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4-10

墨香铜臭:人渣反派自救系统 51-55

[第五十一章] 此梦堪怜

纱华铃心想,洛冰河肯定不关心另外一个侵入者是谁,他在意的恐怕只有沈清秋被夺走的尸体,忙改口道:“柳清歌一个人带着那……带着……走不远的!属下这就带人去追!”
洛冰河道:“不用了。”
纱华铃一抖,心凉凉的,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
只听洛冰河冷声道:“我亲自去。你把漠北叫上来。”
沈清秋这次总算知道,以往洛冰河操纵他体内血蛊的时候,到底有多温柔了。
如果洛冰河真的想要用天魔血让一个人死,那么根本不可能只是大姨妈痛的程度。他能让你生不如死,痛得站也站不稳、话都说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滚,滚完了死尸一样躺在地上,可浑身上下的痛楚不少一分,根本等不到缓解或者习惯的时候。
在乱斗的震怒过后,洛冰河终于想到还有天魔血这样东西了。
刚才趁乱把他拖了出来的那人大概是已经把他带到了安全地带,放慢速度,扶着他走起来。沈清秋想坐不想走,可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半死不活被拖着行了一段,那人终于发现不对劲了。
他把沈清秋放到地上。听声音温柔又清爽,语速略慢,似乎是个年轻男子,语气关切道:“你怎么样?刚才受伤了吗?”
沈清秋动了动嘴唇,还是没力气说一个字。现在他血管里就像有数亿条蛊虫正在狂欢,撕咬膨胀,蠕动扭曲,那感觉又恶心又痛苦。
这么看来,从前的洛冰河,催动他体内的血蛊根本不带任何恶意,简直是十二分的含情脉脉,就跟逗一逗他似的。
沈清秋把这些年在系统的迫胁下达成的种种业绩和光荣成就飞快地过了一遍,真心觉得荒诞滑稽。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洛冰河对他那个了?!沈清秋自问出生起就是一天地可鉴死直男,洛冰河的性向也应该毋庸置疑。那么究竟是谁的问题?
不用想了,角色崩坏,那一定是作者的问题。全怪向天打飞机!
沈清秋刚干笑了两声,随即又是一阵大痛,沈清秋真的在地上滚了两滚。好像这样就能缓解一下。
没滚两圈就被那人按住了,他摸了摸沈清秋额头,还有脸颊,稀稀拉拉的胡子都掉得差不多了,俱是冷汗,再往下摸,摸到了沈清秋的心口和小腹。
不知为何,他碰过的地方就会稍微好受一点,沈清秋缓过一口气,忍不住说:“呃这位仁兄,你……摸哪里呢?”
要在以往,他真的不会在意别人(特指同性)摸他哪里,爱摸哪摸哪,请自便。但是自从不久之前被洛冰河开启了一连串新世界的大门,沈清秋二十多年来已成型的三观受到了严重冲击,他今后必须要用全新的目光和敏感的态度来看待这个世界。
尤其是同性交友问题!
那人“啊”了一声,连忙放了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沈清秋道:“别别别!你摸吧!请继续!谢谢你!”
不是错觉,这人一放手,沈清秋立刻就痛起来了。他好像……真的能安抚天魔血!
沈清秋扭头,月光之下,不能将对方容貌看清楚,但大致是个明朗俊秀的轮廓,一双眼睛十分之清澈,露水般交叠倒映着沈清秋的影子和月光清辉。
沈清秋看着那双眼睛,隐隐记起了点什么,可不及细思,脑子里陡然一炸,痛得哀叹一声,深深埋下头,五指成拳在地上猛地一砸。
突然,沈清秋的后领被人提起,下颔一痛,被捏开了口,灌进一股液体。他舌头发麻胃里反酸,尝不出这液体什么味道,但应该不是什么好喝的东西,呛了一口,要吐,那人捂住他嘴巴,动作强横,语气却十分轻柔,哄道:“咽下去。”
沈清秋喉结剧烈耸动,仓促之间,还是把那液体咽了下去。嘴角漏了几丝不明液体,他埋头一阵猛咳,那男子就在一旁帮他拍背顺气。
令人震惊的是,这液体入口入腹后,折磨他一路的血虫噬咬之痛迅速收敛。
沈清秋身体舒服了,心却吊起来了。他一把拽住那人胸口衣服:“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对方把沈清秋的手指一根根掰开,从胸口拿了下来,微笑道:“现在还痛么?”
不痛了。真的不痛了。可是就因为不痛了,所以才可怕。他可从没听说过天魔血这种东西是有解药的!
随着舌头的味觉渐渐回复,沈清秋感觉口腔里的血腥之气也愈发浓烈。浓烈到几欲作呕的地步。原著说的很清楚了,一切药物对天魔之血都是没有作用的。
只有天魔血才能与天魔血相互制衡。
草。
不但喝过两次,而且喝过两道原主不同的天魔血。
沈清秋觉得,自己真他妈当得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八个字。
想通这一节后,沈清秋欣然呜呼,一头栽到。
血肉撕裂的声音。
还伴随着喑哑的惨呼。
沈清秋按紧太阳穴,眼前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一片血海。尸堆成山。
洛冰河站在这彷如炼狱的场景中,木然而立。他身穿玄衣,染不上血色,可半边脸颊都贱上了点点殷红,机械又冷酷地手起剑落。
原本,沈清秋一看到洛冰河,脑中就该自动浮现他抱着自己尸体从床上滚下来滚作一团的画面,难以直视。可现在,洛冰河居然在残杀自己的梦境造物。这跟自己拿一把钢刀往他脑浆里搅,有何区别?
如果不是弱智不懂事,只有疯子才干这种事!
虽然沈清秋老爱说洛冰河是个抖m喜欢自虐,可自虐到了这个程度,他无论如何也挤不出几声干笑、抽个空吐个槽了。
洛冰河抬眼看他,目光混混沌沌,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可双眼一倒映出他的身影,便瞬息明亮,立刻抛开手中长剑,扔得远远的,把沾满鲜血的双手藏在身后,小声喊道:“师尊。”
然后,忽然想起脸上也有,补救一般用袖子擦了擦半边脸上的血迹,结果越擦越脏,好像个偷东西被当场发现的小朋友,越发不安。
一回生,二回熟,沈清秋装人工智能产物装出了经验,还算镇定。开口便不由自主放柔了声音:“你在做什么?”
洛冰河低声道:“师尊,我……我又把你弄丢了。弟子没用,连你的身体都保不住。”
听到这个回答,沈清秋神色和心情一般的复杂。
所以他刚才虐杀自己的梦境造物,算是在……自我惩戒?
瞧着洛冰河这娴熟程度,恐怕已经不是第一回这么干了。难怪上次洛冰河连他是幻境产物还是外界入侵者都分辨不清。
沈清秋叹了口气,斟酌了一番,轻声安慰道:“丢了就丢了吧。我不怪你。”
洛冰河怔怔看着他:“……可我现在只有那个了。”
沈清秋忽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难道洛冰河真的,五年里都是都抱着一具尸体、一个他不要了的空壳子过来的吗?
洛冰河声音忽然冷了下来:“花月城之后,我发过誓,这辈子永远再不会把师尊弄丢,可还是让旁人抢走了。”
恨意和他瞳孔里的暗红色一样汹涌而刻骨。被他抛开的长剑受召飞起,将地上垂死挣扎的几“人”穿膛而过。耳边阵阵惨呼声,沈清秋忙按住他斥责:“你别乱来。即便是在梦中,这相当于是自残,别告诉我你忘了!”
洛冰河当然不会忘了。他直勾勾盯着沈清秋,反手按在他手背上,半晌才道:“我知道我是在梦中。也只有在梦中,师尊你还会这么骂我。”
听了这句,沈清秋忽然醒悟过来。不行。不对。
不能这样对洛冰河。要是你对一个人没那种意思,就不应该给他希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继续神志不清、乃至丧心病狂的几率也更大。
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应该这样拖拖拉拉婆婆妈妈。当断则断,再牵扯不清下去就成冤孽了。沈清秋果断抽回手,正了正脸色,摆出最擅长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面孔,转身就走。
洛冰河一被甩开,呆了一下,立刻追上来,道:“师尊,我知错了。”
沈清秋冷冷地说:“知道错了就别跟过来。”
洛冰河急道:“我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法对你说。你还生气我逼得你自爆灵体吗?我已经把师尊身体里的灵脉全都修复好了,绝无欺瞒!只要我能进入圣陵,一定有办法让你再醒过来。”
沈清秋不答话,犹豫是不是该放点狠话,让他断了这念想,可洛冰河猛地扑了上来,从后面把他圈住,牢牢抱着,撒泼打滚也不肯撒手。沈清秋被他抱得浑身僵硬,好像被个毛茸茸的东西蹭了,简直寒毛倒竖,手中运劲,却还是没真打上去,咬牙挤出一个字:“滚!”
