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在1990年的夏天,空气里满是干热的味道。夏日午后特有的静谧象一只肉肉的大手把我不松不紧地扣在十指中。我和胡小铃百无聊奈地窝在用青草铺出来的土坑里,闭上眼,我能感觉到阳光不屈不挠地穿过密密地梧桐叶疏懒地点叩着我柔嫩的眼皮,河水静静地在我们的身边移动着。
“李好,你长大了做什么?”胡小铃突然问我,我想她大约有些无聊。不过在那个没有”帝国时代”,也没有F4的年代里,关于未来的想象总是能让十来岁的半大孩子们最兴奋的话题。未来的世界仿佛一只汁水饱满的蜜桃,对我们这些自许未来的征服者充满了诱惑。
用了大约五秒钟的时间,一个念头象这夏天被压在我们身下的青草一般突然疯狂地滋长出来,继而铺天盖地了我整个的世界:
“我要做个有钱人!”我很肯定地说,就象预言自己在十八岁的生日那天会拥有1.7米的身高一样。
胡小铃好象被吓了一跳,“咯咯”地傻笑了几声便沉默了。但是过没一会儿,她终于还是憋不住:“做有钱人吗?你不觉得这个念头很可耻吗?再说,做了有钱人你会怎样?天天吃艽黄炒肉丝吗?”
“为什么可耻?做了有钱人我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艽黄炒肉丝算什么!到时候我只吃上海话梅和白色的奶油巧克力。还有,你记得《流浪者》里面的丽达吗?做了有钱人以后,我会有一个漂亮的花园,花园里面有一架秋千,我爸在自己的暗房里洗照片,我妈在有单独卫生间和阳台的房间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织手衣,我会把新华书店里那本精装版的安徒生童话买回家,可以天天坐在自己家的秋千上看书。……”
“那我呢?”胡小铃显然被我的描述打动得忘了羞耻感,迫不急待地跳出来。
“你嘛,如果以后每次大扫除的时候你帮我带面盆的话,我可以考虑让你每天进来我的花园玩半个小时。”
“一个小时,还有话梅和巧克力,我连抹布都帮你带。”胡小铃从她妈那儿遗传来的精明在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成交。”我也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不过同时,我暗暗告诫自己,到时候一定要把花园和秋千建在一个胡小铃找不到的地方。
第一部 第一章
广州酷炎而漫长的夏天对我根本不算什么考验,但是近半个月的回南天却几乎把我逼疯——每一寸皮肤上随时随刻都是一种脏脏粘粘的感觉。不管你住得有多高,只要没有空调湿气都能找到你,连刷了ICI的墙面上都是一层冷冷的水珠。更别提家具和玻璃窗上仿佛永远不会消失的水雾。整个世界就象被一个湿冷的大塑料布罩住了,让你除了祈祷时间快点消失之外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每到这种非常时期,我的生存目标只剩下一个——努力不让自己霉掉。
时值中午,我找了一个路边小店,买了一个三块钱的盒饭,象个民工一样猫在油腻腻的矮凳子上,把盒子里糊状的东西一勺勺往嘴里送。我自己也不清楚吃进嘴里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因为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店主两口子加一个小帮工手不停脚不住地收钱、卖饭。我一边数着他们卖饭的盒数,一边计算着开这么一片店一天的成本。粗粗算来,一个中午正常大约能净赚个150来块钱,一个月按22天算能挣个3000块左右。我暗自摇了一下头,这么做下去,做一辈子也发不了财,修不起我的花园,勉强能混个肚儿饱,还得让老天爷保佑身体健康,否则割个盲肠就不见了一半身家。
“滴滴哒哒……”我的手机忽然高声歌唱。人人都还在低头找手机的时候,我已经扒干净了饭盒里最后几粒米,抓起背包对着耳机“喂喂”着重新走进雾气蒸腾的街道。
“好姑娘,你今天去恒威收到钱了没有?”我们业务部黄头儿的大嗓门儿不带一点儿失真的响彻我的耳朵,连我的脚后跟儿都在共震。
“我现在就在恒威的楼下,已经在这儿盯了一早上了,说是他们的太子爷没到,没签名盖不了支票章。放心好了,黄总,我出马没有收不回来的钱。”
“那是那是。要不你怎么能当我们业务部最TOP的业务员呢。好好干,只要这次恒威的钱能收回来,我就打报告提你当业务主管。”黄头儿毫不含糊地塞了一根胡萝卜给我。我立刻在心里算了笔帐:当了业务主管,每个月有15%的职务津贴,手机补贴每个月也增加到500块,提成也从10%升到13%,这样一来我每个月的实际收入最少可少增加1000块,到年底,我最少可以固定存上5万块,这可真是根大个儿胡萝卜。马上乐开了花:
“说话可得算话,黄总。”
“没问题,只要带钱回来见我就成。”
“势力!”我在心头一边暗暗骂着,一边在手机计时报警前关上电话,刚刚好58秒。看看手表,1点28了,恒威1:30上班,现在上去时间差不多,免得他们财务部又借口“猫走狗不在”的,拖延付款。
我也不管淑女从不当街化妆的古训,站在人行道上掏出唇膏抹起来。没办法,出来办事,特别是去恒威这样的外资公司连唇膏都不搽点儿的话,连前台你都到不了,而天生丽质这样的话在这儿是用来骂人的。刚抹到上嘴唇,我就感觉到一个巨大的影阴向我高速接近,我知道已经没时间反应了,只能听天由命地站在那儿等待撞击——“砰”!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与人行地砖做着最亲密的全方位接触,手里的东西四散着,一个身材高大,不,对我来说是巨大的年轻男人正从我身上爬起来。
“我的包儿呢?”我着急起来。因为包里装着的可是我的信用卡和储蓄卡和身份证,那可是我的全副身家。
那男人本来正想伸手拉我起来,给我惊慌失措的一嗓子吓了一跳,忙把手一缩,学我一样拿眼睛着急地寻巡,“在这儿,在这儿。”他兴高采烈地举着包儿跑回来,在我面前扬了扬就想来扶我。
“笨蛋!先把包儿给我!”这人的超低智商和超慢反应让我怒不可遏。
“哦,给你!”那男人终于懂得把背包递过来了,我这才自己爬了起来。一低头,我发现西裙的边儿都撕裂了,完了,刚才那样子趴在地上肯定走光了。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
“对不起,小姐,我刚刚赶时间上班跑得太快,加上你太矮了,等我看见你想慢也来不……哎哟!”158的身高是我心里永远的痛,这人撞倒我不单止,而且居然到我面前来讲我太矮,根本是在找死,踢他一脚只能算是薄示惩戒。
看见一个起码有一米八高的大男人抱着左脚在马路上做单脚跳实在是让我乐透了。
“对不起哦,先生,我也不晓得你长这么高也象人一样知道痛哦。”
他突然倒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一团。
本来我怀疑他是装的,可是看他身上雪白的衬衫在地上毫不犹豫地来回摩擦,我的信心开始动摇,因为我自己也知道一怒之下那一脚力道绝对不轻。
“你没事吧?”我有点儿心虚地蹲在他的旁边。
“我也不晓得,天呀,痛死我了。”
“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或者在这儿打120?”我几乎快哭出来了。
“不要,今天我第一天上班,我可不想迟到。算了,你试试扶我起来。”他终于停止了在地上让我心惊的动作,把左手伸给了我。我忙把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使出吃奶的劲儿扶他一块儿站了起来,忍不住小声嘀咕:“长这么高干什么?!真是的没点环保意识。又费粮食又费布,体积大,份量沉,扶起来费劲,担架也难找。”
“你叽哩咕噜地讲什么?哎呀!”
“别叫了,别叫了,我保证把你送到公司还不成吗?”我就怕听他哎哟,好象自己犯了很大错一样。好在他说不用去医院,我已经觉得阿弥托福了。现今社会没事都屈你一大餐的人多了去,这位给我踢成这样都不追究,做做他的拐杖算是捡了大便宜了。
“喂,你把头转过来一下。”
“干嘛?”我转过头去问他。
他不理我,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块儿手绢,径直往我脸上抹过来。
“你干嘛?”我两只手都没空,又不敢真把他往地上推只能左右晃着脑袋来躲,却给他一把按住:
“别动,我帮你把脸上划花的唇膏印给擦掉。我就在这幢楼上的恒威上班,给同事看到我跟你这样的女生走在一起会很没面子。”
我气得想连他的另外一只脚也给废了,只是当拐杖已经这么辛苦了,我可不想因为一时冲动晋级当他的轮椅。
“你是不是真的确认不用送你去医院?那先说好哦,你之后有什么毛病可别来找我,谁敢担保你没给先天不孕不育的,到时候都算在我头上我可不认。”
“喂,你是不是女生哎,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不过,你这人可真是奇怪,摔在地上这么难看,不第一时间爬起来整理一下,倒是只管惦记着包包。”
“废话,我来广州几年的全副身家都在这里,这包儿要是丢了我也不活了。”
“你很财迷哎。”
“那又怎么样,财迷是我追求的最高理想境界。对了,你说话的调调很怪,外地人吧?外地哪儿的?外地人在这儿找份工作不容易”
“我是台北人。你呢?”
“台湾的?在恒威做什么?哦我知道了,台湾这几年不景气,下岗了跑内地来抢饭碗了?恒威这种台资企业中层很多你这种人。”
“什么叫下岗?你还没答我你是哪儿人呢。”
“大陆的。”
“什么叫大陆的?难道我就是大海的?你这人怎么这么可以这样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不理他冲我翻着大白眼,几乎是把他拖进了电梯:“几楼?”
“33楼。”
“自己按!”我没好气地说。
“大陆的女生都这么凶吗?”
“凶?大陆的女生是不是都这么凶我就不太清楚,不过你要是试试今天迟到的话,你就知道台湾女生凶起来比我可怕多少---你们公司人事部的黄小姐,完全台湾1966版,第N期更年期病理标本,现在的时间是1点32分,你等着领教吧。”
他很诡密地笑了起来:“你也是恒威的?那你不是要跟我一起见‘教导主任’?”
“别傻了,”我几乎可以看见自己笑得多么灿烂:“我是正东广告公司的,你们恒威是我们的大客户,我的任务是过来收钱,不包括陪训。不过放心好了,你们MISS黄对帅哥总是留些情面的。不过你的样子嘛,”我很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叹了口气:“如果一定要我说你帅呢,那得需要相当的毅力和想象力,不过没关系,咱胜在年轻。”
用脚底板我都能看到他气得五官错位。
“黄小姐真的那么可怕?”他一边着急地看表,一边有些可怜地问我。这一来,我有些心软了,从台湾来这边找份工作也真是不容易,忙安慰他:“也不是的,反正你记着,不管风吹雨打,你只管低头认错就对了,千万别跟她顶嘴,最多让她教训个把钟头,也就过去了。你连隔断40多年的海峡都跨过来了,这点儿小风小浪翻不了船。”做为精英业务员,我连恒威老板几个姨太太的生日都能背出来,人事部黄小姐那点儿小资料对我更加是小CASE。
“你能给我一张名片吗?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干嘛?”我立刻警惕起来。
“我想赔你那条裙子呀。”
“不用了,不用了,我的名片刚好用完了。”心想,谁敢担保你不是想留着以后心情不好来敲诈勒索的。
“哎哟,我的腿好象越来越疼了,我还是请病假去医院检查一下可能好点。”他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压得我一个踉跄几乎再摔一次。
“哦,我想起来了,好象还剩了一张。”我急着去财务部收钱,实再是不想再跟这个来历不名的台湾人在电梯里纠缠下去,赶紧从包里翻了一张名片给他。
看他一脸得色地接过名片,还很不放心地核对一次公司名字,我恨不得一拳挥过去,打他个星光灿烂,也深悔自己刚才讲漏了嘴。
电梯终于升到33楼,我咬着牙挤出一脸假笑把他推出去说:“快走吧,小心点哦,别把剩下的手手脚脚也摔坏了哦。”
他居然很敏捷地往外一跳,一脸坏笑地说:“好的,我会小心的。你也要小心哦,财务部的姑奶奶们今天心情可不太好哦,小心拿不到支票。”
电梯门在我破口大骂之前恰好合上。
不过想想给他的是我们公司最二百五的夏萌萌的名片,气也就消了大半了。
在坐了两个小时冷板凳,加上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死磨烂缠,从恒威财务部出来的时候,那张400万的支票终于乖乖地躺进了我的背包里。临时的时候,那个长着一张马脸的财务部经理居然亲自把我送到门口说:“你真走运,我们太子东今天就签了三张支票,居然其中就有你们这张。你的专业精神让我尊敬,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下次我不想再见到你来催款。”
“行行,没问题,谁来都可以,只要你们直接打款到我们帐上,我们谁都不来都行。”
第一部 第二章
为了省一块钱的车费,我挤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无空调公共汽车回到公司,大厦的中央空调立刻迎面把我包裹进一个清凉的天堂。去财务部交割完支票以后我终于可以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办公桌旁坐下来了。我一边掏出纸巾小心地擦着额头已经变凉的汗,一边尽量把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放到椅子上。
“唔,一股汗味儿,拜托你了,李好,女孩子家还是要注重一下仪态,即然收了那么大一张支票,就算为了自身安全也该打的士呀。反正公司也会报销。”坐在旁边的秘书阿MAY皱着修得极精致的眉毛说。
“废话,报销一次一个月100块的勤俭奖就泡汤了,能吃两个月的中午饭了。”
“你要不要这么省呀,一个月基本工资加上提成你也奔七千块啦。省这么多钱下来贴埋大床找人嫁吗,呵呵呵……”
“我的床买不买事小,我只怕你再这么笑下去脸上的褶子用电熨斗都烫不平了,呵呵呵。”我很憨厚地笑着离开椅子,也没顾上帮衬一眼阿MAY那对大得吓人的卫生球。
在去茶水间的路上迎面撞上黄头儿
“正好,李好,你跟我上趟总公司,人事部召见。”
我立刻在心里打了个机灵,最近经济不景气,香港总部早有意思要减员,不是这么快就动手了吧?!
“就叫了我一个去?”
“可不,也不知道什么意思。总公司新来了总经理,是香港总公司董事长的大公子,大概新人事,新作风,唉,也不知道天下要怎么大乱了。”
我用了大概三十秒的时间开始盘算手头上的钱加上两个月赔偿金,扣除这个月的房租水电以及一日三餐以后能够支持我最长用多久的时间找到第二份工,于是立刻镇定下来,跟着显得比我还要惆怅的黄头儿进了电梯。
这是我第二次见人事部的美女经理joyes。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虽然她依然地一脸冷漠,但我以为那是大公司人事部经理所特有的专业气质,所以倒也不是太觉打击,可是这次刚坐下,她小姐只望了我一眼,我立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刚坐下时候的镇定开始不由自主地动摇了。
“李小姐在我们公司服务快一年了吧?”她不再看我,只管专注地盯着自己桌面上的一迭天知道是什么的纸说话,好象我也只不过是一堆A4纸上的油渍,也许是略微大滴一点。
“差半个月一年。”我说着废话,想排解一下房间里越来越大的压力。
“唔,”她不置可否地支唔了一声,就不再出声。我望了望坐在一边的黄头儿,他居然很无聊地玩着手机看也不看我一眼,显然他对这位港籍美女一样无计可施。
“叮咛……”JOYES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叫了起来,我借机大大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同时也开始有些愤怒起来,要炒我鱿鱼就炒嘛,这算怎么回事?!打工也有尊严的!我等JOYES一讲完电话马上站了起来,刚想起身喊两句口号就走人,谁知道她也跟着我站了起来,依然看也不看我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走吧,总经理刚有空。”
不是吧,炒我这样一个小员工也要见总经理?要知道我来公司快一年了也没见过所谓的总经理一面,对于这位新到任的总经理更是连姓什么都不知道。不对,难道他们连两个月的赔偿金也想省下来?我开始起疑。不行,别说见总经理了,就算是见总理他们出不能昧了我的工资!一想到有人在打我的血汗钱的主意,我立刻感觉自己的心理战斗系数一路飒升,不再虚虚恍恍。我知道,今天一切只能靠自己了。
推开总经理室门的一刹那,我发现黄头儿一贯的漫不经心和JOYES脸上招牌的冷漠忽然全都消失得无踪无影,取而代之的是恭顺的微笑和礼貌。两个焕然一新的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让人舒服和顺眼,让我惊叹原来奴性有时候也有光辉的瞬间。
我跟在黄头儿与JOYES的后面,从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往里张望,阳光从迎面一溜儿的落地玻璃窗射进来,与我的眼睛碰撞以后让我看对面那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前的人时只能模糊感觉他宽宽的肩膀。我突然对对面这个人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好感,直觉告诉我,他应该不是会打我那两个月工资的主意的人。
“啊,你们来了,请坐。”老天,他的声音也很好听!
黄头儿和JOYES都签着身子坐在会客沙发上。我也赶紧着收拾起乱七八糟的想法挨着一个沙发坐下去。
他终于也走了过来,我一个劲儿在心里祈祷就算他长得不象金城武,他也千万别长得跟九孔一样,不过倒也奇怪自己在这种时刻居然还在惦计一些三不着五的事。趁着他询问黄头儿业务部情况的当儿我迅速地抬起眼把他看了一轮,并且迅速被他那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给迷住了:他的样子相当年轻,大约二十八九的模样,皮肤有些偏黑,但是泛着健康的阳光色泽,衬着一口也是闪闪发光的雪白牙齿,只是眼神显得有些阴郁,但这对他来说不但无损反而有种特别的神秘气质。我忍不住对老天爷的这一杰作暗暗喝彩。
“李好?业务部最TOP的SALES?”
“对,对,她可是我们业务部精英里面的精英,只要是经她的手的CASE没有一单走得掉,关键是追款成功率达100%,不管是成功率还是收款额,在我们业务部的历史里都是前所未有的!”黄头用一种十分可疑的兴奋语调非常投入地开始对我胡吹乱捧,也不管我在旁边被吓得呆若木鸡。特别是他编造出来的100%追款率更是厚颜无耻到前所未有,连JOYES都忍不住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的情况我都了解了,”好在这位总经理大人终于在我被吓傻之前打断了黄头儿的个人演讲,“我打算调一个前线人员做我的助理。人事部研究过资料以后推荐了李好小姐。我看过李好小姐的资料以后认为可以试用一段时间。所以今天叫你们来,一个是见见本人,另外也是通知大家一声,做好工作交接和安排,调动即时生效。”
“慢着,我想在同意调动之前搞清楚一件事,我的待遇会怎么样?”
JOYES显然对我们业务组这干人等的珠玑必究没有太充分的思想准备,以为我除了第一时间应下这个攀高枝儿的调动哪还顾得上其他东西,目下一看我这副市侩的架势愣了足足有六秒钟,才露出厌恶的表情撇着嘴说:“从调动生效开始,你的工资系数上调三个点。你还满意吗?”
“那我还是在业务组待着好了。”我想也没想就站了起来。
“为什么?”总经理终于出声来问我了。
“我现在做业务有提成,可是工作调动以后提成是不可能的事了,那按我最差那个月的业绩,我一个月都要损失至少2000元的收入,我可奉陪不起。”
我看见总经理眼睛里倾刻间精光暴涨,但是随即又很快引退下去了。只是我能感觉到我的不识抬举让他的情绪产生了变化。我知道这下完了,为着2000块钱我可能真的会被炒掉了。但是如果让我从头再来一次的话,我还是会坚定不移地选择争取这每个月2000元的利益,因为我坚持认为我值这个数。
“好,我签应你,每个月从我的工资里补贴你三千元做为特别津贴,但是如果一个月下来我发现你并不称职的话,你必须无条件辞职,公司方面不会做出任何赔偿。”
“行,成交。”我完全没有犹豫张口就答应了下来。一个月多三千块,拼了老命也值得一搏,管它是从总经理的工资里出还是公司人事部出。
临出门时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忙回过头问了一句:“总经理您贵姓?”
“嘭!”走在我前面的黄头儿整个儿摔在地上,我奇怪地上铺了这么厚的地毯他也可以摔出这么大动静来。
“我姓林,中文名叫林英硕,你可以叫我WILLSON。”讲完以后,他的嘴角极不自然地抽了抽。
“那明天见,WILLSON总经理。”我还是很懂规矩,知道什么客气不能当真。
总经理室的大门刚刚在身后合上,JOYES就立刻脸色一沉,对黄头儿说:“黄经理,麻烦你跟我回办公室拿一张公司架构图回去,每个业务员复印一张,业务做得好是一回事,可是如果跟自己的老板面对面都不晓得打招呼那也真是太失礼了。”
“是,是,是。”黄头儿连答了三个是字。
我赶紧低头,免得一抬眼被黄头儿怨毒的眼神给活活烧死。
第一部 第三章
已经是北京时间晚上23:33分,我还在电脑面前码字儿。这是我在总公司开始新工作的第五天了,也是我在这张宽大的办公桌前渡过的第五个晚上了。从我正式开始接手助理工作第一分钟开始,工作就象农历八月的钱塘潮一样,一浪高过一浪地涌过来,完全看不到希望。但是,我必须在明天早上九点钟之前把手头的资料整理成华东地区快速消费品市场调查报告,用电子文件交给“瘟神”林总。
我考中级统计师时候学的东西在这个时候大显神通,我用了四天时间成功地用各种统计公式把以吨计的数据变成了条理清晰的表格和文字,现在只剩下整理成文工作了。虽然困得要死,可是一想到“瘟神”那张胳肢都不笑的臭脸和每月三千块的津贴,我咬着牙死撑着。终于把最后两个字都敲到电脑上了,我赶紧存盘,再检查一次没错,把文件MAIL到授权给“瘟神”的工作站,OK,完事大吉。
我象快脱水一样瘫在椅子上,连一句“PK资本家”都没有力气骂出来了。环顾四周,才发现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静悄悄的,让你一点都想象不出来白天紧张忙乱的景象。我本想合上眼稍稍缓解一下被隐形眼镜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眼珠子,谁知道一闭上眼就听到“叮……”桌上的电话突然想起来,吓得我差点儿把抓在手里的杯子扔出去。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是谁还猜到我在办公室。我拿起电话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夏萌萌的大嗓门儿:“你还没下班呀,大小姐。用不用这么搏命呀。”
我叹了口气:“这么晚打电话上来你肯定不是来关心我的出勤率的。讲吧,又八到什么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咱们这位总经理可是超级钻石王老五啊,他是董事长的小儿子,麻省理工大学毕业硕士生,本来董事长是让他待在香港总部负责投资部,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自已非要申请到广州这边的广告公司当总经理,不仅人长得帅,而且又有钱,最关键的是,他—未—婚—哦!真是千载难逢的旷世佳婿啊!”
我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他是不是旷世佳婿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是旷世花痴。”
夏萌萌在电话那头一通中英文国骂声在我的耳朵里逐渐变得模糊,只是隐约听到她说什么最近有一个台湾帅哥对她痴缠不休,唉,我看她是雌性荷尔蒙长期寂寞分泌过盛,想男人快想出臆症了。朦胧中,我看见我妈正把我最爱吃的竹孙烧香菇往我面前递,我流着口水正要接过来,却发现不知道怎么佳肴变资料了,全是数字,我吓得扭头儿就跑,可是怎么跑也跑不动,低头一看,自己踩在一大堆人民币里,动弹不得。这下可把我乐疯了,我还就想抱着人民币睡觉呢,往前一扑,只觉得身子一空,失重的感觉让我立刻醒了过来,睁开眼一看,梦中只一刻,世上已千年--窗外已是阳光灿烂。我用力地伸了一个懒腰,恍惚间以为自己睡在租来的那间小房子里,一翻身,却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坐在地上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努力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我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回忆起来自己是在办公椅上睡着的,可是自己怎么爬到会客用的沙发上的我却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管他的,反正报告也交了,今天应该可以松一松了,心情开始变好。正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下压着一件男式西装,怪眼熟的。是谁的?等我醒过来这件西装是“瘟神”的时候,把自己吓了一跳。同时不用意识操控,第一时间蹦起来,一把拎起压得皱巴巴的西服,我只觉得悲喜交加,悲的是有钱人怎么就不会买好一点的布料拿来做衣服?喜的是好在神不知鬼不觉。看看表,已经八点五十了,保洁员张姨已经在开门了。我用最快的速度把皱得可怜兮兮的名牌西服团成一团扔回“瘟神”的办公室,然后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极亲切地跟张姨打了一个招呼。
“昨天又开了一个通宵呀?年轻女孩子老这样子捱夜很容易残的。你看看,你那两个黑眼圈,多难看呀。”张姨很好心地告诫我。
我一边陪笑着说:“是呀,是呀。”一边往洗手间走,心想有头发谁想做癞痢呀。
在洗手间里洗了一个冷水脸以后,脸上的皮肤感觉有些紧绷绷的了,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走出来的时候,我几乎就觉得自己已经焕然一新了。谁知道我怎么那么倒霉,迎头碰到了JOYES,一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KENZO冰海藻香水味已经让我自形惭愧得无地自容了,偏她小姐还用锐利地眼光上下一扫我冷冷地说:“李好小姐,身为董事总经理的助理,我虽然不要求你穿得多么名贵,但是一天换一套衫是起码的办公室礼貌。”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可是美女根本就不在乎我的解释,不再多看我一眼,转身进了洗手间。
我无趣地闭上嘴离开,安慰自己~SO WHAT。
回到办公桌边刚坐下,桌面的“瘟神”专用呼叫器就响了:RUBY,请你进来一下。
三秒钟以后,我反应过来RUBY是JOYES小姐帮我改的英文名,说是这样方便在公司里与人沟通。可我始终觉得这名字象是给狗用的。
我跳起来快步向总经理室走过去,想着那件西装,还是有些心虚。
“你的报告写得不错。”我刚在他面前坐定,他劈头就是一句。虽然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都没有看我,可是我却觉得特别特别快乐。
“不过有的地方太重复了。虽然例比很重要,但有时候太多就画蛇添足了。有空找这么多资料,不如把报告写得更专业一些。十分钟后到会议室等我,参加拓展部的会议。”
“没问题。”虽然这是我第一次做为”瘟神”的助理出席会议,不过我没太把这当会事。
他又拎出那件让我蹂躏成咸菜状的西服给我说:“麻烦叫COLLY拿去干洗一下,这个样子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强压下窃笑的冲动,点点头拎着西服走了出去,只觉得忍得好辛苦。
走进会议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一大堆人了。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大部门人只是随意瞟了我一眼就该干嘛干嘛。我全场扫了一眼,发现桌子边刚好只剩下两张椅子,便找了一个比较靠门的位置坐下。
“你就是新来的assistant吧?”坐在旁边的一个长头发的男生突然问我。
“对。我叫李好,哦,不对,我叫RUBY。”
“肯定是JOEYCE帮你改的吧英文名吧?她这两年没什么长进。你好,我叫阿策,策马狂奔的策,拓展部主管。我叫你阿好吧。”
“我比较习惯别人连名带姓地叫我李好。”我老老实实地说。
“好吧,李好。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他递给我一张名片。这是我来到这层办公室工作第一个认认真真地应酬我的人,人人对于我这个坐直升机上来的小业务员都不太看得上眼,即使是总经理助理,那不还是在试用期嘛,所以所有的人对我都是挨搭不理的。好在我也多活干,并不是太在意,但心里总是有些别扭,并且想念那个热闹的业务大厅。此刻阿策的的话不管是真心还是客气,还是让我感到一丝温暖。
”瘟神”推开会议室门走了进来。他一进来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掉根针都能听见。
这次会议讨论的是关于如何拓展西部广告业务。开始我还全副精力地在电脑上做着笔录,但是三分钟后我发现再做笔录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一一所有人的态度很鲜明:拓展部总共两位主管,一个是阿策,另外一个是叫TK的”海归”,两个人在拓展部形成两股力量,而且势均力敌。TK认为根据统计资料显示沿海地区广告营业额占全国广告营业额的72.12%,营业额位居前十名的省、直辖市广告营业额占总额的81.4%,北京、上海、广东三地广告营业额占总额的50.67%,西部地区十省、自治区、直辖市广告营业额占总额的8.43%,虽比去年的7.93%有增长,但增长幅度不明显。西部地区广告经营状况和沿海地区仍存在较大差距,简而言之就是没什么肉。而且打入内地市场人际交际将是工作重点,公关费用将是一项最大的压力,投入太长,回报无期,风险太高。而以阿策为首的一方则认为西部巨大的消费力市场是未来获利的保证,而且正是因为其不完善的现状所以在现阶段切入市场才能够做到少投入并且依靠东正在京广沪的行业优势一举占领西部市场不但饮头啖汤而且可以保证东正在广告业界的龙头老大位置。
我看得出来阿策的是真的认为西部市场大有所为,而TK却有些借题发挥,只是为了打压阿策,故意在唱对台戏。我望了一眼”瘟神”,他一脸的波澜不惊,单手支着下巴,好象对越来越激烈的争论无动于衷,却突然对我说:”给我三年来全国房地产销售统计。”
我楞了一下,才说”是。”对他的用意实再有些摸不着头脑。我在电脑上忙活了两分钟,在他第三次看表之前终于把资料调出来,然后发到各人面前的服务器上,这才舒了一口气。
“你们从这份资料上看出什么了没有?”他扫了众人一圈。
“今年商品房比去年空置率上升了10个PERCENT。”
“房地产板块向市郊转移。”
“房地产发展态势开始偏软。”
“……”众人争先恐后地发言,但都不明白”瘟神”为什么这个时候提这样的问题。
“中低价房的比率开始增加,高档住宅开发速度放缓。”阿策想了想最后补充。
我突然有点明白”瘟神”的意思了,不禁微微笑了一下,望向”瘟神”,谁知迎面正碰上”瘟神”的眼神,他居然对我说,”RUBY,你也讲讲。”
“我?”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心想,我不是只负责准备资料吗?全世界的人都望向我,但眼光里都写满了不屑,连阿策的眼睛里也尽是怀疑。
我被会议室里轻篾的沉默搞得有些发毛,心想管他的,说就说,反正讲错了也不会扣工资:“进入西部市场宜早不宜迟。问题的关键是进入的契口。全国家庭数与三年来新建商品房的总数之间的比率是357:1,沿海地区要小一些,是96:1,而西部十省市是521:1,需求决定市场,也就是说,未来房地产市场将是西部经济开发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以往的历史证明,只要是政府花大力气扶持的项目其回报率几乎为200%。这次中央提出开发西部,必将吸引大量外资入主西部。西部的房地产发展商其资金组成比例中,外资企业的比例每年平均按270%的速度增长。回报期较短,风险低的房地产业将是众人抢夺的主力板块。我们不妨将与广告业唇齿相依的房地产业的广告做为我们进入西部广告业的切入点,做为我们拓展内地市场的第一步。”
我一口气讲完,会议室里还是静悄悄的,我偷偷地望了一眼”瘟神”,一点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酷着一张脸对阿策说:”三天内交一份西部业务拓展的可行性报告给我。散会。RUBBY你到我OFFICE来。”
我收起电脑往外走的时候阿策走了过来,冲我竖起大姆指说:”CLEVER GIRL,我没看错人。有没有兴趣来拓展部发展?”
