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4-18

桩桩: 微雨红尘 31-40

by 桩桩

31.  心似双丝网

周末,佟思成约了尧雨去看房。他牵她的手,尧雨微微一挣,换来佟思成静静的目光:“尧尧,我们分开两年,陌生,但又不是那种陌生人,试着接触我,慢慢就熟悉了。现在就当我只是个朋友。”
尧雨抿了抿嘴,佟思成轻轻笑了,他刮了下她的鼻子,夸张地说:“小气,伤人自尊。现在钱只够付房子的首期,等到年底,就能买车了。”
他和尧雨打车去看房,尧雨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买车是怎么回事。佟思成说:“有车更方便。我们可以走得更远去玩。”
以前,他们也走得很远,北山森林公园都去过,骑两个小时的山地车。他,推着她走。现在可以换车走得更远。尧雨望着车窗外怔怔地想。他,原来还是他吗?
“思成,你干吗这样急着买房呢?”
“A市房价涨得厉害,早买早好,再说,现在公司有赢利,且每个月都在稳定增长,分得的利润付首期没有问题,我也想有自己的窝。”
看过两个楼盘,佟思成带尧雨来到了她熟悉的地方。尧雨愣了愣笑着说:“这个楼盘是我们公司做的广告,你要是看上了,说不定还能少几个点。”
佟思成笑着牵着她的手进售楼部。
刚进售楼部,就和许翊中和杜蕾打了个照面。“真巧!”许翊中目光就像没有看到他俩手牵手进来似的,笑着招呼尧雨。
杜蕾笑逐颜开:“这不是佟思成嘛?都回来好长时间了吧?尧雨,你俩?”她盯着佟思成和尧雨相握的手挤了挤眼睛,目光中跳跃着让尧雨讨厌的光彩。
“我们来看房。”尧雨清脆地回答。“要是看上了,别忘了照顾我们让几个点。”
佟思成含笑对杜蕾点点头:“尧尧,不介绍一下?这位在你家里打过照面的朋友是?”他的目光投向许翊中。
许翊中不等尧雨开口已伸出了手:“嘉林集团,许翊中。想看什么样的房?我亲自给您介绍。”
佟思成也伸出手来礼貌地握了握,含笑说:“怎么好麻烦你?我们自己瞧瞧就好了。”
“不用客气的,这边请!”许翊中领头往模型沙盘处走去。
杜蕾笑嘻嘻地问道:“怎么?打算结婚了?”
佟思成目光温柔地落在尧雨身上:“尧尧说了算。”
不知为何,尧雨突然就没了心情。隔着沙盘听许翊中殷勤地介绍各种户型。她移开了目光。
“尧尧,”佟思成很专注,看了几种回头叫她,“你觉得哪种好?”
“呃……”尧雨压根儿就没听。她回过神,沙盘对面的许翊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蕾也似笑非笑地瞧着她。她一抬头,佟思成温柔的眼眸里似乎也带着一种意味深长。
“其实你们两个人,就算是结婚,八十多平米的房子都可以了。现在这种户型是最好销的。”杜蕾积极地建议。
佟思成望着尧雨,她明显心不在焉。“今天看了几个地方,累了么?”他随手拂了拂尧雨额间掉落的发丝。
“有点,我去旁边坐会儿,你再看看吧。”尧雨说着往一边的休息区走去。一遇上杜蕾就这么累,几句话工夫就能扯上结婚的事。她是巴不得她和佟思成和好赶紧嫁了么?
坐在沙发上,售楼处的小姐给她倒了杯水。尧雨看着不远处的三人,只觉得头大。结婚么?她觉得还没理清是怎么回事。从前和佟思成开玩笑说到以后,心里就有种惊喜和娇羞。她一直打算嫁他的。现在,真是不一样了。
已经老了么?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走下坡路了,心已经不是十八岁的心,也不是二十岁的心了。
尧雨看着仔细选房的佟思成很茫然。他每天都来接她。他的温柔要溺毙了她。他对她很好,接她下班,吃饭,送她回家,时不时发短信问候,无懈可击。让她没有丝毫拒绝他的理由。
就连千尘看着也感叹说:“佟思成两年后比以前更成熟,更优秀。小雨,你究竟是哪点不满意呢?要是能看着你们一直这样好,家里也不会反对,该多幸福!”说完千尘明亮的眼睛里又有了阴翳。
是啊,究竟是哪点不满意呢?尧雨想不出来。和佟思成在一起还是快乐的,他心细如发,对他的呵护和照顾比从前更甚。
不仅千尘,慧安也是这样劝她:“小雨,能有多少人能像佟思成一样,这么痴情?初恋多不容易啊!他现在对你还这么好。”
不一会儿,三人有说有笑地走过来。二期刚开盘又逢周末,看房的人多,过来的时候许翊中轻搂了下杜蕾的肩,避开几个看房的人。杜蕾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细节,扬起脸笑着说谢谢。那一瞬间绽放的风情,尧雨看得只觉惊艳。
她真的是和许翊中极配呢,两个人站在一起赏心悦目。
“尧尧,我定了。这是户型图,你瞧瞧。”佟思成递给尧雨一叠资料。回过头对杜蕾和许翊中说,“能优惠这么多,谢谢。”
“不客气,二期广告也是尧雨公司做的,都是老同学,拿内部职工价也行的,还是该谢翊中,没副总签字也拿不到这个价。”
“你的同学,当然要照顾了,何况这二期的开盘的广告还是尧雨接的活儿。”许翊中俊脸上一直带着明朗的笑容,温和地对杜蕾说着。
尧雨一直埋着头懒懒地翻看资料,等佟思成签合同。
“提前祝贺你们俩了,真是难得。”杜蕾嘴里说着祝贺的话,尧雨怎么听怎么刺耳。她不禁头痛地想,难道,自己也有了和她比较的习惯么?刚想到这里,话已脱口而出:“你们俩也一样啊,杜叔还一直念叨着让你们早点办事呢。”
尧雨被自己的话惊得愣住。她马上低下头拿起水杯喝水。刚送到嘴边,尧雨就发现水杯没水了。
“倒点水。”许翊中叫过一名前台小姐。
“不用了。”尧雨见佟思成已经填完了资料,起身就想走。“尧尧,你再坐会儿,我去交定金。”
尧雨无可奈何地又坐下。她对着许翊中和杜蕾实在无话可说。他们俩看她的眼光都这样信息丰富。
“和好是好事嘛,”许翊中瞧着佟思成的背影笑着说。
尧雨笑了笑。
杜蕾今天似乎特别高兴:“尧雨,我们过些日子回B市签约,你要不要带佟思成回去?顺便可以坐我们的车一起?”
尧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杜蕾还不知道:“我爸妈都搬来A市了。”
杜蕾果然一愣:“家也搬来了?”
“是啊,来了快一个月了。我以后,可能不怎么回去了。”尧雨突然心情开朗起来,她终于也可以意味深长地看杜蕾一眼。
从此,她不用和杜蕾一起待在B市,不用管B市的飞短流长。多好!
闲聊间,佟思成办完所有手续,尧雨笑嘻嘻地站起来:“谢谢,今天占用你们时间了。思成,我们走吧,我累了。”
佟思成扬了扬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对许翊中和杜蕾打过招呼,和尧雨并肩离开。

许翊中怔怔地站在窗户边。四月春正浓,阳光一天比一天热。他只觉得烦躁。自己的提议错了么?许翊中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从尧雨半个月前和佟思成手牵手出现在售楼处后,他就没再见过她。
他心里明白,半个月来,尧雨没主动约过他一次,何止半个月!嘴边隐约现出苦涩的笑容,她就从来没主动约过他一次。她连电话也没主动打过。她,是真的就和佟思成和好了吗?他几乎快没了信心,没有了耐心。
王磊只对他说:“我看你是没戏了,差不多每天都是同一个人来接她下班。”
他乐呵呵地给佟思成介绍户型,脸都快笑僵了。若不是看到尧雨瞧他护杜蕾的瞬间脸上奇怪的表情,若不是看到尧雨端着空杯子以喝水来掩饰冲口而出的尴尬,他几乎会以为自己一败涂地。想到这里,许翊中又恨得牙痒,真是逼得他什么招都使出来了。
“翊中!”杜蕾轻叩响办公室的门。
许翊中回过头,杜蕾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里有种喜气。“听我爸说谈得很愉快,如果敲定了就能签约。你去吗?”
B市的投资计划他一直没管过,许翊阳实在忙不过来,让市场部的送给他看。他瞧了瞧也没放心上。“你可以顺便回家玩玩。我就不去了。”
杜蕾眼里有着明显的失望,她有点为难地说:“翊中,还有件事,我爸今下午要来,还有和B市政府一行人,他念着想见你,这可怎么办好?”
“杜蕾,今晚我另有安排,你还是找个理由好好和你爸说,这样下去,到时更不好收场,你更不好解释。”许翊中平静地看着杜蕾。
“嗯,也是。”杜蕾轻轻地带上门出去。
许翊中心想,尧雨家都不在B市了,我还陪你回去干吗?他知道B市今天有人来,他已经告诉大哥他不出席了。省得到时候见了杜蕾老爸,又被他亲热地拉住当准女婿看待。
他眼睛瞟到办公桌上的请柬,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给王磊打了个电话:“给我把尧雨留在公司。”他挂了电话兴冲冲就出去了。
杜蕾坐在外间看着他出去。想了许久打通了佟思成的电话:“佟思成,是我杜蕾,你们公司不是做管理程序么?嘉林好像正要更新软件,我和后勤的挺熟,看能不能拿下这笔业务。嗯,你四点到我们公司来吧,我给你介绍。”
一抹笑容在她美丽的脸上绽开,眸子里却有一点冰冷。

尧雨坐在办公室和千尘在网上聊天。千尘最近心情越来越不好。她连续推了几次相亲,家里的气氛越来越冷,千尘在屏幕上敲出一行字:“小雨,阿阳公司才做三四个月呢,钱赚了,就没见他存过。佟思成都把房买了,阿阳的钱就全用在朋友用在我身上了。做什么事都大手大脚的,劝他也不听。他还是打牌,说他呢,他又老说公司的客户,要不就是老熟人约,没法推。我爸反感他打牌,他还这样,一点也不管我的感受。累得慌!”
尧雨想了想给她回了过去:“萧阳一直爱交朋友,对朋友也心热耿直。只要他不沉迷于赌,也不是好大的坏事。现在条件宽松了,你家里应该不反对了吧?好歹也算是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
“小雨,我都不敢对阿阳说。昨天我妈又念叨着,我忍不住告诉她阿阳公司做得很好,才几个月的时间就赚了不少钱。你知道我妈怎么说的,她说,她最看不起暴发户,有钱,也不习惯他。她就是门第观念重,你知道从我外公起就是书香世家。以前嫌他条件不好,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又嫌门不当户不对,我争了几句,我妈就伤心地说我长大了,翅膀硬了,敢忤逆她了,养儿女真的没意思了……这边还要劝阿阳不打牌,存钱,他又听不进去。看着他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都不知道说啥好了。”
“唉!你妈就是不喜欢萧阳,说啥也不喜欢!”
“小雨,你呢?和佟思成咋样?”
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尧雨想了想敲出一行字:“不知道。没有原来的激情。是不是现在人大了,都没有激情了?”
“怎么大家都烦啊?慧安那天说她也烦,张林山已经三十六岁了,他要孩子的心比谁都急切。慧安想要却一直没有。”
望着电脑屏幕,尧雨和千尘都沉默了。
窗外春风拂栏,已带着初夏的味道。在社会上工作三年,渐渐地就没了从前单纯的快乐了。尧雨叹了口气。

许翊中走进大唐公司,熟络地和认得的人招呼,扭头就看到尧雨呆呆地坐在电脑旁叹气。“小雨!”
尧雨瞪了他一眼,当没看到同事诧异的目光,快步走了过去:“这是公司,乱喊什么?说,什么事这么急?”
“我有个朋友酒吧新开张,今晚我去弹键盘,你一定要来捧场!请了你们老总和王琳就约一块儿玩玩。”
“你?弹键盘?真的吗?”尧雨重新打量了下许翊中,又想起杜蕾来。“你请了哪些人?”
“都你熟的人,还有山子和慧安。”
尧雨眼睛亮了亮,她很久没见着慧安了,听到没有杜蕾,心里也是一松,点头答应下来。
“下班我来接你。”

酒吧很大,今天开业来捧场的人多,音乐喧嚣,人满为患。许翊中、王磊、王琳、尧雨四个人进了酒吧,服务生引他们去订的座。不多会儿,尧雨看到慧安和张林山进来高兴地扬了扬手。她的手还没放下,脸上的笑容已变得僵硬了。
慧安身后出现了杜蕾和他的父亲,还有佟思成。
尧雨怎么也没想到,佟思成会和杜蕾一起走进来,还有杜蕾的父亲,不觉呆了。
“怎么了?”许翊中看了眼尧雨。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愣了。许翊中扬了扬眉,今天晚上真够热闹的。他眉尖轻轻一蹙,转眼就化为热情的笑容。正在愁如何打开尧雨的心结,就有机会送上门来了,再加把柴烧烧。他就不信,尧雨就真的无动于衷。
许翊中渴望尧雨败兴而归。虽然他本来是想唱歌给她听,本想好好与她一起。许翊中瞟了眼杜蕾和她父亲,不经意地从佟思成脸上转过。他唯一庆幸的是,对杜蕾,他一直清醒。笑意凝在许翊中眼中化为淡淡的讥讽,既然杜蕾千方百计的引来父亲与佟思成,她只在意破坏的尧雨心情,再满足她一次又何妨?
杜蕾也瞧见了他们,挽着父亲走了过来。杜主任笑逐颜开地说:“今天下午来嘉林集团没看到你,听小蕾说今儿晚上你有事来这里,就捧场来了。”
许翊中礼貌给杜主任让座:“来,杜叔,这里坐。山子,坐我这儿来。”
杜蕾惊诧地看着许翊中,他叫她爸杜叔?不是杜主任了?她莞尔一笑,挨着父亲坐下。
尧雨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浅浅地微笑,不期然对上了杜蕾的眼睛。那双美丽的杏眼里露出了一种嚣张。微笑的脸上写满了此物是我所有的字样。尧雨笑了笑,扭头招呼杜蕾老爸。
“小雨也在啊,我们小雨都成大姑娘了,这么好的对象,还瞒着家里呢?带回去让你爸妈也高兴高兴。” 杜主任对尧雨格外亲热,看了佟思成一眼笑着说。
慧安看了眼佟思成,一门心思为尧雨高兴着。听杜蕾父亲这样说不明就里地插了句嘴:“是啊,我还给林山感叹呢,你俩又能在一起太难得了。”
佟思成的手顺势搭在尧雨的背后:“慧安还是这么漂亮。不介绍下你的老公?”
酒就这样在介绍和认识里喝了起来。许翊中陪着杜蕾父亲说话,今晚杜蕾特别淑女,张林山和王磊端杯敬她酒,许翊中伸手就接了过来替她喝了,笑着说:“杜蕾喝酒不行,别总是敬她了。”
杜蕾错愕,配合地微笑。杜主任见许翊中这样关照女儿,不由得老怀大慰。
看看时间,许翊中起身对众人说:“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过去,你们自己玩会儿。”
所有人都看向了舞台。许翊中显然和另几个乐队的人熟,配合得十分默契。请来的歌手唱着《完美生活》。
青春的岁月我们身不由己,
只因这胸中燃烧的梦想。
青春的岁月放浪的生涯,
就任这时光奔腾如流水
……
我多想看到你,
那依旧灿烂的笑容。
再一次释放自己,
胸中那灿烂的情感
……
乐队三个人跟着歌手一起飙唱最后的一段歌词,杜蕾凝望许翊中,又看到了春节在街上瞧到的阳光般的笑容。嘴角扯了扯,这样的笑容,和尧雨都一样,永远不属于自己。她转过头,看到尧雨怔怔地望向许翊中,佟思成发现了杜蕾的注视,轻轻一笑,拍拍尧雨的肩,和她说着话引开了尧雨的目光。
富含激情的歌声调动了酒吧的气氛,掌声四起。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还会这手,脸上露出了笑容。她喜欢这种不羁的风格。佟思成默默地瞧着她,轻声叹了口气。“尧尧,怎么也不告诉我今晚你来这里玩?还是杜蕾说起我才知道的。”
尧雨有点心慌,长期与佟思成在一起由他作主成了习惯,以至于她又有瞒着他做了错事的感觉,望着王磊和王琳对佟思成说:“给你介绍,这是我们公司的王总,这是我们客服部的王琳。”
佟思成闻声知意,轻笑道:“是和同事一起来的吧?”说着端起酒杯去敬王磊和王琳。
王磊笑眯了眼。他也是老江湖了,这种场面,肚子早笑得发疼,借机认真端详许翊中的情敌。
唱完四首歌,许翊中笑着走下台:“见笑了!”
张林山端了杯酒给他:“可以啊,翊中,啥时候学的?”
“读书的时候,好玩。杜蕾你是知道的,上次在酒吧就告诉过你了。年纪大了,难得这样玩一次了。”
杜蕾笑着点头。许翊中今晚着实让她摸不透。眸光转到尧雨和佟思成身上,杜蕾暗想,难道真是因为他俩和好,所以许翊中没戏,想起自己的好了吗?
杜主任起身拍拍许翊中的肩:“这场合,人老了不习惯了,就来看看你,你们年轻人再玩会儿。我先走一步。”
许翊中理所当然地和杜蕾去送。
尧雨揉揉头,对佟思成说:“思成,我进酒吧坐久了头痛,先走了成么?”
“好,我送你回去。”佟思成站起了身。
“你不是还有事和杜蕾谈?”
佟思成眉梢一跳,尧雨温婉一笑:“若是没事,怎么会和她来酒吧?不用送我了,我叫车回去。”
“没事,改天谈也一样。”佟思成坚持。
走出酒吧,尧雨静静地对佟思成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该谈的正事要紧。我到家给你信息。”
佟思成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解释说:“尧尧,杜蕾说嘉林集团的管理软件想更新,想试用我们公司的,能够谈成由我们公司去做他们的电脑维护最好。”
“是啊,所以趁许总在,你和他们再坐会儿。”
尧雨的脸上不见任何恼怒,她说话的语气自然而平静。佟思成突然笑了:“如果你实在不喜欢,我不做这笔生意就是,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啊,干吗不做?我不喜欢杜蕾,不等于不喜欢赚银子。而且合理合法,她引荐是一回事,关键还是你做的软件和你们公司的服务要好啊。”尧雨轻笑着,“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的,我是坐久了嫌里面太吵,要不,我在外面站会儿,再回去坐着,免得你不放心,生怕我又生气了似的。”
佟思成一声叹息,揽住了他的肩:“是,我是小心翼翼,尧尧,谁叫你不让我心里安定呢?我怕,我真的会失去你。”
许翊中和杜蕾送完杜主任过来,看到他俩在外面亲昵。杜蕾轻笑一声,拉着许翊中装作没看见往里走。
尧雨低头笑了:“思成,你从前从来不会这样患得患失。我在外面站会儿,里面太吵,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进来。谈完了你送我回家。”
佟思成眼睛里蓦然亮了起来:“站会儿就进来,嗯?一会儿就完。”
“好。”
没等尧雨进去,佟思成不多会儿就出来了:“公事上班再谈,酒吧里人多也不好说,我送你回去。”
佟思成没有送尧雨上楼,他站在楼下路灯处等着。尧雨心里明白,她拧开灯,叹了口气,还是走到窗前探出了头。
隔了这么远,七层楼的高度,她还是看到他眼中蓦然放出神采。佟思成像从前那样,转身离开,背过身的一霎那,手扬起挥了挥。
尧雨呆呆地看着,从前她是迫不及待地上楼出现在窗口,想再看看他,目送着他的离开满心眷恋。他刚回来的时候是习惯性地去看,今天,却是因为知道他在楼下路灯处等着而做着和从前一样的事。她,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了呢?分手已经淡然,佟思成温柔的笑容、细心的呵护、深情的表现无一不超从前,她为什么找不到从前的感觉呢?
不是没有从前的感觉,而是不一样了。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就像对千尘说的,她似乎没有了激情和冲动。
尧雨关上窗户,打开电脑,看小说也看得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
敲门声又来了。尧雨叹了口气,又会是谁呢?她开了门。
许翊中施施然走了进来:“瞪那么大眼干吗?以为是谁?佟思成?”