说好了黑化之后不走苦情路线的啊!不要拉拉扯扯的!
洛冰河充耳不闻,道:“还是师尊气的是金兰城之事?”
沈清秋道:“不错。”
洛冰河偏不肯放手,喃喃道:“刚从无间深渊返出时,知道师尊你对外宣称我是被魔族所杀,先前还以为是师尊心软,毕竟留着几分情念,不愿让我身败名裂。谁知一见面后,看师尊态度,我又怕原先是我想的太美了,我怕师尊为我隐瞒,只是觉得教出了一个魔头,败坏了清誉。”
他说得可怜兮兮的,一句接一句抢着往外倒,好像生怕沈清秋粗暴地打断他不让继续说:“撒种人真不是我安排的。我那时是气糊涂了才任由师尊被关进水牢……我早就知道错了。”
若是现实中的洛冰河,恐怕不会有这么不顾形象滔滔不绝的时候。大概也只有在他给自己造的梦里,他敢这么絮絮叨叨。在这种时候一把推开他,就像对一个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打电话给心灵鸡汤大姐姐伤心哭诉的小姑娘劈头盖脸扇一耳光,未免有点残忍。
沈清秋又是恻隐之心大动,又是倍感荒唐。有什么比你费尽心机逃一个人逃了这么多年,最后发现人家根本不是想杀你,而是想搞你更荒唐的?虽然无论是杀是操,结果都一样,沈清秋都会拼了老命地跑。
一个是想见不能见,抱了五年尸体。另一个是避之不及,却还总觉得见得多了。
他僵着手,举起又落下,捏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摸了摸那颗比自己要高的脑袋。
心想:“妈的,真是输了!”
好好一个暗黑系的种马男主,现在别说后宫,没准人家还是个处男呢。自己都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了,他再补刀,好像太不厚道。沈清秋还是输给了卖的一手好惨的洛冰河,以及自己的同情心。
洛冰河立刻捉紧了他那只手。沈清秋感觉手背处洛冰河掌心的皮肤略有不平,细看发现,原来是一道剑伤。
沈清秋原本不明白,他身上这么多伤口是怎么回事,可这时忽然想了起来。金兰城夜会,洛冰河同他玩儿猫捉老鼠玩儿了一路,最后抓住他时,自己刺了他一剑。当时,洛冰河是直接用手抓住了修雅剑的剑锋。
至于他胸口邻近心脏处的伤口,则更不应该忘记,那是仙盟大会上沈清秋逼他下去时不小心刺的一剑。
好像自己每一次去刺洛冰河,他从来没有躲过,一直都是不闪不避,正面迎接,让他刺,任他砍。正因为如此,两次沈清秋都没想真的刺中他,却都刺中了。捅完刀以后,伤口他也不去治,反而刻意留存下来。


[第五十二章] 春山遗恨

要是在以前,沈清秋还能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洛冰河记仇,要留下伤口时刻温习对他的仇恨。可现在,这种行为到底是什么意思,沈清秋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那么长一本书看完了,孩子也拉扯大了,他可从没发现,洛冰河原来是个纯情少男。深情种马这玩意儿一变基佬,后面两个字居然立刻去掉,现在这个被他养得歪到不知哪里去了的洛冰河,心思比小姑娘还细腻,又抖m又容易受伤。
也可能,不是他从没发现,而是他从没想过要去发现。归根结底,沈清秋还是把洛冰河当做一本书中的角色,采取时时远观、偶尔亵玩的态度。大多数时候都敬而远之。原著中存在感最强的洛冰河,在他眼里反而脸谱化模式化得最重。
对着这样的洛冰河,沈清秋纵然觉得麻烦得要命,却真有点手足无措了。
他兀自烦恼,从这个角度却看不到,洛冰河唇边扬起的一抹扭曲微笑。
醒来之后,沈清秋睁开眼睛,上方是一片雪白的纱帐。有人推门而入,轻声慢步关上门,道:“醒了?”
沈清秋转了转脖子,斜着眼珠去看。
灯下看人,暖过月下看人,那男子果然生得一副好相貌,嘴角噙笑,明俊不可方物,尤其是一双眼睛,显出一种温柔的灵动之气。
他见过这双眼睛。露水湖养出来的眼睛。
沈清秋一轱辘坐起,冰袋从额头上掉落,那男子弯腰捡起,放回桌上,给他换了新的。
见状,沈清秋原本含在口里劈头盖脸一大堆“你是谁”“你意欲何为”都不好意思说出来了,干咳一声,矜持道:“多谢阁下幻花宫中出手相助。”
那年轻男子在桌边站住,笑道:“人有一句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沈仙师于我之恩,远远不止滴水。”
第一,此君果真是白露林那蛇男。
第二,此君知道这壳子底下的人是沈清秋。
沈清秋试探着问道:“……天琅君?”
上古天魔一脉之所以带了一个“天”,是因为传言,这一支血脉,是自仙界堕落入魔。血统要比洛冰河纯,才能压制住沈清秋体内的天魔血。那么,问题就来了。天魔血系中,原著给出过名字的、沈清秋知道的,就两个:洛冰河,还有他爹。他只能猜谁呢。
只是事不过三。沈清秋那到现在为止都无往不利的奇葩猜谜法则,终于在这里碰壁了。
那男子摇了摇头,道:“沈仙师将我认作君上,实在太过抬举。”
听到“君上”二字,沈清秋终于知道这位是什么角色了。
原著一开场,天琅君就已经被镇压在高山之下。对于数年前那一场大战,因为和男主的挂逼与种马之路关系不大,向天打飞机略略带过,只说“不敌人界诸多修真界泰斗合力围攻,被镇压于××山之下,永世不得翻身,心腹大将死伤离散”。
究竟××山是什么山?沈清秋从没好好思索过这个问题。可受刺激之后,他终于突然想起来××是啥了。
白露山!
白露山上白露林!
沈清秋上下打量那男子。这可是洛冰河他爹的“心腹大将”啊!
现在看,他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初那蛇男的畸形影子了。沈清秋咽了咽喉咙,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男子客气道:“天琅君座下,竹枝郎。”
他话音刚落,系统传来提示音:【补全剧情完整度以及隐藏人物谱,B格+300。填坑项目启动,B格+100!】
沈清秋陡然涌上一阵无可抑制的兴奋。
“填坑”,指的绝对是原作中那几桩一直没有交代清楚幕后凶手的坑爹无头惨案和设定BUG。这个,就沈垣最唾弃《狂傲仙魔途》的原因(之一)。也是看完文后最让他捶胸顿足咬牙切齿的一大恨事。
现在,他已经引出了没正面出场过的人物,而且系统也开启了填坑项目。难道,接下来,就要揭开那些通天巨坑的真相之谜了吗?!
沈清秋道:“我救过你一次,你也救过我一次了,两清了。”
他说的“救过你一次”,是指那时拦着公仪萧,没让他杀了蛇男。竹枝郎却摇头,道:“不止于此。如果不是沈仙师,在下恐怕再过数年也无法靠近日月露华芝。怎么能说是两清了?”
沈清秋一听,正合他意,说:“那好,打个商量,你不能直接把两道这玩意儿都从我血里抽出来吗?一定要留在里面吗?”
这就像是你身体里长了一条寄生虫,而大夫对付这条虫子的治疗办法居然是放进另一条寄生虫来和它抗衡。怎么想情况都更糟糕了!
竹枝郎道:“嗯……在下这也是头一次动用天魔血,此前还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方法可以消解的。”
虽是扫兴,沈清秋却也表示理解。血液入体,溶于无踪,要再把它分离出来,的确不太实际。竹枝郎道:“虽然不能释解,但只要在下的血也在沈仙师体内,那位的天魔血就无法起作用。去魔界之后,无法起到追踪之效,也绝不能折磨于你。”
打住。
沈清秋道:“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去魔界了?”
竹枝郎道:“很快就会去了。”
沈清秋观察他神色,道:“你说的‘报答’,该不会是要带我去魔界吧?”
去魔界干啥?物质资源匮乏,文化风俗格格不入,还会水土不服。而且目下有一堆更需要担心的事。他之前被洛冰河接近于恋尸癖的行为吓到头脑发热,让柳清歌把自己原先的身体带走了,洛冰河会不会一怒之下,把苍穹山给一锅端了啊?!