“别了,我来肯定叻过你,做为拓展部的主管到时你情何以堪?”我不懂客气,只晓得顺杆子往上爬。
“那我给你做ASSISTANT好啦。”阿策很豪气地拍胸脯,说完两个人相视而笑。
我敲了敲”瘟神”的办公室门,推门进去。
“瘟神”正对着电脑通话,见我进来指了指椅子示意我坐下,便又对着电脑的摄像镜头用我从不曾听过的温柔的语调说着话。我惊讶地发现他讲的居然是韩语:”好了,我还有事,下次记得不要这个时间给我电话,有事我会CALL你的。BYE。”
哦,不记得自我介绍了,本小姐大学时主修工商管理,另外选修了两门外语,一门是法语,另外一门是韩语。学法语是因为我高中三年英语修得很烂,让我焦头烂额,全靠死记硬背才勉强没在高考的时候拖我后腿,上大学以后干脆另起炉灶选修了法语。谁知道一学之下却因为法语优雅的语调而爱上了她,竟然以全年级法语第一的分数拿了两年的奖学金。至于韩语嘛,是因为上了一堂国际贸易,当时那个秃顶矮教授言之凿凿的预言,韩国将在五年内对中国进行大规模的资产入侵,这让我对韩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所以……讲清楚哦,我可不是专门偷听来的,谁让他不问问我懂不懂韩语呢。
“瘟神”摘下耳机对我说:”我对你一星期以来的表现还算满意,所以你的试用期到今天为止,现在开始,你将正式做为我的助理。等会儿你跟我一起去上海开会,大概五天时间。现在给你两个小时时间准备行装和资料,有没有问题?”他依然面无表情。
我除了说好之外还能讲什么。
***
这是我第一次坐商务舱,但是来不及如何欣赏,我在美丽的空姐还在柔声解说救生衣的用法的时候就已经酣然入眠了,在办公室沙发上的两个小时睡眠根本帮助不了我劳累过度的脑细胞。等我醒过来的时候飞机大概遇上气流了,有些颠簸,难怪耳朵这么难受。我借着打哈欠的机会疏通了耳朵里的气流。直起脖子,我发现原来我一直不知死活地靠在“瘟神”的肩膀睡着呢。而瘟神也闭着眼象是睡着的样子,好在,没给他发现。我悄悄把脑袋从他肩上移开,才暗暗地舒了口气。为了证实他确实睡着,我又偷偷斜着眼望了他一眼,原来他睡着的样子比平时更漂亮。把“漂亮”这个词用在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身上是很罪过的,可是一时间我只觉得是如此的贴切,特别是他的眼睫毛又密又长地微微上扬,让他看起来有些孩子气……啧啧啧,瞧瞧人家的爹妈多会生。
“还没有看够?”他突然睁开眼睛说话,我被吓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空中小姐以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故,小跑着过来一迭声地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借机要了一杯咖啡,IT’S FREE。
一路上“瘟神”不再理我。不过我也不太在意,因为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商务舱不限量供应的特别食品吸引,也就没有再顾上去研究他的双眼皮了。只是在临下飞机前,他大概实再是看不下去了,递了一条手绢给我说:“吃饱了吗?”老天,我快晕倒了——这个男人用手绢呢?!实再是太完美了。
这次开会是为了并购上海最大的媒体购买公司—传奇,它是一间由瑞士人控股的广告公司,所以他们的谈判班底几乎全是老外。我们这边除了“瘟神”和我之外,还有上海分公司派了几个人来做助手,其中一个叫PETER的男孩子做我们的翻译。不过第一天会议下来,这个叫PETER的男孩子几乎成了我的专用翻译,因为在谈判的时候“瘟神”的英语对付那群比利时人已经绰绰有余。谈判进行得很艰难,比利时人不开窍的原则性让我们头痛异常,但是“瘟神”却始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本来第一次见到这种大场面,我心里直发毛,刚开始递资料给“瘟神”的时候,手居然有点可耻地发着抖。“瘟神”在接资料的时候无意中握到了我的手,他抬起头,望我一眼,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睛居然可以在这一瞬间传递这么多情绪。说也奇怪, 与他对视之后,心头忽然变得清亮起来,也可能是谈判的节奏突然紧张起来让我忙着传递资料而忘了害怕,,藏在桌子下的小腿肚了不再抽痉。虽然出发的时候资料准备得已是相当的齐备了,可是到了谈判桌上,很多情况却不是趴在办公桌上可以找得到的,只有在业务一线实际操作过的人才知道痼中巧妙。我平时每单业务记卡片的习惯在这个时候大显神威,基本上用得到的材料我都能及时交给“瘟神”。
比利时人仍然质疑我们的并购后的公司策略,认为中国的广告市场只能做低端服务,像中国电信、中国移动、中国银行这样最大的企业客户,一年的广告投放量也就是4~6亿,由此支撑本土广告公司的最大营业额不过15亿元。可是“瘟神”完全不在意他们的质疑,一上来就抛出一连串的统计数据和资料证明2001年,因为受全球经济不景气的影响,广告增长速度放缓。但是2000年中国人均广告消费额才6.07美元,而美国是540美元左右。根据一些调查机构的预测,如果中国以每年7%的速度发展,到2020年,中国将会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广告市场。而且很多国际广告公司的服务并未到位,他们并不专心把本土客户的品牌发展起来,本土客户付出更贵的费用,并未得到更大的价值。并购后,可以利用我们公司本土子公司低廉的成本以及在贴身服务上的优势,以及帮客户从小做大的经验联手打造广告航母。“瘟神”的脑子就象一片超级芯片,他根本不看面前的电脑,可是所有的资料好象全印在脑子里。从头到尾他一句废话都没有,简直帅呆了。PETER的同声翻译就成了我为WILSON准备和提交各种资料的帮助。大家虽然都是第一次合作,总算还是配合默契,第一个回合的谈判,在我看来我们只是勉强掌握了一些主动,比利时人不开窍的原则性将是接下来几天让我们头痛非常的问题。我把这话讲出来时,忍不住叹了口气,谁知道”瘟神”只是微微一笑,扬了扬嘴角说:”最多只用三天时间,他们会来求我们在并购协议书上签字的。”我不可置信地抬头望住他,他拍了了拍我的肩头便走了出去。
我和PETER互做一个鬼脸,忙捧起台上的东西,屁癫儿屁癫儿地跟上去。
回到酒店,瘟神吩咐我们回房稍事休息然后与上海分公司的同事一起吃饭。高度紧张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下来,我把自己放进大大的按摩浴缸,泡在热热的水里,下巴下面堆满雪白的泡泡,我舒服得呻呤出来,心想:等发达以后,我的浴室里还得增加一只日式的大木桶,再常年备一支好年份的波尔多红酒,这才叫享受人生。
等我被尖锐的电话铃声吵醒时,浴缸里的水在高强的中央空调下早已变得冰凉,我被激得打了个冷战。电话铃还在响。我忙爬起来穿上浴袍,伸手摘下洗手间的电话:“RUBY,你在干嘛,我们一班人都在餐厅里等你,老板的脸色好难看,你怎么还不下来!”电话里的PETER虽然显然很着急,可是音量仍然控制得很得体,非常标准的普通话,不过已经足以让我清醒过来。
“哦,我马上下来。”我使劲摇了摇睡得昏沉沉的头,努力让自己尽量麻利一些。
下到餐厅的时候,我的头发还在滴水。我看了一眼桌子,菜已经上得七七八八了。我道了声歉忙在PETER身边的空位子旁坐下,看也不敢看一眼“瘟神”那张臭脸。
上海分公司的经理好心地想调节一下越来越沉重的空气,对“瘟神”说:“老板,今天晚上要不要去上海最有名的俱乐部名人之都放松一下……”
“不用了,我有其他安排。”虽然“瘟神”的回答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我还是偷偷地舒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不是我呼气的动作太大了,引得PETER奇怪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大惊小怪地说:“RUBY,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
给他这么一叫,一桌子的人全往我脸上看过来,我的脸要是再不发烧一定是血循环系统坏死掉了。我恨恨地挥了挥手说:“美女应该经常脸红一下,促进新陈代谢。”
鼻子忽然痒痒,我急忙扭过头,“呵欠!”虽然我已经尽量压低了声音可是喷嚏冲鼻而出的声音在这间五星级酒店的餐厅里还是足够可以用“轰鸣”两个字来形容了。
“EXCUSE ME!”我急忙轻声说了一句,勉强显示出一些淑女的样子来,不过眼角余光还是心虚地瞟到旁边食态文雅的上海分公司的女同事脸上毫不掩饰地不耻。大概刚才我的大言不惭已经把一桌子的上海美女全给得罪了。“瘟神”尽管面无表情,但他这个样子更让我觉得无地自容。我想,大概这次回去以后,我就可以告别与美女JOYES共用洗手间的荣幸,回到业务部的大厅里与其他业务员一起继续享受战场友情了,这样倒也不错,只是好象有些隐隐约约的遗憾。遗憾些什么,我也还不是太清楚。
“你没事吧?该不会是感冒了吧?”感觉出了饭桌上的气氛,PETER好心肠地想帮我下台阶,偏过头来问我。
“没事,没事,可能是因为刚才洗澡睡着了。”我一边说一边往旁边闪。没办法,不管是不是帅哥都好了啦,我实再是接受不来与男人之间的距离小过30公分。
这顿饭吃得我辛苦得要命:中间几次涌起强烈的喷嚏欲望,但一想到“瘟神”板起的脸我只得挤眉弄眼地忍住。可这种忍法太不人道,我只觉得双眼发涩,涕泪交流,另一边,我还得拼命把PETER殷勤夹来进碗里的菜给吃掉,尽管心底里我非常抗拒这种没有卫生常识的礼貌。一顿饭下来,我只觉得胃发胀,头发晕,刚一站起来就只见杯杯碟碟在眼前八字形转圈,脚下一个踉跄。我知道如果给PETER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坚持护送我回房间已便将他的绅士风度进行彻底,忙自己扶住桌子,向正欲离开桌子的人们在脸上绽放出极有教养的微笑。不过我好象还是慢了一步,还没等我把微笑百分百展开,我的左臂就被人一把给抓住了。想不到娘娘腔的PETER的手掌这么大,这么有劲,让我几乎动弹不得。但是我还是不想给他这么抓住我直到二十五楼的房间,免得一路上给人怀疑我的性取向。我一边用右手去拂左臂一边说:“不用扶我,我没事。”
“跟我走!”不对,声音怎么这么凶巴巴的?我一抬头,这才发现抓着我的原来是“瘟神”。“呼,好在不是PETER”我暗暗松了一口气,也放弃了挣扎,不过嘴还是不肯闲着:“走就走,这么凶干嘛,朗朗乾坤,我不信你还能吃了我?!”只是给“瘟神”一瞪我,我马上乖乖地闭了嘴,并且很自然地把餐桌上的用剩的纸巾顺进了袋子里。虽然脑子已经开始有点儿迷糊了,不过我还知道米饭班主得罪不得,只得听天由命地任他把我夹在胳肢窝下面往大堂方向走。唉,他实再是太高了,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难看,不过临走,我还是强作镇定地向目瞪口呆的众人挥了挥手。明天会怎么样,等明天再去想吧。
接下去,我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全情感受某人宽阔的胸膛。说实话,真正挨上去比想象中还要舒服得多。
“唔----”我舒服得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开始心猿意马起来,“瘟神”硬梆梆的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了温柔的味道。
“哦,头好痛哦。”我装模作样地皱着眉头,心里直骂自己色狼。不过骂归骂,我可不舍得把着离开他的胸前,甚至在走进电梯的那一刻,我还在想,其实如果可以变成他胸口的一粒痣侄不失为一种理想境界,因为我真的很好奇此刻脸颊下的那颗心脏究竟在遇到什么样的女人的时候才会有奔马跳,呐,就是小说里说的心如鹿撞那种呢。心里忽然不期然地想起他对着电脑讲韩语时的样子。
真正躺倒在床上的那一刻,我才真切地感觉到全身的骨头都在痛。“瘟神”很专业地摸了摸我的额头,然后说:“你在发烧。”
“哦,发烧呀,长个子呢。”我也扮到很专业的样子答道。
他好奇怪地定睛看了我好一会儿才说:“有一天,你要是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一定为你的嘴巴设立一个基金。”
“做好事不用等到我死翘翘,你可以把它交给爱护动物协会监管的。”说完这句话,我只觉得从胃底涌上一股激流,只来得及坐起身就“哇”地一声吐出来了,污物四溅,最可怕的是,很不幸,大部分脏东西喷到了“瘟神”的身上!我吓得呆若木鸡,望着“瘟神”脏得一塌糊涂的鞋子直发呆。“瘟神”反倒完全不在意的样子,甚至看到没看一眼身上,只顾着走来走去地帮我找毛巾,倒热水。见我只管盯着他鞋上的脏东西发蒙,他只好在我面前蹲下来望着我的眼睛说:“好了,没关系了,我知道我鞋子上的鲍鱼味道很好,可是吐了就是吐了,你再盯着它看也没办法吃回去了。最多这样,从此以后你吃的第二只鲍鱼由我包下来,我们第二次吃比这次的再大个儿一点儿,OK?”他的声音里有前所未有的温和,跟之前硬梆梆的形象简直是判若两人,而他的话也简直说到我心里头去了,一边由他扶着我重新躺了下来,我一边补充:“还有你袜子上的椰子雪蛤膏和裤角上的香煎鲈鱼。”
“行行行,一餐不够就吃两餐,两餐不够你就到我家开饭去好不好?”
“我可不洗碗。”尽管觉得眼皮越来越沉,我还记得是清楚交待完这句话才躺下。
我从半夜开始发起烧来,身上一会冷一会热,模模糊糊感觉有人往我嘴里灌药,有人往我身上压被子。我想说谢谢,可是好象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的样子,除了想睡还是想睡,可是睡又睡不踏实,老是突然惊醒,以为够钟起来开会了。就这样翻来覆去,大概快天亮的时候终于捂出一声臭汗,感觉身上松爽了许多,人也开始清醒起来。闻着自己身上一股馊味儿,我只想去洗个热水澡。等我从一堆被子里爬起来,这才看见有个人趴在床边睡着了。
难道是“瘟神”?是他照顾了我一晚上?回想起昨天晚上他是我睡着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不是他还有谁?!想到这儿,我的心跳突然莫名其妙的狂跳起来。
怕把他惊醒,我尽量轻地往床边移动,眼看到床边了,谁知道左肘压了一个空,身体一侧失了平衡,“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下,虽然地下铺了厚厚的地毯没摔着我,却把他给惊醒了一一“怎么了?”他很机敏地刷一下站了起来。噫,不对,“瘟神”怎么矮了这么多的?怎么还梳了个髻?唉,我这才看清楚,哪来的什么“瘟神”,是个穿制服的酒店护士。原来“瘟神”看我越烧越厉害,就从酒店医务部请来了医生,医生看了以后说没什么大碍,开了退烧药。可是“瘟神”不放心,又专门请了个护士来看护我。
“这一晚上得多少钱?”我忍不住问那个秀气漂亮的小护士。等她报了一个价以后,我几乎重新晕倒,早知道我把这个护士退了,直接让公司把这笔费用的二分之一补贴进我的工资里也好呀!!!慢着,不知道“瘟神”会不会把这笔钱算在我的差旅开支上,一个个月从我的薪水里扣呢?不是吧!!!我几乎是立刻就做出一个决定,从现在起,用自己兢兢业业的工作表现打动他,把扣粮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最终让他彻底放弃秋后算帐的计划!
我不理那个叫林亦柔的小护士的抗议,在浴室里享受了半个小时的热水浴,换上一套干净衣服,除了脸色略微发青、脚略微发软以外,我实在看不出来我有哪一点象个病人。走出浴室,看见林亦柔一脸为难的样子,我有些于心不忍起来。虽然我也知道她不过是“瘟神”高价买回来的一项服务而已,但是想起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了我一晚上,我感动得要命。于上在我少得可怜的行李里找了半天,居然给我找到一条没开封的真丝围巾!那是我从夏萌萌那儿连哄带骗剪了她四期时尚杂志的印花换来的,本想这次拿来充充场面,现在送给面前这个可人儿倒也算是明珠正投。我把丝巾一把塞给她说:“别嫌弃,我只想谢谢你。”
“不行的,不行的,酒店有规定,拿了你的东西给饭店知道会炒我的。”林亦柔甩手兼拧头不肯收。
“你要不收我就去客户部POINT你,说你服务态度不佳、专业技术低劣!”
林亦柔显然没见过我这么野蛮的人,给我吓得差点没哭出来,只得把丝巾小心折好放进制服兜里。
“好了,你先在那张床上睡睡,我也要看点资料,你早上九点钟再出去,反正也算在护理钟点里了。”我指了指房间里面另外一张没人睡过的床。
她刚想重申酒店的规矩,给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她推倒在床上,外加几句威胁,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睡下。而且她也确实累坏了,没等我数到五就睡熟了。
上海的早晨,八点正,我按响了“瘟神”房间的门铃,看见他看到我时一脸愕然,我得意极了:“MORNING CALL SERVICES, SIR。”
“你在干什么?”
“请您起床早餐,顺便准备谈判资料。”
“胡闹!”“嘭”房间门在我面前被大力关上。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怎么了,房门又被打开,露出他强压怒火的脸:“今天不用你参加谈判了。什么也别做,回房间睡觉!被你闹了一晚上了,还没烦够呀。”“嘭”那门比我还倒霉地被他摔上了。
我几乎可以绝望地断定,他不但会从我的血汗钱里扣昨晚上的护理费,而且还可能连今天的工资都给扣掉!看来我这趟发烧是没什么机会给算作工伤了。那可怎么行!昨晚上的五星级护理费已经足以让我这个月的存钱计划化为泡影,再扣工资我就不要活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明知惹毛了他我会死得很难看,可是我决不能眼睁睁让他找到扣我工资的理由。“叮咚,叮咚。”我一边拼命压制心里越来越重的不祥预感,一边按门铃。
“你到底想干嘛?”看他的样子,如果手上有把指甲刀也足以帮助他杀掉我了。
“我一想一工一作一。”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可是你今天身体和精神状况不适宜高强压力的工作。”不知道是不是我眼睛里的诚意开始有一点点感动到他了,他的语气开始软化。
“谁说我不行?现在就算没吃早餐我也能做四十五个仰卧起坐,跑60米只用九秒二。秦观的《鹊桥仙》我可以顺着背一次,倒着背两次,不行你听着: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
“算了,算了,”他大概怕我下一步真的一家伙躺倒在酒店的过道上做仰卧起坐,忙举手投降,“算我怕了你了,十分钟后餐厅见,记得带上内地中产阶级消费方向分析。”
那天的谈判节奏进行得很慢, “瘟神”似乎故意在很多关键问题上一点而过,并不与对方进行深入纠缠,话题来来回回只在宏观市场分析上,谈判似乎变成了中国未来手机市场展望研讨会,所以几乎不用我做什么工作,连着PETER也觉得好轻松。我自作多情地觉得他这是有意不让我太累,有几次“瘟神”望过来的眼神碰巧与我撞上,总让我的心里暖一暖。
接下去几天的谈判竟然真的象”瘟神”预言的那样进行得颇顺利,我和PETER,与“瘟神”之间也越来越默契,特别是“瘟神”不再让我觉得遥远而冷酷,虽然他依然不多话,但在我眼里有些东西已经改变。唯一让我不太释然的事是PETER的态度从我发烧第二天起来了一个大转变一一除了工作以外再不跟我如何废话,拉凳子,开车门这些小细节一样照做,却能让人明显地感觉到他刻意营造的距离。虽然相较之下他之前的嘘寒问暖更让我受不了,不过那种待遇的突降还是让我很是调整了一下心态,谁说的一一男人的殷勤是女人的深海鱼油。
到第四天,骄傲的比利时人主动向“瘟神”伸出了手说,希望明年合作愉快。
坐进车里,我和PETER同时呼出一口气,步调之一致连司机都被我们逗笑了,烦绕了好几天的古怪气氛也好象一扫而空。“瘟神”提出晚上带我们出去轻松一下,我一听马上提出要带多一个朋友,“瘟神”大约心情良好,也没表示反对。
刚刚下班的林亦柔赶到延安路的这间叫做“天上人间”的酒吧的时候,脸红朴朴的,脖子上系着我送给她的丝巾。我就喜欢上海女孩子的这点好,特别注意这些小心意。看到我张牙舞爪跟她示意的样子,她一下子笑出来了。但是一眼望到我身旁的这些多人的时候,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娇羞的神情看得我都呆了。她好象不太常来这类地方,做在桌子边便低着头不再言语。“瘟神”除了我跟他们做介绍的时候很礼貌地点了点头之后,就一直酷酷地喝着酒,偶而问几句关于上海风土人情什么的,便没有再多说话。倒是PETER和其他几个上海男同事显然对林亦柔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眼睛不停地往旁边瞟,想搭话,但“瘟神”威风凛凛地坐在那儿,哪还敢放肆。我可不想把在上海的最后一夜变成数木头人的游戏,而且,灵光一闪,觉得PETER与林亦柔的配搭倒是很好玩的想法,于是转向“瘟神”:“总经理,能请您跳支舞吗?”我冲着“瘟神”发出邀请。
“有些事情是应该交给男人来做的。”“瘟神”说着站起来,向我微微一鞠躬,伸出右手。这样的动作如果放在第二个男人身上,在人头汹涌的酒吧里做来,铁定让人倒足三天胃口。可是“瘟神”却做得那么自信流畅,顺眼之极。
在舞池里我跟着音乐胡乱扭着,眼光却如黑夜中的探照灯般直向舞池边PTER与林亦柔的方向扫来扫去。“瘟神”跟我说什么的时候我也没听清。“喂,小姐,专心点好不好?”“瘟神”有些不高兴。
“音乐声这么大我怎么听得清。”我乱找着借口,眼睛却忍不住很三八地出卖了我的注意力。
“别瞎打主意了。”他淡淡地戳爆我的阴谋。
“我打什么主意了?”我虽然有点儿心虚,却继续嘴硬。
“他们两个不合适。”他还是闲闲的样子。
“为什么?”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把自己给卖了。
“这世界上有你这么迟钝的天才做我的助理,上帝真的很厚爱我。”
“我迟钝?你才是猪头呢。自以为是的猪头!”基于对自己饭碗的责任感,我只能恨恨地在心里骂,表面上不再出一句声。
这时候,音乐突然转成了布鲁斯,我转身想溜,一定是有人在玩我一一除了会跟着音乐快节奏地扭扭腰部以下的肢体外,我对跳舞是一窍不通。而且从小到大被人讥笑我的无节奏至今是我心头永远的痛,跳交际舞只会让我出洋相。
还没想好溜走的借口,左手已经被“瘟神”捉住,面对面站定才第一次发现,可怜的我才到他的胸口。我头皮发麻地扶着他的肩,开始笨拙地随他在舞池里操练开来。我已经尽量在配合他的脚步,但是好象永远踩不到拍子上。他跳得好否我已无从知晓,我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怎么才可以踩少他两脚。可是事与愿违,他的皮鞋总是神出鬼没地频频出现在我的脚底,而且想踩轻点儿都不行。没用一分钟,不但我自己的手心已经湿透,连带他的右手和左肩也变得热气腾腾。
我难堪得无地自容,不停地讲“对不起”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
“李好!”他一声断喝,让我本已绷紧的神经几乎即刻崩溃。
“对不起!”我的声音跟他一样响亮,搞得旁边的人个个向我们看过来。
“从现在起,你再踩我一脚我就叫人事部扣你十块钱工资!”他看上去不象开玩笑的样子。
“那我们不要跳了。”我转身就走,被他一把扯住,豪不留情地说:“半途而废违返公司员工手册第二条第四款,连续三个月按50%发放工资!”
这次我提起脚后跟,以减少地心吸引力对我移动时候的影响,妄想自己可以就此轻盈一些,可是事实很快就证明我对物理常识的实践失败得惨不忍睹。只不过,这次再听不到我说对不起,全变成:“10块,20块…50块,老天,”我几乎快哭出来了,不为他的皮鞋,是为了我的工资。
奇怪他的样子看起来却好象很快乐与享受。我发狠道:“见鬼,再扣我10块钱我辞职好了!”
他好笑地停下来:“你真是超级没节奏感啊。不行,今天晚上我非根治你这毛病不可。”不由分说他示意我把两只脚踩到他的皮鞋上。虽然我只有四十公斤,但是踩到他的脚上的份量不会太轻,而且他的皮鞋虽然已经被我踩了N脚,但是一看就知道不便宜。可是他的样子不象开玩笑,我只顾低着头打量着他的鞋子,看可以怎么下脚,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伸手就圈住我的腰,我站不稳整个人就被他揽在怀里,虽然这不是第一次挨近他,但是因为这次没有生病做借口,任我脸皮老厚终于脸上还是拼命发起烧来。这种前所未有的舞法让我只能将自己无所保留地全部托付给他,由他在舞池里将我这里那里的掌控着来去。我的脑子变得晕乎乎的什么想法都通通消失无踪,我只知道我信任他的这种控制,而且喜欢这种让自己白痴的感觉。这一刻,全世界对我而言只剩下目下挨着的这个宽阔而温暖的胸膛……我终于第一次真正看清楚自己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将自己扔进了对他的眷恋里了。这个想法让我猛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早已超过了安全线,从第一眼对他的欣赏开始我在自己亲手掘出的感情陷阱里已深可没顶。不行,必须停止。我的身体随着我的想法变得僵硬得足以让他发现不妥:
“怎么了?”他停下来问我。
我没办法再维持之前的嬉皮笑脸,也不管他是不是看得出来,低下头推开他说:“累了。”
“那回去休息了吧。”说完他以一贯的风格带头往外走,甚至不再看我一眼。而我竟然感觉到心向一个没底的深度潜下去。
回到坐位上时虽然心乱如麻,可是我还是很八卦地发现PETER一脸的红光满面,而林亦柔脸上的表情却是很奇怪。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也没有心思去想他们,我只想知道如何让自己从可怕的单相思中抽身离开。
后来男士们纷纷轮流请了亦柔跳舞,我借口身体未恢复在一旁做壁花。出人意料的是那个怕羞的小女孩亦柔,不管是BLUS还是劲舞居然都很在行的样子,青春的身体与美丽的舞姿在昏暗的舞池中那么耀眼,尤其是与WILISON跳劲舞的时候仿佛很合拍,随着音乐节奏兴之所致地舞出各种花式,让舞池里的其他人到最后干脆围着他们舞起来,气氛热烈得让人心摇神驰,人群里的WILSON是漂亮的,亦柔也是漂亮的。我心里虽然有些难过,可是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画面是经典而美丽的。命运仿佛在跟我过不去,我越是想抽身而出却越发现他是那么值得一个女人倾心相许。这么优秀的人怎么可能让平凡如我的女子拥有,想到这里心脏象是给人狠狠地捏了一下,痛得有些抽搐,这种疼痛如此陌生,我下意识地捂住心口。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先送亦柔回家。PETER喋喋不休地与亦柔说着什么,不过亦柔好象有意与他保持距离,这让人有些想不明白。而我则努力在沉默里淡化着自己的存在,想让willson离开视线远一些,但是眼睛又随时随地下意识地搜寻他的身影,不管是正面、侧面还是仅仅只是灯光下的一片倒影也足以让我的心安定下来,但同时更升起对自己的愤懑。我这是怎么了?拖泥带水得让自己都讨厌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是勇者而是白痴。福祸无门,惟人自召。
第一部 第四章
坐上回广州的飞机因为实再无法入睡,我半是刻意半是真心地将自己淹没在随叫随有的飞机餐里。美丽的空中小姐对我这样的土包子客人大概见多了,耐心而有礼地不断为我添饮料送食物。本来WISLON怕我晕机让我坐在靠窗的位子,但是殷勤的商务舱服务和因我而至的川流不息的空中食品服务很快把他本来就不多的绅士风度折磨殆尽,对着端着一盘沙爹牛肉的空姐问:“小姐,还有没有其他空位?”
“哦,刚好还有一个商务舱位,就在您这排的通道左边,这边请。”
哇塞,国内的空勤服务什么时候这么上档次了?
他倒是很受落,马上站起来跟着小姐往对面走。
“WILSON!真的是你!”一把台湾国语腔的男声在旁边响起。不是吧,他在飞机上都能碰到熟人?!我跟着声音望过去,我的老板在通道对面与另一个差不多身材的年轻男人用很奇怪的手式打着招呼。我却觉得那把声音好象有点熟,但是想不起在哪儿听过。管他的,做为一个专业的白领“少管老板私事”是保住饭碗的首要条件,更何况现在我正蓄意要让自己离他远点。我放开怀抱继续对付面前的美食,可旁边的动静却不住地传进耳朵:
“干嘛,到上海公干还是渡假?”
“渡假?哪那么好福气,我跟同事一起过来的,刚跟完一单PROJECT。”
“同事?肯定是美女。”那个台湾男人似乎对人性的期望不高。
“臭小子,你以为是你呀。呶,’美女’坐在对面的,别说我没警告你,得罪了她你会死得很难看的。”
混帐,难道我就那么不堪?!本想转过头向对面礼节性地打个招呼的,听到这儿,我决定装聋做哑继续我的飞机餐之旅。所以明知旁边有人望过来打量着我,我照叉起一块咖喱土豆往嘴里送。飞机突然失重地往下一沉又升起来,我一个没妨到,快到嘴的土豆正好杵到鼻子上,涂了一脸的咖喱汁。
“夏萌萌?哦,不对,李好!”那个男人这时候正好大叫一声。
这一声终于让我认出他,也让我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了一一他就是恒威楼下被我恨恨踹了一脚的那个台湾小男人!
我恨恨地瞪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喂,小姐,怎么每次见面你的样子都这么让人惊喜呀?”那小子依旧一脸坏笑。
我这才记起那一鼻子咖喱汁还没擦呢。我抓起纸巾一边擦脸一边回敬他:“因为每次见到你就好象踩到了狗巴巴!”
“小菁,拿多点纸巾过来。”那家伙忍着笑冲旁边一个高挑白皙的空姐扬声吩咐,自在得他跟在自己家似的。那个空姐居然也真的很听话地跑去拿了一迭纸巾过来,还很高兴的样子,一边为我收拾桌子一边道歉:“不好意思,刚才遇到气流,有点颠簸。”
“你干嘛那么听他的?”我强压下不满接过纸巾,还是忍不住出声责备她。
“首先因为他是我们航空公司的客人,其次嘛,”她焉然一笑,“因为他是我哥。”
“什么?你哥?不是吧?你们家的遗传肯定出了问题。”我瞪大了眼睛。
“不是啦,不是亲哥哥,是好朋友好种。”她很骄傲的样子。
我很愕然地望向那个台湾无赖,不是吧,现在还有人用这么老土的方法追女孩子的?台湾的言情作家们好集体烧碳自杀了!!!
他在我的盯视下若无其事,WILLSON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哦,还没有自我介绍呢,我是尹天与,你呢,我应该叫你夏小姐呢还是叫你李小姐呢。”他完全无视我的鄙视,热情如火。
“慢着,慢着,”虽然刚才有点奇怪他跟WILLSON非同一般的关系,可是我还是没疑到别处,此刻一听他的名字我终于想通了:“你就是那个永远不知道正经上班,成日遛狗斗鸡全世界跑只为了拍美女照片,害我为了一张支票在恒威财务部泡了三个月的那个混帐恒威太子爷?!”
“哇,WILLSON,你手下的业务专员很PROFATIONAL耶,不过我也不差,”尹与天一点没觉得受打击,反而一副找到了对手似的,显得很兴奋,干脆跨过通道一屁股在我旁边坐下来:“你叫李好,23岁,身高158,体重40公斤,O型血,双子座,”我下意识地望了一眼WILLSON,他一点不在意的打开报纸看起来,对这边的动静完全无动于衷。我不禁有些惆怅。
这边尹天与见我对他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反而更来劲了:“对了,对了,我连你的三围数字都晓得哦,让我想想,好象是3……”我没等他3完抓起一个餐包一把塞进他的嘴里,噎得他直翻白眼,WILLSON也同一时间丢下报纸冲过来一把把他抓起来扔回过道对面的位置,自己在我旁边坐下来。
尹天与一边咳嗽着一边从嘴里把餐包抠出来。小菁捧了一杯水过去递到他的手上,一脸心痛。尹天与接过杯子喝下一口水刚顺了顺嗓子就冲WILLSON叫了起来:“干嘛,WILLSON,你知不知道这位大小姐多过份,第一次见面差点儿废了我这台北篮坛第一腿不说,还留了张假名片给我,害我拿着名片找上去被个牙套姑婆纠缠了半个多月。最后还是我让财务经理亲自出马找到你们老黄才套到这么多资料。好容易拿到联络电话又说调部门了。搞半天原来是给你把人给征去了,早知道我直接找JOYCES好过了。”
“你少打我的人的主意。”WILSON闲闲地拿起报纸继续看起来。
“什么你的人?上班时间归你下班时间归我。”尹天与一副吃定我了的模样。
我在旁边越听越火大:“你神经啊,我踹你一脚,你撞我一跟头、你骗我扶你上楼,我给张假名片你,大家一人两局,刚好打平,互不相欠,跟我算帐你还嫩着呢。”
“可是我欠你呀,我还欠你一条裙子呢。”
“不用了,我裙子大把,大都是地摊货,不值两个钱,算我饶给你了。”
“那不行,亲兄弟明算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然,莫非你想让我一辈子都欠着你?难道你喜欢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好感吗?你放心好了,就算无论怎样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你的。”他做深情状。
我忍不信打了个寒禁,这飞机空调干嘛开这么大。
哼,他以为我的便宜是好占的吗?!就算是WILLSON的割颈之交我卖面子给他也到此为止了:“你一定要还是不是?那好吧,你就还一条跟破掉之前一模一样的裙子给我吧,记住了,那条裙子的牌子是PINK LUDY,记住,不是LADY,而是LUDY,西湖路夜市买的。那本来是条长裙,不过给我不小心在下摆烧了一个大洞,被我改成了A字裙,两边开气儿。裙子本来是白色的,我一次洗衣服不小心把它给染了,后来索性自己DIY给染成咖啡色了。裙子的链扣有一点点脱漆,裙子裙边脱过线,我用灰色晴纶线挑过裙脚,裙子穿了两年了,洗过N次,有一点点不太显眼的褪色。”我一口气说完,一看,WILLSON和尹天与都听傻了。我得意得笑了笑问尹天与:“记住了没有,要不要我讲多一次?”
