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0

墨香铜臭:人渣反派自救系统 56-60

[第五十六章] 棺中之人

洛冰河生生受住了,哼都不哼一声。
“……”老实说,沈清秋没想过真的会打中。可也不妨碍这一拳打得痛快极了,仿佛接连数日的憋屈恼火都仿佛跟着砸了出来。突然,系统滴滴叭叭地撒花提示:
【*★,°*:.☆\\( ̄▽ ̄)/$:*.°★*。恭喜~爽度+500!】
沈清秋:“……”
洛冰河真乃……当之无愧的受虐狂!不虐不爽,打他一拳居然能有500爽,连系统提示都变成花里胡哨春心荡漾的颜文字还破天荒带了个飘号,活了多少年也没见到这样的奇葩尤其这奇葩还是他养出来的!
沈清秋正为失败的教育成果痛心疾首,洛冰河却不陪他玩儿了,右手一拨,沈清秋不小心放出了攥在手里压着的一发灵力,屋顶轰的砸出一个形状规则的坑。尘灰簌簌下落,洛冰河挡在他身上,两手拽住他外衫,轻而易举撕裂,大笑道:“尽管打,反正我打不死!师尊的教诲,弟子甘之如饴!”
笑容之中,似乎隐含着凄凉之意。沈清秋连衣服被撕都忘了,心抽了抽,不由自主停了手。可洛冰河不给他更多怜爱的秒数,冷不防一只手撕开内衫,肉贴肉摸上了他腰身。
沈清秋当场软了一刹那,立即哐的一剑柄甩上洛冰河脑门,骂道:“畜生!”
洛冰河自暴自弃道:“反正师尊眼里我就是畜生不如,还不如坐实了。”
沈清秋气得想笑,突然眼前一花,身体歪了歪,修雅剑摔落在地。
一种魂魄整个都快被抽出体外的拖力袭来。他只僵住了身子,洛冰河也停了动作,惊疑不定。瞬息之间,沈清秋已经头疼得快炸开了。
眼前飞快地闪过无数画面碎片,有时候空白一片,有时候漆黑一团,有时好像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形。尖锐的耳鸣刺得耳膜生疼。
洛冰河再顾不得警惕,忙翻身坐起伸手去按他。沈清秋居然没被他按住。仿佛有一双巨手在往外粗鲁地拽他的灵魂和脑子,沈清秋抱着头在地上翻滚挣扎起来。
有东西在叫,从四面八方伸出手一边嘶叫一边撕扯他的魂魄。
洛冰河慌道:“师尊,我……我刚才只是吓吓你。你别当真!你怎么了?”
沈清秋身躯在他臂弯中腾挪翻转,洛冰河半抱着他,飞快地用灵流在沈清秋体内过了一道,明明没有异常,可沈清秋的叫声说不出的凄厉可怖,像是被烧红的铁烙直接探入脑子里。他用尽了所知的一切办法,还是不见起色。
随着沈清秋的心跳脉搏越来越弱,洛冰河开始轻微地发抖,越来越厉害,最后终于撑不住身体,由半跪跌成了双膝跪地。
他吼道:“来人!都滚进来!”
沈清秋猝然睁开双眼。
漆黑一片。
他心脏狂跳不止,耳膜似乎也在跟着跳动。为了看看到底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还是自己瞎了,沈清秋真的伸出了五指。
还没伸多远,指尖就碰到了坚硬的壁垒。沈清秋慢慢四下摸索起来。
摸了一阵,心里大概有了个底。他现在身处一个狭窄的空间内部,像是被放进了一个长方的石匣子。轻轻拍了拍石壁,冰冷,质地光滑细腻,目测是大理石一类。用灵力勘测一番,不算厚,应该不超过四寸。
他摸了一阵,提气屏息,陡然发力,灵力震荡,轰的一掌拍在顶上的石盖正中央。接连拍了三下,黑暗随着一声破石巨响四分五裂。
大量新鲜空气涌入,沈清秋猛地坐了起来,用力吸了几口,才发现并不新鲜,像多年空气不流通的地气,而且十分稀薄。再低头一看,他居然躺在一口棺材里。
这个长方状的石匣子,居然是一口雕饰精美、通体莹白如玉的石棺。
他在棺材边缘轻轻一按,跃了出来。四下望望,他正站在一间光线黯淡的石室里,那口被轰飞石盖的棺材放在中央的供台上。石室四角不规则堆放着蒙尘的物什,兵器、宝石、书简、瓶瓶罐罐,皆有。刀枪剑戟的寒光与珠光宝气在一层厚尘之下,隐隐光色流转。环顾一圈,墙壁上都是彩绘的群魔乱舞,重重包围在四面八方。
魔族圣陵。沈清秋得出结论。
他还没消化这个信息,无意间低头,又被另一个信息击中了。
他的身体,不是日月露华芝塑成的肉身。这是沈清秋的原装身体!
圣陵有起死回生生之法,真的不是糊弄人的。看情形,多半是有人把沈清秋的尸身偷运入圣陵内部,发动了招魂阵法。生生把他从新的躯体上拉了回来。
圣陵是魔族禁地,历代最高统治者们身后安居之所,没有达到这个高度的地位,入内者死。而沈清秋被送进来时是个死人,而后才魂魄附体,算是钻了个空子才有了一个观光游历的机会。
沈清秋试了试,灵力运转流畅完好。洛冰河说他花了五年时间修复了这具身体的灵脉,居然是真的。至于“无可解”的毒性,暂时没有滞涩感,不知道有没有被化去。
露华芝塑成的肉身一旦注入了魂魄,又被抽离,就会迅速枯萎坏死。洛冰河现在对着他那具萎缩风干的躯体,不知会是如何一副表情……
思绪尚未飘远,系统“嘤咛”发来消息:
【温馨提示:您现在已进入高级副本“圣陵”。“填坑”任务已发布。请踊跃出击,把握主动。】
沈清秋“哦”了一声,继续蹲着。
系统:【请踊跃出击,把握主动。】
沈清秋不动。系统:【警告:请踊跃…】
沈清秋:“知道了知道了!去去去!”
沈清秋蛋疼不已,朝墓室外走去,边走边回忆原著的圣陵副本。魔界民居窝藏地底,陵墓却建在在地上,总之一切风俗都和人界反着来。陵墓中不但机关重重,凶险非常,更有无数守陵的魔物,潜藏在暗处。
要不是系统魔音贯脑,他磕了药才跑出来在墓道里乱晃!
墓道极黑,可沈清秋没有动用火诀。屏住呼吸,悄然无声朝前方走去。
不久,耳边浮起一丝绵长粗重的呼吸声。
说是呼吸,其实更像是垂死之人的叹息。沈清秋定定站住。
来的也太快了。
黑暗之中,缓缓现出一个细瘦伶仃的影子。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跟在后面,游魂一般慢吞吞飘了过来。
这些影子走一步,晃三晃,越走越近。沈清秋不动声色,侧开身子,把呼吸频率放到最缓。
等级最低、遇见几率最大的守陵魔物之一,盲尸。
盲尸名字里有个“盲”字,实际上,该长的眼睛一只没少,反而要比别的怪物多长几双,挤在脸上,极其猎奇,密集恐惧患者必然深恶痛绝。
不过眼睛虽多,却基本上没用。大多数时候,盲尸都是睁眼瞎,整天在圣陵里游荡巡逻,效率奇低。它们的眼睛又多又大,可退化的非常厉害。但对光线感知能力极强,哪怕是一点微弱的反光,也能被迅速捕捉。
一旦被捕捉,它们便会画风陡转,本能地对光源发出凶恶的攻击。到时候,可就是不在墓道里慢悠悠排队走的这个速度了。这样的怪物,单独拿出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常常和它一起出现的一样东西。
沈清秋这么想着,一只盲尸歪歪扭扭靠了过来,他往旁边错开一步。蓦地,黑暗之中,燃起一丝微弱的火光。
这缕火苗是幽绿色的,越来越亮,把一条墓道照成了绿油油的颜色。那几只正要擦肩而过的盲尸突然转头,每一张脸上都镶嵌着四五双血丝爆满的巨大眼球,直勾勾瞪着咫尺之遥的沈清秋。
咽气烛!
沈清秋速度奇快,下一秒就闪到了墓道末端,可他闪到哪儿,哪儿就幽幽亮起一片绿光,把他人影身形照得无所遁形。他快,受到光源刺激的盲尸更快!
