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19

典心: 禁果 上

第一章

牛!

在那庞然大物窜出波斯菊花田的前一秒,霍森正享受着驾驭重型机车,沿着笔直道路奔驰的快感。阳光温暖宜人,道路两旁满是花田,景色美不胜收。而安全帽内建耳机传出的摇滚乐,几乎要震聋他的耳膜,他跟着大声嘶吼。

然后——

一只黄牛窜出花田,正好挡在他前方。

迷路的黄牛,被疾驶而来的重型机车吓坏了,睁着无辜的大眼,笨重的身躯僵在路中央,丝毫动弹不得。

事情发生得太快,霍森猛地扭转方向,机车却不受控制的打滑,车身在柏油路摩擦,狠狠刮出一道痕迹,再滑出路面,摔进路旁的灌溉用沟渠,哗啦一声,溅起大片水花。

“该死!”厉声的咒骂响起。

因为强烈的撞击,害得他头昏眼花,有几分钟的时间,只能躺在淙淙流水中喘息,听着机车如受伤野兽般,由强渐渐转弱的引擎声,直到静止。半晌之后,他缓慢的起身,痛楚让他再度咒骂出声。

他身上的皮衣,已经破损大半,手脚上都是大片的擦伤,嘴里还尝得到血的味道。看来,脸上或额上大概也受伤了。

凯曼肯定会气到破口大骂的。

在电影里头,这类的“危险动作”,凯曼总是极力劝说,要他改由替身代劳,就怕他受伤,减损了他的“商品”价值,但他却非常坚持,再危险的场面,也都亲自上阵。

想到凯曼那气急败坏的模样,霍森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他自嘲的一笑,低下头来,用冰凉的水,泼洗去脸上的血迹。

一颗硕大的脑袋,探出路边。“哞——”

霍森抬起头来,抹掉脸上的水,恶狠狠的瞪着肇事元凶。“你跑到马路上做什么?是想自杀,还是想杀人?”

“哞——”

“这算道歉吗?我不接受。”

“哞——”

无视于黄牛的示好,他走到几步之外,仔细检查重型机车的状况。情况比他猜想得更糟,经过这么一摔,这台高价的重型机车伤痕累累,从眼前看到的惨况判断,如果不进厂大修一番,它就别想再上路了。

“哞——”

罪魁祸首的叫声很无辜。

深蓝色的眸子冷瞪黄牛一眼。“再吵就把你宰了。”

不畏威胁的牛,还是叫个不停。

“哞……”

威胁一头牛,根本无济于事。他全身的伤口都在发疼,温热的血液再度弄脏他一度洗净的脸,让他看来粗野狰狞。

一阵汽车引擎的声音,慢慢的接近。不同于重型机车引擎运转时的隆隆作响,那引擎声微弱得多,而且充满杂音,从声音可以判断,车龄颇为老旧。

然后,车声在沟渠上方停止,有人下车了。

“阿明,你怎么又跑出来了?”清脆的女性嗓音里,带着些许讶异。

“哞——”黄牛甩动着大脑袋。

“你在看什么?”白嫩的小手,拍了拍牛头,一张秀雅的小脸,出现在大大的牛脸旁,跟着往下瞧。

两人的视线就此对上。

那是个年轻的女人,有着温柔的双眸与粉红色的唇。她清丽的小脸上,没有任何化妆品的妆点,朴素却又细致,跟浓妆艳抹的时尚女星相比,她素雅得像是一朵小雏菊。

虽然天气燠热,但她身上还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显然比旁人还耐得住热。

无意中撞见“案发”现场,瞧见一身是伤的他,她显然吓了一跳,立刻猜出前因后果,知道是牛儿惹的祸。

“啊,”她低呼一声,连忙问:“你还好吗?”

“不好。”他淡淡的说。

冷淡的语气,并没有吓退她的关怀。她细心且积极的在口袋里摸索,掏出一块折得整整齐齐的手帕,伸长了小手递给他。

“你流血了,先擦擦脸。”瞧他一头一脸的血,实在有点吓人,但是却更激发了她善良的本性。

他接过手帕,在沟渠里浸湿,再度擦去血迹。随着血迹被擦净,黝黑且轮廓分明的俊脸,被阳光勾勒得更清晰,当他看着她时,那双让全世界女人心跳加速的蓝眸,清楚的映着她错愕的表情。

她认出他了。

霍森等待着尖叫或是昏厥,或是连串的赞美词等等女人们认出他时,最寻常的反应。但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快得让他的男性自尊,甚至有一点点的受伤。

“你需要去医院治疗。”她改用英文轻声说道,目测他的伤势,一边提出建议。“我可以打电话,通知医院派救护车过来。”

“不需要,这些都只是皮肉伤。”他用中文拒绝,双手撑住路面,利落的跳出沟渠。虽然伤口隐隐作痛,但还在他能忍受的范围。

他比她想象中还要高大,强大的压迫感,让她难以呼吸。她仰望着身旁的男人,心里明白,他的拒绝,有大部分的原因,是想要避免暴露形迹。

“那么,让我送你去医院,好吗?”她再度提出建议,声音很温柔,连最铁石心肠的人,也无法狠心拒绝。“这个时候,医院里不会有什么人。”她想得很周到。

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不会引起过多注意。霍森看着她,对她的缜密心思、温声劝说,有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女人有种莫名的力量,彷佛能哄诱最凶暴的猛兽,在她面前乖乖驯服。