“不用,全记在这儿了,”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看我一脸的不相信,他居然一字不拉地把我刚才的话背了一次出来,这次换我目瞪口呆了。
“WILLSON,你们公司待遇是不是这么差吧,干嘛搞到自己的员工这么寒酸了啦?”尹天与有些愤怒地质问WILLSON。
WILLSON没出声,只是很困惑地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就明白他那一眼的内容了,忙声明:“别乱想了啦,我上有温暖双亲,下无孤苦私生子,我只是喜欢存钱而已。”
这次换两个人都象看外星人一样瞪着我了:“干嘛?”我实再是没有什么被两个以上大男人盯着看的经验,不禁有些心虚,忙进一步解释:“钱呀,人民币或者港币,美元都可以的。”
“你要这么多钱干嘛?”尹天与不死心地追问。
“换成大米坐在家里数大米玩儿!”我白了他一眼,心想干嘛要告诉你。
“你这么存钱得存到何年何月呀?诶,不如这样,你可以嫁给我,我有很多钱,嫁给我以后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别说买大米数着玩,就算是买钻石数着玩都可以呀。”
“我喜欢钱自然有挣钱的法子,干嘛要嫁你?!有钱了不起吗?庸俗!”
尹天与没想到会被张口闭口喜欢钱的我骂他“庸俗”,有点哭笑不得。WILLSON脸上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
虽然已经很累了,可是睡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的时候我却一点睡意也没有,脑子里乱乱的,一时回忆和WILLSON跳舞被他抱住的感觉,一时又想起他的眼光掠过我时一如平常的冷淡。想到明天是星期一,我是没有资格把明早的时间预支到今晚的胡思乱想。我爬起来,抓出一本《商务英语》看起来。还真灵,没用一刻钟我就睡得人事不醒了。
早上起床的时候还是比平常迟了一些。我勿勿忙忙地喂过痞子吃早餐就往公司赶。痞子是我养的一只五个月大的白色公猫,是我去年冬天在街上捡回来的。在我出差的时候托付给邻屋的小姑娘代养了几天,结果这家伙见我在不在居然不好好吃饭,瘦了一大圈。我可不想让它变成长毛钟丽缇,所以回来以后拼命催谷它的饭量。
跑进办公室的时候,公司的人已经到得七七八八了。奇怪的是,平时大家对我不冷不热的,可是今天一回来,所有的人一见到我都满热情地招呼:“回来啦?”“辛苦啦?”搞得我有点受宠若惊,连眼睛下面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都放出光来。
在距离办公桌五公尺开外,我突然有一丝不祥之感。有点忐忑地转过弯,一大捧红色的香水百合蓦地出现在眼前,足有三四十枝,静静地躺在我的办公桌上怒放,香气四溢。我吓得大惊失色,转头想跑,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对花粉极度过敏的鼻子只觉一阵酸痒,第一个喷嚏冲鼻而出。我知道我这一天就让这扎可恶的香水百合可毁了。
保洁员张姨乐癫癫儿地捧着那堆花走开了五六分钟我才敢捂着又红又肿的鼻子走回座位。桌子上还躺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我打开一看,一个盒子里各有一条裙子,只是一条是半旧的咖啡色A字裙,另一条是全新的“香奈儿”西裙。让我大吃一惊的不是因为知道“香奈儿”不便宜,而是那条半旧的A字裙上钉着的牌子居然真的写着“PINK LUDY”!
手机突然响起来,我一看是个不认识的手机号码,于是按了OFF,然后再用桌面的固定电话按那个号码打过去,还没等我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对面那人说:“喂,你有没有再笨一点,知道你省钱,我已经打的是主叫付费的电话,不用你给电话费你还挂我电话?怎么样,喜欢我送的花吗?”
“尹天与,你这个混蛋……啊嚏一一”我第一次觉得骂人的时候有些力不从心,这倒霉的鼻敏感。
“干嘛,大小姐,送花还给人骂,我还是第一次哎。”
“还敢说,大清早你就放一大堆植物尸体在我桌上,啊嚏一一,害我鼻敏感发作,啊嚏一一”我没办法讲不下去了。
“什么,你花粉过敏呀?对不起了啦,我不晓得,你有没有带药?”
“药你个头,有药我第一个毒死你!阿嚏一一”我气急败坏地挂上电话。
“大清早,干嘛这么燥呀?”阿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一边问。
“啊,早。”我勉强冲他笑笑,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住那个无聊的花花公子怎么总是这么火大。
“恭喜你,第一次参与谈判就这么掂。”
“哪里,全是总经理在谈,我只管找资料而已,跟我没什么关系,阿嚏一一”我这可不是谦虚。
“那也很不简单了。我们总经理是出了名的魔鬼记忆器,很少有人能够配合到他的思维速度,为这个他已经换了十几个助理了,你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做够了一个星期没被调走的。大家现在对你全都刮目相看了。”阿策的样子不象在开玩笑。
我吐了吐舌头:“难怪我觉得今天大家对我这么好呢。”
“也不全是的这个原因的。”阿策有些莫测高深地说。
“那还有什么?”我揉了揉鼻子勉强把一个喷嚏忍回喉咙去。
“总之,公司是非多,你自己要多个心眼。”阿策笑着拍了拍我的脑袋就走开了。
我不是太明白他在说什么,不过也没太在意,说来说去不就是办公室政治嘛,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路吗。
桌面呼叫器响:“RUBBY,进来一下。”是WILLSON,我的心猛地收缩了一下。从昨天晚上八点钟下飞机开始算起,我已经有13个小时没见到他了。我跟自己说,自然一点,要当什么都没改变过。
敲门进去,他从桌上抬起头望了我一眼,我命令自己的眼光迎上去,结果只一秒钟,我的意志力就在他的眼神里败得溃不成军。我假借鼻子发痒,挤眉弄眼地打了一个喷嚏,悄悄将眼光躲了开去。
“怎么又感冒了?”我在他的声音里面努力寻找关心的猪丝马迹,但是一无所获。
“不是,鼻敏感而已。”我不敢多话,怕泄漏出失望的情绪。
“你帮我准备一下A0731号调查报告,然后帮我联络A&D的BOTTEN CHEN,告诉他我今天下午3点钟以后有三十分钟时间,还有……”我快速地记录着,怕有一点儿遗漏。等我记完,他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诧异地问:“不用我再复述一次吗?JOYCE交待我……”
“不要去管JOYCE,记住你现在只需要听我一个人的。”他霸道地说。
“哦。我知道了。”
我往门口走过去,突然听到他在背后说:“那扎花很漂亮。”
我吃了一惊,望回头,见他坐在那儿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脸绷得紧紧的,一点看不出他在夸花的意思。
“我花粉过敏,已经把花送给做清洁的张姨了。”我不晓得自己干嘛要解释,但是看到他听完以后,脸上的表情有了一点点放松,却觉得好高兴,快步退出了总经理办公室。
正在整理报告,前台呼我,说有人找。
我奇怪谁会找到这儿来。等我看到正跟前台小姐聊得眉飞色舞的尹天与时,气得我转身就想走,却被又一个冲鼻而出的喷嚏出卖,暴露了行长。手长脚长的尹天与两步冲上来一把把我抓住,不由分说地塞给我一个纸袋,“记住了,这里面的药有的是饭前吃,有的是饭后吃的,一定要看说明书吃药,不要吃错了,也不要漏吃了,我到钟点就会打电话上来检查你吃没吃药的,乖哦。”
最后那句话让我差点没吐出来。他老兄讲完也不等我破口大骂,转身冲着前台小姐挥挥手说:“说好了,下次我带巧克力来给你们哦。”然后按开电梯就走人,剩下抱着纸袋的我,望着关上的电梯门,气得发蒙。
“RUBBY,你男朋友呀?好靓仔好体贴哦。本来我们都让他进去直接进去找你的了,他却偏要在这等,说是怕我们难做。真是难得。”“就是,就是嘛。你可要看牢一点哦,这么高大威猛很容易给人抢走的。”前台两个小姐偏还不识趣地一唱一合。我咧一咧嘴算是答复她们了就往回走。
纸袋子里林林种种有十几瓶药,一看说明书全是让人头大的英文。这个神经病,真的想毒死我呀。再翻翻,里面还有一张便条纸,用中文写着各种药的用药时间。原来,这十几瓶药是专治过敏性鼻焱的系列用药,有的是敏感发作的时候吃的,有的是平时调养的时候吃的,而且调养的时间分得相当细,不但分早中晚不同药,而且还要分疗程用药。我一把把这袋子药扔到垃圾桶里,谁希罕,哼。
可是一个接一个的喷嚏打得我头晕脑胀,而且好象我的身体对平时吃开的那只防过敏药有了抗药性,吃下去一点没见好。等到连TK都来问候过我的健康以后,望着满垃圾桶的纸巾,我怕自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从垃圾桶里翻出那包纸袋,按说明书服了一粒标住“DAY1’的药,半个多小时以后,情况居然好转了许多,我不由得对这袋有些来历不明的药刮目相看。
“嘀哒。”手机有短信进。我打开一看,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尹天与
“现在该吃标住’DAY2’的药了。另外,你每天带这么多药来来去去的不方便,我帮你整理了一个药盒,纸袋的最低下。还有,我警告你,那两条裙子你可不准再送给任何人了,特别是那个搞清洁的阿巴桑,不然我每天放一把花在你的桌子上!”我象被火烫了一下,跳起来就往外跑,边跑边问人:”见没见到张姨?”
我好说歹说才从张姨手里拿回了那两条裙子。回到座位上,我随手把那条倒楣的裙子扔进抽屉里,粗粗地出了口气,从纸袋子里掏出个淡蓝色的扁扁的方盒,打开一看,盒子分了十几格,正好一种药一格,然后每个格子下面有人用笔写明了药名,很精致的样子。心里有些恍然,难怪这么多女孩子被他骗了,也就他这样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每天不用上班,只管想想怎么逗女孩子开心便是一日,真是奢侈的人生。我现在只希望他还了裙子给我以后大家两清了,再也不要给他来烦我了。每次见他我总没好事发生。
第一部 第五章
为了跟进那个西部开发的计划,整整一个星期,我每天和阿策他们泡在拓展部、财务部、计划合同部,虽然在高强度的压力下每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每天回到家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干,要不是怕给WILLSON闻到身上的汗味,我几乎连每天洗澡的程序都想省掉。好不容易等WILLSON对着我们那份计划书不再摇头的时候,我知道,别说是一个星期的辛苦,就算是这么不吃不喝下去,只要能让他皱着的眉头有一点点松开我也是愿意的。
和阿策刚走出WILLSON的办公室,阿策手下那帮家伙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那本计划书的命运。见阿策只管沉默地低着头,大家好象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便也不出声了,正打算难过地离开,阿策突然抬起头说:“干嘛,我还没跟你们说这个PROJECT通过了呢,你们干嘛走啊?”看见阿策几乎被那群人踩死,我只觉得他是活该。
“OK,辛苦这么久了,今天晚上老规矩,去竹家庄,AA。”阿策这一呼众人齐应,我可不乐意了,这个孤寒香港佬,吃顿几百块的饭还要AA,叫我出份子钱我情愿回家泡面吃。
“对不起,我可是累坏了,今天晚上我要回家补觉,你们自便吧,不用预我了。”说完,我还很慎重其事地打了个呵欠。我这一个呵欠马上传染得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打起来,人人都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阿策一见大家要散,不死心地说:“那今天晚上大家回家睡个好觉,正好明天是星期六,我们再出来饮酒吃饭直落,晚上唱K,我请,一个都不许少。”众人一听又兴奋起来,讨论哪家夜总会的小姐穿得比较少,这帮臭男人,好象没当眼前还有我这样一个女孩子。
我见实再跑不掉,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与其在外面吃那些味精菜,不如每个人交50块钱给我,让我来采办一桌菜来犒劳大家,保证大家吃得饱,吃得好。地点,就在我那出租屋,如何?来来,马上交钱。”
虽然大家纷纷质疑这我办的这桌菜的可吃性,但是好在众人只求个热闹,无意深究我的厨艺,倒也挺爽快地把钱交给了我。我粗粗算了一下,这些钱不但可以办得体体面面,而且可以保证省下我那份份子钱,不禁心花怒放。
手机“嘀哒”一声响,有短信。我打开一看,又是尹天与,提醒我该吃药了,这才发觉,他真的整整一个星期没露过面了。
星期六早上,我一觉睡到十二点才慢悠悠地起起了床,随便吃了个早午饭,套上件T恤遛遛哒哒地上了菜市场。在菜市场花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拎着大包小包的肉菜和一只活鸡回到家。跟着该摘的摘,该洗的洗,该泡的泡,我心情愉快地收拾着这些东西,小小的厨房顿时显得拥挤而有生气了。从小,我最喜欢的就是吃,因此,我的童年有大半的光阴是在厨房里找着一切可吃的东西时渡过的。找不到可吃的东西的时候我就自己摸着做一些能吃的东西出来。开始我妈生怕小小的我切了手或是把家给点着了,可是久禁无用,便只得放任我在厨房里用有限的资源倒腾出各种古灵精怪的食物,结果不到十三岁,我就全面接掌了家里年夜饭的掌勺之责。所以一直到现在,无论工作怎么忙,每年的春节我是一定坐飞机回家过的,因为我知道几千公里外,一家人的年夜饭在等着我做呢。
炉灶上的菜干猪肺汤也煲了有一个半钟头了,看看表,他们也差不多快来了,我这才围上围裙打算动手杀鸡。我先把烧得滚烫的开水倒在个大盆里,这才提起磨好的菜刀走到门外水池边,捉起那只大肥阉鸡,把鸡脖子附近的毛拔得干干净净的,在一旁放好一只空碗,打算拿来接鸡血,跟着手起刀落,刀法纯熟地一刀下去,给了它一个痛快,一边在嘴里念叨:“今天碰上我吃你是我们两个有缘份,你就别想不开了。再说,老挤在那又脏又臭的鸡笼子里荀且偷生一个不小心染上禽流感不明不白地还是让人人道毁灭了的结果还不如让我帮你早点解脱了,让你成就为一只优秀的白切鸡进了这帮人的肚子也算是功德一件。最多这样了,你记住了是谁吃了你,下辈子再找回他们,一个一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就结了……”
“李好!”有人在我身好大叫一声,我左手抓鸡,右手拎刀,正聚精会神地接鸡血,给这一嗓子吓了一跳,手一抖,没死断气的鸡在我手里一挣,溅了我一脸的鸡血。没顾上抓鸡,我一脸晦气地转过身,才发现身后五步开外站着三个人:叫那一嗓子的是阿策,旁边两个人居然是,居然是尹天与和WILLSON!最好笑的是三个人三副表情:阿策是一脸受惊过度的样子,WILLSON则皱着眉头,好象我借钱没还一样,尹天与打量着我左手的半死鸡,右手的大菜刀以及血淋淋的脸却是一脸坏笑。
“广州的市场不是有杀好的鸡卖吗?”阿策站在距离地上那只死鸡半米远的地方惊魂未定地问我。
“白切鸡要在吃之前半个小时杀肉才最鲜。”我随口答他。
“是啊,难不成你还怀疑她是为了省那杀鸡的钱才自已费那么大劲吗?”尹天与毫不留情地在旁边玩踢爆。
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别站得离我太近,今天杀鸡杀得手顺了,见到不顺眼地就想一刀下去,而且剁哪儿是哪儿,别剁完了你才来怨我剁得不是地儿了。”
尹天与很合作地一手捂住嘴一手捂住肚子,往后大退了两步。
可我火还没撒完,于是转身对着阿策:
“不是说好拓展部的同事聚餐吗?怎么你招呼也不打就把些个不相干的人往这儿领呀?”
“不是的,今天早上跟WILLSON和天与打网球一时高兴说漏了嘴,天与吵着要来,还非拉着WILLSON。再说,多个人多双筷子而已嘛,何况还能让他们也AA一大份对不对?嘿嘿嘿。”
话是这么说,可是一想到刚才我在如血残阳里满脸鸡血的样子给WILLSON看了个清清楚楚我就不由得恶向胆边生。爱得无望是一回事,可是我也不想在守望着他的时候让他看到我是如此的狼狈。再望一眼站在阳台上打电话的WILLSON,此刻心里的气恼与绝望象潮汐般向我披头盖脑地掩来,因此也把所有这一切的祸首恨个半死。一边切着菜,一边拿眼睛去横站在一旁的尹天与。谁知道心神散乱之下“哎呀”一声竟一刀切中自己的食指,刚磨好的刀口很利,先是被切的地方变成长长一道皮肉分离的白道,只一瞬间鲜红的血象是开了闸一样一涌而出,连菜板都给染红了。
可能在别人的眼里只是一眨眼那么快,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去是长长的一段细节:我看见本来站在阳台上打着电话的WILLSON听到动静扭过头,楞了一下,扔下正讲着的电话,三两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放到饮水机下面,按下开关,让温温的室温水把伤口附近的鲜血冲掉,然后掐住离伤口最近的血管,把我的手举起来仔细地看了遍才轻轻吐出口气说:“还好,没有割到大血管。”
尹天与正好捧着药箱跑过来,WILLSON很熟练地打开药箱找出纱布和碘酒,见我手上的伤口又有血涌出来,他很自然地把我的手拿起来放进口里,轻轻的抿了抿一一我象是蓦地被电击中了一般,整个左半边身体都麻木了,眼前的人和事都蹴地飞离崩熄了,只有脑子里把手指被他含在嘴里的片刻来来回回的复习。
“好了,没事了。”WILLSON的声音重新把我拉回现实。我定了定神,才看见左手食指不但清洗干净,包好纱布,而且包扎用的一小截纱布还在结尾处绑了个精致的蝴蝶结。我不由在心底太息,这个事事追求完美的男人,连包个伤口都这么与众不同。
“好了,好了,没事了。”尹天与拍了拍阿策的肩膀,安慰这位脸色依旧苍白的仁兄,不知道的人铁定会以为被菜刀切到了的人是他不是我。
好在该洗的全洗完了,而且WILLSON包伤口的手法实现是很专业,虽然包着纱布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其他手指的运作。所以我不理阿策的劝说继续在厨房里忙活开了,WILLSON在旁边欲言又止,倒是尹天与很理智地说了一句:“由她吧,反正她把那瓶碘酒全倒汤里也毒不死我们的。”
拓展部的人陆陆续续地来了,我把几个声称想打下手的人全赶走,免得把我的独传家学偷了去。半个多小时以后,菜就全做好了,一盘接一盘地往桌上摆的时候所有的人全楞住了,没想到我会来真的做出一桌子货真价实的住家饭来,等见到第一个伸筷子夹起一小块麻婆头腐的人马上向第二盘菜伸出筷子时,这群人终于等不下去了,一拥而上,上下其筷,无所不用其极地大快朵颐。尹天与拿着筷子一盘盘菜数过去,突然乐起来,望着吃得一嘴油光四溢却一脸晦气的阿策说:“认赌服输,你那部’小波仔’从明天起两个月内归我糟蹋。”
“干嘛了?”我见阿策脸色越来越难看便问他。
“还不都是你,自己兄弟,会做菜也不让人知道,害我今天跟天与打赌,今天晚上这围饭至少一半以上是外面买回来的卤水鹅翼之类的熟食成品,唉,结果我输了我的靓靓老婆。”
“对不起,对不起,我应该一见面就挥舞着锅铲诚恳地跟你们表白:我回锅肉炒得火热油光;泡菜赛过韩国进口,绿豆海带糖水煮得消暑解渴……恨不得立即把你们拉进厨房,就地喂饱。”
“少罗嗦啦,车钥匙,车钥匙。”尹天与不依不饶。
“干嘛欺负老实人?”我看不下去了。
“我欺负他?老实人?你晓不晓得如果我输了的下场是什么?我得负担他和他女朋友欧洲一月游的全部费用哎。他女朋友是出名的’大花洒’,你以为他对我会客气吗?只不过他输了,输在没有事前做好功课,而我赢了,赢在对你有信心。当然你也有功劳,所以从明天起我负责每天拿他的车子接送你上下班。”
“我才不要!”见WILLSON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马上条件反射地叫出来。大家都看了我一眼奇怪我反应这么大
“我才不要这边刚下车,进到公司就被阿策斩到我十八块。”我自认这个借口不错。
“他敢,他要是敢动你一条寒毛我叫他死无葬身之地。”尹天与一边说一边作势勒住阿策的脖子。可怜阿策虽有防备,可是一下就被高他一大截的尹天与夹住,一点动弹不得,筷子还拼命往那盘榄角蒸排骨伸过去。
“嘀嘀嘀……”很特别的铃声,一听就知道是WILLSON的电话响。他望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站起来往外走,一边用很温柔的韩语接听:“喂,是我,五月呀……”
五月,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凭着女人的直觉,我敢肯定电话对面是个女子。我突然觉得胃口全无,不知道是不是久未操练,厨艺退步了呢。
“咦,林总讲的这是日本话吗?”一个小子好奇地问。阿策终于找到了做大哥大的感觉,一筷子拍过去:
“连自己的老板有一半韩国学统都不知道,是不是不想混了?!”
大伙全笑起来了,我也笑起来,只是觉得笑得很累。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先走了。阿策晚上的节目入我的数。”WILLSON勿勿走进来交待了一句就要走。我注意到他的脸上有一丝丝不同寻常的神气。尹天与站起说:“我送送你。”便与他一起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尹天与独自走了回来,虽然明知是这样的了,可是我心里还是很生气,何苦来呢,即然来了又干嘛这么早走呢?好象专门来折磨我一样。
尹天与一点没发觉我突然变坏的情绪,径自走到我身边坐下:
“你倒是真的很乖,我数过了,那些药你基本上都有按时吃。”
“你干嘛乱翻我的东西?”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房子这么小,又这么乱,哪还用我来乱翻呀。再说了,要不是我翻到你的药箱怎么帮你止血呀?”
“你管我多乱都好,我这也是未婚女孩子的房间,这要放在以前就叫闺房,闺房,你知道吗?不过算了,象你这种只懂得享受当下的人历史是肯定不会及格的。”
“干嘛每次都小看我?我的历史可是年年拿全校第一的。服兵役的时候,我还给我们排的阿兵哥们讲解《满江红》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还真是奇怪呢,不爱干净的女生我见多了,可是没见过哪个会把厨房收拾得象闺房,睡房却乱得象狗窝的。”
“我乐意,我还就爱抱着高压锅睡觉呢。要你管。”我一边说一边夹起一块蒸鱼头往嘴里送。跟尹天与斗斗嘴令我食欲大振。
晚上,我们十几个人在“共鸣”夜总会包了间大房唱K劈酒。我才唱了两首歌,结果他们全体拿着指南针也没帮我找到调,于是一致通过禁止我再碰麦克风,气得我直后悔没在菜里下点儿巴豆粉好拉死他们几个。
被阿策叫过去玩骰盅,我说我不会,尹天与在旁边说:“没关系,我是名震江湖的骰魔,名师出高徒,我教你,最多输了我帮你喝酒。”
我白了他一眼:“我跟你非亲非故的,干嘛要你帮我喝!”
“就是,李好,别理他。让他在旁边待着,看我们玩。”阿策大概已经被尹天与灌了不少酒了,加上想到心爱的跑车就要被尹天与拿去糟蹋,新仇旧恨加一块儿除了过嘴瘾之外也找不到其他发泄的方法了。
房间里很吵,尹天与只得伏在我的耳朵边讲解玩法我才听得清他的话。也许是气氛使然,我发现他越过了“两性安全警戒线”也没有躲开。我知道今天晚上自己的情绪有些怪异,下意识里很希望自己做点什么出格的事。不过很快我就明白自己想做的出格的事是什么了。
骰盅的玩法很简单,我很快就明白怎么玩了。刚开始的时候多是阿策赢,我连喝几杯酒,尹天与想帮我挡着,我不让,没用几局我明白了固中玄机,于是很快就开始反败为胜了。尹天与在一边冲着阿策直摇头:“你不要出去跟人说平时是跟我出来混的,不然连我也不用出夜店了。”
又再玩了几局,平时不太能喝酒的我一口气喝下几杯Tequila开始有了反应:酒精在我的血管里疯狂地作用起来,血管里的流的好象也不再是血液,而是汽油,一遇上诡异的酒精,象着了火一般一寸寸地烘烤着我的肌肤,全身的关节都烧得发疼,而身体则生出对酒精更多的渴望。脑子有点不太听使唤地兴奋起来,我开始故意输给阿策好骗酒喝。等尹天与唱完一首歌回来发现我不妥的时候我已经喝掉整整一瓶Tequila了,嘴里还不清不楚地嚷着让服务生倒酒。其实我的脑子还是蛮清醒的,可是所有的行动和语言都不太受控制,心灵反而有种前所未有的自由的快感。看起来喝醉的感觉不算太坏。晕晕乎乎地我被尹天与连拖带抱地拉出了包间,也不知道怎么就上了他的车。
“干嘛你,我还要喝酒!”被他塞进车里以后我试图打开车门下车,却被他不由分说地用完全带绑在了椅子上。
“绑架呀!非礼呀!救命呀!”我扯着喉咙大喊起来。
尹天与完全不吃我这一套,升起车窗,把汽车音响开得震天响。我无可奈何地闭上了嘴。尹天与坏笑着调低音量说:“我对付醉鬼有的是办法,你别借酒装疯了。说吧,为什么不开心?”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看出来的,我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我把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不肯作声,尹天与也不再出声,只管把汽车发动起来,小小的空间里只剩下音响里传来动力火车在唱着“再没有人能真正到达我心底,你早已寄生我心里,不吃不喝不睡不呼吸,不会因为我们感伤的结局。放纵自己,恣意狂乱我的身体,你早已寄生我心里。附着心中无形的胎记,直到没有能让我的爱继续。”
“你是不是在追我?”我随口问,问完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喝醉了。
“是呀,你居然现在才来问我,我还以为我已经做得够明显了呢。”尹天与的声音一样的没正经。
“为什么?”
“因为你很有趣呀,你这样子的女生我之前闻所没闻。现在不但给我闻到、见到而且差点抓到了如果就这么放过会天诛地灭的。好了,你的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了,现在论到你了,你喜欢WILLSON?对不对?”
“我干嘛要回答你?”我故做平静,可是心脏跳得好象要喷血。
“死鸭子嘴硬,干嘛,坦白一点你会死呀。”
“要你管我。
“了啦,你就慢慢当你的鸵鸟吧,搞不清楚状况,等WILLSON请你喝满月酒的时候你还把自己埋在地底下暗恋人家。”
“讲不讲又有什么区别?象我这样的满大街都是: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嘴巴坏,气质差,粗鲁又没女人味,全身上下没有什么男人欣赏的优点……”
“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尹天与不管车正开在快车道上,“吱一一”的一声把车停了下来,很生气地望着我说。
好在路上车不多,没有发生交通事故,可是我却被吓出一身冷汗来,酒也醒了一半,这个神经病居然拿我的生命来耍酷,气得我几乎想拿刀来砍他,但是方向盘还在他手上抓住,我也不敢真这么干,于是决定不再理他。
等他重新发动了车子,我觉得头好昏,但是神经却越来越兴奋,于是开始放声朗诵魏尔伦的《瓦上长天》:“Qu’as-tu fait,o toi que voila pleurant sans cesse, Dis,qu’as-tu fait,toi que voila, De ta jeunesse ? ”(你来何事 泪飘零,如何消尽 好青春?)。我在毕业前迷恋魏尔伦到了疯魔的程度。
“Sous le Dont Mirabeau coule la Seine et nos amours Faut-il qu’il m’en souvienne La joie venait toujours apres peine Vienne la nuit sonne l’heure Les jours s’en vont je demeure ”(桥下塞纳水悠悠剪不断 旧时欢爱 何苦萦萦记心怀 苦尽毕竟有甘来 一任它日落暮钟残 年华虽逝身尚在)这是阿波里奈的《米拉博桥》,从尹天与的嘴巴里冒出这么纯正的巴黎腔,让我大吃一惊,也对这个花花公子有小小的另眼相看。
“别用那种眼光看我,以后有的是机会让我给你惊喜不断。”尹天与象我肚子里的蛔虫。
“到了,下车吧。你不是打算还要请我进去喝一杯吧?我可是不懂客气的人。”尹天与好笑地看着还在发呆的我。
“喂,有点风度好不好,电影里这时候你应该在这边帮我打开车门的。”我是标准的“死剩把口”那种人。
“哦,我以为你愿意在车里坐多会儿呢。”尹天与作势要下车。我一把推开门钻了出去,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跟谁生气。
尹天与也跟着出来,看我脚步浮浮地样子冲过来扶住我,我想推开他,谁知道被他捉得实实的,根本推不动。
“放心吧,我虽然意志力比较薄弱,不过对醉鬼没兴趣一一就算我十分钟之前才说过要追她。”尹天与一边扶住我往里走一边说。
这让我有点内疚:“对不起。”我有点期期艾艾地说。
“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现在就给我老老实实进去睡觉,还有星期一记得穿我送的裙子。”
“你这是坐地起价啊!不行,条件只能有一个。”我才不要穿那条那么贵的裙子呢,搞得我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道是裙子穿我还是我穿裙子。
“你要是不穿那条裙子我马上打电话告诉WILLSON你暗恋他。”
“卑鄙小人。亏我刚刚把你归到好人堆里,这么快就露出狼尾巴了!”
“我不要你把我当好人,我只想你把我当作爱人。”这是今天晚上第二次在尹天与的声音里听到这种苦涩了,虽然只是那么一点点。
虽然明知道他不过是逢场作戏,我的心还是猛地酸了一下,好象被人在某个最柔软的地方戳了一下。只是嘴里还是满不在乎地说:“你是不是天生就会对女孩子甜言蜜语?”
“如果下次心情不好想喝酒的时候记得一定叫上我,好等你喝醉了的时候送你回家。”
“我才不要,免得给你机会趁人之危。”我继续嘻皮笑脸的。
尹天与停下来,举手抓住我的下巴逼视着我的眼睛绷着脸说:“你给我听清楚,我不是在讲玩笑!”
被他那种恶狠狠的样子吓住,我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了—Mr.人狼。
第一部 第六章
星期一早上,犹豫了半天,我终于还是穿上了那条抵我几个月工资的裙子,找一件相配的上衣和鞋子却花了我半个多小时。心里忍不住把尹天与从头骂到脚指甲,尽拿我们穷人家的孩子开涮。
回到公司,我马上就被上海和北京分公司传回来的报告给淹没了。我必须赶在早上十点半前把这些报表整理出头绪拟成报告交给WILLSON。十点十分的时候我终于整出了一些眉目,只等打印了。我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这么长时间还没去过洗手间。我站起来往外走,谁知道张姨正捧着一杯刚泡好的咖啡往这边走,两个人都没注意,撞了个正着。
“哎哟!”我们同时叫了起来。我一看咖啡全洒了,倒得张姨一手都是。我第一个反应是张姨这回肯定给烫坏了。我忙不迭地捧起张姨的手一边吹一边问:“怎么样,有没有烫坏?有没有烫坏?”
张姨却只顾指着我的新裙子说:“坏了坏了,你的裙子给泼上咖啡了,天呀,这可怎么洗得掉呀?”
我低头一看,可不,白色的裙子上染了一大片咖啡渍,已经完全看不出它不菲的价格了,原来名牌倒了霉跟地摊货也差不到哪儿去。
“由它了,一条裙子而已,夜市上买的。你没事吧?” 张姨听这我说这裙子不贵这才有些如释重负。
“我没事,咖啡不是太烫。”
“你们两个,上班时间在这边大呼小叫的干什么?”JOYCES突然在我们身后出现,喝斥着。我冲张姨吐了吐舌头赶紧溜,一转身,这才看见WILLSON也站在那儿,旁边还站着一个个子高高五官极其精致的女孩子,穿着裁剪得相当合身的白色连衣裙,细细长长的脖子上随意地绕着一条纱质围巾,如果不是脸色白得少了些光泽外,我几乎想给她打100分了。美女----这是我唯一的结论。
那个女孩子很有兴趣地望着我,甚至牵着WILLSON的手就走了过来,Willson的动作也很轻柔,象是恨不能把她捧住似的。
“这是RUBBY,这是崔五月。”WILLSON并不看我,眼睛只是望着五月说。
崔五月!?我象被人迎面打了一拳,脑子嗡嗡直响。
“你好,叫我五月就可以了。希望可以同你做朋友。”她的白话说得有点别扭,但是声音柔柔的,很合她的气质。
“您客气,我哪高攀得起。”我苦笑着说。
“高攀?怎么会是高攀呢?我很喜欢你呢。”
“走吧,五月,别阻住大家工作了。”WILLSON扶住五月的肩头,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五月一边走一边转过身冲我招招手说:“下次见啦,RUBBY。”
我望着他们走出去的背景发了一会儿呆,JOYCE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现实点吧,有些东西根本就不配你所有,勉强得到也只是让大家都别扭,最后两败俱伤而已。”
见我惊异地望住她,她马上板起脸横我一眼:“我说的是你的裙子了啦,一万多一条的香奈尔是你穿的吗?你看让你穿了第一天就搞成这个样子。我以后都不要买这个牌子了,CHEAP晒!”说完扭头走了。
我在洗手间收拾裙子,果然给张姨说中了,那些咖啡清根本就洗不掉。我叹了口气,想:明明一早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可能属于我的,可还是忍不住想试试,再试试,结果真的象JOYCES讲的那样。
镜子里有一个熟悉的背影从我身后晃过去,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仔细一认,天呀,居然看到林亦柔站在身后冲着镜子里的我安安静静地笑着。
“啊一一,怎么会的?你怎么会在这儿?”我吃惊不已。
“通过曹锐的介绍我应聘来了这边公司做文员。”
“曹锐?”