他得先回去和诸位同门通个气。沈清秋立刻掀开被子,打算跑路。谁知,刚一动作,就感觉一条又滑又黏的冰凉柔软事物顺着腿爬了上来。
一条碧青色的蛇从被子中缓缓探出头来,正朝沈清秋嘶嘶吐出鲜红的蛇信子。
这蛇三指粗细,乍看形似人界毒蛇竹叶青,眼泡极大,瞳孔极小,对比之下,触目惊心。沈清秋却不怕这类软体生物,冷眼看着,手中悄悄凝力,正想出其不意、捏爆它七寸,碧蛇突然身躯弓形后仰,红口大张。
明明是一条蛇而已,嘴里居然发出人嗓一般刺耳至极的尖叫,同时开花似的在蛇头四周炸出了无数根密密麻麻的绿色倒刺,刺尖泛着鲜红,一看就有剧毒,蛇身更是打了气一样膨胀了几倍。刚才还能算娇小可爱的观赏蛇,现在就他妈是个怪物。
魔界品种果然凶残。沈清秋立刻打消了用手直接接触的念头。
竹枝郎斟满了一杯茶,放到桌上,诚挚地道:“沈仙师为何不听我说完就要走?在下是真心想报答白露林不杀与相助之恩。”
沈清秋扯了扯嘴皮:“要我去魔界,不去就放这种东西到我床上来,算是‘报答’?”
竹枝郎笑了笑,道:“不只是床上。”
又有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从沈清秋衣服里滑出来。
这一条一直盘在他衣服里,被体温温热了,窝得舒舒服服,刚才也一动不动,沈清秋居然一直没觉察到它的存在。“嘶嘶”声不断中,床底下流水一般爬出了无数条大小粗细不一的青蛇,铺满了整间房的地面。
沈清秋沉默半晌,道:“蛇族?”
竹枝郎自若道:“家父来自南疆。”
怪不得他叫这个名字。
魔族对阶级和血统方面非常重视,平民或血统低贱的魔族不允许在名字后称“君”。沈清秋琢磨着,这个字是个代表地位和阶级的后缀,就像帝王名讳不可侵。
洛冰河之所以上位期间略不顺遂,就是因为诸位魔君对他人类混血的那一部分颇有微词。至于“××郎”这种名字的角色,在魔界副本前期被洛冰河打死不少。所以沈清秋断定,后面带这个字的,不说都是贫民窟,至少出身不会很好。
竹枝郎无疑属于天魔血系,却不能称君,问题肯定出在混血的一方身上。
蛇族群居活跃在魔界南疆,严格地来说,还是算魔族,但这一族本体是巨蛇形态,生下来是就是这样,随着年龄增长和修为提高,极少一部分会慢慢化为人形,退去鳞片。但更多的是终生保持蛇形。
沈清秋道:“令堂是?”
竹枝郎道:“天琅君之妹。”
天琅君的妹妹好歹也算是魔族公主一样的人物了,是有多想不开,跟谁不好、非要跟一条蛇生孩子,太尼玛重口了!
沈清秋忍受着那两条蛇在他大腿和小腹上慢慢磨蹭,道:“这么说,你算是洛冰河表哥了?……我说,你不能让它们别往我……衣服里面爬了吗?”
竹枝郎道:“若单论辈分,的确是可以这么说。它们似乎十分喜爱沈仙师,在下也没有办法。”
鬼才信你没有办法!
沈清秋忍了,问道:“你为什么会去幻花宫?”
竹枝郎很有耐心,道:“原本是去处理正事,却不想看到了沈仙师。”
沈清秋心中一动:“正事?你说的正事,可是与洛冰河相关?”
联手称霸?魔族反目?还是#感天动地,失散多年魔族一家团聚抱头痛哭?
这次,竹枝郎却笑而不答。沈清秋道:“恐怕不是认亲这么感人肺腑的正事吧。”
竹枝郎从容道:“在下只是听从君上指令。”
沈清秋问:“你这具身体,是日月露华芝塑造的?”
是他自己用了倒还好说。如果日月露华芝不是他给自己用的,那就可能是拿去给天琅君塑身了。天琅君被山压着,吊了一口气支撑了这么多年,原先的躯壳恐怕早已损毁,一旦金蝉脱壳,还真不知要兴什么风作什么浪。沈清秋有种不太妙的预感,他这只蝴蝶随意扇了下翅膀,似乎放出了了不得东西。没得到回应,他心下难安,继续问:“要我去魔界,也是你家君上的指令?”
只要涉及到天琅君的问题,竹枝郎就闭口不答,只是礼貌地微笑,令人十分窝火。直到沈清秋终于败兴折退,他才开口,还是一般的彬彬有礼:“请沈仙师好好休息,如有需要请提出,在下一定为您办到。最迟明天,我们就可以发出前往边境之地。”
沈清秋口干舌燥,道:“你有钱吗?”
竹枝郎道:“有。”
沈清秋:“我能用吗?”
竹枝郎:“请随意。”
沈清秋:“我要女人。”
竹枝郎愣住了。
沈清秋重复道:“不是你说如果有需要尽量提、请随意吗?我要女人。把蛇撤了。”
竹枝郎的笑容终于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半晌,依言而行。沈清秋哼哼一笑,翻身下床,披了外套,整整衣衫。竹枝郎似乎踌躇了片刻,犹豫要不要跟上,沈清秋前脚跨出门,他还是后脚跟了上来。
以往身为清静峰峰主,自持身份,纵使千般好奇抓心挠肝,也坚持过勾栏不得入。现在反而有机会了。沈清秋视身后竹枝郎如无物,在街上逛了一圈,挑了一间看起来有点亲切的“暖红阁”,神色自若迈了进去。
不消片刻,沈清秋身旁已花团锦簇,香粉扑鼻。竹枝郎坐于圆桌旁,不动如泰山。
沈清秋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竹枝郎移开目光,道:“只是……略感惊讶。沈仙师居然也会对这烟花之地有兴趣。”
沈清秋道:“你待会儿就知道,我对什么有兴趣了。”
正说着,一旁款款上来个新的歌姬,年纪稍大,施着脂粉也有几分颜色,怀抱琵琶坐在花凳上,目光与沈清秋相接,愣了一愣。
沈清秋不明所以,冲她点头:“姑娘?”那歌姬回神,释然笑道:“官人莫怪,您生得一副好相貌,教奴家想起了一位旧识,看晃了眼。”言毕低头不再提,铮铮错错三两声,开始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沈清秋原本在和身旁的姑娘们窃窃私语咬耳朵,无心听曲,可听了两句,突然觉得听到了两个非常了不得的东西,叫停道:“姑娘,你这唱的是什么?”
那女子娇声道:“奴家唱的是新近流行的弹词《春山恨》。”
沈清秋黑线道:“不对,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唱了两个名字?能重复一下么?”
琵琶女举袖掩口而笑,道:“有什么不对的?先生莫非从没听过?《春山恨》的主角,本来就是这沈清秋和洛冰河呀。”
……
……
……
这他妈啥时候都被人编成流行的弹词了?!
竹枝郎原本拒绝一切服务,安静地坐在一旁充当空气,可惜肩膀微微耸动暴露了他。沈清秋道:“呃……我能问一下,这个……什么山恨,它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吗?”
身旁数女叽叽喳喳讲道:“先生这个都不知道么?这春山恨,讲的是沈清秋与其爱徒洛冰河之间缠绵悱恻、禁断不可言说的……”
沈清秋呈石化状态从头坚持听到尾。
整理了一下情节,总而言之,就是一对没羞没躁的师徒,整天在某座不知名的山上不务正业啪啪啪、下山打怪也啪啪啪,生出误会用啪啪啪解决,死前还要来一发啪啪啪、死后继续啪啪啪、复活了依然啪啪啪的……故事。
琵琶女幽幽一叹,指尖在琴弦上一拨,道:“生前不解对方心中情意,死后与尸同寝,此等深情,当世无双。”众女也跟着唏嘘不止,更有甚者,已感动落泪。
沈清秋把头深深埋入掌中。
日了鬼了,这他妈不就是个小黄曲吗——


[第五十三章] 师徒再逢

谁写的弹词?春山是什么山?
清静峰吗?
苍穹山吗?
苍穹山派分分钟灭你满门好么?!
究竟是为什么,不仅八卦流传之广遍及边境之地,连坊间的淫词艳曲都要拿他们来做文章,好像他跟洛冰河当着全天下人的面滚床单被抓奸在床了一样!
竹枝郎噗嗤笑出了声,转过身来,道:“沈仙师……就是对这个……弹词有兴趣吗?”
沈清秋冷冷看着他。竹枝郎忙正了脸色,却还是憋得辛苦,道:“在下……在下还是回避一下为好……”
然而,他正要起身之时,忽然身形一滞,僵在凳子上。
沈清秋窥他颜色,笑了笑,问道:“怎么?终于感觉到身体不适了吗?”