32.  难解千千结

尧雨关上窗户,打开电脑,看小说也看得心烦意乱,完全进入不了角色。
敲门声又来了。尧雨叹了口气,又会是谁呢?她开了门。
许翊中施施然走了进来:“瞪那么大眼干吗?以为是谁?佟思成?”
“什么事?”
“关心你不行?”许翊中心里得意,脸上不动声色。
尧雨头又痛了:“你怎么这么八卦?半夜跑来不怕杜蕾吃醋?”
“我怕你吃醋。”许翊中悠然转过身看牢她。
尧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微张着嘴瞪着他,被他的话惊得呆了。愣了愣才低吼出来:“你胡说什么?太晚了,我要睡了。”
许翊中一步走近她,尧雨情不自禁地后退,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不等她起身,许翊中撑住了沙发,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你为什么不舒服?看到我对杜蕾好你就不舒服?为什么?”
她为什么看到杜蕾不舒服?尧雨哼了一声,头一扭说:“杜蕾是故意的,故意带佟思成来,我,怕思成误会不高兴。”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干吗要吃你和杜蕾的醋,可笑!”尧雨转过头理直气壮地看着许翊中。他离她这么近,尧雨脸一红,伸手推开,“好啦,发什么神经!”
许翊中纹丝不动,就这样静静地瞅着她。突然“噗哧”笑出声来,坐到一旁的沙发上还在笑。“逗你真好玩!”
尧雨跳起来:“要逗逗杜蕾去,少逗我,这好玩吗?”
“我不是今晚烦嘛,要不然会这么晚来找你?”
“你烦什么?未来的岳父大人亲自跑来看你,你还烦?”尧雨说着忍不住就笑了。
“那不是假的嘛?还要顾着面子不好说,我,实在是憋气。”
“你也有不好意思说的时候啊?”
“怎么没有?杜主任一行人来我们集团做客考察,商谈我们和B市的投资协议。他一门心思当我是未来女婿,对我大哥私下里拍着胸口说有他在B市,就不会有任何麻烦。我大哥脸都笑烂了,我在这当口能说我是假扮的?”许翊中想起就窝火。杜蕾就看上这点了,把她老爸直接带了过来,还有佟思成,说是顺便谈谈集团管理软件的事,他还不明白,就想让他瞧着尧雨和佟思成死心呗。
许翊中撇撇嘴。杜蕾这点小肚鸡肠,能瞒得过他?看来她也没想着要瞒他,就想让他心里明白,嘴里还不好说什么。他要再不来找尧雨说,怕是以后真的不好说了。
“就一个投资协议就用美男计,那遇着更大的利益,你会不会以身相许啊?”
“我哪有用美男计,我明明是受害者!哑巴吃黄连!六月飞雪!”许翊中严重抗议。
尧雨咯咯笑了,心情不知怎么的突然变好了。“你想不想喝茶?明前茶,今天才出的。”
“不会是你炒的吧?”许翊中想起尧雨说过炒茶的事。
“不是,是我妈炒的,才去摘的叶,我都没时间陪她去呢。”说着尧雨拿出一个青花瓷罐,从里面取茶冲水。
她背转身的瞬间,许翊中眼睛里放出脉脉温柔,明明是吃醋的样子,还嘴硬。他想,他是不是该利用一下杜蕾再加把火呢?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嫌麻烦。许翊中脑子里迅速地转动着各种念头,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卑鄙,啥手段都用上了。以前咋没觉得追女孩子这么累呢?还用得着战术战略知己知彼摸情况分析心理?
接过尧雨递过来的茶,他愣了愣:“这么小气?才,四根茶叶?”
“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你这般心浮气躁,憋气得很,喝这种清茶消消火。”尧雨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嗯,我心浮气躁,我憋气,我没法四大皆空,你呢?你决定和佟思成好了么?”许翊中喝了口淡得只有一抹若隐若现茶味的四大皆空茶,不经意地问尧雨。
“嗯。”
许翊中放下茶杯:“不行,太淡了,无味,重新泡一杯!”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那天说得挺对,我还是和他在一起,好看得清楚些。”
许翊中心里一凛,男女之间隔纱隔雾最是勾魂引魄。他边倒茶边说:“其实还有种办法,也能让你看得清楚。”
“哦?”
“比如做我的女朋友,要是你还成天想着他念着他,多明显啊,顺带再添把柴,让他对你死心塌地地追。”许翊中没有转过身看尧雨,嘴里半开着玩笑,他觉得上次就该提这个主意,趁尧雨心神大乱拿不定主意时一举就擒,再看她和佟思成卿卿我我,他怕自己耐性不够。
尧雨盯了他的背影良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许翊中,你帮朋友真够义气的,说实话,我随便找一块试金石也比找你好,我懒得和杜蕾杠上。”
许翊中笑着回头:“我求你还不行了?你是懒得和她杠上,我现在是烦她和我杠上!你也义气点成不?”
尧雨笑得全身轻颤:“求我也不行,我就是一损友!”
“唉!”许翊中真的叹气,“那我追你成不?要损大家都损!”
“你就别添乱了,我可没精神应付杜蕾。她啊,非找上门来和我吵不可!”
“这样啊,那就说定了,我决定追你,让杜蕾缠你去!”许翊中嘿嘿笑着,半开玩笑地亮出了他的真心。
犹如下棋落子,许翊中步步为营,不着痕迹地引着尧雨往他布下的局里去。打劫收口,缩小着包围圈。再不想给她做成气眼盘活地盘。
“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可烦和杜蕾纠缠,眼见再和她没了交集,我不会蹚这浑混水。做你女朋友,别说真的,假的也不行。你就另觅佳人吧。看着你们就嫌累,还是思成好,有时候,我就想和他这样在一起,心里也是暖的。平平淡淡,温馨浪漫。可能人大了,平淡才会是幸福。”
许翊中收起了笑容,认真地看着尧雨。那些计谋打算通通被抛到了脑后,他顾不了布局顾不了手段,心里一冲动开口说:“你这般玲珑剔透,难道真的就看不出,我早就在追你?”
尧雨喷笑出来,手一挥:“得了,别一会儿一个模样……”
身体突地撞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尧雨还没回过神,许翊中已吻住了她,温热的气息笃定强势地笼罩下来,她脑中瞬间空白,闪神间已让他长驱直入,唇齿纠缠。尧雨反应过来用力一推,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清脆脆的一声,利落地打破了空间的宁静。
尧雨微张着嘴,不知所措。
这一掌如同翻云覆雨手,一掌下去,和煦春夜转眼轻雷滚滚。瞬间闪电划过天际,一线白浪呼啸翻腾,她就站在那处浪尖上,惊诧错愕全沉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黑瞳深处映出她惨白的脸惊恐慌乱无助。
寂静如同镜子,清楚地照出了心跳的影子。
四月晚风轻柔,一丝丝把痛楚拉成绵长的呼吸。
良久,那张棱角分明的嘴缓缓吐出一句:“你真的看不出来我对你的用心?佟思成吻你,你也这样?”
尧雨用力握紧手,把指尖的颤抖使劲按在掌心,头一偏:“他,他不同!我不是杜蕾,也不是你逗着玩的别的女孩子,你走!”
许翊中铁青着脸深深地望着她,骄傲的内心似被针扎了下,瞬间惊痛起来。脸上不由自主露出了倨傲的神情:“踢钢板的滋味原来是这样!”
“错了,是踢空气的感觉!”尧雨不服软地加了一句。
许翊中僵直了背,挑了挑眉说:“赐教了!再见!”
“放心,我不会问你几时再见!”尧雨嘴上半句也不饶他。
许翊中听到额头青筋瞬间扩张,热血汹涌奔流突突跳动的声音,他什么话也没说,摔上门就走了,一去不回头。
冲下楼,对着车就是一脚。“呜!呜——”汽车报警器狂响起来。他打开车门,飞一般的离开尧雨家。
他居然错了,他多少以为她已暗暗心动,以为她只是不明白只是没有看清。原来她是这样的排斥他拒绝他!他所做的一切原来全是笑话!越雷池一步,不,半步,她就这样?!
门惊天动地地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楼下妹妹又狂吠起来。尧雨浑身一松往沙发上一倒。微微的弹力震得身体发闷。她的脑袋“嗡嗡”作响,心里难受得跟什么似的。
她抱紧了胳膊,突然想起,这个身体已经和两个男人紧紧拥抱过,她胸口发闷,一张嘴吸气想起这张嘴已留下过两个男人的温度,她伸开手,掌心上已被指甲按下两个深红色的月牙儿,已经有两个男人在上面留下过痕迹。
佟思成说,他忘不了她。
许翊中说,他早就开始追求她。
佟思成眼中深沉如夜。
许翊中眸底惊涛骇浪。
尧雨顿时疑惑,他们看上她什么了?
她跳起来站在穿衣镜前。前额饱满,看上去不够宽,眉秀气有点淡,眼睛清亮不够大,鼻子小巧不挺直,一张嘴,还将就。合在一起看,不丑。没有慧安的温婉,不如千尘灵秀,比不上杜蕾娇艳。还有就是一头如瀑布般的长发,光可鉴人。略一转身,长发飘逸出尘平添几分清丽。她眼睛瞥见一旁的剪刀,一把握住“喀嚓”一声剪下一绺。
刀锋交叉切断发丝瞬间发出“滋”的声音,似切离了一丝烦恼。尧雨听得舒服,下剪如飞,痛快地把齐腰长发迅速剪下。片刻工夫,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顶着乱七八糟的短发的小脑袋。
她摸了摸脖子,头一下子轻了很多,仿佛卸下了压在头顶的石头。尧雨对镜瞧了瞧,原来她还有颀长白皙的玉颈,哈!
也就霎那工夫,尧雨就哭了出来,她边哭边用手胡乱扒拉着收拾地上的落发,柔滑的发丝失去了生命似的变得刺手。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抓了一把在怀里捂着,脸贴在发间,眼泪滴落,浸得手掌一片潮湿,心里的委屈瞬间如决堤的水倾泻而出,她拿起电话就打给母亲:“妈……”
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她母亲连声喊她:“尧尧,出什么事了?”
她边哭边喊:“我没头发了,妈!我把头发剪了!”
尧雨母亲心里“咯噔”一下惊得呆住。尧尧把头发剪了?她哭得这么伤心,她自己把头发剪了?
尧雨八岁那年,她去外地读书两年,尧雨老爸不会梳头发,带着她剪了短发,结果尧雨站在穿衣镜前哭了一整天,第二天还闹别扭不肯去学校。她从那时起就没留过短发,头发一年修一次,从没剪过超过一巴掌长。今天就被她自己亲手剪了。
她慌得六神无主,她的尧尧不会是想出家了吧?一念至此吓得连声喊她爸过来接电话,眼圈听到尧雨哭声不减已跟着红了:“好好给妈说,出啥事了?”
尧雨只是哭,电话那头她爸妈轮流上阵哄她。好不容易哄得尧雨哭声由暴雨转中雨,终于只有雨声滴答的时候。尧雨才哽咽着冒出一句:“我只有头发最好看,剪了什么好看的都没了。”
尧雨爸妈听到这句话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又哭笑不得。只得再柔声哄她:“明天去美发店设计一下,妈明天给你另外送穿的来,包管比现在还好看,嗯?”
“嗯。”尧雨终于平静下来,挂掉电话,看了看怀里的头发又撒了会儿泪。抽泣着把长一点的发一绺绺捡起来整理好,用根发绳缠了,编了根辫子,往布猩猩头上比了比,心想,还要做顶瓜皮小帽才合适。
她洗了个澡,抱着辫子上床睡了。

第二天尧雨迟到了。她一早起床摇晃了下特别轻快的脑袋,再看看那根粗辫子,目光落在散落一地的凌乱头发,有点不相信昨晚自己下了毒手,小半天回过神来把落发扫了。
没过多久,尧雨母亲抱着两个大盒子来了。她看了眼尧雨的头发没敢再提,笑呵呵地说:“瞧妈买什么了?”
尧雨打开一瞧,是套全新的香云纱连身旗袍裙,还有一双七寸镂花细跟鞋。
“穿上肯定漂亮!”
尧雨嘿嘿笑着换上,和母亲下了楼直奔美发店:“帮我修下头发。”
一个小时后,她悠然走出了店门,舒服。全新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转身母女俩又走进家造型店:“有劳了。”
她踩着细碎的步子,在临近中午时优雅地迈进了办公室。王磊坐在办公室和许翊中通电话,他正听到许翊中说了句:“别再给我说尧雨的消息,我打算和杜蕾谈恋爱……”眼光就扫到尧雨身上,他倒吸一口凉气,拿着电话走到门口仔细又看了看,确认是她。
电话里许翊中还在唠叨:“……长得又不漂亮,还跩得二五八万似的……别说我没通知你,杜蕾你就省了那份心,反正你现在已经有了一头母老虎……”
“翊中,你刚才说什么?”王磊打断他的话。
“我说我打算让杜蕾做我女朋友了,你小子省了那份心,反正你家里……”
“我追尧雨成不?”
“什么?”
“我还真没看出来,她化妆打扮后完全是两个人。”
“你说什么?”
王磊嘿嘿笑了:“你昨晚和她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大动静!”
“你到底在说什么!”
“别说哥哥没告诉你她的消息,反正你打算撤退找杜蕾了,就甭关心了。”
许翊中知道王磊对杜蕾起了心,打电话通知他一声。王磊说得他一头雾水,连问三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由得“哼”了一声:“谁再关心啊?我又不是找不到,就这样了!”
王磊望着电话笑了笑,心里想,小子你就等着后悔吧。

眼里收集了一屋子怀疑惊诧的目光。尧雨想起临别时母亲笑呵呵地夸她短发比长发漂亮,脸上浅浅一笑:“对不起,迟到了。”
小田惊跳起来:“你是尧雨吗?”
“小田,漂亮不?”
“吓死我了!”
尧雨眼一翻:“问你漂亮不?什么叫吓死了,我才被你吓死了,对,我剪头发了,换了身衣服,嗯,干脆再去做了个化妆造型。就是脖子还有点凉,不太习惯。”
小田伸手摸她的头发:“啧啧,真狠得下心啊,这么长的头发,要留多少年啊?”
“自从八岁起,我就没剪过短发,新鲜,舒服!”尧雨呵呵笑了。
“对,这个笑容才对,刚才你妩媚一笑,我以为你被妖精灵魂附体了!”小田终于回过神,对尧雨的新形象啧啧称赞。
尧雨给佟思成发了个短信:“晚上一起吃饭!”
佟思成回的是:“受宠若惊。”
尧雨轻轻笑了,剪去烦恼一身轻松。她雀跃起来,哈,她也有惊艳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开心。原来女人真的可以用打扮改变心情。

许翊中还没从恼怒里脱出身来,又被王磊似是而非的一番话勾起了好奇心。临到五点走到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杜蕾,今晚一起吃饭?”
杜蕾奇怪地看他一眼,脸上浮起一个笑容:“好啊!还有谁?”
“王磊和他女朋友!介绍你认识一下。”
什么意思?杜蕾又看了看许翊中,他倚在办公室门口,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淡淡地勾勒出他帅气的五官,眉宇间英气毕露。她情不自禁想起过年时他仰头开怀的模样,心里开始冒着喜悦的泡泡。
上车的时候,许翊中难能可贵地为杜蕾开了车门,这让杜蕾又惊又喜,眼里的疑惑更重。
许翊中上了车,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笑容更深:“怎么?不习惯我对你好?”
杜蕾意味深长地说:“你会让我误会。”
“那好吧,我不对你好了,你不用误会了。”
杜蕾一窒,嗔怒地看了他一眼:“逗我玩啊?”
连串笑声从许翊中喉间发出,看看,别的女孩子多轻松,不用主动不用动脑子,轻轻一个示意,就来了。他长舒一口气,对,再去看看大唐的王琳,有空也约她玩。
他俩到大唐的时候,正是下班时分,晕黄色的暖阳撒满了整条街。佟思成看到了开车来的许翊中和杜蕾,对他们笑了笑算是打过了招呼,目光又转到大楼的出口处。许翊中看到佟思成神情有些讶异,人似乎就愣在了树下。
许翊中正想给王磊打电话让他下楼,拿着手机顺着佟思成的目光看向大楼出口处。
一个窈窕的短发女郎正向佟思成微笑着走来。改良的旗袍裙贴身地裹在她身上,暗青底上绣满金色的卷云花饰,动摇之间身上不同角度折射着点点阳光。一双美腿在开叉处若隐若现,颀长的颈项挺直,微抬着下巴,露出张玲珑精致的脸。
再近几步,许翊中终于认出是尧雨。看着她,怒气打着旋在心里乱窜,找不着出口,只觉得胸腔里酸涩莫名。
“哇,是尧雨吗?她剪了头发化了妆打扮出来简直判若两人,这发型很适合她,比长发漂亮多了!”杜蕾也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子的尧雨。说话间目光又凝视在许翊中脸上。
“哪儿漂亮了?没看出来,跟长颈鹿似的。”许翊中懒懒地撇了下嘴。
话刚一出口他就想起圣诞节尧雨说的话:“嘿嘿,我不留短发,这一生都不留。我啊能拿得出手的就数这头长发了,从来没烫过没染过没吹过,剪了,啧啧,难看得要死。”
难怪王磊问他昨晚出啥事了,难怪王磊说她动静太大了,她,怎么把头发剪了?是因为昨晚的事吗?她剪头发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她会不会哭啊?许翊中突然就觉得心痛,比她一巴掌扇在脸上还难受。
他的嘴紧紧抿成了一条线。杜蕾轻笑着说:“你是没看习惯,她身上那条裙子很别致。哈,她终于穿裙子了,听说她和佟思成分手后就没穿过裙子。其实她也很会打扮的,她,一直都会……”
许翊中听完前半句心里又是一阵波涛汹涌,后面的根本没心思听了。她是为佟思成!她要和他重新开始,所以剪发!所以剪去了她曾说过一生也不会剪的长发!这个想法一遍遍地念着,像锯子一遍遍在柔软的心脏上来回拉着,锯出一道道收不住口的血槽,拉扯得血肉模糊,发出尖锐的剧痛。
他绷紧了身体继续给王磊打电话,眼睛似乎专注地望着大唐公司所在的写字楼。
只有再逼近点,正视着他的眼睛,才能清晰地看到,幽深双瞳里跳动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尧雨走过来,眼睛瞟了眼坐在车里的许翊中和杜蕾,视而不见地走过。她的五官因为短发全亮了出来,这时,许翊中才发现,她已经习惯了微抬着下巴,所有的神态原来一直都是高傲的。她一直如此,从不曾为他低下头!心脏再次抽搐着,许翊中用尽力气努力克制着自己不露痕迹。然后就看到她对佟思成灿烂一笑:“换个样子,好看吗?”
那个笑容几乎晃花了他的眼睛。三米开外,她对着佟思成笑得灿烂。她的阳光只照亮了三米开外的那个距离,到自己这里就成了阴云密布。许翊中瞬间有下车拖了她走开的冲动,只是冲动。
他嘴唇微动,闪过几不可见的一丝苦涩。她拒绝的一巴掌扇过来,心里的那股子冲动就成了被五指山压着的孙悟空。一番上天入地的神功生生被一张偈语遏制。轻飘飘的偈语上只写了一句话:“他,他不同。”
佟思成伸手拈起她耳边不足盈寸的头发,心里惊喜。她换形象,剪头发,是真的想以全新的样子和他重新开始吗?嘴边由衷露出一丝笑容来:“尧尧,你一直很美。以前我就和你说过了。”
尧雨挽住他:“穿这身去吃冷锅串串你不介意吧?”
“嗯,介意。”佟思成忍不住直达眼底的笑意,“不过,我可以把西服拿来给你当餐巾用。”
风里传来了尧雨的轻笑声,像一粒粒小石子放在玻璃瓶里摇晃着发出的脆响,而许翊中的心也被扔进了瓶子里,被这些石子反复摩擦挤压着,不是很痛,也不是很闷,挤出了一点酸涩,压出了一点苦意,混杂在一起,百味陈杂。
他瞧着尧雨挽着佟思成走远。目力所及能瞧到的,是穿着七寸细跟鞋的玲珑足踝,不胜那种高度,每走远一步,他都有种担心,会拧断了。
她真的是打算和佟思成在一起了!许翊中神色一黯,又想起了昨晚的一巴掌。他转开头看向杜蕾,正对上杜蕾亮晶晶的眼眸。许翊中笑了笑:“晚上想吃什么?你定吧。”