“至于你的车子,我会另外找人来处理,不会让它一直泡在水里。”她没有遗漏半点细节,为他解决了眼前所有难题。

“好吧!我们去医院。”他不再拒绝,坐进那辆老旧的车子里。车内的空间狭小,他庞大的身躯只能勉强的缩挤在后座里。

娇小纤细的她,轻巧的坐进驾驶座,熟练的发动引擎。密闭的空间里,他们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稍稍泄漏了因为认出他而羞赧兴奋的情绪。她微微转过头来,粉颊嫩红,轻声自我介绍。

“你好,”她红着脸说。“我是杨素馨。”

就像是素馨所说的,医院里的人并不多。

这里虽然只是台湾中部的小镇,但是各项公共设施,在镇长林春娇的极力争取下,设备等级都不输给城市,医院的外墙有着童稚的彩绘,温馨而美观。

素馨下车后,稍微观望四周,确定没人注意时,才领着满身是伤的男人,直接往急诊室走去。

正在急诊室当班的是护士丁灵。她抬起头来,表情有点困惑。

“素馨?”她看了看桌上的计算机屏幕,确认挂号记录。“你怎么没挂号?”

“呃,要看医生的不是我,是我的……我的……”素馨偷偷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是我的朋友,他没带健保卡。”她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其实,他是没有健保卡。

丁灵点点头,在计算机上作了记录,不忘分神端详素馨身后的陌生男人。“他怎么了?摔得好惨啊,啧啧啧,满身都是伤呢!”

“他为了避开阿明,摔到水沟里去了。”

“又是阿明?!”丁灵义愤填膺的大叫。“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那只笨牛,老是在公路上乱窜。

“又有受害者了吗?”去倒咖啡的周医师,在这个时候走回来。他打量着霍森,神情变得严肃。“请进来吧,我这就替你看诊。”

在素馨的注视下,霍森跟着周医师走进诊间,两个男人一问一答,周医生问清来龙去脉后,拿出手电筒来,检查他的瞳孔,确认撞击的影响。又过了一会儿,周医师吩咐护士准备外伤药品,进诊间帮忙。

直到诊间的门被关上,素馨才颤抖的吐出憋在胸口的那口气。

她脸儿发烫,全身发软,勉强倚靠在墙上,直到这会儿,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

为了求证,她转身抵着墙,用额头轻撞了几下。

啊,会痛。

她不是在作梦,而是真的遇见霍森?杭特本人。

起初,当她在水沟里发现他时,一度还以为是自己眼前出现幻觉。毕竟这个礼拜以来,各大媒体抢着报导他的访谈、他的电影新作,密集的程度接近疲劳轰炸。

咚。

她的额头轻撞着墙壁。

但,那不是幻觉,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霍森?杭特。

咚咚。

他主演的新片,正在热映当中,票房创下影史新纪录,让他咸鱼翻身,成为好莱坞炙手可热的明星。他在电影中诠释的角色,勇敢而深情,只要是看过电影的女人,全成为他的俘虏,疯狂影迷们随着他在各大城市宣传电影时,守候与追逐,只为了多看他一眼。

而上个礼拜,电影宣传的行程到台湾,来自全世界的影迷们把他下榻的饭店,围得水泄不通。

咚咚咚。

她作梦也想不到,他竟会出现在她居住的纯朴小镇里。

认出他之后,她试图用英文沟通,他却用中文回答,心慌意乱的她才想起,他有四分之一的华人血统,中文也是他精通的语言之一。

素馨压着心口,却难平息急速的心跳,反复回想着,从遇见他开始后的每一秒。

她、她是不是表现得,像是个傻瓜?

嫩软的小手,抚上了热红的脸,连续轻拍,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冷静点、冷静点,只是在水沟里捡到偶像巨星,这没什么好紧张的……

诊疗室的门打开,丁灵走了出来,站在门口直喘气,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看见墙边的素馨,她也走过来,朝墙壁轻撞了几下,嘴里喃喃自语。

“不是作梦、不是作梦……”她抚着心口,满足的叹息着。“我摸到他了,噢,不是作梦,我真的摸到霍森了。认出他的时候,我差点要昏倒。”替他处理伤口时,她的双手都在颤抖。

“丁姊,他伤得重不重?”素馨追问着,乌黑的眸子里,藏不住对他的关怀。

“身上还好,都只是擦伤。”丁灵嘴上说着,手里已经拿出手机,熟练的按着号码。“我要马上告诉春娇,她肯定会乐坏的——”

“不行!”素馨想也不想的,出手就抢下手机,连连后退好几步。

没想到向来性子柔得像水的素馨,竟会抢她的手机,丁灵呆了一呆。“怎么了吗?”