沈清秋击飞几只猛扑过来的盲尸。咽气烛用生人之气和呼吸作为燃料,一旦有活人活物靠近,就会自发燃起。听起来像个可以拿去行走江湖坑蒙拐骗的小玩意儿,可当它和盲尸搭配使用的时候,效果简直毁天灭地的凶残。想想吧,如果圣陵里窜进了入侵者,走到哪儿,都要呼吸,他一呼吸,烛火就会亮起,扑不灭,掐不完,整座圣陵里任何角落都有可能布置着咽气烛阵。成群结队的盲尸全扑了上来。直到死,烛火才会渐渐暗下去。咽气咽气,咽气烛这名字取得真是好!
比如现在,越来越多感光而至的盲尸已经把墓道塞满了!
沈清秋奔出墓道,抢进一件墓室。这一间宽敞气派得多,中央高高供着一口棺材。他飞身跃上,一掀,没掀动,再拍,响声沉沉,可照样纹丝不动,竟然比他刚才躺的那具石棺材质坚硬得多。沈清秋心想,莫不是里面有人了?他敲敲棺盖:“可借贵地暂且一避否?!”
他本来只是脑抽,谁知道敲了两下,里面真的传一个声音。
那声音明明从棺材里发出,却清晰如在耳旁,一点儿也不闷,仿佛带着笑意:“请自便。”
日了鬼了。活诈尸啊!!!
沈清秋悚然。抬腿一扫,扫下了几只扑上石棺的盲尸。两步又翻下石棺,朝天顶打了一记暴击。碎石滚滚落下。沈清秋见打得松动,继续狂打。最好把天顶打塌了,他趁乱跑出去,把盲尸和诈尸的全都埋在石块里。混战之中,忽然从墓殿外传来阴沉的嘶嘶之声。


[第五十七章] 圣陵副本

沈清秋抬头一看,殿外仿佛点起了两个明黄的灯笼,好一对金刺刺的铜铃大眼,正对着这边,中间一条竖直的瞳线,狰狞非凡。
那群盲尸听到这声音,仿佛受到无形的震慑,停止了撕咬扑缠,低头缩起肩膀,涌作一团,瑟瑟发抖。
那双灯笼大眼与沈清秋直直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消失不见。片刻之后,从殿外转进一道身形来。沈清秋看清来人,并不意外,叫了声:“喜之郎。”
竹枝郎脚下一滑。
他摸了摸鼻子,虽然郁闷,仍不失礼,笑道:“沈仙师若愿意这么叫,也请随意吧。”
沈清秋道:“穹顶殿偷尸的,果真是你。”
浑身乌青的毒,多半是碧蛇的毒液。木清芳粗略看时找不到伤口,是因为蛇牙口细小,下口难以被发觉。细看时就会在指尖、脚跟等隐蔽处发现牙印。
竹枝郎道:“事发仓促,只得出此下策,还望沈仙师海涵。”
沈清秋干咳一声。“事发仓促”,这个“事”怎么想,指的也是他拿整个镇的雄黄酒熏竹枝郎,还把人家打回原形骑了一路的事。他道:“你在圣陵把我召回,也算是解决了我眼下一个……困境。之前你要我到魔界来,现在我来了,究竟是什么目的,可以说了吗?”
竹枝郎道:“缘由之一,早已对沈仙师说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至于二,沈仙师并非在下召回的……还是直接询问君上的好。”
沈清秋道:“好。天琅君人呢?”
竹枝郎愣了愣,道:“我以为,沈仙师和君上已经打过照面了。”
打过照面?
沈清秋低头看了看那口石棺。
难道里面那个诈尸的……就是天琅君?
严格地来说,根本就没打“照面”好吧?!
刚才他撬了半天也没撬开的棺盖震颤不止,缓缓自动滑开。从里面慢慢坐起一个人来。
这人一只手肘搭上棺沿,侧首微微一笑,道:“清静峰主,久仰啊。”
沈清秋震惊了。
……这一家人兴趣爱好虽然广泛,但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一般的画风清奇。儿子喜欢抱尸体,爹喜欢躺棺材。
洛冰河容貌整体来看,肖似其母苏夕颜,可多少还是能在上面找到其父的影子。比如眼睛。
天琅君眼廓深邃,眉峰英挺,瞳孔黑如深潭,这点洛冰河就和他十分相似。原本洛冰河就是个小白脸的模样,若连眼睛都像他娘,那相貌就阴柔过头,反而不好了。
再比如,笑容。这对父子的笑容,都让沈清秋有种难以形容的……大事不妙感。
沈清秋谨慎地说:“我不做峰主很多年。”
天琅君笑眯眯地道:“我对峰主可是神往已久。”
沈清秋深深体会到,气度这种东西,果然还是要靠家世和从小的教养来刷。
不说别的,如果让这对父子坐同一副棺材,摆同样的POSE,天琅君可以一派王者雍容地把棺材坐出龙椅效果,而洛冰河虽然长得帅……呃,大概坐出的还是棺材的效果。难怪向天打飞机感受到了威胁,果断砍大纲。
和两位天魔血系的传承者处在同一个空间,并且这个空间里还有不少魔界贵族的干湿粽子在围观,沈清秋表示压力非常大。
他皮笑肉不笑,道:“不敢当。既然神往已久,为何阁下不出……出来一聚呢?”
再怎么装B,坐棺材里面装,也太不像话了。除非——
他站不起来。
天琅君手指缓慢而规律地敲打着棺沿,瞳孔里倒映出墓室跳动的幽绿火光。他愉悦地说:“好啊。可否请峰主助我一把?”
有诈也要硬着头皮上。沈清秋微微一欠上身,朝他伸出一只手:“请?”
天琅君欣然扶住,站了起来。原来不是为了隐藏某些弱点。沈清秋略感失望。
然后,拽了个空。
可他手里明明还感觉握着天琅君的小臂。沈清秋目光下转,低头一看。的确还握着,但是也只剩下一条小臂了。
沈清秋面无表情。
天琅君掉了一截手臂,空了半边袖子,仍很有礼貌:“啊。又断了。劳烦峰主把它递给我。”
沈清秋:“……”
沈清秋的手不顾心灵的颤抖,淡然地把那截小臂递给了天琅君。后者和竹枝郎都一脸习以为常,咔擦一声,真的是咔擦一声,就把手臂接回去了。接回去了!
你特么是人偶吗关节可以随意拆卸?!
沈清秋留意到,不止断口之处,那条手臂上不少地方,筋脉血肉都变成了紫黑色,在偏白的皮肤上格外骇人。甚至他领口下方,也延伸出来半片淡淡的乌色。
沈清秋沉吟不语。
他这只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引起的可不只是一场海啸。头先猜测,竹枝郎极可能把露华芝采去替天琅君塑身了,果然没错。只是,这具日月露华芝塑成的身体,天琅君恐怕用的不太顺心。
沈清秋之所以魂魄与露芝契合度不错,第一,露芝是用他血气养出来的;第二,露芝是灵气作物,沈清秋也是以灵气为修炼基础,二者从属性上来说,浑然相合。
然而,天琅君情况却不一样。
他是魔族,修为以魔气为基础,露华芝会有自发的排斥反应,肉身保鲜效果得不到保障。出现这种躯体被侵蚀的状况,也不是不可能。
天琅君活动了一下接回的部分,莞尔道:“见笑了。说起来,我们能离开白露山,其中也有沈峰主的一份功劳。”
沈清秋瞅瞅默然站立一旁的竹枝郎,忆起当初他白露林中的蛇男形态,实在是……非常之惨不忍睹。可即便是这样,天琅君被高山镇压的那些年,他居然一直不曾退出白露山,得了露芝,也没给自己用,而是毫不犹豫帮主子塑了身。
好一曲忠诚的赞歌!
沈清秋眼角余光却在墓殿中的壁画上扫动,口里敷衍道:“功在喜……竹枝郎。白露山蛰伏数年,终于等到了机会。有此得力下属,天琅君真令人羡艳非常。”
天琅君道:“我这个外甥的座右铭你没听过吗?”
沈清秋道:“听过。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嘛。”
竹枝郎红了脸,在幽绿的烛光下看十分诡异,道:“君上和沈仙师莫要取笑于我。”
沈清秋可没有意取笑他,他正一门心思琢磨壁画。这壁画色泽鲜艳,笔触狂潦,但能看出,正对大殿门口的,是一张巨大的女人脸孔,双眼弯弯,嘴角上扬,正是一幅喜不自胜的模样。这间墓殿,是圣陵“喜怒哀”三座圣殿之中的“喜殿”无疑。
天琅君并未觉察异样,说道:“他就是这样,脑子转不过弯。所以才一直向我恳求要带你来魔界。”
沈清秋一直搞不明白这种逻辑,略略回神,看了竹枝郎一眼:“要我来魔界,和报恩究竟有什么联系?”