他站起身来,抖了抖衣服,一直赖在他怀里的青蛇噼里啪啦摔了一地,滚落着露出黄黄的肚皮。厅中女子惊叫一片,那琵琶女直接把琵琶摔了出去。
竹枝郎扶着额头,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盯着沈清秋,举起右手,抓了一把从袖子里钻出的小蛇,却都缠在他手指间,毫无攻击力。竹枝郎摇了摇头,虚声道:“……雄黄。”
整座花楼,不知不觉间,早已浸在雄黄酒的气味之中。
沈清秋赞许道:“上品雄黄酒。顺便一提,都是用你的钱买的。”
羊毛出在羊身上。找女人是假,找帮手是真。帮手不一定非要会飞天遁地,咬一咬耳朵,楼里的姑娘接了钱,悄悄买下了整个镇上的雄黄酒,围着暖红阁边煮边扇扇子,煮一晚上,熏不晕就不是蛇族。竹枝郎不是没防,只是防的是沈清秋联系其他修士,却没防这些花楼的姑娘,终归是大意了。
竹枝郎一抬头,眼白已变成金色,瞳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长拉尖,脸部也开始变形。沈清秋迅速打开门,对挤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花娘们说:“走不走?”
姑娘们立刻争先恐后跑了出去,琵琶女跑在最后,动作娴熟,沈清秋塞了一袋银子在她腰里,算是赔她的琵琶,反手一关门,再回头,竹枝郎原先站的地方,已经盘起了一条三人合抱的碧青色巨蛇。这巨蛇头部巨大,呈三角状,黄色的铜铃大眼,瞳孔是极细的一条线。似乎昏昏沉沉,细细的脖子撑不住沉重的蛇头一般,不时下坠。
雄黄酒效果出乎意料,居然让竹枝郎显出了原形,这下沈清秋有点儿头疼了。他拿起一旁被人遗落的折扇,展开摇了摇。巨蛇朝他游来,绕着转了两圈,似乎要把他缠住,沈清秋轻而易举便跳了出来。
蛇身翻滚纠结,喝醉了一样破楼而出,摔倒街道中央,把过往行人吓得尖叫四下逃窜。沈清秋也跟着跳下楼,喝道:“出来也没用,整个镇上都是雄黄酒的味道!”
巨蛇口中发出尖啸,在路上摇头甩尾,沈清秋决意把它引出人流密集处,飞身跃上蛇头,只要方向不对、或者要撞到行人或者民居,沈清秋就用扇子在它头侧一戳。这蛇鳞片有如铠甲,在地上爬行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沈清秋常常要在扇上灌注大量灵力,才能让他改变方向。就这么勉强驾驶着它朝镇外滚去。
楼里的姑娘收了钱,办事尽心尽力,也不知煮了多少雄黄酒,那气味被风一带,远远飘散。好容易来到一处山脚下,这味道还从上坡源源不断地传下来,巨蛇被这气味熏得难受,又被沈清秋戳戳捅捅骑了一路,筋疲力尽,再也爬不动了。
沈清秋见已远离城镇,这才跳了下来。巨蛇有气无力,耷拉着脑袋,蜷成山路十八弯。沈清秋道:“虽然我对填坑很有兴趣,不过对移民魔界不感兴趣,而且眼下已焦头烂额,既然你也不能解天魔血,报恩甚的也就不必了。喜之郎,再见!”
他生怕酒味过了,竹枝郎变回原形又放出一堆蛇来缠他,跑得飞快。在下一座规模稍大的城中找了间十分可靠的连锁店铺,租了一把飞剑。
是的,没看错,的确是租的,就像出租车一样,仙剑是可以租的。而且价格非常之公道划算!
总而言之,还是用了竹枝郎的钱,沈清秋双手合十感谢这位仁兄一番,御剑向苍穹山派飞驰而去。
不过半天光景,一座十二峰高低错落、延绵起伏的苍翠仙山出现在云海雾浪中。
久违了。苍穹山。
沈清秋默默把刚才脑海里冒出的春山两个字划掉。
苍穹山派外设有空防结界,非本门仙剑不得未通告入境,擅自入境即被打偏轨道,沈清秋便在山脚停下,把飞剑遣回去,顺便换了身衣服,弄了个斗笠来戴戴。
山下小镇常有修士往来,今天却没看到多少,沈清秋正微觉奇怪,有人问道:“这位仙师,您这……可是要上苍穹山派去?”
沈清秋点头。那人又道:“现在去,不大好吧?”
沈清秋心一紧,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那人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道:“您还不知道吧?这山上,已经被围两天了。”
过山门,上登天梯,居然连一个守山弟子也没有遇到,沈清秋心中不祥预感越发强烈,一跃数阶,飞奔而上。越往上走,越能看清,穹顶峰上好几处天空都浓烟滚滚,夹杂电闪雷鸣。
穹顶峰之巅,狼藉一片,火烧山林,冰锥满地,檐角塌毁,看来经过了几场恶战。穹顶殿外,阵营分明的双方正对峙着。一方是人界修士,有站有躺,木清芳穿梭其中忙碌。另一方是身披黑铠的魔族士兵,黑压压呈排山倒海之势。虽然似乎暂时停战,可只要有人剑多出鞘一寸,势必重新引爆空气中的火药味。
看来洛冰河已经不屑于掩饰身份了,沈清秋并不惊讶。原著洛冰河暴露自己血统,也差不多是这个阶段。魔族上位之势已成定局,幻花宫也从里到外都被他洗脑,整治得服服帖帖。站稳脚跟,自然不需再遮遮掩掩。只是正式撕破脸皮的前景提要不同罢了。
峰上弟子虽都必须穿校服,但也有不少成名修士不必受此拘束,沈清秋一身格格不入的装束倒也没人太过在意,他挤到殿前,往里张望。
岳清源闭目而坐,柳清歌在他身后,手掌与他背部相接,两人身体四周灵力波动似乎不太稳定,恐怕都情况不好。再见这两位掌门师兄和倒霉师弟,他们貌似是被自己坑成了这样,沈清秋心生内疚,再一转头,呼吸滞了滞。
洛冰河沉沉地站在大殿另一侧。
他穿玄色,衬得皮肤白得透明,眼睛极黑,却又极亮,表情冷淡,周身气场却给人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漠北君立在他身后,虽然是副手的位置,却微微昂头,宛如一尊理所当然趾高气扬的冰雕。
岳清源忽然睁开双眼,齐清萋急道:“掌门师兄,你……无恙吧?”
岳清源摇了摇头,望着洛冰河,道:“昔年魔族攻上苍穹山派,阁下作为抵御魔族的一份子迎战,你师尊更是以一身护下整个穹顶峰,不想今日,却也是你率领魔族,将苍穹山逼至如此境地。”
洛冰河淡淡地道:“若非贵派逼人太甚,我也不想这样。”
齐清萋气极反笑:“哈,哈!苍穹山逼人太甚,真该让天下人来听听。你这白眼狼叛出师门、忘恩负义倒也罢了,逼自己师尊在面前自爆,之后连死人都不放过,拿他尸体不知道做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现在倒反咬一口,究竟是谁逼人太甚?!”
洛冰河对她的嘲讽充耳不闻,漠然道:“下一个是谁?我要摘这题字了。”
沈清秋一惊,抬头望去。洛冰河说的题字,指的正是穹顶殿中,高悬在上的横幅牌匾。“苍穹”二字是苍穹山派祖师之一亲手所题。年岁久远,意义非凡,相当于苍穹山的一块脸面。谁要摘了这题字,就相当于是扇了苍穹山的脸一巴掌。当年纱华铃贸贸然率一众武将围上穹顶峰,打的就是把这题字摘回魔界耀武扬威的主意。
齐清萋道:“你要战便战,一会儿烧个洞府,一会儿毁一座山门,现在又要来摘这题字,算是什么意思?零碎折磨不肯给个痛快?”
岳清源道:“齐师妹稍安勿躁。”他站起身来,虽处劣势,神色却稳如泰山,不乱军心,道:“清秋师弟的仙身已安置在殿内,他是我苍穹山的人,更是清静峰的人,身陨后必然要下葬清静峰历代峰主墓林中,入土为安。阁下除非把苍穹山尽数抹杀,否则只要本门有人一息尚存,无论耗上多久,清秋师弟的尸身绝不会交予你手。”
在场数人齐声喝道:“正是如此!”
沈清秋就知道他们会是这个态度。正是因为苍穹山一定会尽全力护住他那具躯壳,沈清秋才必须要回来。
洛冰河一扯嘴角,笑得冰凉。他低了低头,慢条斯理道:“我不会亲自对苍穹山动手。也不会杀一名苍穹山的门人。可我有的是时间,慢慢耗。”
“慢慢耗”三个字,一个一个,清晰地砸在沈清秋耳朵里,他忽然整颗心往下沉去。
洛冰河绝不会是这么客客气气和你玩儿文斗的人。在绝对的实力压制下,他懒得虚与委蛇,想要某派的任何东西,他就会采取最直接有效的方法:血洗,杀光,然后拿走。可洛冰河居然能这样有耐心耗了两天,不像是有了这种闲情逸致,反而更像是在等着什么。
比如,等着沈清秋自己出来。
沈清秋攥紧了拳头。
洛冰河道:“动手。”
漠北君“哦”了一声,上前一步,忽然道:“我已经动手很多次了。”
殿外那一堆爆炸的冰刺和坑坑洼洼的地表墙面,都是他的杰作。洛冰河道:“那就随便找个人,代你动手。”
漠北君点了点头,伸手在后一捞,捞出个畏畏缩缩的人。
他把这人拎小鸡一样拎了出来,扑通一声,扔到双方中间那一大片空地上。尚清华魂飞魄散地爬起来,苍穹山众人一看他,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了。
何止他们,沈清秋也要眼睛嘴巴里狂喷怒火:坑爹的向天打飞机菊苣啊草草草!
