳跃不定,竟让我產生他面露忧鬱的错觉。
不由自主来到他身前,我缓缓道:「司徒…我…」
接下去要说些什麼,我完全不清楚。
只不过觉得胸口闷闷的,涨的发痛。
司徒突然抬起手来挡在我嘴前,阻止我继续说下去。
他闭上眼摇摇头,笑道:「杨凡,这一切…已经够了…」
说罢,他做了一件让我永难忘怀的事情。
他上前一步,在自己手背上印下一吻。
若不是隔著他的手掌,那麼我们的唇已经贴在一起。
我震惊的望著他,只是瞬间,他即离开去。
门口响起轻轻声响,三长一短的口哨声是司徒手下与我约的联络方式。
「时间到了,杨凡。」司徒正色道:「你多多保重。」
刚才那一室曖昧之气,顿时消散,短促的像一霎错觉。
但我唇上,他手的餘温尚未褪去。


第六十三章

不知為何,今夜那两个像门神一样的「保膘」居然不见踪影。
这省去我们许多麻烦,我和司徒匆匆道别,紧随他那位也做脚伕装扮的亲信,混在一群脚伕之中下船。
事情顺利得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从下船开始,我一直小心翼翼注意周围风吹草动,可似乎一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我们。
躲到粮袋堆之后,乘巡视者转到看不见我们的角度时衝至附近民房阴影之中,再悄悄潜入漆黑夜色。
司徒这个亲信一直给我某种很熟悉的感觉,但他那普通至极的面貌,我确信我并未见过。
离船队约摸一里是一片树林,其间横贯官道,交通甚為便利。
领我前来那人带我来到距离官道不足百米的一处凉亭,只见其中已经备了一匹马,凉亭中的桌上也放著包裹,看上去準备甚為周全。
那人道:「我也只能送你到此,沿官道一路前行,再过五日就能到东景瑞祈国境,通关文书已经备在包袱之中。」
我点头称谢,拿起包袱翻身上马,对他道:「杨凡在此谢过兄台,且也替我谢过司徒。」
那人微微一笑,頷首道:「不必如此多礼,此去路途艰辛,你也好自為之。」
这人真好生奇怪,以他的身份说出这些话来,未免过於张狂。
我正待驱马前行,他却一把拉住韁绳,从怀中掏出一个蛋青瓷瓶来:「这是申屠…大人為你做的药,固本益气,每日服一颗可助身体恢复。」
為何刚才司徒竟然不把药直接给我,反而经过此人之手,难道不嫌麻烦?
马在飞奔,我回忆起刚才的点点滴滴。
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想法。
我竟然将赵仕杰和司徒派来助我的亲信重合在一起。
那人略带些忧鬱的淡定笑容,那关切而不失疏离的语气,无不与赵仕杰相似。
但如果按赵仕杰所说,我和我腹中孩子对他至关重要,他怎麼可能如此简单放我独自前去冒险?就算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允许我离开,為何又要採取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难道还会顾忌谁不成?
看来我果然这些日子休息过头,因此搞的有些神经质了。
策马狂奔一夜一天,我确信自己已摆脱赵仕杰手下的追踪,这才找了个小店稍作休息。
顺便也可看看包袱之中司徒到底為我备下什麼。
打开包裹,零零种种散落出许多东西,但首先进入我眼帘的是一个长形布包,我一直以為它只是包袱棍没有在意,但很明显,那形状看上去是一柄剑。
难道司徒知道我遗失枫月,特意找了另一把剑以為我防身之用?
我一面拆开布包一面為司徒的细心感动,但看见布包中那把剑时,它从震惊的我手上落了下去。
这火红的剑身,熟悉的纹路…就是闭上眼睛我都能摸出,它是枫月。
此时此刻,它不是应该在裘毅飞那处,怎麼又回到司徒手中?
和司徒交涉离开事宜他态度的急剧转变、看守人突如其来的消失、枫月出乎意料的失而复得…当太多的巧合同时发生,那麼这就决不是巧合,而是有人刻意安排。
能有这个能耐的人,我认识的,大约只有赵仕杰一个。
看来司徒还是与赵仕杰知会此事,而我行动如此顺利,也是赵仕杰的安排。
那麼他在我离开前的反常言行也能得到解释。
我现在丝毫不怀疑,所谓司徒的亲信,其实是赵仕杰假扮而成。而他亲自送我离开,大约是表示对我决定的尊重。而不告诉我原委,恐怕因為我由於这许多事情,对他生出些疑竇来,他若真太爽快答应,我知道我肯定会產生怀疑。
果然每一分都在他掌握之中…到底谁能打破此人的局,给他一个出其不意?
可从这些零零总总,无一不彰显赵仕杰和爻国高层脱不开干系,否则他如何自裘毅飞处取回枫月并能全身而退?
一天一夜没休息的头脑不愿再去追求这些问题的答案,既来之则安之,现在我行事还算一帆风顺,那就继续按照计划行使即可。
目前我最需要的是好好睡上一觉,然后接著赶路。
毕竟沉道文的部队早出我两週前往三河关,不过我抄近路,应该能在时间上缩短一些距离。
和司徒别离时他虽然说距离甚远恐怕会照顾不周,但实际上,司徒…或者说赵仕杰的安排果然无微不至,银钱关牒,还有沿途每处都应该怎样找到他的人照顾的说明都放在包袱之中,我道里面一件换洗的衣服也无,原来竟是因為这一路上已有人备好无需自带。
这让我不禁產生错觉,我究竟是急急奔赴战场,餐风饮露的人,还是一路享乐,养尊处优的家伙?
赵仕杰太不瞭解我,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我不喜任人摆佈。这样一路下来虽十分顺畅,但我的一举一动他也都就此能清楚掌握。更何况他和爻国到底有何往来尚未清楚,我既然是前援瑞祈,我们的立场很可能有矛盾衝突,我自然不能被他知道了行程去。
离国境还有他為我计划的两天路程之时,我已离开他為我设计的路线,也未和任何人联络,离开东景境内。
虽然我已经因為连夜赶路疲惫不堪。
而坐下这匹马儿,也已经是换过的第四匹。


第六十四章

东景和瑞祈交界地域多是野山,蜿蜒陡峭的山路,骑马难以通行,於是我索性听从山民的建议卖了马匹,整顿些干粮衣物继续赶路。
但进山之后就出现了难题,即使是在我自己的时代,我也从未在山中过夜过,而这个时代,山野之中难免有些兄猛野兽出没,我不可能不眠不休渡过这些时日——即使如此,和野兽相争我也没有十足把握次次能赢。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我入山已接近半日,而我面前是刚刚企图攻击我的一头野猪的尸体,我身上亦因它多添上数道伤痕,不过倒都是些皮肉伤。
还好有枫月护身,否则我赤手空拳对付它,后果真真不堪想像。
思索著是否切下一些肉带走作為乾粮,我身前的灌木突然沙沙猛响起来。
我往后一跃,拔出枫月,只希望来的不是下一隻猛兽,否则以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实在没有胜算。
从灌木中钻出的不是猛兽,而是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
他一身猎户装扮,手裡抓著一把柴刀,背上还背著弓和箭囊。
看见我,他微微有些惊讶,待视线落到地上野猪尸体上时,他眼中明显写著惋惜和遗憾。
「它是被你杀的?」他指著那野猪问道,「我已经追了它两个月了。」
「那你把它拿走吧。」看见是人,我的心情顿时鬆懈下来。
这样说来,这裡也不是完全没有人烟。
「你确定不要?」他纯真的眼中闪烁著疑惑。
我摆摆手,即使我不要这些肉,身上带的乾粮计划分配也足以渡过这裡,而这野猪不过是个意外罢了。
「你一个人来这裡做什麼?」这小子虽然人不大,力量却不可小窥,他一弯腰就将野猪扛上肩膀,那我目测起码半吨重的庞然大物,他扛著却只如扛一口小米袋。
手臂上,肩背上是发达的肌肉,即使隔著冬日的衣物也能很清晰的看出它们的轮廓。
「我要去三河关。」他那种自然纯朴的气质让人觉得很容易亲近,再说,这偶尔的相逢之后,也许我们今生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没有必要和他说谎话。
他看看山头,又转过头来看看我,道:「这麼说你可走偏了方向,三河关在仑山西北,你走的却是偏西了。」
我随著他的视线望向就要落下山头的夕阳,突然觉得有些迷惘。
就算我去到那处,又能有多大作為?不过是帮瑞祈多杀几个爻兵罢了。
大势已定,怎样挽回也不过是螳臂当车。
「你若是迷路了,不妨随我去我家休息一夜,明日我领你出山。」他拍拍身上的野猪,爽朗的笑道,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顺便可以尝尝我的手艺,也算是你送我这头野猪王的谢礼。」
虽然事出意外,但刚才我尚担心的问题一一迎刃而解,大约是我运气一直不错的缘故。
这算是个良好的开端吧?
这小子居然住在一处洞窟之中,不过其间简单家具什物一应俱全,他向我解释说这不过是他打猎时的居所,没有丰富猎物的时节,他还是会回山下家中种地或是畜牧等等。
看来这乱世之中,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这些山野之民,即使他们的生活简朴贫穷一些,至少他们过的日子是愉快的。
从他口中我知道大家都叫他小达,今年才刚满十四,不过他父亲是村裡赫赫有名的猎户,从小教授他捕猎技巧,如今他也捕获过几隻大型猛兽,亦算是小有名气。
「三河关那边正在打仗,我只见有人逃出来的,也不知道你过去干什麼?」他一面翻烤著野猪肥美的肉一面说道,被烤的金红猪肉在树杈上滋滋响著,冒著油光,看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才好,也许这一切太过於复杂,连我自己也没有将思绪整理顺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自然不愿意眼睁睁看著爻国统治天下。」听起来冠冕堂皇而最符合一个热血青年的理由…但却决不是我心目中最主要的想法。
小达递给我一块他刚烤好的肉,一边麻利的往树枝上继续插肉一边道:「无论这是瑞祈爻国还是东景,赋税徭役都和这裡毫无关系,所以是谁统治这个国家,对我而言没有什麼差别。」
他小小年纪,又身居山野,见过的世事理应有限,居然能有这种想法,实在令我觉得有些惊异——即使我认為他的看法颇有几分偏激。
酒足饭饱,简单收拾之后,他道:「你若赶得急,今日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如无意外,晚上就能到达村镇。」
我躺在他那仅铺了一层毛皮的石床上,立刻觉得睏倦非常,这些日夜兼程的日子,对我现在的身体不得不说是一大打击。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一直服食申屠施為我制的药丸,我还尚未倒下。
只是闭上双眼,竟连片刻不到,我就沉入深厚的黑暗。


第六十五章

「杨凡,快起来吧。」义兄的脸突然出现在迷迷糊糊的我眼前,我一时恍惚,不知道今夕何夕。
身上是洋溢著阳光香气的棉製睡衣,周围是熟悉的家具陈设。
我正躺在自己的卧室之中。
我低头看著自己的双手,修长白皙,没有一丝老茧和伤口,这明显不是文炎甲的双手。
禁不住颤抖起来,我抬头对义兄道:「现在是什麼时候?」
他笑道:「都九点了,你还在赖床,我已经做好早饭,若再不下去吃就凉了。」
奇怪,我从来没有觉得他对我这样亲切过。作為老爸白道企业的领头箐英人物,这种时间在别人的家裡為他做早饭,还是个他一直不太用正眼瞧的人,未免太匪夷所思?
「你以后要节制一些。」他一面帮我準备要换的衣物一面说道,「我还没有怎样,你居然自己体力不支。」
我一头雾水,他到底在说什麼?
抬头看著他的背影,那白皙的耳根有些微的发红,而后颈在他低头之际,露出一枚鲜红的吻痕。
我的脑子如「嗡」的一声炸开,顿时一片空白。
什麼时候,我们居然有了这样的关系?
感觉到自己被人剧烈的晃动者,我不情不愿睁开眼睛。
夜裡山中的空气很冷,即使身在这个一直燃著火堆的山洞之中,我依然感觉到深切的寒意。
暗黄的光亮下,小达紧张的盯著我,他额角上的汗珠反射的光芒,给人一丝微微的暖意。
「我刚才起夜发现你没有呼吸,还以為你死了。」他抬手擦一把额前汗水,见我睁眼,他像是大鬆一口气。
原来方才见到义兄,不过是南柯一梦。
无忧无虑的享乐生活,毕竟已经离我远去,现在我身在严寒黑暗之中,面对的是无奈的抉择疑惑。有太多的事需要去思考,这一点就让我这个懒得动脑之人不由自主想要逃避。
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麼?我拿出赵仕杰给我的药,吞下一颗。
无论如何,出现心臟骤停的情况,说明我的身体已不堪负荷。
小达将野猪分割处理好之后,天空也透出第一丝光明来,我没有帮助他的衝动,因為我清楚我就算帮忙也不过帮倒忙而已。
小达解猪真如庖丁解牛一般,利索而无一分多於动作,如同艺术。
血腥的艺术。
如此说来,在战场上,驍勇的战将也无不如此。
清晨的森林瀰漫著浓厚的雾气,这个时节,大多数落叶乔木都已经光秃秃,地上堆积著厚厚的树叶,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间或可闻一两隻不南迁过冬鸟儿的鸣叫。
翻越山岭而没有道路,很多时候,我拿著小达借给我的柴刀一路劈砍,加上他的帮助,才勉强向前行进。
胃裡有点难过,不过还没有到想要呕吐的程度。
这几天噁心呕吐的症状较之前好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过了孕吐反应时期——我发现自己接受怀孕的事实比想像还要自然,不知是否因為灵魂的穿越这件事本身就太过於匪夷所思,以致发生在这个时代的其他怪事,与之相比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用过简单的午饭,我边思索边缓慢前行,不久就见小达在前方不远处招手唤我过去。
原来已经行至这座山的顶端。
站在山麓之巔,山风吹的人几乎张不开眼,而脚下是一片松林,浓郁的墨绿在随风飘过的浮云或浓雾中若隐若现。
小达站在风中,他的头髮衣服都被猎猎寒风吹的啪啪作响。
「你看那裡!」风声太大,让他不得不喊道:「那就是三河关。」
我顺著他的手指望去,果然见一座城关在流云中时隐时现。原来竟然在这样近切的地方,我还以為起码要再走三四日。
「你绕过这裡下山,慢不过两日就能到那裡。」小达说。
我点点头,已经劳烦他带我到此,确实不好再继续要求什麼。
再说他肯定还惦唸著山洞裡那头收拾好的野猪。
阳光刺破云层洒落下来,整个山头都笼罩在金色之中,空气似乎也不再那样冷冽。
小达望著我,沉默半晌,道:「我还是再陪你走一段吧。」
「杨凡,你长得很像一个人。」走著走著,他突然说道。
我心臟几乎慢跳半拍,不知為何我条件反射想到的,是赵仕杰倾慕的对象以及申屠说过那句「不过说到与他神似方面,杨公子竟有七分了」。
「谁?」我脱口问道。
小达一面砍著面前的灌木,一面道:「不过是一幅画像而已。」
「哦…是这样麼?」我竟然期待从这孩子口中知道些什麼,果然不过是异想天开。
「不过父亲说那是生我之人。」小达声音有些闷闷的,让人想起,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他这麼说,看来这个人在他未懂人世之前,就遭遇什麼变故与他分离,而他也没能留下什麼印象。
我拍拍他的肩膀企图缓和些气氛:「我是个男人,怎麼会和你母亲相似?不要想的太多了吧。」
小达用有些怪异的眼神望著我,然后缓缓道:「他不是女人,他和你一样是个男人。只不过你比他多了些刚阳之气罢了。」
只是这样一句话,却如霹靂一般,劈的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估计是我目瞪口呆让小达会错义,他有些汕汕道:「果然,你也不相信吧?」
我怎会不相信?我自己就怀有身孕…但这一点我不觉得有必要让他知道。
「不会…」我安慰他道:「这种事情我早有耳闻,知道你所言不假。」
是,我惊讶的原因并非他所说那个原因,而是他说出来那话。
虽然不知道我的猜测是否正确,但我头脑中正模模糊糊形成一个念头。
赵仕杰对那位一直倾慕的老师的描述。
和我发生关系那夜他在我耳边最后说的那句话。
他知道我怀孕之后没有惊讶厌恶只有惊喜宠溺的态度。
我一直奇怪為什麼一个女人能做到这样地步,看来根本是我会错意。
赵仕杰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和我有著同样属性的身体。
我相信这裡的男人并非都具有这种属性,因為这种事情我除了自身经歷和从小达处听说意外,见到听到的,全都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正常的繁衍。
那麼这些能生育的男人,一定拥有某种共性。
看著小达,我突然有些怀疑,既然我长得像生他那人,那麼,那人是赵仕杰故事中的本尊也并非不可能。
不会…不会这样巧合,这世界这麼大,怎麼会都让我遇上?
「那麼你又為何和他失散?」我知道我这句话有些踰越,但心神有些混乱,此刻我只想知道更多的事情。
小达倒没有顾忌什麼,他那乌黑而清澈的瞳孔裡浮现一丝落寞和恨意:「父亲说他是被一位大人物软禁,只托他带我出来,后来…他不知怎麼就在那人家中去世…不过父亲始终不肯告诉我那大人物是谁。」
我想小达的父亲定然不愿意这纯真的孩子卷入仇恨纷乱之中,才会带他隐居於此。
他的说辞,也和赵仕杰和我说的不同,这孩子的生父,大约并非赵仕杰的师父吧。
「如果你知道那软禁你生父之人是谁,你又打算如何?」
小达有点迷惘的样子,他低头想了想,方道:「父亲说他不希望我為此產生仇恨,我想我大约会遵从他的愿望。」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我也不知道,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究竟会怎样做…」
作為一个外人,他竟然和我说这麼多,可见这孩子的单纯。
如果我是抚养他那人,大约也不愿意看见这样的孩子被染上仇恨的色彩。
这一天我们交谈颇多,我也和他说了些我在我真正那个时代发生过的事情——这些东西,在我来到这裡以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小达坚持送我到山下,在我百般推拒之后,才有些依依不捨的往来时方向而去。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我回头望向那个已能勉强看见轮廓的三河关。
沉道文他们是否已经在战役之中,而我,不知到底赶上没有。


第六十六章

三河关虽然已经能看见,但要行至近前才知道所需时间不短,和小达分手半日,我也就又再翻过一座矮山。
而离三河关的距离看上去似乎没有变过。
这个时候就让人无限怀念起现代交通工具来,如果是开车我大约已经抵达那裡同沉道文碰头了罢。
临近傍晚,我并没有发现小达所说的村镇,确切的说,我连一户农家也未发现。
天已经要接近全暗,我突然发现前方有一丝微光。
这个距离看上去只是如豆的一点跳跃的光芒,却让我不由自主安下心来。
我向著那个方向,加快了脚步。
光亮的周围的轮廓已经慢慢浮现出来,看起来那是一个破旧的山神庙。
既然有光,那肯定还是有人在吧?
一道冷光突然迎面而来,我不曾防备,险些被击中。
不过还好在车池时师父一直训练我躲避的技巧,虽是临时抱佛脚的行為,但在这个时候,它无疑救了我的性命。
我急忙退后三步,定睛一看,原来来人使的是一把长斧。
我拔出枫月,只恨自己此时没有黑炎在手。
对方使用重兵器,枫月根本无法抵挡,不过也因為如此,他的速度要慢过我的,也给我以可乘之机。
还不待我攻击,他下一斧又至,此次我有了防范,往侧方一闪,将枫月贴著他的斧柄滑过而并不硬接下这招,一条腿踢向他下盘攻去。
他急忙撤回,脚下一错,闪开我的攻击。不过枫月还是将他一缕头髮削下。
「你是何人?」他摆出防备姿态,警惕的望著我。
这时间我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对方,这是个粗壮的中年汉子,他身上的装束看上去是那样眼熟:「你是瑞祁军沉道文将军麾下?」
「你如何知道?」他的杀气顿时弱下许多。
我收回枫月道:「我是十三营校尉杨凡,也是繁城劫后餘生逃出来的。」
他依然将信将疑,直到我掏出沉道文专门给我的令牌——这也是赵仕杰从爻军那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给我取回来的。
他手一鬆,那柄长斧落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竟然硬咽起来。
我不知我的举动有什麼突兀之处,难道…沉道文出了什麼意外?
「沉将军他…他在对抗爻军之时,被对方连环马围攻,已经…殉国了。」这个大长汉子,早已泣不成声。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还是来晚了…如今一来如何是好?
「那三河关情况如何?」我强自镇静问道,假如易守难攻的此关一破,再过千岳关,基本上爻军就是势如破竹,攻到天汾也就是迟早的问题。
就像被期待死期的病患,药物不过是延缓死亡,对於最后的死亡,怎样也逃脱不了。
眼下瑞祁也正是如此。
沉道文的死亡,加速了这个过程的进程,但无论如何,我依然不愿就这样放弃。
「现在沉将军的部队还餘下多少人?」
那汉子用袖口胡乱在脸上擦了一把,正色道:「我们逃出来兄弟大约有一千多人,但现下聚在此处的不过三百餘名,都是承蒙将军恩德愿拼死将将军尸首抢回的。」
我心顿时一沉,过往听说过用敌将尸体祭旗,看来沉道文死了也受到如此侮辱。
他口中的连环马,我依稀有些印象,似是过往看过的书籍中有过描述,我问道:「那连环马可是将身著带鉤铁甲的马匹骑兵连在一处,然后将人团团围住,将其绞杀的方法?」
那汉子道:「的确是如此,兄弟们商议许久也不知有什麼解法,尝试几次,只是丢了许多人的性命。」
我呼出一口长气。
如果没有记错,这玩意儿并非没有解法,只要有一队人在地上以滚动之态前行,用镰刀一般的弯刀割断马匹没有防备的膝盖,牵一髮而动全身,整个阵势也就随之而破。
我对他道:「领我去你们目前掌管事务人那处,我有办法可以对付。」
他惊异的望著我,半天才瑟缩道:「如今大家是一盘散沙,我大约能说几句话,除此外没有什麼人指挥行事。」
我顿时觉得头大如斗,如今怎麼办?
筹备这件事情需要时间,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可以耽误。
「杨校尉。」他犹豫半晌后道:「倘若你真的能破解那阵势,我们就都听你指挥也无妨,毕竟现在也就你官阶最高。」
「再说,既然沉将军将那样重要的令牌交给你,自然说明你身份不同一般,这点也容易服眾。」
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就这简单几句话就给我这个一直止於纸上谈兵的人背负上这样大的歷史使命。
我手下只有区区两百人,要面对的却是爻军的五万大军。
我觉得前景更加渺茫起来。
说什麼也无用,如今之际,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先将那「连环马」破解,杀了爻军的锐气再说!