“就是PETER呀。”
“哦。”我口里应着,脑子里却有点反应不过来,PETER不是喜欢林亦柔的吗?怎么会亲手把她送到这儿来,难度潮流兴两地相思吗?
“干嘛来广州做文员?你学的不是护理专业吗?”我同着亦柔一边向外走一边问。
“我想转转环境。而且护理专业我不是太喜欢。”她的脸突然有些红。
我又想起发烧的那个晚上亦柔是如何熬夜照顾我,不禁深表同意:虽然每天体面地出入五星级宾馆,但是这样辛苦的工作实再是不如找一份朝九晚五的文员工作。只是干嘛老天拔地跑到广州来呢?见她不欲深谈的样子,我也不好问下去。
“那你住哪儿呢?”我还是忍不住不去关心这个文弱的女子。
“我在员村租了房子住,可是好象周围的人蛮复杂的。”她皱了皱眉毛。
我听了也担心:“你怎么租那儿呀,一个单身女孩子,多不安全。”
“那有什么办法,我刚来,连广州话都不懂听,那处房子还是曹锐托他在广州的同学帮我找的呢。”
“不如这样吧,”我觉得自己不能袖手旁观,“你要是不嫌弃干脆搬来跟我一块儿住,正好房东那儿刚空了一间房出来,客厅厨房厕所你就跟我共用,这样子房租会便宜一些。”
“真的可以吗?”林亦柔听了也很高兴。
想到亦柔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一天也不想耽误,正好WILLSON第二天要去香港出差,我跟JOYCES请了一天假帮林亦柔搬家。林亦柔也没什么行李,除了五大箱衣服外,就没什么东西了。只不过我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多衣服,以前我一个人用老显得空荡荡的衣柜现在根本放不下两个人的衣服。想想反正我的衣服少,干脆把整个衣柜都给了亦柔,自己另外找了几个塑料箱子把衣服扔进去了事。
然后又陪林亦柔上街去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什么的,这一天就这么忙忙乱乱地过去了。晚上我专门做了几样唇红齿白的海派小菜,摆上桌之后实再是很满意,于是拿出数码相机对着饭桌一通猛拍。亦柔奇怪地问我在干嘛,我一边把照片倒上电脑一边跟她解释如何用电脑和数码相机帮助我把自己的厨艺通过一个叫做“DIY与你同行”的网页变成支票的生产过程。不过她似乎对于这样的赚钱方式不太认同,好在对我的厨艺她还是抱着开放的态度,吃得眉开眼笑的赞不绝口,不肯再连名带姓地叫我李好,一定要叫我好姐姐。我向来对这些细节的东西不太在意,便由得她叫去了。吃完饭,她抢着去洗碗,我乐得有人帮着做做家事,于是心安理得地翘起脚看电视。痞子也很不要脸地跟着我趴在客厅的布沙发上扯着呼噜睡得四脚朝天。
亦柔在厨房里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才出来。不用看我也知道本来就不脏的厨房肯定被她洗得光可鉴人。
令人惊喜的是她居然端出一盘切得很可爱的苹果出来,上面还细心地插着牙签!
“真是五星级。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家山有福了。”我笑着叉起一块儿苹果往嘴里送。
“哪有,好姐姐你不要笑话我啦。”她的脸又红了,那个样子真的很好看。
“我讲真的,不是开玩笑。有男朋友了没有?”我的八卦神经马上兴奋起来。
“没有,谁会喜欢我,又蠢又笨的。你呢,好姐姐,你跟林总拍拖得怎样了?”
“咳咳咳……”我被苹果汁呛到,差点连肺都咳出来了。
林亦柔忙上来轻轻扫我的背部。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我回了回气才说:“谁说我在跟林总拍拖的?”
“曹锐,就是PETER呀。”
“你听他胡说八道,下次去上海我不撕了他的嘴才怪。”
“可是那天晚上我看到你们两个很亲热地抱在一起跳舞呀。”
“嘿,不要那么保守了,现代社会,男女之间哪还有那么多的君子之礼呀。再说跳舞你们两个也跳过呀。”我违心地说。
“那么说,你们两个不是男女朋友咯?”
“当然不是啦。我们两个甚至连朋友都不是,在他眼里我也只是小职员而已。”想起他与五月站在一起金童玉女的感觉,我讲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中肯。
“那林总有没有女朋友呀?”
“当然有啦,还很漂亮呢。”我苦涩地说。
“那他还没有结婚吗?”小妮子好象对WILLSON有点不同寻常的兴趣。
“小姐,你问话的顺序是不是有点儿反了?你好象应该先问他有没有结婚,再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吧?”我继续叉着苹果说。
“不会呀,如果喜欢,就算他结了婚也可以追他的。”亦柔一脸认真地说。
我听完大吃一惊,这话一点也不象那个动不动就脸红的她说的:“你不是为了WILLSON才来广州的吧?”虽然情商偏低好在有八卦搭够,我再没想象力也有点儿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的脸居然又红了,自顾低头笑了笑,却不搭话。
我摇摇头苦笑,对于好男人总是不乏识货之美女的,我的那点儿小心思实在不足为人道也。
“好姐姐,你也算是我和林总的介绍人,好不好送佛送到西一一在明天上班的时候安排我见到他?我来上班一个星期了,可是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过一次。”
“不是吧大小姐,你不是真想在公司拍拖吧?”我真的被这个小女生吓到了,这跟她之前给我的印象相去太远。
“当然,我喜欢他,但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如果我不试过了解他的心意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那如果他说NO呢?”
“他不会对我说NO的。”林亦柔轻声然而坚定地说。
我几乎是逃回房间的。我从来不晓得外表这么柔弱的女子居然可以比我还难缠。心里忽然没着没落的起来。我锁上房门,从床垫下的隐密处翻出我的存折,来来回回将上面的记录看了五六回,将那些零数了又数,心里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天早上回到办公室才坐下,阿策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冲出来:“喂,听行政部的人说他们那儿新来了个上海美女跟你住一块儿的?介绍我们认识一下好不好?我快被手下那几条光棍的口水淹死了。你要是不帮我,我那边的那个西部计划只好交给TK跟了。”
“别傻了,那样的美女他们是无福消受的。”我叹了口气说。
“什么意思?”阿策问。
“没什么意思。”经过一晚上的自我心理按摩,我已经心平气和好多了。看见阿策一脸孤疑的表情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说:“这样吧,找天有空叫上大家一块儿出来玩吧,不过得你埋单。”阿策这才肯放我开始一天的工作。唉,我也不知道自己这几天是不是踩了狗屎,碰到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这么难缠。
趁着WILLSON还没回来我忙进去他的办公室帮他整理这两天的文件,同时动脑筋怎么完成亦柔布置下来的任务,一时心不在焉的把放在右手边的一大迭文件全碰到地上去了。算算WILLSON差不多要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看到我又闯祸了。我忙蹲在地上心急火撩地收拾文件,可是没等我收拾到一半,就发现面前停着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抬起头正正是WILLSON直直地站在面前。
“对不起,马上好,马上就好。”我只恨自己不是蜈蚣,不然一只手抓一份文件我早就收拾完了。
“有你在办公室倒是很有生机。”他不咸不淡地说。我不明白他这是夸我呢我是骂我,不过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错,我决定乘此机会把亦柔的事情讲出来,免得影响我一天的工作。
“对了,总经理,你还记得林亦柔吗?”
看他一脸的困惑,我不由得替亦柔担心起来,“就是在上海最后那晚我带来跟你一起跳舞的那个女孩子呢?酒店里的那个护士小姐呢?”我进一步启发他。
“哦,那个女孩子。”看他终于想起来,我这才舒出一口气,“对呀,就是她,她来我们公司上班了,你要不要见见她?”
“公司没有规定新来的员工都要给我见。”他回绝得一点余地都没有。我不禁着急起来:“可是,她不是一般的新员工呀,你们之前就认识的。”
“这个理由不够充分。”他丝毫不为所动。
“当是我求你可不可以?”我冲口而出,看到他眯起眼睛看住我,我意识到自己哪有资格要求他,于是加上一句自认还有说服力的解释:“看在我到现在还没跟你拿过加班费的份上。”
他好笑地问:“干嘛非要我见她?”
“因为,因为……因为她是我的朋友,我想你见见我的朋友。”这个借口烂到我自己想抽自己一嘴巴。
他突然微微一笑:“这样吧,反正我还欠你一只鲍鱼,今天晚上你叫她和我们一块儿吃饭吧。下班在车场出口等我。”
“真的?”我没想到他真的会答应我,有些高兴,却又有些失落。我开始怀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件蠢事。
我把消息告诉亦柔的时候她高兴坏了,只是听到说我要同行的时候有些不乐意了,拉住我的手说:“好姐姐,这是我跟他的第一次,你可不可以不要去呀?人家求你了嘛,不然很没气氛。你的大恩大德我会一辈子记住的,好不好嘛?好姐姐---”
我也实再是觉得自己夹在里面很难堪,巴不得眼不见为净,于是答应她到时借口身体不适自动消失。
看看表,差五分钟到六点下班时间,我马上收拾了桌面的东西,装作已经走掉的样子,然后闪到资料室去查资料,一直待到六点半才出来。走到WILLSON的办公室门口,看到房门紧锁,知道他已经走了。想必他已经载上亦柔在迷离的夜色里去向某个灯火辉煌的餐厅了吧。心里酸酸的,一时又想到那个叫五月的韩国女孩子,不由自主地替亦柔担心。亦柔美则美矣,但是和五月比起来,在气质上明显差了一大截。那个五月身上有种世家子弟才有的风范与一尘不染的干净味道。最要命的是WILLSON对住五月的时候的态度,这足以击退任何对他想入非非的女人。想到这儿,我忍不住开始自责,或者把情况对亦柔讲得更坏一些,让她不要抱那样大的希望,万一结果不好她也不会太受伤。一时又猜测,或者各人有各人的缘分,上次他们两个跳舞跳得这么合拍,说不定合适他的正是这个从几千里外赶来的小女生呢。
我不愿意再正视自己的心情,但是也不想就回家对住一屋子的寂寞想象他们今天晚上的菜谱,于是拎着背包走在大街上,漫无目的遛达着。橱窗里的模特身上或长或短地已经换上了各式清凉的夏装,提醒着我原来糜霉的春季已经快要结束了,白云路上紫荆树用葱郁的树叶替代短暂但极绚烂过的紫色花瓣,热烈归于平静,只有个别的木棉树还在不依不饶地在一片树叶也没有的枯枝上血红地点缀着。
街上的人或是结群或是成双地走着,偶尔有一个人的经过也是步履匆匆、目的地很明确的样子,这让我有些惭愧,感觉自己的百无聊奈是如此可耻。街上也待不住了,我只能坐上巴士回家。
下了车,才转过弯,我一眼望见家门口停着WILLSON那部熟得不得了的现代汽车,不由楞住了,看看表,才八点半,他们两个不是那么快就吃完饭回家了吧?不过,看来WILLSON是送亦柔回家的,那两个人应该还谈得不错吧。可是奇怪的是吉普车停在那里,车里黑黑的,而我们的出租屋也黑黑的,不象有人在家的样子。这两个人在搞什么?我走到家门前,心里开始打鼓,不知道自己贸贸然开门进去会不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东西,可是这是不是也太快了?我正犹豫着,忽然听到车门响,扭头一看,WILLSON从车里一步跨了出来。不由自主,我伸长了脖子等着看亦柔会不会跟在后面下来。
“你看什么?”WILLSON的声音冷冷的。
“我看亦柔在不在?”我仍是自顾自地张望,完全忽略了他语气里的不良讯息。等我发觉不妥时,已经被他一把扯住拉开车门扔进了车里,然后他从另一边上了车“砰”地一声关上门,一言不发把车发动了就走。我没见过他这么怒气冲天的样子,吓得一声不敢出,只是坐在座位上,明知可能性很低,可我还是忍不住扭头往车后座看了一眼,结果还是见不到亦柔。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开始担心亦柔,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她和WILLSON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吱—”WILLSON终于把车停下来了。车窗外黑乎乎的,路灯也没有一盏,我不知道这是哪儿,不过并不担心,只是猜不到亦柔现在的情况很忐忑。
“林总,你不是和林亦柔一起吃饭的吗?她在哪儿?”我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你以为你是谁呀?笨蛋!我要女人我自己不会找?要你来帮我安排吗?自以为是的蠢女人!你是白痴呀!”他突然爆发,骂得我莫名其妙。这一辈子我还没有被人这么被人指着鼻子喷口水的,我哪受得了这份气:“鬼才要帮你安排女人呢!我更不要知道你有多少女人,吃顿饭而已,你那么凶干嘛?至于吗?我只是想帮我的朋友完成一个心愿而已。”
“什么心愿?!”
“她喜欢你,她是为了你才千里迢迢地跑到广州来的。她想单独见见你,就是这么简单的心愿!”
“那是她的事,与我无关。而且,” 他的声音重又变得冷冷的“这也不等于表示你有权替我做出任何安排和决定。我的生命中需要什么样的女人我早有自己的PLANE。”
“那是我多事了,对不起林总。”五月的影子从我眼前一闪而过,我突然觉得很好难过,一口气直冲上头:“如果您是为了这件事教训我的,我已经很明白了。我只能再说一句对不起,再不会有下次了。我走了。”说完我打开车门就下了车。虽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但是我知道自己是不能够再在车上与WILLSON坐在一起了,因为打开车门的瞬间,我已是泪流满面。
我关上车门就想走,谁知道却被人一把抓住,我刚来得及看清楚抓住我的人是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WILLSON时就被他扯了过去,不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低下头一下子吻住我的嘴。我本能地想挣扎,却被他一只手把我圈在怀里,另外一只手按住我的头动也动不了。我的心象在暴风雨中的树枝—只能脆弱地随着他狂乱的呼吸疯狂地摇摆。他的眼神显得很野兽,那么陌生,让我不愿意再看下去,于是我听天由命地闭上眼,放弃了挣扎。他感觉到了我的反应,手略松开了一些,嘴却不肯放松,温柔但是坚决地入侵着。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随着他的唇舌慢慢变得好轻好轻,轻得可以飞上去云端,闭上眼却觉得眼前是一片眩目的光斑。我不知道此时何时,此地何地,我只知道上帝正指引着我走向天堂,而去天堂的路是这么长,这么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了我的唇,我有了再世为人的感觉。可是我不知道通常人家在吻完了以后应该怎么做,而且我也没有想好被他吻了以后应该怎么面对他,于是索性依旧把眼睛紧紧闭着不愿意张开。
耳边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原来这是你的初吻。”
所有的幸福感觉被他的这句嘲笑顿时击得灰飞烟灭,我一厢情愿的爱情把自己出卖成了一个笑话。我受不了这种忽尔天上忽尔地狱过山车般的刺激,心象被人一撕为二。我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可是没跑出两步却被他从后面抓住。我象疯了一样对他又撕又咬,拼命挣扎,可是他只是紧紧抱住我不肯松手。倒是我自己很快就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了,只剩下嘴巴还有气力说:“干嘛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只不过发神经喜欢上了你而已,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又不要你怎么样,我只要每天上班看到你就已经很开心了,可是干嘛要这样子折磨我?我上辈子欠你吗?”
他把我紧紧地按在胸前说:“你这个笨蛋,我真是没见过你这样的笨蛋。我当然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所以就算是天与说要跟我争你我也没着急过,因为我知道你喜欢我。可是喜欢我干嘛还要介绍女孩子给我?”
“我是在帮朋友。”
“帮朋友就可以把喜欢的人让出去?”
“我是喜欢你,可是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所以对于我来讲无论你跟哪个姑娘在一起对我来说结果都是一样。而且既然是肥水,流进自己人的田里总好过漏进别人家的地里。”我自然有我的小算盘,讲来颇有心得。
“啪!”他轻轻但却是毫不含糊地在我脑袋上拍了一巴掌,“为了你点自以为是的小算计却害我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什么计划?”我一边问一边趁他不注意在他身上擦了一把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我本打算把一些事情安排好了才正正式式地要求你做我的女朋友。可是现在我却被你的超笨脑袋搞得心惊肉跳,只怕不赶紧跟你讲清楚你不知道还有什么吓死人的事情发生。”
“要我你的女朋友?”我才不要管他的什么计划不计划、安不安排的,对我来讲,重点只有一个,“为什么要我做你的女朋友?”
“因为,”他扶我的头离开少少,让我的眼睛可以与他对视,“第一次把你抱在胸前的那一刻,我发现心脏漏跳半拍,而且双手居然不由自主地发抖,这在我是从不曾有过的。然后我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确定我的生命因为你而发生了自己无法掌握的改变,从懂事起我从来没有试过这种失控的局面,但是偏偏这种感觉让我沉迷得无法自拔。所以我跟自己说,我不可以再让这个女人走出我的视线,因为我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笨女人。”
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妙不可言的声音,这个声音只想让我象《青蛇传》里的王祖贤那样捏着喉咙、吊起嗓子,用京腔来上一串“这个这个这个,那个那个那个……”。可是这一切是真的吗?我真的有点怕这只是某个微凉的长夜我因为垫高了枕头而发的一场美梦。我伸手使劲儿一拧,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绝望地说:“完了完了,一点都不痛,我这肯定是在发梦。”
“你当然不会痛了,笨蛋,你拧的是我耶。”WILLSON恨恨地骂我。我吃一惊,这才发现自己还两个手指使劲地掐着他的腰,忙松开手,心痛得要命。他重新捉住我的手,“你没发梦,我刚刚说的,做的都是真的。”
“这种感觉真的好奇妙哦。”我沉醉地说。
“什么感觉?”
“你喜欢的人刚刚好也喜欢你,想想看。”我忍不住又闭上眼,嘴角鼻尖却都是无法掩饰的笑。他乘机迅速在我的眼皮上轻轻啄了一下,我还是不太习惯我们之间这种全新的零距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这一晚,在那个不知道是哪里的没有路灯的河边,我不停地说着各种傻话、废话,讲的什么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了,只是好象不把一辈子的话一次过全部讲光就会死掉一样。而我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我居然可以对着他那么自然地讲那么多肉麻的话,却一点不觉得不自在,仿佛很天经地义地样子。他也一样傻傻地笑着听着我乱七八糟地讲着各种笨话,很享受的样子。直到黑鸦鸦的天边开始泛出鱼肚白我们两个才想起我们已经这个样子坐在那儿讲了整整一个晚上了。奇怪的是两个人一点都不困,我想,我们两个大概都疯了。
坐上车,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望住我问:“终于困了?”我还死撑着坚定地摇着头:“没有!”
他替我拉好安全带:“不困也挨一会儿吧,今天早上放你半天假。”
“不要!”我一听马上就精神了,“我已经请了一天假帮亦柔搬家了,今天再请假我这个月的勤工奖就没了,我才不要呢。而且,我不要那么长时间看不到你。”我吃惊地发现自己居然在撒娇,这个发现让我红了脸。
“真是拿你没办法。”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讲起亦柔,我才想起直到昨天晚上之前我的角色还是超级媒婆,只是几个小时之后,我怎么变成女主角了?!我回去怎么跟亦柔交待呢?
“willson,可不可以答应我,我们的事可不可以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为什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willson明显地不高兴了。
“不是,我还没想好怎么跟亦柔解释。”
“吓我一跳,就这事。你要不好说让我来讲好了。”他松了一口气。
“不要不要,还是我自己讲,免得你讲了让事情更糟。”我一下子变得心事重重起来。我不想因为爱情而失掉友谊,我知道自己很贪心。
“那你要我做多久黑市爱人?”他又把脸沉下来。
“不会太久,我保证。而且,你不是还有事情要安排吗?等我跟亦柔沟通好了,你的事不也安排得差不多了吗?”必要的时候我也是谈判高手。
他好象楞了一下,沉默了一小会才说:“好吧,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客厅的灯还是亮着的,而亦柔的房间门关得紧紧的,看来她昨天晚上回来以后还为我等了门。我轻轻关掉灯,闪进自己的房间,心里觉得好愧疚。虽然答应了willson尽快跟亦柔讲,可是怎么跟她开口我却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
我把自己放倒在那张单人床上,期望可以睡上一会儿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抓起《专业英语》看了五六页也找不回一丝睡意。我干脆翻身跟一直蹲在一边的痞子疯玩了起来。
“好姐姐,你起来了吗?”亦柔在门外的声音让我抱着痞子的动作僵硬了三秒钟才懂得答她:“啊,刚刚醒。”
我打开房门,刚刚睡醒的亦柔站在门外,显得尤其单纯而无助,令我对自己随口就撒谎的行为异常痛恨。
“好姐姐,你昨天好晚回来吗?我等你等到十一点呢。”
“我,其实,昨天晚上……”我咬咬牙打算讲实话实说,我可不想为了一个谎话再去编一百个谎话,否则我就算不会负疚得内伤致死也会因为劳累而挂掉的。
“昨天晚上我过得好幸福喔。”亦柔眉飞色舞地打断我,“昨天晚上WILLSON带我去了嘉城小馆吃饭,点了好多菜,你说这是不是他很疼我的意思呢?我跟他说我吃不了这么多,他还讲我太瘦了,要吃多点东西。后来,我觉得气氛很好呀,所以忍不住跟他表白了,还特别跟他讲了是你做的大媒。可惜他突然说有事要离开,结果饭都没吃完就走了,不过却留下足够埋单的钱,连我的的士费都预足。他虽然没有什么表示,可是至少没有反对我喜欢他,所以恭喜我向目标迈进了一大步吧。”说完,亦柔很激动地抱了抱我就转身旋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得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因为他随时有可能出现呢。”把目瞪口呆的我扔在原地傻得不知道出声。
走进公司的时候刚刚好九点,我在打卡钟报时之前把出勤卡塞进了卡机口,听到“喀嚓”一声我才放下心来,不用担心给人扣钱了。转身迎面遇到张姨,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张姨大着嗓门儿说:
“唉呀,李小姐,今天好漂亮啊。”
我也就厚着脸皮答她:“我每天都这么漂亮呀。”
“那是,那是,整间公司你是唯一一个每天都跟我这个做清洁工的打招呼的人,所以在我眼睛里,你每天都这么漂亮的。”张姨高高兴兴地说。
我还以为自己在一夜之间脱胎换骨了呢,搞了半天,原来拿的不过是人情分,真是让人丧气。
我走到座位上,一边按开电脑POWER,一边坐下。在等电脑开机的时间里,我打开抽屉想找一迭post-it出来,忽然从我背后飞过来一道金光,正正落在我打开的抽屉里。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包心型金莎朱古力,虽然是路边七十一便利店随处可以买到的样子,可是金色的半透明包装纸下朱古力色看在我的眼里显得异样的诱人。我抬起头望向身后,却见到WILLSON一脸正经地慢慢走过,却又乘着无人注意冲我扮了个好笑的鬼脸,又向电脑显示屏努努嘴。我不明所以地转过身望向显示屏时,奇迹出现了:彩屏上是一片玫瑰的海洋,而且那些玫瑰红得来霸道而张扬,让整个屏幕多少显得有些诡异。最奇妙的是玫瑰们不是就那么安静地在那儿,而是一朵接一朵地次第地开放着,每一朵开到最后就会开出一个字来,开到最后,满屏的玫瑰淡化成了背景,屏幕上写着:恭喜你中了我的LOVE病毒了,唯一能解此骇世剧毒的解药就在我的嘴里,只要每天吻我一下,定可保你一直平安无忧。但切记不可有一日而废,否则必会毒发,届时非我不嫁。
一瞄四周,好在没人注意到,我急忙把这个独一无二的屏保切换掉,但是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无法切换掉,于是干脆趴在桌上,把整个脸埋进胳膊里任自己笑得管他脸会不会烂掉。
桌面电话骤响,我只得尽量敛起笑容,拿起电话,没等我开口就听到里面传来willson的声音:“什么时候进来拿你今天的解药?”
“BOSS,我不得不提醒您,你这是滥用公司资源,并且在上班时间进行性骚挠,小心我告到劳动局去,”
“别骗我,大陆的劳动局也不会受理耍花枪的case的。快进来吧,我的笨女人。”
“你好肉麻哦。”我继续口是心非。
“对呀,我就是要麻到你完全失掉抵抗力好把你扛回家做我的黄脸婆。”
“你是不是打算从今天起出粮给我只是要我陪你打情骂俏?如果是这样的话,对不起,我马上就辞职。”虽然这种感觉让我很沉迷,可是我有我的原则,而且这也违背了我喜欢上他的本意。
“笨女人,你又不准我公布我们的关系出来,连正大光明地拍拖也不可以,那每天早上给我二十分钟讲讲情话总可以吧?”他的声音着急起来。
想想,自己好象是有一点理亏,于是我压低声音说:“二十分钟太长了,每天上班,只有早上开工前十分钟我可以做你女朋友,其余时间,你是老板,我还是你的ASSISTANT。”
“十五分钟。”他还真会讨价还价。
放下电话我忍住笑,第一次发现这个貌似强狂的男人这么孩子气。
“叮……”桌面的电话又响起,我直摇头,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之前的镇定风度跑哪去了,
“又怎么了?林大总经理?”
“不是林大总经理,是尹大总经理。”电话里是尹天与懒懒的声音。
我想如果此刻有个地洞,我一定谢天谢地地钻进去躲个十七八年的再说。
“今天一早就被willson的电话吵醒,只是为了很嚣张地煊耀一垒打全胜的战绩,现在我想打个电话来恭喜你,却被你连我是谁都忘掉了,你们两个还真是登对,全是见色忘义的狠角色。算啦,其实我是想来跟你讲,好好享受你们的恋爱世界,不要管周围有什么声音,或者是发生什么事,记得坚信自己最初的感觉和信念。如果,我是说万一如果有什么不快乐,记得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为你stand by.”
“谢谢你。”我由衷地说。这一刻不管真假,他的一句二十四小讲出来让我有种从未有过的窝心,第一次从心底对他生出一些依赖。我猜想,在他的生命中过往的这么多女孩子必定没有一个是会带着怨恨离开的。
一忙起来,脑子里就什么也装不下了。虽然一整天跟WILLSON待在一起,可是一切跟这之前的任何一天没有什么两样,崭新的爱情在面对工作的时候没有立身之地,即使与他偶尔眼神交汇也只是公事的交流,看不到一丝因为荷尔蒙分泌溅起的火花。忙起来时连所谓的十五分钟的爱情特别时段也只是一厢情愿的镜中花水中月,最后变成留待睡着之前为今天少少地遗憾一把的理由罢了。
今天晚上又跟创作部的人为了一个手机广告的创意开会开到差不多十一点钟。因为这个广告的成败关系到明年我们能否拿到这个品牌亚洲地区的总代理权,所以无论是创意还是媒介计划都慎之以慎,WILLSON由头跟到尾,一点细节也不肯放过。经过几轮碰撞,最后由willson定下了的PP创意方案以后大家才总算松了口气。我收拾完材料,跟着WILLSON走出会议室,走到他的办公室门口我正打算拐回自己的办公台谁知被他转身一把扯进他的办公室。
“干嘛?吓我一跳,给人看见了怎么办?”我直冲他翻白眼,这人好象天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他老兄却只顾把我圈进势力范围以内很享受地闭上眼说:“什么干嘛,我们明明是正大光明地拍拖却被你搞得鬼鬼崇崇的,还问我干嘛。”
“对不起,其实今天早上我已经打算跟亦柔讲的了,可是话到嘴边了又……”
“又怎么样?反正你又没讲就对了。既然你讲不出来,那我去讲好了。”
“你不要逼我嘛,”我有点不高兴了,“能讲我自然就讲了。”
“那你要是觉得一辈子都不能讲那我们一辈子都这样子好了!”他的脾气反而比我还大,而且居然还吼我?!我一时楞在原地:这是怎么了?我们刚刚拍拖还不够二十四个小时呢,却已经用人家结婚了多年人的方式在进行交流了?!
两个人互相僵持了几分钟,但在我的感觉里却象几千年这么长,空气象一堵厚厚地墙压在心口上,到最后我几乎想出声讲对不起了,却听到他粗粗地出了口气,软化下来:“好了,好了,对不起了,是我不对,别不出声好不好?”
两个人都不出声的时候,我想来想去,只是觉得自己没有一处做错,他凭什么对我大吼大叫。可是等到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我终于想明白,在两个相爱的人之间,谁对谁错其实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两个人是否都还想为对方付出。
“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我低下头说。
他捧起我的脸:“对后我们都不要对大家讲对不起好不好?生气的时候也不要不理我,你不理我我觉得好难过,好象全世界的大门都对我关起来了,世界未日一样的感觉,情愿死掉。”
我不敢相信这样软弱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讲出来,心里突然难受得要命,眼前他的脸变得模糊,是眼泪涌了出来。我知道自己哭起来的样子有多难看,想把头别开,却被他用嘴覆在我的眼睑上,轻轻地把我的眼泪吸掉。
“甜的。”他说。
“瞎说,眼泪都是咸的,哪会是甜的。”
“为别人流的眼泪是咸的,为我流的,就是甜的。”他认真地说。
我用手环住他的腰,把自已紧紧贴在他的胸前,不由想起那次发烧挨着他时听到他心跳后的问题,忍不住轻声说:“从现在起,我哪儿也不去了,我要住进去。”我指了指他心脏的位置。
他从脖子上解下一条项链,替我戴上说:“这是钥匙,我用了二十八年了,而且全世界仅此一条,今天起交给你了,别搞不见了,不然只有找锁匠来爆锁我们才能回家了。”
我把项链上的锁牌转开,上面写着几个韩文字“英硕爱儿,XXXX年X月X日。”
“这条链是你一直戴着的?”
“唔,三岁起戴到现在,就象我身体的一部分。”
“放心我不会搞不见的,因为我没有闲钱也舍不得请锁匠。从今天起,它在我在……”我举起右手很慎重地发誓。
“不许说后半句。”他抢住我的话头。
“那我住进去了你可不许赶我走。”我趁机耍赖。
“你就算是走到火星我也要把你追回来。”他狠狠地吻了我一下说。
“明天晚上的公司周年纪念酒会你不会忘记吧?”坐上willson的车时,他突然想起来问我。
“哦,对哦,你不讲我还真的忘掉了。”问题的实质是我对这类活动压根儿没什么兴趣,所以对前一个星期行政部发下来的通知一点没留意。
“我就知道你是这种人,给你。”他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纸盒。
“你不是那么老土吧,别告诉我这是你帮我买的酒会礼服,电视剧里的小开总会在舞会前替灰姑娘买好整套变成公主的装备。你也来这一套?”我未卜先知地打趣他。
“你不用这么刻薄吧?你知道不知道我帮你订这套衣服的时候有多狼狈?人家问我你的size,我只好在自己身上比划,指着心口衬衫第二颗纽扣的位置告诉别人说你是这么高,然后两只手合拢说你的腰是这么粗,要不是那家店跟我们家很熟,我肯定被别人当成专骗未成年少女的变态金鱼佬了。”
“你要不要拐那么大个弯来笑话我身材不够好啊?”我气得一掌拍在他的右手臂上。
“哎哟!”他呲牙咧嘴,好象真的很痛似的。我一点没心软,把纸盒子扔回给他:“我不要穿这么隆重的衣服,怪怪的。去年参加周年酒会的时候我也是穿的牛仔裤白衬衫,也不见有人把我赶出来。”
“笨女人,你要是不穿我就去找林亦柔摊牌去。”
“不用你去,我今天晚上就跟亦柔讲清楚。”其实他跟我道歉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定不让这件事拖下去了。
“真的?”他一脸惊喜地望住我。
“干嘛?”我很警惕地往后一缩:“让你这么一问我真得好好考虑一下我是不是决定得太草率了。”
“你敢!”他很无耻地恐吓我。
“其实你干嘛不选择亦柔呢?各方面条件她都比我好。”
“说实话,这世界上比你条件好的人的确很多,不过要找差过你的还真不容易。”
“嘿,我发现你今天晚上还真的很幽默啊。”
“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优点呢,不如你干脆嫁给我,好让你有充足的时间来发掘。”
“慢着,这么快就要我嫁给你?你不是看上我的钱了吧?我可告诉你,趁早死了那条心吧。”
“好吧,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那你就收下这条裙子,权当是打狗的肉包子,当是对我想入非非的惩罚吧。”
“喂,你有完没完?刚才笑话我没身材,这会儿又骂我是狗,鬼才要你的裙子呢。”
见我来真的了,willson不再开玩笑,诚恳地说:“这是我送你的第一份礼物,你怎么可以拒绝我。”
“好吧,念在你今天第一次跟我道歉的份上,我就收下了吧。”我不忍心再跟他玩下去,找了个台阶让两个人都下了台。
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但是还是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记得明天晚上七点头钟,在白天鹅宾馆喔。我明天很多事情做,不能来接你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罗嗦的?小心老人院都不收你了。”
第一部 第七章
终于一口气把该讲的都对亦柔讲了出来,我松了松有些发紧的喉咙,低下头,打算接受亦柔的发作,谁知道等了半天没反应。我抬起头来,看见亦柔虽然脸有点发白,但是表情却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好姐姐,这又不是什么坏事,干嘛要瞒着我嘛?”她的语气听起来没有一丝异样。
“对不起,亦柔,我没想到事情会成这个样子。”她的笃定更让我无措。眼下除了道歉之外,我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做什么。
“干嘛要道歉,好姐姐?你们互相喜欢这是多好的一件事。一切都没有变,你依然是我的好姐姐,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朋友。”亦柔的善解人意让我感动极了,我暗自庆幸自己认识的人都是这么出色。
“噫,这个盒子里装的是什么?”亦柔看到我放在一旁的纸盒子。
“哦,WILLSON送我的明天参加公司周年酒会穿的裙子。”我不以为意。
“可以看看吗?”