素馨脸儿通红,把手机藏在背后,挣扎了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丁姊,他很抗拒暴露行踪,甚至不太想来医院,我猜这可能是他的私人行程,他肯定不希望曝光的。”

丁灵搥着心口,遗憾又难忍。唉,要她忍着这个大消息不说,比要她吞下一颗泰国番石榴更难熬。

“那我拍张照留念就好?”她降低标准,试图拿回手机。

“丁姊,他很重视隐私的。”娇软的嗓音,接近恳求,让人于心不忍。

丁灵叹了一口气。

“瞧你那心疼的样子,好啦,不拍照就不拍照。”她举手投降。“算了,我摸也摸到了,这可比照片更值得纪念。”

“谢谢丁姊。”她红着脸,递出手机。“真的不能告诉别人喔!”她还不放心的叮咛。

“关于这一点,我——”

话还没说完,诊间里传来叫唤。

“丁护士,素馨还在外头吗?”周医师问道,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如果素馨还在,请她进来一下。”

丁灵还没来得及回话,素馨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匆匆打开诊间的房门,咚咚咚的跑了进去,焦急的情绪表露无遗。

“我在这里。”她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乌黑的双眼溜往一旁坐在诊疗床上的霍森。他身上的擦伤,已经简单的消毒搽药,额上的伤口也贴了纱布。

周医师看了她一眼,忍着嘴角的笑意,好心的没有取笑她。

“你朋友的外伤并不严重,大部分是擦伤,至于额头上的撕裂伤,我也处理好了,不会留下疤痕。”

“谢谢周医师。”她松了一口气。如果留下疤痕,他一定会很困扰吧!

“不用谢我,这是咱们镇上阿明闯的祸,算是人人有责。”周医师敛起笑容,手指在桌上敲了一敲。“不过,你朋友的头部受到剧烈撞击,现在看来是没有异样,但最好静养几天。”

原本保持沉默的霍森,在这时开口。

“我打算继续骑车,环岛一圈。”他好不容易才暂时逃离凯曼的掌控,靠着苏菲的掩护,从跟牢笼没两样的饭店溜出来,获得属于自己的时间,一次的小车祸并不能阻拦他。

“头部撞击所造成的伤害,很可能在两、三天后,才会显现出来,你有可能会在骑车时昏倒。”周医师语气平淡,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况且,我猜你的机车也伤得不轻。”

想起还倒在沟渠里的重型机车,霍森低咒了一声。毫无疑问,他的旅程必须中断了。

轻柔的嗓音响起,顺溜入耳。

“或许,你可以改变计划,在这里休养几天。”那素雅的小女人,认真的提出意见,粉脸漫着娇红的色泽。“这是一个舒适的小镇,大家都很和善,空气清新、食物也很可口。”

周医师看了看两人,礼貌的点出关键问题。

“素馨,我必须提醒一声,你的这位朋友……嗯,很受欢迎……”事实上,是太受欢迎了,只要这个男人出现,女人们就会疯狂。

虽然知道任务艰难,但是她却没有退缩,坚定的脱口而出。

“我会保护他!”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和,语气却很坚决,没有半分迟疑,彷佛为了保护他,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话一出口,诊疗室内陷入寂静,三个人讶异的视线,同时落到她身上。素净的小脸儿,慢半拍的烧红起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话太过不自量力,区区一个弱女子,要怎么保护国际巨星?

连白嫩的耳朵,都因人们的视线而红了起来。

但是,她非但没有收回前言,反倒抬起下巴,更坚决的重复一次。“我会保护他的!”

她的坚持、她的温柔、她的细腻心思,引起霍森的兴趣。她说的没错,他的旅程不需要中断,只是换了个方式,从动态转为静态,在这里过几天安静日子,绝对胜过回到镁光灯下,应付那些访问及宣传。

最重要的是,他很好奇,这个小女人要用什么方式保护他。

“那么,这几天就拜托你了。”他对着那张认真无比的小脸说道,决定听从建议,换个方式继续享受假期。

“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拜托你保护我。”他提醒。

“喔……喔,我、好的……”她的脸又红了。只要被那双蓝眸注视着,她就无法平静下来,爱慕的情绪藏也藏不住。

周医师点点头,赞许霍森的明智决定。这个男人很聪明,知道什么决定对自己最有利,并不是被媒体包装吹捧出来,只有肌肉而没有脑袋的银幕偶像。

“那么,你打算在哪里落脚?”

“还不知道。”

“请每天回来检查一次,有异状的话随时就医。”

霍森点头,站起身来,一手往皮衣口袋摸,脸色蓦地一沈。他低咒着,到处翻找,却一无所获。

“怎么?”

“我的皮夹不见了。”他脸色铁青。

“会不会是掉在发生车祸的地方?”素馨问道。

“有可能。”

“别担心,我陪你回去找找。”她的声音柔柔软软,意外的安抚了他恶劣的情绪。“周医师、丁姊,谢谢你们,我们先走了。”她朝着丁灵,示意的点了点头。

丁灵也点头,比了个OK的手势。

倒是周医师开口了。

“等一下。”他拉开抽屉,拿出里头的杂志。杂志的封面上,赫然就是霍森的电影剧照,镜头捕捉到他冷冽的蓝眸,分外慑人。

周医师带着微笑,把杂志跟签字笔一同递到霍森面前。

“请帮我签名。”

接近傍晚时分,日光不再耀眼。

他们在车祸现场,找了将近一个小时,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几趟,虽然发现不少机车零件,却没找到霍森的皮夹,就连肇事的黄牛,也早就不见踪影。

这段时间内,她已经联络修车厂,在修车厂的人到达时,看着他们一边把机车抬到货车上,一边啧啧摇头,直说可惜可惜,这么好的一部车,竟撞成这副惨样。

修车厂的男人们,注意力全在机车上,他们对待那辆机车的态度,像是对待受伤的公主,小心翼翼的搬上车后,就直奔回修车厂,急着要使尽浑身解数,熬夜把机车修好。

看着车子远去,霍森终于停下搜寻的动作,不耐的伸手,抓扒过凌乱的黑发。额上的伤口,痛得他眼角一抽。

“不用找了。”他放弃了。

低着头搜寻的素馨,把视线转向水流淙淙的沟渠里,还不肯死心。“或许,是被冲到远一点的地方了,我沿着水沟去找,说不定就能找到。”她乐观的猜想,还弯腰折起裤管,露出白嫩的小腿。

日照偏西后,阴暗的沟渠里,冰冷又危险。看见她奋不顾身,就要往水沟里跳,霍森身手极快,及时拎住她,抱着她离开水沟旁,强壮的臂膀抱起她,彷佛她轻如羽毛。

“不要下去。”他的口吻里带着指责。

他抱着她!