齐清萋刷的一下拔出佩剑,喝道:“叛徒!”
尚清华赔笑道:“齐师妹,有话好好说。不要舞刀弄剑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只要再温柔一点点就……”齐清萋早就一剑刺过去,怒道:“谁是你师妹!”尚清华连忙避开,往漠北君身后躲。漠北君毫不留情,一脚把他踹回来。尚清华苦着脸道:“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别这样,让别人看咱们同门相残的笑话。”
沈清秋瞠目结舌。尚清华真是比他想象的还没节操,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这个,确实有点不要脸……
齐清萋骂道:“谁跟你是同门?仙盟大会你放魔物进去,想过死伤的苍穹山派弟子是你同门?叛逃沦为魔族走狗,想过我们是你同门?今天跟这混世魔王打上山来,你也有脸自称同门?!”
两人在殿中你追我赶,简直是一场鸡飞狗跳的闹剧。沈清秋在一旁看着,心潮随之起伏:“砍砍砍……我艹就差一点儿!齐清萋砍他胯下!给力!”
柳清歌撤去加在岳清源背后的灵力,平息完毕,站起身来。乘鸾在鞘中战栗不止,嗡鸣不息。杨一玄握拳道:“师尊,你已经和那魔头打过一天了!”
柳清歌沉声道:“退下。”
洛冰河看他一眼,笑了笑,轻声道:“手下败将。”
他说得声音不大,可吐字清越,尾音上扬,整个大殿的人都能听到。柳清歌握剑的手紧了紧,眼中电光流闪。没有什么,比“手下败将”这个词更能让百战峰峰主感到更耻辱的。杨一玄脾气冲,当即反击道:“魔界杂种!”
洛冰河不以为意:“是。我是杂种。整个苍穹山被一个杂种挑了,光彩吗?不止穹顶峰,余下各峰我可以一一挑遍,让世人都知道,修真界泰斗苍穹山被一个杂种杀得无还手之力,如何?”
宁婴婴凄然道:“洛……洛冰河,是不是连清静峰,你也要一把火烧了才高兴?”
洛冰河想也没想,立即道:“当然不。”他皱眉道:“清静峰一草一木,一竹一舍,如任何人敢损毁分毫,决不轻饶。”
柳清歌鼻子里哼一声:“惺惺作态。”
乘鸾暴起,剑气掠过洛冰河脸颊,带得他发丝横乱。洛冰河把手放到腰间所悬的佩剑上,以牙还牙:“不自量力。”
然而,两把剑最终还是没有再次交锋。
沈清秋站在两人中央,双方剑气激荡碰撞,立即把他原本就是戴着做做样子的斗笠切为两半。他左手指尖夹住乘鸾剑锋,不让柳清歌再进攻一寸;右手则把洛冰河已经按在心魔上的手牢牢压住,不让他出鞘。
“尸体而已啊,各位,尸体而已。没有必要这样吧!”
沈清秋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还没说出这句话。洛冰河猛地反手拽住他手腕,仿佛一只冰箍牢牢套了上来。他脸上的笑容几近扭曲,一字一句道:“抓到了。师尊。”
饶是沈清秋早有心理准备,这时近距离看着这张脸,也忍不住毛骨悚然。
片刻的鸦雀无声后,殿中轩然大波顿起。岳清源错愕万分,声音微微发抖:“可是……清秋师弟?”
齐清萋连尚清华都忘了去砍,后者连忙趁机滚回漠北君身后。宁婴婴拽拽鼻青脸肿的明帆,喃喃道:“大师兄,你听到没?阿洛和掌门师兄说那人是……师尊?”
明帆道:“我瞅着怎么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杨一玄则格外画风不同,他震惊道:“这身法不是绝世黄……黄前辈吗?!黄……前辈是沈师伯?”
谢谢你没把整个ID说全啊!
柳清歌猝然睁大双眼,素来的无波无澜被搅得裂了一脸。他说:“……你没死?”
沈清秋原本愧疚而感激的心情碎成了渣渣。他不能接受地道:“柳师弟你这是什么表情?师兄没死你不高兴吗?”
柳清歌脸色青了又黑,黑了又白,五颜六色,好不精彩。不少人也跟他差不多。沈清秋还没接下一句,一只手把他的脸掰转了过去。
洛冰河道:“总算舍得出来了?”


[第五十四章] 不欢而聚

沈清秋被他抓得骨头都快断了,只有腿能动,又不能当众提膝盖踹他关键部位。回想之前的所有细节,隐隐有怒火翻上来。
他说:“你故意的。”
洛冰河道:“师尊指什么?”
沈清秋道:“你不直接屠山,而是慢慢地耗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洛冰河冷笑道:“师尊也有偶尔猜对弟子心思的时候呢。徒弟真是欣喜若狂,恨不能捶胸顿足,一定终生铭记此刻。”
柳清歌撤了剑,身子晃了晃,似乎还有些晕头转向,指指洛冰河,道:“你,放开他。”
洛冰河把沈清秋往怀里拖了拖,不耐烦道:“你说什么?”
他动作强硬,沈清秋被压下去的那股郁火又猛地蹿起三尺高。
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你什么时候知道梦里那个真是我的?”
要不是被洛冰河发现了破绽,又怎么会猜到他没死成,从而在苍穹山成功守株待兔?
洛冰河道:“师尊未免太看不起我。就算第一次我没怀疑,第二次还不发觉异常的话,那就是真的蠢。”
沈清秋顿觉膝盖一痛。心道你不蠢,我蠢。
也就只有他,明知洛冰河如何修为了得,操纵梦境出神入化,还会相信他当真神智不清,辨不出外来入侵者和幻境产物的差别。
沈清秋道:“既然发现异常,你为什么不拆穿?”陪着演师慈徒孝戏码很好玩么?
洛冰河看着他,竟然说:“为什么要拆穿?师尊不也被我哄的很开心?”
……开心?
彼时的沈清秋,可是半点开心都没有,只有对洛冰河整个人心理状态的忧心。事实证明,他的忧心也尽在洛冰河掌控之中。毕竟那可是洛冰河,男主角,又怎可能真的仅仅因为他误打误撞的乌龙闹场,就脱胎换骨改邪归正,变成了一朵楚楚可怜的小白花。
沈清秋的确吃软不吃硬,可你不能让他吃完之后再啪啪打脸,说:装的。
齐清萋失声道:“慢着,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指向穹顶殿内:“里面那个躺着的……那个难道不是沈清秋么?为什么又多出来一个?”
洛冰河看上去心情不错,道:“不如问问前安定峰峰主?”
沈清秋:……麻痹他就知道肯定少不了尚清华这个没骨气没节操的功劳。
尚清华呵呵哈哈,漠北君横了他一眼,他立刻站了出来,气沉丹田,昂首挺胸,朗声道:“沈师兄他数年前曾偶至一地,得一宝器日月露华芝。此芝性灵,能重塑肉身,沈师兄就是凭着它才在花月城魂魄离窍金蝉脱壳!所以,里面那个是他,不过只剩下个空壳子,外面这个也是他!两个都是他!”
概括精炼,简洁明了。数双眼睛顿时齐刷刷望向沈清秋。柳清歌立刻把乘鸾剑尖比向了他,杀气比刚才对着洛冰河时还重。
岳清源低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五年来都杳无音信,和十二峰完全断绝联系?难道在你心中,诸位同门都不值得你信任托付?”
沈清秋心中有愧,底气不足:“那个,师兄,你听我说……”
齐清萋气道:“沈清秋你……你这个人啊!你知不知道师兄他们被你害得多惨!你徒弟们当时都哭成什么样子了?成天哭哭啼啼的好好一个清静峰都乌烟瘴气披麻戴孝了一整年让人都不想上去!峰主之位也空着,你倒在外面是逍遥快活!”
沈清秋最怕泼辣的齐清萋指着他鼻子骂,忙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一点也不逍遥快活,在土里埋了整整五年刚醒来没几天,你逍遥一个给我看看。都是他干的!”
尚清华见矛头又指向了他,更冤枉:“怎么又怪我。不是你说要尽快弄熟的吗?”
柳清歌按着太阳穴:“闭嘴!”