天琅君从容道:“当然有联系。因为四大派一个都不能留下,若沈峰主现在还在苍穹山派,便也在这范围之内。他自然不希望你留在那里。”
沈清秋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
刚才还觉得这位看上去是个讲道理的主儿,交谈过后发现,跟所有雄心勃勃把毕生目标都设置为“毁灭世界、杀光正派”的大中小BOSS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血统高贵的大好青年,被异族一帮修真的压在山下这么多年,心生怨恨也是应该的。沈清秋无语片刻,配合地问道:“下一步是把整个人族灭绝么?”
天琅君奇怪道:“为什么这么想?当然不会。我喜欢人。只是不喜欢四大派。”
他笑了笑,补充道:“相反,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人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礼物。绝对不是什么能绑上丝带让人心情愉悦的东西!沈清秋正想顺口吐个有点生疏的槽,突然,墓殿陷入一阵突如其来的震颤之中。
天顶沙石簌簌而落,沈清秋脚底站得稳,却晃得厉害,隐隐还能听到某种生物在远方撼天动地的嘶吼之声。他警惕道:“什么东西?”
天琅君凝神听了片刻,道:“来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他转向竹枝郎:“多少?”
竹枝郎道:“最少两百只。”
天琅君笑道:“捕获十只都算了不得了,也真难为他。”
沈清秋听不懂,看来他们也不打算跟他交流一下让他听懂。天琅君拨了拨肩头落下的一缕沙灰,道:“沈峰主,我这外甥可是从五年前就拼了命的要帮你和苍穹山派一刀两断,不知你意下如何?愿意跟他走吗?”
这都直接把人掳祖坟里来了还问个屁啊问——打住,五年前,一刀两断?
沈清秋心中一动,脱口而出:“金兰城,撒种人。就是让我和苍穹山派一刀两断的契机?”
想来想去,现在他有山不得归,一切的源头都是从金兰城开始的。沈清秋质问:“当时那个突然指向我的撒种人,是你们指使的?”
竹枝郎低了低头。天琅君拍拍他肩膀,似在鼓励:“那原本只是为了解决南疆魔族食物紧缺的一个小试验,不想沈峰主刚好在场,竹枝郎也只是想让沈峰主彻底断绝回归人界的心思罢了。”
沈清秋立刻对竹枝郎怒目而视。说好的报恩就是这个,找撒种人黑他,坑爹呢?!蛇的报恩果然不靠谱!
竹枝郎低声道:“沈仙师,君上说要抹消四大派,就绝不会留一人存活……在下真心不希望到那时候……”
沈清秋压着怒气,说:“秋海棠也是你找来的?”
天琅君道:“不认识。”他看了看竹枝郎,后者立刻看向沈清秋:“那女子并非在下寻来的。”
那突然出现的秋海棠和撒种人左右夹击沈清秋,逼得他不得不主动投降被幻花宫押进水牢,难道只是巧合?也罢,事到如今,是不是都无所谓了。
沈清秋道:“除此之外的原因?”
天琅君慢悠悠地道:“召沈峰主前来,的确也有我自己的私心。”
他叹息了一声:“我那个儿子,这么多年来真是劳烦沈峰主照顾有加了。”
虽然早有预感,和洛冰河脱不了关系。沈清秋还是心中一紧。他勉强打起精神,道:“洛冰河?又关他什么事。”
天琅君噗嗤笑了一声,低头道:“怎么说呢?我发现他对沈峰主,非常之……”
他话说的暧昧不清,甚至答非所问,沈清秋却不难做出一大串联想推测。
随着天琅君使用这具身体的时间越长,魔气越盛,修为恢复得越多,肉身就会愈加残破,到处打满补丁。他迟早需要一个新的身体。这身体最好是有血缘关系,同为天魔血系传承人。如果因为混血关系,自带两套修炼系统的话,那就更妙了。
有谁的身体比洛冰河的更合适?
沈清秋眯了眯眼:“召我回魂,目的是引他前来圣陵?”
天琅君道:“沈峰主真是明白人。”
沈清秋提醒他:“洛冰河现在还没坐上你原先的位置,不能进入圣陵,就算他想来,也来不了。”
天琅君却像对他很有信心,道:“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够来。”
沈清秋缓缓地说:“不管你想做什么,那可是你儿子。”
天琅君道:“的确。”
“你和苏夕颜的亲生儿子。”
天琅君道:“所以?”
听到这里,沈清秋终于确信了。
天琅君谈及洛冰河的寥寥几句中,虽然微笑不减,可言辞神情之中,透出一种冷酷无情。
正版的天琅君以往在沈清秋脑子里那种热爱和平、深情似海的形象出入太大了。他提到苏夕颜的时候,语气都不带个颤。喜欢称洛冰河为“我这儿子”,可分毫不觉得他有任何父子亲情的概念。
他不光不是一个和平爱好者、连爱情至上主义者也不是。完全颠覆了沈清秋长久以来(一厢情愿)的认知。
其实这也正常,对于情感,魔族本来就疏离冷淡,他们更注重口腹之欲,崇尚权势和力量。只是,怎么也不至于是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沈清秋多少有些不舒服。
洛冰河真的是……一个真正爹不疼娘不爱的人。
金兰城这个黑锅,沈清秋一直都扣在洛冰河头上,这孩子委委屈屈被糊了一脸那么久,申辩了几次,尽皆无果。不久之前他们刚分开时,沈清秋还用话狠狠刺过他。
他心中对天琅君颇有不满,可细细思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伤洛冰河之深,更甚其父天琅君,才是致命。
墓殿刚陷入一阵死寂,第二阵百兽咆哮和地动山摇降临,打破了一池死水。这次来势愈加凶猛,几乎逼近天崩地裂之势。沈清秋下盘再稳也站不住了,他单手扶着棺材:“有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什么”还没说完,墓殿上方嵌满宝石的天顶突然大片大片倾塌下来,殿中三人都反应极快,远远让开。一声巨响,有个沉重的东西砸了下来,落在墓殿正中央,烟尘滚滚和晶光乱闪里,现出一团庞然黑影。
洛冰河踩在一头通体漆黑的巨兽上,黑衣共白尘乱飞,心魔剑在背后凛然出鞘,一双眼睛赤光流转,正杀气腾腾俯视下方。


[第五十八章] 喜怒哀殿

那头巨兽乍看略像犀牛,头顶一只弯如月勾的独角,可张嘴一声长号,居然从血红的口腔里吐出一只盘旋的赤色巨蟒,犀叫混杂着蟒蛇嘶鸣,尤为震撼。
黑!月!蟒!犀!
黑+月+蟒+犀。原来黑月蟒犀就是这四个元素简单搭配组合而成的。向天打飞机菊苣的取名风格一如既往的实在!
竹枝郎立刻尽职尽责地挡在天琅君面前,顺便也挡在了沈清秋面前。沈清秋一见洛冰河,下意识往竹枝郎身后靠了靠。倒不是还对洛冰河避之不及,而是问心有愧,有点无颜见人的意思。更不敢去想,洛冰河第二次亲眼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断了气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能下意识掩耳盗铃,作眼不见心不乱状。
天琅君挑了挑眉,这个动作也和洛冰河有八分神似:“不惜捕获两百头黑月蟒犀来破除圣陵的结界。沈峰主,我这个儿子,对你还真是很不一般。”
沈清秋无可反驳。这可是原著中连无间深渊都能吼开的稀有魔兽,为了突破圣陵,洛冰河居然能一次性抓来两百头。
烟尘散去之后,沈清秋才看清,洛冰河竟是单形只影闯的圣陵。圣陵是魔族圣地同时也是禁地,无论哪一个,本土魔族都会心怀敬畏,不敢触犯。这是信仰问题,谁也不敢跟着一起来,他当然只能单形只影。
天琅君闭目一阵,睁开双眼道:“勇气可嘉,只是你一人来倒也没什么,却不该捎带两条小杂鱼进来。”
洛冰河沉着脸从蟒犀头上跃下,那巨兽像是耗尽了气力,再也坚持不住,轰然倒地。他死死盯着沈清秋,眼里火花崩炸,又激愤又像要哭的样子。沈清秋突然反应过来,他刚才往竹枝郎身后闪的举动,太像是在嫌弃洛冰河了!