他抱着她?!

天啊,他真的抱着她!

瞬间,素馨的胸口,像是有一群小鹿在跳霹雳舞。两人靠得太近,近到他的唇几乎都要贴上她的脸。

“你可能会受伤。”

当他开口时,温烫的气息,迎面袭来,刹那间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会在这极度幸福的一刻,昏厥在他宽厚结实的胸怀里。

她勉强张开小嘴,用尽所有力气,才能吐出轻声字句。

“但是,你的皮夹……”

“那不值得你弄湿自己。”他低头看着那双温柔的黑眸,几乎无法适应,她眸中毫无所求,全心全意为他着想的诚挚。“信用卡跟证件,都可以再补办。只是我有无聊的男性自尊,不想欠你钱。”

“呃,你并没有欠我……”

“刚刚的医药费,是你帮我支付的。”他将她与护士的互动全看在眼里。“修车要钱、吃饭要钱、找地方过夜也要钱,我不想要全靠你付帐。”

“我并不在乎。”她欲言又止,心里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告诉他,却又觉得太过唐突。

“我很在乎。”他严肃的说。

她想了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手表。”

“什么?”

“你的手表。”她说,提出折衷的办法。“你可以把手表抵押给我,我相信那只手表,足够支付你这几天的开销,而且还绰绰有余。”

他挑起浓眉,照她所提的建议,解下手腕上的表。“那说不定只是个不值钱的假表。”他提醒。

素馨把手表小心的收进背包里。“你替这家表商代言,这只手表不可能是假的。”她弯唇一笑。

“看来,你很了解我。”他随口说道,知道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任何一个认真点的影迷,都能轻易得知。“那么,影迷小姐,既然你收了抵押品,我就不客气的问了。”

“嗯?”

“请问,镇上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吃饱喝足,好好住上几天?”

蓦地,素馨的脸红透了。

她低下小脑袋,虽然小嘴动了动,吐出几个字,但是声音比蚊子叫还小声,他根本听不清楚。

霍森把耳朵,送到她的嘴边。

“你说哪里?”

“……家……”声音还是太小。

“哪里?”

终于,她鼓起勇气,在他耳边大声说。

“我家。”



第二章

素馨。

两个中文字,就刻在不规则的桧木板上。

桧木板并不大,挂在平滑的拼木门上,显得格外雅致。门后是小小的花圃,花圃的中央,是一间三层楼的房屋,不论是房屋外表,以及四周矮墙,都漆着素净的白漆,只有窗户是大海般的湛蓝色。

这是一间民宿,也就是她口中的家。

霍森站在门外,仰望着俭朴干净的民宿,竟觉得有些遗憾。

当她红着脸,说出“我家”两字时,他理所当然有了遐想,还有些讶异,原来这个小女人,并不像外表那么保守害羞。但是,当他来到屋子前,才发现她家其实就是一间民宿。

这里的确是个合适的落脚处。

素馨打开木门,踏入花圃上用白砖铺出的小径。再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一楼大门。她按下门后的开关,暖暖的淡黄色灯光,就照亮了浅浅的门廊。

“请进。”她微笑说着,熟练的打开鞋柜,正要探出的小手,却蓦地一停。“抱歉,屋里没有男性尺码的室内鞋。”

这就代表,这间民宿并不收男性客人。

甚至,是没有男人。

“我可以光着脚。”他问,打量着四周。不论是屋里或屋外,处处都可以看见她的巧思与用,已。“这里只限女性投宿?”民宿的布置,舒适而女性化。

“今天例外。”她笑了一笑,流露些许俏皮的表情。“你是阿明闯祸的受害者,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他挑起浓眉。“每个受害者,都能受到这种礼遇?”素馨粉脸一红,嗯嗯啊啊、这个那个的含糊了几声,就笨拙的转换话题。

“都六点半了,你一定很饿,我现在就去做饭。”她退退退退,躲到厨房里去,忙着开始张罗晚餐。

连续假期刚结束,昨天最后一批客人离去后,接下来一、两个星期,都没有客人预约。她从冰箱里拿出食材,洗好青葱,开始切起葱花,没想到他竟也晃进厨房里来。

高大的身躯,让厨房一下子变得狭小起来。

“需要帮忙吗?”