第六十七章

他们原来在那片树林之中扎营,山神庙不过是几个头目栖身的所在。
我也顾不得疲惫,连夜将沉道文的残部整理集中,此时我才知道那个和我不打不相识的汉子叫做刘鑫伟,在这群士兵之中算是个小小头目。而餘下的沉军残部不过三百三十七人而已。
如果这群人的功夫都如他一般普通,那麼我们的未来的确很绝望。
不过这不是绝望的时候,既然他已经将重担交到我肩上,我怎样也要放手一搏。
过去看战争文章时就有这样一种想法:如果我方一个人杀敌方一个人然后死了,那麼我方是不亏不赚;如果我方每个人能杀对方大於一个人,那麼我们就是赚了。这样想来,只要我们杀掉他们三百三十八人以上,我们就不算亏本。
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战场上保住自己的性命,以及杀死更多的敌人。
既然自愿留在这裡,想来他们都没有存著侥倖活下去的念头。
刘鑫伟简单向大家介绍我的身份,虽然不少人存有疑惑,但这疑惑在一个人出面确定我身份时候就不再存在。
这个人是沉道文的贴身小廝之一,长得瘦瘦小小却眉清目秀的李昊。没想到他竟然没有逃走,还留在此处也要将沉道文的尸首夺回。
他站出列来,对我唤道:「杨校尉,沉将军将你的黑焰託付我保管著,现在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一语即出,眾人皆惊,刘鑫伟骇道:「那有名的重兵黑焰,原来是你的兵刃麼?」
我苦笑道:「难得是用著称手,一位故人就将其送我。」
刘鑫伟羡道:「如何我就没有这样的故人。杨校尉,你的运气也真是不赖。」
不错,能认识赵仕杰,确实我的运气不坏。
而在这个时候寻回黑焰,我在战场上活下来的几率又大出一些。
最后刘鑫伟留下几个有点威望的兵士,其他人先退去休息。
互相介绍过之后,听他们描述了连环马这个阵势的特点,我才发现我过於乐观。
当时看到的破解之计是身形矮小灵活之人以仿镰刀状的弯刀砍马腿,但我们沉道文麾下多是人高马大,要一时备齐这许多造型特殊的弯刀,也不是我们现在这种状况能解决的问题。我未真正见过其阵势,要具体因地制宜,还有些难度,但剩下这三百餘人显然已经经不起这一番「考察」。
刘鑫伟道:「杨校尉可有什麼具体的安排打算?」
这是一个很严峻的问题,而我现在根本没有任何安排打算。我连两方的基本状况都不瞭解,再说这也是我的第一次指挥经验。
若破阵成功还好,失败的唯一结局,就是全军覆没,我亦要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刘鑫伟大约见我一直沉默,加上天色已晚,他遂招呼大家自去休息,有何事明日再议。
如此自然最好,与其耽误时间,不如先什麼也不想,先将身体状况调整好才是上策。
就在此时,我看见刘鑫伟手中提著长斧要离开。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如果现实条件不允许,為何不能因地制宜?
我一把拉住刘鑫伟,道:「这些人中,身强体壮没有受伤的有多少?」
刘鑫伟一脸诧异的望了我半天,方道:「差不多一百八十餘人。」
虽然人数比我想像的少一些,不过总不在接受范围以外。
我道:「那好,明日一早将他们集中起来,我们一同尝试如何破那阵势。」
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模糊的计划,虽然没有适应的武器,尚可以以人手持攻城斧低下重心砍马腿,但问题就在於,这样一来他们的动作自然就不可能如预计灵巧,这样就需要另一群人支盾暂时挡住骑兵的攻击。如此一来,只要突破一处,我们就能获得成功。
但如果同刘鑫伟所说,爻军似乎不会轻易啟动阵势,我们要下手还要等待时机。
因為沉道文的头颅,就在这阵势领头骑兵的旗杆之上。

第二天天还未破晓,刘鑫伟已将那群兵士集中起来。我也从李昊处取回黑焰,换上他临时為我找来的盔甲。
据说那是沉道文的遗物。
不知是不是看到这身盔甲,那群兵士开始窃窃私语,刘鑫伟大喝一声:「肃静!」只可惜无太大效果。我做惯了小人物,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突然觉得有些无力。
如果此时不立下声威似乎不太合适,但若因此给人以仗势欺人的感觉未免失军心。
我清清嗓子道:「各位兄弟,如今爻军兵临城下,而沉将军也以身殉国。敌强我弱,相信大家都是抱了必死之心要夺回沉将军遗体。既然如此,且听我一言。」
人群声音弱了些,但还是不乏细碎议论之声。
「如今我有个方法,也不知是否行得通,不过若不冒险一试…」我话音还未落,就有一人叫道:「你是个什麼东西就敢胡乱让兄弟们為你送死!我们都是和沉将军出生入死过的。你这种皮细肉嫩的小白脸,还是回家对著你媳妇说这些吧!」
底下顿时有人开始随声呼应大声起鬨,场面可谓乱成一团。
我从不知道原来瑞祈军军纪如此散乱,也无怪爻军一路如入无人之境了。
刘鑫伟在一旁攥紧拳头,手上青筋都凸了出来。
我对他点点头,以眼神示意他不要发作。这人难得竟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讲道理的,甚是难得。
我往前一步,将黑焰插在地上,抱拳道:「不知哪位兄台有所不满,可以出来同杨凡切磋一下。」
一个膀大腰圆身形矮小的壮年汉子,提著两柄大锤缓缓走出,看上去他长得几近圆形。
他往地上啐一口黄痰,狠狠道:「你以為老子怕你不成?」
李昊在人群中叫道:「王柄文!你不要太无理取闹!」
那被他唤作王柄文的汉子一脸鄙夷:「你又勾搭上这个?果然是个耐不住寂寞的骚货。」
李昊脸色阵青阵白,若不是有人拉住,定然要上来与他拼命了。
这种人,若不给他点教训让他有所畏忌,以后要有什麼决议,留他在必然难以执行。
我拿起黑焰,划过身前,黑焰的矛尖与地上的沙石摩擦起火花。周围人不约而同往后退去,為我和王柄文留出一片空地。
王柄文的眼神瑟缩了一下,随即被一股凶光取代。
他举起他那两柄烂银大锤,就扑了上来。
我侧过身子,往边上错开一步,再往后一蹬,一枪往他胸口刺去。王柄文身子往下一沉,我只觉得一阵劲风往我下盘招呼过来,连忙将黑焰往下一刺,架住他企图攻击我小腿的那柄大锤。岂料王柄文回身又是一锤,直往我头部过来,那架势完全是要至我於死地。
我手一鬆,转身躲过他的攻击,再抓住黑焰,撤回两步。
如此看来,我不必再手下留情,如司徒所说,战场上留情即是绝自己的生路,在此间亦或如此。
调整呼吸,我静下心来,王柄文身形矮小,但动作却极快,我用长兵,贴身战上断然讨不了好去,这样纠缠下去只是对我不利,如今不得不变换攻击方向。
只是片刻,我又举枪前刺,不过此次的攻击对象不再是他的要害,而是他的手腕。
王柄文显然吃了一惊,他撤锤欲架住我的攻击,但他的劲力显然不是文炎甲全力攻击的对手,往后退去三四步,才勉强收住脚步。
一击不成,果然生出隐患。王柄文至此开始小心翼翼,对我的正面攻击能避则避,一味採取防守态度。
看来要攻下他不得不再变换方式。
我一手握住黑焰,再次向他刺去,王柄文侧身以两锤接过,还未等他反应,我放开黑焰,自腰间拔出枫月。他大约未防我突然松力,一时重心不稳,往前衝出一步。
等他立定,我的剑已经在他颈下。
开始是一片寂静,片刻之后刘鑫伟大声笑道:「怎样,你可服了杨校尉的手段?」
周围人的喝彩之声不绝於耳,其实谁也不知道强做镇静的我已是一背冷汗。
也许我兵刃武学皆胜过对方,但王柄文比我多的一项关键,就在於他有丰富的临敌经验而我一丝也无。和人一对一搏命,这算是我的第一次,若不成功,后果可想而知。
王柄文脸色变得铁青,垂手沉默不语,我收剑入鞘,俯身想要将黑焰拾起,未想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王柄文竟然乘我背对他之际,又举锤攻来!
待刘鑫伟大叫「小心」之时,他的锤头落在我左肩之上——只是火光电石之间,若不是我感到身后杀气,怕这一锤将著著实实落到我头上。
肩上有剧痛传来,凭经验我知道,我的骨头未发生骨折。
我就地一滚,顺手操起黑焰,一枪刺回去,正著他右腕。
只听「哐当」两声,那双大锤已然落地,他捂著伤手的指缝之间,有鲜红的液体渗出。不过他倒是够种,从始至终一声不吭。
「把他押下去!」刘鑫伟叫道,接著他急忙奔过来查看我的伤势。
我支撑著黑焰站起来,肩上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让我满头冷汗。
李昊唤过军医帮我处理,与此同时我也将自己的计划对大家详细说明。
我们只有很短的时间操练,此外,我们所差的,就是一个契机。


第六十八章

寻觅所需要的兵器和模拟练习用去两天时间,在此期间我也派人观察过三河关的情况,守军一味闭关不出,而爻军攻势则极為猛烈,三河关兵士被迫出来应战是迟早的问题。
经过两天调整,我的手臂已能勉强能活动自如,如今我们等待的,不过是一个机会。
若贸然与爻军数万者拼命,转瞬之间,我们这寥寥百人就将灰飞烟灭。
而这个机会就恰好发生在第三天。
爻军发起攻击之际,山河关终於出兵迎战,寒光铁衣,刀光剑影,将士杀敌的呼声和夹杂於其中的被杀时的惨叫,震地雷鸣。
三河关守将上官靖,据沉道文说来,就是个功绩平庸默默无闻的人物,故而始终未得重任,经年在这贫瘠荒芜的关口镇守。
经过三河关时,我并无机会与此人有一面之缘,今日见面,却是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我之所以能在这无数人中一眼望出他来,主要还是这传说中的连环马已然将他和几百名兵士团团围住,而且这个包围圈还在不断减小,眼看已是危急万分。
我一跃上马,对早已躲在战场树林中的弟兄们道:「时候到了,我们走!」
挥动手中的黑焰,我已顾不得许多,逢见爻军便杀,生生為身后诸人开出一条血路来。
外圈的人主要是為了掩护内部破阵之人,但我们人数本就稀少,爻军人数眾多,杀了几十,就有几百几千的接著涌上,我的左肩疼的厉害,手上动作才缓下一点,就听见后面传来数声惨叫。
虽然自己已经有一定的瞭解,也在沉军残部口中得到比较具体的描述,初见真正的连环马,我还是暗地裡吃了一惊。
看来我还是想的太过於简单,这阵式重要的突破点并不仅仅在那连在一起的马上,马上的爻兵显然也不能忽略。
这些爻兵身上的穿著又和那群身披铁鉤甲的马儿们不同。他们全身都被厚厚的不知何种动物的皮製成的甲所包围,只露出两隻眼睛来。
我亲眼见一个瑞祈兵临死前挥刀砍上,这皮甲竟然丝毫无损。
局势对我们太过於不利,本来就不是破阵最好的準备,加上还要抵挡这些爻兵的攻击。
终於杀到阵前,我举枪挑起一个马上爻兵,将他抛了出去,又复一枪刺向他的坐骑。
那马儿一个不稳跪了下来,而我身后的沉部,已然开始俯身砍起马腿,虽然实际操作比仓促的练习困难数倍,我们总算引起週遭人的注意,他们渐渐向我们的方向围过来,而降低了上官靖方面的压力。
為了减少破阵兵士的伤亡,我又连挑几个爻军,并不停躲闪他们围剿我的可能。
持续施力使得左肩犹要断掉般疼痛,虽然风冷的刺骨,我却全身是汗。
自然还有不知道是己方或是敌方的血液,我却无暇去擦拭。
连环马在这样突如其来的攻击之下,倒下的马匹越来越多,连著锁链将身边的马匹也带的倒下,显然已是溃不成军。
虽然我方也折损将近一半人马,但这一胜利无疑大大鼓舞了我军的士气。
我耳中充满瑞祁军振奋人心的吼声,战斗也变得更加激烈起来。
又杀死几个爻兵之后,我总算看见被高高掛在旗杆上的,沉道文白髮苍苍的头颅。
那个戎马一生的督国大将军,终於还是马革裹尸,丧身於与爻军的战争之中。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即使我并不喜欢这个老人的言行,但他平日对我还是照顾良多,此时颇让人有些兔死狐悲的意思。也不知道沉逸风得知这消息没有,听说瑞祁朝中现下亦十分混乱,他既然是清月公主的駙马,势必卷入权力斗争的漩涡之中。
既然原本的目的就是抢回沉道文大将军的头颅,我略一定神,再度抡起黑焰,飞速旋转,只见沾著碰著的爻军,无不头破血流。
不知是否因為吸满鲜血,黑焰今日格外的杀气大盛,令人望见就不觉短了气势。
持续这样的攻击始终是一件费力的事情,在如人排山倒海一般的爻军之中,必须尽快完成目的,否则我也极有可能葬身此处。
眼看已杀至旗兵之前,我大喝一声,挥动黑焰打翻两旁爻军,乘这个空袭,一枪向旗杆扫去,顿时将那碗口粗的旗杆打做两段,紧著又复一枪挑翻旗兵,抬手接住落下的沉道文的头颅。
还不待我鬆一口气,就感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其势不可挡。如今我反应已敏锐到极致,急忙侧身,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一羽劲矢,就这样没入我左肩之中,本就受伤的肩头,现在完全动弹不得。
我拼尽全力,才未将手中沉道文的头颅落在地上。
匆匆四望,却未发现射箭之人,看来我与那弓手间隔不短距离。
此刻却不是修整的时候,不得已,我右手持枪继续抗敌,左手缓缓移到腰间,勉强将头颅上的头髮卡在腰带之上。
火热的血液沿著我的手臂往下流淌,我一面咬紧牙关,一面驱动坐骑,右手的枪一点也不敢减慢速度。
能在远远乱军之中精确瞄準并射中我,箭矢还如此有力,只能说明,爻军中至少有一位弓术高手。
三河关的瑞祁军在看见我抢回沉道文头颅之后,士气大作,竟然将爻军逼退将近二里,而我也就乘此机会来到后方,方能休息片刻。
熟悉的头晕噁心的感觉再度涌现,腹部隐隐作痛。
我这才意识到,我腹中还有个胎儿。
看来今天的运动是剧烈过头了,我不禁苦笑,抬手又刺倒一个爻军。
生死有命,如果劫数在此,是躲也躲不过的罢?


第六十九章

这场战役,大约维持了两个时辰,瑞祁军虽不能说是大获全胜,但比起爻军的伤亡率,无疑是获得最终的胜利。
同三河关瑞祁军一起进关,将沉道文的人头解下递给他们之后,我眼前已经有点黑朦。
颤抖著从怀裡掏出申屠的药丸服下两颗,过了片刻身上不适的症状果然好了许多。
上官靖急忙找军医為我诊治,在此之前,想必已经有人告诉他我的身份,是以他并未要求知道我是谁。
被带有倒鉤箭头没入肉中,硬要拔出来定然要带起一大块肉,是故只能以刀子切开,再将其取出。唯一好在伤口流出的血為红色,看来并箭头并没有被涂抹毒物。
我当然清楚这个时代没有麻醉药这一说,生生用刀子割开皮肉,这种情形只是想到就觉得有点噁心。
军医用火烧过银刀,并命人将我臂上的箭桿折断,只留下一小截在肉外。
伤口被血糊住,围著箭桿的部分肿起,并翻出些皮肉。
疼痛已经麻木,餘下的是冷硬之物在身体裡的异物感,我接过他们為我找来咬在嘴裡免得弄伤自己的布巾,心跳还是不由自主的加快。军医麻利的将银针扎在我手臂的几个穴位上,我的手臂很快丧失了知觉,看来针灸麻醉果然不是杜撰之物。
刀子划开皮肉时,虽然已经失去部分知觉,但手臂依然能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我狠狠咬住布巾,攥著拳头等待酷刑一般的治疗结束。
大约是想要分散我的注意,上官靖开始找些话题和我有一言没一语的谈将起来,大多都是些战争局势和感谢讚赏的话,我此时痛极,他说的那些我又不感兴趣,只得不时应和几句,但心思完全没有放在他的话题之上。
「新皇继位不久,外忧未除而内患又起,如今缺的正是杨校尉这样的人才…」上官靖突然说道。
新皇?我世子的身份尚是个秘密,而瑞祁老皇无其他子嗣继承…难道魏王竟乘沉道文出征之时,谋权篡位?
「新皇是谁?」他总算成功吸引我的注意,我直直盯著他,自从在繁城遭俘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得到任何瑞祁朝政的消息,竟然连这改朝换代的大事都不知道。
不过此时此刻,我的头脑中在意的并非本该是这具身体的皇位被谁所夺,而是沉逸风现在究竟如何。
司徒和赵仕杰之前对我的吞吞吐吐,让我现在颇為不安。
改朝换代,谁当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势力分佈的改变必然需要牺牲一大批人,我真正害怕的是,如果登基的真是魏王,与魏王政见向左的清月公主一党,自然难逃一劫。
一直认為自己已经将那个人放下,在最危急的关头,才发现他依然被我深藏在内心某处。
我问的问题太过於不敬,上官靖瞪圆了眼睛望著我,良久放开口道:「新皇若知养父殞命於此,不知要怎样的难过,还好杨校尉捨命将沉老将军头颅夺回…」
养父?沉老将军?他这避重就轻的一番话是什麼意思,难道…难道新皇竟是沉逸风?
不可能!沉逸风若是瑞祁先皇皇子,他们还千里迢迢找回我作甚?若需要一个沉家的傀儡,拥立沉逸风而暗暗将我诛杀难道不是更简捷方便的方法?
或者沉道文还有另外一个养子也未可知。
「…据说杨校尉是沉将军极為器重之人,知道你立下战功,皇上定然无比欣慰。」
一时无法消化这个消息,我只觉得脑子裡一片混乱。
到底在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麼?沉逸风又是如何成為先皇的亲子?
沉逸风之所以不愿和我离开,难道…竟是為了这岌岌可危的皇位?或者他也不愿成為傀儡,而乘这个时候夺势,就是為不让沉道文操纵自己。
我想说点什麼,但却什麼也说不出来。
正在此时,太医将我肩头那枚箭头挑出,那块尖锐的黑铁带著血液滚落在桌上。
剧烈的疼痛和异物脱离身体那种心裡满足交织在一起,有些事情我突然想透。
在这乱世之中苟延残喘已属不易,谁还有心去担心别人?我患得患失,不过是因為我忘了这最重要的一点。
沉逸风也罢,司徒也好,赵仕杰更不必说。
没有任何人有义务為我作什麼,解释什麼,我不过是闯入这个世界这个权力机构的一个异端,就算不幸或是幸运的进入到这个身体之中,从而卷入他们之间的矛盾纷争。
活到今天,我早就该感谢上苍,感谢它让我在不断被人欺瞒利用之际,还能幸运的活下去。
我恳切的对上官靖笑道:「上官将军过誉了,沉将军对杨凡有大恩在身,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不能让他的遗体再受凌辱。再者这也非杨凡一人之功,若无将军和眾弟兄,再驍勇之人也难敌这数万爻军,何况区区一个杨凡?」
上官靖又客气几句,见军医将我伤口包扎妥当,便道:「今日辛苦杨校尉了,你有伤在身,先好好休息。明日阵前,愿再见杨校尉一展雄风,杀杀那爻军的锐气!」
伤虽不算重,但却严重影响到我的活动,我相信他亲眼所见,不会不瞭解,听他的话,倒像是拐弯抹角盼著我去送死一般。
我点点头,望著他的背影苦笑了一下。听说怀孕的人多会神经过敏,这大约是我想的太多。
身体确实疲惫不堪,在我离开东景之时就积攒的疲劳一股脑儿侵袭上来,我觉得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但脑子裡始终充满各种各样的想法和画面,这种兴奋使我始终无法进入梦乡。


第七十章

过了午夜,我总算迷迷糊糊待进入梦乡,一阵悉悉嗦嗦的响动让我立刻又清醒转来。
有人进入我的房间!都已是这个时候,瑞祁方面没有理由打搅我才是。
来者怕是不善,我沉下呼吸,抓住床头的枫月握在手中,若那人一接近我,我就立刻先发制人,也杀他个不防。
终於,那人静静进来,可只立在离我半丈远之处,不再接近。
他轻声笑道:「杨兄,好久不见,你也不必防备我,我自然不会再对你做什麼。」
这个声音…竟然是那个迷一样的「马文辅」!他怎麼会在此处?
我翻身下床,正待点燃烛火,他急忙制止我道:「你就这样听我说既是,不要吸引别人过来。」
此时我已明白几分,虽不知他是不是爻军的人,但至少他绝对不是三河关的兵士。三河关竟然这样轻易就能被人闯入,那若然此人对我们有敌意,爻军破关不是易如反掌?
「你有何事?还有,你究竟是何人?」我冷冷问道,他当初置我於险地独自毫无解释的离开,这明显的利用实在让人难对他怀有好意。
他又走进几分,低声道:「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不过带来你一位故人的传话:今日丑时远酆亭见。」
我笑道:「你口中那位故人,我如何知道是谁?我又如何能相信你?」
他也笑道:「这位故人还说,你的药怕是不多了,他又為你制了一些,可顺便去取。」
原来他说的人是申屠施,不过他如何会与申屠施认识,而身為赵仕杰左右膀臂的申屠施,為何又会在此时出现於此处?
而我,如何知道该不该再相信眼前这个人?
他倒也不急,只静静等我回话。
「你是谁?」深思半晌我开口问道:「还有,你和申屠是什麼关系。」
「你若愿意随我去见他,一切问题他都会替你解答,我可不敢妄自作主。」他笑道:「申屠先生若发怒,可非我能承受的。」
他说这句话明显是玩笑的口吻,不过始终守口如瓶。
我终於还是选择同他一起去见申屠,在瑞祁军中,他饶是伸手不凡,若生要将我虏走,也并非易事,况且我此时对他已有了防备。
去见申屠,不过因為我确实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司徒赵仕杰有所顾忌的一些问题,他身為局外人,反而回答的更為爽利。
远酆亭原来是距山河关三里外的一座小亭,四周荒芜,人跡罕至。
远远就能望见一个背影,独自在亭中付手而立。
听见人声,他回身过来。
果然是申屠,不过教上次别后,他眉宇间多添了几分坚毅。
「好久不见。」他道:「不过我并不希望每次见到你都是在战场上,更何况,你腹中还有赵先生的骨肉。」
每次见到我都是在战场上?我知道他肯定去过繁城為我诊治,但此话竟似他与我立场敌对一般。
「先生找我何事?」「马文辅」虽然说过他让我前来取药,不过我相信,冒险至营中将我找来,绝不会是為了这样简单的原因。
「我不过是要告诉你一件阴谋,至於你如何选择,那是你的事。」申屠对「马文辅」做了个手势,对方会意,退到远处避过我们的对话。
「你应该知道沉逸风已夺得瑞祁帝位。」他望著我缓缓道:「也应该知道瑞祁被爻国攻下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不否认,虽然这两点都不是我愿意接受的事实,我静静等待他的下文。
「若你為瑞祁一方,我的立场势必与你敌对。」申屠继续道。
他此话的意思,竟然是说他為爻国效力?那麼赵仕杰绝对不可能不知道此事,这是否也说明了他的态度?
我的心臟如同被人打了一拳,即使早就有这样的疑惑,此时听申屠说出这个猜想其实是事实,依然让我大受打击。
我在繁城遭遇的一切,现在想起来竟如同一个笑话一般——不过对我而言,这个笑话冷彻心肺。
我闭眼深深呼吸,调整情绪之后,方再次问道:「那麼你要告诉我那场阴谋,究竟是什麼?」
申屠居然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是较严肃时添了数分柔和,但他的话却变得更加残酷。
「沉逸风虽称帝,不过瑞祁已是日落西山,爻国统一三国势不可挡。清月公主為独掌权势,已与爻国达成协议,她将用新皇人头及自甘附属為条件,只要爻国支持她登基為皇。」
我一直听闻这个女人有野心,但不知她的野心竟然大到这种地步,原来她做了皇后还不满足,居然想以女人的身份登上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
她的野心与我关系并不大,但她对爻国开出的条件…居然是沉逸风的性命!
他们之间的结合,难道除了利益关系没有一丝感情?
「你若愿意,现在赶到天汾还能制止这一切的发生。」申屠依然不徐不急:「沉逸风对你的感情,也许比你看见的要深厚的多。」
「你告诉我这些,对你有什麼好处?」
「这不过是要你做个选择而已。」申屠笑道。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我若选了逸风,那麼再无理由同赵仕杰一起。
其实他本就多虑了。就是不做任何选择,我和赵仕杰之间的鸿沟,已在这不断的事情之中越来越大。即使我腹中的孩子和他血肉相连…即使他為了做了这许多事情…但统共到最后,我现在的凄惨境地,都直接间接是他一手造就,而最重要的一点,他不过视我為替身而已。
申屠从怀裡掏出一个药瓶,和赵仕杰给我的一摸一样。
「这些药能固本归元,坚持服用并无害处。」他将药瓶放在我手中,沉默片刻后又道:「恬怡是裘毅飞的侍妾,若不是她答应悄悄救你出来,裘毅飞现在恐怕性命难保。」
这句话所传达的意思,我是否能认為是他们开始并不知道我被裘毅飞俘虏?裘毅飞也是个官阶不小的将军,只因為这原因就性命不保…我相信我就是死了申屠也不会在乎,那麼只能是赵仕杰的意思。
如此说来,赵仕杰在爻国究竟是何地位?
申屠若希望我和赵仕杰有隙,告诉我这些,对他有什麼好处?