“当然,你看吧。”我赶紧着把盒子递了过去,但是却发觉自己的动作里有些讨好的样子,好丑。
“哇,居然是prada今季的设计,好漂亮!”亦柔打开盒子惊呼了一声,有点迫不及待把衣服取出来抖开,往自己身比划。我看出来她眼睛里的渴望,于是说:“要不要试试看?”
“可以吗?”她的表情快乐得象是得到了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我把她连人带衣服推进房间,关上门让她换衣服。看见她这么高兴我更快乐。可是不明白她怎么会对漂亮衣服有这么高涨的热情。对于我来说,眼看着存折一天天往上加数更让人兴奋。
我跟痞子在客厅里玩了好一会儿,她才姗姗摇了出来。说她是摇出来一点不为过。因为这条裙子的下摆微收,裹住下身,收得比较窄,而且,裙子穿在亦柔的身上略显得紧了一些,短了一些。所以她只能一摇一摆地走出来,不过倒也可以用“摇曳生姿”来形容她。
“好漂亮!”我开始有点明白为什么她这么热衷华服美衫了,因为不同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实再是各有味道。就好象眼下这件礼服,让她陡然有了一种华丽与高雅的气质,很是耀眼。
她脸上又浮起让我熟悉的羞涩笑容:“衣服有点紧。”
亦柔用了半个多小时帮我出主意应该梳什么样的发型,又用了半个小时来劝我放弃在我那堆旧皮鞋里随便找一对出来衬这条裙子的念头,逼着我明天去重新买过一双。最后临睡前又很慷慨地拿出自己的首饰盒,找出一套几可乱真的假钻石的耳环与项链,非让我明天戴齐整套行头。我被逼无奈只得答应。可是一想到明天扮得漂漂亮亮的,见到willson,让他知道原来我也可以很淑女,一定让他大吃一惊,便又觉得或者穿成那样子也不算一件糟糕得来太难想象的事了。
然而事实证明,为了准备参加晚上的酒会,我的这个本可以在床上赖到中午的星期六被热心的亦柔彻底毁了:我早上八点钟被她吵起来早饭都没吃就被她抓住做面膜。她把私家珍藏的膏啊霜啊的往我脸上抹了又擦,擦了又抹,足足搞了两个多小时才放我起来,我几次躺在那儿睡着又被她搞醒,只觉得头痛欲裂。本以为做完面膜她可以放我回去睡觉了,谁知道她又拖着我出去买鞋。她对各种名牌的熟识程度让我望尘莫及,对皮鞋不贵不买的消费理念让我心惊肉跳,死拉活拽地把她扯出友谊商店,足足在上下九走了三四个来回才买到一双她反对得不是太强烈而我心痛得不至于晕倒的鞋子。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因为只在上下九吃了一碗姜撞奶,我饿得手脚发软,只想去亲爱的厨房搞点儿东西填肚子,却被亦柔拉住说不够时间做头发了。
“我吃完东西洗洗头发就好了,哪那么多东西好搞的。而且你也只是吃了一碗红豆沙,该饿了吧。”我想尽量说服她。
“不行,头发是整体形象的点晴之笔,怎么可以随便。而且我一点都不饿。”说着,她不理我的抗议,把我按在凳子上就开始忙活了。
看到她这么激情高涨地收拾,我也不好意思再反对,只好由得她在我头上脸上尽情发挥。等到收拾完我,她再把自己打扮好,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了,再不走就该迟到了。我们慌慌张张地各自回房换好衣服,我甚至连镜子都来不及多照一下就冲了出来。面前的亦柔让我眼前一亮:粉蓝色的露肩裙,把她的如雪肌肤衬得晶莹剔透,而且恰如其份地把她完美的身材展露得性感而不失分寸。
“干嘛还看,来不及啦!”亦柔拉起我就往外走。
“慢点,慢点,大小姐,新鞋夹脚,我还没穿惯这么高的高跟鞋。”我大叫,一边高高地拎起裙摆免得自己被自己踩到。我估计如果这裙子有感觉的话,一定会觉得穿在亦柔身上比穿在我身上要自在得多。
上了出租车,亦柔一路上不停口地提醒我待会儿不可以再把裙摆提这么高,尽管脚痛也不可以跛着走路,还埋怨我买这么便宜的鞋子穿,脚痛是自找的。我没理她,坐在旁边只是不停地啄磨期望今天的酒会和去年一样是吃自助餐,这样子我可以尽快安慰一下轰然作鸣的肚皮。差不多快到了的时候亦柔突然不再说话了,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奇怪。我以为她是紧张了,拍拍她的手说:“没关系,公司的酒会只是有头有脸的人才会被人注意,象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去到需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吃好,喝好。”
亦柔笑了笑,但是笑容有些莫测高深,说:“当然,我知道了。”
门童帮我们打开车门,站在这间紧挨着珠江的唯一一间五星级酒店门口,尽管已经来过几次了,可是它的华丽与气派还是让我有些不太舒服的距离感。亦柔跟住我后面往里走。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向我们望过来,这让我很不习惯。这身讨厌的衣服!!!搞到我好象去BALL一样。远远地看到我们公司的酒会花牌,我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来。走近一点,我看到willson站在门口跟人涵喧,心定了一点。他好象感应到什么一样,马上转过头来,见到我们,脸上立刻展开一个惊喜而温暖的笑容。我向他报去一个微笑,好象皮鞋夹得我的脚也不是太痛了。见到跟在我后面的亦柔,他的眼神略迟疑了一下,转向我,我当然明白他的意思,笑着略略点了点头,他释然地露出一个更大的笑容,洁白的牙齿在灯光下仿佛闪出光来。他正想走过来,却走到面前的PHONE TONE HK的CEO JACKY SUN拦住,聊起来。他悄悄给了我一个无可何的表情,我点点头深表同情,便自己走开了。这边阿策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哎呀,这是谁呀?老天,日日对住你,却居然给我忽略了原来你也是美女呀。不过说老实话,李好,你平时也太不打扮自己了。我还从没见过女孩子象你样放弃自己的。”
“那是你自己有眼无珠。”突然出现的尹天与硬是把阿策从我身边挤了开去。
我好笑地看着阿策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无可奈何的样子,突然想起旁边的亦柔,忙把亦柔拉过来:“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林亦柔小姐,才来行政部工作。这位是拓展部的经理,阿策,这是恒威的总经理尹天与”。
“如果说美丽是一种罪过,你们两个今天晚上可就是罪上加罪了。”尹天与微笑着说。明明是很肉麻的赞美,可是如果说起来没有什么侵略性的话原来也是很受用的。
而阿策的眼睛已经毫无顾忌地显得贼亮,以超级的热情对着亦柔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可以与林小姐一同进入会场呢?”
亦柔得体地笑说:“那是我的荣幸。”跟我点点头便跟着阿策走了。
我突然想起听尹天与讲过阿策是有女朋友的,这怎么可以?!
“亦柔!回来,他是有女朋友的,小心点。”我提起裙摆就想追过去,却被尹天与一把抓住,“放心吧,阿策是在帮他的手下谋福利呢。那个人,你给他一百个胆子能被他女朋友打烂101个。”
“真的?”见到他点头保证,我还是不太放心,“我们也进去了吧。”说着带头往里就走。
尹天与好笑地摇了摇了头,从后面跟上来。突然他一把搂住我的肩。我吓了一跳,往旁边就闪:“你干嘛?!”
“别动。”他抓住我的肩头,轻声说:“你的裙子拉链坏了。”我闻言一惊,伸手摸过去,老天,拉链从中间裂开,露出整整半个背部,我马上脸红到了耳根。
想到刚刚那么多人望住我走进为原来是因为我正在出这么大的洋相,我羞到快哭出来:“怎么办?我要回家。”
“你别着急,我们先找个没人的地方我再帮你想办法。”
我依言,让他把手搭在肩上,用身体遮住我的背,好在他的身型够高大。我们慢慢走到一个偏僻的洗手间门口。
“这条路怎么这么短呀?”他居然在这种时候还来开这样的玩笑,我气得七窍生烟:“我不要你帮我,我自己回家。”
“我才不信你敢就这么走出去?”他很笃定地说。
我用背抵住墙壁,只觉得羞愤难当,长那么大,我从来没在人前这么丢脸过,而我最爱的人就在不远处等我,我却在这里无能为力—眼泪无声无息地在我的眼眶里转圈,我使劲眨着眼睛不让它们掉下来。
尹天与看见我这个样子,一脸的坏笑消失得干干净净:“别这个样子好不好?妆哭花了你怎么见willson?我保证五分钟内让帮你搞掂好不好?”
“可是我不可以让你再见到我那里。”我指了指身后。
“好,好,我不看,你在这儿等等我。”说完他转身就走。站在那里,周遭一个人影也没有,耳朵里却能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和音乐声,我感觉好象被一堵厚厚的墙隔离在世界之外,这种被遗弃的感觉让我好象突然回到了大约五岁的时候,有一天在幼儿园午睡起来,我发现自己居然在睡梦中把床给尿湿了,也是这样的又羞愧又害怕,躺在床上听到旁边小朋友纷纷起床分饼干吃、玩游戏的声音,自己却一动不敢动地躺在床上装做没睡醒,就这样在又冷又湿的床上整整睡了四个小时,直到我妈下了班来接我。这段故事曾经被我妈开玩笑地讲起过,但是我自己一丁点这样的记忆也没有,便怀疑是我妈编出来取笑我的。可是这一刻,我如此清晰地见到了幼儿园天花顶上的随风飘动的破碎蜘蛛网和被我想象成孙悟空驾着的七彩云形状的受潮水垢。而可怕的孤独和无助感让此时的我跟当时躺在婴儿床那个小小的可怜女孩子还原到了一起,环顾寂静的周遭和远远传来的音乐声,我突然开始怀疑尹与天会不会没品到抛下我不理我,由得我自己傻傻地等个够,而这种怀疑随着时间一点点消失变得越来越强烈,以至我因为以为怀疑变成了事实而害怕得发起抖来。等我终于看到气喘嘘嘘跑过来的尹天与忍不住扑上去抱住他放声大哭起来。
尹天与完全不明白我怎么会有这样强烈的反应,但他什么都不问,只是轻轻地拍着我的头:“好了,乖啦,不哭了,有我在这儿,没事了,啊,没事了。”
见我情绪渐渐平静,他才把手上拿着的一件标签都没撕掉的裙子递给我:“先换上这件,把身上那件脱下来给我,我帮你修修拉链。”
我进到洗手间,换好衣服出来,把换下的裙子给他,见他用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钳子在拉链上夹了夹,敲了敲,然后再把拉链上下下下地拉了几次,那条拉链就好象从来没有坏过的样子,咬合完好。他却一脸迷惑:“奇怪,这是prada的出品耶,拉链怎么会掉了一个齿呢?”
“管他的,只要修好了还能穿就行啦。”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买回来的衣服没穿几次就坏的多了去了,特别是拉链,坏掉的机率就更高了。
换好衣服估计酒会快开始了。我只想赶紧回去大厅,我怕willson见不到我会不高兴了。
“等等,你自己照照镜子,眼影全让你哭花掉了,怎么见人?也难怪阿策笑话你不象女孩子。”尹天与毫无办法地提醒我。我照了照镜子,可不,整个一个花脸猫。
尹天与掏出手绢递给我,我把雪白浆过的手绢用水彻底打湿,干脆把糊糊的眼阴抹得一干二净。尹天与站在后面点点头说:“唔,这样子比刚刚还好,干净多了。淡妆比较适合你。”
让他这么一说,我糟糕透了的情绪才觉得舒缓多了,有些自信重新回到身上。
他把胳膊递给我:“来吧,美女,从现在起,我们要出发去征服外面的世界了。”我感觉自己象是第一次偷偷穿上妈妈的高跟鞋去参加舞会的高中生一样,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心地把手穿过他的胳膊,怀着小女孩一样烂漫的期望跟他走了出去。走出来以后我才想起,原来他刚才一直跟我待在标着“LADY”的五星级酒店洗手间里面,也就只有他这种人才可以在那样的地方还待得那么自在。
果不其然,远远地就已经看见willson站在大厅门口张望,看到我和尹天与走过来的时候他略楞了一下,就心无介缔地迎了这来。尹天与把我交给willson以后松了口气说:“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别再把你的女朋友弄丢了,给别人捡了去小心不还你。”
“就算我弄丢了全世界也不会弄丢她的。”willson很有把握地说,然后紧了紧握住我的手。我抬起头,望住他笑了笑,此刻,我的心才算是彻底安定下来。
“哎,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肉麻得要命。我要赶着坐飞机去马德里寻找安慰,不陪你们了。”尹天与摇摇手转身就走,背影潇酒地消失在我们的视线里。
走进大厅的时候,酒会已经开始了。不过刚走进去willson就又被人拉走去应酬了,我则被旁边一溜的自助餐食吸引得无法再把脚移开。我才不管跟那一身衣服有没有冲突,只管抄起桌子上最大的一个盘子就开始往里头装食物,直到堆得小山一样才找了张桌子坐下就吃。刚吃没两口,肩膀被人重重一拍,差点把手上的叉子给拍掉。我愤怒地转过头,却听到一个高八度的女声:“唉呀,真的是你呀李好,山鸡变凤凰了耶!”
唉,这种调调除了那个夏萌萌以外不用再作第二人想了。不过这么久没听到她这把装嫩的湖南伪台湾腔,真得让人很怀念。
“真的是我耶,傻大姐。”明知道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傻大姐,不为了那个傻字,而是为了一个姐字显得年纪大,不过我却很想念被她戳额头纠正的情景。
果然,她伸出涂得鲜红的手指头直向我的额头戳过来。我没料到短短几个月她的手指甲留长了这么多,真给她戳到还得了,情急之下吓得一缩脖子伸手用叉子柄架住了她的手指,留心一看,忍不住摇头:“跟你说多少次了,别以为涂了指甲就可以不用洗手了,瞧瞧这指甲里藏的脏东西,恶心得我快吃不下东西了。”
“那么久不见,一见面就没好话,你好讨厌哦。”夏萌萌眼角扫到周围有几个合同部的小帅哥,马上声音不小地继续发姣。
“省省吧,帅哥全走光了。”见到那几个小男生避之不及地逃走的样子倒也挺有趣的。
夏萌萌这才终于把一直绷着的淑女款抛开,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毫不客气地从我的盘子里叉起一块猪排就往嘴里送,一边嚼得油水四溅一边说:“哼,好你个李好,升了职连饭都没请妹妹我吃一顿,真不够意思。你这叫忘本,知道吗?忘本会给天打雷霹的。”
我忙着把盘子转移到安全地带一边毫不留情地说:“也不知道谁的身份证上写着生于1962年,管你叫妹妹我还真怕会被雷霹呢。”
“嘘,小声点。讨厌吧你,嘴巴这么不积德,等着嫁不出去做老姑婆吧。”
对她来说做人最大的惩罚就是孤独终老,可是对我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我不怕没人送终只怕没钱过世。所以没理她,继续埋头苦干。
“喂,今天怎么舍得花钱买新衣服了?看起来不便宜呢,让我看看是什么牌子的。”说着她大小姐也不管众目睦睦之下就趴在我脖子上翻出商标来看。我忙着填肚子,懒得理她,却听到她在那儿惊呼:“天呀,是仿prada耶,现在的盗版衣服也有这么好的质量,老实说,在老鼠街哪个档口买的?你拿到几折?你要是敢藏私不说我今天跟你回家睡。还有,这套钻石手饰是哪个水鱼送的?有多少克?”
“哼,明明是一堆仿石还要扮真货,真是笑死人,大陆人。”joyes不知道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对着我们两个乡巴佬一样嘲笑。
夏萌萌一下子被她的气势镇住了,楞在那儿不敢出声。
我被她轻蔑的“大陆人”三个字激怒,刚要张嘴反击却被走过来的亦柔一把拉住,扯开了。
“干嘛,我的盘子还在那儿,我还没吃完呢。”我没好气地说。
“好啦,不要跟她一般见识嘛,她一直暗恋着林总却没结果,就见不得哪个女人跟林总走得近。刚才看到你跟林总一起走进来,她的眼睛都快喷火了。”亦柔开解我。
“什么,不是吧?”我奇怪怎么自己一点腥味儿都没闻出来。
“你有没有那么聋呀,这件事全公司都知道的。”夏萌萌在一边插口说。
夏萌萌一直这么八婆,所以她这么说我一点不奇怪,只是不明白亦柔才来公司几天怎么可以打听到这么些消息来。
我发了一会儿楞,这才想起还没有给她们两个做介绍,谁知道却发现她们两个已经打得火热了。平时夏萌萌是最不待见任何美女的,只是不知道亦柔用了什么小花招,居然把夏萌萌逗得高兴得不得了,跟她大聊特聊公司的八卦通史,下至门口保安的绯闻女友,上至董事长的三代以内的血亲,不一而足。此时正聊到willson的妈妈怎样学习制作韩国泡菜以争取在家族里的地位,我听得头都大了,只想闪。可是没等我闪亦柔就被拓展部的几个闻色而来的哥们儿前呼后拥着呼啸而去,夏萌萌只好继续对着我大讲特讲起来。我也不知道她在那儿罗罗嗦嗦地唠叨什么,我只觉得双眼加上一管鼻子也不够对付那张铺着红绒布摆满美食的长条餐台。好不容易我一眼瞄到放刺生的盘子里还剩下几块鲜艳的三文鱼。我一个箭步冲将过去,抄起叉子就想动手,谁知道斜刺里冲出一个身手比我敏捷得多的人影一夹子将盘子里的所有三文鱼一网打尽。打扫开净盘子他还扭头冲我咧嘴一笑—黄头儿!
唉,我早该想到纵览公司上下,在饭桌上比我还狠的除了黄头儿之外还有谁呢!
“怎么到了总公司几个月你一点儿长进都没有?”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冲我大摇其头。我趁他摇头的当儿眼疾手快在他的盘子里叉起一块最肥的三文鱼放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夹到自己的盘子里还不算自己的,得吃进肚子里了才可以放松警惕,这可是您教的。”
黄头儿无限惆怅地眼巴巴看着我把最后一口三文鱼咽下去才憋出一句话来:“这才象我们业务部出来的人嘛。”
夏萌萌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李好,你能不能介绍我认识恒威的太子爷尹少?我听他们说刚才你们在一块儿的,怎么这么会儿就找不到人了?记不记得老打电话来缠着我的那个台湾人呢?就是他耶,太帅了,又有钱又靓仔!我就知道老天爷不会真正薄待我这样的绝世红颜的。”
我和黄头儿相视苦笑,黄头拍拍我的肩膀:“你跟我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哦。”我老老实实地跟着他走到旁边一个不太吵的角落。黄头一改平时嘻皮笑脸的样子,一脸凝重地说:“丫头,你是我亲手招进公司来的,你非池中之鱼,这个,我一早就知道,也明白做业务员实再是委屈你了,可是在总公司待着,你根本就应付不来。”他挥挥手不让我打断他,继续说:“你做事容易冲动,感情用事这在人事复杂的地方都是致命伤。我不想看到你最后落下惨淡收场的结局,所以丫头,凡事自己一定要克制,知道吗?不是老黄我薄情,而事实是如果有一天你在上面待不住了想回来的时候只怕大祸到我也帮你不到了。”
我迷惑地看着黄头儿:“您能不能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您想跟我说什么?”
隐隐约约我觉得黄头儿想跟我讲的东西应该是跟我有莫大关系的,以黄头儿这么没义气的德性能讲到这份儿上应该已经是很难的了。可惜我就是没办法明白。
黄头儿沉吟了一下,终于象是下定了决心一样:“丫头,你听我说,其实……”音乐声音突然响彻大厅,除了看到黄头儿陡劳地张合着嘴之外,我根本一个字也听不到,只听到做MC的joyce在扩音器里高声宣布:“舞会正式开始。请林总经理与他的舞伴为我们带出第一支舞。”
一束聚光灯打向willson,突然成为全世界瞩目的焦点看不出他有一点局促,只是微微笑着向周围现场环视一周,点头示意。躲在人群后的我与他目光相遇心蓦地开始狂跳起来,腿有点发软,想到他会在众目睦睦下,由聚光灯追逐着走到我面前向我邀舞的情形我只想逃跑。不容我多想Willson已经直直地向着这边走过来,人群开始窃窃私语着四处张望,想看看今年的女主角是如何惊艳,这让我愈加惊惶起来,优雅的舞曲听在耳朵里不逊追魂曲,眼睛里只看到willson越走越近的笔直高大身影突然向左一转停在一个白裙的女子身边,微微躬身,然后伸出手。那个女孩子很大方地将手递给willson两人随即很默契地一旋身进了舞场,动作优雅尤如水晶杯中的轻柔涤荡的红酒,我一眼认出那个白裙的女子就是那个韩国女孩—崔五月。周围的人随即爆出雷鸣般的掌声,真是奇怪,看老板跳交际舞而已,至于献媚成这样吗?!
我的情绪瞬间跌落谷底,但又忍不住地想:都怪自己太舞痴,总不成在这样的场合被拉出来出丑吧?试想在这样的情形下,如果是我和willson在舞池里该是怎样骇人的情景?!。
“林总第一支舞怎么是和别的女孩子跳的?”亦柔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旁边小声但是生气地说。
我正想解释我跳舞很烂,谁知道被夏萌萌抢住话头:“什么别的女孩子?你知不知道那个可是我们林总的正牌未婚妻,韩国正宇集团社长的独生女儿崔五月。听说两个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的,订婚仪式还是去年在香港凯悦酒店举行的,足足三百多围呢。新鲜滚热辣我刚刚打听到的,猛料吧?!啧啧,瞧瞧,人家才叫那个郎才女貌,也只有这样的美女才配得上我们林总这样的青年才俊。”
“你听谁讲的?”亦柔抢在我的头里问。
“就是拓展部的TK啊,听说他就是踩这条线进的公司直到现在还能跟欧阳策斗得不亦乐乎。”
那个小男人,我顿时放下心来,可信度为-100。虽然见到过WILLSON跟崔五月手拖着手的样子,虽然听过WILLSON跟崔五月柔声讲电话的声音,虽然此刻WILLSON正与崔五月相拥而舞,但是我只相信那个在无名的小河边陪我讲傻话的他,那个偷偷往我抽屉里扔金莎朱古力的他,那个不容分说左右我喜怒的他。于是乱纷纷的心绪蓦地清明下来。
可是亦柔好象并不这么认为,不断地追问夏萌萌有关崔五月的其他情况,怪肉紧的。恰有人过来向我和亦柔邀舞,我赶紧把那个来找我的男同事推给夏萌萌。看见那个同事痛心疾首地被兴奋的夏萌萌几乎是绑架而去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得跌脚。看样子他的噩梦会从今天晚上开始。
舞池里密密麻麻全是人,到最后完全看不到亦柔和夏萌萌,也找不到WILLSON。大厅里的音乐实再是太吵了,而且不会跳舞的我站在那里一味当看客也很无聊,于是决定溜去江边透透气,等转劲舞的时候再回来跳个够本。
只是那双倒霉的高跟鞋让我的脚苦不堪言,我干脆脱掉鞋子拎在手上,赤脚穿过花园。
“哥!”前面的树下有人用韩语在唤人。因为听出来是崔五月的声音,我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今天晚上跟你耗上了?怎么躲也躲不开?”我正打算绕开,却听到WILLSON的声音在答她:”我在这儿。”
每次听到WILLSON讲韩语总会让我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是因为他讲韩语太难听,恰恰相反,是因为他讲韩语的时候声音会显得很沉厚,很MAN,又有点神秘,让人觉得,觉得很性感,对了,就是性感。我终于明白自己有点迈不开腿的原因了。
“哥,你跳舞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
“我有吗?”
“瞧,就是你现在这副表情。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除了要我跟你跳第一支舞以外你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要求,小公主。”
“我要哥每天都哄我睡觉。”
“我现在不是每天哄你睡觉吗?”
“可是前几天有一晚你没回来,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睡在床上有多难过?还以为哥不再管我了。”
“怎么会,我第二天不是订了你最喜欢的夏洛德熊给你道歉了吗?小女孩这样记仇很快会变老的。”
“那哥再陪我跳舞去,待会儿我还想小小的喝上两杯呢。”
“不行,身体会吃不消的,再跳一支舞我就叫司机送你回去了。”
“那哥不跟我一起回家吗?”
“这是公司舞会,我怎么可以这么早离开呢?”
“那我在这儿等你。”
“听话啦,睡眠不够明天脸上会有黑眼圈,我最不喜欢女孩子脸上有黑眼圈的了。”
“那,好吧,不过我要哥背着我走一段路。你快一年没有背过我了,很想念哥宽阔的肩膀呢。”
“好吧,来吧,臭丫头。”
透过丛丛的花影,可以看到崔五月伏在WILLSON的身后,月光下崔五月飘飘的裙袂白得耀眼而刺目。
觉得掌心有点痛,低下头,才发觉两只手不由自主地自纂成了拳头,但是纂得太大力,指甲深深地嵌进肉里,在掌心留下三个深得发紫的指甲印。一种很陌生的力量随着这三个指甲印从心底滋生出来,象火一样烧烤着我的理智,我有一种冲上去破坏一切能破坏的冲动---包括把他狂殴一顿。可是心底里面又有另外一个声音跟我说:“没事的,吃得饱过头了,幻觉来的。”
我鼓起勇气再次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偶尔有风经过,带着花枝轻轻摇头,一点不象有什么事发生过的样子。我打从心眼儿里开始诚心诚意地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象力丰富得过了头。
一个人影猛地从暗处跑了出来,离我只有五步远,吓得我差点大叫起来,搞了半天,在这边玩偷窥的不止我一个哦。
“崔五月,我恨你!我发誓,今天你给我的我要你日后百倍千倍的还给我!”声音里刻骨的恨意让我打了个机伶,同时那身粉蓝色让我立刻认出那张有些扭曲的脸孔的主人是谁。可是亦柔不是当着我的面告诉我已经解开心结了吗?
我有些困惑,回去得查查黄历,今天是什么日子?眼前发生的这些事情都不是我可怜的智商能够理解的,在这个种满奇花异草的花园里,所有的人都不是我平时了解的模样,尤其的是我的爱人,老天,我直到此刻才发觉,我对他的一切知道得是那么少那么少:我不知道他最喜欢吃咸的还是甜的,我不知道他讨厌黄色还是紫色,我不知道他用哪个牌子的剃须膏,我甚至不知道他的血型是什么,他的生日是哪一天……更何况他每天晚上跟谁睡在一起?!
“我的爱人”,我突然发现自己用的这个加上定语的词有些可笑,我一定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自己想入非非得来走火入魔了,什么小河,什么金莎朱古力,全是自己想象出来自己骗自己的。
可是心脏的位置分明被人凿穿了一个洞,有风嗖嗖地呼啸面过,有点冷痛。
我不知道亦柔是什么时候怎样离开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潮湿的草地上坐了多久,等我想起应该离开的时候,裙子下摆已经被露水浸得不象样子了。但是就算离开我也必须穿过舞厅才能走得掉。不过好在舞厅里够暗,我想我应该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掉的。
走进舞厅的时候,人们正在随歌狂舞,强劲的音乐声和迷幻的灯光让这个夜晚显得愈加诡异。
我低着头,顺着墙边努力在黑暗里辨别出各种障碍物然后绕开它们完全地往门外快步地走。眼看快到门边了,我松了口气,不料却一头撞在一个宽宽的人体上。我忙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我说过,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不耐烦的声--WILLSON,唉,我就知道从穿上那双让我痛不欲生的鞋子开始,就已经注定今天我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了。
“你干嘛去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轮。
低下头,我看见自己赤着的一双脚脏兮兮地站在地毯上,裙子皱皱湿湿地贴着屁股完全变了形,一缕头发好象还嫌我不够丢人,凑热闹一样掉下来,正正搭在我光光的脑门儿上。WILLSON看不过去,伸手过来就想帮我把头发别上去,我想都没想往后就闪。WILLSON的手扑了个空,僵在半空中,我们之间的空气开始变得有点稀薄。我自己把那缕头发随便地撸上去,它又掉下来,我索性把头上的发钗一拔,让头发全都散下来,我估计我的样子更象个女鬼了。可是扮了一晚上的淑女,让我实再是很不爽。
“闹了一晚上,我累了,现在只想回家。有什么明天再说吧。”我努力压下心底那股做泼妇的冲动,冷冷地说。事实上我也真的没有把握可以在现在的心情下跟他冷静地讨论任何问题。
他一把抓住试图绕开的我,“跟我走。”不由分手抓住我的手就往外走。
从以往的经验里我清楚地知道反抗于我对他不过是白白浪费自己的体力,只得暗暗叹口气任命地由他抓住走,心里浮起他对崔五月呵护倍至温柔多情的现场直播镜头,只觉得血压骤然升高。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闲言闲语了?还是怪我没有跟你跳第一支舞?”停在江边他用难得耐心的语气问我。
“我还没有无聊到跟别人抢舞伴,更没兴趣跟人争夫婚夫,林总。”我从来没试过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人说过这么负气的话,哪怕是面对把支票扔到我脸上的客户。可是,我控制不来,就象现在我无法控制让自己不要发抖。
他楞了一下,“SHIT!”他恶狠狠地也不知道在骂谁。
“可是你为什么不亲口来问我?不相信我呢?”他转向我吼道。
我几乎要笑出来:“你要我相信你?用眼睛?鼻子?还是耳朵?”真不幸,今天晚上它们全都告诉我OUT OF YOU。
“我要你用心来相信!”他暴喝。
“心?你的还是我的?你的心在人家那儿,我没权利看,我的心迷路了,丢在不知道的哪国。”我扭过脸,紧紧咬住嘴唇,成功阻击差点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才不要哭呢,陡显自己的无聊可笑。
“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样子!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有一点点不快乐,或者让我们之间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本来我是想等自己把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再告诉你的,而你不是首先从我的嘴里听到事实真相,这让我很难过。”
如果换成第二个男人这样讲,我铁定会忠告我的女友,他是在找借口。可是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嘴里讲出来,听在我的耳朵里却让我冰冷的心开始有一点点融化。所以对他握住我的手的举动我没有太激烈地反对。自己这么容易心软是我始料未及的。他象什么也没察觉到一样自顾自地讲:
“我的妈妈去世后,我爸爸就娶了五月的母亲,记得五月第一次进家门的时候,她五岁,我七岁。可能是缘份吧,她从小就很喜欢跟着我,依赖我,象我的一条小尾巴,而我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所以也很喜欢这个比我还小的可爱妹妹。五月身体一直不好,偏又最怕吃药,每次必要我哄着才肯乖乖地把药吃下去。开始父母是开玩笑说只能把她嫁给我才放心的话,后来等我们都大了,感情仍然很好,笑话就不再是笑话了。而我一直也不觉得有反对的理由,而且我也习惯了疼她照顾她的的生活,所以去年我们顺理成章地订了婚。”听到这儿,虽然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可是我的心还是不由地彻底一沉,心底最后的那一星希望也终于被他一句话掐灭了,半边身子都凉了。我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他抢先一步紧紧握住,继续说,“可是你的出现让我第一次清楚意识到极少出错的我竟然对自己的人生犯了这么大一个错误:我对五月有的只是兄妹之情而不是男女之爱。不管我如何疼爱她,我只会抱抱她,亲亲她的脸颊,但从没有意识到做为未婚夫我应该吻她,见到她跟别的男孩子在一起我感觉不到一点不开心,如果分开,有空的时候我会想到她,给她挂个电话,但是却不会被思念得痛苦不堪,只剩下抛开一切去见她的冲动。只有你,我的女人,只有你才让我有不惜一切代价将你一辈子锁定在我身边的疯狂念头。我承认对你,我时时有很强的占有欲,因为一想到任何一个失去你的可能性都会让我失去理智。我说过,从此以后,你由我来照顾,任何意外也不能改变。这是我的宿命,也是你的。”他将我抱在胸前,把脸深深地埋进我的头发里,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点儿乱,但是被他这样抱在怀里的确很舒服。我不清楚被他征服算不算是从他的胸膛开始,但是我知道为了这一刻延续下去,哪怕是一分钟,最好是一年,如果一辈子那更完美—我愿意用我一切的东西去换,包括我的压在床垫下头的存折。不知道我这算不算贪心?会不会给雷霹呢?