33.  耳环的秘密

千尘做完一个房产系列,这个月任务超额完成,她打算闲几天,好好和萧阳在一起待着。反正工作时间弹性大,爸妈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下班。
虽然能因此和萧阳在一起,千尘还是忍不住叹气。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就像她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自从把萧阳带回家,家里的气氛就没好过。相亲的话题不时提起,偶尔千尘也会去应应景吃个饭。但她知道,她的想法父母都是了然于胸的,他们分明觉察到她还是和萧阳在一起,却再也没明言反对。
父母对她更关心,更呵护,比以往更在她身上花心思,经常主动和千尘聊起工作上的事,父亲甚至收藏着千尘网站的网页,对千尘采访涉及的问题拿到饭桌上讨论,时不时提出他的意见和建议,千尘很高兴能和父亲争论,有助于提高她写稿的深度和水平。
母亲似乎只在意千尘工作累不累,嘘寒问暖,千尘出差,母亲总帮她收拾行李,在单位晚了也会留着饭等着她回家吃。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不少服装和首饰,母亲也以女人的眼光和她讨论着。
家里的气氛似乎在好转,然而,千尘清亮的眼中一天天一丝丝增添着疲倦。她明白,父母是想从另一面让她断了和萧阳在一起的心。父母似乎也了解,就算是这样,千尘似乎还是和萧阳在一起。
一家人目光偶尔碰撞闪烁而过的瞬间,千尘便看出了这一切。爸妈的目光深处霎那间掩饰不住的是反对和……伤心。
没有什么比一家人这样彼此顾忌着压抑着更难受。千尘试着偶尔提起萧阳,像看电视看到与萧阳公司有关的信息,她轻飘飘地说上一句:“萧阳他们公司也做这个,前景是不错,才半年就回本赚钱了。”
母亲随口也回上一句:“现在好多人都是一夜暴富,我们校有个老师的儿子成天游手好闲突然借着炒股发了财,比从前更嚣张,直气得他妈骂他不是东西!”
千尘神情不变,心里着实堵得慌。
最爱她的父亲神情总是凝重,话也不多,母亲唠叨的同时,他轻轻加进来,就三言两语:“萧阳他们公司以后打算做什么呢?计算机技术日新月异,市场竞争大呢?”
千尘立马语塞。
萧阳和佟思成的公司开张大吉,这半年风生水起做得特别顺,两人也分了不少钱。佟思成买了房。萧阳手里却没什么存款。他一家人都向他伸手,爸妈下岗,家里的老外婆,两个在不景气的工厂上班的舅舅……
他对朋友、对千尘都是真心诚意。以前没钱时也是有多少用多少,更不用说现在赚了钱,十次有九次千尘见他和朋友在一起都是萧阳买单付账,可他租住的房间里连家具都没换过。
千尘最近新添置的东西大都是萧阳硬要给她买的。她说了不要,但萧阳不肯。他总是以一句我想对你好点就打消了千尘的拒绝。每次买东西,萧阳都特别高兴……这种高兴,他脸上温存的笑容,是千尘最爱的。
开公司解决了这么多问题,才半年时间,让萧阳怎么有精力想得更长更远呢?打牌似乎是萧阳最大的娱乐爱好,而这一爱好也正是千尘一家都讨厌的。
说起打牌,千尘心里又蒙上了一层阴影。公司做得越顺利,萧阳时间空得越多,打牌的时间也更多。有了情人节因为打牌说分手的事,千尘现在听到他打牌就什么都不说了,萧阳陪不了她的时间,她就上网聊天发帖,还认识了几个网友成天讨论各种社会现象。
在千尘看来,只要萧阳在正常的下班时间能在一起,别的她就不管了。然而,若是父母同意,这样的日子似乎也能过。偏偏父母不同意。
母亲对萧阳的反感渗进了骨子里。千尘有次在家忍不住说:“他自己做公司很上进,而且也做得很好,公司赚钱,以后条件不会差的。”
“千尘,你和他有多少共同语言?你的消费观念,你的价值观念,你的生活习惯,这些不是单单能用钱就可以满足的!”
“可是,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
“那是现在没结婚,结了婚再来后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妈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一个明明不合适的人在一起!我绝不会同意萧阳,除非你不是我女儿了!”
母亲斩钉截铁地抛出了一句要和萧阳好就和她断绝关系的话。千尘呆若木鸡。
让她怎么办?让她怎么开口说,好,我不要你,我要萧阳?
千尘两头为难。她理解萧阳,理解他的心态,他的处境。她也理解父母。似乎没有人错,似乎都有道理。然而,她就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中间,两边的力量像两个巨大的吸盘拉着她扯着她,她努力的用双手想要把他们连接在一起,想要用自己能溶于两极的心把他们糅合合在一起,正电负电相接的瞬间发出噼啪的声响,蓝色的电光闪过后,千尘才发现,这样的电压已不是她能负荷的容量。
就像今天,她手里没活闲着去找萧阳,她想让萧阳陪她去看电影。
萧阳下午其实没什么事。他见着千尘很高兴,平时都是下了班千尘来找他,今天来得早出乎他的意料,于是电影泡汤了,因为他说:“千尘,我下午已经约好朋友了,现在说不去,把朋友晾在一边,不好。”
千尘无奈,只好说:“那你打牌,我在旁边看。”
不到一个小时,千尘被烟味和无聊赶了出来。她对萧阳说:“我到楼下上网,六点吃饭时你下来叫我。”
“好。”萧阳对她笑了笑,又继续。
千尘关上牌室的门,一下子觉得清静了。她到楼下网吧上网,点开了论坛看发的帖。前几天她相当有感触地在论坛上又发了一篇名为《如果开发商有良心,我们住得起房吗?》的帖,她今天打开一看,此帖顶为精华帖,回应者众多。有骂开发商良心被狗吃了的,有说发这帖无疑是质疑太阳围着地球转。有个回帖引起了千尘的注意,帖上说,开发商其实是有良心的,单纯斥责开发商是不对的。
千尘嗤之以鼻。当下敲着键盘开始回帖。那个写帖的人恰巧正在网上。两人唇枪舌剑在论坛上就开始争辩起来。
对方声称自己就是名开发商,然而千尘不信,那个网名叫百草春生的人说话并不像商人,显露出哲人的嘴脸。千尘脸上露出一种战斗的光芒,嘴里不停念叨着:“就冲我老爸教哲学的,我就不信辩不过你!”
只要不遇着感情上的事,千尘就干练精明。两人从频繁发帖斗得你死我活互不相让干脆就加了QQ聊。千尘许久没有说得这么痛快,一时竟忘了时间,直到春生君笑着说:“该吃晚饭了,下个回合再见。”
她才发现一下午的时间已经匆匆过去。千尘敲了再见下线,拿起手机打给萧阳,占线,千尘笑了笑,等了一分钟不到,萧阳打过来了。千尘为彼此间的默契微笑:“一占线我就知道你在打给我。”
萧阳轻笑着:“我也知道。”
说完他静了静,千尘享受这一刻的静默。她爱萧阳,有时候也因为这样的默契。
“千尘,我再过会儿才完。嗯,点了餐,你上来吃吧。”
微笑僵住了,失望油然而生。她,等了他一下午。
“千尘?”
千尘回回神,轻声说:“吃完还会接着玩吧?我不上来了,我回家吃饭。”
萧阳有些内疚:“我,走不开……”
“我知道了,你玩吧,我先回家。”千尘挂了电话,叹了口气,出了网吧回家。
刚进门,千尘就看到爸妈都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爸,妈,我回来了。”
父亲关切地开口:“吃过饭了?”
“吃过了。”千尘撒谎。
母亲幽幽看了过来,轻叹了口气没吭声。那声叹息几不可闻,却像一朵乌云飘了过来。千尘默默地上楼。刚走几步,听到母亲对父亲说:“这个家都不成家了,冷冷清清的。”
母亲再也忍不住了么?千尘也忍不住了,她站在楼梯口:“妈,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老这样子!”
母亲愣住,猛的开始抹眼泪:“我想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吃顿饭……你和萧阳在一起时想过我们没有?”
“我怎么没想过?怎么就不为我想想,我,就这样让我为难……”千尘眼睛也红了。
“好,让你为难,妈为你好,是让你为难,妈,你不要我这个妈你就不为难了!”
“好了!”父亲有点烦躁地开了口,隐忍地看了千尘一眼,“早点休息吧,千尘,别争了,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也管不着了。”
千尘不由大恸,最爱她的父亲居然也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飞快地捂着嘴跑上楼,一头栽进被子里哭了起来。
电话蓦然响了,千尘看了眼是萧阳的电话,她无力地挂了。她不想让萧阳听出她在哭。然而,电话又来了,千尘怔怔看了会儿,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接听,“阿阳……”
“千尘,对不起,今天实在不好走。”
千尘正想说刚才是没接起来,萧阳急切的道歉声让她心里又是一酸。她慢慢地深吸一口气,轻笑着说:“我知道,你朋友多,有时候真的会很难处。”
“千尘……”
“嗯?”
“是我不好,”萧阳语气里带着一丝焦虑,他沉默了下缓缓说,“以后,我不打牌了……对不起,千尘。”
“阿阳……”千尘喉间霎时肿起一个包块,哽得她呼吸困难。
“嗯,真的。是我不好,宝宝……”
“阿阳……”
萧阳的声音变得喑哑:“乖乖睡一觉,今天是我不好,以后不打牌了,乖!”他想不出用什么话来表达心里的歉意。
“没事,我知道。”千尘理解了萧阳。听到他说再也不打牌,千尘心里又酸又痛。
“明天我陪你,嗯?”
“嗯。”
挂了电话,心里的那股子酸涩却越来越重。怎么就这么难呢?千尘疲倦。倦得直想找个谁也看不到她谁也不认识她的地方一个人待着。
萧阳心里也不好受。千尘什么都没说,他却听得出她呼吸间带着的鼻音,她哭过的,再带着笑意的声音也掩饰不了。她没有说,他也没有问,心却隐隐抽痛。原以为公司做起来了,经济条件改变了,一切就会好转。然而,千尘父母那种门户之见却不是他凭自己的努力能达到的。
他约了佟思成喝酒。今天话多的是他,心情不好的也是他。
昏暗的灯光下,萧阳清俊的脸已浮上一层醉意:“师兄,人怎么可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佟思成拍拍他的肩:“那是妇人之见,人哪有什么出身?”
“有的,”萧阳惨然一笑,“我再有钱,我爸妈还是离退休的工人,我家也不会有书香气息。”
“阿阳,怎么能这样想?千尘并没有嫌弃过你什么!”佟思成皱皱眉。
萧阳呵呵笑了:“是啊,所以,我怎么配得上她?”笑声苍凉,他转动着手中的酒杯,透明的液体小小的一杯,一口饮下却如火烧灼着五脏六腑,“没钱的时候想有钱了,她家里能接受我。有钱了,原来不是钱的问题……我用尽全力去爱她,她还是过得累……不可能不要她的父母选择我,又放不下我去将就她的父母……”
佟思成沉默了会儿:“要不先把婚结了慢慢说服她父母?”
萧阳眼睛亮了亮,瞬间又黯然了:“怎么可能?喝酒吧,别去想了。”
“尧尧剪头发了……”佟思成笑了笑转开了话题,目光沉沉看向黑夜。
“看到了,其实比她长发好看。”萧阳努力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人家都说女孩子剪发意味着重新开始,恭喜了,师兄。”
佟思成笑而不语,喝下一杯酒突然说:“我下周去珠海同学那里谈项目合作。你让千尘帮我给她样东西。”
“嗯。”提起公司萧阳还是觉得前景美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现在需要用钱的地方多,攒不下来,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尧雨瞪着眼前的盒子看了有一个小时。她习惯性地去撩头发,触着空空的后颈,心里一黯。她怎么会这么疯狂地剪了呢?
晃了晃脖子,嗯,轻松!轻松不就好了么?头发不就是三千烦恼丝么?何况,所有人都说短发的自己比长发好看。更衬她的脸形,更漂亮更个性更……她努力说服着自己,找各种理由安慰自己。
目光再专注于眼前的盒子。千尘递给她时说:“佟思成让转交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自己不肯直接给你,这些日子你们不是很好吗?”
好么?尧雨有点恍惚。这些天看上去是很好,怎么不好呢?下班一起吃饭,一起逛街,看电影,还回了C大。
C大变化也很大,校门重修了,校园里增加了几栋建筑物,原来的宿舍楼居然改成了男生楼。尧雨望了望513室的窗户,窗户上原来的彩贴已经被扯掉。她凝神看去,在窗户靠近窗棱的角落里露出了小半粉红色还没被清除干净,牢牢地粘在上面。
原来513所有的人都剪了自己姓名的字母及男友姓名的字母贴在窗户上。尧雨的是两个“Y”。当时室友还笑,两个YY呵!尧雨嘿嘿笑着贴了个“T”在“YY”的下面。她得意地看着,这样一来,三个字母就成了一个扎着两只叉角头发的脸。
佟思成送尧雨回宿舍的时候,尧雨就指给他看。佟思成抬头瞧了半晌笑了:“牛魔王!”
“什么啊?”
“呵呵,自己想呗。”
尧雨看了很久很久,才呆呆地问:“你说像牛魔王?为什么?”
佟思成忍不住大笑起来,拎起她一绺头发说:“蛮横!”
尧雨反应过来擂拳就打了过去。佟思成包住她的拳头,笑着看她,眼睛里闪动着的,就是被尧雨理解为喜欢的光芒。
那天佟思成也和她一样抬头望,也看到了那一角粉红字。只有一点点固执地贴上面。他轻声说:“哪怕只有一点,也是好的。”
尧雨一惊回头,那双眼睛里闪动的却是另一种光,一种深沉若有所思带着些微的痛楚带着她分辨不出是什么感觉的眼神,她垂下了眼睑。佟思成却笑了,伸手揉揉她的短发说:“这样子好看,尧尧,脸型亮出来了很漂亮。”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笑容。
佟思成揽住她的肩:“看,我每次在路灯下都在想,要是不伸出头来挥手说再见,我会等多久?”
“我每次都跑得很快呢。”尧雨想起那时候,笑了。
佟思成也笑了:“你慢慢走,我一样等的。”
一种莫名的奇异感觉又从尧雨心里浮起来。不是听到深情表白的羞涩,不是那种打心底发出的笑意,是种慌,一种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的慌乱。而佟思成的笑意与目光直直地看进她心底里,让她无处躲闪。尧雨讷讷地开口:“思成……”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佟思成不再看她,牵着她的手顺着校园里的林荫道一直往前走。
这是C大四教后面的校办工厂,旁边是泳池。树荫隔开了一方天地。中午时分,校办印刷厂里静悄悄地。
“哟,那不是思成嘛!好多年没见着了!”守门的林大爷从门口的藤椅上眯缝了眼睛打量着他们。瞬间老脸上的皱纹迅速地变化,像朵秋天的黄菊,灿烂地笑开了。
“林大爷,是两年,不是好多年!”
“你又想来上班了?”
“不是,我来看看!”佟思成略微提高了声音。
林大爷打开门:“好,好,看看,可不许再拿边角纸料走啊!”
“知道!我哪回拿您不知道啊?”
尧雨有点奇怪地听着他俩的对话,微笑着没有吭声。佟思成牵着她进了铁门,林大爷又上下打量了下她:“嗯,带女朋友来看啊?思成可是好小伙子,棒着呢!”
“哦?怎么棒啊?”尧雨觉得老人很可爱,这么久了还记得一个人必定是印象很深。
“咳!”佟思成有点尴尬,“林大爷,我们就进去转转就出来!”
可是林大爷嘴快已经说出来了:“他一个人可以扛两包纸料呢,有力气!”
尧雨抿嘴笑了:“思成,你在这里打工?我怎么不知道?”
“傻瓜,”佟思成怜惜地瞧着她,她也不动脑子想想,那些良木缘的咖啡、那些江边的鱼,不靠他打工,家里给的生活费够么?他笑了笑指着厂子中间的空地说:“卸纸料的时候总是过来帮忙的,一次三十元。算是加班费了。”他偷偷看了林大爷一眼,悄悄在尧雨耳边说:“有时候还拿印好的书去卖的。”
尧雨笑了起来。佟思成“嘘”一声,拉着她围着厂子走。
尧雨悄眼望过去,佟思成的脸上满是留恋与感慨。目光中似乎又闪现出分手那天的熟悉神色,一种无奈,一种痛楚。她突然有点明白,鼻子一酸,头已靠在佟思成的背上:“思成……”
佟思成一动,尧雨轻呼:“不要动。”
佟思成侧侧头看不到她,他挺直了背,任尧雨靠着他。她热热的呼吸全喷到了他的背上。一种灼热从背心蔓延至全身,佟思成的眼眸变得更深。
这个静寂的中午,风轻轻地吹着,温暖的阳光从凤凰木椭圆形的叶片映下来。安静的校办工厂内,尧雨与佟思成默默伫立。
佟思成想起了进大学开始就四处打零工的生涯,每学期考第一名的努力。是的,他一直努力,努力学习,努力挣钱,努力地去爱他身后的这个女孩。他有错么?他为了获取更好的物质条件更好的社会地位而努力,他有错么?
他的背挺得更直,胸腔内的心跳得更急,佟思成一个转身扶住了尧雨的肩,深深地望着她。所有的激动最终还是化作温柔的笑容:“倦了么?”
尧雨微睁开眼,恍惚间她想着佟思成大学四年的努力,大学四年他给她的所有欢笑,还有此时的温柔。
凤凰木枝叶颤动,阳光迎面扑来,有点刺眼,尧雨眨了眨眼睛,心又慌乱起来。她点点头:“走了一上午,有点倦了。”
一丝忧郁从佟成思脸上飞快的闪过。像风轻吹过凤凰木的树叶,挡住光的瞬间飘落的阴影,瞬间又被阳光代替。“懒,肯定很久没锻炼过了。走吧,找个地方坐会儿。”
除了温柔还是温柔。过去的佟思成像山谷,中间偶有险壑激流。现在的他已化作一潭深水,波澜不兴,偶尔石子投下荡起的涟漪一圈一圈圆润无害。
感觉似乎很好。两人间除了牵手却无进展。他没有吻过她,哪怕像上次醉后深夜前来敲门的冲动激吻都没有。
对坐着,一样的凝视。他挺直的鼻梁,清朗的五官近在咫尺。他同样深情地看她,同样和从前一样说话。
尧雨不明白,她没有不感动,她没有觉得他不好,她就是心慌,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下意识地回避。

盒子是镂空金属的,玲珑小巧,上面有个小小的锁孔。尧雨最初没有察觉,拿着看了看就掀盒盖,没开,这才注意到了这个锁孔。
于是,盒子就放在面前,足足让她看了一个小时。
里面装了什么需要锁住?盒子不过两寸见方,能放在手心把玩。既然锁住为什么要拿给她呢?佟思成为什么要等到出差的时候给她?还让千尘转交?
尧雨趴在桌上,瞪着盒子出神。
脑中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了那对耳环,生日时佟思成送她的打造成钥匙模样的金耳环。尧雨迅速打开抽屉拿出了那对耳环。放在锁孔一比,大小正好合适。她正要试着把钥匙拿去试,手,突然僵住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这对耳环的秘密。
以前佟思成给她说希腊神话。宙斯为了报复盗天火的普罗米修斯,让火神用黏土造成了美女潘多拉,将她送给普罗米修斯的弟弟做妻子,并坏心地送给潘多拉一只盒子让她带去。潘多拉打开了这只盒子,里面飞出了疾病、疯狂、嫉妒、罪恶种种祸患为害人间,盒底只留下了希望。
佟思成曾笑着说:“我也有这样一只盒子,不过没有那些祸害,只有希望。”
他送给她这只盒子,再送给她打开盒子的钥匙,他,是想让她放出希望么?
尧雨怔住。
希望,是什么?有人说它是恐惧的另一个别名,有恐惧才有希望。和佛家八苦中的“求不得苦”异曲同工。求不得苦。若无所求则不存在得,自然也不存在苦。所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佟思成有所求有希望。他要尧雨打开他的潘多拉盒子,放出他的希望。可是,尧雨心里浅浅的便有了一种疼痛,一种她不知所以的疼痛。
她站起身拿出一只透明玻璃水杯,打开青花茶罐,细细数了四根茶叶泡了一杯茶。她想起给许翊中泡这茶时说的话。对,这茶就是四大皆空茶。
她闭上眼把水杯放在鼻端,水汽洇浮载着若隐若现的茶香,如昙花月夜吐蕊,蓄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那些青春年少时的懵懂情怀,化作了书页里的昙花花瓣。淡淡的黄色记忆,薄如蝉翼。
尧雨脸上浮起一丝笑容。那一年分手后,她独自去了腾冲。她只是听说那里有最自然的火山地热景观,她向往去听来自地心岩浆的轰鸣。她的心太冷,需要火山地热来暖。
她去了腾冲附近的北海湿地。酸性的湖水清可见底,火山蓝天白云倒映水中,一块块草甸浮在水上,清静无垠。她想跳进最澄明的水里涤洗心灵,却无法做到。她换上水靴踩上了草甸,身体突然下沉,却被重重的草托住。一步一步陷进齐腿根的水,但终究沉不下去。起起落落间,心慌意乱渐渐散去。尧雨飞快地跑起来,跌倒再起来……
欧洲有句格言:“无疑如果你没法做希望做的事,就应当希望做你能够做的事。”
很久很久,她终于还是收起了盒子和钥匙耳环。
她没法做给他希望的事情。而她希望能够做的事情,却又做不到。

“他给你的盒子里装了什么?”千尘很好奇。
尧雨挽着她逛街,想了想说:“希望。”
“希望什么?”
“希望我给他希望。”尧雨叹了口气,认真地对千尘说,“我不确定,也不知道。只是总有层什么东西挡住了似的。”
“算了,别想了。”千尘绽开一个明丽的笑容,“都初夏了呢,时间过得真快。今天想买什么?”
“耳环!”尧雨下意识地回答。
千尘笑了,看了看尧雨的短发:“你脖子细,脑袋像个小蘑菇!天热了,脖子凉着不好,要不看看项链?”
“不,”尧雨撇撇嘴,“我只喜欢耳环。”
“好吧好吧,我们就看耳环。”千尘笑着拖着尧雨进了商场。经过一楼首饰柜台时,尧雨停下了脚步。
这是琉璃饰品的专柜。古色古香的装修,灯光下躺着流光溢彩、变幻瑰丽的琉璃饰品,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一走进去,一种心如止水的淡定,一种避离喧嚣的淡定就浅浅地散发出来。
尧雨想起了许翊中送她的耳环,她慢慢地欣赏着。
柜台小姐迎上来介绍说:“我们这里每款饰品都只有一件。小姐喜欢哪一款?”
“看看再说。”尧雨目光从耳环上扫过。
“这是情意绵绵系列的首饰,有耳坠、项坠,已卖出去过多款。你看,每一款都有一个独特的名字,这是情真意切,这是两心相许……”
尧雨打断了专柜小姐的话:“请问有没有一款打造成雨滴的式样,清绿色。”
专柜小姐拿出一本图册,指着上面一款说:“是这款么?它叫为你钟情。”
尧雨一听呆住了,千尘奇怪地瞧着她:“小雨?”
尧雨勉强地笑了笑:“这名字……挺不错的。”
专柜小姐笑着接口:“那款已经卖出了,小姐可有别的喜欢的款式?可以试戴着看效果。琉璃是独特的古传工艺,不比别的饰品的。”
“谢谢!不用了。”尧雨礼貌地回绝,拉着千尘走了出去。
她的手拉得很紧,千尘诧异地看着她:“小雨,怎么了?”
尧雨心里乱成一团:“佟思成送了一副金钥匙耳环给我……”
千尘嘿嘿笑着接口:“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你不开,我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呗!”
“千尘!”尧雨嗔她一眼。
“难道不是这意思?”
“他送的盒子是锁住的,那副耳环就是开锁的钥匙。”
“你不说里面装的是希望嘛?”
“我没打开,千尘,希望不敢随意给。我犹豫。”
“你不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肯定有东西。”托千尘带给尧雨那个盒子时,千尘接过轻轻一摇,就听到里面有动静。
“不管是什么,我现在都不想打开。”
千尘想了想,敏锐地指出:“也许就是因为他看出了你的犹豫,所以给了你这个盒子,想让你看了就不再犹豫,这就是他的希望。”
尧雨哑口无言,长叹一声:“杜蕾和我杠上了,因为许翊中。”
“怎么又扯到许翊中了?”千尘奇怪地看了眼尧雨,迅速反应过来,不由得瞠目结舌,她急声问道:“小雨,佟思成送了副钥匙,你千万别告诉我许翊中送的是那副为你钟情?”
尧雨不答,千尘便明白了。她此时突然想见萧阳,她从来没有这样庆幸过自己还能自始至终拥有初恋,能两心相许,没有这种麻烦又复杂的情感纠缠。
千尘担心地看过去,开朗的尧雨几时眉间会笼上这样一层轻愁? 她拉着尧雨认真地说:“小雨,你要想好,你喜欢的是谁。”
尧雨叹了口气:“回家吧,千尘,没心思了。”
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来了一辆空车,尧雨让千尘先上车走了。她看着出租车离开,转身上了人行天桥。
车从对面潮水般涌过,这里是繁华路段,临到桥下车速自然减慢。尧雨觉得自己的心情便如桥下的车流一样,时而急驶而过,时而停滞不前。她清楚地看到开车人的表情和模样,想象着不同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生活空间。
他们与她的交集或许就是她站在桥上看到的瞬间。于茫茫人海中错身而过。也许,会有一个佟思成,一个许翊中蓦然地和她认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奇妙。曾经熟悉着的转眼成了陌路,曾经陌生的变得亲近。佟思成拒绝退出,拒绝结束,许翊中已经退出,又突然告诉她他早已为她钟情。
那一耳光是怎么挥出去的呢?尧雨看了看手掌,还是不知道。下意识地就打了,然后拒不道歉,然后针锋相对,然后,她剪去了曾想保留一生的长发……这是她第一次打人,她都会扇人耳光了呢。
尧雨慢慢走下天桥,或许这阵子她该回家去住,对着父母,省得一个人静下来就想这些事情。
一遇着烦扰,她会情不自禁想回家。两年的独立并未让她摆脱对家的依恋,家是她感觉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不行,终是要她自己度过这道关。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管做的是对是错,所有的结果都要自己承受。父母可以给她温暖的大后方,却不能代替她走完人生。
尧雨上车回家。一路上,她脸上都带着恍恍惚惚的笑容。
为你钟情?那对天青色的耳环名字叫为你钟情!
佟思成,她爱了四年,恋了四年的人毫不留情地告诉她,谁也说不清楚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两年的时间,长远的相隔会不会有变化。环境变了时间变了,也许他就会遇着另一个她。他连等的机会都不曾给过她。而两年后佟思成又要她给他希望,把装着他希望的盒子给了她。
许翊中送了那对有着美丽名字的耳环给她,现在又和杜蕾在一起。那天,她视若不见地从他俩身边走过,她早已瞧见他的冷漠的表情,还有杜蕾嘴边的笑意。
打开书柜,尧雨看着她收藏的所有的酒杯。她为一个人养成收集酒杯的习惯,又对着另一个人滔滔不绝地讲述酒杯的典故文化。
耳边情不自禁响起了许翊中爽朗的笑声。尧雨也轻轻笑了。找了个鞋盒把酒杯全收了。角落里有个装印章的小盒子,里面是佟思成送她的风雨同舟的章,她摸了摸,没有动。
坐在书桌前,尧雨拿出那副耳环,多么美的耳环,多么美丽的名字!指尖一弹,耳环碰撞着发出细微的脆响。冰层喀嚓碎裂,带过一阵寒气。
看到书桌上的那只烛台。她找了支蜡烛点上,熄了灯静静地瞧着红烛流泪。手指轻轻抚上烛台上细致的花纹,微微一用劲,从边缘蹭过。
天神,不会出现,那是神话!
她一动不动地趴着看,直到蜡烛燃尽,那点红红的烛光慢慢虚弱,在烛油里熄灭,冒出一丝淡淡的青烟。屋子里的光陡然暗下去,一室漆黑。
尧雨坐了许久,终于开了灯,小心地把烛台清理好锁进抽屉。
她找出盒子,做成耳环式样的钥匙插进去,轻轻一转,也是喀嚓一声,盒子弹开了。