第七十一章

再次策马夜奔,时间紧迫,我选择直接回天汾找沉逸风。
申屠方才对我说道:「你若在五日之内赶到天汾,也许能破解清月公主的阴谋,但你留在此处,亲眼见爻军破关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问他道:「你告诉我这清月的阴谋,不怕坏了你们的事?」
申屠大笑出声,他的声音在空旷山野引起阵阵回音,尤其显出这郊野孤亭的冷清。
「即使没有那女人自愿降伏,瑞祈一样是爻国囊中之物,一个小小沉逸风的性命,我还没有放在眼裡。」
听他说得如此狂妄,即使知道他确实有此能力,我还是不禁怒火中烧,沉声道:「你相不相信我现在就能将你杀了,即使爻军破城,你也是看不见的了。」
申屠捂著嘴剧咳了几声,深深调息片刻方缓过道:「你杀也好不杀也罢,过几日繁城新制的攻城车一来,就是铁桶般的城墙,也禁不起这一场攻击,有没有我…根本无法扭转什麼。」
藉著插在凉亭四周火把的光辉,我看见他方才用来捂嘴的袖口,有一片暗色污跡。
我无心去关心他的身体和这与平日截然不同的态度之间的关系,他所作所说的一切不过就指向一个方向——我速去天汾带沉逸风离开这场是非。
但这也确实是我目前脑中唯一的想法。
申屠早為我準备好马匹乾粮和盘缠,只待我开口,便唤「马文辅」将马牵了过来。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我的坐骑追风。
马上有一被布包裹的长形包裹,看形状就知道是黑焰。
他们倒是神通广大,如有此能,為何不直接潜入山河关将守将杀死?
随军前往繁城时,从天汾到三河关大约花了八日,如今我单骑往回,五天应该是绰绰有餘。
白天全力赶路,晚上我还是儘量做好休息,毕竟到天汾要面对怎样的局面,还完全是个未知数,若我在关键时候倒下,岂非前功尽弃。
然而,当最不想发生意外的时候,意外往往就会在此时来临。
我骑马在官道上驰骋,却不料在一转折之地,迎面而来一架马车,不防之下,两匹马险些撞到一处。
我的追风不愧為名驹,惊慌片刻就平静下来,但对方的马显然并非如此,它立起身长嘶一声,险些将身后那不大的马车掀翻。那马受惊之下,反而奔跑的更為迅速,马车上传来女子尖叫呼救之声。
这件事多半责任在我,这马车速度本不算快,若不是我著急赶路,断不会惊了马匹。
我急忙调转马头,一面向那狂奔的马车追去,一面拔出枫月。
马车已经脱离官道跑进树林之中,山路崎嶇,一路磕磕碰碰险些翻车,我追随其后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不知这匹马是否还能控制,但以我的能力是断断做不到这一点。
车内女子的叫声突然消失,接著一个年轻美艳的女人自车窗中探出头来,左右张望。马车在颠簸中狂奔,她这样实在危险非常,但她似乎回头望见了我,便衝著我喊道:「可否帮我们将车辕砍开,这畜生看来是疯了!」她的脸在飘飞的乱发中略显苍白,看上去竟有几分熟悉。
我策马奋力追上那受了惊的马匹,拔出枫月依她所言将车辕砍断。
然而我一开始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车厢在失去马匹之后,亦失去稳定性。由於惯性的缘故,它跌跌撞撞驶出去二十餘米,才翻倒在地。
我急忙停马奔上前去,那女子方才说「我们」,看来车中不止一人。
他们若因我出事,於情於理,我都不能弃之不顾。
马车本身完好无损,而裡面的人却并没有爬出来。我急忙拉开车帘,方才看见那位女子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儿狼狈的跌做一团,那女子尚还清醒,之所以未能爬出的缘故,不过因為她的丫鬟压在她身上,已然晕了过去。她们身上都有些血跡,看来是受了伤。
我帮她将丫鬟小心抱出,又扶著她出来。
她站起来时短促的尖叫一声,随即以那编贝般的皓齿咬住下唇,两道柳眉紧紧锁在一起。
我感受到她随即依上来的重量,猜想她大约是扭伤脚踝。
「我要在一个时辰内赶到前面的张村。」她深吸口气道:「我女儿还在那群贼人手裡,我必须去救她。」
原来她已婚嫁,明明看上去刚刚二十出头,还是明媚清丽的长相,完全看不出已是有孩子的人。不过她这样看上去就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就算加上一个丫鬟,想来也无法敌过她口中那群绑走她孩子的贼人。
现在我们所在之处距离最近的村镇也要五里,她又伤了脚,唯一的方法只能是我送她到她想要去之地,至於其他,我也无法管的太多。
不过我的追风显然无法同时带走三个人,而我更不可能就这样将马交给她们而耽误我的事情。
她像是看出我的心思,冷冷笑道:「不用管她,她已经断了气。你若带我救出我女儿,我自然会好好酬谢你。」
我俯身试探那丫鬟的鼻息和脉搏,果然如那女子所说,她已经变成一具尸体。在我观察她的时候我发现,她后颈有一道明显的青紫,像是重物打击造成。
那女子乘我不备,拔出枫月,顺势架在我颈上:「去不去都由不得你,我时间紧迫,耽误不了这许多,你若不愿与我同往,就和她一起留在这裡罢。」
没想到相貌如此端丽文雅的一个美人,说话做事竟如此狠绝。
我看著她纷乱的云髻和轻薄衣衫上的破口血跡,以及她那不似个女人的凌厉眼神,突然对她的身份好奇起来。
「在下杨凡,不知夫人如何称呼?」我问道,「若接下来要同你共行一程,在人前总不能全不说话罢。」
她深深的望著我,大约是在思考我的意图,然后她突然收剑,道:「我看你也不像是个骗人的主儿,告诉你也无妨,我随夫姓司徒,你可唤我司徒夫人。」


第七十二章

按她所指到达张庄并未用到一个时辰,这位自称司徒夫人的女子,并未对我说的太多,她不过告诉我她那年仅五岁的女儿被人虏走,她花了万金才查到那女孩儿的下落。
我没有问她丫鬟的死因,我相信那样的情况最多至伤还不至死,而这女子的声音与马车中的惊呼显然有很大差异,那个时候,丫鬟还活著。
以她的行為模式,因厌恶丫鬟的慌乱影响局势将对方杀死,并非没有可能。
本想将她送到地方就赶快离开,虽然如今距离天汾只有一天多的路程,但谁知清月公主会在什麼时候下手?
不知為何,来到这个偌大的村镇时居然看不见一个人影,司徒夫人在我的搀扶下缓缓下马,道:「就在前面的品鲜阁,你送我过去吧。」她的口吻无异於吩咐一个下人,虽然很让人感觉不舒服,但毕竟她如此狼狈有大部分原因是我的责任,我便未置一词拴住追风,搀扶著她往那最华丽高大的建筑走去。
酒楼裡依然一片寂静,虽然装潢精緻,但唯独缺了老板和跑堂的,当然也没有半个食客。
我心中涌上某种不安的预感,大概因為这不太正常的环境。
随她上到二楼,然后我看见了嵐枫,以及她背后那群装束统一严谨的爻军,不由的大吃一惊。
嵐枫呆呆的瞪著那双明亮的眼睛,焦距却不知道停留在何处。她身上的装束很精緻妥贴,没有挣扎或是被俘虏的样子。
如果这女子是嵐枫的娘,又自称的司徒夫人的话…那麼,她就是司徒从未提起过的,我甚至以為已不在人世的他的女人。
我低头吃惊的望著她,悄声问道:「司徒狄燁是你夫婿?」
她对我嫣然一笑,微微頷首。
「他和我有些故交…」我话音未落,就感到搀扶著她的手上一阵刺痛。
「我看见枫月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谁了。」她艳红的嘴在我眼前一开一合:「现在可以告诉你,我随夫姓司徒,但闺名却是燕凌——被你和司徒杀死的爻国将军燕瑋的妹妹。」
本想立刻打倒她,然后抢过嵐枫离开,但我的身体已经麻木的不听使唤。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
在这个女人用剑指著我那时,我本应该夺过枫月将她留在那裡,也许接下来一切都会不同。
可惜我竟然因為愧疚将她带来张庄。
这女子款款走到那群她所谓的「绑匪」身旁,脚上的伤像是从未存在过,手裡还拿著枫月。
「那个男人给我带来的痛苦,我自然会加倍奉还。」她笑道,嘴角流露出残忍,「他夺走我的一切,我也要让他尝尝一无所有的滋味。」
「难道…嵐枫不是你的女儿?」我不清楚她和司徒有什麼过节,她又為什麼会捨得对嵐枫下此狠手,我也无力去想。她在我身上下的麻药现在已经发挥作用,现在我这一丝仅存的意识不知什麼时候也会消失。
「是又如何。」她笑道,「是也不过是那个人的孩子罢了。」
我看著嵐枫,不知道他们对她做了什麼,她明明睁著眼睛,居然半点也没有挣扎,只是呆呆任人抓著她的胳膊。
「你不用抵抗,我给你用了醉千日,越是动的厉害后劲越大…不过你也应该感谢我,这样一来,接下来的痛苦你就根本感觉不到了。「
我缓缓将手探入怀中,摸到一柄贴身小刃。
用力握住锐利的刀锋,剧烈的疼痛让麻木的神经清醒了些许。
鼓起全身气力,我猛然向挟制嵐枫那人方向衝去,他们大约也没有想到我会突然有所动作,愣了片刻。
只是这个片刻已足够我将嵐枫抱起跳出窗去。
我一手揽住嵐枫一手抓住韁绳,手上的鲜血已经将她的衣服沾湿。嵐枫定然被他们下了药,直到现在还一点反应也无,若不是看见她还有平稳的呼吸,我几乎怀疑她已经被那个女人痛下毒手。
左肩的伤口大概是裂开了,但身上的渐渐加深的药性使得它不再那麼疼痛。
那女人「抓住他们!」的叫声还在我耳中迴荡,我咬紧牙关,努力看著前方。
必须在晕倒之前找到躲避的地方,否则我和嵐枫都性命难保。
奔至一处密林,我一跃而起,抱著嵐枫和黑焰滚入小径旁边的草地。
追风则没有停止,继续飞速向前奔跑。
半俯下身子在丛林中穿梭,我的脚步蹣跚起来,眼前的景象都慢慢模糊起来,我知道,是药效就要发作到极致,只不过,我们依然身处危险之中。
脚下突然一滑,失重感包围了我的全身,我只来得及将嵐枫搂在怀裡,就掉进一个两丈餘深的深坑之中。
更倒霉的是,黑焰还落在坑外,现在我手裡什麼都没有,更增添几处新伤。
这大约是猎户用来捕兽的陷阱,只不知道他们什麼时候才会来检查这裡。
不得不感谢燕凌的麻药,它让我在这个时刻也没能真正体会到身上这些伤口带来的实际疼痛。
算了…在此处也算暂时获得安全…
我长出一口气,将那个孩子搂在怀裡,立刻就不省人事。
沉入深沉的黑暗之前,我恍然看见了沉逸风凄楚痛苦的脸。


第七十三章

我醒来的时候嵐枫犹在我怀中均匀的呼吸,不过双眼已是合上。
洞中有微弱的光线,我抬头望去,还是白天,不过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
四肢百骸传来的疼痛刺激著我的神经,看来燕凌的药物作用已经退去,我尝试著动了动身体,发现除了左臂无力之外,其他部分的活动还没有太大问题。
身上的僵硬主要来源於寒冷,嵐枫的小手摸上去比我的更凉,如果再在这裡呆下去,我们饿死之前,就会冻死。
现在有足够的时间来观察这个地方,并且除此以外,我也无其他选择。
我们跌入的洞穴明显是口小腹大,用以防止猎物沿著洞壁攀出,这就更加降低了我们逃出的可能性。
坑底有一层落叶枯草,以及少许乾枯短细的树枝,大约因為这样,我们落下时才没有受到过大的伤害,不过角落裡几具小动物的骸骨,又增添了我的担忧。
如今最重要的,是保温问题,而我不敢在洞窟裡点火,一则这样的洞裡点火很容易造成窒息,二则燕凌不知道是不是还在附近,如果看见烟雾,我们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
我将枯叶拢在一处,揽住嵐枫,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坐於其上,努力设想逃出去的方法。
黑焰在洞外,我现在手无寸铁,左肩又受伤几乎动弹不得,再加上带著嵐枫这样的小女孩,说无技可施正可形容眼下的情形。
在天汾的沉逸风现在依然是生死未卜,想到这一点我就心急如焚。
尝试过跳跃,可惜我并不会轻功。用坚硬的的物体挖洞壁,但发现即使做出梯子来,因為洞穴本身形状的限制,根本不可能爬上去。
大约又过去一天一夜,嵐枫恍惚醒过两次,又再沉沉睡去,我试她额头,竟然是烫的吓人。
恐怕这孩子是得了肺炎,这两天又是水米未进,如果再这样下去,她的性命迟早也是保不住了。
我又想起我的弟弟…如今的境况,算不算歷史重演?
抬手看著自己手中已经结痂的伤口,我一施力伸掌,它又迸裂开来。
温暖的液体从掌心流下,我捏开嵐枫的嘴,让血液淌进去。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因為我亦乾渴喉咙都要冒出火来,即使我身体远比嵐枫强悍,这种情况再继续下去我们也都不能活命。
不知过了多久,我昏昏沉沉的数度醒来又数度睡去,偶尔回望嵐枫,她胸口还微微起伏,沿著她嘴角往下,血跡凝结成一道乾涸的黑线。
生命和意识一点点远离我的身体,难道我竟然要在这荒郊野岭悄无声息的化作一缕枯骨麼?这真是个天大的讽刺…在东景天灾中我侥倖逃生,在繁城被俘后我没有死去,现在居然就因為这点意外…我不禁想笑,可笑声到达喉咙后,化為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杨凡!是你在下面麼?」突然,头顶上传来司徒的声音,我几乎要怀疑这是我的错觉。
「咳咳…我和嵐枫在下面…」我努力发出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沙哑晦涩,我甚至怀疑上面的人能不能听到。
「杨凡,嵐枫还好麼?你等等,我马上救你们上来。」司徒的声音充满紧张,上面的脚步声变得更加杂乱起来。
我勉力站立起来,他们之所以发现我们,应该是我将黑焰遗留在洞外之故。
司徒从上面抛下绳索,我先将其小心拴在嵐枫身上,又费尽全力在自己肋下腿上也捆上绳索,然后任他们将我们缓缓吊出洞穴。
一出洞口,司徒就立刻解下嵐枫交给随行的医官,另有人上来帮我将绳索解开。现在困境暂时解除,另一个问题让我无法安心休息:「司徒,你可知道沉逸风现在境况如何?」
司徒看医官為嵐枫灌下一碗汤药,又和医官说过几句之后,方转头对我道:「爻军这几日已逼近天汾,他的境况大约不能算得上好吧。」
他又长叹道:「你用性命救了嵐枫,就是拼下性命,我也帮你将他救出来。」
「赵仕杰到底和爻国是什麼关系?」这个问题也极為重要,如果赵仕杰和爻国没有关系,申屠极有可能只是誆我。
司徒沉思片刻,又将视线转向他的女儿。
「这次是我连累了你,若出了任何问题我愿一力承担,别的事情你就莫要在操心了,且就安心修养吧。」
他这样避而不答,反而证明我心中的疑惑,我挣开扶著我的两人,抓住他领口叫道:「申屠说清月要用计杀他!你告诉我,赵仕杰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司徒用他那墨色的瞳静静的瞪著我,然后他抓起我的手,扯离他的衣襟,完全不顾他的衣服因為这作用力而撕下一块布来。
「就算这一切都是肯定的你又能怎样,杨凡,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还想救谁?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允若你,会尽快带你去天汾。至於其他的,也只能看沉逸风的造化了。」
鬆开他之后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虽然刚才亦喝下一碗汤药,口中还乾渴的厉害,身体的虚脱状况也不是这样简单就能纠正过来。旁边的人立刻上前扶住我,将我缓缓放置在一辆马车之上。
「你们带小姐回山庄诊治,我三日后定将赶回。」司徒声音中亦包含著疲惫和担忧,他所说的这三日,应该是陪我去天汾所需要的时间。


第七十四章

伤口都得到妥善的处理,身上的衣衫也全部换过,儘管我们尚在赶路,嵐枫的情况也不得而知,司徒依然冷静将所有事务打点妥贴。
虽然距离天汾其实已经不太遥远,但经过那一场意外的耽搁,时间上已经紧迫的不能再紧迫。
我喝下他们专门為我带来的参汤,已觉得较之前好出许多。而司徒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做著一切,有时候轻声问几句话,或回覆几个送消息来的人。
再一次放下车帘,司徒对我道:「赵仕杰已经赶往天汾。為了你,他不会让沉逸风死。」
赵仕杰…如果真是那个人的承诺,我相信他就一定会做到。
按捺下不安的心情,我定定望著自己的拳头,它们止不住的颤抖著。
越接近天汾,情况越加混乱,若不是司徒早有準备,我们竟连天汾城都进不去的。
爻国果然已经佔领瑞祁,现在天汾街道一片冷清,几乎看不见几个平民,见到的动輒是一队队爻军。不过天汾城本身倒没有遭到破坏的跡象,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国君自愿开城投降。
但如果开城投降的人是清月公主的话…
奇怪的是马车并未驶向皇宫,而转向御赐的清月公主府邸。
我心中有隐隐的不安在不断扩大。
沉逸风已立為新帝,怎还会呆在哪裡?
司徒定然知道什麼事情,但他為何不告诉我?我将疑惑的眼神投向司徒,他却只低声同马车伕说话,并不理会我。
清月公主府被大群身著黑甲的爻军团团围住,司徒先下了马车,和一位将军打扮的人招呼过之后,又复回来,对我道:「赵仕杰已经到了,我们也进去吧。」
赵仕杰和爻国的关系,虽然还不明朗,却已经可以肯定,他在爻国身份决不一般。
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满目是狼籍一片,还有少许公主府下人的尸首横陈於地,我不顾司徒的拉扯,挣脱他往前厅奔去。
但这裡除了几个看守爻兵之外没有别人。
「逸风!你在哪裡?回答我!」我一边呼唤一边寻找他,如果他现在平安无事,我愿意用我所有的一切去交换…这时候这样的情感突然迸发出来,强烈到不可抑制。
司徒一直跟在我后面,他既没有出声阻止,也没有告诉我该去哪裡。
走廊尽头,赵仕杰默默的站在那裡,像是早就在等待我的到来。
他身上的装束和平日的朴素做派大為不同,如果我没有记错,这是爻国皇室专用的服饰。
「逸风在哪裡?」我直接衝他就问,司徒带我到这裡来,肯定有他的理由,若这个理由是赵仕杰的安排,我相信赵仕杰必然知道沉逸风的下落。
赵仕杰抓住我的肩膀道:「小凡,你必须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完,清月公主刚才已经饮下鴆毒,所以一切都结束了。」
「沉逸风呢?」赵仕杰对这个问题答非所问,难道他已遭遇不测?
赵仕杰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越过我看著司徒,片刻之后又将视线撤了回来。
他微微頷首道:「抱歉,小凡…我来的时候已经太晚…」
有什麼东西在我脑中倒塌,我愣愣的看著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茫然不知所措。
「他在什麼地方?!」我咬紧牙一字一句的问道。
赵仕杰长出一口气,放开我的肩膀,痛苦的闭上双眼。
「他在屋内,你…自己去看看吧。」
我缓缓走进屋裡,虽然作為清月公主寝屋这裡无疑富丽堂皇,但此时此刻,竟透出几分萧瑟惨淡来。
身著白衣的沉逸风静静躺在床上,红唇玉顏,宛如睡去一般。
我急忙奔过去,握住他一隻手,那彻骨的冰凉一直从我手中传到心底。
「逸风…」我将他的手贴在脸上:「你為什麼这麼傻…」
如果那天他选择和我离开,逃离这些是非纷争,也不会亲眼见瑞祁亡国,又落得如此下场。
他不是那看不清局势之人,只是利欲熏心就做出这等傻事?
可惜他永远也不会睁开眼回答我的疑惑,正如同我也无法将我的心念传达到他那裡一样。
肩上有微弱的重量落下,我回头望去,是司徒担忧的面孔。
「杨凡,斯人已逝,我多说无益。他今天如此,早在当初就应该有所觉悟,怨不得任何人。」他缓缓道。
赵仕杰只是在门外站著,过了半晌,遂也悄然离开。
我一直浑浑噩噩,甚至连司徒怎样将我架出房间都记不确切,直到一主香之后,我方清醒些许,情绪也稍稍平复。
司徒道:「赵仕杰颇担心你,不过他恐过来你心裡怕会不舒服,故只是叫人代為问候。」
我冷笑道:「若不是他和清月公主达成那项协议,恐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沉逸风生生是被爻军逼杀,赵仕杰的身份现在也趋於明朗——如果我没有猜错,他根本是爻国皇室,如果再进一步猜测,他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爻国那个在外游歷多年的世子。这样一来申屠施的目的也就得到明确化——经过这一战掌握实权,他根本是為了将赵仕杰推上权力顶峰。
司徒道:「成王败寇,乃是自古以来的真諦。在这亡国之时,得到这样的结局,也并非不是一件好事。况且他知道沉逸风是你心上之人,万万也不会刻意对他下毒手。」
他顿了顿又道:「况且清月公主给他服用的是‘怜花惜’,此药服下之后不会有丝毫痛苦,他也算少受了许多难受。」
他為何要如此為赵仕杰辩解?我回头定定的望著他,他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情绪波动。
「嵐枫不知怎样,你為何还在这裡不走?」我不由自主对他冷淡。
司徒突然展顏一笑,不过眼角却添上一丝忧色:「你若要找人喝酒,我尚可奉陪。」