目下解释不及,站在这里的,可是连原作者都盖章全方位实力碾压男主的男主他爹啊!沈清秋终于喝出声来:“回去!”
洛冰河不答话,一抬手,修雅剑抛出,看沈清秋接住后,这才转脸,对着墓殿中另外两人,两团烈烈翻滚的魔气分挟在掌中,身形虚闪,直接送了过去。
这就交上手了?
洛冰河左手砸中竹枝郎小腹,毫无悬念地把他击飞。右手则撞向天琅君。沈清秋满心紧张,定睛凝神观望。
天琅君接住了!一步未退,反手轻轻划下,在洛冰河肩部一擦。
沈清秋发誓,他听到了洛冰河体内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一点,洛冰河眨了眨眼,毫无预兆的,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他整个下巴和脖子胸膛都被一片污红,还在滴滴落地。洛冰河擦了擦嘴角,看上去还有些茫然。
说真的,他已经很久没体会过肉体受伤吐血的感觉了。
说!好!的!男!主!挂!逼!金!身!不!破!定!律!呢!
不坑爹改坑儿子了么!
天琅君只轻轻拍了洛冰河肩膀一掌,那只手臂便又断了。他皱了皱眉,竹枝郎立即代为拾起,双手呈上。洛冰河也不去擦拭鲜血,眼中闪过凶光,反手握住背上心魔。天琅君道:“剑,是把好剑。可惜用得乱七八糟。”
洛冰河冲沈清秋低声喝道:“跟我走!”
竹枝郎道:“迟了,两百头黑月蟒犀也只不过能让圣陵结界打开一瞬,放你进来而已。”
洛冰河厉声道:“那就用你们两个做血祭,再开一次!”
谁知,心魔剑还未完全出鞘,就猛地又插回了鞘中。天琅君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他身后,一只手指就把剑压回鞘里,竟是不让他把剑拔出来。洛冰河反应也快极,转身迎击。谁知无论他多快,每次心魔都只能拔出最多三寸,随即就被压回。几个来回,天琅君似乎失去了逗他的兴趣,手腕一翻,不去管心魔,而是直接压在了他的天灵上。
洛冰河双眼猝睁,一团浓郁的紫黑之气在他天灵上方翻卷。天琅君提起手,对着洛冰河那张雪白的脸看了看,客观地评价道:“像他母亲。”
一旁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眼睛像你。”
天琅君缓缓回头。修雅剑寒光闪闪,横在竹枝郎颈间。
沈清秋微笑:“这么好的下属,这么贴心的好外甥,没了可不划算。天琅君是不是该斟酌一下?”
竹枝郎低声道:“君上,属下一时疏忽。”
都“一时疏忽”了还这么难搞,沈清秋费了老大劲才把他制住。这人不化蛇形的时候也一样滑溜!
天琅君幽幽地道:“竹枝郎有点傻,心地很脆弱的。你这么对他,他会伤心。”
竹枝郎弱声道:“君上,我……我没有……”
沈清秋半真半假道:“我的心一点也不脆弱,但是你这么对我徒弟,我也会伤心。你放开我徒弟,我放开你外甥,如何?”
天琅君摊手道:“只怕是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沈清秋手心其实全是冷汗,只有声音听上去极其冷静:“我正在给你这个机会。”
天琅君道:“我是指,竹枝郎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话音未落,竹枝郎猛地主动朝沈清秋剑尖撞去!
这一下力道非常,真的是拼死之势,绝无半分作假嫌疑。沈清秋吃了一惊,下意识撤剑。剑锋一收,竹枝郎趁势脱身,闪回天琅君身旁。
天琅君做了个“你看吧”的表情,笑道:“我告诉过你,竹枝郎有点傻的。若要我为他受要挟,他会自求一死。沈峰主可千万别小看他。”
沈清秋几欲吐血。作为人质,竹枝郎真是完全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不仅难搞,好不容易挟持一次,完全没有成就感!
天琅君道:“既然我外甥受了点委屈,理应在沈峰主徒弟身上讨回来。”说着,五指微微收拢。洛冰河闷哼一声,眼角有鲜血流出,可眼珠还艰难地转向沈清秋那边,咬住牙里的血沫,道:“……走……去哪儿都好……别待在这里!”
沈清秋猛地抬头,修雅剑向正前方掷出。仿佛白电横闪,急刺向天琅君。他微一偏头,剑锋擦着他的脸颊,铛的一声,钉在身后远处画壁上。
天琅君道:“准头不大好。”
沈清秋慢慢收回手,一勾嘴角:“很准。正中靶心。”
天琅君微微一怔,当即回头。只见修雅剑正正钉在壁画上微笑女人面孔的一只眼睛上。原本镶嵌在瞳孔部位的宝石碎成数片,闪烁着落下石壁。
那女人明明只是画在墙上的一张脸,可弯弯勾起的嘴角越勾越翘,竟像是越笑越开心,一只咧嘴咧到了耳朵边,仿佛裂口女的血盆大口。
突然,墓殿之中,爆发出尖锐无比的大笑声。
而这笑声,正是从壁画上的女人嘴里发出来的!
喜殿有防盗措施。一面墙壁上都是镶嵌的宝石,可你只要撬下来一块,便等着被喜殿魔女的音波武器活生生笑死吧!
这笑声对魔族功效尤为明显,毕竟本来主要防备对象就是流窜盗墓的魔族,没有哪些人会闲得没事或胆子大到来魔界盗墓的。入耳之后,心脏和脑筋突突狂跳不止,一阵锐痛,天旋地转,眼睛发花。竹枝郎忍不住捂起了耳朵,天琅君也抽出一只手按了按太阳穴。沈清秋早有准备,趁这一瞬间的机会,倏地掠过,左手一扬,修雅剑应声回鞘,右手抓起洛冰河就跑!
冲进下一座墓殿,沈清秋第一件事就是放下闸门,放死!沉重的巨石应声落地,激起乱尘,他只找到关门机关,没找到开门的。开不了最好,他刚刚这么想,好不容易放了心,回头一看,当场就给跪了。
竹枝郎一只手被他紧紧拽着,眨了眨眼。
造的是什么孽,他居然把那对正在单方面家暴的父子留在了喜殿。这罪过大了,里面要出刑事案件啊!沈清秋甩开手转身就要去劈石门,竹枝郎扯住他:“沈仙师,你别回去了。君上面前,他没有胜算的。”
沈清秋几欲崩溃。究竟为什么这么近也能搞错人?都怪喜殿那画壁女笑声攻击力太强,绿烛昏昏,三个人又都穿的是乍看差不多的黑衣服。因为亲戚所以对颜色款式的喜好都差不多吗?!
竹枝郎道:“不是沈仙师你抓错了,是我把你抓的手换了。”
沈清秋忍无可忍一拳砸在石门上:“我本来是想和洛冰河在一起啊!”
竹枝郎愣了愣,道:“沈仙师你和他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跟这群人真是说不清!
沈清秋抬手让他闭嘴,转身走了几步,忽然觉得脚底不平,竹枝郎跟了上来,他忙做了个阻挡的手势:“别动!”
一张巨大的女人脸孔,铺满了整个大殿地面。他们正踩在这张脸的耳朵上。
和喜殿的女颜不同,这张脸毫无娇媚之态,反而凶神恶煞,目眦欲裂,细目阔鼻,极尽丑恶之能事,活像个母夜叉。
沈清秋谨慎道:“别踩脸。”
竹枝郎:“……”
这整个地上都是脸,不让踩脸踩哪儿……
喜怒哀三殿一重接一重,过了第一重喜殿之后,紧接着的,就是“怒殿”。
原著洛冰河观(xi)光(jie)圣陵、打通过这一关时,采用了特定的走位,可惜沈清秋没记清楚他到底踩的是哪几步。如果不小心踩错了一步,怒殿的防盗措施就会启动。御剑也是不行的,只要在垂直上方通过,都算是踩。
话说回来,被人踩脸当然生气了,怪不得要怒!
他敢冲进来,是因为以为抓的是洛冰河,他肯定知道走位。谁知道蛇这么滑溜,瞬间就把人给换了!