低沉而有磁性嗓音,就在她颈后响起,害得毫无防备的她,全身不禁轻轻一颤。

“不、不用了!”她慌乱回答,再度紧张起来,错把嫩嫩的手指,当成脆脆的葱白,就这么往下一切——

鲜血,从指尖涌出。

“啊!”她痛叫一声,急忙抽手。

下一秒钟,霍森己经握住她流血的手,用按压的方式止血。“医药箱在哪里?”他的态度沉稳,冷静自若。

“客厅的桌子下面。”

他没有松手,几乎是半抱着她来到桌边,单手搜寻到医药箱,又等了一会儿,确定伤口不再鲜血泉涌,才停止按压。

蓝宝石般的双眸,仔细端详着她指尖的伤口。

“伤口不深。”他拿出药品,简单的消毒后,替她贴上oK绷。“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我不会咬你。”他噙着笑,淡淡的说。

单纯的心思,被他一语道破,素馨羞窘得想挖个地洞,当场钻进去,粉嫩的双颊,如初开的花,嫩得让人几乎想上前,亲吻那抹娇嫩。

为了抛开遐想,霍森站起身来。“你坐着,晚饭由我来做。”

“不行,你是客人。”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停的手势,阻止她起身。“伤口虽然浅,但是别碰水的好。”他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看了看。“蛋炒饭可以吗?”他问。

“好。”

她愣愣的回答,眼睁睁看着他转客为主,在厨房里忙了起来。他俐落的切葱、打蛋,拿出冰箱里的冷饭,用媲美专业厨师的熟练动作,炒饭、甩锅,撒下调味料,最后分做两构,各自翻盖在盘子上,成为完美的半圆形。

当素馨走到餐桌旁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盘子里的炒饭,粒粒分明,香气更是诱人。

他找出汤匙,舀了一小口,送到她嘴边。

“尝尝看。”

她怀疑这世界上有哪个女人,能够拒绝这件事。她乖乖的张嘴,然后咀嚼,随即因为那可口的滋味,讶异得双眼圆睁,包着OK绷的小手,捂着嫩红的嘴儿,咽下那口蛋炒饭。

“好吃。”这不是褒奖,而是实话。“我知道你会做西式料理,但是没有想到,你做起中式料理,也能这么熟练。”

“我外婆生前开了间中式餐厅,我没戏可拍的时候,曾去那里打工。”他撇唇一笑,避开那段潦倒的日子不再提,好奇的问道:“你知道我会做菜?”

“你在‘普罗旺斯之夏’里,煮了不少道料理。”她记得很清楚。

“你看过那部电影?”那是好几年前的电影,他在片中饰演一个不得志的厨师,票房奇差无比,影评人甚至说那部片,绝对该入围本世纪最烂的前一百部电影。

“我有DVD。”,那是她的收藏品之一。

“大部分的人会以为,料理的戏分都是由替身代劳。”事实上,那部片子的预算,少得请不起替身。

“不,我认得,那是你的手。”她伸出手来,着迷的轻轻划过他左手手背上,一道颜色只比他的肤色再淡一点点的疤痕。“我认得这道疤痕一-呃,对不起!”温烫的男性肌肤,让她陡然清醒,像是被烫着,猛地收回手,有如做错事的孩子般,不知所措的看着他。

“没关系。”他的声音和缓,不想吓着她。不知怎么的,她的言语以及那无意的动作,都教他心头一暖。

那是一种,己经被他遗忘过久,久到他几乎要以为早己变得冷硬的心,从来不曾触及的暖暖温度。

看着那张羞怯的脸儿,他难以克制的伸手,将一绺柔软的发丝,温柔的勾回她的耳后。他能够感受到,她轻轻的颤抖,那娇弱无助模样,格外的——

叮咚!

蓦地,门铃声响起。

素馨恍如从梦中惊醒,吓得差点跳起来,清脆的门铃声,打破酝酿在沉默里,某种让她感到陌生、慌乱,却又深深期待的氛围。在那段时间里,她好像被他的蓝眸催眠了。

为了掩饰一时的失态,她匆匆退开,朝门口走去。短短的几公尺,她还好几次,因为双腿发软,差点跌倒。

门铃声二度响起时,她才把大门打开。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倚靠在门框旁,满脸是笑的看着她,他脚边搁着一个鼓鼓的购物袋,里头装满了东西。

“嗨,晚安。”他愉快的打招呼,视线却越过她的脑袋,准确的落在霍森的身上。那视线里有着笑意,但也有毫不隐藏的审视。“有水吗?我忙了一下午,口好渴。”他不客气的问。

“有,我这就去倒水。”因为熟悉的人出现,她的紧张消失大半,转身走进厨房,把水壶里的水,倒进一个大大的马克杯,杯子上还写了一个“陈”字。

这个男人,在她的屋子里,竟有个专属的马克杯。

霍森面无表情,心里却莫名的感到不悦。

只见那高大的家伙大剌剌的,提着那个购物袋走进客厅里头,迳自往桌上一放,态度自在得很。

“嗨,你好。”他主动伸出手,牵动嘴角,笑得有几分挑衅。

霍森从来不逃避任何程度的挑衅,他也伸出手来。两个大男人,看似礼貌的握了手。

“你好。”

那一握,男人可是用尽全力,预备先给这位“贵客”来个文明式的警告。但是,霍森回握的手劲,倒是让他吃了一惊,那是惯于劳动的手,结实而有力,劲力跟他相比毫不逊色。

他欣赏的挑起了眉,这才张嘴,自我介绍:“我是陈志明,是这个镇上的警长,欢迎你光临本镇。”