第七十五章

酒还是当初的桂花酿,当时我不过提到我颇喜欢此酒回味绵长的香气,司徒竟然记著,专程从车池带了这当地也属少有的东西过来。
当年醉酒為一别相送,也已是几月以前的事情,现下对饮人虽相同,饮酒的心境也大不一样。
一杯杯将这珍贵的陈酿如饮马般倒入口中,司徒也只是在对面看著喝著,时而缓缓再自斟一杯,并没有出言安慰或是阻止。不过这恰恰是合了我的心意,若他真说些什麼安慰来,我只会更加心烦意乱而已。
酒意朦朧间,几个时辰前见到沉逸风身故的事实似乎也不真切起来,我看著一脸平静的司徒,开始怀疑我是不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杨凡,你可知道我对你第一次留下印象是什麼时候?」司徒突然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问道。
他最初见我,不过是一个叫做「文炎甲」的无恶不作的马贼,而他们之间又有什麼恩怨,我是一点也不清楚的。是故我摇摇头,道:「是不是要抓捕我的时候?」
司徒笑道:「你明知我说的是你,不是文炎甲。」
我一惊,他如何得到这个结论,更何况,他当时身為东宛城主,怎麼会在意一个小小囚犯的一举一动。
司徒像是早料到我对答不上,接著道:「你又可知道,当时沉逸风赵仕杰之所以都在东宛,也皆是因為你的缘故。」
沉逸风我知道他是為了寻找瑞祁世子,可赵仕杰…难道他和文炎甲之间真有什麼关系?可是為何他和我相处又如此自然?
「当时沉逸风入狱,是他自己向我要求,而后我不知他究竟哪裡触怒了你,以致被那样对待。誉王爷一直对他有意,若我不作出些更过分的事来,你们的性命恐怕都难以保全。」
他那时候的所作的「更过分的事」,我想我今生都难以忘怀。
而这一切,恰恰就是我在这个地方人生的开始。
「你说赵仕杰在也是為了我的缘故,那又是為了什麼?」我也放下手中酒杯。虽然心中有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但若是如此,这世界也未免太小了些。
司徒道:「他只说你是他一直要找那人,如今找到了,自然是对你珍惜不已。」他顿了顿,接著道:「其实他接到我们要来天汾的消息,较我们还远出百里,若不是不分昼夜赶来,恐怕你根本无法在此时见到他。」
我不知该如何应对,只好「唔」了一声,再次拿起酒杯。
喝了酒,脑子反而越来越清醒,我对司徒道:「我已经没有大碍,一时衝动误了你许多事情,如今天色已太晚,嵐枫情况未明,你还是快去就寝罢。」
司徒深深望著我,长叹一口气道:「无论如何,你不要做出些傻事来。」
我笑著对他摇摇头,我自然不会為了任何人去自杀,赵仕杰即使与此事无干,我亦再难与他交心,他隐瞒我的事情实在太多,自己却从不同我解释一句。更何况,我亦不愿逸风的尸骨留在此处,徒增凄凉而已。
我决定乘夜将沉逸风尸身盗出带走,找一处再无硝烟之所掩埋,从此远离这些人事,隐姓埋名以渡餘生。
赵仕杰不知会将他的尸首放置在何处,我只怕我见到他就难以平静面对,故在司徒离开之前问道:「你可知逸风…他们怎麼处理了?」
司徒道:「赵仕杰忙於瑞祁方面接交事务,又恐怕处理不妥贴你有异议,故今日还没有见有何动作。」
他為何能知道如此详细?我忍不住问道:「你和赵仕杰到底是什麼关系?我第一次见你们并未觉得你们有如此交好。」
司徒笑笑,道:「我们自然不能算是朋友,这世道间真正单纯敢当‘朋友’二字的,又有几人?他有我所需,我有他所求,如此而已。」
听他如此说明,难道赵仕杰还将沉逸风留在清月公主寝屋之中?
爻军守备看见我竟然如同我是隐形一般,竟连眼珠也不曾转动一下。我想这大约是赵仕杰的吩咐,但我一点也不為此所动,只觉得我一举一动他居然能瞭若指掌,这人也未免太可怖了些。
或者他也知道了我现在的想法,正在清月寝屋等我也未可知。
不过司徒说了,他现在正為交接事宜操劳,我这点小事,怎又比得过家国天下,等他想到此处,我恐怕早已离开此处而去。即使未来这片大陆都是爻国的国土,我相信自己也能如小达他们一般,找到一处僻静之所。
胡思乱想之际,已到达寝屋之外,沉逸风的尸首,应该就停在内室的床上。
这裡竟然没有半个人看守。而更奇怪的是,内室之中竟然灯火通明。
现在瑞祁亡国,沉逸风亡故,我已经没有什麼需要顾虑担心之事,夜探一次若能成功自然最好,若事不能成,再有别法可想。
我本以為我会再见到逸风,但内室那张床平平整整,显然已经被整理过,其上一个人也没有。
但屋中并非没有人,在床前就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我本以為他应该在忙於眾多事务赵仕杰,三更半夜,他在独自在此处,绝不是為了睡觉罢?
「小凡,你果然来了。」他见到我倒是一点也不吃惊,只是他脸上那有如招牌的笑容,看起来有点憔悴。
「你将他弄到哪裡去了?」我不想和他过多纠缠,即使是现在,他所作所為我仍然只知道一星半点,而他根本将我玩弄於股掌之间。
赵仕杰道:「我不过将他安置於乌木棺之中,你要如何安排,尽可随你之意。」
我冷笑道:「你居然连我今夜回来都算到了。从始至终,就没有一件事在你意料之外麼?」
赵仕杰长叹一声,道:「沉公子的死,确实是个意外…我不过来晚片刻,已失去阻止清月公主的时机。」可惜我并不觉得他有理由為了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牺牲至此——他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杀了逸风,虽说无巧不成书,但这其中的巧合也太多了些。
「你到底是什麼人?」事已至此,他再隐瞒也没有任何意义。
「上次与你一别,我已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再次见面我定会告知你你想知道的一切…虽然你可能会因為我的身份怨恨於我…这并非我乐见之事。小凡,我最不想看见,就是我们面临如今这种局面。」赵仕杰缓缓踱步过来,站在我面前:「你过去只知我是周游各国居无定所的武器商人,但实际上,我是爻国第一世子,半个月后,就将继承大统。」
「你暗中支持爻军,助其攻破东景瑞祁?」
他摇头道:「我已离开爻国多年,已不愿与其有任何联繫。这些年来,我只管做我的生意而已。」
我冷笑,他若真已和爻国无任何瓜葛,如今怎麼又摆出他身為爻国世子的身份来?
「那麼,我再问你,你和我之间,究竟有什麼关系?」我猜测文炎甲就是他口中那人遗下的孩子,而那场酒后交合,也在他计划之内。
不过他算是棋差一著,如果我真能离开这裡,我定要找人将腹中这胎儿打去——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你总以為你能掌控一切,那麼你可算到,我要让你失去你的孩子?


第七十六章

赵仕杰苦笑道:「你记得我过去同你说过,我师父有过一个孩子,我寻找多时才得到消息…那个孩子就是你。虽然你可能不记得,但你五岁之前,你一直在爻国皇宫中居住,我们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
我怎麼可能记得…我根本不是他口中那个人…
这根本是件让人啼笑皆非的事,绕了许久的弯子,最终的原因又回到最初,其实我早就该应该猜到,如他这样一个人,时时处心积虑,却独為「我」牺牲许多利益,只不过是因為我就是他当年那个梦想的影子。
只可惜这个影子也是个冒牌货罢了。
原来早在上一代已经纠缠不清,文炎甲父亲身上到底发生过什麼事?為何他竟怀著瑞祁先皇的孩子而被爻国国君无意救助并恋上?
「我不是你要找那人。」我冷笑道:「你应该知道你要找那人叫做文炎甲,而我是杨凡,并不是他。」
赵仕杰只是静静的看著我,像是等待我继续解说下去。
索性挑明了也好,如果他只為了这个皮相和这具身体的身份,自然不会在意;如果他真正爱的是他那个青梅竹马,估计是要受到不小的打击。
虽然从生物学上看文炎甲并没有死亡,但是从唯心主义的角度上来说,他已经不在这个人世。
「我甚至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想你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不同。」我深吸一口气,接著道:「我在我那个世界不过是个运气很好的混混,比这家伙弱很多,说白了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人物…我有个女朋友,我们做爱时她不知道对我做了什麼,好,於是我在我的世界裡掛了,我来到这裡了,於是不得不面对你们这一群家伙,接受你们强加在我头上的那一堆身份和感情!逸风已经死了,我也很累了,这齣戏我不想唱下去…我不想再隐瞒你什麼,你懂麼?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那个人在我们於东宛马厩第一次见面之前就死了!文炎甲…他已经死了!」
赵仕杰只是定定的望著我,脸上一片波澜不惊。
我自嘲的笑起来,渐渐转成不可抑制的大笑——又是这样。我好不容易倾诉真相,说出我的心声,他们却都不愿意相信。当时沉逸风如是,如今赵仕杰亦同。
他看我笑成这样,会不会以為我疯了?
「我第一次在东宛见你,我就怀疑你已经不是他。」赵仕杰突然开口,他望著我,一脸忧鬱。「我到东宛不过是因為我找文炎甲多年,而终於得到他的消息。我本来已经计划要带他走,但谁料到居然出了那许多变故。」
「见到你之后,我就感觉到,你和我所得到的关於他的信息完全不同,而你也告诉我你是杨凡,并非文炎甲。但你眉眼之间与司徒楚越的相似,要说你不是他的儿子,估计都没有人能够相信。」
等等…他说什麼?!司徒楚越…司徒?难道他和司徒之间还有瓜葛…或者说这相同的姓氏不过是个巧合?
「不错。」赵仕杰道:「你和狄燁确实是堂兄弟。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些,直到东宛破城以后,我将他救出,才将此事告知於他。」
果然是一团乱麻…「那麼沉逸风称他是先皇之子,可又与文炎甲有些关系?」
赵仕杰頷首道:「沉道文确实无能力留下子嗣,沉逸风不过是瑞祁先帝一次酒醉之后一时迷乱的结果罢了。」
原来他竟然是文炎甲同父异母的弟弟,这麼说他诱惑我和他发生关系时,就已经知道我们将背上那背德乱伦的罪名?
「餘下的日子我也一直观察你,你和过去那人的的确确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我甚至怀疑在是不是桃代李僵,可文炎甲不可能这样凭空消失,如果你不是他,你的背景我竟一点也查不到,这未免太过於奇怪,所以我也猜测过你告诉我的可能性——同样的身体之中,换了一个魂魄。」
「但是小凡,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很自然,也许我一开始对你抱有目的,可…每次看见你有难,自然而然想要帮助你度过难关绝没有任何企图,我根本没想过去追究文炎甲的事情。」
「你不过是把我和司徒楚越的影子合在一处,你妄图从我身上找到你当初的迷恋罢了。」我苦笑道,突然生出许多酸楚:「如果我是别的什麼人,估计就是死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正眼看过。」
赵仕杰侧头沉思片刻,道:「你所言不虚,我最初注意你的确是因為你的身份。只不过时值今日,我对你…并非只是他的替身而已。」
「小凡,其实你和他根本不像,你很单纯,可他心思细密。除了相貌我不能从你身上看见一点他的影子。我对你…和对他感觉也不太一样,若真要说的话,对他我是憧景嚮往多过情爱,即使永远得不到,只要能远远看著,也就罢了。可是你不同…我是真真正正希望你能怀上我的骨肉,同我廝守终生,即使用了你厌恶的手段。看见你和其他人纠缠不清,我每每心如刀割。不过沉逸风的死确实与我无关,瑞祁的事宜,我一向不曾过问。」
我听说过基因吸引的某种理论,大概是人总会无意识寻找最适合自己的基因以期将DNA传递下去,赵仕杰对司徒楚越的倾慕,也导致了他对於文炎甲——即拥有司徒楚越一半基因的这个人的特殊感情。
如果这样想,他也不过是将「我」视為生孩子的机器罢了,他说了这许多,我实在没觉查出我有什麼值得他喜欢的地方——除了我的身体。
「我不是女人。你一直将我当作自己所有物保护,从来没有将我们放在一个同等的地位上。」我清理著脑子裡的混乱的思绪,慢慢说道。「无论你怎样说,你所作所為只让我厌恶而已。」
赵仕杰沉默了,他回首望望沉逸风曾经躺过的那张床,若有所思。
多说无益,看来今夜我将逸风悄悄接走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我转身準备离开,未踏出房门他却开口唤我:「…小凡,我今生除了两件事之外,没有觉得任何事让我如此无技可施。第一是你父亲的死,第二是怎样对你说出真相而不招你厌恶,可…最终我还是没能把握。」
「你选择任何时候离开我都不会制止。我只想告诉你,赵某也不过只是个凡人而已,自然无法摆脱七情六欲,无论最初原因如何,如今,你在我心中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他已经摆出前所未有的低姿态,可空说这些又有何用?死者已逝,说再多也无济於事。
我背著他冷冷道:「若你说完,我可能离开?」
赵仕杰苦笑几声,长叹道:「我说过你愿意怎样我都不干涉。只不过,你千万不要為了一时之气伤害自己。若还有什麼愿望…你可找申屠拿些药物,他自会小心不伤你身体,总好过那些江湖大夫。」
我的手有点颤抖,我愣愣的转过头望著他。
就连我这点心念,他都已猜测出来,难道我一生都如孙猴一般,难逃他这如来的五指山?


第七十七章

我本打算带沉逸风遗体离开这裡,赵仕杰没有出面,却也无人阻止我,怕他已经授意默许。本来一切看上去都很顺畅,再临出发前事情却出了些变故。
沉逸风的尸骨经过一夜,居然不知所踪。
守备的将士被人用药迷倒,直到我们获得消息时都没有醒来。
唯一奇怪的事情就是,东景的誉王爷——据说在爻军破城之后立刻赶来天汾——就在前一天连夜出城。
我在东宛时就已经见他对沉逸风的态度,有此执念也不难想像。
司徒為此特意将行程推迟一天,赵仕杰则一直没有露面。
又过了半天,申屠施也赶到天汾,刚得知这个消息,我就见到他本尊出现在我面前。
他风尘僕僕,面露憔悴,见到我后那双眼裡明白燃烧著怒火。
他衝上来就将我推到墙上,我从不曾见他如此激动,不觉一愣,也忘了反抗。
「你这个懦夫!杨凡,你看看你将他害成什麼样子?你可知道他為你到底牺牲了多少?」
司徒在一旁急忙拉开他道:「施,你先不要衝动,至少念在…」他虽然没有说下去,我也知道他指的是我腹中赵仕杰的骨肉。
「我有话想对他说。」申屠鬆开手,深吸几口气,然后整理衣冠,动作有条不紊,看来已经是收敛了情绪。
司徒点点头道:「那你们先说,我还有些杂事没有收拾妥当,暂不奉陪。」
申屠目送他掩门离开,方盯著我道:「你以為你负谁最多?」
我想他要说那人定是赵仕杰,此时一言不发才是最好的抉择。
申屠倒也不像是要等待我的答案,接著道:「你只道世子害死沉逸风,又将你玩弄於股掌之间,你可知道,以他的性子,若是强将你留在身边,根本不费任何气力。」
我知道他所言非虚,难道就因為他未对我用强迫手段,我就该感谢他麼?这逻辑未免也太可笑了些。
「世子因你父亲去世,和皇上之间势成水火,遂於十餘年前离宫,白手起家成為这块大陆上最大的武器商人,却始终未助爻国分毫。你当他过了这麼多年这才回去不过是因為一时性起?」他这样说话,倒像赵仕杰要做皇帝都是為了我一样。我不禁冷笑,他做不做爻国世子,与我有什麼关系?
申屠施大约是看见我表情不屑,也冷笑道:「虽然他继承大统是我乐见之事,不过仅仅為了要保住你的性命,就应下皇上的条件,他心中不甘,我也能体会。」
这样说来,我数次有惊无险,也确实非他这样的身份能够解困。
「你对世子影响实在太大,沉逸风的事情是我刻意告之,没想到你居然因此这样伤害他,你可又知道沉逸风一开始接近你就不存善念!」申屠紧紧相迫,我不由回敬道:「沉逸风对我怎样,和赵仕杰没有任何关系。」
申屠笑道:「可叹他对你如此尽心尽力,你只这样看他。作為一个商人,做事只求追寻最大利益,他能成就今天的局面,自然是个中高手。可单单就是遇到你,他不惜一掷万今,只求你安康快乐。」
「我以為你希望我和他之间永无瓜葛?」
申屠道:「若真能如此自然最好。不过你借此伤他,实在非我乐见。或去或留,皆随你意,但我只想让你知道,你错看此人而已。」他顺手将一个药瓶塞到我手中,道:「这是你想要之物,若你真忍心亲手杀死你这一对亲生骨肉,你就将它以茶水送服,连服三日之后自然心愿达成。」
申屠转身欲离开,我抓住他长袖道:「你说沉逸风之事赵仕杰他真不知情?」
申屠冷笑道:「清月公主的信被我截下,他如何知道。不过我还未回覆,这个女人便擅自动手罢了。」
这到底是赵仕杰可以安排的骗局还是我根本就怪错了他?我愣愣的望著手中的珐瑯瓷瓶,不知不觉收紧拳头。
不知过了多久,司徒推门进来,道:「杨凡,施是已经走了麼?」
我无言的点点头,将瓷瓶不著痕跡放入怀中。
「你接下来是何打算?是不是要去东景找沉逸风的遗骨?」他在桌前坐下,道:「你是不会留在此处了吧?」
我笑著摇摇头,没有眼见他的尸体,我反而有某种错觉——他根本还生存在这个世界的某处,而并非已经同我天人两隔。我知道这是根本是心理逃避,但这大约也是我自身的一种防御,在我痛失重要人物之时,不自觉的啟动。
我已失去过太多,我已无力去承担再次失去。
「我自然要离开,但我不会去找任何人。」只要知道沉逸风不会再受这纷乱打搅,就已经足够。
暂时将纷乱思绪放下,至於我的未来,虽然还未有想法,但爻国统一天下,在某种意义上说,已经结束这个乱世。虽然接下来数年都不会是太平盛世,但我不用為任何事纷扰,单只是活下去,相信没有问题。
司徒展顏一笑,道:「你若无处可去,不如和我同往。现下一切都告一段落,我在东景有一处田產,嵐枫已在那处等我。」
我亦笑道:「听上去倒也不坏,若僱用我,不知道司徒大人想要我做点什麼?」
司徒笑而不答,将头转向窗外。
窗外飞雪如鹅毛一般,缓缓随风飘落。
乘马车离开之前,我往城楼上望去。
那个身著紫衫的人,即使看不清他的脸,我也知道他是谁。
我们之间有太多隔阂,不是三言两语几番解释就能柳暗花明,於是我选择再次离开。
转身之际,胸口觉出一件硬物,摸出一看,原来是申屠施给我的药。
我凝视它片刻,终於回手将它远远抛出。
瓷瓶落地瞬间,化作碎片满地,一阵黑色尘埃悄无声息腾起又落下,於风中消散无痕。
我无言而笑。


第七十八章

我随司徒到了他的在东景国境附近的马场,嵐枫果然早已到此,那次意外之后,她身体状况恢复的甚至比我更好些,这怕是司徒愿意放下她陪我去天汾的原因。
过去对我说过隐居养马的是赵仕杰,不知是不是天意弄人,如今倒换做我和司徒达成他这一梦想。
爻国统一以来,大大小小也发生了不少事件,申屠施的铁腕政策和爻国新帝的仁德包容同样盛名远播,甚至传到我们这种蛮夷之地。每逢改朝换代都会血流成河,这也不难在理智上接受。而我们地处偏远,几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或者也是有人刻意避免将这影响加诸於此也未可知。
我们的马场经营的不好不坏,司徒和我本意也不在於此,能有些银子养家餬口就已足够。
一年之后,有消息来,说在瑞祁阳山附近发现过誉王爷的踪跡,始终有一人与之相随,但此人以斗蓬掩面,见过他的人也从未探知他真面目。
誉王爷和他只出现一瞬,便不知所终。
我在瑞祁听说阳山有一神医,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现在看来,如果同誉王爷在一处之人是沉逸风的话,那麼誉王爷定是带他去找那神医以求起死回生。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想去求证的想法,我珍惜我现在拥有的一切,而,他如果真是沉逸风,他不来寻我自然有他的道理,我没有必要再去為他造成困境。
我已经越来越少的想起他,或者是我自己仍在逃避,或者…还因為别的什麼…
尤其是现在,我已经有了不可或缺的存在,而这必然成為我俩面对之后难以踰越的障碍。
赵仕杰的消息倒一直没有断过,据说他继位不久后,就在东景瑞祁边界的山中找到他失散多年的兄弟,并直接将其立為太子。具体情况虽不明了,但根据他找到这兄弟的方位,我想我已知道大概。
我和司徒相处越久,反而觉得他离我越远。有时候望著他微笑著同人谈笑,我会回忆起我们当年在东宛的患难与共,他在车池时那夜秋萤中折射出无限曖昧的眼神,还有我们在繁城一别他那隔著手掌轻轻浅浅的一个吻,但这些都仅仅是回忆而已,现在怀唸起来,已然恍如隔世。
开始时我们之间有沉逸风,后来又多出赵仕杰,偶尔相望,也不过止於眼神交错罢了。
如今我们共同关心的问题,不在是我们之间的那些人事,而是另一些对我们而言更重要的存在。
有的故事,错过当季,就再难以恢复最初,看来我们今生注定错过无缘。
不过同他一生挚友,也不失為幸事。
正在和下人商议冬季马匹的保暖问题,身后突然传来稚嫩的呼唤。
「爹爹,念风又欺负我。」寄思泪汪汪扑到我怀裡,毫不犹豫将眼泪鼻涕擦在我胸口之上。
我一边拍著他的后背,一边故作严肃望著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念风。「你如何又欺负你弟弟?」我将止住还在抽泣的寄思放到地上,蹲下身子与念风视线平齐。
虽和寄思是双生子,念风的相貌就不如他长得白嫩可爱。即使是这样的小人儿,也能看出他身上赵仕杰明显的影子。而寄思,司徒说他长得更像我一些。
当年為生这两个小子,我差点没痛死过去,没想到女人分娩的痛苦居然胜过战场上被人劈砍,好在司徒专门找了几个有经验的稳婆,才勉强渡过难关。
从丢掉申屠那瓶药之后,我就有些后悔我那一时衝动,但随著他们一天天长大,身為人父的新奇和喜悦渐渐将所有不快抹去。
不否认,当我听到申屠说「一对亲生骨肉」时,心确实疼痛了很久。拿到药瓶之后,要失去这两个孩子的恐惧让我浑身发冷。
事实摆在面前,才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出当初的决定。
我无法扼杀我的骨肉,即使他们当时不过是两团看不出人形的肉团。
「爹爹,我没有欺负他,是他先抢了我的笔在我脸上乱画。」念风委屈的说道,他脸上果然有几道墨跡,看上去煞是好笑。我抬袖将那墨跡擦乾,笑道:「你们又不听司徒叔叔的话了麼?难道这不该是嵐枫姐姐教你们作画的时候?」
我為这两个孩子请过不少先生,都被他们捉弄得狼狈不堪,於是司徒便提出由年长他们六年的嵐枫先授他们些礼法书画——说来不知道是否我為父失败,他们除司徒和嵐枫之外,有时竟连我也管束不住。
「嵐枫姐姐带著大毛出去了,她老说我笨,不喜欢和我们一起玩。」寄思抢著说道。「对了,有个长得很像念风的叔叔来屋裡找她,我们以前都没有见过他。」
「那个人好奇怪啊,明明是找嵐枫姐姐,可是一直看看我们看个不停,还抱著寄思和我亲亲呢,我们好不容易才跑出来。」念风也不甘示弱。
「现在那个人在哪?」我心中一阵慌乱,听他们的描述,这个人难道竟是赵仕杰?
不过听说最近爻国国君病重,故将事务全部交给太子打点,自己则率僕从数人到离宫养病。
初闻此消息,我已经有些不安的预感,不过这麼多年赵仕杰都没有来打搅过我们,他总不会突发奇想就跑到这荒远之地来。
或者这只是个巧合罢了,那不过是个长得像赵仕杰的人…
我还未从两个孩子口中得到答案,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而深沉的声音。
「小凡,许多年不见,我总算将一切打点顺利,太子也已能独当一面,现在终於得出空閒来寻你了。」
我未转头,这许多年以来,所有真相虽然不能说完全大白,但至少為他过往所作所為做出诸多解释。
不知是不是眼前的念风越来越像他之故,我想起他的频率,渐渐高出沉逸风。
我想他当年说「只不过想看看我是不是你的…」后面半句大约是「命定之人」。只是一夜而已,就有了念风和寄思,也许在心裡对他承认之前,我的身体已经抢先一步。
「你来寻我,又如何知道我是否愿你来寻?」
他还是那样云淡风轻的笑:「这个牧场就是我当年和你说。小凡,我从来没有一刻忘掉,我真正想要的,并不是这片疆土,而不过是和心爱之人廝守的方寸之地罢了。」
念风和寄思好奇仰头看我,我紧咬下唇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你们先出去吧,嵐枫姐姐怕已经在书房等你们了。」我轻轻推著两个孩子的后背,此时让他们知道赵仕杰的身份,我还没有做好準备。
「在我看见这两个孩子时,我以為你多少已经开始原谅我。」
我默然,这已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他所做之事其实无可指摘,只不过我们之间的误会不断的深化,最后在我们之间建起一道鸿沟而已。
「你此后有何打算?」我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望著他。
数年未见,他的脸一如记忆中清晰,而多添的几分,是道不尽的沧桑。
不知他眼中的我又如何。
「再过数月,我将将一切交给赵晟——他与你也有一面之缘,说来也是你我的兄弟。待到那时,我就过来此处,直到你赶我走為止。」他徐徐而笑,即使双眉间微细的皱纹流露出几分不确定。
司徒楚越大约未能逃离爻先帝的宫中,并且為他生下一子,这个孩子就是小达。最后他死於爻皇宫中,这大概才是赵仕杰放弃皇子之位的真正原因。
他一旦动情,便刻骨铭心,从我瞭解到他的点点滴滴,便可见一斑。
「反正这马场也是你的,你给我一口饭吃,就是万幸,说到赶你走,我还没有那个资格。」
赵仕杰变得有些紧张,他急忙道:「如果你要因此离开…我不来就是。」
他这样小心翼翼,看得我想笑,但胸口却瀰漫出一种痛楚来。
或者我对他,并非我想像那样无情。
我摇摇头,转而笑道:「我在这裡过得十分怯意,断不会為一点小事负气离开。下个月末是念风寄思的生辰,若你赶得上,过来也无妨。」
他亦展顏而笑,又显出他那挥斥方遒的自信态度。
他缓缓接近我:「小凡,我一直想对你说,过去我并不能预知你的选择,我不过是在赌而已。」
我抬头微笑,目光扫过他那明亮如惜的双眼。
「如今,你觉得…这场赌局,你又将是输是赢?」