尚清华便闭嘴了。他们这一群人吵吵闹闹,要是换个场景来看,着实滑稽,可因为时机不对,沈清秋觉得搞笑效果并不那么强烈。
穹顶峰上,火光四起,焦石土木,两天的拉锯和围攻过后,不复平日威严端庄。殿内殿外,都有脸带血污、受人搀扶的弟子,年轻一辈更是惶惶四望,疲态尽露,已是强弩之末。而另一方阵中,呈半包围状的黑铠魔族武将和骑兵仍如刚刚磨就的刀锋,锃亮尖锐,虎视眈眈。
沈清秋收回目光,道:“洛冰河,你说你来苍穹山派,是为了抓我。”
洛冰河道:“不错。”
沈清秋道:“你抓住了。”目的达到,该撤兵了。
洛冰河看着他:“不跑了?”
“……”沈清秋缓缓点头:“不跑了。”
洛冰河嘴角动了动,露出一个无力的微笑。这个笑容里,总算是没了方才一直明挂在脸上的讽刺味道。他轻声说:“很多次,我都这么相信师尊了。”
柳清歌忽然道:“沈清秋,你这什么意思?”
他看着沈清秋,像是受了奇耻大辱:“百战峰峰主在此,你当着我的面,向他委身求全?”
师弟,我能理解你身为百战峰峰主觉得尊严受到了侵犯,但是换个词。委身求全是什么鬼,换个词谢谢!
柳清歌道:“你怕拖累苍穹山,可苍穹山未必怕被你拖累。”
洛冰河冷笑:“你没断的肋骨,还剩几根?”
岳清源的手甫一按上玄肃剑柄,木清芳便在一旁紧张地道:“掌门师兄,你闭关期间强行破关而出,对上强敌,本来就吃了大亏,现在还勉强拔剑,恐怕真的对你身体……”
岳清源面容涌起一阵翻上来的黑气,又强行压下去,勉声道:“不行也要行。师弟已经死过一次,那时候我们没能护住他,难道如今又要我再眼看着他去送死?”
这一番言辞,听得沈清秋胸中起伏激荡。要说沈清秋在这世上最佩服敬重之人,排在第一位的,就是岳清源。不单是冲着这份拳拳回护之情,更因为他对整个门派从来都尽心尽力。他实在不好意思再让苍穹山和这位掌门给他擦屁股埋单了,自己作死自己扛。沈清秋道:“我教出的徒弟,一人承担足矣。掌门师兄你身为一派之首,这十二峰所有的弟子安危都系于你肩头,定知应该如何做出取舍。”
殿中死寂一片。岳清源脸面上一僵,握剑的手骨节泛白。沈清秋在提醒他。身为一派之首,在不利的形势之下,该如何抉择,自然不言而喻。
各峰峰主也有一样的考量。倒是宁婴婴奔了出来。她扯住沈清秋手臂,大声道:“我不同意!”
沈清秋道:“明帆,照顾你师妹。”
宁婴婴道:“我又不是小孩儿了,不要人照顾!魔族妖女那时候也好,金兰城和幻花宫对立那时候也罢,总是师尊你自己站出来,这次为什么又要是你?为什么每次都必须是师尊吃亏受难?”
因为是他作死啊。不过好歹还是养出了一个正常又孝顺的女娃。沈清秋犯愁之余,欣慰了一把,道:“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为师又死不了。”心里补充了三个字,大概吧……
下一刻,明帆满脸悲愤:“师尊,为了苍穹山,把自己拱手送给这个魔头,岂非生不如死?从来只听过舍命陪君子,哪有舍身饲魔头的?”
怎么说话的?明帆你这熊孩子能说人话么?!
拖拖拉拉了这许久,洛冰河早已失去了耐心,他攥住沈清秋一手,另一手放在心魔剑鞘上道:“将师尊仙躯一并带走。”
另一位峰主愤愤道:“你别欺人太甚,把人带走了不够,还要那尸体干什么?”
洛冰河不答,只冲漠北君抬了抬手,下达指令。沈清秋见好不容易妥协了下来,一句不对,似乎要再起争端,有心阻止,本想拉他胳膊,却又觉得别扭,改为扯了扯他衣袖,酝酿一番,才硬着头皮说道:“我跟你走便是了,又何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沈清秋说这话的时候,觉得非常耻辱。
他是个男人,却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低声下气地向另一个男人说这种“跟”不“跟”的话。尤其这男人还曾经是他徒弟,这就更加憋屈,可耻。
然而,示弱对任何男人都是有一定效果的。洛冰河的脸色明显晴朗了不少,不仅抓他的力道松了些,连语气也柔和起来。只是,语气柔和,内容还是一样的强硬:“毕竟是师尊原先的身躯,牵涉良多。而且万一师尊要是再来一次金蝉脱壳,弟子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一转脸,声音就冷下来:“带走。”
漠北君还没动,那头齐清萋侧头听悄然上殿的柳溟烟一阵低语,先是惊诧,随后转为镇定,喝道:“不用争了!”
她昂首道:“洛冰河,现在谁都不用争了。就算我们肯让你带走,你也别想如愿啦。”
沈清秋知道她性子烈,说不准做了什么极端的事情要来激怒洛冰河,正感不妙,谁知,她示意柳溟烟站出来:“溟烟,你说吧。”
柳溟烟道:“沈师叔的仙身不见了。”
她说完便让开了身子,后殿被抬出几名弟子。这些都是在后留守坐化台、看护尸身的人手,此刻却都昏迷不醒,从脸到指尖都是诡异的乌青色。
殿中哗然一片。岳清源颜色立变,洛冰河也抬了抬眉。齐清萋坦然道:“洛冰河,你也不用看我。我的确是想过要藏起来,可惜刚刚我让溟烟去后殿转移,坐化台上已经空了。放在上面由我们妥善保存的尸身已经不翼而飞。”
她心里痛快,说话也痛快,竟是宁可尸身不翼而飞也不想让洛冰河带走。木清芳附身察看,道:“意识全无,但性命无忧。中毒。”
岳清源道:“什么毒?”
木清芳道:“现在判断不出来。身上也没有伤口。待我取血一试。”
齐清萋道:“若是人界的毒,木师弟一眼就能做出判断,既然他看不出来,我还想问问,是不是你动的手脚?”
洛冰河淡淡地道:“我不喜欢用毒。”
属实,洛冰河杀人很少用毒。况且,在现在这种占有压倒性优势的局面下,洛冰河没必要撒谎。
即是说,居然有不知名者,趁双方在殿前争执,神不知鬼不觉混上山来,隔着几道墙,在魔族和修真界两方头头的眼皮子底下,把沈清秋的尸体给盗走了。不可叫人不心惊!
沈清秋就纳闷了:偷他尸体干什么?怎么他活着没人要,死了倒成了个香饽饽???
洛冰河见继续留在这里多说无益,皱起了眉,道:“也罢。不管是谁拿走了,总会找到的。”
心魔出鞘,黑气蒸腾,剑锋划过之处,劈开了一道破口般的轨迹。沈清秋提醒道:“撤围。”
洛冰河看了看他,生硬地道:“如师尊所愿。”
乘鸾的剑尖,斜指垂地。视线往上走,柳清歌的手在袖下握紧,爆裂的虎口鲜血横流,顺着剑身往下滑落,滴落。
他定了半晌,才吐出两个字:“等着!”
这两个字犹如两道冰锥掷出,却挟着沉积的怒火和滔天的战意。
洛冰河心魔回鞘,冷笑:“尽管来!”


[第五十五章] 软禁生活

两界裂口连接的,是一条宽敞的石廊。一对一对火把向前无尽延伸,最深处是森然的黑暗。看这石廊两侧的壁画风格,还有阴气重重的氛围,就知道这里是洛冰河的魔界大本营,
裂口封闭之后,洛冰河就没再继续钳制沈清秋,慢慢松开了手。沈清秋站直了身,一拍袖子,一语不发。
两人都无话可说,目不斜视。一前一后,脚步悄然无息,气氛又僵又冷。
地宫中的岔路分毫不能影响洛冰河的速度。兜兜转转一番,眼前突然豁然开朗。魔界建筑多盘踞地下,挖空地底,终年不见日月星光,而这一片居然在顶上打穿了地面,让阳光直射下来,平添不少人气。
推门而入,屋中陈设布局,十分眼熟,居然和清静峰竹舍很是相近。
沈清秋莫名其妙的有些窝火。
他真想对洛冰河说一句:有什么意思呢?
演舞台剧一样把场景道具布置好,把人圈养起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玩梦里面师徒相亲相爱的日常小剧场吗?
一会儿撒娇卖惨,让他同情心泛滥。一会儿又打脸告诉他都是装的。真真假假,他没那么明察秋毫,能看透洛冰河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正兀自郁闷,洛冰河朝他走近了一步。
要再早几天,沈清秋肯定避之不及,近一步退三步。可现在,他反倒不想再做此类举动。那样看上去像个被暴徒挟持的良家妇女,太矫情。即使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脸大无比),但求还能保有最后一份优雅谨慎装B,才不至于难看得彻底。
但他还是难免紧张,心紧绷成一弦,指节蜷了蜷,眼皮一跳。
洛冰河何其敏锐。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师尊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沈清秋真心实意地说:“我猜不出来。”
他再也不敢随便乱猜洛冰河的心思了。事实证明,每次都错的十万八千里!