34.  地毯那一端

佟思成回来见着尧雨只字未提盒子的事情。尧雨也不提。
他瘦了一些,黑了点,那双清癯的眼睛微微凹下去,显得更亮更有神。以致于尧雨觉得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中总能听到心虚的心跳声。
佟思成似乎更粘她,一周他的约会是七天,然而尧雨办公室的小田小陈偶然开她玩笑说她家的帅哥在楼下徘徊。尧雨瞧见过几回。时间很短,佟思成像是正巧经过,站在对街的小叶榕下,树挡住了尧雨的视线,她看不见佟思成的动作,不过停留两三分钟,他就走开。初初尧雨担心他会打电话或发短信来,佟思成没有,他只在她下班的时候来接她然后一起吃饭,约她逛街看电影。
尧雨吃饭时有意无意地问他:“思成,今天好像看到你在单位楼下了。”
佟思成微笑:“这段时间有两个客户都在你们单位这条街上,我一般步行过去,经过楼下忍不住停下来想等等你,时间又早,就没等了。”
“哦。”
有时候尧雨想,在自己犹豫矛盾的时候是不是该推掉佟思成的约会。然而佟思成的态度却不容她拒绝。他感觉上只是一个老朋友似的,连牵手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
佟思成的隐忍和温柔让尧雨负疚。她试着在某次他约她时找了个借口推辞,佟思成并不见恼,笑着说:“有空再约。”
隔了一天,他的短信或电话又来。
“记得我们系的卫师兄么?前些日子遇到他了,还提起你,今晚他请吃饭,让一定叫上你。”
“去吃过一家新开的馆子,全鱼宴,定了座,下班我来接你。”
“尧尧,我想买辆车,陪我去看看?”
“房子交了,帮我砍价买材料去!”
等等诸如此类的邀请直让尧雨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慢慢的,她恍惚的觉得佟思成和她已经没了爱情,却有着一份超过普通朋友的感情。除了,在某个时候不经意对上佟思成亮若晶石的眼睛,看到他的笑容,看到他嘴角眸底的神色中缓缓释放着岩浆一样的焦灼与渴望,她又动容心惊。
尧雨常常想,为什么呢?为什么她和佟思成之间就像回不到从前似的。她在他面前少了娇嗔少了依恋,而他对她,多了温柔多了包容。
而彼此在一起却同样有着莫可名言的暧昧。
似乎这样的不确定也同样困扰着千尘。尧雨和她在一起说起佟思成说起萧阳,同时叹气。尧雨迷惑,千尘面对家里和萧阳束手无策。
尧雨见她犹豫就劝她说:“千尘,如果你实在不能调和两边的关系,总会有取舍,要不选了萧阳以后慢慢再和父母解释。”
千尘抬起一双遍布愁思的眸子,叹了口气说:“要真是这样简单就好了。我就是不忍心看父母难过。我也放不下阿阳。六七年了,小雨。你和佟思成现在不上不下的,也不就是因为你舍不得那时候的感觉吗?”
尧雨自嘲的笑笑:“是啊,总想抓住美好的东西不放手,可是能抓得住么?以前我从不认为鱼和熊掌是不能兼得的,其实真的等这种状况发生,才能体会到。”
千尘喝了口黑咖,苦得皱眉,又有种醇香在嘴里蔓延,眉头满意地舒展开。多像她和萧阳的感情!都说长喝黑咖会上瘾,只为苦中带香,回味无穷。然而这样去苦中品香七年,她宁可是甜咖,一直甜,不要有半丝苦涩。那怕甜得发腻,那怕失去了咖啡的原味,也好。
有人说生活不会永远的一帆风顺,凡事有挫折才会凸显幸福。千尘现在已经不想要任何挫折来映衬幸福。她像只负重的骆驼,再有一根草的重量,就会倒下。
那些退后一步心自宽,跳出框框眼自开的说法有道理,但问题的关键往往在于走不出去,放弃不了。所以挣扎,所以矛盾,所以痛苦。
“小雨,我知道万事不能两全,不能什么都得到,希望能有个契机缓和吧。”
尧雨默默地注视着千尘,片刻才吐出一句:“如果你爸妈坚持呢?千尘?”
千尘愣了愣,苦笑:“其实我心底里是希望他们互相退让妥协,比如阿阳不打牌,上进,符合我爸妈的心意,而爸妈也放弃门弟观点去接受他。他们要真的坚持,不肯同意……或许,我一直不肯去正视这个结果,做这道非得要让我二选一的选择题,我不知道,真不知道。”
两人对望一眼各自想着心事。那时候恋爱是多么简单,以为可以在同一条路上能相伴到老,以为恋爱然后是理所当然的结婚,白首不相离。然而,生活给了她们多大的教训,没有一成不变的人,没有永远绝对的事。恋爱只是人情感中的一部份,不是全部,不是所有。婚姻则在这样的情感中又夹杂进了双方的家庭,朋友,原本的纯粹感情又一次稀释在重重复杂的关系中。
命运还是眷顾千尘的。和尧雨见面没多久,她所盼望的契机就出现了。
千尘拿着田园送来的请柬特别高兴,吃过晚饭她笑呵呵地说:“阿阳,没想到会有这么巧,小麦在学校恋爱没找我们系的女孩,毕业后却和我们系的田园恋爱结了婚,小麦家也是C大的,他家和我爸妈还熟得很呢。”
萧阳忍住笑看千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心里一动,很长时间了,千尘没这么活泼过。他侧过头微微笑着看千尘:“你开心的怕不是这个吧?”
“因为你是小麦一屋的同学,是男方嘉宾,我是女方同学啊!”千尘嗔他一眼,脸上飞起一片红晕。
萧阳停下来,轻轻揽过千尘,他向远方看去,眼里闪动着了然:“我知道,嗯?因为你爸妈也会来,你想让我好好表现,干脆借此公诸于众是吧?”
“你知道就好,好多亲友都去的,你表现好点,爸妈没准儿也不会反对了呢。”千尘嘴一翘,清亮的双眸透出一层快乐与希望。
萧阳叹了口气,伸手捏捏她的脸:“好!”
千尘低头抿嘴笑了。
多好的机会啊,在婚宴上可以让爸妈再接触了解萧阳,亲友们瞧着,要是喜欢了他,家里不再反对,一切就会好了。
爸妈的反对一直像团阴云笼罩在她和萧阳之间。他们嫌弃萧阳家世,不满萧阳打牌没有想法去发展公司。萧阳负担着全家人的花销,照顾下岗的父母舅舅年迈的外婆,挣的钱大部份给了家里,他用什么去发展?他累了之后觉得打牌是放松是结交朋友的方式。他背了一只重重的壳,走得艰难。
他能怎么样呢?就算他不打牌,不乱花钱,他还能把身上的那只壳扔掉不背着走了?千尘理解并深深地心痛萧阳。
萧阳和父母是对立的两方,理解萧阳的同时,千尘也理解父母。现实的考虑,希望唯一的女儿不会因为嫁给萧阳也背上那只重重的壳。
一想到要和萧阳分手,心就像空了一块。长时间的相处,萧阳和她的心已长成了一块儿,强行的分开,只会有生生撕裂的痛。
她轻挽着萧阳,头靠着他的胳膊,隐隐感觉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她只希望,这个周末,能让爸妈及亲友接受她的萧阳。
毕业两三年的同学结婚,请柬能送到的同学都尽量的请。小麦和田园的婚礼几乎成了C大计算机系和中文系的校友聚会。
礼堂一角拼了两桌,前到的校友自然围成了一个小圈。毕业三年了,此时再看原来的同学,有的带了恋人来,有的还是单身一人,说着从前学校的事儿,询问在工作现在的变化互留电话……场面刹是热闹。
佟思成和尧雨大四分手的事情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眼见佟思成回来和尧雨坐在一起两人面带微笑,众人又不好问是怎么回事,就把目标转到萧阳和千尘身上。
从大学到现在还恋爱的只有萧阳和千尘这一对,众人起着哄要萧阳和千尘给个准信啥时请客。
萧阳自若地笑着回答:“千尘说了算。”
话音刚落,千尘母亲挽着陶教授走了进来。萧阳和千尘赶紧站起来招呼。
陶教授看看这群年青人,笑了笑:“千尘,你过来,去给叔叔们打个招呼!”
“嗯,”千尘站起来,正要过去,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看了眼萧阳和同学笑着说:“你和同学玩会儿,我一会儿过来。”
萧阳点点头坐下。脸上似给扇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的疼。这么多同学眼睁睁地瞧着。刚才还问着两人几时结婚,陶教授就不露声色地叫走了千尘,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喊一声,千尘母亲只瞟了一眼就转开了头。
千尘和父母走开,他黯然地想,今天千尘又会失望了。
佟思成和尧雨眼见有同学的眼中露出了诧异,赶紧转开话题:“怎么没见着慧安?”
慧安是这圈人里最早结婚的,女孩子们又议论了起来。佟思成看了眼尧雨也和系上的同学聊开了。
临到中午围成一圈的同学纷纷入席,这时候,慧安带着张林山,杜蕾挽着许翊中走了进来,又引起阵阵尖叫声。
中文系两大美女同时到场,而且都带着出色的男伴。同学的目光都围着她俩打转。慧安自然拉着张林山在尧雨和佟思成这桌坐下。杜蕾和许翊中坐到了另一桌。
而千尘却没有过来,她一直陪着父母。
婚礼进行曲响起,宴会大厅里笑语欢歌。萧阳看着红地毯从面前向前延伸,地毯的那一端将来会站着他的千尘吗?他目光向前方找去,千尘隐约地坐在远处,她似乎也望向这边。
隔了重重人影,萧阳也能感觉到千尘在渴望他的出现。他心里叹了口气,笑着和同学说话,心里有点不安,他吃不准该去和千尘父母打声招呼还是不去。可能是没等到他,没多会儿
千尘走过来拉着他说:“阿阳,你怎么不过来呢?”
萧阳于是端了杯酒和千尘去敬她的父母和长辈。
陶教授微笑着看着萧阳点点头说:“好,小伙子很能干。千尘,你的同学现在都发展得不错!”
千尘一心要造成既定的事实。然而,萧阳和他父母打完招呼后,千尘母亲就笑着说:“千尘,我看到你刘叔他们了,你陪我过去。”
千尘有点无奈地看了眼萧阳,她原定计划是带着萧阳去敬叔叔阿姨的酒。母亲已站了起来,萧阳对她笑笑:“我先过去,你完了再来。”
他一个人又回到了座位。陶教授的疏远,千尘母亲的刻意回避他心里一清二楚。他再没过去找千尘,笑着和同学喝酒聊天。
婚宴一完,几个同学就笑着说要打牌。萧阳远远地看见千尘还在陪着父母和长辈们说话,他暗暗叹了口气,就和同学去了楼上的茶房打牌。
昔日的同学校友因为亲疏关系自然分成了几拨人。佟思成一直陪着尧雨,突然听到杜蕾叫他:“佟思成!”
他回过头看去,杜蕾在向他招手。佟思成轻声对尧雨说:“是嘉林集团的事,我去去就来。”
尧雨和慧安聊得正开心,对佟思成笑了笑表示明白。她从许翊中和杜蕾进来起就没再回过头。她一个劲儿对自己说不关你的事了。然而莫名的涩意从心里翻腾起来,嘴里发苦。她端起可乐猛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生生打了个寒颤。
“怎么了?”
“空调对着我吹,有点凉了。”
佟思成拍拍她肩去杜蕾那桌时,顺手把旁边的空调叶片往上抬了抬:“还能吹着么?”。尧雨笑笑摇摇头。
他一走,同学早注意到佟思成对尧雨的亲呢,就好奇地问开了:“你俩和好啦?”
尧雨只是浅笑着。
一个女孩“扑哧”一笑:“怎么会不好?没见着佟思成寸步不离体贴入微的样子啊!电杆情人名不虚传!”
佟思成以前在路灯下等尧雨的事大家都知道,私下里就起了这么个名字。听到再次提起,便哄笑起来。
慧安也跟着笑,一边推着张林山,“林山,你去和许翊中聊呗,我们同学在一起,你杵在这儿不方便。”
张林山坐在一堆女孩中间也不好说话,就起身和众人打着招呼过去。
“杜蕾和她男友很配的,她一向眼光高,找的人肯定不会差。”一同学笑着议论。
正说着,杜蕾就过来了,笑逐颜开地对尧雨说:“佟思成拿定我们单位的活儿了。”
“哦,”尧雨不置可否。
“杜蕾,交待,哪儿的人?”同学关心地问。
杜蕾嫣然一笑:“什么啊,今天我们单位还加班,临到中午赶时间,我们头儿就送我过来,想着都这时间了,干脆一起吃饭,没别的。”话是这样说,却露出了一丝娇羞。
尧雨低下头吃东西,垂下眼睑遮住了眸子里的情绪。心里有个声音在轻声说,许翊中终于和杜蕾在一起了……他们在一起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形容不出。心里的声音越来越大,不停地重复提醒着她。尧雨使劲嚼着嘴里的牛肉,她对这里的菜感觉糟透了,牛肉就是嚼不烂,她甚至听到了牛肉在牙齿间研磨的声音,嚼了会,拿了张面巾纸吐了出来扔在渣碟里。重新挟了筷麻酱生菜清清脆脆的吃着,她想,早吐掉那块牛肉就好了,省得腮帮发酸。一个念头冒出,有点想换种环境生活的感觉。想用一种新的生活方式打破眼前的迷茫。
这时,千尘一直被父母拉着,婚宴结束后父母要离开,千尘四处张望找遍了也没瞧见萧阳。她走到一边悄悄给萧阳打电话:“你在哪儿呢?我爸妈要走了。”
电话里传出阵阵洗牌的声音,千尘母亲喊千尘:“千尘,我们走了。”千尘等不及萧阳回答,挂了电话去送父母。
临上车时,母亲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整个中午就没见着萧阳人似的。要走了也没来打个招呼。”
千尘心里一震,脸上挂着笑容说:“他多半是和同学在一起了,好多人毕业了还头一回看见。”
“千尘,我看萧阳又去打牌去了吧?”陶教授温和地说了句,他一直瞅着萧阳。看到萧阳和同学上楼,心里早明白了。这样的场合,萧阳都不争取机会,陶教授很失望。
千尘没有说话,母亲叹了口气:“他这样,怎么好意思介绍给亲戚朋友?我不说了,回家吧。”
看着父母上车离开,千尘心里难受得不行。她掏出电话打给萧阳就吼了出来:“你怎么能这样?明知道我爸妈讨厌你打牌,你还当他们的面玩?就算我爸妈对你生疏,他们是长辈,你多点耐心,多陪着点就是了,你这样,你让我爸妈怎么喜欢你?怎么同意!你也太让我失望了!你继续玩吧,我回家了!”
千尘挂了电话,也没和尧雨慧安招呼,气鼓鼓地坐上车回家了。
让他怎么办?明显的疏离让他怎么办?他也有自尊也有面子。萧阳怅然,脸上的笑容变得生硬起来。
“萧阳,出牌!”
“嗯。”萧阳调整了下情绪,继续玩着。
千尘刚到家,母亲就奇怪地问她:“咦?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早起来,累了,回家补觉。”
“千尘哪,”陶教授看着往楼上走的女儿,语重心长地说,“我还是觉得你和萧阳是真的不合适。再怎么说,今天长辈们都在,他也应该主动。”
千尘木立了会儿,没有吭声上了楼。她关了手机,心里忍不住的失望。原来的设想和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父母的态度是冷淡了点,可不能去要求父母,就只能要求萧阳自己主动热情了。难不成要让父母对他热情有加,他才主动么?
千尘关了手机,脑子混乱成麻,七月的天已热得紧了,千尘躺在凉席上,手从麻将凉席上抚过,手心沁出了一层冷汗,只觉得这股子凉意直直的渗进了心窝里。倦意从心底深入像爬山虎一个手掌一个手掌地攀上来,牢牢的吸附住她的心包围得密不透风,对萧阳对七年感情的难舍是唯一拼命争扎的动力。这样的动力也快消磨殆尽了。
婚宴还在继续,佟思成谈完事和许翊中张林山喝酒。三个男人相谈甚欢。尧雨背对他们坐着,听着声音从身后传来,她默默地想,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太奇怪了,时不时的相遇,时不时的就看明白了很多事。
张林山走过来低下头问慧安:“还要玩么?要不我先回去,你和你同学再玩会儿?”
“好。”
“中午外面晒得厉害,就别去逛街了,晚点我再来接你。”
张林山走后,一桌同学都笑慧安:“你老公太体贴了!”
慧安温婉笑笑:“还行吧。”
尧雨觉得慧安的笑容里总带着一丝忧郁就起身笑着问她:“慧安,陪我去洗手间?”
她一起身,佟思成便瞧见了,他隔了桌子问她:“要走了么?尧尧?”
女孩子们全笑了起来:“佟思成,人家去洗手间,你也紧张?”
尧雨被笑得不好意思,便啐了一口:“好啦,这也笑?”
她和慧安离桌边走边聊:“慧安,很久没见你了,最近还好么?”
走过拐角处,慧安突然哭了起来,吓尧雨一跳,她赶紧拉着慧安转到后面门厅:“怎么了?”
慧安擦擦眼泪,哽咽着说:“我没事,就心里着急,小雨,林山想要孩子,一直没动静,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尧雨舒了口气说:“先别急,去医院看过么?”
慧安点点头:“说我体弱,只是机率小。”
“呵呵,着什么急?慢慢来呗。”尧雨笑着安慰她,心里明白,张林山三十五了,自然对孩子很上心,“你还年青呢,不急,嗯?”
“我就怕看他叹气,总觉得对不住他。他又忙,这段时间在一起的时候都少,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得很。有时候,就感觉是没话说一样,早上一起出门上班,晚上他回来我已经睡了。刚开始还等,等久了他回来就说我,我又不敢再等,就像等他就在催他回家似的。”慧安抬起脸,急切地问尧雨,“小雨,我是不是太粘乎了?他晚上有应酬,我总忍不住打电话催他回家,有几次他烦了就说我不懂事……”
“那你试试不闻不问,他没准儿心里还想,老婆对他不关心呢。”
慧安轻叹,她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像张林山离她越来越远。她扯开一个笑容,把话题转开了。“小雨,我觉得你和佟思成这样挺好的。”
“慧安,我还觉得你和张林山挺好的……”一语既出,尧雨轻笑出声,“好多事情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呢……对了,没见着千尘,她是不是和父母先走了?我看她和萧阳也够呛!”
两人几乎同时沉默,互望着的眼睛里都起了一丝忧虑。
尧雨清楚的记得一年前三人聚会时眼睛里的神采和笑容,才一年,眼睛里分明就多了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依然是晴空万里,却飘浮着朵朵白云。不知道有云的天空蓝得更美还是如冼的天空更纯净动人。
萧阳打了很多次电话千尘的手机都关着,他心里只觉得憋屈。他知道他应该主动热情,然而,他面对千尘父母的态度却再也靠不过去。
他和同学一直打到吃晚饭才下楼。慧安尧雨杜蕾和许翊中都离开了,佟思成还在,留下的同学晚上喝了很多酒,直把小麦灌得酩酊大醉才罢休。
忆同学少年,风流往事,三年后再见,气氛热烈可想而知。然而萧阳与佟思成并肩走出酒楼时,俩人同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夏夜吹来微风。佟思成侧头问萧阳:“走会儿?”
安静下来的街道两人默默走了好一会儿。婚礼上的热闹和欢笑早已成为过去。他俩似乎都发现,那种快乐不仅短暂而且不属于他们。
佟思成简短地告诉萧阳嘉林的单子到手了。萧阳“嗯”了一声,看向佟思成,突然问他:“师兄,你其实应该高兴才对。事业顺利,和尧雨相处也好……”
“阿阳!”佟思成的眼睛如夜色一般深沉,“很多事情眼睛也看不到真实……我感觉不到,找不回来了……”
“是啊,很多事情都不是想象中那样美好,”萧阳叹了口气,他还是没能打通千尘的电话,今天再一次让他感到差距,那种让他想接近又似隔着什么东西让他始终走不近的距离。原来以为已经设计好的轨道似乎在往他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偏离。

许翊中中午过后就走了,他原本以为杜蕾会和她的同学们一起聊天玩玩,然而杜蕾听他说要走,马上起身和他一起。一路上,杜蕾笑嘻嘻地说同学之间的趣事,她没有提到尧雨。许翊中时不时也跟着笑笑。
送杜蕾回了家,许翊中不由得回想起走进婚宴时看到尧雨回头的刹那。尧雨目光和他轻轻一撞就躲闪开去,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整个婚礼,他看向前台,跟着大家为新人鼓掌,目光却落在她雪白的后颈上。她每一次侧头和佟思成说话,她笑起来微微抖动的身体……佟思成的软件集团试用效果不错,她既然决定和佟思成在一起,他顺水推舟就把单子给了佟思成。
许翊中知道自己很辛苦地躲在一旁偷偷注意着她,不能让杜蕾瞧出来,不能让佟思成瞧出来,他渴望看到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然而自始自终,转头眼隐约看到的笑容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佟思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看向她,这让许翊中嫉妒不己,他看她如此坦荡热情,自己却只能在她不回头时,在看似打量新郎和新娘的时候把她掠入眼底。
许翊中自嘲地想,也许,就这样了吧。

35.  空攒眉千度

夏天的味道在B市蔓延成深深浅浅的绿意。下了高速公路远望,江水蜿蜒于山中冲积出河谷平原,城市从平原延伸到浅丘缓坡处。一整座城被包围在林木森森之中,如翠玉盆盛着一汪弯月。许翊中禁不住感叹了一句:“依山傍水的好地方!”
B市确实是个好地方。在高速路没有开通之前,江上航运也不发达。最快的交通方式还是火车,但是到A市也需要八九个小时。
交通的不便利并未影响城本身的风水。这里四面环山三面环水,钟灵毓秀,集山水灵气于一身。从空中俯瞰,江水绕流形成了一个“S”走向,四面山势合围,正是一个的天然太极图形,城市就建在江东岸天然太极图的阳极中。
据传古时有不少风水大师游历到这里便不走了。当地流传一个故事,两位的风水大师来到B城看风水,共同把这里选定为自己的埋骨之处。前一位风水大师选好地点后埋下一枚铜钱以为标记。没过多久,另一位风水大师前来也决定百年之后在这里栖身,选好了地点也打算埋下信物。顺着他手指的地方往下挖,居然挖出了前一位风水大师埋下的铜钱。两名风水大师相互佩服,也说明了B市风水绝佳。
然而交通长期的不发达也造成B市开发较晚的局面。这次嘉林集团和B市初步达成意向,投资B市的房地产。许翊中正不想呆在A市,杜蕾家假扮男友的事再也没啥可介意的了,就亲自带队前往。
杜蕾听到许翊中的赞叹,美丽的眼睛盈满笑意:“当然是好地方,就是落后了些,高速公路是去年才开通的,当时啊,还闹了个笑话。”她停下卖了个关子。
“哦?什么?”
“高速路还没完全开通时,有一段路通车还没封闭,我们当时的书记去前面的县里,没走多远,路上他看到一位老农民拎着一双鞋赤脚走在路面上。那时候还是冬天,书记很吃惊让车停了就问他,你怎么光着脚在路上走啊?怎么不穿鞋呢?”杜蕾说到这里轻笑起来。
许翊中也很好奇:“为什么呢?”
“那个农民回答说,从没见过这么干净平整的路,怕踩脏了!呵呵!”杜蕾说完笑了起来。
“哈哈!”许翊中放声大笑,“有意思!”心里又有几分感动,“真是淳朴!你们书记当时怎么说?”
“据说书记又问了他家住哪里,请他搭一程顺风车。他直到下车鞋还一直拎着,上车更不敢穿了。”杜蕾轻叹一声:“也就去年的事呢。”
这个小故事让许翊中对B市又多了层想了解的心思。对B市的封闭和落后更加感慨。在现在的城市周边都很难见着这样淳朴的民风了。“路修好了,地方的发展就快了。B市很美,这次我们集团先来,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投资者来的。”
“是啊,以我们集团的建房经验和居住理念,必定会引领这里对家的新理解!”杜蕾兴致勃勃地接口。
许翊中笑着看了她一眼。杜蕾脸上写满了激情和希望。“杜蕾,我发现你是特别激进的人呢。”
“激进?”
“嗯,有时尚感,紧跟社会发展步伐,不喜欢落伍,喜欢新观念和新思潮。大致就这意思。”
杜蕾宛尔一笑:“对,这样让我充满活力,我觉得需要这种态度去生活。”
“80后就是不同,新锐冲动有活力!”许翊中也笑了。
杜蕾充满了青春的张扬,而尧雨……许翊中及时打断了自己又冒出来的思絮继续与杜蕾聊着B市的风土人情。

嘉林集团一行人的到来受到B市政府的热忱欢迎。政府刚换届不久,杜蕾父亲升成了分管城建的副市长,嘉林集团的投资并未受到任何影响。
第二天许翊中在当地有关人士的陪同下再次去看了推荐的地块。他脑中早已有了B市的概貌,记着大哥许翊阳的说法,在这里修小区倒是其次,看能不与旅游搭上边,扩展集团的业务范围。
B市正南方向是云顶山,省级风景区。山下临江,正对一片古镇。古镇和新城区紧紧相依。由于四面环山,三面环水,城市发展使得新区不断蚕食着古镇。B市政府很希望能沿河靠着新区进行开发。
许翊中花了两天把古镇与新城之间及向江边方向的地方全走了个遍。临江兴建小区风景不用规划建设就已经相当不错。要在A市有这种依山临水的住宅,市价上万也是寸土寸金。他很满意。
一周时间的考察双方达成初步协议,下一步就细节磋商形成草案。杜蕾父亲刚上位不久就引进这项投资心里乐开了花。不单单是政绩的原因,还有对许翊中的满意。然而让他疑惑的是他感觉不到许翊中对未来岳父的热情。
他私下问杜蕾是怎么回事。杜蕾沉默了良久才说:“他喜欢尧雨!”
“什么?”杜副市长倒吸一口凉气,“小蕾,这是怎么回事?!”
杜蕾倔强的看着父亲:“我先认识他,可他就是喜欢尧雨,我要抢回来!”
父亲严肃起来:“小蕾,这怎么能勉强?”
“怎么不能?为什么我不能去争取?他符合我的条件!我绝对不会输给尧雨!”
杜副市长气得满脸通红,看着女儿低着头脸上的那丝委屈心又软了,他长叹一声搂过了女儿:“小蕾,许翊中是条件相当好,从外在到家世到他个人的能力,爸都满意,但是条件越好的人越是骄傲,他若是不喜欢你,强求只会让你受伤。爸倒是希望你能找个爱你的,宠你的就好。男人的心思,争不来的。”
“就像你抛弃妈妈?你对她没了心思,所以就不行?我不信!我讨厌妈妈的软弱,我讨厌你不要她,她也不敢争!我看上许翊中了,我就是要和尧雨争!”
杜副市长厉声喝斥女儿:“你是看上他,还是要和小雨争?这是感情不是东西!”
“是,这是感情,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个完整幸福的家而要两边讨好不是我亲人的人?!”杜蕾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绝不要放弃!
杜副市长被女儿打败了。怒火瞬间被扑灭。他亏欠女儿,他成全了自己的感情却让女儿这么难受。他怜惜地看着杜蕾。想怎么样才能帮助女儿达成心愿呢?这事可真是头疼,现在又不流行上门提亲父母包办。他萎顿地说:“爸支持你,你自己瞧着办吧。”