“和五月之间的婚约,你放心,我会去解决,父母亲那里我总有把握说服他们,再过一个星期时间左右我会自己去汉城领罪。反而是五月这边我不太担心,从小她就很听我的话,跟她讲清楚就没问题了但是也不能拖了,走之前我会先跟她讲。”坐在车上,他拍拍我的手说,讲得那么有把握,就好象在安排一单小PROJECT,每一件事都会按照他的计划表进行,解决只是时间问题。虽然我比他还急切地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可是没来由的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但在那一刻,我并不知道自己真正担心的是什么。
第一部 第八章
今天一切进行得都很顺利,而我也可以少有地准时下班了。因为WILLSON有个饭局,所以跟他约好吃完饭以后出去,至于去哪儿他却揽神秘地不肯讲,我也不信他敢把我给卖了,由他把孩子气进行到底。
问过亦柔也回家吃饭,我在路上买好了菜回家,在小厨房里很过了一把瘾。等亦柔洗完澡出来饭也做好了。
见到一桌的红肥绿瘦,亦柔忍不住一顿大呼小叫,说是好久没吃过住家饭了。这让我有些内疚,本来让亦柔跟我一起住是想多点照顾她,但是因为下班没准时过,搬来这么久,我真正能够煮到东西给她吃的次数数起来不够一只手。
“好姐姐,今天晚上我们去看电影吧?有美国大片,放心好了,我请客。”亦柔的兴致很高。
我有点为难地说:“明天吧,今天晚上,我,我有点事要出去。”
亦柔夹菜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你有约会?跟谁?林总?”
见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亦柔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可是林总有未婚妻了,你不介意吗?”
自从那天晚上见过亦柔在花园里的样子以后,下意识地我开始回避在她面前讲到WILLSON,所以她并不知道我跟WILLSON后来在江边的谈话的事。虽然WILLSON讲过他会处理这件事,但是这始终是我努力忽视的横亘在我和WILLSON之间的一块阴影,现在亦柔那么轻易地把这件事提出来,让我无法籍口的第三者身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是不是跟你说一切只是美丽的误会?是不是跟你讲他跟他的未婚妻之前的关系与爱情无关?是不是讲给他时间他会处理好一所有问题,让你暂时忍耐?”亦柔连珠炮地发问,仿如当晚随影在侧。
我第一次发现亦柔讲话这么不留情面,每句话都象一根针往我心上插。
“你怎么就那么傻?全世界偷情的男人都会讲各种漂亮的谎话,而这几句是其中最烂的借口,你是没给人骗过呀?这都相信他?”
物极必反,被打得鲜血淋淋的心猛得变得坚硬起来,我深吸一口气说:“因为相信他我会比较快乐。”
亦柔大概没想到我会讲出这样理屈词穷的理由,望着我发呆。我的脑子里则闪过那个总是白衣白裙的韩国女孩,只要相信他我就真的会快乐吗?我不愿意再想下去。
换上T恤牛仔裤,时间也差不多了。想到马上可以见到他,我再想不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小跑着出了门,正好看到他那辆现代车正往这边开。我们两个都有守时的美德,这让我很开心。
“你怎么穿成这样?”我刚一上车他就皱着眉头说。
“怎么了?我又没穿背心热裤和拖鞋。”我这才注意到他穿得西装革履,“我们这是去哪儿?要不要我下去换件衣服?”
“算了,来不及了。反正你总有把礼服穿成嬉皮装的本事。”我还没扣好安全带,他就踩着油门冲了出去。
他的车终于在音乐厅的《巴哈之夜》巨幅海报下面停了下来,看见衣冠楚楚的男女们一脸从容地走向门厅,我感觉手脚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了。
“你不是要告诉我这是我们今天晚上的节目吧?”我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
他耸耸肩,示意我下车。我有种趴在地上找下巴的冲动。在我二十几年的人生经历中,除了参加过在学校操场上听那个叫“魔音”的校际摇滚乐队力不从心地向高音部一次次冲击的撕声力竭的表演称得上音乐会之外,我就再未参加过一场称得上是音乐会的活动,更簧论阳春白雪的严肃音乐了,我连应该在什么时候鼓掌都不了了。
“我睡着了不会打呼噜,所以不用担心我会吵到你。只是你要记得散场的时候叫醒我。”我慎重地叮嘱WILLSON。他以为我在讲笑话,没好气地拍拍我的头说:“别捣蛋,这是一场非常精彩的演出,本来以为要去伦敦才能听到的,我们有耳福了。”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跟我讲什么,听场音乐会也要出国,那些机票可以买多少张正版VCD呀,至于吗?
我还注意到音乐厅里象电影院一样有卖爆谷可乐的,不由奇怪这样高尚的场所也有这么市井的享受,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帮衬。不过看到眼里,我还真觉得有点嘴痒痒了。WILLSON顺着我的眼光看过去,马上坚决地说:“NO WAY。”
“WILLSON!”一个穿着紧身衬衫翻出夸张的大尖领,胸口吊着个闪存盘晃来晃去的男人扬声向这边招呼,很兴奋地蹦着过来。看他年纪也是二十到头了,可是却一点不象WILLSON,没个稳重劲儿,嘴里不停地嚼着口香糖,比尹天与还要不堪,明明长着亚洲人的五官,却配了一双蓝眼睛。我轻声问WILLSON:“他怎么长得象个妖精?”被WILLSON悄悄拍了一下后脑勺:“不许瞎说,他是天域门户网站的CEO,人家是混血儿,少见多怪。”我吐了吐舌头—赶情,我在家SOHU一晚做的网页就是跟这位长得象八佰伴的发型师似的仁兄拿的薪水,失敬失敬。
“HI, WILLSON, I know maby see you here. 这位是……”
“哦,这是BUBBY, 这是S.C。”WILLSON简单地帮我们做了介绍。谁知道S.C马上打断他说:“COOL, I LIKE YOUR LOOK,你的T恤好棒。我的中文名姓李名连英。”
“什么,李连英?”我失笑“这是哪位高人替你取的名字?”
“不是哪位高人,是我DADY。”
“老天,你有没有想过跟你‘DADY’验过DNA?”WILLSON一把捂住我的嘴,一边跟S.C点头一边把我夹在胳膊下面不由分说把我拖走。
WILLSON脸绷得紧紧的迈着两条长腿快步走在前面,我忐忑不安地一路小跑着跟在后面。我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以前在业务组对着客户,因为深谙对方是衣食父母的真理,所以我可以殷勤体贴到极点,不达目的誓不摆休。可是只要对方不会跟我的存折发生正比增长的关系,我的情商是负200,把人得罪死了我还以为人家躺在地上跟我那儿开涮呢。
“对不起,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期期艾艾地问。
WILLSON没理我。
“干嘛?别不说话呀,我真的不是故意让你难堪的,他一夸我,我一高兴,神经就放松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我再接再厉,他还是不出声。
“最多以后你让我说我才说,你不让我说我决不张嘴,行了吧?”
他终于停下来恶狠狠地说了一句:“你以后要是再逗得我在不能笑的时候拼命忍笑的话,我就毒哑你。”
我知道台风警告解除了,接下来的工作是尽快转移话题,于是赶上两步,把自己的手塞进他温暖宽大的掌心里,然后扮到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那演出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洞悉一切的笑容,仿佛阳光重新照耀大地,我嘘了一口气—彻底安全了。
演奏会没我想象中那么闷,因为我全程被那个波兰帅哥指挥给迷住了:指挥棒在他的手中翻飞,空气被他搅成一串串激越的音符,不光是乐队,连我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从头到尾双眼炯炯地捕捉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连掠头发的小瞬间也没放过。我一直都相信每个人都有在人群中焕发异彩的时刻,而这些时刻通常会让我感动非常、着迷不已。而今天晚上这个波兰指挥的光芒太过耀眼,让我迷恋到无法自拔。
WILLSON对我没有在音乐会里睡着非常满意,以为我尚有改造的希望,于是兴致勃勃地问我:“怎么样,没骗你吧?一流的乐队,一流的音乐,很棒吧?”
“嗯,”我的兴致也不低,“那个指挥长得真的很靓仔。”
“什么?”WILLSON受打击后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我忙挽住他的胳膊说:“其实那个女钢琴师也不错呀,只是稍微胖了一点。”
WILLSON举起双手:“OK, 我知道了,我们从今以后都不要再讨论今天晚上的这场音乐会了,我们去宵夜吧。”
“哦。”我悻悻地答他。其实我还想跟他分享一下关于在音乐厅门口租个摊档卖萤光棒的预计利润分析。不过见他意兴阑珊的,只得作罢。
“我们去粥城吧,我知道有一款生滚粥做得很地道,你一定会喜欢。”WILLSON一边绑安全带一边说。
“好啊!”从来不懂《深蓝午夜绽放的颓废美丽花朵》的小资情调的我很少在外面待到这么晚,而且还是跟他在一起,所以很雀跃。
车刚刚驶上环市路,WILLSON的手机开始唱歌。见他按耳机接听,我不想听他讲电话,于是把头转向车窗外数路边的电灯柱赌单双数。虽然如此,我还是听出来他这通韩语电话语气有些激动。
“对不起,我没办法陪你去宵夜了,我在前面放下你,你自己打的士回去,好吗?”这是WILLSON挂掉电话后讲的第一句话。
“嗯。”我除了说这个字外还能讲什么。其实我很希望他可以跟我解释些什么,可是他一点这方面的意思都没有,我只觉得自己被他排斥在他的世界之外,那一刻,我觉得他离得我几亿光年那么远,这种感觉让我非常不安。
互道一声晚安,推开车门我打算下车,突然听到他叫我:“笨女人!”
“干嘛?”我回过头,正正被他用唇封住,身体变得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也动不了。他的唇软软暖暖的,象熨斗把刚刚毛燥起来的情绪抚得服服贴贴,连最后一丝不快也被连根拔起。
直到他的汽车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我才把挥动着的手放下,一看表,坏了,快9:45了,不知道赶不赶得及最后一班巴士。好在是穿波鞋出门,我开始了我的午夜狂奔。
第一部 第九章
这已经是我第N次拔WILLSON的电话了,可是语音提示他还是关机。坐在对面那个圆脸警察看我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孤疑,自小培养的对制服的敬畏心理加上永远打不通的电话让我愈发心虚。刚才把那个被我揍得半死的倒霉流氓拖进派出所时候的理直气壮正在一丝丝游离我。要不是那个缺心眼儿的家伙一进来就鼻青脸肿地地全招了的话,我估计现在抱着头蹲地上那位肯定是我了。唉,也不知道今天晚上谁更倒霉,跟WILLSON的宵夜没吃成不说,走半道儿还碰上一个想占我便宜的臭流氓,本想海K完他一走了之免得麻烦的,谁知道旁边有好事的报了警,我要一走就好象理亏了一样,只好等110来现场。谁知道到了派出所里录口供的时候才发现我今天出门的时候居然身份证和暂住证统统没带出来,打电话回家,这么晚了亦柔也不在,不晓得这丫头最近在疯忙什么。打夏萌萌和WILLSON的电话全都关机,剩下我再也找不到一个跟我的交情深到我可以这么晚还厚着脸皮打电话给人家的。一时之间我好象连找个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人都没有。
那个警察又在看表,我急得脑门沁出一排细细的汗来,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那个24小时STANDY BY的承诺,居然真的一打就通,刚响了一声就听到尹天与在里面:“喂!”
我立刻如蒙大赫地对着电话叫起来:“尹天与,快来救我!带上护照!”
尹天与真的很上道,来到之后只一会儿,就跟刚刚还一脸公文的警察叔叔伯伯们拍肩抱膊地称兄道地了。听说那个小流氓想告我伤人,他又去了一趟单独关着那个混蛋的小房间做了一通安抚工作,直到把所有手续搞掂只用了半个小时不到。那些治安精英们不但热情地把我们送出门,还直夸我为民除害,是时装版的花木兰。
尹天与一出门就憋不住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问我:“那个小子真是瞎了眼了,居然去触你的霉头。你是碰巧还是真的有这么好身手?”
我忍不住有些得意:“你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连续三届的少儿武术冠军吗?”
“失敬失敬。不过刚刚听阿SIR讲,这家伙很变态,之前已经对至少三个女孩子下过手了,有一个还不满16岁。”
我听得血脉贲涨,咬牙切齿地说:“早知道我刚才就一刀剪了他!”
“放心,他现在跟被剪了也差不多了。”尹天与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脸上有的冷峭之气一掠而过,虽然只是一闪即逝,仍然看得我打了个机伶,我立刻联想到他在那个小房间里待的那几分钟:“你对他干了什么?”
尹天与向我一鞠躬抱拳道:“不才跆拳道一级,也就是通常说的红带加黑杠。干得不多,不过那个人渣或许从此不举而已。”
我们两个相视大笑,尹天与搂着我的肩膀说:“走吧女侠,陪我祭祭五脏菩萨吧,好久没这么爽过了。”
“你这么干会不会有什么麻烦?”我有点担心。
“放心好了,那些伤全入了你的数了。”尹天与说得心安理得。
在一片刀光剑影里听到尹天与的惨叫:“别以为我真的不打女人,你再来我真的还手啦!”
好象是转了无数个弯,直到我被搞到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尹天与才停下车,我这才发现被带到一间大排档:“小器鬼,你最近很不掂吗?居然请我到这种地方吃东西。”
“你试过这里的铁板烧青口再批评吧。”尹天与一边坐下一边很熟络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把滚烫地茶水倒进我面前的碗里,把碗筷杯碟全洗了一次,然后再洗自己的。
三十多岁的老板娘扭着大屁股走过来热情地招呼:“帅哥,来啦。”
尹天与快活地笑着说:“今天的青口新鲜的话来一份,还有话梅猪手,另外……”
“好了啦,吃不完浪费!就来这么多好了。”我打断他,跟老板娘说,正好接到老板娘抛剩下的半个媚眼。
“干嘛,我请客,又不用你埋单地。”尹天与不甘心。
“这与钱包无关,我最见不得浪费厨师心血的事,就算是给了钱买下来也不可以。”我据理力争。
“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吃不完可以打包回去的嘛。”老板娘眼见这只水鱼手到擒来却被我临门搅局,气得干打嗝。
“算了,再给我两瓶啤酒吧。”尹天与让步。
“可是你要开车还喝什么酒?对不起,啤酒不要了。”我冲老板娘直摆手。
“天呀!你是什么女人呀?!也就只有WILLSON才受得了你。真的谢谢老天爷抬爱让WILLSON那个闷骚倒霉蛋把你追走了,要不然我落你手里还有全尸的?!”
“落我手里?哼,你哪有那么好福气,酸葡萄!不过我警告你,不许在WILLSON面前这样讲我的坏话,不然我生劈了你!”
“好了好了,我看见你的肩上停着一只幸福的青鸟了。不过讲良心话,我真的开始有点同情WILLSON了。”大排档的桌子差点被我们给踢翻了。
“真是不知道感恩。我可是刚下飞机回到家不够一个小时就飞奔出来拯救你了。”
“刚下飞机?你又跑哪儿涂毒无知少女去了?”
“喂!你好了喔,什么涂毒无知少女?我是去柬埔寨的吴哥窟了。”
“喂,你一直这样不知疲倦地全世界来去,不会累啊?”我忍不住长期以来的好奇问他。
“不会啊,很简单,对你们而言工作是你们人生的事业,而对我来说,享受生命是我的事业。”
“不知凡间疾苦,等你三餐无以为继的时候就知道什么叫人生的事业了。”我嗤之以鼻。
“干嘛总是小看我?我周游世界用的全是自己的血汗钱,你以为我随时揣着公司的支票簿去猎艳吗?”
“你休想以此让我对你肃然起敬,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花花公子。”
“喂,你这叫偏见耶。做人公平一点好不好?在你眼里就只有WILLSON才是男人吗?”
“那当然,而且还是很完美的男人呢。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什么叫做POWER。”
“你死了!你死了!中毒这么深,要是有一天WILLSON跟你分手你不会泼他漒水吧?”
“当然会泼,不过不是泼他而是泼你,谁叫你这么乌鸦!”我气得牙痒痒,端起面前的啤酒又是一口。
“而且还是只很色情的乌鸦,”我吞下酒补充:“我怀疑象你这种人连母蚊子都不会放过。”
“干嘛,我哪有这么没品。只不过我喜欢生命中所有美丽的东西,象1978年的TAITTINGER香槟酒标、cream cheese,或者三月富士山下的烂漫樱花、热纳亚的街砖……包括美女。所有这些美丽的东西可以让我切实地体验到活着是实在和快乐的。”
“那做人总有身不由已的时候吧?那你怎么办?”
“所以呀,我会用三分之一的时间做牛做马,三分之二的时间拼命享受生活。”
“那你工作的时间不是很少?难怪一张支票让我跑了那么多次。”
“拜托,干嘛那么记仇啊?是你自己背运,那段时间正好台湾那边公司有状况才耽误了过来的时间的好不好。”
“我不管,反正在我眼里你就是没有责任感。”我端起酒杯又是一口,“不过,唉,我哪有喝资格说你,我比你要糟糕多了,还撬人墙脚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第一次拍拖怎么就变成第三者了!”
“乱讲了啦。你哪有撬什么墙脚,这个事情你情我愿,只要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别的人才是真正的第三者呢。”
“跟WILLSON在一起的时候,我一点想不起来别的什么事,可是一个人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不想起那个叫崔五月的,其实我很心虚,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怀疑我有没有做错事。可是想到跟WILLSON分手的话,我这里,”我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这里会很痛。”
“大小姐,你想太多了啦,事情没那么严重。看来你真是没拍过拖。我告诉你,我曾经试过跟有男朋友的女生交往,还在西门町跟她男朋友打了一架,打得我在医院躺了两个星期。”
“哈?什么?你不是告诉我你是跆拳道一级吗?”我想象他被个打成变形金钢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对方是台北散打王啊。不过他也好我不到哪儿去,比我在医院还多待了五、六天呢。”
“I服了YOU,为了泡MM连住院的时间比人家短都可以拿出来斗一斗。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跟散打王成了朋友,那个女生跟那间医院的一个外科医生结了婚。”
“吹牛,我才不信呢!”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信,下次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他。”尹天与一副很受伤的样子。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干杯。”我拿起啤酒杯跟他的酒瓶一碰,仰头又喝下一口。等我省起喝高了的时候,已经想不起来是谁叫的啤酒了,只有脚下东倒西歪着三、四个空瓶子。
至于怎么回到家的我一点也记不起来了,第二天早上一万个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电话吵醒,宿醉以后的头痛还真不是讲笑的。捧着头坐起来,从枕头下把手机翻出来的时候它还在唱歌,这个打电话的人还真的很有耐心。
“喂,哪位?”
“你昨天打我电话了吗?什么事?”WILLSON的声音从好远的地方飘过来。
“啊,昨天晚上,对昨天晚上……”
“算了,我等会儿过来接你上班,有什么你到时候再跟我说吧。”WILLSON打断我的话讲了时间就把电话挂断了,剩下我自己拿着电话发呆。
急急忙忙地洗涮一通,换好衣服出来,见到亦柔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饭厅里咬着面包看报纸。
“你昨天晚上跑哪儿去了,亦柔?我好晚打电话回来都没人听。”
“你呢?几点回来的?我回家的时候发现你还没回来。”亦柔的不答反问,让我有些不舒服。
“我昨天发生了点事。”一时之间我不知道应该从何讲起。
“算了,是火坑也是你自己要跳的。”亦柔闲闲地说。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开始,我觉得和亦柔之间的关系变得有点怪怪的,这让我很不适应。下意识里我觉得应该检讨一下自己做错了什么,所以认为改善的工作也应该由我一力承担:“等会WILLSON过来接我上班,一起走吧。”
我很怕亦柔会一口回绝我的努力。好在她只稍停了一停就说:“好吧。”这让我略微好过了一点。
WILLSON见到我和亦柔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楞了一下,但一个字也没说。
坐在车里大家都不出声,让我别扭得要死,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下次打死我再不做这种蠢事了。
“对了,昨天晚上……”我开口想打破难堪地沉默。
“回公司再说吧。”WILLSON毫不留情地打断我,我只得紧紧地闭上嘴。在继续地沉默里,我才发现如果放在过去我何曾会这样?我的样子变得越来越陌生、古怪。不过,也许象广告里说的那样,改变未必是坏事呢,我安慰自己。
跟着WILLSON走进办公室,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说:“还好,有十分钟讲私事。五月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我和你走了样的故事,从昨天晚上开始到今天早上都不吃不喝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我怎么劝也没有用。”
我吓了跳:“怎么可能?会是谁告诉她的?”
“这不是重点,麻烦的是她不是从我那儿听到的,这让整件事都变了性质,她一味地钻牛角尖不肯接受我的说法,特别是我跟她说我喜欢的是你的时候,她的反应大到我完全没办法想象。”
“那怎么办?”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唉。不过我已经叫人看住她,应该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我看事情要尽快解决才行。我明天就去汉城跟我父母亲认真地谈谈。”
“可是,”我有点动摇:“你真的确定我们要这么做吗?”我第一次真切地看到我和他之间的问题原来那么大,那么多,那么难搞。
“笨女人,你不是想落跑吧?过来。”我乖乖地走过去,让他抱住,感觉他抱住我的双臂在不断加力,箍到我的身体好象要断掉。虽然很难受,但我闭上眼忍着,听到他用韩语在我头顶耳语着:“我的爱,给我力量,如果因为你需要我要做个罪人,就让我们在地狱里永生。”
我突然觉得好心疼,我的出现带给他的快乐跟痛苦比起来就如沧海一粟,我到底有没有做错?这真的是我想得到的爱情吗?
“如果有一天,你受不了了,想结束的话,就发条短信给我吧,没有关系,我可以接受,毕竟这之前的二十几年没有你,我也活得挺好。只是请你千万不要当面跟我说分手。”我轻轻说。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会跟你分手,这辈子不会,下辈子也不会,永远都不会。你也不许跟我分手,连这样的念头也不许有,听到没有?”
我点点头,可是他还不放心,一定要我起个誓。
“好吧,如果我有跟林英硕分手的念头的话,就让我下辈子变棵菠菜,风吹日晒被粪淋,最后还要被人掐头去尾油滚火烧。”
“你发的这个誓毒是够毒,可是我怎么听着这么不踏实?”WILLSON有点疑惑地问我。
“怎么会呢?”我嘴上答着心里却在偷笑,下辈子?下辈子就算变只猪又怎么样?与我这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何干?
快下班的时候天空突然变得漆黑一片,连马路上的汽车都不得不在下午五点钟就亮起了大灯,倾刻间大雨如注,这鬼天气,说翻脸就翻脸,连招呼都不打。WILLSON有应酬,一早就走了,他是开车来去的,不带伞应该没问题吧?对着雾蒙蒙的窗外,我皱了皱眉毛,回到办公桌前继续写交回香港总公司的预算报告。
“好姐姐!”亦柔突然跳到面前,把我吓了一大跳。
“臭丫头,吓死我了。”我抚胸骂她。
“下班了,一块儿走吧?”
“我还有活要干呢,你先走吧。”我急于接上刚才被亦柔吓断的思维,挥挥手让她先走。
“那我在这儿等你好了,反正我也没带伞。”
“我不知道要到几点呢,饿坏你的。”
“没关系,今天正好拓展部的人请喝下午茶,我吃了两个葡挞,到现在还饱着呢。”
“喂你跟喂猫一样。那好吧,你自己在那边玩儿电脑吧。”说完我就不再管她,进入物我两忘的境地。
等我把报告写完,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一抬头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了。这才想起亦柔还在等我,四下里一望,发现小姑娘已经在旁边的办公桌上趴着睡着了,脸蛋红红的。这丫头,还真能睡。我走过去拍醒她,“乖,起来了,我们回家了。”
亦柔慵雅地伸了一个懒腰:“呵--,居然睡着了也会肚子饿。好姐姐,几点了?”
“九点了。”我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走吧,我们吃饭去。”
“可是我肚子好饿,饿得走不动了,有没有泡面吃呀?让我先解决一下问题嘛。”
看着她一脸的赖皮样儿,我无可奈何地说:“活该,谁让你非等我不可。算你运气好,我预着加班吃的炒面还有几盒,我这就给你弄去。”
我在茶水间忙了一通,把炒面泡好,滤了水,调好酱料,想想这样太干了也不好吃。东找西找,居然给我在橱柜里发现一包紫菜虾米汤料。正好冲出来给我们两个人一人一半。
“开饭啦。”我大呼小叫地端着热气腾腾地汤、面走进办公室,亦柔勿勿忙忙地跑过来接手:“怎么那么久呀?”
“饿坏了吧?材料有限,将就着先填填肚子吧。”我也饿坏了,三下五除二就把炒面吃得干干净净的,再把汤倒进肚子里,这才觉得还过魂儿来了。再看看亦柔,刚才拼命叫嚷着肚子饿的,现在只吃了半碗炒面就喊饱了,倒是把汤喝得一滴不剩。
“唉,我要是农民伯伯,看到你这么浪费,饿死也不会把粮食卖给你。”我很觉心疼。
“那人家吃不下嘛。你非要我吃完我会呕的。”亦柔一跟我撒娇我就没折了,我这人从来就是吃软不吃硬。
回到家,洗完澡出来,我翻出最喜欢的动漫《城市猎人》来看,亦柔嫌闷回房玩电脑去了。我正看到孟被香拿着大锤追打得全世界飞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原来是有客户看到我在网上商店寄售的个性拖鞋要跟我拿货。在电话里一通讨价还价,最后比我心目中的底价高出五个点的价位成交。因为交易信用由网站负全责,所以对方很爽快地问我拿了银行帐号,说是明天就汇钱过来,款到发货。一放下电话,我几乎快乐翻了。这是我开设这间网上商店一个月以来的头一笔生意,而且可以算是大生意。虽然当时跟那个北京的同学死乞白咧地买下这个品牌的个性拖鞋在华南地区的代理权的时候我就有信心这种货在广州有市场,可是静寂了这么长时间几乎让我想打退堂鼓了。没想到今天终于有人买我的帐了。我抓起痞子就是一通狂吻,搞得一脸口水的痞子在半空中就手脚并用地开始给自己洗脸了。
电话又响,不是吧,又有生意来?今天晚上莫不是我的黄道吉日?我一把抓起电话:“你好,请问您需要多少双拖鞋?”
“什么拖鞋?”WILLSON莫名其妙地在电话里问我。
“呵呵呵,知道就是你,跟你开玩笑呢。你在哪儿呢?”我干笑两声急急引开话题,免得给他知道我在炒更。
“我刚到家,看看你在干嘛。”
“我?我在跟你讲电话呀。”我发现我们两个真是有够无聊的,拿着电话尽讲废话。
“五月怎么样了?”我想起这个话题就头痛,可是偏没办法装聋作哑。
“肯吃点东西了,只是还是不肯见我。也许这样也好,我打算等这趟从汉城回来就搬出去住。”我从他的声音里只听出惆怅一片,“也好”的情绪却是一滴不见。
“机票买好了吗?”
“嗯。”
“你自己要小心一点,如果你爸妈不答应你就先回来再想法子,千万别硬来。”其实我并不是真的太担心他,因为在我的认识里的WILLSON是聪明、冷静、骄傲的,因此也是无所不能的。
“我知道。”
讲完这句话,两个人就突然都不作声了,过了好久,WILLSON在电话那头轻声问:“怎么了?干嘛不说话?”
“因为,我想听你呼吸的声音。”我老老实实地回答他。
“我想你,笨女人,我好想抱抱你。”WILLSON低沉的声音有些滞滞湿湿的:“出来吧,现在,我想马上看到你。”
站在路边等WILLSON的时候,我心如鹿撞、双颊潮红,期盼的心情从未试过如此急切,心里惴惴不安地担心他会半路上坏车,又担心他违反交通规则给阿SIR扣人扣车,担心……总之就是好怕有任何的意外会破坏我们的约会。好不容易望到他的车灯向这边射过来,我的心总算安定了一些。
打开车门刚刚坐上去就被WILLSON一把抱住,紧得让差点我窒息。但是我忍住不敢咳嗽,生怕轻轻的一声会让他放开双手,那一刻我甚至觉得就这么死在他手上该是多幸福的事。等我到阎王殿的时候,生死薄的死因上写着“抱死”,阎王爷该不会把我油炸了吧。
“你身上好香。”WILLSON说。
“有吗?”我闻闻自己,果然有股皇室香皂的味道:“哦,我刚冼完澡,是这样的。”
“不是的,这种香味很特别。”
“既然是这样,闻一次十块,只收cash不收支票,款到再闻。”我伸大手板。
WILLSON真的掏出一张一百块钱的美元给我说:“我买月票,包场。”
我接过钱对着光亮的地方照了照,“没水印的,假钞没收,取消交易资格。”
WILLSON仗着身高很顺手地拍我脑袋:“也没见过你这么不专业的财迷,美元是没水印的。”
“呵呵呵。”我傻笑着把钱很慎重地放进钱包里。
“你出来见我干嘛还带钱包?”WILLSON奇怪地问我。
“干嘛跟你出来不带钱包?万一你在路上跟我吵架了把我踢下车我总得有钱做巴士回家吧?”我更奇怪他会问这么没智商的问题。
“你总是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要伤到你还真是很难。”WILLSON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当然,能对自己负责就是对周围的人负责了。对了,你们家有没有1米5的箱子?”
“干嘛?”
“我不想明天看不到你,不如你拿个箱子把我装进去,我跟你一道去韩国好不好?反正我还没有出过国呢。”
“别傻了。别以为我不在你就可以偷懒了,这几天的JOB我已经安排好了,放在TINA那里,你明天看到别晕菜。”
“你的中国话现在越来越地道了哦,还知道讲’晕菜’呢。”
“什么话,我本来就是中国人。”
“那你又开现代车?”
“因为我是韩国人呀。”
“那哪个是你的祖国呢?”
“我很幸福,祖国这一栏可以写两个地方。”
我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于是耍赖要他陪我在车里坐一晚,却被他理智告知明天是早机,而且“我们拥有大把待在一起的未来。”
恋恋不舍地目送他的车消失在拐弯处,我的心突然没理由地慌乱起来,下意识地朝着他的方向紧追了两步。
第二天,回到公司,我才知道WILLSON不是讲笑的,工作果然多得让我喘不过气来。刚去财务部拿了报表,又要参加拓展的西拓会议。我趁着开会前的时间回到办公桌前喝口水,谁知道桌面的电话又响了。
“我是李好,请问哪位?”我拿起电话。
“你好,我是崔五月。”对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却让我猝不及防。
“哦,你……你好,有什么事吗?”我心虚地问,心脏开始横七竖八地乱跳。
“见个面,可以吗?我在名都酒店2713房等你。”
“现在吗?可是现在我在上班。”我可不想请假。
“那我等你到12点半。”崔五月好象吃了秤铊。
“好吧,我一定准时到。”我叹了口气,知道躲不是办法。
我准时到了27楼的这间套房门口,真是搞不懂这些有钱人在想什么,不就是找情敌谈判嘛,还要到五星级酒店开间套房,一天的租金可以买部250万像数的顶级数码相机了。
我刚想按门铃,却发现门没锁。我敲敲门,没声音。我试着推开门冲里面喊:“有人吗?”
“进来吧,我在这儿。”崔五月的声音听起来好象穿过了几个房间的样子。
我走进去,我的妈呀,这间套房大到居然连厨房都有,厅里好几个门,我站在那儿一时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往哪儿去。
崔五月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个门旁边,依然一身白裙,干净漂亮得让挤巴士挤得一身臭汗的我自形惭愧。
“过来这边吧。”崔五月向我招了招手,就转身领头往里走。我跟着她转出两道门,眼前然一亮,这才发现,原来这间套房还带一个大大的露台,下面是车水马龙的马路。
“我来了,有什么事你就讲吧?”我防备地说。
崔五月背对着我站在露台边,看不到表情地说:“你和英硕哥是真的吗?”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面对面地当第三者我还是觉得底气不足:“崔小姐……”
“叫我五月吧。”
“五月小姐,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和WLLSON之间我们……”我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一个明明有关但又完全无关的人告白。
“你离开他好不好?你离开我们好不好?你要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离开英硕哥,我可以拿任何东西跟你换!”