(全文完)



番外之夫妻相性一百问

(本文虽然是个偽NP,但是这个一百问......多多少少大家都要提下的==恨我自己啊......有的问题每个人都会回答,有的问题只有部分人回答,小凡的回答用分号断开,表示对不同人的态度。以下,杨=杨凡,赵=赵仕杰,沉=沉逸风,司徒=司徒狄燁,馒头=作者。至於小裘......写了三个问题之后,被我三振了==|||)
1.请问您的名字?
赵:赵仕杰。
沉:沉逸风。
司徒:司徒狄燁。
杨:杨凡,不过在这个时代我应该叫文炎甲?
馒头:老大,你用原名确实太个性了一点哈......
2.年龄是?
赵:三十一。
沉:二十四。
司徒:二十九。
杨:二十三,不过文炎甲好像是二十五?
馒头:......小凡,原来你是最小的......擦汗ing......==
3.性别是?
赵:男。
沉:男。
司徒:......
杨:我当然是男人,不过......文炎甲能生孩子......他到底是怎样的人我也不知道。
馒头:其实......好像......他应该是男人的说。
4.请问您的性格是怎样的?
赵(笑而不答):......
沉(低头不答):......
司徒(笑):这我也说不清吧,你觉得呢?
杨:既然他们都不说,你也不能单要我说吧?
馒头(--):你们......
5.对方的性格?
赵:善良的有点单纯,总是想装成冷漠的样子,不过是害怕受伤而已。
沉:对上心的人总是放不开,有时候无情有时候又在意些莫名其妙的小事,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司徒: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
杨:赵仕杰我总是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如果说他阴险好像也不太贴切?毕竟他对我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是单纯吧,总之就是很有心机的人;逸风......我本来以為他是个有点懦弱的人,可其实他做下什麼决定就不择手段牺牲所有去达到目的,其实应该是个坚韧之人;至於司徒......我本来以為他很变态,不过后来发现,他也不过是个无奈之人罢了,他很坚强尽责,在某种意义上我很佩服他。
6.两个人是什麼时候相遇的?在哪裡?
赵(微笑):其实在很小的时候,他刚出生的时候我就和他相遇了......
杨(==):那不是我......我第一次见这家伙是在东宛马厩裡;逸风则是刚来......咳咳,那个时候;司徒则是靠后一点,在誉王爷提出要惩罚我们的时候,想起那个时候,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了......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
赵:小小的一点,那麼柔弱可爱,一逗就抓住我的手指......(开始微笑著回忆)
杨:我说过多少次那个不是我!算了......我第一次见这家伙只觉得他不简单,具体的也来不及想;见到逸风的时候会觉得他很漂亮,不过不知道為什麼会呆在那种地方;司徒......嗯,大约那时候觉得他变态吧......
沉:我早就知道他,不过见面那时,只觉得太失望了,没想到我找了两年的人居然是这样一个人渣。
司徒:......说实话,那时候不过觉得他是个杀人越货的兄犯而已,没有想到日后他居然会有那样的作為。
8.喜欢对方哪一点呢
赵:开始的时候喜欢的是他的身份,不过后来,我是真爱上他那种单纯和率真,还有无形中流露出的不同凡响吧。
沉:也许是他完全不在乎我那些名头和身份,不过是因為」我」是」我」而喜欢我,并且,他也确实為我做了许多。
司徒:这个人有时候爆发出的动力和思想,对思想比较陈旧的我比较震撼吧。
杨:对赵仕杰,我多有些愧疚,还有就是钦佩,也许有点别的什麼,我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念风和寄思出生之后一点点解除误会才开始喜欢上他的;逸风的话,我不否然,我刚开始是喜欢上他的长相......(沉:你说什麼?!!)司徒......可能还是从敬佩和同情开始的,不过不可否认,有时候气氛决定一切......
9.讨厌对方哪一点?
赵(斩钉截铁):他没有让我讨厌的地方。
馒头:......小凡俺羡慕你......上天啊怎麼不赐给我这样一隻的说......
沉:他对别人的态度也总是不清不楚。
司徒:我其实很看不惯他居然会迷恋沉逸风。(沉:你这是什麼意思?!)
杨:最反感的,就是他们一个个都像闷葫芦一样,什麼也不对我说明,尤其是赵仕杰这家伙,我很讨厌做什麼都被人看透的感觉。
10.您觉得自己与对方相性好麼?
赵(继续微笑不答):......
沉:我不知道,不过他和赵仕杰已经有了孩子......我想我们之间阻碍的东西太多了。
司徒(笑):好与不好,其实又有什麼意义?我们此生也不会以朋友之外的身份相处了。
杨:这个问题,其实问你这个女人比较合适吧,你折腾我还不够麼?
馒头(默默飘过):不要问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11.您怎麼称呼对方?
赵:小凡。
沉:杨凡或凡。
司徒:杨凡。
杨:赵仕杰;逸风;司徒。
12.您希望怎样被对方称呼?
赵:如小时候叫我仕杰哥哥也好,叫仕杰也罢。
杨:你这家伙......仕杰哥哥......我的鸡皮疙瘩都......
沉: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司徒:随便他怎样吧,我无所谓。
13.如果以动物来做比喻,您觉得对方是?
赵:马。
沉:驴。
司徒:笨鹰。
杨:你们!难道就没一个好点的比喻麼?我觉得赵仕杰比较像蛇;逸风大部分时间是兔子,其他时候......我也说不清;司徒则像虎。
14.如果要送礼物给对方,您会送?
赵:他想要什麼我就会送他什麼。
沉:大约是书或者玉珮,不过他基本上都用不上。
司徒:我送他的枫月,是我最爱的一把佩剑。宝剑送英雄,也算是物尽其用。
杨:和他们比起来我就是一穷光蛋,实在不知道送什麼好......
赵:那两个孩子已经是最好的礼物了。
杨:......你去死!不要提到这个!
15.那麼您自己想要什麼礼物呢?
赵(满足的笑):我已经得到了。
沉:我想要他的心,他一度给过我,只不过被我错过了。
司徒:他救了嵐枫,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杨:......其实我没有那麼多要求,不过想要他们诚恳的对我,比什麼礼物都好。
馒头:知足者......长乐。(俺飘~~~)
16.对对方有哪裡不满麼?一般是什麼事情?
赵:没有什麼不满的。
沉:还说那句话,他对谁的态度都曖昧非常,让人觉得抓不住。
杨:让人抓不住的人是你啊,逸风。还是那个问题,他们时时处处都隐瞒我。
司徒:有些事情太钻牛角尖,反而不好。
馒头(点头):司徒所言甚是啊,小凡。
杨:你打算这麼和你的读者说去?
馒头:......好吧,当我没说......
17.您有什麼癖好?
赵:閒暇时候养马。
馒头:还有蒐集和司徒楚越长相相似的人吧?
赵:......
沉:看书以及游歷。
司徒:大约是率军打仗吧。
馒头:这......这也是癖好麼......
杨:吃喝嫖赌?不过我来了这裡之后,这些福利一项都没有了......
18.对方的癖好是?
赵:他喜欢吃些精緻奇怪的点心。
沉:发呆。
司徒:看美人吧。
馒头:还是司徒瞭解你啊小凡......
杨:......==|||
19.对方做什麼样的事情会让您不快?
赵:只要他好好的在这世上,我就很快乐了。
馒头:啊啊啊~~上苍,给俺一隻这样的家伙吧!
沉:你不觉得这个问题和第9题第16题重复了?
馒头:我是觉得有点,不过还是不一样吧......
司徒:我觉得答案差不多,参照上面吧。
杨凡:同上。
馒头:你们几个懒人--......
20.您做的什麼事情会让对方不快?
赵:我觉得自车池一别,我似乎就没有做过让他快乐的事情。
杨:你诱姦我那晚就已经让我不快了。
馒头(==|||):那是和奸啊小凡......
沉:我每次拒绝和欺骗他的时候吧,但是我也有我的苦衷......
司徒:大约是我们真正初见时我对他的态度,不过后来他没有提到过我让他不快。
21.你们的关系到达何种程度了?
赵(继续笑而不答):......
沉:最后程度吧。
司徒:什麼程度也没有。
馒头:你不是主动吻了麼?(虽然是隔著手掌......)
杨:地球人都知道,我就不重复了。
22.两个人初次约会是在哪裡?
赵:车池。
馒头:不是这麼大的范围!!
沉:约会?好像没有过。
司徒:那夜和嵐枫、大毛一起看秋萤的时候吧。
杨:和赵仕杰是在瀟湘楼;逸风大约是我们那天夜探翁府吧;司徒就是那夜一起看萤火。
23.那时候俩人的气氛怎样?
赵:平和。
沉:......
司徒:有些孤寂,又有些温暖。
杨:和赵仕杰那时候有点动情;和逸风则......气氛比较尷尬吧;看秋萤之时,我只觉得从没有一刻,心和别人那样近切过,不过还是觉得很孤寂,到手的一切都迟早要消失的感觉。
24.那时进展到何种程度?
赵:不过吃一顿饭而已。
沉:......
馒头:小风不行啊!你不能总这样糊弄过去啊!
司徒:什麼程度也没有,不过对视了一会儿而已。
杨:同桌吃饭,谈了谈;做了;做了点亲密动作。
馒头:小凡你......真是精炼的说哈。
25.经常去的约会地点?
赵:翁家凉亭。
沉:好像没有这种地方。
司徒:和沉逸风观点一致。
杨:这麼乱我们约会都没有经常怎麼会有经常去的约会地点?你不是搞笑麼?
馒头:我......我绝对不是搞笑......这问题不是我设计的......
26.您会為对方的生日做什麼样的準备?
赵:基本上我各方面的準备都会做好,总要的是他要开心。
沉:準备一件我喜欢的礼物,不过我们的喜好似乎相差颇大。
司徒:考虑他需要什麼,儘量给他製备吧。
杨:看情况準备小礼物。
馒头:小凡你的回答很诈耶!
27.是由哪一方先告白的?
赵:我,他还不喜欢我。
沉:自然而然,我们似乎谁也没有开口过。
司徒:还没有到那个程度就结束了,如果硬要说,算是我吧。
杨:突然发现,我好像还没有告白过啊......
馒头:小凡啊小凡,你怎麼这麼被动--难道你真的想要做受麼?
28.您有多喜欢对方?
赵:即使要付出我的一切我也在所不惜。
馒头(擦汗):还好小凡不是女人,要不妹喜妲己的故事又要重演了......
沉:我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他。
司徒:比朋友更多一些,但又赶不上爱人的程度,不过偶尔心会触动。
杨:我不知道我对赵仕杰究竟是怎样的感觉;逸风大约是我到这裡来最喜欢的一个人......不过这也就截至於念风和寄思生下来以前吧;司徒......我喜欢他,但从来没有幻想过和他发展朋友以上的关系。
29.那麼,您爱对方麼?
赵:是的。
沉:我想是的。
司徒:若说是那种爱,也许不算。
杨:......我不想回答。
馒头:确实,你的风流债太多了......
30.对方说什麼会让你觉得没辙?
赵:他说冷漠的话,我就会觉得没辙。
沉:他一旦无情起来吧。
司徒:他固执的时候。
杨:他们怎麼问都问不出什麼的时候。
31.如果觉得对方有变心的嫌疑,你会怎麼做?
赵:我会儘量挽回,如果实在挽回不了,只求他幸福。我不会让楚越的悲剧重演。
沉:我没有想过,不过他花心的可能比较大吧。
司徒:他的选择与我没有关系。
杨:我会让他选择,如果他选择别人,我就是痛苦也只能放弃,要不然还能怎样?勉强来的不过是施捨而已。
32.可以原谅对方变心麼?
赵:只要他觉得幸福就好。
沉:谈不上,如果他真如此,我想我一开始也不会喜欢上他。
司徒:回答同上。
杨:谈不上原谅,不过自己会痛苦。
33.如果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以上怎办?
赵:我会等。
沉:他自然是有事的,如果迟迟未至,我就会去找他。
司徒:过了一定时间之后,他若不来,我便会回去。
杨:找点乐子等待。
34.您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一部分?
赵:哪裡都喜欢的。
沉:具体要我说麼?他的眼睛吧,看起来很黑很亮,尤其是知道他喜欢你的时候,有时候能从中看出浓厚的感情来。
司徒:脑子?
杨:这个问题听起来好像考察变态......我比较喜欢赵仕杰的手,逸风的眉眼,以及司徒的气质。
馒头:花心大萝卜啊大萝卜......
35.对方性感的表情?
赵:若有所思的时候,那种与平时不同的沉静。
沉(脸红):那个时候......的表情。
馒头:做了做了,有什麼不敢说的,你看那廝,肯定说的毫不隐讳。
司徒:专著的看著别人的时候。
杨:当然是办事的时候了,还能是什麼时候。(馒头:我说他直白不是......)
36.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最让你觉得心跳加速的时候?
赵:他若是出什麼事情,我心跳自然会加速。
沉:他直直望著我的时候......
司徒:有些偶然,气氛所至吧。
杨:自从到这裡来以后,我常常心跳加速。
馒头(==):我问的不是这个!
37.您会向对方说谎麼?您善於说谎麼?
赵:我虽然善於说谎,不过我日后不会对他说谎。
沉:会,但我似乎不擅长。
杨:......==
司徒:说过,他当时相信了,我觉得有点对不住他。
杨:我说什麼都瞒不过赵仕杰,不过逸风和司徒......我也没有对他们说谎过,没有那个必要。
38.做什麼事情的时候觉得最幸福?
赵:和他带著孩子经营一片牧场就罢。
馒头(痛哭流涕):新好男人啊......
沉:若所有事情都能掌握,自然最幸福。
司徒:过去曾以為战场上杀敌就是最大快人心的时候,自腿受伤以后才知,其实平安的和嵐枫一起生活,偶尔有一两好友同自己饮酒畅谈,就是幸福。
杨:所谓幸福,无外乎不愁吃喝,加上个红顏知己......
馒头:很不幸你的耽美男主角,所以你注定只有蓝顏知己......
39.曾经吵架麼?
赵:吵过。
沉:吵过。
司徒:不知道算不算吵过,应该是没有。
杨:和逸风吵过,赵仕杰和他吵不起来,司徒没有什麼可以吵的。
40.都是些什麼样的争吵呢?
赵:就是关於我不告诉他的事情,还有我的身份......但其实我有苦衷啊。
沉:其实他就是要我做出选择,不过有的选择,一生也只能做那一次罢了。
司徒:既然没有吵过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了。
馒头(==):大人所言甚是......
杨:既然逸风已经说了,我想我也不必重复了吧。
馒头:你......难道你们的角度是一样的麼,你这个懒人!
41.之后如何和好呢?
赵:就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了。
沉:没有和好,出了太多的事情,我们一直没有见面。
司徒:回答同上一题。
杨:同上。
馒头:......
42.转世后还希望作恋人吗?
赵:我不相信所谓转世。
沉:如果他愿意,我自然是愿意的,可惜他也许不会原谅我。
司徒:也许吧,如果有缘分的话。
杨:......不知道,你说的对象是谁?
馒头:--也是,下辈子要是搞NP够你受的。
43.什麼时候会让您觉得」自己被爱著哪」?
赵:看见念风和寄思的时候,虽然他们的名字能看出小凡的思念,但他毕竟还是选择生下这两个孩子。
沉:很多地方,比如他对我的体贴,比如他那晚上的决断。还有他孩子的名字,我可以认為」念风」这两个字是因為我的缘故吧?
杨:......是的,至少当时是的。
司徒:只是一些曖昧的气氛而已,说不上被爱。
杨:赵仕杰对我的感情在各种细节上都能体会得到;逸风有时候会為了我的事情完全不顾形象,连基本思考能力都降低了;司徒则常常救我於危难之中。
44.什麼时候会让您觉得」也许他已经不爱我了......」
赵(苦笑):在看见念风和寄思之前,我甚至没有他爱我的感觉。
沉:他对我视若无睹。
司徒:我们直面时,他的眼神坦荡,不会在刻意避开或者找些别的事情分散注意。
45.您的爱情表现方法是?
赵:对他好,满足他一切想要的。
馒头(痛哭):上苍啊,俺再次请求你,给俺这样的一隻吧......
沉:给他暗示。
司徒:我会直接告诉他。
杨:......大约是上床,这样。
馒头:小凡你是用下半身思考的麼......==+
46.您觉得与对方相配的花是?
赵:火鹤。
沉:石竹。
司徒:腊梅。
杨:赵仕杰像文竹;逸风像剑兰;司徒像菊花。
47.两人之间有互相隐瞒的事吗?
赵:有。
沉:有。
司徒:自然有。
杨:......唯一没有的就是我......你看看你这个设定你对的起我麼你?
馒头:我......谁叫你笨啊。
48.您有何种情结?
赵:没有什麼情结。
馒头:谁说的,你不是有司徒楚越情结麼?
赵(微笑):那麼现在我就是杨凡情结了。
沉:没有什麼,如果说的直白一点,我确实不择手段想要得到权力,只因為我从小受到的不公正对待。
司徒:没有。
杨:我的情节比较XO,还是不说的好。
馒头:说的也是......那你就不要说了......亏得正文裡你装的还满正经的,到这裡就暴露了啊。
49.两人的关系是公认还是极秘呢?
赵:大约少数人知道,不过这没有什麼好隐藏的。
沉:自然是极密的,若被沉道文知道,我估计也不能活了。
司徒(笑):我们朋友关系有什麼不能公开的?
杨:其实我觉得,所有这些关系,没有一个是瞒过别人的。
50.您觉得与对方的爱是否能持续到永远呢?
赵:我能,不知道他的想法。
沉:也许吧,不过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
司徒:还没有到这个程度。
杨:......你真问我?我不知道。如果没有在身边,慢慢的也会淡忘吧。
馒头:小凡你说的真是现实到残酷啊。
51.请问您是攻方,还是受方?
赵(依然微笑不答):......
沉:受。
司徒:没有尝试,还不知道。
杨:我是攻方,几次被上都是迫於无奈的。
馒头:其实俺个人倾向你受啊......
杨(怒):為什麼?老子也是个男人為什麼要被人压?
馒头:因為只有你能怀孕而他们不能......俺不是萌生子呢?
杨:......(一拳将馒头挥飞)
52.為什麼如此决定呢?
赵:我希望他能怀上我的孩子,再说他也不可能主动和我发生关系。
沉:因為他似乎......比较能掌握主动权。
杨:情势所迫,其实我还是更倾向於和女人ML的。
53.您对现在的状况满意吗?
赵:现在这种胶著状态?不算满意,但他只要不讨厌我一切都还可以从头来过。
沉:说不上来,因為这几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司徒:这样就可以了。
杨:还好吧,我也需要慢慢调试自己的心态,以及和他们的相处方式。
54.初次H的地点是?
赵:翁家凉亭。
沉:车池牢狱。
杨:既然他们说的这样清楚了我就不用说了吧?
馒头:其实你就是说了也不会比你这句话长多少......
55.当时的感想是?
赵:担心他第二天醒来会怎样,可那时就是情难自禁。
沉:被强暴还能怎样想?
杨:两次都是脑子一团乱麻,没有什麼感想。
56.当时对方的样子?
赵:很不确定的表情,像是在做梦一样,但是月光照耀下小凡真的很美。
杨(脸红):这种事情你说这麼详细干啥?
沉:蓬头垢面,除了第一次外,一直盯著我看却没有下一步了。
杨:赵仕杰好像很痛苦;逸风也一样吧......不过那时候我对逸风就很有好感,从面貌开始。
馒头:可惜小赵长相不算太出眾啊小凡。
57.初夜的早上,您的第一句话是?
赵:没有机会再见他,我去东景為他製备武器马匹了。或者说某种程度的逃避也可以。
沉:我昏迷了好几天,所以没有这一说。
杨:无法碰面,所以这个问题无效。
馒头(==):好像俺家孩子的初夜都比较凄惨啊......
58.每星期H的次数是?
赵:没有。
沉:现在没有。
杨:说起来我现在禁欲到都要阳痿了。
馒头:你在正文裡明明是那麼正经的啊小凡......注意保持形象啊......
59.您觉得最理想的情况下,每星期几回最好呢?
赵:随便他的意思。
沉:不知道,什麼时候有感觉什麼时候做吧。
杨:自然是在不过度的情况下越多越好。当然我不愿意做下面那个。
馒头:......你就继续毁灭你的形象吧......俺不管你了......==
60.那麼是怎样的H呢?
赵:自然是两方都能得到快感的。
沉:一般的就可以。
杨:你要怎样的H呢?难道要涉及SM?
馒头:俺不写SM好久了也,你这死小孩!这麼想被SM麼?
61.自己最敏感的部位是?
赵:大概是颈部。
沉:小腹。
杨:那裡......
馒头:......
62.对方最敏感的部位是?
赵:他的耳后。
沉:......嘴?
杨:逸风是大腿内侧和小腹,至於赵仕杰......我不知道。
馒头:你们做的好糊涂啊......
63.如果用一句话形容H时的对方?
赵:迷茫但美丽。
沉:很色情和主控的感觉,有点坏。
杨:很诱人。
馒头:大爷,你说的是谁啊==?
64.坦白地说,您喜欢H吗?
赵:坦白的说,除了小凡之外其他的不过是如吃饭睡觉一般解决问题的行為。
沉: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吧。
杨:只要舒服的话我还是喜欢的。
馒头:......那麼攻受是不是无所谓的?
杨(==):被压的时候我从来也没有舒服过好不好?
65.一般情况下H的场所是?
赵:只有过一次,在花园裡。(馒头:俗称野合......)
沉:床上。我没有什麼特殊爱好。
杨:哪裡都行,不过环境最好还是好一些的好。
66.您想尝试的场所是?
赵:床上。
馒头:可怜的小赵摸摸......
沉:没有什麼想尝试的地方。
杨:我的经验告诉我还是在床上好,但床要软要大。
67.冲澡是在H之前还是之后呢?
杨:有条件的话之前之后都想要,不过一直没有条件,所以都是之后的。
赵:自然是之前之后都洗的。
沉:我和他们一样看法。
68.H时两人有什麼约定吗?
赵:没有。
沉:他说过他不会放开我。
杨:好像没有,我不记得了。
69.您与恋人以外的人发生过性行為吗?
赵:是的。
沉:是的。
杨:是的。
馒头:你们......--......
70.对於」如果得不到心,至少也要得到肉体」这种想法,您是持赞同态度,还是反对呢?
赵:虽然一直认為没有任何意义,但面对小凡的时候不自觉会有这种想法。
沉:也许是赞同吧。
杨:做爱是两情相悦的事情,要是强迫很没有意思。
馒头:小风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暗示你是M?
71.如果对方被暴徒强姦了,您会怎麼做?
赵(眯眼微笑):我相信小凡不会任人宰割......当然如果发生了的话,我会让那人生不如死。
馒头:可是小裘还好好的活著不是?
赵:......那是因為他对小凡还算客气,再说我也答应了他的妾放他一马。
沉:他麼?赵仕杰自然会有所动作,我不必怎样。
杨:赵仕杰不可能;逸风的话,我自然不会放过那个家伙。
72.您会在H前觉得不好意思吗?或是之后?
赵:不会,不过会担心他的反应。
沉(脸红):都会有一点吧。
杨:為什麼要不好意思?明明是你请我愿的事情。
73.如果好朋友对您说」我很寂寞,所以只有今天晚上,请...」并要求H,您会?
赵:看对方是谁。
沉:拒绝。
杨:既然她都要求了,我自然不会拒绝......前提是这个朋友是女人。
馒头:小凡......你的脸被你自己丢尽了......
74.您觉得自己很擅长H吗?
赵:也许。
沉:不算。
杨:应该是吧?
馒头:什麼叫做应该是吧?
杨:因為明明应该很擅长,可是你把我写败了。
馒头:......是,俺很不会写H,泪。
75.那麼对方呢?
赵:小凡不太习惯在别人下面。
沉:他应该是很擅长的。
杨:赵仕杰很嫻熟;逸风比较生涩。
76.在H时您希望对方说的话是?
赵:希望他不要错叫别人的名字就好。
沉:希望他能说出他对我的想法吧。
杨:赵仕杰我实在无法想像;逸风......当然是什麼都说不出来的状态最好。
馒头:......俺败了,你以為这是情趣调教麼?泪......
77.您比较喜欢H时对方的哪种表情?
赵:他双眼只能看见我的影子时那种迷茫。
沉(脸红不语):......
杨:赵仕杰的话,我不知道,不过倒很想看看他被我压倒的样子;逸风的话,当然是沉迷的表情。
赵(温柔的):如果你愿意,我在下面也无所谓。
馒头:泪......小赵,你实在是太好了55555555
78.您觉得与恋人以外的人H也可以吗?
赵:作為排解欲望的渠道,还是可以的,不过如果小凡不喜欢的话,我自然不会。
杨:随便你......你爱怎样我怎麼管得著。
沉:......无所谓,如果是為了我想做的事情。
杨:我和赵仕杰这点上观点一致,这种事情不过是个享受罢了,另外还能锻鍊身体。
馒头:泪水......俺明明是那麼CJ的馒头,怎麼会有这麼个色宝宝......
79.您对SM有兴趣吗?
赵:没有。
沉:没有,不过粗暴一点我也不太在意......
馒头:所以我说你是M受啊......==
杨:玩过几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促进性趣。
馒头:俺不认识你......
80.如果对方忽然不再索求您的身体了,您会?
赵:他从来也没有索求过。
沉:大约是我们之间出了什麼问题吧。
杨:自己解决,那还能怎样?
馒头:是,是......大人您BH......
81.您对强姦怎麼看?
赵:这样的男人实在太过无能。
馒头:难道您没有听说过现在女性也......那个啥男性麼?
沉:不过是低俗者的行径罢了。
杨:我不屑做这种事,也满反感这种行為。
82.H中比较痛苦的事情是?
赵:地方太不好,他受了些伤害。
沉:伤口有点裂开的痛。
杨:被压以及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欲望吧。
馒头:(俺不发表评论......)
83.在迄今為止的H中,最令您觉得兴奋、焦虑的场所是?
赵:因為一共只有一次,所以没有什麼最可言。
沉:第一次他没有做到最后,翁家书房裡......
杨:既然他们都说了,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补充了......
馒头:......嗯,我们这个不是H文,也不知道这个问题怎麼回答啊......叹气ing,要是清水文怎麼办啊?
84.曾有过受方主动诱惑的事情吗?
赵:暂时没有。
沉(脸红):有......
杨:我没有诱惑任何人,逸风是诱惑过我的。
馒头:摸摸小凡,可怜的孩子,其实你被上的次数比你上人的还多啊......
85.那时攻方的反应是?
赵:如果真有,我想我会很高兴。
沉:他犹豫了,但是最后还是做了......
杨:没有诱惑,拒绝回答;我怕伤了他,可是他实在是......(开始回忆)
馒头:这些问题太考验作者俺了......55555555
86.攻方有过强暴的行為吗?
赵:......应该不算吧。
沉:没有,他一直很温柔。
杨:我没有,不过我每次被上几乎都是被强暴,难道是我人品不好的缘故?
馒头:除了大毛你好像都是和奸吧。
87.当时受方的反应是?
赵:他喝醉了。
沉:既然没有这种事情,那麼这个问题也没有意义了。
杨:我喝醉了......
馒头:所以我说是和奸了......
88.对您来说,」作為H对象」的理想像是?
赵:自然是小凡。
沉:大约就是他吧。
杨:什麼叫做大约就是?我......其实我比较喜欢女人,不过小风也不错。
沉:什麼叫也不错?
杨:嘿嘿......你就当没有听见好了......
89.现在的对方符合您的理想吗?
赵:是的。
沉:......目前為止前途未卜。
杨:......目前没有这个对方。
90.在H中有使用过小道具吗?
赵:没有。
沉:没有。
杨:没有,不过以后可以尝试尝试......
馒头:好......我在你身上用好不好?
杨:你这个死女人,你有胆子试试看?
馒头:哼......哼哼哼......话说你娘俺除了清水就是SM,最不会写的就是这种健康向上的H......
91.您的」第一次」发生在几岁的时候?
赵:十三。
沉:十八。
杨:十二。
馒头:小凡,你居然比早婚早育的古人还......==
92.那时的对象是现在的恋人吗?
赵:不是。
沉:不是。
杨:当然不是,那是个成熟的女人,比我大出一倍多。
馒头:......你们都很诚实啊......
93.您最喜欢被吻到哪裡呢?
赵:嘴。
沉:嘴。
杨:我比较喜欢别人吻我的脖子。在做的时候我发现逸风其实喜欢有人咬他耳垂。
94.您最喜欢亲吻对方哪裡呢?
赵:嘴。
沉:嘴。
杨:没有什麼最喜欢的,最常规的还是嘴吧,比较方便。
馒头:方便?
95.H时最能取悦对方的事是?
赵:还在摸索。
沉:顺著他的意思一些......不那麼拘束。
杨:我自然而然而為之,不过只要安过程办事,一般来说他们还是很满意的。
馒头(掩面痛哭):小凡,俺怀疑你的真实身份是不是MB啊?
杨:还没到那个程度你哭什麼哭,我很爱护自己的身体,不过我不否认我喜欢性爱。
96.H时您会想些什麼呢?
赵:他会怎样想。
沉:没有什麼想法,不过会觉得幸福中夹杂著悲伤,若然只是单纯的做爱可能会什麼都不想吧,可那个时候我实在矛盾。
杨:和赵仕杰没有什麼想法,不过觉得他很奇怪而已;逸风则怕伤害到他,会不由自主的小心。
97.一晚H的次数是?
赵:只做了一次他就晕过去了。
沉:一次或者两次。
杨:和赵仕杰一共就只有一次;逸风的话,多少次也行的。
馒头:你不怕精尽而亡麼......
杨:我自然有分寸的。
98.H的时候,衣服是您自己脱,还是对方帮忙脱呢?
赵:我帮他脱的,我自己的当然是自己脱。
沉:自己脱,不过他也脱一些。
杨:谁有空谁脱吧。
馒头:小凡你这个答案也太......==
99.对您而言H是?
赵:一种生活习惯,不过同心爱之人的话自然不仅仅是如此。若要说的话,应该是沟通感情的渠道。
沉:证明。
杨:也分人,我不会和自己没有好感的人主动上床的。
馒头:小凡你看看问题,你这个回答扯太远了吧!
100.请对恋人说一句话
赵:如今我已经有了能保护你的力量,今生今世我不会放手。
沉:对不起,我们今生的错过,多半是我太懦弱。
杨:死女人,你要我和谁说?
馒头:......好吧,你不说也罢,反正累死的人也是我......泪。