地面越来越热。地上这女颜的脸颊原本是绯红色,正逐渐升温变成艳红色。沈清秋蹲身,试探了一下温度,沾手立即抽回。烫的像有一把火在地底炙烤,站在地面上的都是铁板烧的肉料。恐怕他们刚才已经不知不觉中在这脸上踩了几脚了。沈清秋退后几步,尽量向侧沿靠拢。
突然,炙亮金黄的红色液体喷泉一样从地面爆发。
竹枝郎刹那化出原型,一条鳞片闪着荧光的黄眼青蛇盘在地上,立起上身,昂首嘶叫,足有四人之高。把沈清秋卷成一团,牢牢裹在鳞甲当中。白森森的獠牙挨着沈清秋的脑袋,那对金黄大眼近距离看,更加猎奇。
天琅君说的真对,喜之郎果然有点傻。之前被雄黄酒熏得迎风流泪不记得了?刚刚还被他用剑指着也不记得了?这种情况下还这么尽心尽力护着他,简直让沈清秋都不好意思坑他了。
突然,一声轰隆巨响,怒殿一侧的墙壁整片倒塌下来。
硝烟弥漫中,天琅君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走下乱石倾墙,踏入怒殿,道:“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错觉,沈峰主似乎比我还熟悉这圣陵呢。”
竹枝郎化回人形,失声道:“君上,别进来!”
天琅君还没露出疑问的神色,已经在地上这女人的脸上一连踩了六七步。
沈清秋:“……”
竹枝郎:“……”
一道四人合抱的岩浆巨柱猛地冲天喷起,天琅君瞬间被熊熊火焰吞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清秋心中狂笑不止。让你不听人把话说完!让你殴打亲儿!你装啊,尽管装,装B遭雷劈!
可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洛冰河跌跌撞撞的紧跟在后面,也闯了进来。他一条手臂松松垮垮,似乎彻底折了,血从头上止不住地流下,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
好惨。这么惨,比他刚过来的那段时间洛冰河被原装货打得惨多了。洛冰河这体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长辈都这么爱用暴力的方式来教育他。又不是百战峰的!
竹枝郎围着那火柱团团转,无暇顾及其他。洛冰河把殿内景象尽收眼中,再低头一看,跳下乱石堆,瞬息之间走出了五六步,来到沈清秋跟前。
不科学,他究竟是怎么只看一眼就知道该怎么走而不引发机关的?
洛冰河似乎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言简意赅道:“走脸上穴位。”
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怒殿,进入下一重。石门闸闸落下时,沈清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洛冰河两眼,确认这次没有找错人。
沈清秋站在墓殿边缘,不敢妄动。“哀殿”的主殿魔女,栖落在天顶之上。抬头一看,果然绘着一张眉峰紧蹙,哀恸婉转的女颜。觉察有人入侵,那张脸双眼一睁,五官皱挪,表情愈发凄苦,先是淅淅沥沥的水滴从两眼渗落,没过多久,整个天顶上飘下了密集的雨丝。
他刚要说话提醒这是尸雨,不能沾身,洛冰河扬起一只手,把他护在下面,挟着两人直接冲了过去。沈清秋一不留神,就这么被他拽着火速通了关。
原著洛冰河走的可是技术流路线,现在怎么回事,这方法也太简单粗暴了!
喜怒哀三重殿可是打了二十万字的副本,现在换算下来,一章的长度有没有?!哀殿起码拖拖拉拉打了十章才完,现在呢?三行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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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得太多了!
从三圣殿出来之后,就是一条黝黑寂静的墓道。两人一离开墓殿,绿色火光幽幽亮起,一排接一排,无尽地延伸下去。
圣陵防盗措施简直无孔不入,丧心病狂,咽气烛阵就像不要成本似的到处乱堆。原本在墓道中无神游荡着的盲尸们流着口水凑了过来。洛冰河举起一只手,神色冷峻又不耐,它们不甘地低声嘶叫,喉咙里尽是呼噜呼噜的低哮,埋着头缩回黑暗之中。
洛冰河没看沈清秋一眼,撤了手,道:“走吧。”
沈清秋注意到,洛冰河的脸红得厉害,在幽绿的烛光下看,突兀极了。看上去绝对不像因为害羞。之前洛冰河每次抓到沈清秋,都要盯着死看猛看,这次却不看了。见了沈清秋的目光,反而避开了,下意识用没骨折的左手擦了擦眼睛上的血迹。
沈清秋怀疑他是不是中毒了,或者被打得脑充血了,可看洛冰河脚步还算沉稳,又不像那么回事。
他正打算开口问问情况,洛冰河抢先问道:“这具身体,灵脉运转可好?”
沈清秋没料到他第一句会是这个,怔了一怔,答道:“正常。”
似乎每次陷入沉默,率先打破的都是洛冰河。他想起来,这具身体的灵脉,都是洛冰河花了五年时间一点一点修复起来的。
洛冰河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另外一具身体,我保存了几天,终究是枯萎了。万一这具身体也出了问题,那就不好了。”
露华芝躯,魂离即死,瞬间枯萎消解,洛冰河居然还能支撑几天,不知要为这无谓之举耗费多少灵力,还敢在这之后来圣陵单刀赴会。沈清秋胸口有点堵得慌,思绪散漫又不安,乱找话题。天琅君似乎刚才提过,洛冰河“捎带了两条小杂鱼”,沈清秋问道:“你还带了谁?”
洛冰河终于看了他一眼,道:“我一个人来的。”


[第五十九章] 冰消雪融

顿了顿,他接着说:“刚才那两个,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师尊就算不想呆在我那里,也希望你不要跟他们一路。”
听起来,洛冰河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照面。沈清秋道:“你之前见过他们?”
洛冰河淡声道:“之前在南疆遇过那条蛇,交了几次手,险些吃了亏。另外一个没见过,但我打不过他。”
竹枝郎出身南疆,在那边奔走,自然要勤快些。天琅君也说过,金兰城的瘟疫事件本来就是为解决南疆粮食问题闹出来的。洛冰河在南疆和竹枝郎打过几架,意料中事。
可竹枝郎似乎没对洛冰河说明他的身份,更没将他视为少主。天琅君瞧着也不像有这个打算。
如此看来,父亲和表哥,都没有承认他的意思。
洛冰河步伐虽稳,可仍隐隐有点一拐一瘸,却还是挺直了腰在走,连墙壁也不扶。沈清秋看在眼里,五味陈杂,不尴不尬踟蹰了片刻,他猛地下了决心,上前一步,正想支撑洛冰河一把,烛光忽的一闪。
墓道暗了一暗,洛冰河的身体压向了他。
可这次,洛冰河既没强硬地抱住他,也没动手动脚,而是彻底歪倒在他身上,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折腾半日,沈清秋状态也是疲倦至极,没能扛住两个人身体的重量,咚的一下靠在石壁上。洛冰河则靠在他身上,软趴趴的,脑袋在墙上磕了一下,发出响亮的撞击声,听得沈清秋心也跟着一抖,牙根发疼。
他连忙站直,反手抱住洛冰河,一阵摸索,摸到他背部。洛冰河背后衣物破破烂烂,都是被哀殿尸雨淋出来的的,再往里面探探,皮下肌肤触感诡异,似乎有溃烂迹象。而且已经发出腥味。
毕竟尸雨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按照沈清秋的叫人习惯,他爱首先上来就左右开弓赏两个小耳刮子,可现在他这爪子还没伸出去,就觉得下不了手,于是改为轻轻拍了他脸颊两下,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轻了:“洛冰河?洛冰河?”
洛冰河沉沉闭着眼睛,睫毛颤都不颤一下,脸色愈发红的不正常。
沈清秋伸手一摸,额头和面颊滚烫,像是发烧。但是洛冰河身上绝对不会存在“发烧”这种概念,即便偶尔有落魄受困的时刻,也不会持续多久,更不会到失去意识的地步。再碰一碰手,手却是冰凉的。他整个人就像头放在微波炉里,身体放在冰窖里。
沈清秋一手放到洛冰河脑后,揉了揉他刚撞到墙上的地方。
“冰河,听得清吗?”