“对不起,我没办法答应你,我走不掉。除非WILLSON告诉我他不要我了,我一定走。”
崔五月的肩膀不经意地一抖,突然她一步跨出了露台栏杆站在那里,风好大,吹得她的白色衣衫象面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
“五月,你快回来!”
她涩涩地笑了笑,指着我说“难道你不知道从英硕哥告诉我他爱的那个人是你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回不来了吗?”
“不要,五月小姐,我可以离开,我真的可以离开,我马上离开好不好?该走的人不是你,是我,对不对?”我着急地喊着,生怕因为我耽误了五月的哪怕是一线生机。
崔五月闭上美丽的眼睛摇了摇头:“没用的,你走得出这个城市甚至这个国家,但是走不出英硕哥的心。”
我无言以对。
站在楼边的五月摇摇摆摆,好象被狂风撕扯着的百合花。她微微睁开眼轻声说:“再见了,英硕哥,我不会祝福你们的。”
我预感不对,再不管什么后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眼前的五月伸开手仰身向楼边跳下去。我冲到楼边探出大半个身体刚刚好够抓住五月的一只手。对于只有四十公斤的我来说,170公分的五月虽然很瘦但也相当沉重,更何况她一心想死,被我抓住了手还想挣开。我拼尽全力用两只手抓住她不肯放,大声冲她喊:“我不爱林英硕的!你听清楚,我不爱林英硕!”
还是这句话比较有效,五月停止了挣扎,从下面抬起望住我有些愤怒地质问我:
“为什么?我英硕哥那么优秀的人,你怎么可以不爱他?!”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眼下这位比我还难搞:“其实我另外有喜欢的人,你知道吗?这个秘密我一直没有说,就是怕说出来伤了WILLSON的自尊心。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是知道的。”
“你不是骗我的吧?”
“骗你干嘛,他的照片就在我的钱包里,你上来我给你看呀?”
“那是真的吗?那可怎么好?英硕哥该多伤心呀?”
“所以呀,”我咬着牙死撑着说:“你千万不能就这么死掉呀,要不然到时候谁来照顾他,安慰他呢?你是知道的,一向他就只听得进你的话的。”
“可是现在怎么办?你能不能大力点把我拉上去?”我一听,知道她终于暂时不肯死了,不由松了口气,然后试着往上拉她,这时才知道大事不好:为了拉住她那只手我已经将自己的力量用到尽了,最倒楣的是我大半个身子都在楼外面,别说眼下没力了,就算有力一使只会让我们两个同时掉出去!我不竟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这么赔给她,我那藏得严严实实的存款可就算是捐给中国人民建设银行了,我终于有点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我一边跟自己说别慌,一边稳住手,尽量让越用越少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这幢楼是在市中心的繁华路段,只要能引起下面人的注意我们就有救了。“五月,你那只手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手表、戒指什么的都可以。”
“没有。我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她大小姐倒是答得理直气壮得很,却把我恨得牙痒痒—什么都不戴你还跳什么楼嘛。眼睛一转,我看到她穿的做工精致的平底软布鞋:“五月,你听着,现在你轻轻地拿右脚把左脚的鞋子蹬掉,对,一定要轻轻的,不然我们两个都没命了。”尽量让越用越少的力量集中在右手上。这幢楼是在市中心的繁华路段,只要能引起下面人的注意我们就有救了。“五月,你那只手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手表、戒指什么的都可以。”“没有。我从来不喜欢戴这些东西。。”她大小姐倒是答得理直气壮得很,却把我恨得牙痒痒—什么都不戴你还跳什么楼嘛。眼睛一转,我看到她穿的做工精致的平底软布鞋:“五月,你听着,现在你轻轻地拿右脚把左脚的鞋子蹬掉,对,一定要轻轻的,不然我们两个都没命了。”“要是实再抓不住的话,你就放开我好了。”五月的手抖了一下说。“不行,”我答得很干脆:”我们两个谁放手谁就不能再见WILLSON了。你听好,在你从那个地方离开之前,我是不会松手的,如果你还要往下跳的话,我只有跟着你一块儿跳了。反正你们家有钱,去阴曹地府一路上的费用就由你负责打点好了。”
五月很顺利地扔下了一只鞋,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没有人上来,我感觉自己的右手都快要断掉了。我估计鞋没砸中什么人。于是叫五月又脱掉了另一只鞋,这次鞋掉下去片刻就听到下面传来一片人声,“有人抬头在看我们了。”五月的话让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我知道再坚持一会儿我们两个就都有救了。可是我身上的力气已经消耗怠尽,开始还有冷汗冒出来,这儿会只觉得全身冰凉,意识开始模糊起来。我知道我这是虚脱的前兆。而在下面的五月却完全感觉不到危险的逼进,还在天真地说:“待会儿等他们救了我们出去我带你去吃日本菜好不好?你爱不爱吃紫海胆刺身?”
我不敢开口说话,怕连最后一点点力气都被浪费掉,只能用意志不停地命令自己:抓紧那只手,抓紧那只手。不知道是过了一千年还是一万年,终于有人声从我背后传过来,我已经不知道我们是被谁怎么拉回来的了,只是耳朵边不停地有人跟我说:“把手松开,把手松工。”然后有人使劲地掰着我的手指,我只是奇怪:我明明已经松手了,他们怎么还要我松手,然后我的世界就此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中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陌生的灰白色天花板。
“你醒了?”尹天与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超大、超变形,把我吓了一跳。
“干嘛你?这是哪儿?”
“医院。”
“崔大小姐怎么样了?”
“她除了被你抓住的地方有点红肿之外没什么事了,我想送她回家她不肯,非在外面等着,说要看什么照片然后跟你去吃刺身,喂,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我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天呀!这是个什么女人呀!!!好歹我也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吧!怎么倒象我的催命鬼呀。”
“要什么照片?”
“在海拔三十层的地方,半悬空的我对住完全悬空的她说另有爱人,照片就在钱包里。”
“你怎么可以骗她?从来没有人忍心对她说谎话的!!!”尹天与很吃惊地说。
“怎么可能?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谎话?难怪那么好骗了。”我恍然大悟。开始我还以为我真的有点骗人的潜质呢,原来是对手没有作战经验。
“那你现在怎么办?骗了她第一次然后再继续骗她第二次第三次?”
“那不然怎么样?难道你愿意到天信下面捡我和她的手手脚脚?”
“不行,这样子根本就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烦得想把被单扯上来盖住脸,谁知道右手一动痛得我一点儿劲儿都使不上。尹天与按住我的右手:“别乱动,医生说你这只手拉扯过度,短时间内不能用力。”
我用左手盖住脸:“天呀,这件事不是已经街知巷闻了吧?公司里热闹坏了吧?大新闻喔,总经理跟助理通奸,未婚妻不堪受辱,跳楼雪耻。难怪有那么多前辈忠告我们不要在公司谈恋爱呢。”
“你不做黄色小报的编辑还真是埋没了你耶。”
“这种时候你还拿我开涮?!”我怒目相向。
“好了啦,幸亏五月第一时间打了我的电话,所以除了我们三个以外没有人知道真相,都以为那是个意外。”
“那还好。”我放心地说。
“那你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跟五月说实话?”尹天与问。
“那怎么行?医院的楼层可不低,而且我现在手一点儿力也使不上,难不成这次换你拉住她?管她的,骗住了再说,免得再生意外。可是哪儿去找个男人出来呢?”我头疼地说。尹天与看我眼睛在他身上瞟来瞟去的吓得五官错位地大叫:“别打我的主意!”
等崔五月走进来的时候我感觉到尹天与被我紧紧握住的右手往外狂涌着冷汗。我顾不上答理他,冲五月扮出非常到位的羞涩说:“呶,你也不用看我荷包里的照片了,真人都在这儿了。”
说实话,崔五月受惊过度的表情让人挺不落忍的。可是事情到了这各地步我也没办法半途而废了。
“怎么会是天与哥的?天啊,你怎么对得住英硕哥?!还有你!”她指住我:“英硕哥那么喜欢你,你却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情?!他哪一点比得上英硕哥?你们,你们……可耻!”这时候,崔五月的中文水平已经完全无法让她淋漓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了,所以有点儿语无伦次起来:“你们让我恶心!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们了!永远也不要!我要告诉英硕哥!让英硕哥也永远不要再见你们了!”大小姐讲完不顾一切地夺门而出,剩下我和尹天与面面相觑,傻了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我发现尹天与的脸上居然有点潮红,瞧把他吓成那个样子,我忍不住咧嘴想笑。尹天与醒过来一把甩开我的手:“我得马上买飞机票走人,免和等WILLSON回来砍我!”
“崔五月真的很好骗啊!”我还是有点回不过神来,“真的从来没有人骗过她吗?”
“那你刚才对着她讲话的时候有没有一种犯罪感啊?”
“有啊!我差点就讲不下去了。”
“你这个女人真的很可怕耶!”
“还好啊。你真的要走?”
“废话,而且有那么远走那么远!”
“那你这个奸夫是当定了。”我笃定地说。
尹天与不愧有320的智商,马上就明白我的意思了,气得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先杀人灭口好了!”
第一部 第十章
WILLSON当天晚上打电话给我,声音里有丝气急败坏,他刚一听我讲到崔五月跳楼的惊险瞬间,隔着那么远我却立刻敏感到连他的呼吸乱了。我还没来得及讲到下一个字,只听到对面他突然地咆哮:“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我!”“咔嚓!”一声,听筒里就只剩下急促的“嘟嘟”声了。
我不知所措地挂掉电话,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望向窗外,城市的轮廊很磨糊,只剩下一片光晕在黑暗里象中国画一样被研开。本来身体有些困倦想睡了,可是又担心睡着了会错过WILLSON打回来的电话,于是似睡非睡地半挨着床头,却终于还是理智敌不过身体地睡着了,不停地做梦,等第二天我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痛,害我转动脖子都得小心翼翼地,怕太大力会把脑汁儿给荡出来。我刚打开房门想去洗手间,迎面碰上亦柔。只见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直直盯住我吊着绑带的右手上,我赶紧解释说:“习惯性脱臼,习惯性脱臼。没事的。”
“好姐姐,你没注意到自己一讲谎话就会用左手摸鼻子的习惯吗?”亦柔一点不留面子给我。
我下意识地把左手从鼻子上拿下来时,才意识到自己被这丫头给耍了,真是败给她。
“唉,好吧,我坦白,我被人捉奸在床,给人家明媒正娶的那一个一顿暴打成这样。”我嘴上毫不在意地调侃着,可是一遇上亦柔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舌根却蓦地泛起一阵苦味。
从在办公桌前,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提醒自己现在开始专心做事。阿策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我WILLSON回来了,不过要在家办公,让我把今天要处理的文件全部MAIL到他的邮箱里。
他回来了?那他昨天晚上是连夜赶回来的了?可是他在电话里却没有告诉我一个字?!心里的不安愈来愈浓重。但是我的手并没有停下来。直到下午差不多要下班了的时候也没有接到WILLSON的电话,我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拉扯成了细细的一条随时会断掉。
“叮……”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吓了我一跳,想着可能是他,略迟疑了一下我迅速抓起话筒:“喂……”“喂你个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沉得住气?”话筒里夏萌萌的声音比平时高了三度。
“怎么了你?”我莫名其妙,心脏却因为巨大的失望还在狂跳。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什么都别说了,你马上到五羊新城的绿茵阁,我在这儿等你。”
我叹了一口气,打了电话给林亦柔说不回去吃饭了,这才往五羊新城赶。下班的高峰期,等我赶到的时候夏萌萌已经将一块五成熟的牛扒大卸成N块了。
我饿得头晕眼花,忙着叫了一客星洲炒饭——土包子如我,离了米饭一顿饭等于没吃。
“你到底还有没有把我当姐妹?跟太子爷搞上了居然连我也瞒着?我不管哦,这顿饭你埋单。”
“你怎么知道的?”我大吃一惊。
“你偷吃不抹嘴,全世界都知道这回事了。你还真有办法哦。”临了她还朝我挤了挤那对金鱼眼。
全世界都知道了?怎么会这样的?我几乎晕倒。
可是夏萌萌没有一点打算放过我的意思,一个劲儿地刨根究底我们进行到什么程度了。
我这儿正烦着呢,她还跟着瞎起哄,我忍不住发脾气:“大小姐,你是扮纯情还是装糊涂呀,人家家里现摆着个正室呢,我这最多算是个插足不遂的狐狸精。”
“你少来,别埋汰人家狐狸精了,狐狸精都你这寒碜样儿还用良家妇女们操心?!当然如果换成是我那就叫恃靓行凶了呢。””
我干脆闭上嘴免得自取其辱。
“我告诉你,即然做了第三者一定要把奸情进行到底,这是一场战争,对你而言赢得起输不起,最后要是当不了老板娘,那你在这间公司甚至是这个圈子算是彻底完蛋的了,你有没有心理准备?”夏萌萌忽然换了一副嘴脸,一本正经地跟我说。
“没有。我要的根本不是一场战争。”在心里闷了一天一夜,我终于忍不住想要倾述的欲望,“跟他在一起了以后我才知道什么叫嫉妒,这种感觉很不好。我突然间发现,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他?我没试这样抢一个除了钱以外的东西,我虽然暂时还没有泼妇的行为,但是已经有了做泼妇的欲望。我真的很怕会给我和身边的人带来伤害。再然后是猜疑,特别是我认定了的人,这样倾心相许,可是他回了广州连电话都不给个我的时候我对他的的信任跌得粉碎。我最难过的是我总在他的生活之外猜度他的需要,这让我痛不欲生……”讲到这里,我哽住了喉咙,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是泪如泉涌。
“别哭,别哭,”夏萌萌好象是第一次见到我梨花带泪的模样,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给我张纸巾!”我吸着鼻涕说。
“给!”夏萌萌缓过神来一边递纸巾一边说,“瞧你,傻了不是?看不开了不是?我告诉你,没什么大不了,虽然说硬件可能你比韩国美女差了点,可是只要你脱光光了往总经理面前一躺,那就只剩下两个字‘拿下’!”
“卟!”我一口橙汁全吐在了地上。
“怎么着,让我猜着了不是?你们还没互通款曲吧?”夏萌萌一脸得色,声音响彻餐厅。
“你几时学来了如此文雅的潜词?”我差点就要对她肃然起敬了。
“哦,最近有个野鸡大学中文系的教授在追我,一天到晚对着我叽叽啾啾的,我也不懂他想跟我说什么,只是以前一直以为现在人讲一句话比以前的人至少多十个字,从他那儿倒学会了原来古人也有比我们啰嗦的时候,硬管做爱叫互通款曲,你说好笑不好笑?”她一边讲一边自顾自咯咯地笑弯了腰。
我发现我真是有病找了这么个二百五来抒情。
“听你这么说开始觉得自己还不错了。”我摇头叹叹息。
“为什么?”
“自从跟你做同事开始,我就不断地反省自己在人品方面有什么缺失以致上帝要派你来跟我做同事来惩罚我?”
“死鸭子嘴硬,还有心情不带脏字地骂人说明你的心情还不算太坏。”
我咧嘴想笑,忽然想到他可能就这样连再见也不讲就走出我的未来,一阵苦味从嘴角泛出来。
第一部 第十一章
第二天,WILLSON依然没有来上班也没给我电话。我已经没办法保持好象昨天那样从容的态度,但还能克制住自己不主动打电话给他——我怕打电话给他会让他不方便。我已经很自然地将自己放到了一个阴暗见不得光的角落,看来做一个称职的第三者我还是有些潜质的。我有拔过电话给尹天与,但是秘书台留言他不在国内。
下午正是最忙的时候,桌上的电话暴响,我拿起来一听,JOYES冷冰冰的声音直穿耳底:“RUBY,你现在立刻、马上过来一趟。”我把文件锁好,这才向行政部走过去。推开门,很意外地看到横在那里的办公桌后面坐了五个人,JOYES坐在最左边,其余的全是男人,没有一个认识。
“坐下吧。”JOYES用下巴指了指正对着他们的一张椅子,一点介绍的意思都没有。我刚一坐下,就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对面扑面而至,让我不自在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李小姐,”坐在正中一个头发微秃的中年男人终于打破了让人窒息的沉默,“请问你在公司担任什么职位?”
“总经理助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我感觉自己象被猫在爪下玩弄着的老鼠,虽然预感到有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在正常处理程序下公司三粒星以上的机密文件除了你和总经理之外有没有可能让第三个人经手或者看到?”
“在公司里除了我和总经理以外不可能有第三个人看到,因为连打印、复印和寄出全部由我一个人经手。”
“那你可不可以向我们解释一下为什么做为A7126号投标项目投标对手的盛域公司居然在投标前拿到了我们的这份四星机密度的标的?”
他讲话的声音不是很大,甚至还可以算相当柔和,但是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好象一串串炸雷!不可能,这些文件我在处理的时候是十万分的小心的,即使是去洗手间也会先屏保才离开。
我老老实实地说:“我解释不了。”
“OK,那你可不可以解释一下在盛域公司中标的当天为什么你的银行帐户里多了二十万元?”
“嗡!”我的脑袋一下子大了,开标那天是几号?我想回忆,可是一点也想不起来,我连今天是几号都想不起来了!
“那天是8月14号,李小姐不应该没有印象吧。”对方象是洞悉了我的思想。8月14号,我脑子里一下子清明起来,二十万没错,那是我代理的那批拖鞋的货款呀。
“那是我的自己的私人业务款。”
“私人业务款?可是这笔私人业务款却是从盛域公司子公司盛达的帐号上划出来的。”
我仿佛掉进了冰窟窿里,浑身冰凉,因为连我自己都没有办法相信这世界上有这么可怕的巧合。只是嘴巴还机械地张合着说:“不管你们相不相信,我没有做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带出来的,我也看不到周围往夕的同事们眼中的惊诧与鄙视,我的世界轰然做响的只有JOYCE最后讲的几句话:“因为总经理亲自出向总公司翰旋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不向你提起刑事诉讼,请你在十分钟内收拾好你的私人物品离开我们公司的法定经营范围,也希望我们的这次宽大处理能令你自醒、自重!”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出面恳求公司不追究我?难道连他也认为我会这么做?为了区区二十万向人兜售公司的利益和他的信任?我们两个之间一切的一切到最后只值他这样施舍的宽大处理?愤怒令我无法自持地发着抖。
站在办公桌前拉开抽屉,手指突然触到一个凉凉的盒子,原来是他送我的那盒巧克力,我的心脏毫无防备地痉挛了一下,一直麻木着的感觉觉醒过来,这才发现两个高大的保安站在我的身后紧紧盯着我整理桌子,一边不耐烦地看表暗示着我只有十分钟的时间,所有的人都站得远远的,仿佛我突然之间有了麻风病会传染给他们一样。
我不能走!起码不能现在象这样子走出这间公司!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抬起头来了!好象十几年前决定做个有钱人时的决绝,我做了这个决定:我转过身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面对两个保安说:“告诉人事部的JOYCE小姐,我现在决定就这件事报警,公司不追究我,我自己追究自己!”
从拘留室走出来的时候,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从毕业出来做事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价,这一次我为自己的决定付出的代价是第一次的监仓之夜,而且我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广州九月的阳光毒辣而剌眼。走出检察院的大门,眯着眼,我看见夏萌萌远远地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拿了一迭文件猛扇,可是满脑门子闪闪发亮的汗让她依然象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我咬了咬嘴唇把突然涌上来的眼泪憋回去,然后才向她走过去。
“干嘛保我出来?在里头待着免费食宿,能省不少银子。”我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
“拉倒吧你,就你算盘精?这保费里头早就把你的食宿费用算进去了,比住院还贵呢。”夏萌萌骂骂咧咧的德性,让我一直崩得紧紧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真正松驰下来。
“保费多少?”
“我就知道你最关心的还是个钱字!也不问问我在这儿等了你多久。”夏萌萌痛心疾首地说,然后报了一个数字,吓得我差点一跟头!
“怎么这么贵?你哪有那么多钱?你不是去做那个……”我狐疑地上下瞄住她。不怪我这么想,夏萌萌跟我是两个极端,通常是挣两个花三个的,手头从来攒不下钱,银行存折从来没超过三位数过,这我是知道的。
“去你的,每天晚上我依然只是以诱惑男人的姿态诱惑着蚊子。”
“那这钱是哪来的?”
“听说你把自己给弄这儿来之后我就赶过来了,可是一打听保费这么高,我只好回去想办法。直到昨天晚上我才联络到我认识的唯一一个有可能借到钱的有钱人‘尹小开’,这不,律师也是他请的。”
“回去我就还他钱。”此刻所有与WILLSON有关的人事于我都是血淋淋的刺激,何况与他如此老友的尹天与,在我的感觉上仿佛这钱不是尹天与借的而是从WILLSON的钱包里掏出来的一般。
“你拿什么还?你所有的银行户口全部被冻结了。”夏萌萌毫不费力的一句话让我立刻闭了嘴。是呀,连钱都没有的时候还谈什么清白与自尊。我不算一个聪明的人,但至少我很明白事理。
“走吧,先海吃一顿再说,以后的事待会儿再想。”
“我没钱了,这顿吃你的。”
夏萌萌很义气地拍着胸脯表示吃鲍鱼都没有问题。我发现原来没钱的时候碰上一两个朋友做做无赖也不是太难,当然最好只是偶尔没钱,不然到最后只剩下无赖没了朋友。
刚在酒楼坐下,夏萌萌的电话就响了,我顾着看菜牌没理她,反正她左一个“啦”右一个“耶”的,不过又是在跟哪个丧偶的糟老头子打情骂俏。
谁知没一会儿,就看见尹天与带着一个衣着整齐的年青男人走了进来。
哎,其实我一早就知道必定会有这么一场见面的,只是没料到这么快。我努力了半天也无法调整出一个稍微象样一点的感激的笑容出来,只好听天由命地叹了一口气,准备好怎么回答他的为什么——我相信他肯定第一时间已经知道WILLSON对我免于起诉的“宽大”处理决定的了。
谁知道他坐下第一句话向我们介绍了年青男人是姓唐的律师之后,从休闲裤里掏出几张收据来对我扬了扬说:“这是我帮你垫支的保费和律师费,记得官司一完就得还我。”
“可是我没钱了。”一想到我那些血汗换来的存折我心痛得难以自持。
“谁说你没钱?官司完了以后你帐户上的那些钱一解冻你不还我钱想怎么?”
“你就知道我一定会赢?你不怕那件事真的是我做的?”我眼睛一下子变得贼亮紧紧盯住尹天与。
尹天与毫不退让地与我对视着说:“我知道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以你的智商和胆商操作不了这么高难度的CASE,虽然你想钱想得发疯。”
虽然听得出来他又在揄喏我,可是三十几个小时以来,面对一大堆铁一般的事实连我自己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干过的时候居然听到有人说他相信我,我恨不能抱着他痛哭一场。
我慌忙低下头抓起茶杯就往嘴巴里灌,免得别人发现我的失态。
尹天与一脸得色地把脸凑上来说:“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冲动以身相话呀?”
“卟!”我的老毛病又犯了,一口含在嘴里的茶直喷过去。说是迟那是快,只见尹天与敏捷地往侧后一仰,堪堪躲过,却不放心,依然拿眼在身上一轮检查,掸掸身上雪白的T恤连说:“好在好在,没搞脏。这可是我新加坡女友送的。”
这厮还满有台型的——我禁不住暗暗喝彩,一边用手背把嘴边的茶水抹掉,抬头一看,那边厢夏萌萌一副恨不能把尹天与吞进肚子里去的馋样儿。只有唐律师表现得很得体,仿佛对着我们这群活宝视而不见,竟自摊开文件对我说:“李小姐,如果想赢得这场官司,您必须百分百地信任我,配合我。所以对于下面的几个问题我希望您能直言相告。”见我点头,他接着说:“目前这件案子检察院已经立案了,做为被告能赢得主审的好感是很重要的一环。根据我的资料显示,李小姐你长年在寿缘养老院做义工是吗?”
“是。”
“很好,到时候我们会提交这一背景资料以让主审认同你是极具爱心与善心,以及富有社会责任感的人。”
“可是,”我吞了吞口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之所以做义工是因为我舍不得向他们捐钱呀。”
“白痴哦你!”尹天与哭笑不得,“现在不是要你讲假话,只是有些话你不必句句都说!”
唐律师点点头说:“尹先生说的没错。那么第二点我们必须弄清楚在检察院还没有立案之前,您所服务的正东公司是通过何种渠道取得了属于您个人的存款明细的。如果他们在这一环节中存在任何违法行为的话,那么这将直接影响到作为原告的诚信度。而据我所知整件事是有人复印了您的存折向正东公司检举你的。”
“真是奇怪哦,你的存折藏得那么机密,怎么会让人家复印到的?我试过几次在你房间找过都没找到耶。”夏萌萌忍不住插嘴自爆。
我只瞪了她一眼,也无瑕追究她的无聊与八卦,只对唐律师说:“对不起,我想这个问题不用去深究了,我不想让我们公司遇到什么尴尬,我只希望还我一个清白。”
“可是我反而觉得这是整件事情的突破口。”尹天与在旁边突然说,“我也不觉得这次的事件是正东公司针对你个人的行为,更象是某人策动的一个阴谋,而正东也只不过是一个这个人手里的一个工具。你再好好想想,你放存折的地方有谁可能知道?”
我突然打了一个冷战,一个想法让我毛骨耸然:“不可能,不可能。”我摇头否定。
我的动作没能逃过尹天与的眼睛紧紧追不放地问我:“快讲,你想到了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尹天与的口气有些阴森森的,我本来就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被他这么一逼,我知道一讲出来不论真假兹事体大,于是只是摇头,更不肯讲一个字了。
唐律师轻轻叹了口气:“真是很遗憾,这本来是极好的一个线索。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第二个方案。我看了你的口供,你说那二十万是你代理的拖鞋的货款。你的这笔交易是通过网站进行的。因为你们是通过电话交易的,所以在网站上查不到你们的交易记录。你说对方向你的帐号汇注了二十万货款的第二天你就把货发过去了,是通过铁路发送的,你还提供了发货单,可是经查证,这张发货单是假的!”
我手里的杯子“砰”一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可能?收到货款第二天我正好要参加定标会没办法请假,所以麻烦亦柔帮我办的货运呀,而且上门收货的电话还是我亲自打的!那张货运单也是亦柔亲手交给我的!”
“啊!林亦柔……”夏萌萌如梦初醒地大叫起来。
“不可能!”我斩钉截铁地截住她的话头不让她再讲下去。
“为什么不可能?”夏萌萌不服气。
“如果我知道自己没做过的话,我就敢担保亦柔不会做!”我毫不迟疑地说。
“每个人只对自己负责就很好了。”一直不肯多言的唐律师忍不住说。
我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讲什么。人家毕竟是在帮我,我实再没理由向他撒野。
“如果我没估计错误的话,你这会儿回去是见不到你的林小MM了。”尹天与轻轻地说,眼睛有些心痛地望住我。
我跳起来就往外跑,也不管夏萌萌直着喉咙地叫我。尹天与好象知道我会做什么似的,同一时间站起来跟住我往外走说,“我的车在路边,快点。”
站在家门口,我闭上眼深呼吸了三口才有勇气掏出钥匙去开门,手有点抖。
客厅里一切都如常,所有的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而且显得非常整洁,很明显,今天早上才有人搞过卫生。我有些生气地瞪了尹天与一眼,他却看也不看我,自顾自走到亦柔的房间门口:“这是她的房间吗?”
“对,可是那是女孩子的房间,你不要……”我话没说完,房门已经被尹天与推开了。我气极了,冲过去一把推开他:“你有没有搞错!”我一边说一边关门,手却停在了空中:亦柔的房间里除了我送给她的衣柜外,已是空无一物,只有一条淡蓝色的丝巾很精致地绑在窗台上,在夏风里微微地摇动,是我在上海送她的那条。
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些傻了似地走进去,打开衣柜,心蓦地往下一沉:里面也空了,只留了一张纸,上面是林亦柔的笔迹,也只是一句话而已“好姐姐,你一直不知道我最讨厌蓝色吗?”
我冲着尹天与苦笑着说:“你这个神棍,既然什么都知道不如你告诉我这期的福利彩票46选7的中奖号码算了,咱也不必费工夫打什么官司等那二十万解冻了。”
“只有你这个笨蛋看不出来她跟你跟本就不是一国的。咦,你不打算抱住我痛哭一场吗?”尹天与很不甘心地问。
“我没有力气哭,我得开始找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一部 第十二章
其实从私底下我还是很服气林亦柔,因为一个人不是为了钱可以这么处心积虑的地做一件事,这在我是难以想象的,即使致爱如WILLSON我也不会想到今时今日应当做些什么可以千方百计地挽回他。想到他,心里一紧,旋即强令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了。
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一边找工作一边奔波在取证的路上。盛域公司的投标负责人也因为行贿被拘留了,他承认了所有的控罪,但他一口咬定是我指派林亦柔做中间人代为联络与传递投标资料,我的帐号也是林亦柔给他的。唐律师是个负责而很严谨的人,经他启发,我回忆起来有一次加班林亦柔在办公室等我的时候,因为她说饿了,我急着帮她去泡面所以离开的时候没有屏保电脑,很有可能就是那一次疏忽令到资料泄密。虽然各种证据很多,但是所有零零散散的线索都指向已经沓无踪影的林亦柔身上,就象被掐断了的线头一样让人一筹莫展。找新工作的事也进行得很不顺利,十几封求职信发出去全如石沉大海。夏萌萌指着鼻子骂我:“你还真的当自己没事儿了呀?万一要是官司打输了,你怎么办?连给你往里头送衣服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还找工作?!你到底在想什么呀?当初公司都不追究了你还自己送上门去,你是嫌自己身上虱少呀?”
其实我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在等着着自己,很大可能性是我已经搬起了一块大石头正对着自己的脚,一等到力气不济的时候石头掉下来正好把自己砸得去开残疾人三轮儿!我真的一点把握都没有。要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我真的没有后悔过。对于林亦柔如此处心积虑,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前途的行为让我完全没有办法理解。至今想起这个人我倒不是太恨她,可是我认为她欠我一个解释,她至少应该告诉我她要的是什么?为了WILLSON?那她的爱情实现是太高尚了。
手机收短信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可能是阿策他们那班人。从出事那天开始他们每天有空就狂发短信给我,全是笑话,个别还很三级。我一直忙着跑来跑去,连“谢谢”两个字也没跟他们讲过。
“美女,这次麻烦大了,公司电脑中毒,正在做资料恢复。你能不能回来帮手复核一下我们部的资料?阿策”
我忙抓起手袋就往东正公司跑,还没到公司楼下,远远已经看阿策迎了过来。
“快点美女,明天要出差的资料全靠你了。”看来他是真急了,脖子上青筋暴涨。
但是因为始终我现在对公司而言仍是不受欢迎的可疑人物,所以由阿策掩护打开防火门我悄悄从天台的防火梯溜了进去。
一个下午,阿策他们小组固定两个人在门口守着,我则躲在房间里面和其他几个人一块儿整理恢复资料。这还真不是人干的活,好不容易忙到下班时间,资料终于恢复了80%,所有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忙起来倒不觉得怎么样,稍一松懈下来才想起一个下午没有去过厕所了。好在已经下班了,公司里的人走得也差不多了。阿策先帮我在前面探路,转一个弯见前面没人,招手,我再一路小跑过去。一路小心奕奕终于进了洗手间,那种松快前所未有。整理好衣服,我悄悄推开门深吸一口气撒腿就往外跑。刚刚跑过转弯位,我忙张着眼睛睃阿策在哪儿,谁知道正好有人也往这边转过来,撞了个满怀。我心叫:“完了完了,这次该连累阿策了!”
“李小姐!哎哟,怎么是你!”
一听这个声音,我的心定了一点,是保洁员张阿姨。
“嘘!”我竖起食指,“小声点!我回来帮他们一个忙,就快走了!”
“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呀!你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放宽心,一定会没事的。瞧瞧,才几天不见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张阿姨压低声音说。
不知道怎么的,给她的手在肩上拍拍,让我想起了那个几千公里外的家,眼睛忍不住有点发酸,想到自己回公司都要这么鬼鬼崇崇的,真是把我爸妈的脸都丢光了。我调整了一下呼吸,笑笑说,“我会的。”
扶张姨站起来,我低着头继续往前走,心情恶劣到了极点,阿策也不知道死到哪儿去了,男人全是这么没责任感!我愤愤不平地想。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刚想伸手去推门,一个不妨,里面的人正好猛地一推门,我只隐隐约约看到阿策惊慌失措的脸在玻璃后面一晃,我的脑袋就被至少8毫米厚的玻璃门迎面拍过来。我捂着脑袋蹲到地上,痛得眼泪花花地往下流也腾不出手去擦。天呀,今天是什么日子?撞完活人又撞玻璃,好在这是脑袋,要是西瓜还不早见瓤了!?