公事办得差不多,许翊中一下子闲了下来。杜蕾笑语嫣然地告诉他和家里讲明了,让他别再有压力。许翊中看了杜蕾一眼说:“杜蕾,其实你真的很会照顾人,心很细的。”
“现在才知道?”杜蕾俏皮一笑。
许翊中没有接话,其实杜蕾是很好的,从各方面都很好。他笑笑没有再接话,眼神变得柔和。
晚上B市政府宴请嘉林集团。地方喝酒都特别痛快,下面的人再维护许翊中也架不住人多势众。在杜副市长的热情下,许翊中醉得一塌糊涂。
恍惚中他知道有人把他扶回去,给他脱了衣服,用热呼呼的毛巾轻柔地给他擦了脸。许翊中舒舒服服的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他还有点头疼,起床洗了个澡,许翊中慢腾腾走到客厅吓了一跳,他在房门静静地看着,杜蕾睡在外间的沙发上。
这一刻许翊中被感动了。
他悄悄地进近杜蕾,第一次这么专注地打量她。如水的长发散了下来,发梢微卷垂出妩媚。饱满的前额,小巧挺直的鼻,轻启的双唇,尖细的下巴。她还穿着昨晚的礼服,睡着了也带着一身倦怠。眼睛下面有抹淡淡的青色。她的睫毛在闭着眼的时候显得特别纤长。杜蕾实在是有难以形容的美丽。
她的美丽被平时的聪明机灵掩饰住了,以至于许翊中此时看她竟有些陌生。
温暖的情绪包围着许翊中,他对杜蕾的心态看得明白。杜蕾对父母的离异有着抛弃感,她渴望得到关注与爱,所以争强好胜。自己的拒绝怕是让她分外难堪吧?许翊中有点佩服杜蕾的韧性,他在心里叹息。
他轻轻起身回到卧室。晨曦下的城市在清亮的天光下渐露身姿。许翊中伫立在窗前冥想。他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好的女孩子他不喜欢,为什么他爱上了那个看不清心思的尧雨。
许翊中想起了自己的初恋。还是二十岁时,他离开A市去伦敦读书。租住在一幢老式的房子里,合租的人里有个来自意大利的女孩。
食色性也。一切就从人的本性开始。
一次他买了酱肘子吃,吃完骨头打算扔了。她叫住了他,问他想不想一起做饭吃。
许翊中看了眼自己啃剩的骨头摇了摇头,他才吃过。她解释说骨头扔了可惜。他好奇地看着接近他的女孩,她似乎真为了他啃剩的骨头而来。于是看着她用骨头煮汤,加了蘑菇,加了肉片。然后她拌了两份意粉。
那天她发边夹了一朵绯红色的雏菊,妩媚动人,而她的眼中闪烁着天真的光芒。
她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子。淡水色的嘴唇,立体的五官,脸不过他的巴掌大。她有种特别的吸引力。带着地中海的热度,还有随意的性子。她可以对一切事物产生好奇,也对很多事情不在意。
二十岁的许翊中茫目的陷入爱情。以中国男人的传统观念,她是唯一,他专情。他为她追到罗马,再黯然离去。
他眼中贮满思念。不同的性格不同的文化她不可能跟他走。她说,哎,你看我爱这里的一切,你的名字注定你爱中国。
他明白,他痛苦地知道,他爱的就是这样明朗如风的她,自然而率性的她。
许翊中轻吻了她的面颊,摸出了一朵雏菊别在她的发间。
从那以后,他再没真正地爱过。
他身边有女人,却不再有人能是他心中的爱。
他从没在女人身上用过心思。也从没和哪个女人维持过很长时间的关系。
而尧雨,是他回国后遇到的另一朵雏菊。她真实纯洁的远离着这个残酷社会的规则。她可以拒绝他,可以只为自己而活。不管是什么环境造就了她的性格,她已经是这样了,闲云野鹤般悠然自得的掳去了他的心。他想呵护,想让她在他的庇护下不经受风雨。他笨拙地回到了初恋并搞砸了所有的事。
“翊中,你醒了?头痛不?昨晚喝酒太多。”杜蕾醒了,站在门口问他。
许翊中停住思绪,看到杜蕾眼睛下的那抹青色,愧然的微笑:“昨晚麻烦你了,去整理一下,我们去吃早餐。”
两人走出房门时,中庭沙发上已坐满了人。许翊中尴尬地看着B市前来陪同的人员。杜蕾却很大方地打招呼,一行人说说笑笑去吃早餐。
原本今天就该回去的。B市政府邀请又去云顶山玩了一天。当晚,杜蕾父亲设家宴,酒酣耳热后把许翊中拉到一边恳切地说:“翊中,小蕾和我说了,她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你俩成不成都不影响你们集团的投资。公私分明。只是,她一个人在A市,你多顾着她点儿。”杜副市长知道该怎样让女儿自然的接近许翊中,强求绝对是最蠢的做法。
“杜叔,你放心。”许翊中真心实意地说。
也许初恋的意大利女孩是随意的风,尧雨也是随性的雨,都只属于机缘巧合的那个人。不是他。
吃过饭许翊中开车和杜蕾一起走。“做我女朋友你会开心?”许翊中认真地对杜蕾说。他感觉有些疲倦,或者被爱是另一种幸福。
杜蕾沉默了,良久轻笑着说:“翊中,等你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吧。”
许翊中分外诧异,礼貌地点头:“好,我想明白再说。”
“翊中,明天就回去了,今天我就不陪你了,我回妈妈家,明早我再回宾馆和你们一起走。”杜蕾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她没有马上答应他,她知道那不长久,但是她也知道,不远了。
许翊中开车送她去母亲家。看着杜蕾进了小区的门,他正要走,不知怎的,眼睛看到面前的路,仿佛又看到尧雨在街对面挥手说声再见往前走了。他慢慢的开着车顺着这条路往前,直直开到他上次找着尧雨的小公园才停下。
下了车,小公园内郁郁葱葱,绿意盎然。许翊中走到上次那张长椅上坐下。傍晚时分,小公园里还有散步的人。这里的时间比A市明显要慢得多,人们脸上露出的闲适也是A市少有见着的。
草地上奔跑着各种狗,一条金毛猎犬闯入眼帘。许翊中差点跳起来,目光自然地向四周打量。搜寻的结果是失望的,没有他熟悉的身影。
许翊中怔怔地看着那条往来奔跑的金毛,尧雨悠闲溜狗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他走到上次的长椅上坐下。公园的祥和也让他安静下来。
因为尧雨说想和佟思成在一起,感叹简单也是种幸福,他一时冲动就露出了狼尾巴。后果就是她一巴掌扇了过来,他一直耿耿于怀。
过去两个多月了,许翊中避免去想这件事,然而来到B市,坐在这里,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想起从一年前认识尧雨到现在的点点滴滴。他心里很烦,不明白为什么她给自己这么大的侮辱,还是忘不了。
连杜蕾也说,想明白尧雨的事情再说。他的表现有这么明显吗?许翊中苦笑,和尧雨在一起,被牵着鼻子走的人一直是他。
没有公平可言,他的心已经沉沦。因为骄傲而挣扎,希望得到回应。但显然这一切都是徒劳。
对杜蕾,他冷静自持,他可以接受她,也不会因为她拒绝而难过。遇上尧雨就搅进了浆糊。她每一次拒绝都让他心痛生气。
许翊中告诫自己要冷静。他开始玩记忆的拼图游戏。
他在脑子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勾勒尧雨的画像。从认识起描轮廓。
人的习惯性的小动作,类似于嘟嘴、用手把玩头发、坐着的时候腿微微的抖动这些都隐隐说明一个人的性情或心理状况。
尧雨的习惯性动作包括提起杜蕾防备讥讽的眼神,靠近她下意识的侧头躲避,一旦被刺激就会微抬起下巴摆出高傲的姿态,还有,她喝了酒会出状况。这些都证明尧雨的自我保护心态很重。她的确如杜蕾所说,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意。她不在意的是绝大多数人在意的东西,因而形成了她独特的淡然。
许翊中默默分析着尧雨的性格。既然要想,就慢慢想。他开始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一个画面也没放过。
尧雨微微张着嘴惊诧的样子,她说佟思成不同时扭开头的不自然。她还说了一句,是什么呢?许翊中仔细地回想着,对,她说她不是杜蕾,也不是别的他可以逗着玩的女孩子。她是被他的大胆吓着了么?她是对他的诚意压根儿就不相信吗?
许翊中想是自己把事情弄砸了的,他本来已经想步步为营,什么都算计好了,怎么会突然间就弄成这地步了呢?一下子就不冷静。他叹了口气,叫他如何冷静呢?
这是他第一次被女孩子扇耳光,他真心想待她好。或许,不是这样的用心,他也不会恼到现在。介意的不是她一巴掌打在脸上,是她对他的态度。让他窝火。
淡淡的阳光从树叶间撒下来,归巢的鸟在头顶叽叽喳喳叫着。许翊中慢慢安静下来。他突然间不怪尧雨了,人在条件反射下会有很多种奇怪的举动,尧雨,也是么?
他说他早就在追求她,她还笑呵呵地劝他算了,别一会一个态度。
她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在他吻她的时候,他让她惊慌?
自己是在为她找借口和理由吗?找出一个理由可以平衡心理,然后去找她?
究竟喜欢她什么呢?除了让他有了陷入爱情的感觉,有了薄刃划过心间的疼痛。
许翊中想了很久,最终也没能得出准确答案,似乎和她在一起就是很舒服很放松,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他都莫名其妙地做了,他就像,就像又是那个二十出头的愣头小伙子,为了一朵雏菊追到罗马。
许翊中细细回想那天看到尧雨挽着佟思成离开的情景。他换了个角度想,杜蕾坐在车上,尧雨真的是无视他的存在么?若她真是无视他的存在,为何下巴抬那么高,对佟思成那么和蔼可亲?她真的只是因为生气而无视?照理说真的不在意,她还应该笑容可掬地打声招呼,不为别的,就为佟思成从嘉林集团拿到生意着想,也应该的。
冷静下来的许翊中充分运用他的逆向思维又对尧雨剪去头发得出了新的结论。她剪头发也许并不是想和佟思成重新开始,而是因为他呢?他一下子从长椅上蹦起来,开了车就跑到上次接尧雨的小区。停了车他才想到尧雨说她父母都搬到A市了。
许翊中笑了,他又犯了回傻。
他拿起电话打给尧雨,手机里传来一个提示音,这个号码已经不存在。他有点吃惊,打给王磊:“给我尧雨的电话!”
王磊似乎在外玩,电话那边的声音十分嘈杂,他大声又问一遍才听清楚许翊中在说什么:“翊中啊,尧雨辞职了。”
“什么?”
“她辞职有几天了。我知道你去了B市,你又不想听她的消息就没告诉你。”
许翊中很奇怪,尧雨换了号码,还辞了职?他心里有点慌,似乎觉得再也找不到她似的,这种感觉如此强烈,让他坐立不安,一心就想见到她。这一刻,许翊中才知道思念原来早已在心里呼啸了太久的时间。
他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他给酒店集团里的人打了招呼,一个人提前开车回了A市。
回到A市都晚上十二点了,许翊中直接开到尧雨家上楼敲门。他跑得太急,以致于站在七楼家门口时心还突突地跳动着,他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平息了下呼吸才开始敲门。
开始敲得很轻,门紧紧闭着,没有动静,他加重了敲门的力度,喊她:“尧雨!”
门内还是没有声音。
他退后一步,这才想起上楼太急,忘记看窗户有没有亮着灯了。
邻居开了门,隔着铁栅栏上下打量了他,说了句:“搬走了!”
“请问什么时候搬走的?”
“就一周前吧。”邻居说完关了门。
许翊中呆了。她换手机辞工作搬家几乎一气呵成。对那一巴掌的恼怒,对她与佟思成相处的醋意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不打算再出现,不打算再和他有交集,酸涩夹杂着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许翊中咬牙切齿的想,尧雨简直不是人!她每一次的离开和疏远都这么恰到好处,如果不是了解她,他简直会以为她是钓男人的高手!此时想见她的冲动和急切就让他焦虑不已。
他边下楼边给陶千尘打电话:“你好,我是许翊中,对不起这么晚打扰了,能告诉我尧雨的电话吗?”
千尘愣了愣:“我不知道。”
“她搬家了,搬哪儿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现在哪儿上班呢?”
“我真的不知道。”
许翊中有点急:“你和她这么好,怎么会不知道?”
千尘叹了口气:“许翊中,我是真不知道,我也很长时间没见着她了,小雨一周前给我发短信说她要闭关修炼,完了和我联系,我怎么知道啊?”
闭关修炼?许翊中想笑,她想成仙?一转念又轻蹙眉头。她是回父母家住了吧?“你知道她父母家住哪里吗?”
“不知道呢,她家刚搬来A市不久,我还没去过她家,”千尘听许翊中的声音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又忍住,想起佟思成也这样问,有点明白尧雨的烦恼了,叹了口气说:“小雨说不定出去旅游了,她向来随性,一般心情不好她就喜欢外出旅游。对了,这句话呢我也对佟思成说过一遍了。至于她去哪儿,我还真不知道。”
千尘不知道帮谁才对尧雨好,干脆情报两边送。
佟思成也在找尧雨?许翊中有点惊诧,一股喜悦油然而升,笑容禁不住浮上嘴边,怎么也忍不住这股子高兴劲儿。连开三个多小时从B市赶回来的疲倦一扫而空,连声道谢:“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电话,如果有她消息,请马上告诉我好吗?哦,也请你告诉她,我在找她。”

36.  思念的高原

尧雨辞职搬回父母家快一个月了,她谁也没联系。乖乖趴在她脚下,脑袋安静地耷拉在腿上。尧雨看了眼乖乖,它马上站了起来,用一双热切的眼睛望着她。
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它,尧雨离开电脑桌:“走吧,成天就知道玩。”
她牵着狗出了家门。四周安安静静,尧雨深吸了口气,这一个月来的平静真是舒服到骨子里去了。
辞了职,她开始坐在电脑旁写东西玩,心无旁笃键盘敲打如飞,沉溺在放飞思想的快乐中。父母向来支持她,用尧雨母亲的话说:“家里不过多双筷子,再不济把她的四万块存款折算成伙食费,一个月五百块尧尧也能在家吃上六七年。在家好,我和尧尧一人一台电脑,还有个伴!”
父亲拿她母女俩没法,家里二票通过,他弃权。细想之下他觉得做什么都好,只要人在做事,在有目标怀着希望也不是坏事,就如同妻子所说,不外就是家里添双筷子的事情,至于以后,他微微笑了,尧雨能在外单独过两年,养活自己绝对没有问题。也就准了女儿的行为,让尧雨彻底的成了自由人。
走到花园旁,尧雨放开了狗。乖乖欢呼雀跃自个儿去玩了。她坐在长椅上对着荷池出神。荷叶已开过了最好的时节,零星出现调零。然而风吹过不影响碧浪起伏,平静的心又起涟漪。
她打开了佟思成送来的盒子,盒盖跳开的瞬间,她手已经扣下去又关上了。尧雨好几次想看,最终还是放弃。不管盒子里装了什么,她只明白一件事,他送来这个盒子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动她。
这一个月来她已完全明白了佟思成的用心良苦。他回来之前一周一封信传递着他要回来的信息,回来后不找她是吊着她的胃口扰乱她已经平静的心。然而他也没有强势地逼着她追着她让她非要结出一个答案,只用温柔和体贴软化她。他对她说的话,带她去的地方,无一不用心地想让她明白他,理解他,原谅他。
然后,就在他出差的时候送来了这只盒子。半年,佟思成用半年的时间换着方法的重新追求她。
佟思成的努力她明白,她也理解。若是他出国不回来了,何必要让她等?他出国时就不确定会不会回来。他的家庭条件,他的理想,她完全理解。
在校办工厂里的时候,尧雨就原谅他了。
她只是找不回从前两人之间的感觉。
那种感觉,时常开怀大笑,在一起的依恋,冲动起来的肆无忌惮都消失了似的。激情不在。她想起田园婚礼上看到的许翊中和杜蕾,心里的不舒服又涌现出来。
佟思成,没有什么不好。用慧安的话说,能找着一个对自己的好的优秀的男人是女人的幸运。她该抓住这样的幸运吗?
乖乖一溜烟跑了回来,它累了,吐着舌头想要喝水。尧雨站起来,看了一眼荷池,带它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尧雨对爸妈说:“佟思成其实是相当上进的人,我想和他再接触看看。”
父母相互望了望,父亲和蔼地说:“尧尧,你想得明白就好,人是需要接触才能了解的。日久生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何况,佟思成对你也很好,他现实了点,不过,能现实也不是件错事,就看你能不能合拍了。”
日久生情么?感情真的是培养出来的么?尧雨看向母亲。尧雨妈撇撇嘴:“那不是随便找个人也一样能够培养?妈认识的青年才俊多了,尧尧,开块地全种上,看谁能开花结果!”
尧雨父亲立马不吭声了。
尧雨呵呵笑了起来,她喜欢妈妈说的话。
尧雨想去西藏。她一直听说这是最后的一片净土,心仪已久,她期待能在那片纯净的地方整理自己烦乱的心情。
八月末,西藏最好的季节就将结束,她收拾好行囊去旅行。走之前她给千尘打了电话:“你和萧阳最近还好吗?”
“唉,小雨,我快被佟思成和许翊中问烦了。你也够狠的,手机也不用了。”千尘埋怨了几句笑了笑,“我和阿阳还不是那样儿,唉,田园婚礼之后好像还是很好,就是高兴不起来。高兴一会儿,想起家里就笑不出来了。阿阳也心里有事似的。有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呆着,越来越静。”
“你还没和你爸妈好好谈谈啊?谈一下会好的。”
“我去了阿阳家里了,他家负担很重,爸妈,外婆,一个舅舅都住在家里。全指望他的公司赚钱养家。我本来不敢对我爸妈再说这些情况,但他们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下反对声更大。谈了一次,我妈说,她就是见不得我以后背起这么沉重的包袱,最后放了句话说,什么人都可以,就是阿阳不行。都反感到这地步了,你说我能怎样?以后再说吧。”千尘的声音很平静。似乎已经疲于去想这些事,反而平静了。
“千尘,我要去西藏,你要不要请假和我一起去?说不定,那里的纯净能让你心情开朗!”尧雨积极的建议。
千尘犹豫了下说:“算了,这些日子,我要是晚点回家,我爸妈都多心,我要是去,没准还以为我和阿阳私奔了呢。现在他们最怕我跑了,再不回家了。我哪能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对我好,长这么大一直捧在掌心里护着。你去多久?小雨。”
“不知道,反正我又不需要向谁请假,我妈连伙食费都不让我交,存款一分钱没动,去
走走看看再说吧。”尧雨想起能去西藏有点兴奋。
“他们要是再问我呢?”
尧雨沉默了会儿突然说:“千尘,别告诉佟思成,我只想静一静。”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潜意识里还是不接受思成的吗?不希望他的多情打乱她想静思的旅程。然而,这样告诉千尘,在明知道许翊中与佟思成同时打量她消息的时候,她的心已经发生了偏移吗?

下了飞机,风烈烈吹来高原的气息,八月末,这里有着如同A市深秋才有的清爽的风。和那种清爽又有点不同,带着一种豪迈的气概。
贡嘎机场不大,然而却给人一种无比宽敞的感觉。天空高而蓝,有着城市里永远也没有的纯净,站在机场极目远眺,深褐色的山脉迤俪远去苍龙一般盘距在大地上。高原独有的地貌让人的心境为之一宽。
尧雨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她有点恍惚,真的就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身边的游客东张西望,带着好奇,带着踏上这片号称人类最后净土的心情。她想是高原反应,四周的话语声,走过的行人,与她隔了一层空气似的,恍若隔世。
转机三小时,就是另一片天地。人若能走出心的地界,是否就应了那句话,退一步海阔天空呢?
走出机场时,尧雨看到候机楼一侧有棵的胡杨树。她好奇地走近了看,胡杨一树金黄,她想起张艺谋拍的电影《英雄》里那片让她心醉不己的胡杨林。尧雨拍了张照片,独木亦成林,她决定以后再去新疆看整片胡杨林。
上了大巴车,到拉萨市区的一个多小时尧雨眼睛都没眨过。视野开阔,路一眼看不到头,路两边隐隐闪过远处的雪山峰顶。千古不溶的冰雪上没有人踩过的痕迹。为什么这么多人把西藏看作是净土圣地,就是太多的地方还是原生态的自然,没有人为的痕迹。
尧雨笑了,人生就像在白纸上绘画,一笔一笔添加内容,到终老离世时有的会成为名作,有的只是涂鸦。也许回头看,倒还不如一张白纸包含的内容丰富。
她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故事。三个去考功名的人临行前请一个算命极准的老和尚算他们能否高中,狡猾的老和尚不发一语,只比出了一个手指头。一个都没中是对,只有一个高中也对,三人都考中没一个落榜还是对。
但尧雨想她还是不喜欢当一张白纸。她觉得自己肯定是印象派,只画自己的线条和色彩。
那个能欣赏她的人,定会看明白画的含义,不需要解释,一眼就能明白就能爱上。
心有灵犀。通天犀牛角里的那根白线才是尧雨理解的月老红绳。
找了家旅馆住下,她吃了治高原反应的红景天,睡了一觉。傍晚起床时高原反应消失了。她满意极了,背着包去市区逛。
夕阳还是灿烂,未隐于西山,月亮淡淡的光影已经在浅蓝的天空中慢慢明晰。拉萨广场前布达拉宫高墙巍峨。红白二宫威严耸立刚劲粗犷。广场上布置着还未关闭的摊位,尧雨走近一瞧,居然是房展会。她下意识地走进去,眼睛就看到嘉林集团大大的广告牌。
几千公里外的高原上,记忆再次泛滥。
尧雨呆呆地木立。
那个雨夜他陪她一宿不眠,他帮她拿资料在家里听她说酒杯的来历,他凌晨五点多给她买点心,他请她吃圣诞大餐为她偷烛台,他送她的生日礼物叫为你钟情,他想逗她开心故意逃单开跑,他陪她去C大……他说他说话算话一定会等着她,他说他早就在追求她……
距离的拉远,时间的隔断,原来并没有淡去她心底里的记忆。那些点点滴滴不经意地就烙在了心里,顺着这些或深或浅的印记抚摸柔软的心尧雨感到淡淡地疼痛。
她顺着街道慢慢往旅馆走,走进旅馆的院子,一抬头满天星辰熠熠生辉,月又圆又亮,周围云朵的阴影清晰可见,似乎触手可及,又遥不可及。
高原的第一夜,尧雨失眠了。