“我是霍森?杭特。”他淡淡的说,蓝眸冰冷。

“我知道,我看过你最新的电影。”陈志明咧嘴一笑。“公路追逐那场戏很精彩。”

“谢谢。”

对话的同时,两人的手仍愈握愈紧,彼此僵持不下,谁也不肯松手。

“是替身吗?”志明故意挑衅再问,皮笑肉不笑。

“不是。”霍森回答,嘴角同样嗜着笑。

“那真不错。”

“确实。”

男人们交握的指节,己经泛白,但没人想要先示弱。

霍森心里明白,这家伙分明是在宣示地盘主权,他大可不必理会,他并不想染指那个女人,不需要表现得像一头求偶的公牛,用最原始的方式,跟这男人一较高下。

偏偏,想到那个专属马克杯,他的手劲就不由自主,变得更重、更重。

端着马克杯走出厨房的素馨,没有察觉到两个男人的较劲,而是一脸忧心忡忡,急着追问陈志明。

“陈大哥,镇长知道霍森住在我这里的事吗?”要是被镇长知道,绝对不会放过利用霍森,替镇上打广告的机会。

“她还不知道。”陈志明笑笑的说。“但是,我不能担保,有没有其他人会跟她通风报信。”

“丁姊吗?”素馨急了。“她答应我不说的!”

“她守着这个消息,守得连晚饭都不敢吃,就怕自己一开口,会忍不住泄漏。”陈志明又补了一句。“她只打电话告诉我一个人,要我过来看看。”

她松了一口气,暗自决定,晚一点再打通电话,对丁灵多多拜托,务必延迟消息曝光的时间,替霍森多争取些不受打扰的私人时间。

“对了,我在来的路上,去购物中心买了些东西。”他朝着桌上的购物袋,努了努下巴。“你看看够不够用。”

她打开购物袋,惊喜的低呼一声。只见购物袋里,全是男性用的衣物,从衣服到刮胡刀,样样都不缺。

“谢谢陈大哥.”她双眼晶亮,高兴极了。“我还想说,等晚餐之后,再去帮霍森买呢!”

看着素馨脸上,那藏也藏不住的快乐,陈志明微眯起眼,缓慢的转过头来,别有深意的望向霍森。

“我们镇上就是这样,不论大事小事,大家都关心得很。”他的笑容不变,却刻意强调。“就像是素馨,虽然是自己一个人经营民宿,但是镇上的所有人,可都在帮忙照应。”

这些话看似平常,但是却充满警告意昧。霍森勾起嘴角,故意加重手劲,还火上加油的补了一句。

“不必麻烦大家,有素馨照顾我就好了。”他笑得像是即将扑向小绵羊的饿狼,还露出白森森的牙。

“喔,不不不,我也很乐意照顾你。”陈志明的笑容,狰狞得可以吓哭小朋友。“千万别客气,有任何一点动静,我都会马上赶来。”

浑然不觉的素馨,没嗅出火药味,还在感动于男人间初次见面就能如此惺惺相惜。看,他们的手,到现在还紧握着,没有松开呢!

“陈大哥,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她没有心机,认真的保证着。

“最好是这样。”陈志明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终于松手,亲匿的揉了揉素馨软软的发丝。“记得,睡觉的时候,要把门窗关紧一点。”

看到他的动作,霍森拧起了眉,最后那句交代,更让他心里的不悦,再次攀上高点,甚至后悔没用尽全力,握断陈志明的手。

虽然困惑,但素馨还是点了点头。

“好。”

陈志明转头,又看了霍森一眼。

“你也是。难得有贵客大驾光临嘛,我实在担心,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他笑得恐怖兮兮,懒得掩饰威胁。“说不定,我会担心到睡不着,半夜过来,确认你是不是睡得够安稳。”

丢下明确的警告后,他才往大门走去。

“陈大哥,你还没喝水。”素馨端起马克杯,追到大门口。

“不喝了,春娇还在等我回家吃饭,我得快点回去。”他头也不回的说,一踏出大门,就用力甩着发红的右手,一面大声的喃喃咒骂。

她目送着警长坐进悍马车,熟练的倒车回转,回到道路上头,往家的方向奔驰。悍马车的后车灯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关上大门,听话的注意门窗,乖乖把每道锁都锁好。

“让你久等了,我们来吃饭吧!不然饭都要凉了。”她转过身,正想稍微布置餐桌,却因为眼前的景况,困惑而不解的停下脚步。

霍森正在做着一个她才刚刚看见,另一个男人也做过的动作。

他也在用力甩着红通通的右手,嘴里低咒个不停。

唯一的不同是,霍森骂的是英文。

蛋炒饭虽然有些凉了,但是依然可口,而霍森发红的右手,并没有影响他使用餐具的能力。

“你的手怎么了?”她曾好奇的问。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的回答。“被看门狗咬了。”

狗?

哪里有狗?