洛冰河伸出右手,沈清秋不动声色,视线却忍不住粘在他指尖,随之一路探来。
那只手修长素净,不像是属于已经取过无数性命的魔族少主,更像是一只生来就该拨动琴弦、焚香沐雪的手。虚虚滑过他脸颊,若有若无擦过皮肤。
然后落在他喉咙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只手正好按在沈清秋颈项间一条重要的血脉上。沈清秋的喉结微不可查地动了动。
洛冰河却撤回了手,再开口时,看不出喜怒哀乐:“我的血,不受召唤了。”
原来他刚才皮肤相触,是在探查沈清秋体内已被压制的天魔之血。
洛冰河道:“看来这短短几天里,师尊另有奇遇。”
沈清秋道:“那你要怎么办?再给我喝一次?”
洛冰河道:“喝了也跑,不喝也跑,左右都是一样,还是不要让师尊心里对我再多一层厌恶了。”
在旁人面前,他一点面子都不留给沈清秋,私下独处时,却忽然客气斯文起来。沈清秋只觉一言难尽。
“师尊就请暂时留在这里。如果愿意,地宫内可以随意走动。”洛冰河说:“外面我留了人手,他们不会进屋。如果有任何需要,传唤即可。”
沈清秋说:“很周到。”
洛冰河凝视他片刻,道:“有什么想要的。”
沈清秋道:“什么都行?”
洛冰河点头。沈清秋一时恶向胆边生,就直说了:“我想尽量少见到你。不见是最好。”
洛冰河像是完全没料到沈清秋会说出这句话,脸白了白。
沈清秋见状,痛快了一霎那,可也好像被一根针扎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过往从来不对人说话这么尖刻不留情。
血色涌回洛冰河脸上的过程极其缓慢。他说:“师尊曾问过我,想不想变强。”
沈清秋道:“我问这句话的时候,好像也告诉过你,变强是为了守护,而不是掠夺杀戮。”
洛冰河漠然道:“不。你说错了。师尊教的,也并不是每一点都正确。成为最强者,才能把想要的人牢牢攥在手心。我终于知道,等着师尊你过来,是不行的。”
他握紧了拳,勉强扯出一个凶狠的笑容。“所以,这次被我抓到,师尊就永远别想再跑了!”
混世魔王退场之后,沈清秋敲了敲系统:“2.0,在不?”
系统:【系统24小时为您提供全方位、人性化的在线服务。】
沈清秋:“呃,方位是够全的,人性化就算了吧。现在各项数值多少了?”
系统:【B格1330,《狂傲仙魔途》成功去除“天雷滚滚”标签,摘取“槽点略多”勋章,请再接再励,期待您的下一枚神秘勋章揭晓。爽度3840,怒气值1500,心碎值4500。还需努力。】
很好。经过他一番努(zuo)力(si),这本烂大街的种马文终于B格有所上升,虽然“槽点略多”也不是什么好评价,但总比“天雷滚滚”要强半个钱吧。怒气值没有想象中的逆天,心碎值反而高得让沈清秋又像被针扎了一下。
移开目光,沈清秋道:“爽度这么高,可以兑换什么吗?”
系统:【可以升级系统工具。】
沈清秋顿觉心情略微明朗:“好。升级吧。”
系统“嘤咛”一声,开始娇羞地下载升级包。沈清秋想了想,忽然问:“对了,这个系统工具叫什么来着?”
系统:【情景小推手豪华套装版。】
沈清秋果断地叉掉了升级下载框。
艹,已经下载完了,爽度还他妈扣了3000。他要给差评!
蛋疼地给系统发了一堆投诉和垃圾信息,沈清秋开始了他的软禁生活。
洛冰河忙着联合漠北君领土上的北疆魔族,纱华铃似乎也正式开始了坑爹大业——字面意义上的。总之,近期洛冰河要抹杀和要拉拢的对象很多,恐怕事务繁杂,无法抽身,所以一直没有出现。
……又或者是那天被沈清秋说了一句重话,玻璃心碎了一地,不敢出现。
沈清秋努力不去想后一种可能性。
总而言之,如果洛冰河一直这样不来找他,这种生活,不就是他一直向往追求的“混吃等死颐养天年”的日子吗?
而且洛冰河也没有如前世他妹妹爱看的奇怪小说里描写的那样,用锁链锁住他、蒙眼堵嘴、剥光了拷打之类的。知足常乐,随遇而安呗。
狗屁!
沈清秋会这么自我安慰的话,就是脑子进翔了。他又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患者,稍微养得肥一点就感恩戴德。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创造不能靠别人施舍懂不懂?!
给自己洗脑失败,沈清秋手上一使劲儿,书页嗤啦裂了,同时窗外传来更响亮的裂竹声。他打起帘子,见是一堆魔族小厮在忙活,探头问:“你们在干什么?”
“沈仙师,你怎么出来啦?”
那小厮态度十分热情又恭敬,倒不像是在对一个被软禁的人说话。他笑道:“这边在种竹子。”
沈清秋一怔:“竹子?”
“嗯。您该知道这种人界的植物。它在魔界这儿不好种,长不成,可君上一定要种在这里,大家就只好想办法啦。”
沈清秋观察他力量和运劲方式,心知这绝对不是个普通杂役。洛冰河找来的这些魔族恐怕都是从各大魔族优秀兵源里挑的。让这些高手给他来打杂,真是暴殄天物。
这还不止。头两天沈清秋没心思没胃口,而第三天他就失去继续食欲不振辟谷的兴趣了,同肤白貌美胸部大的魔族MM侍女矜持地沟(da)通(shan)几句,叫了顿饭。没动两筷子,他就吃不下去了。
那名侍女歪头,笑嘻嘻地问道:“怎么啦沈仙师,味道不好么?”
味道很好,非常好。就是因为太好了,好的极其熟悉,沈清秋很多年没尝到过了,这才吃不下去了。
他放下筷子,试探:“是姑娘做的?”
那侍女咯咯笑道:“怎么可能呀,我只会杀,只会生吃,或者等肉腐了再吃,不会这种人界的做法,又是火又是一堆柴米油盐的,麻烦死了。”
……靠,原来前面这位口气清新吹气如兰的美魔是位腐食爱好者。沈清秋早看出来,这姑娘每天擦桌扫地,太委屈她了。沈清秋认为,她的实力更适合抡着一对板斧上阵杀敌如砍瓜切菜,而很有可能她原本就是这个岗位上的。
沈清秋闷声不动色:“那是谁做的?”
那侍女道:“啊唷,这个我可不敢说。说了君上要杀了我的。”
不说?不说他就尝不出来了?
一双筷子被沈清秋放下又拿起。所谓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沈清秋很怀疑这么一顿下去之后,自己还能否理直气壮对洛冰河不满。但毕竟做饭的人太熟悉他的口味和进食习惯了,怀疑着怀疑着,他就在不知不觉间把菜都吃光了……
那侍女撤去饭菜,掩口诡笑着一扭一扭地离开。她出去后没多久,帘子一挑,摇摇晃晃走进来个人。沈清秋一看清那张脸,恶向胆边生,抄了一记暴击迎上去:“向天打飞机我操你——”
尚清华连忙举手一格,一把未出鞘的剑往中间一横,化去攻势。他说:“哎哎哎,别,千万别。沈大大,你现在可不能随便操人。你要是操了我,我固然没啥好下场,你也别想那位能让你好过。”
沈清秋咆哮:“你居然卖我。友谊呢?同乡之情呢?!”
尚清华说:“你我之间何来友谊,岂非一直都在相爱相杀?啊不要这样对我,真疼……不卖能怎么办。那可是洛夶夶,我就算不卖你,他差不多也快猜出来了。我为什么要平白多挨打挨揍?这是没有意义的呀,我选择坦白从宽。”
他说得太理所当然不要脸,沈清秋为之震惊,一不留神,尚清华已经跨步提摆,在桌子旁坐下了。他把手中长剑“啪”的往桌子上一放:“别说这个啦。我是奉命来送东西的。”
沈清秋定睛再看,手已经先抚了上去。是他那把自爆时随着溃散的灵力被震断为数截的佩剑。苦命的修雅剑。
沈清秋对它还是很有感情的,故剑入手,当即再顾不上殴打尚清华。抽出剑身,依旧清白雪亮,修长纤雅,锻接得天衣无缝,灵气盎然,不见一丝裂痕。
那头,尚清华呼呼嘿嘿地搓手,啧啧叹道:“哎呀,我真是,怎么也想不到……剧情会歪成这个样子。了不起,了不起。”
沈清秋:“你写的种马文男主变成了一个基佬,你难道不应该愤怒吗?”