没有回应。
沈清秋算了一算。为了护住肉身不让其枯萎,洛冰河消耗了几天的灵力,最后还是没护住;大费周章到处乱抓黑月蟒犀;来圣陵后,先被天琅君拳打脚踢,再正中喜殿音波攻击,继续被天琅君拳打脚踢,最后是尸雨淋身。
怎么想都比发烧严重多了。
洛冰河昏迷之后,威压失去震慑力,方才缩进黑暗深处的盲尸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嗬嗬嘶嘶地围了上来。
沈清秋一手抱着歪倒的洛冰河,一手握住修雅剑,猛地一甩,剑身脱鞘飞出,势如飞矢,第一个来回穿刺了十几只。然而雪亮的剑刃反光十分厉害,咽气烛的绿光映在剑身上,愈发刺眼,盲尸对光线的捕捉能力极强,闪避也快,第二次这招就不管用了。沈清秋刚把佩剑插回腰间,几只枯瘦的手臂已经伸到近处,甚至有一只冲洛冰河的眼球探去,他一掌甩出一个暴击,把那只不规矩的盲尸脑袋炸开了花。
只是,暴击这招虽然好用,却不能时时用。灵力消耗太大,不多久便会弹尽粮绝,而且沈清秋现在又回到两格电的灵力状态,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无所顾忌,打出二十几发后便微觉力不从心。盲尸在墓道中推推搡搡,他只好来一个踹飞一个,这些怪物虽然低级,却总也打不完,还要抱着一个昏沉沉的洛冰河,踉跄之间,一时没抱牢,洛冰河脑袋又在石壁上撞了一下。
“咚”的一声,听着格外疼。沈清秋于心难安地用手垫住他后脑勺,摸了又摸,总觉得似乎鼓起了一个大包。这又烧又摔的,可千万别把孩子磕傻了!
小鬼难缠,继续留在这条布满咽气烛的墓道,只会引来源源不断的盲尸。他换了个姿势,把洛冰河一只手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拖着往前走,盲尸在身后被甩出数丈,可随着他急促的呼吸,咽气烛不断亮起,把二人身影照得无所遁形,盲尸虽然跟不上,却一直甩不掉,穷追不舍。直到拐角处路过一间小墓室。
这也可能是一间准备室,里面棺椁横七竖八,摆的极不整齐,有的连棺盖都掀翻在地,半点不见庄严凝重。沈清秋急忙忙拖着洛冰河进去,一口一口挨个查看,有的里面躺着姿态奇异的枯尸,有的里面则空空如也。
墓室外嗬嘶之声越来越近,拉出长而乱的黑影在地面交错乱行。沈清秋见形势危急,跃进石棺。他本想把洛冰河塞进另一口棺材,可没那个时间了,两个人抱作一团,齐齐翻身滚入石棺之中。
饶是里面垫着柔软的底托,沈清秋还是摔得眼冒金星。洛冰河在上,沈清秋在下,他被沉沉压着,险些没一口气喘不上来。
吃什么长大的这孩子!看着挺瘦怎么这么沉!
还有半边棺盖没盖严实,沈清秋正要伸手去关,外面幽幽绿光晃动,天顶上映出数道佝偻的黑影。
盲尸进来了。
它们缓慢地走近墓室中,不时传来轻轻的“扣扣”之声,还有尖锐的指甲擦刮过石棺表面的杂音,令人毛骨悚然。
但如果说有哪个地方绝对不会藏着咽气烛,就是棺材里了。只要没有光源,这些睁眼瞎也抓不到他们。
沈清秋不慌不忙,仰面朝天躺着,洛冰河脸朝下压在他身上,头嵌在他的肩窝上,热量传到沈清秋脖子上,烫得人难受。连他都难受,洛冰河自然更难受。
刚好洛冰河手冰头热,不如用他的手给额头降个温。沈清秋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想抓着洛冰河的腕子举起来,忽然身体一僵。
五根枯皮包骨、指甲奇长的手指出现在棺材上方。
为什么会搜查的这么仔细彻底!不是说盲尸智商很低的吗!不是说不发光的东西人家根本不想理的吗!!!
沈清秋突然发现,他的脸颊旁,确有个东西在发出淡淡的红光。
斜眼一看,洛冰河虽然眼睛闭着,可额头上的天魔罪印已经化出来了,额头间赤红的纹印正随着他的呼吸明明灭灭。红光随之一黯一亮。
虽然他知道,这个罪印是此系血脉堕天的印证,但也不必亮得这么显眼吧!看起来为何这么像类似每次奥特曼打小怪兽时最后关头能量不足时都要闪巴闪巴的那玩意儿!
他抽不出来手捂住那枚坏事的印记,下意识猛一转头,唇角压住了那片光洁的额头。
看上去竟有点儿像在亲吻洛冰河的额头。不过非常时刻就不要在意这种细节了保命要紧!
那只枯瘦伶仃、指甲里塞满污垢、还缠着几缕发丝的手颤颤悠悠探进石棺来,四下摸索着。这棺材内部空间狭窄,可棺肚深长,只要它继续保持这个摸索范围,还是碰不到棺底的两人。
但这只手却分毫不知收敛,沈清秋的心随着它越探越深,逐渐越吊越高,眼看就快碰到洛冰河的背部,他一咬牙,抽出一只快被压麻的右手,在洛冰河背后找了一片还算完好的地方,按了下来。
这么一按,洛冰河的上身和他彻底贴到了一起。原先还有缝隙可寻,现在,两个人几乎嵌成了一团,胸膛贴胸膛,小腹贴小腹。
本来,小腹应该是人体最柔软的部位,沈清秋肚子却被洛冰河的小腹硌得慌,越往下压,越确信他肯定练了八块腹肌,硬得硌死人。
那只手虽然在洛冰河背部上方毫厘之处停住了,却改了方向,另一侧摸去。
眼看着又要摸到洛冰河小腿,沈清秋把心一横,把腿分开,让洛冰河左腿落入他双腿中间。
已经把两人所占空间压缩到最小了,真的不能再小了!
那只盲尸哆哆嗦嗦摸了半天,什么都没摸到,慢吞吞抽了出去。
等到盲尸们咕噜咕噜不满地退出墓室,成群结队游荡得远了,沈清秋才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姿势太不堪入目了。要是有人伸头过来往里一看,保准觉得沈清秋是欲火焚身,牢牢抱着洛冰河不肯撒手,拼了命地在把他往怀里塞。他刚想扶着洛冰河坐起,墓室内忽然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
“现在就放下心,未免为时过早了。”
这声音苍老,语气嘲讽。沈清秋立即抓起修雅剑,翻了个身,把洛冰河压在下面,自己坐起,横剑在前,全神戒备:“谁!”
盲尸群早已远去,这墓室空荡荡的,只有满屋冷冰冰的石棺。
……别告诉他是哪具棺材里的又诈尸了。他刚才看过了,差不多全是干货啊!
那声音又道:“老夫若不想让你看到,你即便翻过整个圣陵,也别想看到。”
听了两句,沈清秋发觉,这声音很熟悉,他绝对在哪里听过,而且不只一句。灵光一闪,他把剑插回鞘中,道:“既然是梦魔前辈,也不必装神弄鬼了。”
话音刚落,一个老者蓦地出现在墓室中央,衣着华贵,目如鹰隼。他盘坐在一具石棺上,傲然俯视沈清秋:“你倒也还记得老夫。”
沈清秋道:“梦魔前辈既然出现在我面前,那我现在一定是在做梦了。”
梦魔之前一只能以一团黑雾的形象出现在梦境中,现在却可以化出人形了。看来借洛冰河的躯体恢复得很不错。见来者是绝对站在洛冰河一方的随身老爷爷,沈清秋反倒放了心。
梦魔哼道:“可你二人眼下困境,却不是在做梦。”
沈清秋道:“能否请梦魔前辈相助,进入洛冰河梦境中,将他唤醒?”
梦魔道:“唤不醒。”
“啊?”沈清秋有点急了,险些破功:“为什么!”难道洛冰河的脑子已经烧坏了?
梦魔淡淡地道:“进不去。这小子现在元神混沌,一片虚无,迷雾重重,堕梦不醒。老夫以往只在两种人的梦境中遇到过这种情况。其中一种,是重病临危之人。”
看来不是要讲什么好话,但第一种都重病临危了,第二种总不会更差。沈清秋耐心问道:“那另一种?”
“痴傻之人。”
“……”
梦魔自顾自道:“也是这小子活该。过往五年,白日耗费精气神招魂,夜里胡乱残杀自己的梦境造物。老夫早就教导过他,这么做无异于自毁元神,他不理会。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近几天为保存你那具肉芝灵身,灵力耗损,那魔剑更伺机作乱。何况他还硬闯圣陵,和本族历代天赋最高的天魔血系传人正面对上。”
沈清秋握着修雅剑的手用力到发疼,回头看了一眼躺在石棺中不省人事的洛冰河,道:“……前辈也没办法唤醒他?”
“束手无策。”
沈清秋冲他一抱拳,默默躺回棺材里。
梦魔竖眉道:“你在干什么?”
沈清秋答:“睡觉。等睡醒。”
梦魔额头青筋暴起:“你敢无视老夫?”