素馨很想问个清楚,但是他难看的脸色,摆明了不想再回答,她只好把滚到舌尖的问题,混着可口的蛋炒饭,一起吞进肚子里。

餐后他还主动收拾了碗盘,甚至逐一洗干净。她这个主人,反倒让客人服务,实在过意不去,好几次想插手,他却坚持她的手伤不宜沾到水,拒绝让出工作。

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实在闲不下来,索性去准备他过夜所需要的东西。她把干净的毛巾、跟刮胡刀等等男性卫生用品,都放到三楼俗室的洗手台上,再搬出床单与被套,把客房的床铺好。

只是,她铺好床铺,做最后确认时,才发现一个大问题。

收拾完毕的霍森,循声走到三楼的客房门外时,就看见她正一脸懊恼,站在床铺旁不动。

“怎么了?”他问。

“床太短了。”她抬起头来,可怜兮兮的说。

当初,她开设民宿的时候,只打算接恃女性客人,根本没有想到屋里会有男性入住,而且还是他这么高大的男人,要是他睡上那张铺满粉红色碎花床单的木床,肯定有一大截的脚,必须挂在床尾晃荡。

“我可以睡在地上。”他提议。

“不行。”她想了一想。“你睡得惯和室吗?”她充满希望的问。

“和室?”

“就是铺着榻榻米的通铺,那个房间在一楼,客人比较多的时候,可睡在那里。”她说着,弯腰要抱起被子。“不过,也有人就是喜欢睡和室,觉得比较宽阔舒适。”

白嫩的小手,才刚抱起被子,就被霍森拿走。他虽然没有多说,但是只要是劳力的工作,他都表现得很主动,坚持要代劳不可。

素馨实在没有勇气,跳上去跟他争夺抱着被子下楼的工作。再说,她根本不指望,自己的力气可以跟他相比,她只能继续让这个客人抢走属于她的工作。

“请跟我来。”她走回一楼,打开客厅后的一盏灯,拉开和室房间的纸拉门。“这间房间可以吗?”她满怀希望的问。

“这里很好。”他放下被子,闻见淡淡的草香。“我在日本宣传的时候,睡过这样的房间,很舒服。”

确定他是真的满意,而不是嘴上说说,她才恢复笑容,灵巧的脱了室内拖鞋,白嫩嫩的脚心踩上榻榻米,直走到墙边的矮柜。

他的注意力,被她弯腰时露出的一小截粉腰,以及臀部的曼妙曲线吸引,再回过神来时,她己经快手快脚的把床都铺好了。

“啊,你的盥洗用品,我都拿到三楼去了。”她走出和室,白嫩的小脚又回到粉红色的拖鞋里。“我这就去帮你拿。”

这回,他及时出手,握住她纤细的上臂。

“不用了。”

“啊?”她小嘴半开。

“我可以自己去拿。”

“那,枕头……”

“不用了。”

他的拒绝,无法阻止她心中想为他服务的热切。“我二我来替你介绍裕室。”刚踏出的步伐,又被他拉住。

“不用了。”他再次说。

看着手臂上的男性大手,她粉脸一烫,一半以上的脑细胞顿时罢工。“呃,那、那……”她满脸无助。

“你不需要忙东忙西的,我可习照顾自己。”

小脸上浮现失望。“噢,好可惜……啊,不不,我的意思是,这样太好了……”啊啊啊,她是不是一个不小心,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素馨抬起眼,偷偷看着霍森,果然看见他嘴角微扬,俊脸上满是莞尔,害羞的她差点想咬掉自己这太过诚实的舌头。

既然找不出理由,继续待在他身旁,她虽然依依不舍,却还是只能认命退场。“那我不打扰你了。”她转过身,看到客厅桌上的购物袋,还多叮咛了一声。“对了,袋子里有换洗衣物。”

“啧!”

素馨像是听见哨音的小狗狗,猛地抬头。

喔喔,她是不是听见他发出懊恼的声音。她热切的回头,速度快到差点扭伤颈子。

果然,他瞪着购物袋,露出颇为困扰的表情。“你这里有洗衣机吗?”他穿不惯刚买来的衣服。

她点头如捣蒜,双眼还亮晶晶的,非常乐于服务。“有,就在后院,我这就替你拿去洗,然后再用吹风机把衣服吹干。”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洗、自己晾就行了。”

“但是,衣服要晾到明天才会干,这么一来,你晚上就.…”

“没关系。”他低下头来,那双迷人的蓝眸,牢牢注视着她,薄唇缓慢的吐出每个字。“我习惯裸睡。”

素馨简直是落荒而逃。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去睡了!”她像是被野狼追捕的兔子,头也不回的逃走,咚咚咚的直奔二楼,直到跑进主卧室,关上房门之后,才捧着嫣红的双颊,背贴着房门,软软的滑坐到地上。

她的脸好烫、心跳好快,只要回想起,他说那句话时的眼神,她就呼吸加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当他的无敌魅力仅仅对她一个人发动时,她差点连心跳都停了。

他用了独一无二的方式,把她吓得当场逃走。

等到好一阵子后,当已跳终于恢复正常频率,素馨才喘了一口气,低头看着曾被他握住的上臂。虽然,那时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长袖外套,但是她清楚的感受到,他的力量与他的温度。

无限痴迷的,她轻抚着衣衫上的皱褶,感受着他留下的残余体温,脑子里则不断回想,这神奇的一天里,所发生的事情。

她遇上了霍森?杭特。

她带他去医院。

她陪他去找寻皮夹。

她还带他回家。

现在,霍森?杭特就在她楼下!今晚——不只是今晚,接下来几个晚上,他都会住在那间和室里。

素馨转过身,侧耳贴在房门上,听着楼下隐约传来的声响。才看不见他一会儿,她就开始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噢,这真的不是作梦吗?