第二天,她去了纳木措。
草原从身边向后退走,绵绵不绝,车沿着青藏公路向纳木措行驶。路边不时出现有牧民在草地野餐,在蓝天下随意而坐,对着车挥手,开怀的笑。
尧雨一路沉默。不多会儿,车在当雄草原上停下。导游让大家下车拍念青唐古拉山。
眼前一片雪峰连缀成片,上百座峰峦身躯挺拔。她坐了下来,眼睛看到不远处一群群牦牛拖着长长的裙裾闲闲地在水边吃草,空气是这么清新,大地是这么宽广。她想起经过山口
看到到的五色经幡,红白蓝绿黄的三角形小旗子悬挂着,上面印着“嗡玛尼呗咪哞”六字真言。听说经幡被风吹动一次,就能向神带去一片虔诚的心意。
是什么让这里的人如此信奉神灵呢?连带着来这儿的人也相信,只要诚心诚意许下了愿望,就能得到满足。
尧雨长长叹了口气,起身上车继续前行。
纳木措呵,人间,天堂。
简单的歌词浓缩了第一眼看到纳木措的感动。凝神望去,不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幽幽的蓝,像最纯净的玉镶嵌在白云之间。车围着蓝色的湖边行驶,当地有种说法叫看山跑死马。现在就是这样,纳木措就在身旁,却久久触摸不到它。
佟思成就是这样,似乎就在身边,又似乎远在天涯。他回到身边,心却回不到从前。
从前的恋情是这样美好,现在他回来和从前一样待她好,她却久久达不到热恋时的激情。
五色的经幡装饰在湖岸,层层玛尼堆磊出心愿。尧雨虔诚地在玛尼堆上垒上了一块经石,她选了块褐红色的经石,上面用小刀刻了行字,她想经年以后重来这里她一定能再找到它。走出几米远回头望去,那点深红色醒目的点缀在玛尼堆上,她得意的笑了,神灵也会一眼就发现它的存在吧。
湖边有藏民牵了马招揽生意。大都只是让游人骑在马上牵着走一程拍拍照片。尧雨看了眼湖边微紫的远山,试探地上前问能否骑着马在湖边跑。藏民指了指路的距离,只有两百米左右。尧雨和他说好价钱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马小跑起来。
风吹来纳木措醉人的气息,远离城市,远离高楼,远离欲望与竞争。
在碧水苍茫之间驰骋,不过十分钟,尧雨跑了个来回,已经满足。
她想,在她心中始终会有这样一片澄静的地方让灵魂飘浮。
回到拉萨后她哪里也没去,就在市区内闲逛。去了两次布达拉宫,每天都去大昭寺烧香,每天去磕十个等身长头。据说一个藏民一生中会磕十万个等身长头,她想,每天,她用十个等身长头换来同样的祝福。
她全身趴在地上时,终于感觉到了等身长头比下跪更来得虔诚。这是全身匍匐于地,用最卑微的方式向神乞求。
古希腊神话中尧雨喜欢阿咯琉斯,归功于电影《特洛伊》里布拉德·皮特的魅力。相传他是大地女神的儿子,能从大地吸取力量,只要站在大地上,他就是打不败的神。
尧雨同藏民一样磕头的时候,她希望能同阿咯琉斯一样,拥有大地母亲赐予的力量。
地上的青石板已经磨得光可鉴人,耳旁一片磕头磨地的沙沙声,尧雨起身注视良久。
走出大昭寺时,她突然觉得有点眼花,她想她可能是在高原磕头运动量过大才又有了刚到高原下飞机时恍若隔世的高原反应。
隔着桑的青烟和香气,佟思成一身疲惫地出现在拉萨秋天依然灿烂的阳光下。
“尧尧,我把拉萨的酒店旅馆都找遍了。”他向她走来,眉间眼底声音都带着倦意。
尧雨的心被重重地撞了一下,疼痛难忍。她眼睛看向桑飘浮的青烟,等身长头磕下去,神灵,带来了他么?
佟思成的眼睛里映出酥油灯幽幽的灯火,他静静站在她面前,嘴边轻轻的飘起一抹笑容,像一泓湖水浅浅地荡起波澜。
他就这样出现了?
尧雨呆呆地看着佟思成,是注定了她得接受他的寻觅和追求吗?她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往来的人群,耀眼的阳光……她心底发出一声轻叹,扬起了笑脸:“思成,我要去逛八角街。”
那点灯火瞬间爆出一朵热烈的花。她说,她要去逛八角街,不是她想去,一字之差,由询问变成了决定。佟思成慢慢地笑了,牵起尧雨的手:“嗯,我带你去。”
牵住尧雨的瞬间,尧雨有种错觉,佟思成的手像高原的秃鹫,苍劲有力,自已的手柔软得像被秃鹫抓的肉。
八角街人总是多,细看也没什么可买,就是逛着舒服。阳光依旧灿烂,商品五彩缤纷。佟思成牵着尧雨的手,只觉得心里也开了一扇窗,透进来绚丽多彩,慢慢消褪了灰暗,脸上的笑容如同这片天地一样清朗。
尧雨笑着问佟思成:“怎么那么笨,听说我在这儿就跑来了?我要不在呢?”
“嗯,是很笨,笨鸟先飞。”佟思成意味深长的回答,“找不着又笨着飞回去呗。”
“思成,你看,这个漂亮不?”尧雨神情如拉萨的太阳,拉萨的晴空,透明的显露着简单的快乐,似乎没在意佟思成颇含深意的话。
佟思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嘴角笑容不减,终于叹了口气赞道:“好看,颜色鲜艳很衬这里的气氛。”
尧雨笑得合不拢嘴,拎起好几串手链在手腕上比划着,这些号称是由天珠、绿松石、珊瑚石串成的手链衬着雪白的肌肤夺目之极,她歪着头瞧。“好看?我买了好么?”尧雨把手伸开。
佟思成眸子里晃过一丝复杂的神情,阳光闪烁吸引他的双眸。尧雨离他近,似乎看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而凝视,那双墨黑的眼瞳中只映出了她的笑脸。
他拉过她的手细细看了看,掏出钱包付了账。他的手就一直牵着她的。带着些微的汗意,带着坚定有力,尧雨有种无法摆脱的被困着的奇怪感觉。只在低头转身避开他紧粘着的视线,她才松了口气。
她并不知道,身后不远处,许翊中静静地瞧着他们手牵手离开。
他在机场遇见了佟思成,两人一班飞机到达。佟思成直言:“我去西藏接尧尧回来,许总你呢?”
“我去拉萨举行的房展会。那里有我们的展位。”
许翊中略一点头坐上来接他的车离开。他追着千尘问了两天,千尘说尧雨去了拉萨。
佟思成找了三天,他也同样找了三天。
他们谁都没想到尧雨住进了藏民自家的房子里。在七月的西藏,旅馆几乎暴满。而这样把自家房子让出几间当旅馆的在拉萨太多,又从何找去。
他与他只是一个来到了八角街,一个转到了大昭寺。一个先遇到了她,一个看着他牵着她的手离开。
许翊中静静地瞧着,炙热的眼神落在那双交握的手上慢慢冰凉。尧雨的笑容是这样纯净,不带丝毫阴郁。他的眼里慢慢又有了温暖的感觉。那种想冲到她面前想分开他们的欲望如淬火般迅速冷却。
脸上跟着露出惨然的笑容。同时的到来,天神却没给他幸运。天神选中了佟思成抢先了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许翊中痛苦的安慰自己,她原本就忘不了他不是么?
他想起生日那天尧雨醉了酒哭着骂佟思成,想起她哭着从C大体育场出来。佟思成给了她四年的美好和一道伤。如今,他抬头看天,阳光一下子射进眼里,刺目得让他闭了闭眼。这里的太阳太热烈,已足以熨平伤口。
她笑起来是这样的美丽。短削的头发露出白晰的颈项,那口细米碎牙也反射着阳光似的,跳跃出快乐与开朗。这样的笑容绽放于佟思成的面前,他,只能站在太阳的背后,远远的盼望着,渴求着。
许翊中伸出双手,不多会儿就感觉到了温暖,伸出手就能感到温暖,为什么他不能走上前当着佟思成的面伸出手去抓住她能给他的更多的温暖呢?他有点激动的往前大大的走了两步,又停住了。
尧雨的笑脸闪现在眼前,她是这样开心,在她面前伸出的一只手能让她笑。伸出了两只手,她还笑得出来吗?许翊中闭上了眼,如果她开心,他就放弃吧。随着这个念头,心底的一堵墙轰然倒塌。压抑许久的比岩浆还灼烈的爱恋喷射而出,在心底里肆意流淌,每经过一处,就的每一处地方滋啦作响烫出疼痛的青烟,血肉逐渐凝结成冰冷漆黑的岩石。
他急促地呼吸,想要大喊出声,又死死忍住了。在她牵着佟思成的手时,自己的出现,她只会为难,只会再一次拒绝他。有多少男人能像佟思成一样这样深情?许翊中想,换作是他,也无法做出选择。
尧雨,绝不会做出任何一个选择,伤害他们中的一个。
他站了很久很久。熙来攘往的游客带着新奇带着满足带着感叹,他想,他也带着感叹带着满足带着已知的心痛的结束。

吃过饭佟思成把行李带了过来。家庭旅馆里却没了多的房间。尧雨想了想说:“我睡床你睡地上,反正地毯够厚。”
佟思成呵呵笑了,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不怕引狼入室?”
“你不会的。”尧雨侧开头。如果没了深情,是谁也不担心。火焰烧得再猛,她想,她的心已经是冰封千里,没用的了。
是啊,他是不会,其实是他会,只是现在不会。佟思成嘴角含笑,一进房间突然抱起尧雨扔上了床。
尧雨一声尖叫还没反应过来,他已俯身覆了上来:“你说我不会?”说完低头就吻她。
尧雨脸一侧,扯出笑容挡开他:“高原缺氧,请勿剧烈运动!”
佟思成愣了愣翻身倒在床上,胸口起伏的厉害,他大口的喘气,脸泛起了一阵潮红。他用了很大的力控制自己,故意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吐出了憋闷的气:“谁说这地方浪漫的?!”
尧雨哈哈大笑。佟思成一手撑着头地看着她,她的神情半分异样也无,他眼睛里终于露出笑意:“走,出去看月亮。”
高原的夜空分外晴朗,圆月耀空,群星闪烁。佟思成和尧雨静静地坐在天台上。
只在此时的静默中,尧雨自然地收敛了笑容,不动声色地从心底深处揪出许翊中的背影。伤痛喜悦无奈与思念随即似搅晕的潭水从水底翻腾上来扰乱了思绪。
他也来了,就站在八角街上,像阳光下的藏式建筑,屹然不动。她看到他了,当她和佟思成转出八角街时,不经意转头一望,她就看到许翊中背对着他们。
尧雨只觉得血直往头顶上冲,她听不到四周的声音,看不清周围的景致,她自然地向他迈出了一步,然后不等她继续,佟思成已拉着她大踏步往另一个方向走开。
佟思成的手很大力的扯了她一下,他的声音相当自然地在头顶响起:“尧尧,你看,那里有家卖转经筒的。我们去买一个?”
尧雨清醒过来,抬头看佟思成。他并未看向身后,而是看向八角街口摆摊的地方。目光中似是真发现了卖经筒。
她也不能回头。她怎么回头?她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能甩开思成的手吗?她能在他苦苦找到她的时候,在给了他不到两小时欢愉的时候甩开他,奔向另一个人的方向?尧雨轻轻的点头同意。
头微微向下一点。脖子居然是僵硬的。尧雨不停地鼓励自己,往前看,别退后,往前走,她迈不动腿,这一瞬间,她有种强烈的欲望甩开佟思成的手回头跑。
行动已快过了思维,她微微一挣,佟思成似有感应,手上用了点力,偏过头略带疑惑地问她:“尧尧?”
这声音打碎了尧雨好不容易聚集的勇气和冲动。她突然想哭,但她不能。大昭寺外桑的青烟后是佟思成找遍了拉萨大小旅馆的疲倦面容,他找她,找到千里之外。
“经筒是正宗的么?”尧雨喃喃吐出了这句话。
“去看看就知道了。”佟思成笑了,牵着她坚定不移地离开八角街口。
每往前走一步,尧雨的心就痛一分。每离街口远一步,尧雨的勇气就减弱一分。她似乎感到那些想忘不能忘的记忆像石块沉入深渊,再没有浮上水面接触到阳光空气的机会。她眼睛又瞟向和佟思成交握的双手。她在心里大喊着,企盼着,有另一只手能用他的坚定与冲动把它们分开。
仰望天上的圆月星辰,尧雨知道她所有的情绪都在自然的流露,眼中盈满的泪,嘴边苦涩的笑。
她不怕佟思成看到,看到了,尧雨悲伤的想,她会对思成说,是看到了天上皎皎月亮,是看到了天上褶褶星群,它们美丽得让她难过。
佟思成却什么也没问,只搂紧了她说:“这里晚上还是冷。”
是啊,真是冷。她的外套佟思成温暖的胸膛都无法让她止住微微颤抖的身体。
尧雨闭上眼神情疲倦:“思成,我玩够了,想回去吃好吃的了。”
“好,明天我就去买机票。”
原来是想来,来了,此时却想走了。
尧雨对自己说,许翊中是为了嘉林集团在拉萨广场上举办的房展会而来。他不是为了她而来,不是!为她而来的,只有佟思成,在桑的香气中出现。只有佟思成……
“啊——”尧雨憋足了劲,却只发出了尘锐而短的一声。“哈哈!思成!这趟旅行我很开心,但是我要回去吃好吃的!”她跳起来伸开双臂深深的吸了口气笑着说,“我在纳木措刻了块经石,还是红色的,放在玛尼堆上,我还磕了十个等身长头,相当于一个藏民一生的长头,”
她的双眸莹光闪动,月华星光全在那双眸子面前黯然失色。佟思成宠溺的看着她:“就没有对我说的?”
“有,怎么没有,我还……还见到了你,我多想……把它当成一个梦!”尧雨背过了身,蹦着往楼下走,如果佟思成跟上她,转到她的面前,他会发现,连串眼泪如珍珠般从尧雨眼中簌簌滴落。
她是真的,想把这一切当成一个梦。

佟思成去买机票,尧雨在房间等他。许翊中伫立在八角街上的背影刺痛着她的神经,他是来找她的吗?他是吗?他不是为了房交会,不是为了他们集团的展位,他是来找她的……尧雨心里反复地念叨着这些话,突如其来的心慌。
她突然起身,拿起小包就往外跑。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拉萨大广场。
尧雨想见许翊中。她对心里的迷茫和难受折腾得坐立不安。她就是想见他,不知道为什么想,就是想。这一刻的冲动压过了所有的考虑。
广场上游人穿游不息。房展会那块更是人山人海。尧雨走到房展会入口处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她不确定能不能在这里见着他,她只能找到这里来。
嘉林集团的展位很大,转过一条展区就瞧见了。尧雨没有走近,她远远的瞧着,心里又开始犹豫。见着许翊中说什么呢?自己还扇了他一巴掌呢,她踌躇不定,转身想走,又移不开脚,心里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说,就这样看到他人就走,看一下就行。
没等她的脑子反应过来,脚步已往旁边移开。
杜蕾和许翊中有说有笑的出现。她和她昨天一样,扬着满手红红绿绿的手链对着许翊中笑着。
杜蕾也是在问他好不好看吧?尧雨隔着人群看着他俩,突然觉得有点冷,她抱了抱手臂,才发现穿着背心忘记穿外套了。
不重要了,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她而来。一个佟思成,一个杜蕾像两只粉笔刷子,一下又一下刷干净了尧雨写满了心上的名字。
心里有个模糊的念头迅速的闪过,如果……如果她是先逛八角街再去大昭寺呢?她摇了摇头,她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
有时候错过就是错过,不管是哪种方式的错过。
她挤出人群离开。热闹和他都远远的在身后极远的地方了。

“尧尧,你去哪儿了?你又没用手机,急得!”佟思成的埋怨脱口而出。
“我无聊就出去走走,对不起,应该给你留张条。”尧雨低下头,心里愧疚。还要怎么样呢?他找到拉萨来,他找遍了这里所有的旅馆。他,让她没法拒绝。
佟思成叹了口气,伸手揽她入怀:“买着机票了,下午的航班。尧尧……我总有种找不着你的感觉。别生气。”
“没呢,哦,现在还有时间,我们买点藏药带回去。”尧雨努力不让心情低落,笑着说。
然而,坐车前往机场的两小时,和来的时候是这样不同。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浮在半空,褐黄色的山峰没了生气。尧雨上车就睡,上了飞机上仍然闭着眼睡觉。
佟思成的话也少了。他体贴地要来毯子给她搭好,没再打扰她。

37. 夜沉难入眠

一切又回到起点。尧雨重新租了房,离佟思成公司很近。他本想帮她整理东西,尧雨不肯,她笑着说:“我反正现在没事,你整理好了,我干啥啊?”
佟思成想了想笑了:“也是,你现在是大闲人一个,多舒服啊,又没人管你。”
“那是,你忙你的去吧,我听萧阳说,这个月你们事挺多的。”尧雨满意地拍拍手,新租的房是电梯公寓,四十多平米,月租金一千八,精装修家电齐全。
佟思成在不大的房子里转了两圈,点点头说:“和你以前的房子比,这里好得太多,尧尧,现在你没上班,我帮你付房租吧。”
尧雨拒绝:“思成,我还有存款呢,我能租肯定就能挣,在杂志发了好几篇稿,现在挺喜欢那家旅游杂志社的,拍拍照片,写写稿,两篇稿给的稿费就能付租金了。”
“我想养你不好么?”
“不好,这样才有工作的动力,不然,人会懒,久了就不好了。”
佟思成捏了捏她的鼻子:“好,无所事事也不舒服。”
尧雨轻轻笑了。从西藏回来,和佟思成之间一直就是这种温柔的感觉。佟思成每天下班都会来和她一起吃晚饭,饭后不是看电影逛街就是在家看碟。偶尔会约千尘和萧阳,但这样的时候很少。他俩更愿意独处,给尧雨的感觉萧阳与千尘在珍惜着过一天少一天的缠绵。
她问过千尘,千尘眼中的晴朗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小雨,你幸福吗?现在和佟思成在一起?”
尧雨没有回答。
“小雨,情到浓时情转薄。不像我和阿阳,一点小事,我就忍不住要吵……结果都一样,他每次都哄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吵,想发泄。明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就盼着他忍着气来哄我似的……”浓浓的眷恋在千尘眼底积蓄,明丽的脸上掠飞一层薄薄的红晕,似想起萧阳无可奈何又百般迁就的模样,“小雨,你和佟思成这样,也是相当不错的,至少目前为止,只要你们俩愿意,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了。小雨,你去过佟思成家吗?见过他父母吗?你们不会也出现父母反对的事吧?”
尧雨愣了愣,佟思成有说过想带她回家见父母,她这些天又忙着租房,又忙着给杂志社供稿,似乎还没有想过要面对他的父母家人。尧雨从小接受的思想如果没有确定是不会上门的。然而,千尘的话让她禁不住想,难道她还不确定吗?
佟思成对她好,好的让她叹气。
尧雨懒,常常睡了懒觉起来不吃早饭,午饭下午两三点吃,晚上凌晨两三点才睡。佟思成每天晚上十二点就会打电话来催她睡觉。有次尧雨嘴里敷衍他,佟思成就轻轻笑了:“我在你楼下呢,别骗我!”
尧雨吓了一跳,探出头去看,佟思成站在显眼的路灯处,还扬了扬手。尧雨赌气把灯关了,在床上坐了半小时她起身往下看,佟思成还在。
路灯把他的身影扯得很长,他一直朝尧雨家的方向望着。夜色里瞧不太清他的样子,尧雨的眼睛却缓缓湿润。她开了下灯,看到佟思思的身影似动了动,然后又把灯关了。
佟思成似乎明白她的意思,这才慢慢离开。
她想不明白他的毅力和耐性是怎么练出来的,慢慢地倒也纠正了晚上熬夜的习惯,回到读书时十二点准时睡的习惯。
而一大早起来,她喝杯咖啡就坐在电脑前,佟思成又料到了。他连着两个星期每天早上七点半送早餐过来,尧雨于是又改成每天早上和他一起吃早点的习惯。至于中午,佟思成过不来,总会发条短信提醒她下楼吃饭,他不温不火地说:“要是不上班生活不规律,你就来我公司上班好了。至少身体不会糟。”
尧雨于是改成了三餐规律,作息规律。这种习惯的改变不是尧雨的本意,她也不喜欢,然而,她不忍拂佟思成的好意。
佟思成不知道的是,她常常半夜醒来,捻亮灯,打开电脑看书写文。
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失眠的习惯,莫明其妙地就会半夜惊醒。就如今晚,她又清醒地躺在床上。挣扎了许久,尧雨还是睡不着,干脆开了灯起床。
夜是这样宁静,她打开窗户,一股暖烘烘的空气扑了进来,呼吸着比空调的冷气清新。八月酷暑,凌晨一点多了,已经散了热度。尧雨关了空调,拿出刻刀和一方青田石。端详了会儿,用砂纸细细把印石磨平。
尧雨看了眼窗外的月亮,高原的朗月清晰浮现。那一夜也像今夜一样,了无睡意。
她取出《书法篆刻辞典》,想找出“他乡明月”四个篆字。随手一翻,书页自动翻到有折痕的一页,尧雨想起从前佟思成送了一枚印给她后,她一直想学着刻他的名字送给他,就找了他的名字折了书页,结果没等到她动手做,他就走了。
尧雨叹了口气,打开折了一角的书页展平。蓦然就瞧到这一页上密密的“许”字。她一惊,打开另外两张折了的书页。心突突地跳动着,手指轻抚过书页,摩擦带来的触感刺激掌心隐隐出汗。
她看着眼前的书页懵了。
一层水气挡住了视线,那三个字模糊起来。为什么,要让她看到?为什么要让她现在看到呢?在她改变习惯的时候,在她一点一滴接纳佟思成的时候。许翊中三个字挟着雷霆万钧的劲道轻易击穿了尧雨好不容易建起的墙。
恨意油然而生!尧雨跳起来抓起电话就想打过去。她想要骂他,他太……可恶!他总是这样暗中设伏。让她以为面前是无害的森林,不经意踏出一步就触动他设的机关。一副为你钟情,和佟思成同样的出现,还有把这三页印着佟思成名字的书页直接换成了他的。
脑子里冲进了一股热流,尧雨激动的想,她要打过去,她要骂他,她要……她按了一半号码的手僵住了,佟思成的笑容,佟思成的深情,佟思成的用心让尧雨的手指难以动弹分毫。小小的按键仿佛一按下,就会引爆足以炸飞一座城市的威力。
思成……她打电话给许翊中……许翊中和杜蕾在一起……尧雨愣在房间里,心还在激烈的跳动,脑袋还在嗡嗡作响。她怅然的想,怎么能想到打电话给他呢?死死地握住手机,蓦然一惊她已把手机扔在了床上。
尧雨趴在窗口,城市尚在酣睡中,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夜凉如水,心被风吹得麻木。她回到书桌旁坐好,一页一页慢慢展平了那三张书页,一滴泪滑落,尧雨用手指拭去,找出想刻的四个字,认认真真的描字,拓印,动刀。
她没有用木盒夹住印石,就抵在左手心里,一刀一刀地刻下去,凝神屏气全神贯注。刻一点吹吹石灰,端详会儿再下刀。
时间慢慢过去,尧雨渐渐沉浸其中,全神贯注。字慢慢地凸显出来,她看了看,换了把刀,直直的一笔拉下刻边框。拉得太急,刻刀一下子打滑戳在左手大拇指上,她痛得刀一扔就捂着手指吹着。
才一眨眼,眼睛就酸得冲出了泪,她吸了吸鼻子对自己说是用眼过度的缘故。疼痛过去,拇指上露出了一点血痕,戳破了皮,她没理会,拿起印石继续。
铲去最后一点多余的石料,她长舒一口气,终于完成了。拇指从凹凸不平的字上抚过,涌起一种成就感。
尧雨拿出印泥试章,小心在白纸上印下鲜红的一方印。椭圆形的随形章,四个字填得满满的。她看了看,字描得不够好,有些笔画粗细刻得不够均称,边框有道很深的划痕。她还是满意地笑了。
外面,夜色还浓,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多。
尧雨微笑着想,这样混时间可真好。

佟思成照常给尧雨电话,尧雨没听见。佟思成便买了早点按门铃。
尧雨皱了皱眉没有理会。然而门铃声一声紧接一声,她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下床开门。
佟思成紧闭着嘴,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昨晚几点睡的?”
尧雨低下头让他进屋没吭声。
“尧尧,说过很多次了,熬夜不好,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思成,昨晚,昨晚我失眠。”尧雨心里发虚。
佟思成放下早点,伸手拉住她,语气柔和起来:“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失眠又起来上网了?”
“嗯。”尧雨顺口撒谎。
“手指怎么了?”佟思成看到她大拇指上的那点破皮伤痕。
尧雨瞟了一眼,收回手,转身往卫生间走去:“起来不小心弄伤的,没事。”
“小心点嘛!”佟思成抱怨了一声,拿了个包子边吃边走到书桌旁。桌上蒙了一层细灰,他用手指摸了摸,灰蒙蒙的石粉从指尖滑过,他似沾到什么脏动西迅速地缩回了手。眼睛已看到放在一旁的书法辞典,鲜美的包子就哽在了喉咙口,他呛咳了几声方才平静了呼吸。佟思成擦了擦嘴,似下定了决心:“尧尧,我妈说她想见见你,今晚还是明晚?”
尧雨正在刷牙,听到佟思成的话愣了愣,嘴里含糊回答着:“刷牙,等会儿。”
她洗完脸放了热水洗澡。她该怎么回答他?这次她该怎么回答他?尧雨仰起脸让热水冲着。她从来都讨厌暧昧,可现在她的态度却暧昧不明。她算是和佟思成和好了吧,为什么心会是这般难过?
热水冲在手上,带起一点刺痛。佟思成上进,理智,对她很好。他单纯的就对她好,他为她费尽心机,他找她找到西藏……尧雨闭上眼由热水从脸上冲下,冲掉心底里那股叫心酸的东西。
走出卫生间,佟思成接过毛巾给她擦着头发又问了一遍:“我妈她想见你,你看哪天合适?”
“今晚不行呢,慧安不是请我们了吗?”尧雨记起慧安请客。
“明晚行吗?”
尧雨转过身看着佟思成:“明天再说好吗?”