--END—


番外一

申屠施走上露台,看见赵仕杰依然立在那处,不免有些叹息,将手中的紫貂披风轻轻盖上他的肩头。
「你是何苦?」他叹道,「以你的手段,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将他留下,你為何要选择任他离开?」
赵仕杰苦笑道:」可惜这一百种方法中没有一种能让我不继续欺瞒他......我俩之间的癥结也就在於此,我此生最大的憾事莫过於楚越死时无能為力,但至少杨凡......我想让他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
申屠苦笑道:「即使他腹中是你唯一的骨肉,你竟也舍得给他那药。你也真是敢赌,若他稍微狠心一些,或者知道了沉逸风未死之事,恐怕他会毫不犹豫将那药服食下去。」
赵仕杰道:「我不告诉他沉逸风的境况,不仅是同誉王爷有所约定,也因為我的私心使然。」
「你竟然如此痴情,我......那些一直倾慕你的人看见,不知又要如何心碎了。」申屠也将视线投往那莽莽雪原,天地之间一片苍茫,竟徒然生出许多心酸来。
赵仕杰低头看他,发现对方也隻身著一件单衣,脸色因為严寒儼然已有些青白,更显得不像这世间之人。
赵仕杰轻轻将身上的紫貂披风脱下,再覆在申屠施身上,笑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军师,可不能让这场雪冻出病来。」
申屠嘴角轻斜,喃喃道:「是啊,最重要的军师,如此而已......」心中其实早就明白,也做了自己的选择,不过听他这样一说,胸口还是如裂开一个洞口,疼痛且寒冷。
即使身上那厚厚的紫貂披风还带著对方的体温。
「你接下去要如何?就此将他放开可不是你的作风。」申屠望著眼前的男子,对方眉间是熟悉的坚毅,他明白,这个男人已经有所决定。
赵仕杰道:「我父皇还有一个孩子,虽然是楚越当初被他强迫所生,毕竟还是楚越的骨肉,所以在楚越死时,我将他从宫中偷了出来,现在也已是成人了。」
「你想扶他為皇?可现在局势未定,你又确信他能肩负此大任?别忘了你和皇上的约定,况且若天下再次大乱,杨凡怕也不会安生。」
赵仕杰只是笑笑。
若不是顾忌到这点,他到寧愿选择司徒的位置,即使放弃所有,即使对那人以礼相待,陪伴在他身边,也总好过孤单一人遥遥思念。
「在这几年之中,我要让他能独当一面。」
「而你,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申屠努力忍下心中苦痛,微微頷首。
「若為你所愿,属下自然全力以赴。」
如今也只能以此关系為媒介,既无法与之為友,也无法与之為伴。
突然喉咙一样,申屠无法自抑的咳嗽起来。
摇头微笑安慰眼前人温柔而残酷的担心,将染了血的袖口悄悄藏过。
那麼就看吧,看我这破败的身子能撑到什麼时候......是不是,能到看见你心愿达成的那日......


番外二

夜凉如水,屋裡那人呼吸已均匀而平缓,应该已是入睡了。
赵仕杰微微叹一口气,虽然已将帝王之位交出,安然隐退於这一早就备好的所在,但和那人之间,却并未有任何进一步的发展。
看著念风和寄思,只是想想那名字的出处,心裡就有些难以言喻的挫折感。
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那人已接受自己存在於他身侧,能看他带著自己的孩子一脸幸福满足,就应该知足而乐。
得到沉逸风将至消息之后,自己便有些魂不守舍,不知会被几个人看出来。
此时此刻,若要说出:「是他选择,我自然无怨。」恐怕是已难开口。
人心总是这样,得到一点,又想要更多的一些,尤其是......他现在尚还不知沉逸风未死之事,即使过了这许多年,谁又能保他在看到那人出现之后不会再燃旧情?
发现自己实在想的太多,赵仕杰微微苦笑,叹一口气。
「仕杰?」屋裡人似是被那声叹息扰了清梦,模模糊糊的问道。
赵仕杰躲也躲不过,索性也就推门进到室内。
「这麼晚了,你不睡觉,跑到我这裡来唉声叹气,又是為何?」那人半支起身子,还带著睡意的眼中流露出些许调侃的意味。
赵仕杰无奈笑笑,道:「不过是明日要来一位故人,有些顾念而已。」
那人促狭道:「怎样一位故人,会让你坐卧不寧,倒也不似你了。既然明日此人就要来,你不若早些安歇吧。」
赵仕杰心念,能让我坐卧不寧的,独你杨凡一人而已。只这句话,怎样也说不出口的。
他立了片刻,终是决定告诉那人,将来之人是谁。
岂料那人道:「也罢,今日念风和寄思难得竟留在司徒那裡了,我自己一个人睡倒也觉得这屋裡过於空了些,你要不嫌,索性就和我挤挤吧。」说著就将身边的位置让出了些。
虽则两人之间还未到你情我爱的地步,如今倒也因為共有那两个孩儿,关系融洽贴近了许多。
赵仕杰倒也不推却,脱了鞋袜,和衣躺到那人身边。
心中浮上一丝暖意。
犹豫片刻,终於还是开口问道:「你是否想知道明日谁来?」
那人却避开这个问题,只说:「你打算就这样睡?」
赵仕杰叹一口气,解了外衣,又复躺下。
却听那人道:「你不用担心,就算逸风回来,我和他......也再无可能。」
赵仕杰不防他竟突然来这样一句,一时竟未说出话来。
那人又道:「明日要来的,就是他吧?」
赵仕杰瞬息便稳了心神,頷首道:「是,你原来已经知道了。」
那人笑道:「即使是知道了......我却也不能知道我见了他真又会如何。只是他现在已经有人在旁,我......」他别有深意的望了赵仕杰一眼,接著道:「大约那些情感也淡了。」
赵仕杰心头倒瀰漫上些说不出的东西来,堵的有些难受。
他明白了那人的意思,时日久了,又有了隔阂,感情自然是淡了。
最无情的,还是眼前这人。
他不禁自嘲笑笑,若不是紧紧相逼,伴其左右,恐怕被遗忘的速度,是比谁都快吧。
那人起身拉开被子盖在他身上,道:「你竟然如念风一样,连被子夜不会自己盖麼?」
终是说了一句:「早些安歇吧,他们一早就要过来,总是要做些準备的。」
那人手上一顿:「这些事情,你早就打点妥当了吧,我又何须操心?」
但也逕自拉了被子卷住身体,只留给赵仕杰一个背影。
虽无话,却难以成眠。
对方的呼吸也不复轻浅,看来也是再未入睡。
又不知过了多久,远远传来三更的梆子声,那人索性坐了起来。
「见他之前,我看我得要同你先将这话说明白了。」他拉开赵仕杰身上的棉被:「我知道你未睡著。」
赵仕杰也坐起来,先拿了自己外衫披在那人身上,虽还未落雪,天却一天寒胜一天了。
「你究竟是要我如何?要留他下来还是随了他去?」那人扯下他刚披在自己肩上的衣服,「难道我还说的不明了麼?」
原来他还是这样衝动......赵仕杰苦笑著收起外衫,道:「我什麼也没想,不过是......现在他身边有誉王爷,终究是有些不便。」
「你担心我见了他们在一起会受不了刺激?」那人掩面而笑,声音裡却夹杂了一丝悲慼。「若是这样倒好,他有了依託,誉王自然会好好照顾他,若他同我......我却没有那个信心能兼顾他和念风寄思,总会有些偏颇吧。」
赵仕杰自然知道他未说的是什麼,念风寄思,只要知道那段过往之人,都能猜到这名字依託的思念,只不过,这两个孩子终究是他的儿子,那人和沉逸风之间,一辈子都会有这样的隔阂存在其中。
他竟然是全都知道,而且,也将一切都想透了麼?
怕只怕,这人那些许的优柔寡断,在见了沉逸风之后,又会死灰复燃。
沉逸风虽然现在随了誉王,可也传闻誉王未动他一根寒毛,沉逸风到底做了什麼决定,赵仕杰也无从得知。
唯一知道的是,誉王前几日飞鸽传书,约了日子,说要前来拜访。
两人本已无甚瓜葛,加上现在身处此地乃是一件秘事,并无几人知道,那麼誉王既然能得知,自然事费了些手段。
他為何这样做,自是不难推断。
所以,一切皆要等了明日......
赵仕杰再次叹一口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明日要见他,你总也要精神些才好吧,至少也不能缺了礼数。」
「你......」那人像是憋了一口气,终於还是忿忿看了他一眼,拉起被子又复躺下。
赵仕杰看著他的的背影,摇了摇头,终於还是躺下。
不知道他那硬生生吞下去的半句是什麼,但却奇蹟般的安下心来。
明日如何,就明日再说吧,难得此刻能与他同床共枕,為何又要為旁的事情干扰了心神?

当看见那个纤细得几乎要被风吹走的人时,杨凡几乎不能相信那就是当年那个翩翩公子沉逸风。
当他看见那双眼之后,早就想好的说辞,一句也再说不出口。
沉逸风幽深的瞳中,水波不兴,一丝情绪也觉察不出。
杨凡还未开口,赵仕杰已开口问誉王道:「沉公子身上可是出了什麼变故?」
誉王点点头,细心拂去沉逸风肩头几根断髮,道:「他身上的毒是解的差不多了,可头脑却受了些影响,常常记不起事情。」
赵仕杰道:「你带他来见小凡,难道就不怕他想起什麼?」
誉王苦笑道:「他身子是一天弱胜一天,若不带他来试试,恐怕......」
杨凡自是听的真切,心裡犹如刀割一般。
已经经歷过一次失去,就再也不想尝试第二次。
即使现在的境况,已经和那时候大相逕庭。
他不自觉往赵仕杰的方向望去,发现对方也在看著他。
赵仕杰对他一笑,轻轻点头,眼神之中是宽慰和鼓励,疼痛也就此奇蹟般的平复了些,杨凡也对他一笑。
「逸风是我的朋友,如果有能用到杨凡的地方,只要是力所能及之处,杨凡定然不会推却。不知誉王爷又希望我如何协助?」在这两人面前,自然只能忍了将沉逸风好好瞧个清楚的衝动。
只不过,前夜那些担忧,也随著见到他之后渐渐消失。
赵仕杰竟然也会忧心忡忡,怕是他也不知,自己心中沉逸风究竟还存了几分爱恋。
就算问到自己,恐怕也难有一个定论。
见了面,竟然发现,除了為他真在人世激动之外,已然再无任何想法。
曾经深刻的想念,终於还是随著时间淡了。
随意说了几句,誉王又问了司徒的近况,客气之后,沉逸风突然轻轻道:「子陵,我有些冷。」
赵仕杰笑道:「倒是我们疏忽了。」
命下人将他们领到早已收拾好的厢房,又说了些檯面上的客气话,赵仕杰道:「王爷和沉公子先休息片刻,待夜饭之时,我们在说其他。」
誉王笑道:「赵兄客气了,唤我子陵即可,这次还要多方仰仗申屠先生的帮忙。」
杨凡站在一旁,不禁去看沉逸风。
那人只低著头默默站在誉王身边,像是身边的一切都映不进他的眼中。
一前一后离开,杨凡忍不住问赵仕杰道:「你对此怎麼想?」
赵仕杰道:「只看你如何想了。申屠大约会比他们迟一天到,这次為了尽力将逸风公子治癒,他请了他老师出山。」
杨凡心念中想问他的自然不是这事,却被他话锋一转,也只好闭口不提。
於是又道:「逸风这样,我自然是担心的,可难道你没有觉得有些奇怪?」
赵仕杰笑道:「小凡有什麼想法,不妨直说?」
杨凡看了他的笑脸,又是一种胸有成竹的意思,不禁有些气闷,道:「我也说不清楚,但总觉得誉王爷此行并非像他说的那样简单。」
「你以為他又有什麼别的意思?他对那沉逸风......你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怕是也挣扎了许久,毕竟逸风公子对你的情谊,你比谁都清楚。」赵仕杰道。
杨凡想了想,又道:「逸风身体孱弱,如此只要将我唤过去即可,為何又亲自前来?找到这个地方,肯定要花一番功夫的吧。」
赵仕杰讚许的笑笑,并未接话。
誉王自然也明白杨凡对他的意义,知道就算请了,赵仕杰也不会同意就让杨凡贸然前往。
不知道这一点的,大约也只剩下杨凡而已。
只不过,他们前来这一点,确实是有许多疑点在其中,也只能待日后慢慢见分晓。
「你先不要想,既然逸风公子难得来这种乡野之处,那你就陪他好好看看这裡,对身体也无害处。」
杨凡低头想了想,长长出了口气,终於犹豫道:「我以為你会有些介怀?」
听到这话,赵仕杰本想说我又能有什麼立场去介怀这些,但看了杨凡的犹豫,本有些微的惆悵,也就此烟消云散。
犹记从前,他為了沉逸风与己决裂的事情,解释和补救,他都不看一眼,断然离去,连一分犹豫也无。
自从到这裡以后,也能觉察出他态度的变化,刚开始时那种排斥已经淡了,和孩子们在一起,见他只有满心疼爱而无一丝厌恶的表情,赵仕杰也会偶有自己能享有此天伦之乐而觉出此生最大的幸福也莫过於此。
但两人之间至今為止,也不过止於礼而已。
就连那两个孩子,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