尚清华真诚地说:“无所谓啊。反正看上的不是我。”
沈清秋对他比了个亲切的中指,低头擦剑。尚清华竖起大拇指:“其实也不必这么悲观嘛。你挺有前途的,挺有前途。这根金大腿,粗壮,牢靠!”
沈清秋说:“去尼玛的金大腿。好歹那也得是大腿,老子这抱到什么地方去了?大腿中间!”
尚清华:“大腿中间更好啊。大腿中间可是男人的关键部位。”
要不是修雅剑刚回到手里,舍不得拿来做龌龊的事,沈清秋真有心把他大腿中间的部位削下来一坨。无心插科打诨,他脸色一正,问道:“既然坦白从宽,那我问你,天琅君这个人物,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设定?”
尚清华:“你问冰哥他爹干什么?”
沈清秋道:“不干什么,就是觉得奇怪,男主他爹你居然不大做文章。要知道多个老婆你都能写100万字,多个爹你肯定还能再连载三年。”
尚清华精神一振:“你真有眼光,果然是我的忠实读者。我跟你说啊,我原来呢,是打算展开大框架写的,设定是冰哥他爹是BOSS,结果写着写着,电脑崩了一回,大纲丢了,很多细节都不清楚了。而且书评区当时不都说想看另一条线嘛,冰哥勇闯百花阵,你懂的。整整一百个自从出生就没有见过男人的圣洁花族精灵,全都是处啊。瓜兄,你知道我百朵蓓蕾齐初绽那一章写得多痛苦吗,你还喷我……”
“……”沈清秋总算知道他那么多坑是怎么来的了:“所以你就去写后宫线,另外一条正经点儿的,冰哥他爹的线,干脆就这么坑坑洼洼了?”
尚清华说:“其实坑坑洼洼也没什么对吧,主要是大家看的爽了就行。妹子该推的都推了,杂碎该杀的都杀了。再写大家可能不是那么感兴趣的线,吃力不讨好啊。我要混生活的,订阅大跳水我就没饭吃了瓜兄。”
向天打飞机砍大纲是砍得爽了,可系统却严谨负责地要求沈清秋把他无节操挖下的坑全部填平!
尚清华继续道:“其实我也是逼不得已。在我的原设里,天琅君血比冰哥纯,武力比冰哥高,成名比冰哥早,人设比冰哥叼,超凡脱俗笑傲三界什么的,还有一段可歌可泣的伤情往事,很杰克苏对吧?读者万一觉得冰哥风头被抢了抗议我该怎么办?你知道冰哥粉很凶残的,掐架凶残,打赏也凶残。”
沈清秋扶额。听飞机菊苣如此坦白,他开始担心,这要是天琅君真的被放出来了,洛冰河究竟能不能打败他?
不过换个角度想,说不定利用爹可以牵制住儿子?沈清秋立马掐灭了这个危险的想法。对于根本不知道有几斤几两、是正是邪的对象,妄想利用,说不定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结论还是万年不变的:向天打飞机菊苣真是文品杠杠的一代奇才!
沈清秋拍桌:“你老实交代,把你曾经设定过、但是中途改大纲没写的东西都列出来。先捡要紧的说!”
尚清华期期艾艾道:“要不要紧我不知道,不过有一段是跟你……准确来说是跟沈九有关的。之前我一直没好意思说……”
沈清秋一听,寒毛都竖起来了。依向天打飞机的尿性,会给他加什么画风正常的设定才怪!
沈清秋抱头道:“你说吧。我扛得住。”
尚清华开始慷慨激昂地谈他的写作理念:“沈清秋这个人物我有很多想法。我希望能把他塑造成一个圆形的立体人物,他人渣,他猥琐,但他也有渣的原因和不渣的一面。不过读者不太买账,我一开始写那个苗头,他们就在书评区掐了,所以我一看风向不对,立刻把他改成了一个脸谱化的猥琐贱人。但其实他……”
沈清秋正聚精会神,忽然,屋外几名侍女齐齐恭声道:“君上。”
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这一声传进来,尚清华脸色大变,火舌燎了屁股一般一蹦三尺高,冲向后门:“你那位来了。咱们日后再说,啊不,今后再说!”
别走啊!沈清秋伸出尔康手。去你的“今后再说”!卡在这种地方比“目击证人临死之前说出‘凶手其实是……是……’然后吐出一口鲜血就地身亡”的烂俗桥段还不能忍!
青帘一挑,洛冰河低头走进屋来。沈清秋立即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因为被打断了非常重要的严肃座谈,脸色不太好。洛冰河的目光先是在他手中修雅剑上一点,这才移了上去。
沉默片刻,还是洛冰河率先开的口:“这些天,师尊似乎一直不曾休息。”
提起休息,沈清秋便想到做梦;提到做梦,就不得不想起当初为安慰洛冰河在梦境中做出的种种尴尬举动。沈清秋摸了摸鼻子,道:“若是能不做梦,休息也是好的。”
洛冰河眼睫轻垂,站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硬邦邦地道:“虽然之前在梦境中,对师尊有所欺瞒。可我当时所表露的心迹,不是假的。”
沈清秋由衷地叹道:“洛冰河,我现在是真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因此,这些话就别说了。”
梦里的洛冰河当真是可爱多了,虽然男主还是那个男主,但凄凄楚楚柔肠百转的,脸又不错,纵使直男如沈清秋,也忍不住心生怜惜。只是当时越怜惜,事后脸就被抽的越疼。他还说过金兰城之事不是他做的,沈清秋原先都有九成信了,现在却一成都不敢妄信了。
洛冰河血气上涌,脸色微红,抬起眼睑,冷冷地说:“师尊只顾生气我骗了你,可如果我不这么做,恐怕现在我还不能和你说上一句话。”
他手指无意识把心魔剑的剑柄越扣越紧,指节用力到发白。不止瞳孔发红,眼眶也在隐隐发红:“师尊又何尝没骗我?你说不赞同太过看重种族之别,可转眼就不承认。花月城身死,五年里我招魂千百次次,屡试屡败屡败屡试,从未心灰意冷,即便如此,我也从没怀疑过师尊厌弃我到了这种程度,已经回来站在了我面前,却冷眼旁观我发疯犯傻。”
他说到最后,尾音有些不稳,声调也渐渐扬起,又似激愤又似赌气:“师尊现在当然大有理由指责我是混世魔王,我为祸苍生。可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做的时候,也要被避如蛇蝎?你骗我两次,我也骗你两次,不是公平得很?”
纵使觉得他算得一是一二是二分毫不差,沈清秋仍忍不住由衷道:“你真记仇。”
洛冰河嗤笑,“师尊恐怕是没看过我真正记仇的样子。”
他笑着笑着,神情渐转阴郁,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如果我说,对师尊,我只记,不仇。也多半不会被相信吧。”
沈清秋感觉他身形投射下的阴影变得大了些,忙道:“你冷静。”要说话就好好说,不要变脸,不要靠这么近!
洛冰河沉声说:“师尊你向来都能冷静,可我冷静不下去了。”
沈清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听咕咚一声,后背一痛。再缓过神来,两人已经双双滚到了床板上。
……好久没睡这竹床板了真他妈硌得慌!沈清秋骂人了:“反了你了?!”
洛冰河抿嘴不说话,沈清秋正想一脚踹开他,突然从头到脚炸开了麻麻的毛。一只手倏地从下摆探进了他内衫。
日了鬼了我!
他膝盖猛地往上一顶,被洛冰河单手握住膝盖,就势往身侧一压。
沈清秋心中狂艹一百遍,他可不想被掰成两腿大张躺在别人身下的姿势!当即上身冲起,用了段巧劲,腰部一转,一个斗转星移大翻身,把洛冰河反压在身下。修雅出鞘三寸,寒澄澄抵上洛冰河喉间,沈清秋生平第一次被人推,也被推上了火气,狞笑道:“跟你师尊玩儿霸王硬上弓?嗯?够孝顺哪!”受制于人是实话,可也别想他摆出乖乖就范的姿态!
洛冰河上下三路加颈上命门都被制住,却目光炫亮,分毫不畏惧颈间利刃,一把握住沈清秋手腕,另一手在地上一撑。一阵大力袭来,身形即将再次倒转,沈清秋哪能让他如意,修雅剑剑柄刺他穴位。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两人打作一团,骨碌碌滚下竹床板,一路翻搅,白光火花四处爆炸,灵气魔气混混沌沌,暴击乱飞。装B装太久,沈清秋不知多久没这样粗鲁地暴打一场了。打到激烈处,沈清秋突然反应过来。
不对,这可是修真文,肉搏个屁!有炮不用,傻逼吗!?
他立刻扬手,掼了一把灵力,石破天惊的一拳捣上洛冰河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