十月是个好日子,张林山今年工作特别顺利,有小道消息原周副局长因为东南国际的事情下课后他是内定的副局长候选人之一,慧安和他想起许久没约朋友玩了,今晚四个同班毕业的同学,加上佟思成萧阳和许翊中不折不扣正好四对便聚在了一起。
尧雨想起去年在良木缘的相聚,六个人多了佟思成和杜蕾,似乎更显得平衡。四个女孩子都打扮过了,身边的男伴各有特色。似乎一切都如表面的美好。
慧安笑呵呵地说:“咱们今天全民参与,抢骰子。八个人七个骰子,一齐伸手抢,谁最后没抢到谁喝,有人帮着喝也成,不过,不能帮喝完,留一滴酒也成!”
于是服务生拿来一只大盘子,七粒骰子在静静地躺在盘子里。说好轮流发令,慧安又抢着开了令:“我喊三声开始!”
她今天异常的活跃,一改平时的斯文。尧雨和千尘对看了一下,都笑了,以为是慧安难得和老公一起玩。
慧安转转眼珠,慢慢地喊:“一,二……”
所有的人都盯着盘子等她喊三,慧安却迟迟不喊,看到有人眼神瞟向她的瞬间:“三!”她已抢先下手拿到了一颗骰子。
众人一愣神手就伸向盘子,转眼间一抢而空。千尘哭丧着脸说:“慧安,你太坏了,趁我分神才喊三!”
“没事,就一杯酒嘛,”佟思成笑逐颜开地把酒端到萧阳面前:“可以帮千尘喝,但不能喝完,一滴也要滴出来!”
萧阳笑着喝酒,留下一小口递给千尘,嘴里嚷着:“瞧瞧,这酒喝得多亲密!还是不要抢到好!”
第二轮千尘学慧安发令,这下众人谁也不敢分神了,“三”字刚出口,大家的手都伸了过去。
争抢在一瞬间完成。尧雨心里却猛的一跳,她本来是抢不着的,而那只手却故意慢了一拍,让她拿到了。她垂下了头,只听许翊中哈哈大笑起来:“杜蕾,帮我喝酒,留一滴给我也行!”
大家都笑了,张林山忍俊不禁:“都说帮喝是照顾女士,怎么你好意思叫人家小杜帮你喝?!”
“可没说不能,是吧杜蕾?”
杜蕾也忍不住笑,慢慢地倾出一滴酒:“有一滴,看清楚了啊!”她把装有一滴酒的酒杯端给许翊中,两人笑着碰杯就喝了。
尧雨心跳得厉害,她仔细注意着听发令人号令,生怕再出现方才的情形。越是紧张越是要出错。下一轮,她手一伸,抓了两颗在手里,没等她放掉一颗,一只手碰着了她的,尧雨手一抖,许翊中迅速的收回手掌。
尧雨也缩回手,竟忘了自己拿了两颗。也就一瞬间的功夫,她盯着手里的骰子呆了。桌上的人也愣住,笑声突然就起来了:“这杯说啥也得尧雨喝,没抢到的人作陪。”
尧雨瞧着面前的酒笑了:“是啊,我一紧张就多拿了。”
“笨,我帮你喝呗。”佟思成示意尧雨沾沾唇接过酒看了看迟疑了下一饮而尽。
一晚上宾主皆欢。

这天晚上之前一切似乎都在维持着表面的欢笑与自然,然而该来的总会来。席终人散各自回家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着变化。
萧阳送千尘回家的时候,看到了千尘母亲。他微笑着招呼:“伯母好。”
千尘母亲也笑了笑:“谢谢你送千尘回来,千尘,你等等,我和萧阳说几句话。”
萧阳松开千尘的手,顺从地和千尘母亲走到一边。
千尘母亲收敛了笑容,目光锐利地看着他:“萧阳,你人不是说不好,但是做父母的总是为子女着想一些,你和千尘不适合。我从没当面告诉过你,现在,我想请你不要再和千尘来往,也不要想着掇唆她离家出走,除非她不认我。”
萧阳默默的听着,背挺得更直。如果不是千尘在场,他不会努力地还维持着脸上的笑容。
千尘在远处瞧着暗暗心惊,不安的猜测着母亲会和萧阳说些什么。
一会儿工夫,母亲微笑着走过来:“走吧,千尘。”
千尘看了眼母亲,再看了眼萧阳。
萧阳也微笑着:“千尘,晚安。”
他的微笑千尘看过千万遍,似乎和平常一样,又似乎多了些什么内容。不安的情绪在心里翻搅。她急于知道谈话的内容,母亲和萧阳的微笑像蒙娜丽莎一样神秘。 “我给你电话。”她轻声说完转身回家。
母亲当刚才事情不存在似的,千尘也没问直接上楼给萧阳打电话。
“你母亲只是叫我不要打牌,不要有赌性。”
萧阳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并未消散千尘的怀疑。她又一次觉得自己踩在两极的中间,一晚的欢乐就这样轻易地消散了。
慧安和张林山回家,她靠在张林山的肩上:“今天很开心。”
“慧安,要是我们有个孩子就好了,多好玩啊!”张林山感叹了一句。
慧安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都三十五岁了,他事业有成,真的太想要孩子,她闭上眼心里难受得不行。“你是在怪我么?”
“我那有,你又多想了,多说一句你就敏感!”
慧安没有再接嘴,坐直身体,头转向了一边。
许翊中开车送杜蕾,到了楼下,他笑着说再见。杜蕾回头冲他一笑:“翊中,你今天抢骰子反应好慢呢。”
许翊中愣了愣笑道:“天热口渴,想喝酒。”
“没喝够啊?想再喝么?”杜蕾笑着邀请。
“算啦,改天吧,好好休息。”许翊中轻描淡写的说。
杜蕾笑了:“好的,改天,再见。”
许翊中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不见。他实在不喜欢杜蕾的话里有话。聪明的女孩子太聪明了也不是件好事。
他怔怔地看着杜蕾离开。在拉萨,杜蕾突然飞过来找他,他责备地问她怎么就这样跑过来。杜蕾扬起漂亮的脸幽幽地叹息:“你问过我,你说,做你女朋友我会不会开心。我说让你想明白尧雨的事再说,翊中,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许翊中望着天上的明月,清泠泠融进了心里。不由他想明白,天意如此!这里的神指引着佟思成先找到了她。他微笑:“我想明白了……”
今晚他是让着尧雨,他连一滴酒都不想让她喝,虽然佟思成会帮她,他就是不想,下意识就让她了。整个晚上,他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然而人只有这么多,空间也只有这么大,不管他想不想,他都看到了尧雨浅浅的微笑,应和着佟思成,两人之间有着一种自然的和谐。
许翊中开着车,觉得还是不要见尧雨的好,省得笑着太累。然而,他却发现神使鬼差的正开往从前尧雨租住的房子。
这条路,从这里上去拐个弯再往左,他闭上眼都能知道这条路的方向。
他刹住车,什么也顾不得了,拿起了电话。

佟思成送完尧雨走路回家。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看号码,接听:“好,酒巴见,看来都没喝到位。”
杜蕾冲佟思成挥挥手:“这里。”
佟思成笑了笑走过去:“怎么想要约我出来?”
灯光淡淡地洒下来,杜蕾晃了晃手里的杯子,她的手与手中的杯子显出淡淡的红色,神秘而又诱惑。一双眼睛猫似的晶莹闪烁,她微微一笑:“你真不知道?”
“什么?”
杜蕾轻笑出声:“得了,你心里明镜似的,若不是瞧出来了,你会来么?”
佟思成没有吭声,也没有喝酒。他坐在杜蕾对面,眼睛里又露出深思。
杜蕾感叹了一句:“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不是么?”
“你说对了一半,我和尧雨在学校时见到你,我和你只需一眼就明白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我现实归现实,爱她却不是因为别的现实条件,她就是她。你不同,你什么都讲条件,许翊中若是没钱你会喜欢?”
杜蕾叹了口气:“尧雨看来真的是找到她想要的了,”她又笑了,“我衷心地祝愿你们俩,现在我不是喜欢和她争,是不想她来与我争。你明白的。”
佟思成瞟了眼杜蕾:“今晚你约我出来就是想祝愿我和她?谢谢你了,我和尧雨现在很好。”
“呵呵,你可真是自信,”杜蕾眼中露出一丝讥诮,“那一瞬间,你看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翊中呢,是让着她,尧雨呢,若是心里没鬼,她笑得那么假?一晚上那笑容就似长她脸上一样。”
“杜蕾!”佟思成低喝一声,眼神冰冷异常,“你家世好,人漂亮,聪明,中文系的高材生,尧雨与世无争,也胸无大志,你不用和她比。”
“我不用吗?”杜蕾眼中露出一丝嫉妒,“我为什么约你,你就不肯承认?不肯承认尧雨对你已不是从前那样死心塌地?”
佟思成蓦然站起,眼睛里露出刀锋般的利芒:“我和她之间的事不用你插手!你想得到许翊中的心最好不要有太多这种小聪明!”
杜蕾并不着急,她轻笑着:“佟思成,不想让我帮你?我可是太了解尧雨。”
“你到底想说什么?”佟思成厌恶地看着她。
“我和你无冤无仇,我只是希望你能早点和尧雨在一起,早点结婚。”
“这个不劳你费心!”佟思成抬脚要走。
杜蕾一句话又把他拉了回来:“可惜,你错了一步,才会是今天的局面。除非……”她抬头看着佟思成,美丽的杏眼里闪动着意味深长的神采。
佟思成没动,他静静地看了杜蕾良久,终于说:“许翊中就算不喜欢尧雨,也绝对不会爱上你。他比你想象的还要老练。杜蕾,他条件是好,但找他,你只会痛苦。”
“许翊中喜欢谁都行,尧雨不行。”杜蕾冷笑。
佟思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杜蕾,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在意尧雨。”
“因为,我想要的,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而且,还不在乎。”杜蕾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
她看得清清楚楚,许翊中一晚上正眼都没看尧雨,但两次,出手抢骰子的时候许翊中让着尧雨,她看在眼里,她下意识的瞟向佟思成,她又看到了这个男人眼中的深思。
杜蕾淡淡地说:“如果你能和尧雨订婚,她必不会反悔。不过,佟思成,你有这把握吗?”
佟思成锐利的看了她一眼,杜蕾太聪明,聪明直白得让男人难以招架。他叹了口气:“杜蕾,你不过是想让我和尧雨早点定下来,因为你看不上我,以后你找的人会比我强,这样去强过她,这样你心理就平衡了对吗?”
杜蕾呵呵笑起来:“我就知道,在学校那会儿认识你时我就知道,你一眼就能知道我想的是什么。不过,也只说对一半呢,佟思成,刚开始是这样想的,现在嘛,不一样了,她想要的,我偏不让她如愿而已。”
“如果许翊中喜欢尧雨,尧雨接受他,你凭什么不让她如愿?”佟思成不紧不慢的问道。
“你!”杜蕾逼视着佟思成,“我知道,尧雨狠不下这个心拒绝你的好。”
“哈哈!”佟思成笑得咳嗽,他使劲控制自己,放缓呼吸,“如果我放弃呢?”
杜蕾眼中露出狡猾与兴奋:“你不会放弃的,你舍不得,我想告诉你……”
她看着佟思成离开,安静地喝酒。许翊中在拉萨说,他想明白了……他想明白他爱尧雨,就算是得不到,他还是爱她。
“杜蕾,你很好,这样对你不公平,也没意思。”许翊中直言不讳。
她哭的那么伤心,她以为他见到佟思成和尧雨会死心。她给他订去拉萨的机票同时通知了佟思成。佟思成回报她的消息让她那么开心,不顾一切坐了最近一班航班去拉萨见她。许翊中给她的却是这样一个答案。
他对她很好,是回报她对他的好。她想要的他的心,他半分都不给。
杜蕾轻啜着酒。很晚了,酒巴里回荡着轻飘飘的音乐,她觉得自己随着音乐也在飘。
突然有人重重地坐到了她对面。杜蕾嘿嘿笑了:“怎么,你也睡不着?”

38. 云隐月含羞

在杜蕾约佟思成酒巴见面的时候,许翊中正和尧雨通电话。“睡了么?”
电话一通,许翊中的心就怦怦直跳,他尽可能地平和语气。而他不知道的是,尧雨按下接听键时心也在狂跳。
“你怎么,有我电话的?”
“找慧安拿的。”
“哦。”尧雨不知道该说什么。闷了半天,突然说:“对不住,我从没打过人。”
“知道,是我唐突了。”许翊中干脆的回答。他想笑,尧雨的铃声已经变了,不再是那首忧伤的歌,而是他唱过的《完美生活》。
两人都沉默着。
“你出来!”
尧雨吓了一跳,犹豫了下说:“太晚了……”
“下楼,我五分钟后到。”许翊中不想在电话里磨蹭,说完就挂了电话。
尧雨看了眼电话,心又慌乱了。他什么意思?他不是和杜蕾在一起么?这么晚,去还是不去?她有点无所适从。电话又响了,是佟思成的:“尧尧,睡了没?”
“睡了,哦,正打算睡了呢。”尧雨的心扑扑地跳了起来,一阵心虚。
佟思成的声音和平常一样:“早点睡,明早我来接你吃早点。”
“嗯。”尧雨挂了电话,她在干什么?她盯着电话看了很久,终于把手机关了。熄掉灯,尧雨走到窗户跟前向下张望着。
她没法拒绝佟思成,心却飞到了楼下。许翊中打不通她的电话,会是什么样呢?他就会离开吗?
没等两分钟,她看到一辆车开过来,她看不到车里的情景,却知道他肯定在打电话。
车灯一直亮着。尧雨站在窗前蓦然觉得心酸。往事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过。她怔怔的看着楼下的车出神。手紧紧的拽住了手机。
突然车前灯灭了,她一惊。又看到车内的灯光亮了起来,许翊中模糊的身影出现在灯光下,他在抬头往上看。
尧雨心虚的侧过身。她等了很久悄悄望下去,他还坐在车里,亮着车内的灯,似乎就想让她看到他。
她犹豫着,又等了会儿,许翊中还是没走。尧雨的手终于按下了开机键,她轻轻地打过去:“别等了,我睡了。”
“下来!”
“我……”
“我只说几句话,说完就走。”许翊中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
只说几句话,听他说完就完……心里的声音诱惑着她,尧雨怦然心动。可是思成,思成他……她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他。尧雨闭上眼,思成对她的好,对她的情真意切让她的双腿如坠重石,难以移动。
如果没有思成对她的好,如果没有思成千里之外的寻找,如果回来后没有给思成错觉,这一切,又会是什么样呢?尧雨摇了摇头,想起拉萨广场上的感觉,有时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她轻声说:“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我总会见你的,现在和明天又有什么区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皮厚!”许翊中懒懒地回答。他一定要见到她,他再不想错过。不管尧雨什么态度,他在心里冷哼,目光望向楼上,她要是挂掉,他觉得自己完全有可能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声喊她的名字逼她出现。许翊中想着就笑了,他再不想和尧雨兜圈子了,如果让她难受,怕她拒绝和让自己舒服,死个明白比较,他如今选择后者。
明天?明天一早佟思成说来接她吃早点。尧雨一慌:“不用了,我下来。”
许翊中满意地挂了电话等她。
尧雨拿了包下楼。她站在楼下阴影处偷偷往外张望,生怕佟思成意外出现在楼下。街道上很安静,尧雨快速走过坐进车里。许翊中没吭声把车开走。尧雨也没问去哪儿,心里忐忑不安。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放着歌,打破了沉寂和尴尬。许翊中开到江边上停住了:“怎么不说话?”
尧雨不知道说什么好,听到他问就答了一句:“你不是只说几句话吗?”
许翊中侧过头看她。尧雨低着头,露出长长的颈项,侧面看去,她的脸真小:“我喜欢你!”
尧雨没有抬头,头埋得更低。她没想到他这么直截了当。他和杜蕾……他的告白……她什么都明白了。心里模糊的涌起一阵喜悦,脸颊处烧起一片绯红。
“小雨,我喜欢你,不是心血来潮,不是,好玩。”
尧雨抬起了头,目光闪烁不定,他的眼睛和神情看上去这么真挚诚恳,思成……思成也是这般瞧着她。她突然冲口而出:“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对你比其它女孩子特别?”
许翊中笑了:“嗯,想说我犯贱?”
尧雨脸一下子红了:“不,不是这个意思。”
许翊中笑了笑,他看向江面,璀璨灯火安静地照着江面波光粼粼,尧雨就在他身边,他的心境平和安宁。不用她再说,他和她一样明了。满足和感激在心口暖暖的回荡,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坚持与主动。“你们四个同学里,你没有陶千尘的那种纤弱敏感,没有陈慧安的温柔,也没有杜蕾漂亮。我一直奇怪,也想了很久,抱歉我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他转过头凝视着尧雨,语气说不出的温柔,“我很疑惑,我接触的女人太多,我这次却没能想出来喜欢你什么。愿意让我慢慢知道么?”
流水,灯光全沉入他深深的眸子里,里面有一点光吸引着尧雨。似在山洞里迷路,看到了针尘大的光亮,求生的人就再奄奄一息也会激发生命的潜力,不顾一切的想奔过去。尧雨瞧得痴了,完全没去想自己是否态度转变得太快,没有想这样瞧着他会有什么后果,这一刻佟思成再没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那天气急了剪的么?”许翊中的手轻轻掠过她耳际的发梢。
些微的触觉惊得尧雨一抖,耳朵敏感的红了。她尴尬的侧过脸:“不,不是……想,换种发型……”她只觉得车厢里的暧昧气氛越来越浓越来越让她受不了。尧雨按下车窗,秋风吹来,她微喘了口气,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她在做什么?她这样和许翊中算什么?佟思成呢?他又算什么?尧雨一时没了主意,沉默片刻后终于鼓足勇气转回头看住许翊中:“送我回去好吗?谢谢你,我,对不起……”
许翊中眼中泛起淡淡的温柔。尧雨脸上眼中所有的神情都让他雀跃。误会早已烟消云散,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处理。然而,他不想让她再犹豫。
他没说话,继续用温柔的目光瞅着她,尧雨越发不安,许翊中的眼神是柔柔的水草,已牢牢缠住她,直拖着她静静地往下沉,她就像踩在湿地的草甸上,拔不出腿,每一次的动弹都有失重的感觉。一颗心晃晃悠悠找不着抓拿。全靠着本能在挣扎,开口的声音都显得软弱无力。“我……还是回去了。”
许翊中瞧着她,忍不住扳过她的脸轻声说:“你,还会给我一巴掌么?”说着就吻了下去。
尧雨拼命对自己说,不行。然而她没有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却顺从的闭上了眼,感觉到一个温暖的吻轻柔地印在唇上,脑子迷糊起来。
他的吻温柔缠绵,带着他的气息占据了她所有的神经。他吻过多少女孩子?尧雨晃过这个念头时手已扯住了他的衬衫,下意识地拉住他,自然的索求……
许翊中止住自己的行为,浅笑着盯着她,尧雨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娇羞,眼睛不停地转动,带着睫毛轻轻的颤抖,怯怯地就是不敢看他。他一声叹息,拉过她抱进了怀里。她的很瘦,许翊中觉得就像是抱不牢似的,片刻才轻声问她:“一个人又出来租房住,还是点外卖吃?”
尧雨一下子从迷糊中惊醒过来,喃喃地说:“思成他……我……我真的要回去了。”她转开脸推他,心里慌乱得不行。
许翊中手一紧牢牢地捧住她的脸:“佟思成,他每天陪你吃饭是么?”
尧雨想低头,头动不了,她被动的看着他,眼睛不知不觉就红了。
“他来西藏找你,他对你很好,你拒绝不了是么?”许翊中柔声地问道,他明白尧雨的矛盾,然而,不逼她,才是真的麻烦,“小雨,你更想和谁在一起?你和谁在一起更开心?只是感动不行的。你看着我,看着我告诉我。”
尧雨没动。她知道,她早知道,只是不敢去想,只是不知道如何面对。
许翊中声音更温柔,诱惑着她:“你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是不是?和他说明白,嗯?”
尧雨望着他深情的眸子,点了点头,瞬间惊觉,又摇了摇头:“我会伤他的心的。”
许翊中决定一定要克服她这种心理障碍:“那你和他在一起,就不伤我的心么?你要是心里想我,不是更对不住他?”
尧雨不吭声,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你和思成不同,你没有我,还有很多女朋友,像杜蕾那种漂亮聪明能干的女孩子会喜欢你。思成爱我。我,我在大昭寺见着他时,我难受得不行……”
“小雨,”许翊中的声音凝重起来,“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愿意伤害他,但是一旦你发现不能和他这样下去,时间长了,你不是伤他更深?”
尧雨知道许翊中的话没有错,可是她想不出怎么去向佟思成开口,一时之间为难之极。
不等她再想下去,许翊中又吻住了她,没了温柔缠绵,带着狂热与激情肆意地进攻,他的亲吻带着他的主动攻击霸道地驱逐着尧雨飘散开的思绪。他觉得他从来没有这样想亲吻一个女孩子,想搂她在怀里不再放开。
他身上的男性气息席卷了尧雨所有的思维。她来不及去想别的,来不及想明天想以后。这一刻,她眼里心里,所有的感觉都是许翊中一个人。
尧雨怔怔地摸着唇微微喘气,胸脯急促的起伏,勾勒出迷人的线条。她嗔了许翊中一眼。他的眼睛越发的亮,盛满温柔和诚挚,他的嘴微微向上勾出迷人的弧度,他真是帅气。尧雨的脸烧得滚烫,不用摸她也知道必是红了。
许翊中忍住笑,摸了摸她的短发,目光中就带上了一丝痛:“以后不要剪了。”
尧雨嘴一扁,一层泪光浮了起来,泫然欲滴。看得许翊中一阵心疼,他一把抱过她:“不剪了,以后一直留长发,嗯?”
“短发好看,他们都这样说。”
“我要你留长发。笨蛋!”许翊中轻吻了下她的额,“啥都别想了,把手机关了,跟我走。”
“去哪儿?”
“把你卖了,卖山沟里去!”许翊中呵呵笑了,发动车直直向北山开去。
是啊,不想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尧雨也笑了,关了手机说:“我睡会儿,到地方叫我!”
她闭上眼,嘴角隐隐含笑。
许翊中看了她一眼,从后座拿了一个抱枕给她:“这样舒服点。”他细心的关小了空调,专心的开车。