用过晚饭,沉逸风推说头痛,誉王还未说话,赵仕杰便道:「我有些事情要和子陵兄商议,不如小凡你先带逸风公子去休息吧。」
杨凡见誉王一副担心的情态,却也未表示反对,便点头道:「也好,你们若有什麼结论,记得告诉我。」
他搀了沉逸风,对方倒也没有反抗,将一部分身体的重量依在他身上。
赵仕杰目送两人离开之后,吩咐下人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下去,对誉王道:「我们换个地方谈?」誉王忙道:「我此行的目的只為唤回他的记忆而已,并无其他,仕杰兄不必想的太多。」
赵仕杰笑道:「你和我虽然钟情之人不同,心念却是一样的,我自然瞭解你的感受。」此刻下人撤了碗碟离开,他又道:「有些别的事情想问问子陵兄,我现在一介布衣,你就是要寻些什麼利益,千里迢迢的跑来,只是得不偿失。」
誉王笑道:「这是仕杰兄对我的警告麼?」
赵仕杰并不回答,也微笑著道:「子陵兄可否移驾到我书房?」
誉王頷首,起身同他同往。
杨凡搀著沉逸风,缓缓在长廊中走著,傍晚的风有些冷,沉逸风往杨凡身边靠了靠。
「逸风......」觉察到对方将头靠在自己肩头上,杨凡低头轻声唤道。
沉逸风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黑阴影。
将他带到距离自己房间最近的那间厢房--这正是赵仕杰的安排。
收拾了床铺让他坐下,杨凡道:「逸风,你若是不舒服,唤下人上些热水梳洗一下就早些安歇吧。」
沉逸风望著他,突然道:「我胃裡有些难过,想喝点热水。」
杨凡看著他,只见他用带著悲慼和茫然的眼神望著自己,心中生出许多不忍来。
当年的沉逸风,那有点骄傲有点轻狂又有点张扬的沉逸风,岂会有这种如弃犬般可怜兮兮的眼神?
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沉逸风却并去接。
「杨凡,你為何自那之后再也未来找过我?」他伸出手来,抓住的是杨凡的袖子。
杨凡不防他突然说出这话来,吃了一惊。
「你的记忆......难道不是......」他有些艰难的吐出这句话来。
沉逸风闭上双眼,忧伤的笑笑。
「若他知道我记忆尚存,我又有什麼理由来见你?」
杨凡此时是真正的吃惊了,心裡的感情太过於杂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高兴和慌乱究竟何种感情更多些。
定了心神,他不动声色拂开沉逸风的手,将那杯水放在桌上。
「明日申屠和他老师就要过来,如果事情顺利,你身子康复了,自然最好......」杨凡看著沉逸风急切的目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麼。
总算知道自己觉得怪是怪在何处了,原来沉逸风并未失去记忆,难怪会在偶尔交错之中,觉得有个熟悉的视线望著自己,回头之后,却什麼也没找到。
赵仕杰态度也是模棱两可,杨凡不禁有些茫然。
以他之能,不可能未看出沉逸风记忆尚存,那麼赵仕杰又為何给自己和他单独相处的机会?他究竟是太过自信,或者......他自己也在矛盾是否要放弃这样乏味的生活?
那个可以為了心上人抛弃所有的衝动已然不复存在,杨凡已不止是杨凡一人,还有念风寄思,不得不思量前后利弊。
更况且,时日已远,若要寻回当年的想念,怕也是难了。
沉逸风凄然一笑,道:「我当年做的那些,是我对不起你。可......如今我也算是招了报应吧?」
杨凡看他摇摇欲坠,急忙上前扶住,道:「过去的都过去了。我从未觉得你对不住我......」沉逸风被他拉得往前一倾,倒在他怀中。
杨凡也是不防,身体僵了片刻,在心中叹一口气,扶了对方的肩。
心裡更多的是痛惜而不是掛念,这个人毕竟在自己心中佔据过一块领地,而今也未完全撤离。
「爹爹,爹爹,寄思发烧了,司徒叔叔让我来找你。」稚嫩的声音伴著门被推开,念风探进头来。
杨凡急忙将沉逸风小心扶坐到床上,转首问道:「念风,你一个人过来的?」
沉逸风身子一震,抬起头来望著他。
念风扑到杨凡怀中:「嵐枫姐姐同我一起来的,她和大毛在赵先生那裡等著。」
「这是你的孩子?」听到他口中那名字,沉逸风心中百味陈杂,声音难免也有些干涩,「原来你竟已成婚了......怎麼......从未听你提起?」
杨凡闻言一顿,突然不知如何对他说才好。他抱起念风,思量片刻,道:「我还未婚娶。这些事情待明日再与你说。你先不要想的太多,早些休息罢。」说罢便逃也一般离去。
沉逸风呆呆望著他的背影,想了一会儿,又记起念风的小脸,突然觉得有些眼熟。
「赵仕杰?」他猛然反应过来。
并非没有听说过司徒楚越的事情,大约也猜到那两个孩子是谁所生。
沉逸风口中涌起难言的苦涩。
他竟然能為了赵仕杰屈居其下?这是自己想也没有想过的事情。可為何,他们之间如今看来又好像缺了什麼?

待杨凡赶到司徒住处,寄思已经服下汤药睡著了。
见杨凡进屋,坐在床前的赵仕杰站起身来,将位置让给对方。
杨凡也顾不得其他,刚一坐下就用手去探寄思的脑门。
温度并不像想像那样高。
「申屠刚赶过来看过了。」赵仕杰很简短的说明。
杨凡鬆了一口气,觉出些许疲惫来。
司徒也进来,对杨凡道:「天已经晚了,不如你和仕杰就在这裡留宿一夜。」
杨凡想了想,转头看赵仕杰。
只听对方道:「誉王爷那边我已经安排妥当,逸风公子小凡也送回屋了,庄裡还有黄管家,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我们留在这裡未尝不可。」
杨凡情知他这番话实则是说给自己听的,便也点了点头,问道:「申屠呢?」
赵仕杰道:「他连夜赶来,此刻也是疲惫不堪,寄思热度下来,他也就去休息了。」
杨凡道:「如此,我就在此看顾寄思,你们先去歇息吧。」
司徒本想说些什麼,最终还是抱了念风,只道:「杨凡你若是有什麼要求,儘管叫人就是。」
留了几盏灯,杨凡愣愣的望著床上的寄思。
沉逸风的归来,确实在他心中激起了自己也未想到的巨大涟漪。
只不过他也迷茫,放下无法尽然放手,要重拾,实在也太难。
影子随著灯火在墙上跳跃,杨凡摸了摸寄思的脸蛋,已经不在烫热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虽则很轻,却在这万籟俱静的夜晚尤其响亮。
杨凡转过头来,原来是赵仕杰拿了一床毯子进来。
正待开口,赵仕杰却将手指放在唇前,微笑著指了指床上的寄思。
杨凡明白他的意思,顺手扯过一张凳子,摆在身边。
「你如何不去睡?」他轻声问道。
赵仕杰帮他将毯子披在身上,道:「我也掛唸著寄思,又想到这后夜天凉,给你带床毯子过来,免得明日你也招了风寒,便不好了。」
杨凡紧紧攥住那毯子,紧得手指关节都泛白。
赵仕杰也未坐下,逕自去给他倒了一杯暖水。
「仕杰......逸风他,你觉得怎样?」杨凡开了口,却不知自己究竟该问对方什麼,结果说出一句话来,竟是一点头绪也无。
赵仕杰将水递到他手中,道:「小凡是要告诉我,逸风公子未曾失忆的事情?」
虽知道此人肯定已经算了出来,杨凡的手还是抖了抖。
赵仕杰不待他理清头绪,便道:「我已经同誉王说清,他虽则有些愤怒,多还是不信。」
杨凡道:「若不是逸风亲口对我说出来,我怕也是不信的。」
赵仕杰道:」你们都对他存了情谊,我这旁观之人,反而看的清楚些。」
杨凡脱口便道:「即使换了是我装作失忆,你怕也能看的出来吧。」说了这话又有些后悔,赵仕杰和他之间,本就剪不断理还乱,自己这麼一说......自然表明已经知道赵仕杰对自己的情谊,如此一来,就不该提起沉逸风才是。
赵仕杰却笑道:「就算看出来,你既然要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我肯定也不会揭穿。」
杨凡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道:「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累罢了。你如何不会......」后面却猛然顿住,自己却吃惊了。
他竟然差点说出:「你如何不会同沉逸风一样,明明白白将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赵仕杰并非没对他表示过,不过那时,被他一口拒绝。
从此再未提起相关之事。
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本以為也就会看到念风寄思慢慢长大,赵仕杰虽什麼也不说,日夜陪在身边,倒也成了一种习惯。
可是沉逸风偏偏在这个时候再度出现。
还是那样令人无法不顾的凄凉姿态。
若要回去从前是断然回去不了,可......自己真能眼睁睁的看著逸风如此痛苦麼?
选了一个,必然要伤害另一个。
其实谁也怪不得,唯独该怨的,不过这个瞻前顾后犹豫不决的自己罢了。
「仕杰,这麼多年,你可后悔过?」杨凡定定的望著赵仕杰的脸,有些事情,该说清的,难得有这个机会,自然要说清楚。
否则无论做了怎样的决定,都会有所遗憾。
赵仕杰不答,反而问道:「你觉得我该后悔麼?」
杨凡一时语塞。
此时床上发出些细小的声响,两人都急忙往寄思那裡看去。
寄思不过翻了个身,听那悠长的呼吸,依然睡的很熟。
「我说过,我和你这样,又有念风寄思,已经够了。」赵仕杰道。
杨凡道:「如此你就满足了?」
赵仕杰笑道:「我伤了你一次,过了那麼多年,你依然未能谅解。若我再强求什麼,你怕是会离我越来越远罢。」这番话一直在心底压著,如今总算是说了出来。
大约是沉逸风的到来,也对自己造成了些印象吧。
赵仕杰苦笑。
杨凡此时的矛盾,他怎会不知?
只看念风寄思的名字,就知道那个人对他而言与眾不同。
沉逸风来之前,自己已经知道杨凡会不忍会犹豫,但那时他那句「我此生也不可能同他再在一起」总算还是定了些心神。
恐怕杨凡自己也没有想到,即使过了这许多年,沉逸风的影子,依然在他心中挥之不去。
杨凡看他竟然是一副自己从未见过的受伤神情,也是一愣。
心中钝痛著,不知该站在什麼立场上去安慰他。
只因為伤他如此的人,正是自己。
一冲动,拉过对方那人的头来,就将双唇印了上去。
赵仕杰停顿一瞬,即按住对方后脑,将舌探进那微啟的口中,纠缠不休。
不过一时意乱情迷,谁知道若是清醒过来,又会怎样。

杨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他浑浑噩噩的想了片刻,突然念起应该在寄思床前守著,不知何时,竟然入了梦,连被人搬到床上也未能觉察。
他急忙掀被起身,可还未待他打开房门,就有一人已然推门而入。
除了赵仕杰还有何人?
扬凡见他手中端了一碗热粥,大约是要送给自己喝。
「寄思如何了?」他此时如何顾得自己,推开那粥急急问道。
赵仕杰頷首笑道:「昨晚一直睡的很好,早起温度就已下去,申屠看过也说是无事了,今天他们都和我们一起回牧场。」
杨凡鬆了口气,倒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说要看顾寄思,自己反而睡死过去,不知赵仕杰是否是彻夜未眠,他心上不禁涌起一丝愧疚。
赵仕杰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笑道:「司徒后半夜派了两个使女过来,我也不是全无休息。」
他顿了顿,又道:「你还是先快些用了早饭罢,毕竟逸风公子和誉王还在牧场等著。」
杨凡便接过那碗咸粥来,吃了几口,觉得腹中有些闷闷的难受,可赵仕杰就在一旁看著,不好拂了他的意,就又勉强吃下去半碗,将剩下的放在一旁。
「我们可以动身了麼?」他看了看门外,天阴沉沉的,但显然时间已经不早。
赵仕杰对他点点头,逕自收了粥碗。
「司徒已经备了马车,再过半刻,你到门口和我们汇合吧。」
他走之后,杨凡才忆起自己并未洗漱收拾,急忙唤了下人取了洗脸水,匆匆打理后套上衣衫就出了门。
其实并不想回去,沉逸风既然已经揭了底牌,那麼,他的意图也就不言而喻。
一个是默默付出却将情感深藏不外露且為那两个小儿父亲的赵仕杰,一个是在自己心中佔了重要地位的过去恋人沉逸风,此一回去,必然要在二者之间作出选择。
如果说三人一起生活,不要说那心高气傲的二人,即使杨凡自己,也难於接受。
坐在车厢之中,念风寄思被赵仕杰和杨凡一人一个抱在怀裡,申屠和他那德高望重的师父另乘一辆,就这样不徐不急的缓缓颠簸著往回走。
寄思病刚痊癒,念风又因夜裡睡的晚了,两个孩子上车不久就先后睡著。
一时间,除了马蹄和车轮发出的声音,车厢裡竟是静的吓人。
「申屠的老师有把握治好逸风麼?」杨凡突然不安了起来,这种冷清,这样看似淡定却沉默到反常的赵仕杰,让他不自觉想寻些话题。
可不知说什麼合适。
这种优柔寡断的态度,只能让三个人愈发的难受。
但要说下定决心,又是谈何容易的一件事?
「申屠的手段你也不是没见过的,更何况他那传说中的师父......再说,逸风公子那病,多还要靠他自己才能痊癒。」
杨凡知道他指的是沉逸风假作失忆的举措,本想辩解几句,最终还是未继续这个话题。

第一次觉得,司徒的庄园距离他的竟然是那样遥远。
「你不要担心。」赵仕杰突然抬头宛尔一笑,」你要和他同去,我可帮你阻那誉王一段时日。」
他明明是笑的,可杨凡看著他,突然就觉出一种深厚的压抑及痛苦。
这个人,到底要隐忍到什麼程度?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虽清楚是自己这方的问题,杨凡却觉得有些气恼。
赵仕杰轻轻抚著怀中念风的头髮,道:「那小凡你又想听我说哪些?」
这话听上去,就能觉出那压抑不住的万般无奈。
「你為这两个孩子取那名字,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他这次回来,也不过是為了见你一面说个清楚......你不必顾及我,只需按你想的做就是。」赵仕杰便是心裡也有些乱了,这些话都是言不由衷,却也不由自主的说出来。
这世上,若真世间有个人能让他如此心乱如麻,也恐怕就隻眼前这人。
杨凡默默不语,对方将话说开,反而更加尷尬。
心裡瀰漫上一种苦痛来。
他不禁伸出手去,握住赵仕杰一隻空出来的手。
立刻被对方紧紧反握,那劲力让杨凡也皱起眉来。
但却未抽出那隻手。
比起看见沉逸风时的怜悯痛心,这种痛楚似乎更深刻更无缘由些。
看看赵仕杰怀中那睡的毫无知觉的念风,那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出奇相似的面孔。
似乎从未想过他会受到伤害,而他所作出的一切牺牲,总是心安理得的接受。
这样不明不白,竟然也过了这许多年。
本以為日后也就会如此过下去,没想到沉逸风又竟然回来。
应当如何?应当如何?
其实就当作之前的日子从未变过,就当那人从未出现过,一切就还是一样。
毕竟,念风寄思,才是眼前最重要的牵掛。
暗自裡已经下了决心,只不知道,面对沉逸风的时候,能不能说出什麼。
渐渐的庄园已经在眼前了。
唤了下人将念风寄思送入屋裡,杨凡也跟了过去,赵仕杰则留下安排申屠及他师傅的相关事宜。
下人退了下去,杨凡看著念风寄思稚嫩的睡脸,突然觉得身上乏的厉害。
大概还是昨夜染上了些微的风寒。
终於决定放下,却又难以面对。
两个小家伙睡了一个上午,念风先醒,杨凡就放了他去吃饭,自己守在寄思床前。
午膳之前,先让厨房做了粥,喂寄思吃下之后,再喝了汤药。
「爹爹......」寄思虽乖乖喝了那碗苦药,之后却一直皱著眉头。
杨凡抚著他的额头,轻声问道:「怎麼?还是不舒服麼?」
寄思拉著棉被,犹豫片刻道:「爹爹,你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杨凡心中一动,脱口问道:「这麼同你说的?」
寄思怯怯的望著他,犹豫了片刻,道:「念风告诉我的......他说他看见那个叔叔和你抱在一起,要你和他走。」
霎时间竟然不知道怎麼回答这个委屈的小人儿。
杨凡定了定神,笑道:「爹爹怎麼可能丢下你们不管?寄思和念风是爹爹最宝贝的,谁都比不过。」
「比起那个漂亮叔叔,爹爹......我们更喜欢赵叔叔......」寄思小心的望著杨凡,用棉被遮住自己半张脸,就露出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
杨凡被他这样一说,被一口气噎住,一时咳得回不出话。
也不知是谁,教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寄思这麼一说,杨凡反倒定下心来,轻鬆了许多。

未待杨凡去见沉逸风,赵仕杰倒是遣了人来,说有要事相商,请他过去沉逸风处。
直接说清楚也好......杨凡思量片刻,唤过下人照看寄思,大略收拾之后便隻身前往。
奇怪的是,本以為赵仕杰会在那处,进屋之后,竟然只看见沉逸风一人独坐窗口,似是在看那窗外的景緻。
沉逸风听见有人进来,倒也没有回头,只问了一句:「你来了?」
杨凡霎时不知该说些什麼,到了口中的那所谓下决定的话,硬是生生嚥了下去。
「思考了一天,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话,是该说明白了。」沉逸风沉呤片刻,像是下定了决心。
杨凡虽也有此意,但被他抢先说了,只问道:「逸风,你的身体可好些了?」
沉逸风不料他竟然问这个问题,只好转过话题答道:「公孙老先生说只是些虚证,开了两服汤药,又给了一种丸药的方子,若按时服用半年,就能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杨凡心裡鬆了口气,道:「如此甚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同你说的。」
沉逸风咬了咬下唇,深吸一口气,道:「你可先听我将话说完,如何?」虽是询问,却带了不容置疑的态度。
杨凡点头道:「你......有什麼便先说罢。」
心中明白沉逸风要将他们之间的事情彻底理个清楚,杨凡这时候有些恼起赵仕杰来。他这样為他与逸风製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固然是彰显了他的忍让,可他从不曾问过自己,是不是想要他隐忍如斯?
「我同你相识,已是这许多年了。」沉逸风偏了头,像是回忆什麼。
杨凡道:「不错,已经过了七八年了。」
沉逸风笑道:「其间竟然是六七年都不在一处,过去倒没觉得怎样,不过仔细一想,你和赵仕杰在一起的时间,反倒比我多出许多倍来。」
杨凡道:「确实,不过这些年司徒一直也和我们在一处......」他突然觉得这自然而然的「我们」说的有些曖昧,便停下来看著沉逸风。
沉逸风轻轻一笑,道:「我这些年一直同子陵在一起,他带我大江南北的问医求药,也吃了不少苦头。」
杨凡道:「这我是知道的。」
沉逸风道:「那我要说的,你可知道是什麼?」
杨凡道:「你要的东西,我今生......怕是是无法给你了。」
沉逸风定定的看著他,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中竟涌出泪来。
知道他这样的大笑必是心痛到了极处,可自己竟连安慰他的资格也没有。
杨凡握紧拳头,只能默然而立。
「你以為......我要同你说的是什麼?」沉逸风好不容易止住笑,也不顾已是泪流满面,看著杨凡的眼睛问道。
杨凡此时才发现,沉逸风脸色竟是苍白的吓人。
「我们......只是错过彼此而已。」杨凡轻叹道:「我以為你刚去世那年,几乎不相信那是真的......每夜梦迴,都似乎能看见你的影子,其间也找过你几次,却因為找的范围太小而一无所获。若不是身上有所负累无法放开,我也许已经找到你了。」
沉逸风静静听他说完,叹道:「子陵和我这许多年,一直以礼相待,连我一根寒毛也是未碰过的。」
杨凡听他将这话头转开,便问道:「这又如何?」
沉逸风頷首道:「他是未求任何回报。但事到如今,我也是该放下些什麼回报他的时候了。」
虽隐隐约约也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但听他说出来,杨凡还是吃了一惊。
但沉逸风字裡行间那深沉的忧鬱与无奈,也不难听出来。
难道竟是因為心死,才作出这样的决定?
「逸风,虽然这非我该管之事,但若只是為了对方恩情就违背意愿终身痛苦......我实在不觉得这会是明智之举。」
沉逸风抿嘴一笑,虽然脸上泪痕犹在,情绪倒是恢复了平静。
「那麼你和赵仕杰之间,又和我们有何不同?」
杨凡一时语塞。
如此看来,除了有过仅仅一次并非你情我愿的肌肤之亲,和沉逸风誉王爷,的确没有太大不同。
是了,还有念风寄思两个孩儿......只不过,当年為他们起名,脑中确确实实是沉逸风的影子。
什麼时候,这个影子开始淡去,赵仕杰那略带忧鬱的微笑却渐渐明晰起来了呢?
这是一种难以区分其性质的情感,没有同沉逸风当年的爱情那麼浓烈,却多了更多的依赖、习惯和亲人般的情感,好像很自然的,那个人就在那裡,不会消失,只要这麼想著,就会很安心。
如果说当年失去沉逸风而不知真情,还能假作他没有死去,以此麻痺自己,而如果此时赵仕杰陡然消失的话......
杨凡闭眼,他不愿去想像这个可能。
再看沉逸风的时候,眼中已经没有犹豫和榜徨。
「逸风,我要谢谢你点醒我。」杨凡笑道,「我很抱歉对你说出那句话。」
沉逸风摇头道:「其实我这次找你,也是想要理清自己的思绪......你不用介怀。」
「若不是听到你那两个孩子的名字,也许这些话我一开始就该对你讲明。」
听过这句话,杨凡心中抽痛了一下。
原来那样矛盾的心思,并非自己一人才有。
逸风也一直在犹豫在挣扎,但他显然更加坚强果决。