沈清秋闭着眼睛:“既然前辈都说了束手无策,当然只能等我自己醒来护他出去了。”
梦魔哼道:“本族圣陵禁地凶险重重,还有两个麻烦角色在等着,凭你一人,护不住他。”
他这话很对,非常对。
沈清秋睁眼,叹了口气:“可此时此刻,除了我这个师尊,还有谁能护、或者说会护住洛冰河的?”
千头万绪纷至沓来,沈清秋心烦意乱,但有一点很明确:说什么也不能让洛冰河交待在这里。
梦魔冷冷道:“时隔多年,你总算肯再承认这小子是你徒弟、你是他师尊了?”
沈清秋道:“的确是隔了很久。”
他还等着梦魔继续阴阳怪气开嘲讽,那老者却忽然叹了口气。他道:“要是这小子能醒过来,听到你这句话,不知道该有多欢喜。”
老爷爷,您能不能不要每句都这么晦气!
沈清秋满脸黑线。什么叫“要是”“能醒过来”,这种生死难测语气搞得他也越发心里不安了好吗!
梦魔忽然怒气上涌,大声喝道:“明明我才是这小子的师父,教了他多少东西?!啊?!通天彻地之能,操纵人心之术!可他就是不肯叫我一声师父,‘前辈’、‘前辈’的挂在嘴边!你这凡修不过是教了他一些粗浅拳脚毛糙心法,他却追在你后面哭着喊着叫师尊!真是气煞我也!”
他很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眼下看到这两个人躺在同一具棺材里,越发觉得画面刺眼,老眼要瞎,极不痛快,大发牢骚。沈清秋也不痛快,光是他骂苍穹山的剑法为粗浅拳脚他就不服气,刚想掐回去,梦魔却负手在石棺上走来走去,暴躁道:“若是当年在梦境中,神不知鬼不觉将你除去,今日也就不会生出这些事端。这小子本来是个大有前途的可塑之才,可一遇到你就这般窝囊得教人窝火,偏偏还要在你面前装模作样,故作冷酷!照老夫说,要么就把你给杀了,要么就把你给办了,这般折腾闹腾,欲拒还迎欲说还休,让人看了忒也生气!!”
沈清秋真恨不得捂住耳朵,或者缝住他嘴。他瞥了身旁洛冰河安静睡着的脸一眼,脑中闪过一瞬他流泪的模样,立刻撤回目光,忍无可忍道:“这些话前辈在我面前说,不太好吧?您数落完没有?数落完的话,能让我醒了吗?”
梦魔还有怨气:“醒?醒了你也不知道该怎么出去。打开的入口已经闭合了。”
沈清秋:“未必不能再打开。请前辈告诉我洛冰河用黑月蟒犀破界是在哪个方向。”
他目光落在洛冰河腰间的心魔剑上。刚被打开一次的入口必然尚显薄弱,再用心魔剑使一次劈空斩,说不定能再度开启。梦魔顺着他目光看去,心中了然,却不以为意:“此剑未必肯为你所用。”
这点沈清秋当然也知道。他暗暗咬牙,沉声说:“没别的办法了。总要一试。”
醒来时,他还躺在石棺之中,洛冰河也乖乖压在他身上,被抱得严严实实。
谢天谢地,总算梦魔那磨人的老妖精肯放他出来了。沈清秋正要一骨碌坐起,忽然,右腿似乎蹭到了什么东西,在他大腿根内侧硬乎乎的戳了戳。
沈清秋先以为是剑柄,心不在焉伸手去拨,刚碰到,系统消息陡然炸开:
【YOOOOOOO~~~~爽度+1000┏(┏^q^)┓~~~恭喜取得成就“肉体关系进展”!!!】
一刹那,沈清秋也僵成了一条干货。
“肉体关系进展”?是个毛玩意儿?
他再低头看看。才发现,这“剑柄”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
天柱啊!!!!!!!!!!!是天柱啊!!!!!!!!!!!!!!!!!!!!
沈清秋杀人然后再自杀的心都有了!
风中缭乱狂舞了半晌,他啪的一掌拍在脸上,心中安慰自己:圣陵里不分日月,可能现在外面正是早晨呢?!正常现象,正常的生理现象!
它会自己消掉的吧?!一般来说都是这样的没错!
但这样放着不管,好像也太可怜了!!!
可怜也没办法,总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帮他撸吧?!?!
假装没看到应该能被原谅的对不对?!?!?!


[第六十章] 幻花宫主

对啊!说到底,做师父根本没有义务帮徒弟消火啊、就算火是他蹭出来的也一样!!!
沈清秋把洛冰河猛地推起来,一掌拍在胸口,送了几波灵力进去。虽然少得寒酸,可现在他也输出不了更多给别人了,能输多少是多少。其余的东西,一概无视!无视!
出了石棺,一路拖拖拉拉,拽着洛冰河往梦魔所指的“正东方尽头”走去。走了一阵,墓道四壁开始变得潮湿,脚底生滑,青苔重重,要站稳越发不易。沈清秋放慢了速度,避免滑倒。
继续走,不止青苔,杂草花丛也冒了出来,墓道逐渐开阔,两侧高矮不一的树木拔地而起,地面不止湿滑,还有老树根盘虬纠结,不时绊一绊腿。飞虫掠过,鸟语声声。蓝黑的天顶陡然拔高,镶嵌其上的晶白石粒闪闪烁烁,乍看好似夜空星幕。
虽然看上去有置身丛林的错觉,可他们并没有走出圣陵,只是来到了圣陵内部一间特殊的墓室。
圣陵中每间墓室,都是历代魔族贵族在生前为自己设计的。千奇百怪,五花八门。就像一座公寓,住户搬入,人手一套毛坯,剩下的当然就是按照自己的喜好装修布置房子。擅长机关的,就会偏重奇门遁甲。熟悉魔兽的,就会豢养守陵怪物。擅长药草的,则会种满毒花异草。
这间墓室的主人,显然就是最后一种。这些树花草木看似平凡无奇,沈清秋却绝对不想沾身。他解下外衣,罩在两人头上,紧了紧搂着洛冰河腰部的手,谨慎地迈出步去。
草叶簌簌而动。
突然,尖锐的破空声挟着一道寒白的冷光射来。
沈清秋左手打个响指,腰间修雅剑应声出鞘,铛的一声与飞袭而来的冷剑交成十字,双方劲力居然都不减。
这厢还没解决,第二道白光旋即而至。这次竟是直接朝洛冰河的喉咙刺来。修雅剑正挡着第一把剑,无法召回,更不能扔开洛冰河,万一碰到那些花草就完蛋了!
情急之下,沈清秋微微错身,一抬手臂,赤手抓住了剑锋。
剑刃深深豁开手掌心,可被他牢牢握住,硬是没再前进半寸。鲜血不是滴落,而是泼落,沈清秋半边衣衫和地上碧草瞬间覆上一层艳红色。
他终于发现,像当初洛冰河那样直接用手去抓白刃,是一件多疼的事了。
血光染红了沈清秋的眼,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缩。
真是万万没想到,天琅君口里的“小杂鱼”,指的居然是这两个人。
虬结粗壮的老树之后,走出两个人来。
准确的说,只走出了一个人,另外一个,被推在一只类似轮椅的小车上。
站着的是个腰肢纤细、凹凸有致的美貌女子。被推着的虽然坐在椅车上,颈部以下都裹在一条粗毡毛毯里,但露出的那颗头沈清秋却不算陌生。
那柄飞剑还在前进,沈清秋不得不抓紧了它,力道之大,剑刃几乎要切下他半个手掌。
他脸上表情一成不变,假笑道:“秋姑娘,老宫主,别来无恙。”
秋海棠目光怨愤。老宫主的头动了动,声音嘶哑:“沈峰主看我这像是无恙么?”
别来无恙这个词,通常也就是说说走个过场而已。沈清秋干笑一声。
仔细观察,他发现,“无恙”这个词,用在此时的确是个莫大的讽刺。从前的老宫主是得道仙家一般的人物,无论仙盟大会初见,还是金兰城不欢而散,外表仪态,都是丝毫不坠。可现在的老宫主,从来一丝不苟的雪白胡子变得污垢纠结,面容更是苍老得如同入土走了一遭,皱纹堆积比他身后的老树枯皮还密。
老宫主语音森然:“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变成了这个样子。”
沈清秋心想我能说不奇怪然后你可以放我过去么?口里却道:“在下听闻老宫主归隐云游去了。”
老宫主嘿嘿道:“归隐云游?你真的信?整个幻花宫,整个修真界,又有多少人信?究竟事实如何,这就要问你的好徒弟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看来是找洛冰河算账的。沈清秋不动声色,把洛冰河往身后掖了掖,尽数挡住。
秋海棠恨恨道:“沈九,我早就说过,你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我早就知道花月城你自爆的事肯定有诈,自裁谢罪?呵呵,你怎么会是那种人?在那魔界妖女的地盘我一眼便瞧了出来,你果然没死!”