有人在我面前站住,然后慢慢蹲了下来。
“王八蛋阿策!快赔医药费!!!”我怒气冲冲地捂着脑袋咆哮如雷,一边抬起眼,一看之下,仿佛被人毒哑了一样怔在那里——蹲在面前的是WILLSON。
几天没见,他的样子一点没有改变,干净,整洁,依然英俊得让我无法对住他从容地呼吸。他也不出声,只是望住我。望住他的眼睛的时候,我好象被烧红的鞭子一鞭抽在身上,痛得全身一缩。我慌忙掩饰着站了起来,一眼瞥见阿策站在旁边象死了老子娘一样的表情,我省起自己的身份,赶紧说:“对不起,总经理,我有些私人物品让阿策给我,他要加班,我等不及就自己跑上来了,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我这就走。”说完我转身就走,阿策突然大声说什么我也顾不上理,逃跑一般,连电梯也来不及等,沿着走火梯就跑。直到跑出办公大楼,直到跑到华灯初上的大街上,感觉终于逃出他的注视以外了,我才停下来喘口气,却感觉好象有人一拳打在我的胃上,一股热流从胃底猛蹿上来,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早上没吃什么东西,本就没吐无可吐,吐到后来吐出来的全是苦苦的胆汁。
“李好!”身后传来WILLSON的声音。
难道是幻觉?我有些不相信地转过身,WILLSON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地看住我。
“我就快跟五月结婚了。”我刚刚蕴酿起来的满腔柔情被他这一句话打得灰飞烟灭。
“恭喜你了。”我咧开嘴傻笑着说。
“我想你。”
我的心打了一个哆嗦,连心跳也无以为继。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我只知道所有的怨恨和自尊在那一句话里灰飞烟灭,我只记得在这一刻,是我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抓住他,不管时间有多长或是多短,我不要失去他。
这天晚上,我们一起回到了我的出租屋。这是一间没有花烛的洞房,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第一次这么失败:一开始他显得很激动,我却紧张万分,于是他变得有些犹豫不决起来,我却冷静下来坚持要完成——于是我的初夜于我的全部回忆只剩下疼痛与沮丧,但是我还是认为自己很幸福。精疲力竭的我蜷在身心俱疲的他的胸前睡着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眼皮上忽然有种被炙的痛感,我睁开眼,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的他支着头,正定定地看着我。
“干嘛?什么时候醒的?”我还不太习惯在男人面前不穿衣服,忍不住往毛巾被下面缩了缩。
“对不起。”他很难过地说。
我恨不能向他抱以老拳!我倒没有希翼能够听到什么甜言蜜语,只是想不到一睁开眼却听到枕边人跟我说报歉!
“别再羞辱我了!”我冷冷地说完,一把扯起毛巾被裹在身上打算下床穿衣服,一瞥之下我才发现他早已穿好裤子了。我在心里冷笑,看来这个世界上不穿衣服的人只是我自己而已。我真的需要深刻地检讨一下自己的无知和自作多情了。
他一把跳起来抓住我的手臂:“你去哪儿?”
“太脏了,我得把自己洗洗干净。”我想甩开他的手。
“你给了我这么多,可是我什么也给不了你,你要我怎么办,怎么办?”他从后面紧紧抱住我。
他的软弱让我更加怒火中烧,这哪里还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果决、干脆的男子?我真是瞎了眼了!?
“今天开始你该干嘛干嘛,该结婚自去结你的婚。要是实再是过意不去您也可以放下个千儿八百的……”
“啪!”我话没讲完就被他一巴掌扇在脸上。
我们两个都被这个巴掌给吓呆了,互相楞楞地看着对方。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感觉到嘴角有些咸咸辣辣的感觉。下意识我拿手背拭了一下嘴角,他突然醒过来,小心地捧住我的脸,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一边轻轻地吻我裂开的嘴角,我闭上眼,不想再看到他脸上的愧疚和眼角的泪光,它们让我那么心痛。仿佛一夜之间,他变了一个人似的,这让我如此难过。
洗完澡出来,我看了看表,已经十一点过了。他犹自坐在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和痦子眼对眼互望着发呆。
我轻轻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把头埋在他的双膝上。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我做了很多尝试,可是不管是睁着眼睛还是闭上,只是见到你高兴的样子、生气的样子,你笑我的样子、挨骂以后笨笨的样子,前后左右、无时无刻……。可是现在我不能不跟五月结婚,她,她非常需要我,而且其中还牵涉其他许多人,原因我不能解释,只是我不能太自私。”
我心头一震,不由苦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渺小,但是至少于他来说我是他的。
“但是你要相信我,无保留地相信我。”他抚着我的头发说,“我以为,不用当面讲分手的话,我不会那么难受,可是我错了,只要是跟你分手,不管是什么方式,那种感觉都让我窒息。我从来没发现过,广州的天空是这么灰暗,没有你,连呼吸都无以以为继。有一天我会给你一个交待。我从不承诺别人任何事,但是现在我要许你一个未来。
“嗯。”我闭了闭眼,乖乖地答应。他的世界总是在我的想象之外,但是奇怪我总是信任他的引领。
“我另外给你买房子,你住进去。”他按住我的嘴不让我打断他:“我跟你之间不是那种关系,你和我都明白,只是于我不管上班还是回家我只是想让你离我更近一些,这样我才安心,而且我想要给我们一个家。”
“那么除此之外,你再不能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我想了一下,决定先让一步。
“只要你不是红杏出墙,我断不会干涉。”
“可是红杏出墙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可以反省一下不一定错在红杏,而是罪在院子太小、围墙太矮?”
“好的,我明白,我会对你这棵红杏严加看管的。”
我们两个煞有介事地讲笑着,可是我知道刚才我已经亲口把自己承诺到一个阴暗可耻的角色上了,从此以后,我将没有再在阳光下行走的权力。而且一旦开始,不管结局怎么,我将一辈子都带着这道让人鄙视的铬印,直到死那天。也许我现在还是一棵红杏,只是哪有肯圈住我的院墙?只怕一转眼变成黄杏,想出墙也无力了。但是现在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只想要跟他在一起,哪怕多一分钟也好。我就象一个吸毒上瘾的人一样,明知前面是万丈深渊,但为了此时的快感,我情愿粉身碎骨。
“官司的事情不要再管,我来解决。”
“你到现在也认为是我做的?”我猛地抬起头盯住他的眼睛。
他倒很诚实:“你也知道我从来不会把个人感情带到公事上去。感情上我不希望是你做的,但是理智上我只相信证据。”
“可是尹天与从头到尾都相信我!”我在心里呐喊,但是嘴巴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他讲得确实没错,可是心里依然有些泛苦。
打算送他出门上班,我本来想象别的妻子照顾丈夫一样帮他打领带,可是结来结去,除了把那条领带搞得更象一条麻绳之外,我别无建树,只好气馁地看着他自己麻利地打好一个漂亮的小三角。
“明天我一定会学会帮你打领带的。”我恨恨地说。
他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从明天开始我的领带只准你一个人打好不好?”
“说话算话。”听他这样讲,仿佛未来都是我和他的,我也开心起来,一边笑着一边拉开门,很意外,竟然看到尹天与满脸笑意地站在门口。
尹天与看到我和WILLSON一起走出来的时候明显地楞住了,但是立刻笑意又回到他的脸上:“今天看来真是双喜临门,恭喜恭喜。”
我有点忸怩,回头一看WILLSON也是一脸的不自在。
“胡说什么,有什么好事?”我红着脸问他。
“我找到林亦柔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我一把抓住尹天与忘形地跳了起来。
尹天与一副料到我会这样的表情,满眼俱是笑意。
“你怎么找到她的?”WILLSON走过来好象是很随意地把我拖开夹在了自己的胳肢窝下。
尹天与无所谓的笑笑:“我自然有我的人脉。重要的是现在人找到了,她刚才在检查院也承认了所有的事情全是她一手做的,跟李好没有关系。”
“这个小姑娘这么有心机她会这么容易就承认?”WILLSON皱着眉头的样子很有型。
“要她承认当然不容易,只是她也有死穴,而你也知道我从来不是一个正人君子。”尹天与好象有点难过地叹了口气。
“我能去看看她吗?”我逮住个空问尹天与。
“我要是你就不会去了。”尹天与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为什么?”
“她的精神状态不是太稳定。可能需要心理医生帮她做一些鉴定。”
我突然有些难过,那样一个清丽的女孩子,但是想起自己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人家。虽然有很多的疑问想要当她的面问个清楚,但是好在我对钱以外的东西都并不是太执着,可能糊糊涂涂地做人会比较长寿一些。
第一部 第十三章
新房子那边的事全是WILLSON在跑,没搞好之前他死活就是不让我去看,说是要让我惊喜一下。我则乐得忙着找新工作。东正补发了我三个月的薪水,存款也解冻了,除了那二十万以外,多年心血一分没少,基本上来说,我觉得我是幸福的了。只是除了跟夏萌萌的那一次谈话以外。
“你疯了!!!”刚听我讲完跟WILLSON之间的关系夏萌萌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还以为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你跟他之间完了呢。你神经病呀?我发现有时候我真是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我只是想要他。”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们家的关系有多复杂?听说WILLSON要解除婚约他的后妈崔五月的亲娘大发雷霆,说是要这样的话她也和WILLSON的老爸离婚,林家一个重要的资金伙伴是崔五月的舅舅,也闹着撤资,而且好象还牵涉到他们家老太爷的什么遗嘱变更什么的,唉反正就是一锅粥就对了。就算让你们过了他们家的那关,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崔五月,我听说她是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前段时间为了你的事已经发过病了,你就不怕遭到报应?”
“我不会妨碍到他们的婚姻。”我掩饰住内心的震惊抵死硬撑。
“可是你现在已经妨碍到了!”
“不要用所谓的社会道德观来要求我!”我有点恼羞成怒,“我能把自己照顾好就已经是对社会贡献良多了,干嘛还要我对一个不相干的人的喜怒哀乐做负上责任?”
“好吧,抛开崔五月不谈,难道你一辈子就这么偷偷摸摸下去?天下男人多了去了,你干嘛非趟这淌混水找个不能娶你的?远的不说,我看尹天与就不错。”
“他跟WILLSON不同。”
“有什么不同?这两个人的共同点就是都很有钱,都长得很帅,都是女人的梦中情人……而且都看不上我。我看尹天与对你对你就挺有意思的,为了找到林亦柔这个小XX,他自己在东莞厚街蹲了三天三夜没合眼……”
“你说什么?他自己去的?”
“可不是他自己。找到林亦柔再送去检察院,直等到事情有了结果他第一时间就跑去找你了。你个没良心的,难道就没发现他那天两个眼袋差不多吊到心口上了?想想看这才是最完美的老公人选,”夏萌萌吞了一口水才能继续讲下去:“现放着这么好的人不要你要谁?”
“我就要WILLSON。”我狠狠地说,掩饰着一丝飘遥而起的心虚。
“那个死男人给你下药了?”
“没有,是我自己感情饥渴。”
“咱们总经理大人下个月八号在汉城结婚,六号在广州摆酒,你有没有收到请柬?”夏萌萌无奈使出最后招杀手锏终于让我闭嘴了。原来有些事情要事到临头才知道斤两。我双手环胸,怕冷似地耸起双肩。尹天与说得没错,每个人都有死穴。
两天以后,WILLSON一脸兴奋地把我带到市中心的一个花园小区。满园亚热带地区的植物,肥绿肥绿得倒也可爱。他买的公寓在三楼,因为是顶层,所以楼顶天台也是我们的。房子大约有一百多平方,南北对流,家私全是黑胡桃木色和白色布质的,显得干净简洁。最让我开心的是厨房,简直就是我梦想的天堂:一水儿银色的橱柜和灶具,从铲子到漏勺一样不少,齐全得可以开餐馆了。最棒的是这里居然有我发梦都想要的焗炉!我开心得抱着WILLSON直跳。
“觉得怎么样?”他很得意地等着我夸他。
“跟我的出租屋比较起来傻大傻大的。”我笑呵呵地说。气得他一把扛起我冲进睡房,一家伙把我扔到了床上,我则吓得尖叫不已。跟住他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个首饰盒子,打开来,里面有一只戒指,看上去寒光闪闪的。不由分说他拿起来就套在我的无名指上:“戴上,免得你以后再出去拈花惹草的,让我坐卧不宁。”
“说我?你自己呢?哼!乌鸦落在猪身上。”我不想戴那个劳什子。
他一把按住我的手,然后很得意地伸出自己的左手,也是无名指上一个跟我手上这只一个款的戒指。他摘下来给我看指环内圈,刻着一个日期和一个“好”字,不用问,我的那只一定是刻着一个“硕”字的了,那个日期只有我们两个明白。
“对不起,暂时我能给你的只有这么多,没有婚礼也没有祝福,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爱你,我只爱你。”
从那天起,我搬进了这个新家。这里虽然跟我的出租屋比起来有天壤之别,但是我却老觉得自己象个客人一样。即使待在我最爱的厨房里我也兴奋不起来。WILLSON说房子写的是我的名字,但是他又交待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住在这里,所以我甚至不能请夏萌萌来这里。WILLSON每天下班很晚,又有应酬,根本没什么机会跟我一起吃晚饭,我只需要每天把自己草率地喂饱,然后坐在电脑前心不在焉地开牌算算他今天晚上会不会过来。他一般隔一、两天左右能来一次,待上三、四十分钟就走。只有每天早上,不管风吹雨打,他总是会先来这里,让我替他结好领带再去上班。我的每个早晨因此变得妩媚而值得期待,新居的生活总算还稍令人安慰.
不管我想不想,后天就是十一月六号——我爱人大喜的日子。尽管我们两个有默契,互相间从不提崔五月,也不提这场即将举行的盛大婚礼以及所有与此有关的话题,但是这天早上,一边帮他系领带我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我已经学会怎么打褓呔了,记得后天早点过来,免得误了吉时接新娘。”
他扶在我肩上的手抖了一下。我好象完全没有感觉一样退开半步,仰起头欣赏了一下笑着点点头:“瞧,多漂亮!我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七号开始我会出去七天,你一个人在家要锁好门窗再睡。”他轻声地说,打算近量减低对我的刺激。
“啊,出去渡蜜月呀?去哪里?”我忍住心口一阵阵痉挛一样的疼痛继续笑着。
“济州岛。”我毫无反应的样子让他略略放心,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蜜月盛地,不错呀,只是时间稍微迟了一点,九月份去的话应该可以看到红叶。”
“不要怪我好吗?我身不由已。”他终于被我的无动于衷打败,举手投降。
“我没有怪你。我又不是小孩子,是我自己要选这条路来走的。你大概也得身不由已地与她行夫妻之实吧?”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他被我激怒,“你以为就只有你一个人觉得痛苦吗?你以为我就好过吗?!”
我只觉得一股浊气由脚底腾地升起来直冲脑门,烧得我全身发疼,顺手抓起放在餐桌上的碟子朝着地上使劲地摔过去,只听“砰”的一声,那只反边新骨瓷的盘子摔得粉碎。而我失去理智地高声尖叫比瓷器粉碎的声音还要尖锐,听在自己的耳朵里我难以想象那种象受伤的野兽嚎出来的声音是从我嘴里发出来的。
WILLSON被我吓坏了,冲过来一把抱住我一个劲儿地搓揉我的背部,一迭声的说:“STOP,STOP,好了,我不结婚了好不好?我不结婚了,这里没有人要结婚,我只跟你过一辈子,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乖,不要哭了。”我有哭吗?待我稍稍平静下来,发现我们两个都坐在地上,满地碎片,痞子蹲在厨房门口傻傻地看着我们。我为自己刚刚的失态很是汗颜:“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于是稍稍推开他,想站起来收拾那一地狼籍,却被他一把抓住我的手:“有人说伟大的爱情应该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手,可是我做不到,对不起,我没办法放开你的手。看到你这么难过我觉得好心痛,告诉我应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说了,刚才是我错了,我不应该那个样子的。你看,什么都没有改变,什么都不会改变。起来吧,我的男人,你应该去上班了,后天高高兴兴地去娶崔五月做老婆,起码我们三个人中间还有一个是快乐的人——崔五月。我们的责任是让她一直快乐下去,否则我们的罪孽会更深。”
“有一天你会恨我吗?”出门前WILLSON突然回过头问我,眼睛里有些惶恐。
“不会!”我决绝地说。看他终于心安地走下楼,我的天空有了些晴朗的颜色。
第一部 第十四章
六号这天,我还是忍不住偷偷跑到他们举行婚礼的酒店去了。
在我的坚持下,那天早上九点过,WILLSON如约来到我们的“家”,我高高兴兴地帮他打好呔。他穿上礼服的样子很帅,帅得我恨不能把他锁起来自己用不再让任何别的女人染指。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第一次做新郎的人大约都是这样吧?我想。临出门的时候他照旧亲了亲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我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
“七天以后,我一到广州就会过来。”他还是很在意我的情绪。只是我发现他说“过来”,而不是“回来”。
“好,我等你。”我向他展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眼睁睁看他消失在电梯里,我依然象木头一样傻傻地站在门口,笑容仍然面具一样挂在脸上。突然,听到楼梯口有脚步声,我拧转头,正好看到WILLSON从楼梯下跑上来,冲过来一把抱住我,有点气喘地在我耳边呻吟:“傻女人,我的傻女人,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的眼热热的,心里虽然是千般不舍,只得狠下心推开他,撮着牙花子笑着说:“你再这样子我真的要后悔不让你去结婚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语气太逼真,我看到WILLSON的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快走吧,新娘子在等你呢。”我把他推进电梯,“我警告你哦,你要是再敢跑回来我就亲自押着你去结婚!”
见他再一次被电梯带走,我觉得身心俱疲,几乎站都站不住。可是私下却把个眼睛去望楼梯口,暗自希望他可以又一次奇迹般地出现。只是这一次,我知道自己注定是要失望的了。
整整一天,我象得了热病一样在房间里坐也不站也不是,身上一阵儿热,打开冷气又冷得发抖。到了晚上六点过,我决定出发,去观看这场我的爱人的婚礼。我只要偷偷地看上一眼就可以放心地离开。我跟自己说:“整整一天了,我得去看看他的呔有没有被搞乱。”
我破例打了部的士,因为老天知道我的腿一直发软。到了酒店,走出电梯,我躲在巨大的花坛后面,远远便见到心形的花牌旁的一对璧人——WILLSON看起来比早上稍显疲惫,不过他的手很体贴地挽住了新娘纤柔的腰,崔五月的礼服比我想象的要简洁,衬得她纯洁如安琪儿。她的笑容是由衷的,她的幸福象阳光一样辐射向每一个角落,任一女子见到都会忍不住地想:啊,结婚多好——包括我。只是她身上礼服白得让我无法直视。
反观穿着旧T恤短裤的我缩在角落里,只有“委琐”两个字好形容。夏萌萌不知道哪里收回来的流料说她有先天性心脏病?我看我比她更象先知性五脏六腑中风。自作自受的结果是我一分钟也没有办法再在那一个喜气盛开的地方待下去了。
一口气冲到街上我才有点茫然,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那个新“家”,我现在想也不要想它,尹天与从我拒听他的电话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立场在去找他了,夏萌萌此刻正在这酒店里参加总经理的婚宴,阿策他们更是忙着帮WILLSON做兄弟……
拿出手机,我拔了一个电话回家,是我妈接的电话,听她在电话那边开心地抱怨我好长时间没打电话回家了,絮絮地讲说老爸怎么不听话,不肯按时吃药,嫂子昨天给她买了一件毛衣,红色的,让她如何穿得出街……我的脸不知不觉地湿了,飘飘荡荡了几日的心此刻忽然有了着陆的感觉。
在街边的士多买了瓶啤酒,我在珠江边的石条凳上坐下来对嘴灌了一口,一股洗脚水的味道直冲我的喉咙,要不是想到是五块五一瓶买回来的我几乎就想马上吐掉了。天上星星也没有一颗。对着黑沉沉带着腥味儿的珠江,我把最近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细细地梳理了一遍,问自己如果知道今天这样的结果再让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会怎么样?我的答案立刻坚定地跳了出来:我还是会选择今天一个人在这里喝全世界最难喝的啤酒。既然是这样我决定放纵自己一把,就算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任性吧——干掉酒瓶里最后一口酒,我这样告诉自己。
第二天,我找到了一份做地产中介的工作,底薪很少,主要靠提成。但对于我来说只要是跟赚钱有关的压力,我是很乐于去承受的。跟着我重新开了一张手机卡,把旧卡注销了。新的号码我除了留言在了WILLSON的秘书台里之外就只告诉了家里人。我不想也没有心理建设面对任何一个朋友。我知道我欠了他们,特别是夏萌萌,还有尹天与,总有一天我会还给他们——我想,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怎样还给他们,我自己也很朦胧。
从那天起我开始了起早贪黑地的中介生涯。做过业务员再做中介对我来说比预计的要轻松得多。两个月以后,我的业绩就冲上了公司前三位。我从不跟任何同事多讲一句公事以外的话,我知道他们在背后地叫我“扫银精”,我这种大小单通杀,而且每单都穷追死跟直至完单的钱疯子作风让他们跟本无法理解。
七天以后,终于等到WILLSON从韩国回来的日子了。我本想做一桌丰盛至极的饭菜等他回来,可是转念一想,我做得这么迫不及待怕是会让他产生心理压力——毕竟现在他的生活由两个女人组成,他需要尽量维持一种平衡。何况,现在他比之以前更加身不由已,今天晚上能不能来还在未知。
WILLSON是晚上六点来钟来的,他看见我只做了一个人吃的饭菜的时候明显楞了一下,我强压下心底窃窃地快乐,做恍然状,抱歉地说:“对不起,我忘了你是今天回来。我这就再做过。”
他一把扯住我:“算了,随便下个面就可以了。”抑着不快。
“没关系很快的。”我做了个鬼脸。他眼睁睁看我变魔术一样从冰箱里拿出一盘盘只需热热就可以吃的菜时气哼哼地揽住我说:“咦,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己那么好了?一个人要不要吃这么多菜呀?”
“我养着大把奸夫,预多点菜,不管谁来都可以就地喂饱……”
“你说什么?小妖精!你敢再说一次?!”他一只手夹住我,另一只手直袭我的各大痒穴。我实再躲无可躲只得边笑边求饶。
他把我的头按在胸前:“这七天好象比七年还要长。要不是知道到七天后就可以在我们家见到你,我真的会疯掉了。”
我没吭声,只把耳朵贴住他的心口,听他的心脏隔着衬衫咚咚地跳,这就是传说中的奔马跳吗?长夜晚漫漫,今晚我们有的是时间做爱做的事。
WILLSON并不喜欢我的新工作,但是他答应过不干涉我的生活方式,此刻也不便开口反对,我就是欣赏他这样对每句话都很认真的样子。临走,他放下一张信用卡,告诉我里面是这个月的家用。我小心翼翼地把卡收好,对于钱,我总是很尊敬的。只是总有一些自命清的人口口声声说钱是万恶之源,其实钱有什么错,万恶的是把钱花错了地方的人。
拼命赚钱拼命拼命挥霍幸福的日子快得很快,转眼三个月过去了,还有十五天就该过春节了,小区里红的对联、黄的大桔树已经摆出一副过节的架势。我早早打了电话回家告诉家里今年我不回去了。其实留在广州我也没事情做,WILLSON会带崔五月回韩国过新年,只是我知道我回去根本没有办法面对那一双双亲情横溢的眼睛。这天早上,我一边刷牙一边随手翻翻挂在镜子旁的日历,心脏突然怦怦地狂跳起来:我惊恐万状地发现老友该来的日子已经过去十来天了!,我闭上眼,猛叫自己镇静,想想或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也是有可能的。但是不管怎么样我必须自己去找答案。扔下牙刷随便擦了把脸,我一边穿衣服一边打了个电话请假,拎着包就坐车去了医院。
想来任何生命都无法逃脱种豆得豆种瓜得瓜的自然法则。当我拿到写着“+”号的化验单的时候,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无法思想。从医院出来我还是马不停蹄地回去公司上班了,我只是想忙一点或许会让我好过一些。可是我错了,整整一天我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力,最后不得已还是请了假回家。我拿起电话想打给WILLSON,拔了几个号码,又放下,又拿起电话,又放下,我从来没有这样无措过。咬着手指,我望着电话机直发呆。谁知道电话机突然自己响了起来,倒把我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没上班?”一听到WILLSON在电话里急切地声音,我眼泪差点掉下来。我回了回气,正想着怎么告诉他这件事情,却听他压低声音说:“我今天晚上不能过来了,五月在医院,我得陪住她。”这么久以来,这是WILLSON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崔五月。在这之前他从不在我面前谈及崔五月的任何事,这让我很欣慰他有这样的操守,否则我要怎样想象有朝一日他会在第二个女人面前怎样地论及我?所以我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
“怎么了?她生什么病了?”
“她,”WILLSON的声音迟疑了一下才说,“她怀孕了,可是身体状况不太好。我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有任何事瞒着你。告诉我,你没有生气?”
“我没有生气?”我木然地重复,我怎么可以生气?我凭什么生气?连心底最后一丝的侥幸也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好了我不跟你讲了,我明天就过来,在家等我,有什么话到时候再说。”
拿着电话我呆在沙发上,四围的墙齐齐向我挤压过来,压得我连呼吸都没有了空间。我猛地扔下电话冲过去把所有的门窗全部通通大打开,然后跑到阳台上象只狗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我跌坐在阳台冰冷的地上,想籍此让自己有一些还活着的感觉。我真希望这几个小时不过是我发的一场恶梦而已。我的报应来了,我知道,我的报应来了。
我把浴缸里注满了滚热的水,把自己浸进去,直泡到全身的皮肤红得象要烂掉了,我才爬出来,因为我已经为自己做好决定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去了医院,妇科医生司空见惯地劝我:“还是做药物流产好一点,虽然时间慢了一点,但是人没那么辛苦。”
“我要人工流产。我不怕痛,只要快。”我冷静地说。
“我们医院有最新的全麻无痛流产……”
“我说过我不怕痛!”我打断她的喋喋不休。
“那好吧,我这就你开单,但是你必须要有家属陪同,万一出了什么事也要有人在旁边才行了。”做不到生意的医生态度有些不快。
“可是我家人都在外地。”我有点不自在。
“那就叫孩子他爸来呀,早干什么去了。”我觉她的样子万分恶毒。可是让人捏在手里的那个人是我,不是她,我只得服软:“没有家人一定不行吗?孩子他爸出差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儿呀,不是告诉你了,一定要有人在旁边吗?!没有家人叫朋友过来也行。”
毫无办法之下,我只得死皮赖脸地打电话给夏萌萌。一听到我的声音她就在那边叫了起来:“你还活着呀!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王八蛋!我就等着哪天接个公安局的电话叫我帮你收尸呢!”她边哭边骂,抑扬顿挫中气十足。
“你能来趟XX医院吗?我要做流产手术,可是医院规定一定要有人在旁边陪着。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了。”我一口气说完,生怕半路让她打断了再没有勇气讲下去。
“什么?流产?!你疯了!这么大件事儿你怎么就不商量一下?孩子是谁的?”
“你说呢?”我苦笑。
“那他呢?死了还是操刀自宫了?!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人在医院。”
“好了,别再刺激我了,你只说来不来吧。”我有点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可是我现在南宁,我现在就买机票回来,你等等我行吗?”我差点立马晕倒,“算了,不用了,我自己搞定吧。”挂上电话,我直接去交了手术费,用的是WILLSON给我的那张信用卡,里面到底有多少钱我一直没去查过,怕自己忍不住想占为已有的诱惑,但是我想支付手术费应该是绰绰有余的吧。
医生一边接过我的交费单一边问:“家里人来了吗?”
我胡乱往手术室外坐了一大票人的长椅那儿一指,“来了,来了两个。”
“那行吧,十分钟以后手术。”
我被吩咐脱掉一只裤管,然后七仰八叉地躺倒在手术床上。天气已经很寒冷了,虽然手术室里比室外暖和多了,可是我的肌肉开始僵硬,耳朵边传来“乒乒乓乓”的机械撞击声,让我觉得凉意更甚。医生护士在我面前神态自若地来去着做准备工作,那本是我做为女人最神密与骄傲的部分此刻毫无廉耻地被人们脸上熟视无睹的表情消灭得干干净净。我告诫自己不能在这一刻变得脆弱,否则剩下的部分我根本没有能量完成。当冰冷的窥阴器伸进我的身体的时候,我打了一个寒战,咬住牙挺住了,可是当不知形状的寒气森森的器械真正伸进我温暖的子宫时,那种血淋淋地撕扯将我全身的力量击得粉碎!
“不要!”我大叫,眼泪恣意地奔涌而出,我已经不想再去担心别人的嘲笑和鄙夷的眼神。虽然是我故意选择了这样一种方式,虽然我知道只有这种痛才足够让我彻底回不了头,可是此时此刻,我彻底崩溃了。
“没关系,是比较痛,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旁边一个年纪够做我妈的老护士抓住我的手拍着安慰我,“就快好了,是女人都得受这种苦。”我绝望地望住头顶的无影灯,在心底大喊:“谁来救救我!”
那种非人的疼痛和被扔进床下的血污将存在我的记忆中一辈子,成为我的人生里最深刻的一处伤疤。
我慢慢地坐起身,头有些发晕,却是一眼也不敢看床下。我试着下床,脚下一软,差点摔地上。那个老护士抢过来扶住我:“先在外头的椅子上坐一下才能走。来我扶你。”她一手夹住我的病历一边扶着我走到外面走廊上:“李好的家属,李好的家属在哪儿?”
我忍住一阵阵向上涌的恶心从她摆摆手:“行了,您把我放这儿吧,我朋友……”
“对不起,对不起来晚了。”一个声音边说一边把我从护士手里接了过去。
“虽然年轻,也得注意一点,这段时间别让你爱人碰冷水,先别吃当归、人参之类的补品,等血收住了再慢慢补不迟。”
“好的好的,我记得了。”
看到面前从天而降的尹天与我一下子觉得很软弱,刚刚干了的眼睛又湿了。
“为什么每次我最狼狈的时候都会碰到你?”我叹了口气。
“因为你太混帐!”他的口气突然变得极度恶劣。我以为他又在开玩笑可是看到他被愤怒扭曲的脸时,我知道他来真的了——什么时候见到他都是笑嘻嘻吊儿郎当的样子,从来连认真的表情都欠奉——他好象是真的真的很生气。
“你白痴呀?!那是条生命耶!你晓不晓得你刚刚是在杀人耶?!”他的声音震得我的耳朵“嗡嗡”直响。一走廊的人尽数望向我们,我好象真的变成了一个背着老公来偷偷流产的坏婆娘。不过,他的样子突然跟WILLSON变得有些相象。
老护士跑过来:“嘘,小声点,这儿是医院,有什么事回家再说。不过也真是的,象你老公这么喜欢小孩子的男人越来越少了,有什么事两公婆要有商有量。不过没关系,你们两个还年轻,以后大把时间有得你们生,也不要急在一时。”
“是,是,阿姨您讲得很对。”尹天与马上换了一副表情可劲儿地点头。
我被他们两个的搞得哭笑不得,真想腿一蹬眼一闭死了干净。
尹天与好象终于注意到了面如死灰的我,握住我的手:“你现在觉得怎样?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我摇摇头,“让我先坐会儿。”
“你晓不晓得你刚刚真的做错了?生育是上帝付予我们最珍贵的礼物?任何生命都是值得尊重的?即使你是妈妈也没有权利剥夺他生存的权力!人是生而平等的!你的脸色很不好耶,想不想喝点什么?”他的脸色铁青,却又满眼担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但是他的“妈妈”两个字却把我刚刚愈合的伤口又给撕开。十几个小时以来我一直回避着刚才从我身体里剥落的那一部份不敢正视,“妈妈”,这是个让足以让我愧疚一世的奢侈品。
“能不能帮我买杯热水?”我有气无力的请求。
“你口渴吗?”见我点头尹天与忙忙地说,“我去帮你买杯鲫鱼汤回来,喝水哪有营养。你在这儿坐着等等我,很快就好。”
眼见尹天与走下楼梯,我马上硬撑着站了起来:我得马上回去,今天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而且我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面对尹天与。
打的士回到家的时候,我已是满身冷汗。我的手有些哆嗦,但是很冷静。我把家里的钥匙,手机卡,他的信用卡还有手术费帐单放在茶几上,用电视机遥控器压住,然后拎起昨晚收拾好的一包衣服,抱上关在笼子里的痞子带上门走了出来。我没有再回头望一眼,“My party has ended.”我努力不让自己摔倒,在这一天,我亲手打烂了上帝给我的第一份最珍贵的礼物,在这一天,我把我的爱情连根撅掉,在这一天,我把所有与昨天有关的东西统统扔进了那间豪华的房子里,我唯一带走的只有那张压在行李包下面我至今也没有胆量看一眼的早孕B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