话说开之后,轻鬆之餘,却也如剜去一块肉般,隐隐生出许多痛楚。
不过,两人之间那漂浮不定的情爱,也就止於此而已了罢。
两日之后,誉王携沉逸风离去,赵仕杰和杨凡一同骑马相送,至十里之外方折返而归。
尚在清晨,太阳还未出来,草原上笼著一层朦朦雾气,一路踏露而行,杨凡只低头驱马而行,完全无视於身旁的赵仕杰。
「小凡,你若放不下逸风公子,日后也可以去探他。」赵仕杰幽幽的叹息,只在马蹄得得声中前进,实在太过於沉闷,虽然沉逸风与杨凡那次对谈他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但见杨凡如此,他心中多少也有些鬱鬱。
杨凡只抬头瞪了他一眼,就又盯著马蹄前的草地发呆。
「你若不捨,现在追去,恐怕一个时辰就能赶上。」赵仕杰口中泛出些许苦涩,但他向来习惯将杨凡放在第一位,自然而然也就说出这话来。
杨凡索性将马停下,赵仕杰不防,衝出去十餘丈方才停了下来。
「赵仕杰,我想问你。」杨凡咬了咬牙,恨恨道:「你真要将我推到逸风身边才安心麼?」
赵仕杰愣愣的看著他。
「是,我曾经是喜欢他的,就连现在,也无法完全抹杀他在我心中的影子,只不过,你当我全然无知觉麼?......就是养一条狗,这麼多年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一个人?」
赵仕杰苦笑道:「若是如此,这几年陪在你身边的人不是我,结果也是一样吧?」
杨凡冷笑道:「可惜在我身边的,偏偏就是你。」
赵仕杰道:「小凡,你不可如此意气用事,我清楚你这时候的感受,可若因此而怜悯我,我怕也难接受。」
杨凡只被他气的眼前一黑,好不容易稳住身形,道:「你若这样想,我也是无话可说。」说罢掉转马头就奔了出去。
赵仕杰本欲追赶,但见他去的方向是司徒的庄园,便也摇摇头,逕自回去。
杨凡到了司徒处,逢了司徒刚閒下来,正沏过一壶碧螺春细细品味。
「逸风公子走了?」见杨凡在自己对面坐下,司徒倒也不惊异,淡淡笑道。
杨凡点头,自己拿过茶壶倒了一杯,一口喝下。
司徒道:「若都是你这牛饮一般的喝法,对著这麼好的茶和泉水,也只能说一声‘暴殄天物'了。」
杨凡沉思良久,道:「你以為我和赵仕杰之间,究竟如何?」
司徒笑道:「不知你究竟想要问的是什麼?」
杨凡咬牙道:「他对我,究竟是何种感情?」
司徒道:「这个问题,你竟然要问我这个局外人?按理,知道的最清楚的,不应该是你麼?」
杨凡道:「我以為他对我有情,可是他竟然一句话都不说。」
司徒又為两人斟满了茶。
「若如你喝茶这样去评价他,自然是看不出他的意思。杨凡,你可记得,在天汾你曾因為逸风公子的假死,同他彻底决裂?」
杨凡默然,那时赵仕杰确实对他倾诉衷肠,只可惜被他一口回绝。
「我自然不是要说他因為你的拒绝而不愿在尝试......而是那时你对沉逸风的态度,他也尽然看在眼裡。」
杨凡道:「事情已经过去这麼久,难道他竟然没想过我会对他......」说到这裡方觉有些失态,他遂停了下来,将手中的茶再次一饮而尽。
司徒笑道:「问题就在此处,你不说,他不愿说,你们何时才能打破这境况?」
杨凡一愣,定定的望著司徒。
「杨凡,你以為赵仕杰是无所不能的麼?他能运筹帷幄,不过因為他对那些皆无情而已,但遇到你,那就是例外。」司徒盯著杨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他的软肋就是你,你难道不知道麼?」
杨凡道:「我清楚他為我牺牲良多,不过他愈是这样,我反而愈气闷,反倒寧愿他更自私些......」
司徒笑道:「杨凡,你既然觉得亏欠了他,為何又不直接告知於他?」
杨凡咬了咬牙,道:「我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若不是逸风这次前来,恐怕这日子也还是一成不变。」
司徒道:「重点也就在於此,既然你们之间的平衡已经不复存在,又為何不乘此机会将一切问题都挑明了?」
「你此生可决定同他一起?」司徒的眼睛幽深的如一汪古潭,看的杨凡有些心虚。
他不由自主的点点头,道:「我也什麼都有了......如果他不离开,和他一起这样过下去,也不招人厌烦。」
司徒道:「若你定了,也该作些什麼,就念风寄思而言,即使不知赵仕杰同他们血脉相连,这名字也包涵了太多的过往,轻易之间不能越过。」
杨凡低头沉默,司徒也不理会,起身吩咐僕人送些茶点过来。
再次回神,杨凡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对司徒抱拳道:「多谢司徒兄提点。」
司徒摆摆手笑道:「你这样客气说话,我反倒不适应了。」
再未耽误片刻,杨凡又策马一路奔回庄园,抵达时已是华灯初上。
将马交给下人,连收拾也不顾,杨凡就唤人去请赵仕杰到书房,顺便自己寻了念风寄思,将两个正在后院挖虫子的孩子也逮了同往。
推开门时,赵仕杰正就著纱灯柔和的光亮,翻阅一本古籍。
念风突然指著赵仕杰手上的书道:「赵叔叔,你的书拿反了。」
赵仕杰面上一红,顺手就将那本书放了下来。
杨凡忍不住掩面而笑,如此一来,气氛反而轻鬆许多。
赵仕杰轻咳两声,道:「小凡,虽是你找我,不过我也有话要同你讲清楚的。」
杨凡伸手制止他道:「这次你听我先说完。」
他俯身对一直好奇望著他们的两个粉团般的孩儿道:「念风寄思,你们喜欢赵叔叔麼?」
两个孩子忽闪著眼睛,看看杨凡,又望望赵仕杰。
「喜欢。」这对异卵双生子倒颇有默契,齐声答道。
念风寄思对望一眼,寄思抢先用那稚气的嗓音道:「我喜欢赵叔叔,他会给我好吃的糖糕。」
念风接著道:「赵叔叔还会给我买过木马和拨浪鼓。」
寄思道:「赵叔叔常常骑马带我们出去玩,爹爹都没有呢......」
杨凡愈听脸色愈阴沉,间或还瞪赵仕杰一眼。
赵仕杰只好尷尬的笑笑,什麼也不好解释。
「若要你们也唤他爹爹可好?」未料最后,杨凡突然打断两个小人儿笑著问道,无视赵仕杰震惊的表情。
寄思嫩嫩的问:「可是都叫爹爹的话,不是就分不清了麼?」
念风道:「你很笨啊,嵐枫姐姐说过,爹爹可以叫爹亲,赵叔叔叫爹爹就好了啦。」
杨凡只觉得自己嘴角有些抽搐,嵐枫这个人小鬼大的丫头,竟然还教两个孩子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或者是司徒早就想到有这样一天?

这两个孩儿这麼容易便接受了,反而让这两个爹爹有些说不出话来,杨凡本是心裡忐忑,也防这一双天真稚儿问出些什麼尷尬的问题来,结果一切轻鬆自然的超出他的想像,意外之餘,倒也暗地裡鬆了一口气。
杨凡避过赵仕杰那灼灼目光,道:「有些事情,还是一早让他们知道的好......再者,若要一起过下去,总叫你......叔叔也不太妥当。」
赵仕杰心头一热,嘴裡却道:「小凡,你也不必勉强,就算不如此,我也是赖在这裡不走的。」
杨凡做到这步,本已是拉下了许多脸面,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没想到对方居然这样回应,一时目瞪口呆,只当著两个孩儿不好发作,那一口牙,几乎都要被他咬断了。
念风倒是识趣,见杨凡瞪著赵仕杰,脸上阵青阵白,就拉了寄思的袖子,对那一双暗潮汹涌的大人道:」爹爹,要是没事了,我可不可以和寄思去找大毛玩?」
赵仕杰见杨凡变了脸色,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成竹在胸。
他俯身对两个孩儿道:「那你们先去吧,我有些事,也要和你们爹爹单说的。」
寄思歪著头道:「可是......爹爹不是赵叔叔麼?」
念风拉了他的手,说:「快点走吧,爹爹要和爹亲说话,我们就不要打搅了。」
待那小小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杨凡握了拳头往书桌上一砸,那方青玉砚台靠得离桌沿近了些,被这样一震,落到地上摔掉了雕刻精细的龙头。
杨凡冷笑道:「赵仕杰,我三番四次对你说这些,你竟都当成耍子麼?」
赵仕杰笑道:「我却不敢。」
杨凡怒目瞪了他半刻,见他还是那坦然优哉的模样,反倒觉得有些心灰意冷。
这许多年过去了,赵仕杰虽然还在身边,谁又知道他心中作何打算?虽然口口声声说的似是要廝守终生,可此刻的万般推却又是什麼意思?
但,细思上去,两人也算毫无瓜葛......从未许下过任何承诺,也从未说过那个字眼,故而现在这般若即若离,倒说不定赵仕杰心中那份情感已淡,独自己还误以為......
一腔怒火如被泼了冰水一般,登时消弭於无形之中。
「如此一来......倒也没什麼好说的了。」杨凡摇头叹道,转身準备离开。
还未迈出一步,手腕就被人牢牢抓住。
「小凡,你还未听我之言。」
杨凡挣了几下,怎奈赵仕杰用的气力极大,他一时间竟完全挣不开。
「那麼请你快些,我还有些事情尚未安排。」索性听他要说些什麼也罢。
赵仕杰长叹一声,道:「小凡,你可知道......有时候幸福来的太突然,反而不会相信它是真的......」
杨凡扭了头,去看他那双眼睛。
沉若寒星的那双眼中,流转著杨凡陌生的光芒:「今生有你和念风寄思相伴,我已别无所求。」
这样的话,听他说的多了,只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
赵仕杰略略一顿,又道:「我一直这样同你说,也同自己说,只可惜......人总有贪念,得到一般,便会想要更多,无休无止。」
杨凡未置可否,只等他将话说完。
「若我不能克制,也许沉逸风此时,已不在人世。」
这一点杨凡丝毫也不怀疑,但既然如此说,他又為何总是恨不得将自己推出去的模样。
「若你和他走了......从此江湖两隔,不见不闻,也许还好些。我也不愿你与我朝夕相伴,却恨我入骨。」
杨凡听他说了这许多,本来有些僵硬的身子也放软了,心裡有一块地方酸酸涩涩的痛。他用空著那隻手抓住赵仕杰的肩道:「你又如何知道,我对你没抱......那样的情感?」
那个「喜欢」到了嘴边,终於还是没能说出口。
此时又想起司徒说的「你不说,他不愿说,你们何时才能打破这境况」。
自天汾误以為沉逸风身故之后,两人之间始终有个隔阂,不容忽视。
赵仕杰时时处处小心翼翼,反而伤了彼此感情。
杨凡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日前的境况......我没有逸风,尚可思念,若是你走了......」他说道这裡,顿了一顿,像是下了决定。
「若是你走了,我必然带著两个孩儿,就算是天涯海角也要将你找出来的。」
望著杨凡,赵仕杰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表白,虽然没有风花雪月,却真真实实的说出了,他是被他需要的。
杨凡想要他留在身边......
这麼说......如今,他在杨凡心中,已经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你却似个傻子一样在那裡站著......我腹中有些飢了,先去用饭。」杨凡见赵仕杰迟迟不语,自己脸上倒也有些热了,急忙找了个藉口想要离开。
岂料赵仕杰突然抬头道:「小凡,这些日子反正庄中无甚大事,你可否同我一起去看望一位故人?」
杨凡思索片刻,最近确实时逢淡季,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不过放在司徒那裡几天,也无甚大碍。
赵仕杰难得如此一脸凝重,看来这故人对他而言极為重要......想到这裡,杨凡觉得心中有几分填堵。「好吧,我们明日就动身?」他竭力按捺下询问对方那人是谁的衝动。
如果赵仕杰想说,自然会原原本本告诉他,如果不想,谁也勉强不得。
这一夜也再未多说什麼,用过晚膳后安排了两个孩子的去处,又吩咐了管事庄裡的事情,待到收拾好衣服盘缠,已是三更了。
这次两人一起走,倒也低调,只寻了两匹好马,白日裡赶路,夜裡总找个村镇落脚,不过数日,已到了爻国国都华封。
东景瑞祁,杨凡都游歷过不少地方,但这爻国,如今说来,还是第一次到此。
自入国境以来,赵仕杰似乎天天都有飞鸽传书,有时杨凡睡的迷糊了,还能听见那人同别人的窃窃私语。
有时会想,如果当初他没有放弃一切,依然是这个君王,又会如何?
但时至今日,已不可考。
在客栈修整一日,翌日清晨天尚未全明,赵仕杰便上门来找。
杨凡此时刚梳洗完毕,见敲门的是他,就侧了身将他让入。
「小凡,你可否有见他生父的意思?」赵仕杰进门便问道。
杨凡愣了一下,方想起对说这个「他」大约指的是文炎甲,那麼这位「生父」,不需怀疑,自然是司徒楚越了。
那人如今已化為一把枯骨,赵仕杰带他来,自然是来拜祭的。
有时会不禁胡思乱想,若那人还或者,赵仕杰又会选择怎样的结局,谁都难料。
自他幼年起就铭刻在他心中的那个影子,岂是说取代就能轻易取代的?
几分好奇,又有几分想知道,几年过去,他究竟又如何突发奇想,想起要带他来看司徒楚越?
赵仕杰收敛了些瓜果什物,买了香烛纸钱,果然是带杨凡去拜祭司徒楚越,但到得地方杨凡方察觉,司徒楚越的坟冢,竟然并不在他所想之处,而是孤零零的独自屹立在一座海崖顶端。只是用青石建了墓,汉白玉石為碑,周围皆是柔软的细草,在这季节看上去却是满眼萧瑟。
见赵仕杰摆好供物,杨凡方问道:「我以為先帝至少要将他隆重下葬,如何在此处?」还如此寒傖这词,只没有说出来。
赵仕杰道:「我父皇也不知道他在此处。」
杨凡只一惊,转念一想也就瞭然。
若这是司徒楚越的遗愿,恐怕就是要将他的遗骨带到月亮上去,这赵仕杰也会想尽办法满足吧......
突然觉得心中如被细小的针扎著,有些麻麻的发痛。
「楚越......我总算带著他来见你了。」赵仕杰点了一柱香,插在坟前。
杨凡只默默的看著他。
「我原本以為今生今世,除了你和炎儿,我再不可能对其他人动情,但......我终於还是爱上一人,虽然此人是炎儿的样子,却不是他的人。」
杨凡在他身后苦笑,暗道:若我不是文炎甲的相貌,你我又怎会有今天的因缘过往?
对那墓穴中的人,杨凡始终难说,自己究竟对他抱有何种感情。
「有什麼意义?」在思索之前,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
赵仕杰回首看他。
「你知道我不是他的儿子。」杨凡声音虽然平静,却透出些许疲惫。
赵仕杰站起身来。「自然是有意义的。」他说,「我只将我最重要的人带来给我最尊敬的人看一眼,虽然我和他有那个约定,虽然如今我不知我算不算履行了这个约定,但这一切和你是谁无关。」
约定......这两个字刺痛了杨凡的心臟。
只是一个约定,你就能做到这个地步......其实如果,不是我而是文炎甲的话,结局也是一样的吧?
然后你就可以说:我终於履行了和你之间的约定,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即使明白,这不过是个臆想,即使清楚的知道,赵仕杰如今最牵掛的人是谁,但还是难免有些介怀。
赵仕杰见杨凡脸色微霽,也起了身,握住他的手道:「小凡,我如今带你来见他,却是為我,不是為你。」
杨凡将视线对上对方的双眼,只一句,便知道了对方的心思。
只是作為他心爱之人,要给那坟墓中的人看。
并不是文炎甲,并不是司徒楚越託付给他的儿子。
而是杨凡。
这就够了......
大约待了半个时辰,杨凡也上了一主香,虽然没说什麼,但赵仕杰似乎也并不以為意。
不知不觉风也大了,赵仕杰终於回身,对杨凡道:「我们下山罢。」
和先前没有什麼不同,但杨凡隐隐约约觉得,有什麼东西还是不一样了。

途中下了一场雨,即使雨并不大,回到客栈之际身上的衣服还是被浸的透湿,腮边的头髮湿漉漉的粘在脸上,有说不出的狼狈。
「却是我不小心了,忘了携伞前来。」赵仕杰先唤小二前去準备洗澡水,一边拿过一条乾燥的布巾帮杨凡擦拭头髮。
杨凡倒也未觉出有何不妥,眯了眼,随他在头上或轻或重的揉著,舒服且怯意。
湿冷总会让人不远懒懒的不愿动弹,小二将两个木桶放进屋子,又注满了热水,杨凡看他关门离开,还是不愿意动作。
待将门关好之后,赵仕杰道:「小凡,若再不脱衣,这时节极易染上风寒。」
隔著氤氳的水气,他的脸在杨凡眼中似乎不真切起来。
「我们明日的行程怎样?」杨凡站起身来,很自然的解开腰带。
衣服被身体烘了半晌,已是半乾,只贴在身上还冷冷湿湿不太舒服。
待杨凡将身上的衣服除净,将身体没入水中之时,他见赵仕杰仍无动作。
「怎麼,你催著我,自己反而不脱,难道就不怕染上风寒?」
赵仕杰笑道:「我总要先将你侍候好了。」说罢他绑上袖子就上前来,杨凡见他这架势,忍不住笑道:「反正是两桶水,你脱了我们互相擦洗不也一样?」
赵仕杰不语,只用那一双漆若寒星的眼盯著他,就这样看著,却让杨凡觉得脸上热烫起来。
水气掩盖了一切,赵仕杰在眼前缓缓脱下衣服,热度从水中传到身体深处,杨凡将鼻子以下没入水中,腾上来的热气让他一时间睁不开眼。
然后耳边传来水声,看来那个人也已没入水中。
「小凡,你这样会晕过去的。」耳裡传来对方关切的声音,然后那双併不粗壮却很有力的手伸过来,抓住了他的臂膀。
「一切都过去了麼?」杨凡望著他,其实这个问题谁都无权给出真正的答案,但其他人怎样又如何?
他们选择了彼此,所以这......就已经足够。
赵仕杰抓著他的手并没有放鬆,他笑道:「是,一切都过去了。那场战争过去了,我也不再是爻国的皇帝,你也不再是瑞祁的世子。我们不过是两个和平世间的普通卖马人罢了。」
杨凡摇头笑笑,他岂是问的这个?但聪明如赵仕杰者,又怎会不知道他问的是什麼。
沉逸风和司徒楚越,一个活著,一个已逝,但都过去了。
剩下的只是他们两人而已。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从浅浅的吻到相互之间的触摸,热水自桶中溢出来,很自然的,湿漉漉的倒在床上,手在彼此的身上游移,寻找著彼此的敏感之处,虽然是第二次的拥抱,但却和第一次的境况完全不同。
「你这次......还要在上面?」望著赵仕杰被自己啃的殷红的双唇,杨凡按著他的手腕,嘴角微微上扬。
赵仕杰脸上染上淡淡的情色红晕,自然,杨凡本身也好不到哪裡去。
「如果是小凡意愿......我自然从命。」即使被对方压在身下,他也是不慌不忙,微笑以对。
杨凡将手移向他的下身,坏笑道:「我怎麼可能愿意?上次我喝多了酒,这次可不尽相同。」
赵仕杰只是笑,未再置一词,他本就被杨凡压在身下,知道了杨凡的意思,倒也不拒绝,反将两腿分开了些,道:「小凡,我这是第一次......你可记得轻柔些。」
将他一条腿举过肩头,赵仕杰的眉头不著痕跡的皱了皱,手指无意识抓住身下的薄被,盯著杨凡的脸。
那人对他微微一笑,将头埋下去,沿著他的颈往下细细的啃咬,披散下来的湿漉漉的长发,也粘住他的肌肤,沿途留下水痕。
闭上眼任他在身上点火,温热的抚摸自大腿而上,手掌滑入他臀缝之中。
放鬆身体等待他的进入,然而还是在被探入手指时瑟缩了一下。
「痛麼?」杨凡在他耳边缓缓的问道,另一隻手包住他的分身,由慢而快的缓缓摩擦起来。
身体的温度在上升,手从被单上移到他的肩头,手指深深陷入,似乎能感到冰冷肌肤下的脉动。
「小凡......你这一手,是和谁学的?」赵仕杰低声调笑,却是带了情色的沙哑。
杨凡咬住他的耳珠,叹道:「比起赵老板来说,这些简直不足掛齿。」
赵仕杰待要再说什麼,却被他猛然顶入夺去声音,咬了牙,手指更加深入的掐进对方的肌肤之中。
前戏做的充分,但疼痛依然难以避免。
杨凡在他身前的手,动的更快,似是要分散他的痛苦。
终於适应了体内的异物,赵仕杰再次尽力放鬆身体。
当年杨凡十月怀胎生下两个孩子,其痛苦尤胜过这千百倍,如今他也算极尽温柔,只是身居人下,这还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赵仕杰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境况......虽然有些偏差,但这不是不表示杨凡是真正的接受了他?
「你在想什麼?」声音有些不愉,杨凡欺身上来,咬住他的唇。
身体裡的东西在缓缓的律动,粗暴摩擦的肌肤累积著莫名的兴奋,即使唇舌相交,口中还是溢出难以抑制的呻吟。
并非仅仅是肉体的快感,或者精神上的东西更多一些......所谓灵肉相交,是否指的就是现下这种境况?
云收雨住,伏在床上,杨凡抓著赵仕杰一缕头髮,在手中无意识的把玩。
「回去之后当如何?」赵仕杰将从对方身上滑下的棉被细心拉回,温和的笑道。
如果过去他眉眼之间还有一丝忧鬱,那此时此刻,大抵也被那满眼温柔幸福化开了去。
「回去之后......」杨凡翻过身子仰躺在床上,「那两个孩子要送到京城来唸书,总呆在马场,不熟悉这些人情事故也是不成。」
赵仕杰道:「反正时日还早,朝中有一位公孙谨予,是我的老师,博学多闻见多识广,前些日子恰好告老还乡,不若请他前往教授他二人课业如何?」
杨凡侧过头来,定定的看了他片刻,道:「你一早便计划好了?」
赵仕杰只一笑,未置可否。
想来想去,他又有哪一刻未将自己心中的想法摸个通透?
也管不得这许多,两人之间,经歷这一连串的事情,反倒打破几年以来的僵局。
明日之事究竟如何,还待明日方知,如今缺的,只是一场好眠而已。
杨凡无意识中倚到赵仕杰肩头,沉沉睡去。
赵仕杰低头吻著他的乌髮,也闭上眼睛。
这麼多年,即使於最开始的愿望有所差异,自己终究是得到了想要的人。
记得很小的时候和司徒楚越的一番对话,那时候自己信誓旦旦的说,要变成比父皇更有权势的人,能好好保护自己最喜欢的楚越。
他只微微一笑,然后道:「仕杰,你命裡注定那人,无可能是我,迟早有一天,你会发现,有个人如同你的半身,即使离开片刻,也时时地地的想念。如果你愿意,我倒想请你照顾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生活在这样的地方。」
自己似乎是说,如果楚越不行的话,这个孩子长大了,是否同自己在一起,楚越只微笑著点了点头。
楚越,真如你所说,我得到了我的半身,虽然这过程曲折而艰辛,但至少我在人海中寻觅到这个对我而言独一无二无法取代的人,已较许多人幸福百倍。
赵仕杰在棉被中探到杨凡的手,五指纠缠上去,紧紧握住。
然后,他也坠入深沉甜美的梦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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