你认出的只是我的肉体,没有认出我的灵魂,有什么用啊……沈清秋无可奈何。
当日在纱华铃的赤云窟被擒时,沈清秋救各派人士出来,只和她见了短短一面,居然就引起了怀疑,从此留心。恐怕他重回苍穹山派,被洛冰河带走之后,秋海棠也穿越了边境之地,跟着一路来到魔界。洛冰河大量抓捕黑月蟒犀破除圣陵结界,必然焦头烂额,心神紊乱,无暇防备,竟然没注意到有人跟着偷偷混了进来。
总结:女人的仇恨真是不能小觑。只是这两个人的组合,沈清秋还真从没想过,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搭上线的。
想到“什么时候”,沈清秋忽然心中一动:“当初秋姑娘忽然出现在金兰城,这里面也有老宫主的一份功劳吧?”既然竹枝郎已经否认是他所为,那就是别人在推波助澜了。否则凭秋海棠所在的杂门杂派,哪有机会抢到前沿露脸。
老宫主冷冷一笑,不答话,也没否认。
空气中漂浮着蒲公英种子一般细小的白絮,晃晃悠悠,飞过眼前去。沈清秋道:“沈某自问不曾得罪过老宫主……”
老宫主道:“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什么。”
他嗓子喑哑,仿佛有一块痰堵在喉咙里:“当初洛冰河入我幻花宫,我悉心栽培,有意扶持,他却执意不肯拜我为师,更不肯娶我女儿,偏偏对你念念不忘。我自然要对沈峰主好好探查一番,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绝世人物。谁知倒让我查出不少陈年旧事。对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你师从何人,做过哪些事,究竟如何拜入苍穹山门下,真是精彩得很。即便是没有撒种人这一桩,水牢你也是去定了。谁知另有其变,倒没让我费心。”
这么说,当年幻花宫弟子对他态度奇差,不是洛冰河有意引导,却是老宫主在刻意影响。沈清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洛冰河。这孩子若是脑子转一转弯,拜其他人为师,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了。但这份执着和死脑筋,沈清秋却埋怨不起来。
他只好叹气:“小徒承蒙老宫主厚爱。只是宫主刚才那两剑,都摆明冲着他来,未免言行不一。”
老宫主道:“当初是当初,如今却不一样了。沈峰主请让开,你下场如何我不关心,我只要同这小子算清总账。”
沈清秋:“我让开,宫主只杀他,不管我?”
秋海棠冷笑道:“他不管你,我还在这儿呢!”
本来她战斗力太低,可以忽略不计,但眼下这个状况,还真有点麻烦。
老宫主道:“这畜生忘恩负义,把我害到如此地步,我非手刃了他不可。”
沈清秋说:“他要是真忘恩负义,也不会留你女儿和你一条命了。斩草须得除根,这个道理他比你我都明白。”
打死他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帮洛冰河说话辩解的一天。闻言,老宫主桀桀怪笑出声。秋海棠猛地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粗毡。沈清秋呼吸滞了几秒。
毛毡之下,只剩一个平整四方的躯体,四肢全都不翼而飞。
老宫主竟然被削成了人棍!一代宗主,就这么人不人、鬼不鬼、脏兮兮地窝在一座小破车上,只剩一颗头能转动。原著沈清秋的下场,居然移花接木到了老宫主身上!
这梁子结大了,绝对不是几句开导灌灌心灵鸡汤叹声我佛慈悲就能解决的问题!
老宫主冷笑道:“你的好徒弟干的好事。看见了没?他倒还不如斩草除根。”
沈清秋严重赞同。为什么不斩草除根!
这两条小杂鱼,一个想杀洛冰河,一个想杀沈清秋。秋海棠修为不济,需要有人帮助;老宫主虽然落魄,却比她强得多。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好歹曾经是一派之首,四肢齐断行动不便,可灵力不减。正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瞎子背跛子。
沈清秋赤手折断了剑刃,把它抛到一旁草丛中,死死盯着对面虎视眈眈的两人。
其实他可以赌一把。
虽然面对天琅君这个没有原始数据的人物,洛冰河的挂都不管用,可老宫主却是仍在原著范围内的角色,主角金身不破定律面对他时,应该还没失去作用。他可以试着撒手不管,就像当初双湖城副本坑死剥皮魔蝶儿那样,放手让老宫主去砍洛冰河,看看最后到底是谁坑谁。
老宫主缓缓道:“我再问一次,你让不让?”
沈清秋垂下手臂,掌心的血原本稍稍止住了流势,又开始滴滴答答下坠。
他抬了抬头,不冷不热地说:“老宫主都说过,他是我的好徒弟了。你说我让是不让?”
没办法,现在已经和当初那时候不一样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法说服自己,仗着男主金身不破定律,冷眼旁观,放手让别人砍洛冰河,赌到底谁赢谁输。
到了现在,如果他还能心安理得利用洛冰河去犯险,就真成原著那个人渣反派了!
老宫主突然双眼暴起,爆出数声大喝。
他没了四肢,把灵力蕴在喝声里,依此出击。每一声大喝,沈清秋都感觉有一阵强劲的灵流刀削斧砍般铺面袭来,威势不输暴击。草木狂摇,林叶斜飞。沈清秋用尚在流血的右手握住剑鞘挡了几下,震颤之中,掌心伤口传来剧痛,可他不敢换手,不用左手抱住洛冰河他怕会把人摔出去!
即便被削成了人棍,老宫主灵力却分毫不弱。难怪秋海棠要仰仗他。正这么想,老宫主忽然一声长吼,修雅剑剑鞘传来极轻的裂声,终是没挡住。一阵强力袭来,沈清秋向后倾倒。倒地途中他转了个身,以己为肉垫,没让洛冰河摔到地上,又被他沉沉一身压得眼冒金星。
老宫主总算不嚎了,秋海棠推着他慢慢靠近。他平息一阵,俯视搂着洛冰河的沈清秋:“你倒也真是护着他。”
秋海棠咬牙道:“假的。都是假的!他这个人……如今这样,是做给谁看!”
老宫主道:“为何不用灵力还击?”
沈清秋道:“自然是已经油尽灯枯。”
一缕一缕的细小白絮飞过,即将沾上洛冰河苍白的脸颊,沈清秋轻轻一吹,白絮歪歪扭扭斜飞了出去。老宫主以为他这是认命待死的表现,不再理会,目光一转,凝在洛冰河安静睡着的脸上。
他刚才吼叫不止的狂态忽然从脸上被抹得干干净净,换上了一种痴痴之态。
沈清秋:“……”
这个表情……很不对劲啊。
老宫主痴痴地看了半晌,叹道:“闭着眼睛的时候,是最像的。还有冷着脸的时候。”
他的眼神毛茸茸的,在洛冰河脸庞上下爬动,如果他有手,一定早就摸上去了。沈清秋微觉反胃,不由自主把洛冰河的脑袋抱住,往怀里带了带。
两人现在是洛冰河紧紧依偎在他身上、头也靠在他胸口的姿势。沈清秋沉声道:“你看清楚,这不是苏夕颜。”
这个名字唤醒了老宫主,他恶狠狠地道:“为什么不听我命令?为什么不听话!我对你不好?你不是想要幻花宫、想坐这个位置?我知道你从小就想要!乖乖听我的,我什么不会传给你?偏偏一个两个,都忘恩负义。忘恩负义!”
指天骂地、极尽恶毒之能事地狂咒一通天琅君和沈清秋,一连咆哮了几十次忘恩负义,他忽然又神情一转,柔和起来,慈祥地道:“夕颜……过来……师尊给你个好东西,喝了它……”
老宫主陷入了迷离之中,口水顺着嘴角滑下,秋海棠悄悄后退,面露嫌恶之色。沈清秋心下雪亮,反胃感愈发强烈。
沈清秋一手覆上洛冰河后脑,把他的脸压在自己胸口旁,不让老宫主继续对着他意淫,忍无可忍道:“你够了!”
一看不到那张脸,老宫主面部肌登时下垮,痉挛般抽搐一阵,目光满溢怨恨,猛地张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