39. 倾斜的天平

“尧尧?”佟思成停下手里的筷子看尧雨,她又走神了。他那天早晨打她手机,手机关机,去家里敲门也无人应声,直到下午才打通电话。
佟思成记得当时自己略带责备的语气问她,“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我回爸妈家拿东西,手机没电了。”尧雨的语气吞吞吐吐带着一丝不自然。
是自己的语气太严厉了吗?他觉得尧雨的目光在躲闪。那天以后和尧雨在一起,她不是走神就是看着他欲言又止。就像今天晚上,他下了班去叫她下楼吃饭,尧雨刚开始不想出去吃,终于下了楼。他边吃边和她说话时,尧雨就一直出神地想着什么,嘴角还隐隐带着笑容。这笑容让佟思成心惊,她像个怀春的少女!
听到佟思成叫她,尧雨抬起头,“什么?”
佟思成夹了菜放她碗里,微笑着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呃,思成,想……我在想……我,还是接下杂志社的活儿好点。”尧雨现在觉得没脸面对佟思成。
他做错了什么呢?他留学回来用尽心思讨好她,为了规范她的作息时间,一早一晚陪她吃饭。这让她怎么开口说拒绝的话?
“哦?什么活儿想这么久?”佟思成笑着问她。
尧雨被佟思成拉回神,不知道该如何应答。最近几天她老是回想着那晚与许翊中在一起的情形。佟思成一问,她脑中的灵光一闪,想起前些日子杂志社想要做个古镇游的图文,正打算找个人去做。
冲口而出之后,尧雨觉得离开一些日子,比待在A市天天面对佟思成要好。也许,慢慢地,他就知道她刻意地疏远他了。要她这样硬硬地告诉佟思成,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杂志社想找人去四处走走看看,拍拍照,写点旅游心得,我觉得很不错,想接下这活儿。”
佟思成点点头,“要去多久?”
“不知道,去一个地方看看再换个地方。”尧雨平息住心慌。其实杂志社是要求一个月出两篇。去一个地方待上几天回来,也不是很累人的活儿。
“嗯,你喜欢旅游,四处看看也好,反正也是杂志社出钱。”佟思成赞同,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
为什么他没有不高兴?他就对她这样百依百顺?尧雨埋下头吃饭,随口说:“要是长时间在外,这房子就不租了,搬回爸妈家里,省得再出租金。”
“我帮你付租金,还是留着吧,回来也方便。对了,你家里怎么说?”
尧雨愣了愣,想起曾告诉佟思成要问爸妈的意见。她悄悄地瞥了眼佟思成,犹豫了下说:“等做完这活儿再说吧,反正在外时间也长。租金不用付了,要是不住人太浪费了。”
“没关系,你不在的时候,我偶尔还能去坐坐,买的房还没弄好,回家里休息始终没有一个人住方便。”
尧雨呆了呆,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回拒的理由,可是怎么可以让佟思成住进去……她脑袋有点发晕,低下头吃东西不再接话。
佟思成定定地看着她。尧雨埋下头吃东西,几缕头发散落下来。他伸手去拂,手指刚触到她的发丝,尧雨惊觉地往后一抬头,然后迅速地笑了,“头发短就这点讨厌,又长得快,每周都要修一修,不然就刺眼了。”
他收回手,又给她夹了菜放碗里,“怎么都喂不肥似的,短发更显得脖子长,比从前瞧着还瘦。尧尧,你自己这样出去……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这有什么,大四毕业的时候我一个人把云南几乎走遍了。路上还遇着好多朋友,有在大理认识的、瑞丽认识的、腾冲认识的。哦,我还跑到梁河去看了最后一个土司王妃的墓。”尧雨随口说着,又埋头扒饭。
佟思成的眼底深处慢慢地泛起一丝痛楚,眉轻轻地皱拢,这些是和他分手之后,尧雨第一次独自外出旅游的故事吗?
尧雨抬起头来时,佟思成已隐去了所有的情绪,轻快地冲她笑笑,“晚上跟我回家吧,我妈说了很久要见你了。”
尧雨一下子呆住,马上反应过来,“这……思成,太仓促,我没准备……”
“不用那么严肃,我们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宅,同学朋友去家里坐坐也不用准备啥。她就是想见见你。”佟思成笑容里有些黯然,“她最近查出得了糖尿病,思想压力很大。”
“哦,”尧雨知道糖尿病不是什么大病,可也不是小病,得保养好,要是严重的话有并发症就麻烦了,“那,思成,你更应该在家多陪她才是,不要搬出来住了。”尧雨说完松了口气,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明天好不好?我买点东西去看她老人家,这样仓促实在不好意思。”
“好。”
吃过晚饭,尧雨给慧安打电话,“慧安,在家不?嗯,好的,我马上过来。”她挂了电话对佟思成说:“慧安约了我今天去她家。”
“我送你去。”
尧雨点头上车,到了慧安家楼下,佟思成叫住尧雨,“晚上我来接你!”
“不用了,思成,我也不知道待到几点,完了我自己坐车回去。”尧雨冲佟思成挥挥手,转身进了小区。她感到佟思成在身后一直看着她,尧雨心里哀叹一声,骂自己真是没用。
进了门,张林山没有回来。慧安一个人在家看碟,她懒洋洋地看了尧雨一眼,“说吧,啥事需要我替你顶缸?”
尧雨想走,看到慧安一脸寂寞,便坐了下来,“慧安,我该怎么对思成说?”
“什么?”
尧雨长叹一声,“慧安,我,我喜欢上别人了。”
“许翊中?!”
尧雨惊跳起来,望着慧安口齿不清地说:“你,你怎么,怎么知道?”
慧安一把拉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尧雨,“蹦这么高干吗?我可是已婚人士!这还看不出来?”
尧雨讪讪地坐下,就往慧安身上靠,“慧安,怎么感觉你像变了很多似的,以前你才是小兔子。”
慧安一只手往她脑门上敲,嘴里笑着骂她:“你当我和你这么些年白交友了?你脸上啥时候不对劲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只要心里不舒服,脸上就硬扯着个笑,一看就是假笑。”
尧雨摸摸额头有点急,“那思成不是也瞧出来了?”
“这我可不知道。”慧安叹了口气,说,“小雨,你要是真的和许翊中好了,佟思成你打算怎么给他说?”
“我就是开不了口,慧安。”尧雨慢慢地把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慧安。
慧安温婉的脸上现出一种坚决果断的神色,“小雨,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佟思成是深情,可是你现在明白,你喜欢许翊中,那就闭着眼睛一股脑儿说了。再说,回来是他一直追求你,又不是你主动找上他,回绝掉!”
尧雨闷闷不乐,“我一想起在拉萨大昭寺门口见到他的样子,心里就酸得不行。我开不了口呢,慧安。今天也是,他说他妈妈要见我,还说老人家得了糖尿病……我能说我不去?就算是个普通朋友也会去的。我还不知道明天怎么办呢。”
“我知道,是不好开口,你和他这么多年了,从西藏回来好了才不到两个月……你打算怎么办?”
尧雨正要开口,手机响了,她看了看,脸上飞出一抹红晕,走到一边小声说:“在慧安家里玩呢……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你千万别来,来我和你急!”
慧安没有吭声,听声音肯定是许翊中打来的,她有些奇怪尧雨为何不让许翊中来接她。尧雨打完电话,脸上还带着笑,半嗔半怨地说:“我哪敢让他来接啊,我就怕思成还没走,在你家小区外呢。”
慧安骇了一跳,“不会吧?他追得这么紧?”
“被你一说提醒了呗,这些天思成就是跟得很紧的,他送我来的时候还说要来接我呢。”尧雨突然想起一件事,侧过头问慧安,“要是你都能看出来,那思成、萧阳、杜蕾他们都看出来了?”
“呵呵,”慧安禁不住笑了,她眨了眨眼,“我不过多看了杜蕾两眼,那晚她很漂亮,但看上去和许翊中就是不像一对。正巧呢,就看到她盯着你和佟思成看。这不,顺着推理就出来了嘛。”
尧雨目瞪口呆,“什么叫顺着推理就出来了?”
“小雨,我总是一个人在家,想的东西也多,心思比以前细腻多了,人和人之间有没有那回事,一眼就能感觉到的。”慧安轻叹,“冷处理也好,把房子退了,回父母家去住,少和佟思成碰面,出去旅游换个号码少联系,时间长了,他就会明白。给他一个缓冲的时间,再明确地拒绝他也好开口了。”
“是啊,我就是这样想的。对了,慧安,张林山平时都这样?这么晚也不回来?”
“他忙,”慧安温婉的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不正忙着四处打点关系准备当副局么?我又一直没孩子,不然就不会一个人无聊了。小雨,婚姻就是这样,不会像恋爱时两个人黏着跟分不开似的。”
慧安似乎已完全了解什么叫婚姻,尧雨原来觉得慧安就像只小兔子,可是这只娇怯怯的小兔子脸上浮现出的忧伤、无奈,让尧雨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她,心里有句话想说又忍了下去。再忙也不能不顾老婆啊!怎么以前接触张林山都一副温柔体贴样,结婚才一年多就成这样了。她心里有些对张林山不满。看看时间快十一点了,就起身说:“慧安,我走了,你自己早点睡!那事,你别告诉张林山啊!”
“知道,我谁也不说,你来找我,看来千尘你也不想让她知道是吧?怕她告诉萧阳?”
“不是,千尘够烦了,她还不知道和萧阳怎么办呢,她爸妈就是不松口同意,我找她说,不是给她添乱?”

尧雨出了小区,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着佟思成,正嘘了口气。不远处突然亮起了车灯,她的眼睛被刺得光自然地闭了一下,再睁开时就看到许翊中坐在车里望着她笑。
尧雨迅速往两旁打量,她就怕佟思成想给她惊喜,候在楼下,现在遇着,尧雨简直不敢想会是多么尴尬。想起他会用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瞅着她,泄露他心底的难受与痛苦,尧雨就开不了口,就不敢让佟思成知道。
小区安安静静地,尧雨站了两分钟,才急步走过去,拉开车门,进去坐下,“不行了,我怎么跟做贼似的!”
许翊中“哼”一声,把车开走,出了小区才恶狠狠地说:“没惊喜?还像上了贼车?”
“是你答应给我时间对思成说的!要是他在外面等我可怎么办?都说不让你来接了,来了跟你急!”
“我要心里踏实痛快才怪了!”许翊中没好气地瞟她一眼,见尧雨撅着嘴一脸烦恼,忍不住又想笑。他头一偏轻声说,“我进来时啊也像做贼,绕着外面逛了几圈,确信他没你想得那么痴情,又仗着地形熟悉才摸进了小区。”
他说这话时眉毛一挑,声音放得极轻。尧雨一下子笑了起来,“许翊中,你不去主持零点悄悄话说鬼故事太屈才了!”
“错,我应该去主持女人心情这类的电台节目,”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变得温柔,“这位女士,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吧,说出来就好了。在这悄然的秋夜,我会静静地听……”
“哈哈!”尧雨笑得直打跌,许翊中表情严肃,声音像极了晚间电台主持人温柔、缠绵、肉麻的劝解。
许翊中不动声色地继续表演,“这位姑娘,在下自认风流倜傥,却不知,为何你要唤他思成,却要喊我全名?嗯?”最后一句凤目斜飞过来,怒目含嗔。
尧雨一愣,笑得越发大声。“停,停车!我不行了,你真是个宝贝!”
许翊中听话地靠着路边停下,笑着拍拍尧雨的背。“停车干吗?”
“我给挤着了,”尧雨还在笑,“车上全堆满了鸡皮疙瘩,我还是下车走路,你自个儿载一车鸡皮疙瘩回家吧!”
“嗯,终于知道为什么要说把肉麻当有趣了。”许翊中喃喃地说着,一把拉过尧雨狠狠地吻了下去。
“叫我翊中?”
“杜蕾叫过!”
“那叫我翊?中?”
“呵呵,”尧雨头抵在他肩上闷笑,“别肉麻我了,千万别让我叫你宝贝儿、蜜糖、甜心!哦,像李敖。他在情书里说他就是陆小曼的星期五!”
“星期五?”
尧雨笑得肚子痛,“《鲁滨逊漂流记》里的那个星期五!”
许翊中一怔,也放声大笑起来,“你可以叫我星期六,山子夫妻俩请客那晚就是星期六。”
尧雨笑得浑身打战,一拳头就捶过去,“许翊中,你还真拿肉麻当有趣了?”
许翊中手掌一展,包住尧雨的拳头一拉,眼里飘出一丝幽怨,“怎么办呢?我自毁形象,你得对我负责!我以身相许好不好?”
“哈哈!”尧雨笑着推他,“好啦,你这是什么眼神啊?别再逗我了!”
许翊中正经地哼道:“我的目光,柔弱中带伤……”
尧雨眼一闭,往他怀里一倒,“我笑得没力了。”
许翊中胸腔里发出阵阵闷笑,抱住她的手紧了紧。车内没了声音,两人依偎着享受着这一刻的温馨。
“小雨,你就不肯赐个昵称让我心甘情愿地肉麻死?”
“好吧,许翊中!”
“换一个!”
“我喜欢完完整整地叫你。”尧雨的声音渐渐轻了。
“想睡了?”
“嗯。”
“我送你回去!”
“我要把房子退了,回爸妈家住,然后出去旅游。”
“去哪儿?我陪你去!”
“我是工作呢,不只去一个地方。”
“哦,要去多久?”
尧雨嘿嘿地笑了,“不久,看地方好玩不,好玩就多待些日子。”
许翊中心里暗暗叹气,尧雨是想冷处理和佟思成的事。他笑了笑,“不准关手机,随传随到就行。”

回到家,尧雨睡意全无。她开亮了房间的灯,探头看向窗外,许翊中按了声喇叭离开,她忍不住笑了。
风吹起窗帘,一室凉爽。尧雨躺在床上,回想起那晚许翊中带她去北山的事。
她一觉醒来,许翊中已独自下车燃起了篝火。山上有点冷了,他把西服裹在她身上,一个人去扎帐篷。
尧雨蜷在火堆旁看他,许翊中挽起了衬衫袖子忙碌着,不时地看她一眼。他的笑容分外灿烂,尧雨并不知道自己脸上也自然地笑着。那一刻的相对微笑,驱散了秋风瑟瑟。
许翊中紧了紧绳子,拍拍手过来坐下。篝火在许翊中眼中跳舞,他专注而认真地看着她,尧雨就觉得一把火从心底里烧了起来。
许翊中揽过她,轻声说:“为什么到现在也没问过我,是不是真的和杜蕾在一起,没问过我是不是逗你玩?”
她伸手摸摸他的脸,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觉得没必要问吧。”她轻声地笑了起来,“和你在一起,更开心。”
许翊中搂紧了她。尧雨很放松,慢慢地睡了。不管是在篝火边还是睡帐篷、睡车上,她都很放心。
早晨醒来,篝火还烧着,树林里透进阳光,照在薄雾上分外美丽。她抬头居然看到了一片红叶,只有一片在树梢上长着。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去哪儿了,走到树前,就跳着去摘那片红叶。蹦了几次都没摘到,她看了看树,正想往上爬,许翊中的笑声突然而至,“没想到你这么野!”
尧雨回头,许翊中笑着走过来,跳起来一下子就把红叶摘到了手,“要不要?”
“啊!上面有条虫!”
许翊中一愣,尧雨已夺过了那片红叶,狡猾地冲他笑着摇了摇红叶,“归我了。你想要吗?”
他笑了笑抱住她,轻声说:“我只想要你……”
尧雨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悄然入梦。

40. 如何不泪垂

佟思成乘电梯上楼时,他望着手里的油条、豆浆笑了,他真像一个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楼买早点。带着这样的笑容去敲门时,心里又有几分黯然,他隐隐地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进了屋,他发现床上放着一个大的登山包,散放着些衣物,来时的喜悦像秋天的黄叶,从枝头片片坠落,悠悠荡荡,被风吹得远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点,给尧雨盛了碗豆浆,不经意地开口,“尧尧,你什么时候走?去B市的古镇?”
尧雨一边喝豆浆一边说:“嗯,今天下午就走。对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妈妈了。”
“尧尧,你这么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吗?”
尧雨心里一惊,低下了头,“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佟思成觉得一团火直从心窝子里往外喷,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的变了,变得会撒谎,会隐藏心事,会欺骗人了!”
尧雨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声吓得一抖,勺里的豆浆溅得满桌子都是,她不敢抬头说了声:“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脸,狠狠地盯着她,“我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为了许翊中是不是?还不肯承认?!”
尧雨头一摆挣脱他,人已站了起来,他知道?尧雨吃惊地看着佟思成。他瘦了许多,嘴抿成一条线,双眸深处闪动着失望与了然,像两颗孤单的星挂在遥远的天际。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扫,语气寂寥,“那本辞典里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尧雨正想说不是她折的,心里一叹,那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以为你剪了长发是想和我重新开始,你是为他而剪的么?”
尧雨没有吭声。
“那晚我和杜蕾还有她父亲来到酒吧,你一直想离开,是瞧着他和杜蕾心里不舒服,对吧?”所有的点滴串成了一条线,佟思成越说越急,“其实在拉萨八角街,我拉你走开时,我也看到许翊中了……你终于没有甩开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么的高兴,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飞机到的拉萨……找到你时,我感谢上天,让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够,这些都不够,你的反常,都是为了他……”
他神情落寞,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了然,闪动着尧雨无法了解的情绪。她低下头鼓足了勇气对佟思成说:“对不起,思成……我喜欢他。”
“尧尧!”佟思成痛极。听到她亲口承认,佟思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尧雨会不爱他,当年那个黏着他、舍不得他的娇憨女孩儿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锤,佟思成的神智被打散开来。
屋子里的空气凝住了似的,尧雨和佟思成对望着,彼此的眸子深处都燃烧着火焰。她眸子里的那簇光是为另一个男人!其实他早知道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呢?佟思成的神色越发的黯淡,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她的面容、她的倔强,她为另一个男人鼓足的勇气全看在了他眼里,一刀一刀地刻在心上。
他既然知道了,尧雨想,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诚如慧安所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看着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团火焰的烧灼下勇敢地开了口,“思成,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记恨毕业时你说分手……可是你回来后我们在一起,我,我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佟思成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子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他面沉如水,“尧尧,你接触一个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鲜感,你这么确信你喜欢他?不是一时的新鲜、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单纯……”
“不是!”尧雨脱口而出,她看着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脸还是这样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从前一般无二,她咬咬唇下定了决心,“记得从前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巴不得每分钟都能和你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说什么都好。哪怕是看着你自习看上两个小时,我也不觉得无聊、不觉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带我去校办工厂,你来拉萨找我,你宠着我照顾我……我感动,我甚至觉得这样和你在一起非常温暖……可是,思成,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我对你,我找不回那种让我能不顾一切的激情了……”
“尧尧,激情只是一时,不是永远,不可能永远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过日子久了哪还有激情?你想好,不要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成!”尧雨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就没了激情,只是平淡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欢。”
“是,就算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后有吗?你能肯定你们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会一直快乐?他会一直对你体贴入微?会迁就你、维护你?尧尧,你冷静一点,想明白。”
“什么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么?就像你出国时你不能肯定能否回来,于是说分手,而你回来了,是因为你肯定自己能留在A市才重新回头来找我?”
佟思成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尧雨有点陌生,她不再是他说什么就跟着点头,他说反对就不再坚持的小丫头了。佟思成缓缓地说:“你还是记恨?恨我当初的选择?可是如果我留在国外不回来,我再和你说分手,让你白等我两年?”
尧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现在和你,找不到那种恋爱的感觉,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佟思成问得无力,声音缥缈。他要求多吗?回国快一年了,绕着弯子琢磨她的心思,体贴、温柔、容忍、退让……他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被一根尖锐的木签戳着挑起,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佟思成就这样看着尧雨,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与无尽的失望。尧雨丝毫没有退缩,她知道话说出口就是伤人的刀,然而不说尽就是无穷的烦恼。她努力地挺直背,用最真挚的眼神与他对视。
他的话也让她怔忡,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刚认识佟思成,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然后分手,然后工作自立,然后他回来,然后她变得喜欢和许翊中在一起。
她侧头看了看外面秋高气爽的天,天空如洗,几线白云如画笔扫过。她似乎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只是跟着心意在走。当初和佟思成相恋是这样,现在和许翊中也是。自己一向是这么随性的吧,所以思成说她是一时的冲动。
微微的风从窗外吹来,心里变得坦然。“可能我是太随性,不愿去想为什么,只跟着心意走。从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开心,和你待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多,要考虑更多现实的因素。就算你出国,我觉得只要有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么样是最实在、最现实、最可能的。你说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冲动也好,我不想因为这些考虑而违背我的本心。你要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尧雨淡淡地开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种爱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为家庭出身、不因为外表是否美丽、不因为世俗的眼光……仅因为爱上我这个人。”
“难道我不是吗?”
“是的,思成,”尧雨诚恳地看着他,“你是这样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条件好的也多了,你对我也是因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这个人……我想说的不过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种心灵间的契合和对彼此的欣赏。先有这些再去考虑别的,这个是前提而已。”
“尧尧,你是想说我们之间陌生了么?没有默契了吗?”佟思成轻声问她。他知道她想要的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欣赏,那是种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笑,随便做什么说什么都明白对方的心意的和谐。
“不是陌生,”尧雨摇头,“没有陌生,只是,思成,我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了。”
“那你告诉我,你和他有么,有你想要的感觉?”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对不起。”
佟思成失神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你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难道不是因为他很有钱?我倒是忘了,你压根儿不在意这些的,你只要当时的高兴快乐,你看似不现实,其实你根本就现实得要命!”
尧雨吓得后退了一步,半天才回过神,佟思成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说对了,我其实骨子里还是现实的,他的帅气、他的金钱,我都喜欢,你非要让我说喜欢他什么,这些都是理由,而最让我喜欢的是和他在一起,我开心,我没有心理负担。”
“难道我给你压力、给你负担了?”
“是,我不愿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这就是原因!你对我的好让我感动,我想瞒着你,想冷处理,我总是说不出口,可是思成……对不起。”
佟思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起,尧雨能这么冷静地分清爱与不爱了?什么时候,她会对另一个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讳?他苦笑着转身,脚步沉重而缓慢,“其实我早知道,从我回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爱我了,有没有他,你都不爱我了,我只不过……”他回过头看她,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不用想着欲擒故纵,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来就找你,坦然地找你,你还会给我一点机会吧?或许,我就不该想着还能够重新开始。尧尧,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妄想着还能拥有……还能找回从前的美好,哪怕一天也好。”
佟思成说完就走了。尧雨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站着。原来以为很艰难、很痛苦的分手却这样轻松自如地过去了。没有大吼大闹,没有痛哭流涕。尧雨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不一会儿,佟思成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尧雨看着他,背对着她站着,从住着的七楼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车旁很久一动不动。尧雨想起了C大体育场独自离开的一幕,他的心情也如同当年她的一样吗?尧雨很难过,她突然很怕他回头,然而站了那么久,佟思成还是没有,他伸手从车窗上拿下一片飘落的黄叶上了车,然后离开。
车开走的时候,他探手从窗户玻璃里放出了那片落叶,飘了飘,落在地上。
尧雨的眼睛跟着那片落叶移动,小小的一点落在路中间,她有种冲动想去拾起它,舍不得它被来往的脚踩着,被往来的车碾过。
她看了许久,无力地从窗边走开。
终于结束了么?七年,从恋爱到分手到他回来,七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尧雨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没有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逼她,没有摆出一件件对她如何好的事实来让她难受。
他是对她用了心的好,像什么?像桌上摆着的豆浆和油条,有几个男人肯每天早晨给女朋友买早点?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习惯了接受他的好,对这些已变得视而不见?
佟思成干净利落地离开反而让她有种失落。尧雨自嘲地笑了,人性呢,难怪别人会说爱情是不对等的,他爱你多些,你就会爱他少些,他少一点爱你,你便多一分爱他。爱与被爱就这样在天平的两端起起落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许翊中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是人长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问个为什么吗?
尧雨收拾着行李想,也许出去旅游给杂志社写写稿,离开一段日子也是好的。
电话响了,尧雨一看号码是许翊中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绪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怎么哭了?”
“我没……”尧雨说着一抹脸,脸上已湿淋淋的一片,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这一次是她看着佟思成离开,这次是她先说分手。她不是对佟思成没有感情,就算她不爱他了她也会这样难过。
“在家等着我。”许翊中听到电话里尧雨哭起来,吩咐了一句,挂掉电话就奔她家去了。
放下电话尧雨已经失声痛哭。等许翊中急急赶过来时,她的眼睛已红得让他心疼。许翊中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抱住她,他只想让她靠着他。
尧雨蜷在他怀里唠唠叨叨地说着和佟思成的往事。说他在校办工厂下苦力挣几十元钱,攒起来带她去消费;说他每到放假就提前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家,然后坐下一班车回A市;说他守在楼下夜深了还不走,监督她准时睡觉;说他风尘仆仆地在拉萨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他把拉萨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许翊中默默地听着,哄着她,心里跟着发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进、很努力,对尧雨很好的,难怪她会难过,难怪她难以开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让尧雨对佟思成直截了当说明白。
尧雨哭得累了,说得累了,静静地睡过去。许翊中一直抱着她,他突然不敢确定尧雨喜欢的究竟是谁。
佟思成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他要怎样才能淡化了这些记忆让尧雨全身心只爱他一个呢?许翊中觉得像是没有太多希望一样。他手一紧,和尧雨在一起的那种快乐,那种由衷的快乐他舍弃不了,他也不能舍弃。
许翊中长长地叹息,她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以后的事就全交给他来处理好了。想到这里,他怜惜地看了尧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想起自己坏坏地展平佟思成的书页,禁不住笑了。
词典里多了几页折了的书页,他翻开瞧,是“他乡明月”四个字。许翊中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尧雨,情不自禁地想起拉萨的明月。
在见着佟思成和尧雨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明月发呆。尧雨从来没问过他去过拉萨没有,但他却感觉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是她的性格么?什么事都瞧在眼里,看似不在意,其实全搁进了心里?
“许翊中!”尧雨醒了。
许翊中放下手里的词典,尧雨的眼睛在睡一觉之后肿了起来。“猪头,难看,你等等!”许翊中走进厨房看没有冰块,就拿了只鸡蛋出来给她敷眼睛,“这样消肿快。”
“嫌我难看?你怎么不去找漂亮的!”
“谁说的,我说难看,其实我就喜欢这种难看。”
“那我让它肿着。”尧雨的孩子气就上来了。
许翊中笑了,“好吧,就让它肿着,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出去吃饭,要是你嫌丢人,我们就在家里吃!”
尧雨下床去卫生间一照镜子,大喊出来,“我要在家吃,你做!”
许翊中摇了摇头,谁说女孩子不爱美,再丑的也爱美!他进了厨房看看冰箱里的东西,扯开喉咙喊着:“只能做蛋炒饭,吃不吃?”
“吃!”尧雨刚回答完,跑进厨房奇怪地问,“你会做?”
“当然!”许翊中熟练地动起手来,“真当我是纨绔子弟?我小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饭!”
“继续,你还有啥优点?”
“多了,数不胜数!说你的要求吧,我都能办到!”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鱼香味么?”
许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门口,拉住尧雨狠狠地亲了一口,“还要不要掌心煎蛋?”
“嗤!”尧雨笑了。
“唉,你终于笑了,刚来那会儿哭那么厉害,还以为你马上要反悔了呢。”许翊中长舒一口气。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猛地跳上去双腿绕着他的腰,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额头抵住他,喃喃地说:“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我就喜欢你随时能逗我笑!”
“嗯,我也知道喜欢你什么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许翊中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爱过痛过也是经历,人生的路上会有很多这样的经历,把握现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边的落叶,终于完成它从发芽抽叶生长成熟到凋落的自然过程。明年枝头又会有新叶婆娑。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吃过饭许翊中送尧雨坐车去B市古镇,送着送着又舍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好啦,我就回去拍点照片,那里我太熟,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许翊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尧雨这样依恋,几乎是看着大巴车跑得没影儿了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