楼下传来水龙头被打开时,水管微微震动的声音。还有人的走动声、杯盘碰撞的声音、后院的纱门被打开的声音、洗衣机开始运作、纱门撞上墙壁、电视打开之后,跳过几十台频道,最后停在动物星球的节目,低沉徐缓的旁白,用英文解释着猎豹的天性。

这真的不是梦吗?楼下的那个男人,真的是霍森?杭特?

怀疑的情绪,像是小猫的爪子,在她心上抓啊抓,抓得她终于忍耐不住,悄悄的打开房门,谨慎的匍匐前进,爬到楼梯口想用双眼,再度确认一次。

开门之后,楼下的各种声音变得更清楚。

直到现在,身为民宿主人的素馨,才发现即使是趴在楼梯口,也无法窥见楼下的景象。这是她第一次,有了偷窥客人的念头——不,不是偷窥,她只是需要确认!

不行,看不到!

她不死心,偷偷摸摸的溜下一阶。

还是看不到。

娇小的身子,继续往下挪移,一阶又一阶的往下、再往下……

终于,她看见他了!在她毫无预警的那一秒,他缓步穿过客厅,似乎预备去关电视,明亮的灯光将他全身照得一清二楚。

真的是霍森?杭特。真的是他,而且……而且……他没穿衣服。

久经锻炼的男性肉体,精壮而充满力量,强壮的胸膛、结实坚挺的臀部,肌理分明的大腿,足以媲美古希腊的男性神像。但是,不同于神像的冰冷,眼前的他是活生生的,有着炙热的体温、强大的力量,以及惑人的眼神、低沉的嗓音。

灯光洒落在他身上,衬托出他的身体更是线条分明,没有了衣服的遮掩,他的肩膀看来更宽,腹部结实的肌肉,更是清晰可见。

所有她想看的、或是不敢看的部分,全都袒露在她眼前,一览无遗。

素馨瞪大了眼,因为太过震惊,一个闪神,小手一滑,失去支撑点,咚咚咚的连滚落好几阶。

全身赤裸的霍森,闻声转过头来,蓝眸对上她错愕的视线。

“有事吗?”他从容的问,完全无意遮掩。

在灯光的照耀下,她可以清楚的看见,那黝黑的肌肤上,因为车祸留下的擦伤,还有擦浴后的微湿,她甚至还看见……

“没有……没有……没有衣服……”素馨羞得满脸通红,笨拙的往上爬,好几次都差点摔下楼梯,一边结巴的道:“我、我是说……没有没有事……我没事……”

在他莞尔的注视下,她胡言乱语了说了一大串,连自己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的话语。在那难熬的每一秒钟,她都敏感的察觉到,他的视线始终追随着她。

好不容易,手脚发软的她,终于爬上二楼,爬回主卧室里,颤抖的关上房门,才躲进阴暗的被窝里。

羞不欲生的素馨,在被窝里头,发出无声的尖叫。



第三章

早餐时分,餐桌旁的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简单却美味的早餐,让霍森胃口大开。他己经换上晾干的衣物,经过一夜的好眠,整个人神清气爽。

反观素馨,小脸上却挂着两颗大大的熊猫眼,明显的睡眠不足。

“鸡蛋很新鲜。”他赞赏着,从未吃过如此浓郁可口的荷包蛋,仅是撒了些许海盐,就胜过山珍海味。

“那是王伯伯家的母鸡今早生的蛋。”她小声的解说,脑袋垂得低低的,手上的叉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盘子里的荷包蛋。

指尖的伤己经不碍事,所以她坚持为他做早餐。

“你早上去买的?”他好奇扬眉。

“不是。”她还是没抬头。“我跟镇上的农家,订了长期契约,请他们每天早上,把新鲜的食材,放进门口的木箱子里。”

难怪,他昨天晚上,在冰箱里头,并没有看到这些食材。

“火腿也很不错。”

“那是陈妈妈自制的,用的是黑猪的前腿肉,再以桧木熏制。”

他挑起浓眉,很感兴趣。“沙拉呢?"“甜椒跟小黄瓜、番茄、葛芭,都是杜家农场生产的。至于百合球茎,则是我上礼拜去山区时,跟秀筑姊买的。”

他只看过百合花,但从未吃过百合球茎。象牙色的球茎,被剥成一瓣瓣,每瓣都厚实多汁,入口甜脆,比梨子更可口。

“镇长这些年来,鼓励农家们,朝有机农业发展,所以这些农产品,栽种与制作期间,都经过严格把关,全程不使用化学药剂。”她小小声的解说,像是害羞的小学生在背诵着己经记得滚瓜烂熟的课文。

霍森看着故意坐得很远的小女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

“我还有一个问题。”

小脑袋还是垂得低低的。

“嗯?”

“你为什么不看我?”他单刀直入的问。

素馨像是被戳到似的,蹦了一小下,差点要滑下椅子。“呢,我……我……”她的眼儿溜溜,看看左边、看看右边,就是不敢看向他。

“你可以看啊,”他大方的鼓励,笑咪咪的告诉她。“用不着害羞,我现在有穿衣服。”

粉嫩的小脸,在转眼之间,变得比沙拉里的小番茄还要红。

“对不起,我绝对不是故意。”她微微瑟缩,想到昨夜不小心瞧见他全身赤裸的模样,她就觉得好幸运——啊,不是不是,是好抱歉。“我只想下楼看看,你还需不需要我帮忙……”

“所以,你决定像壁虎一样,爬下楼来看?”

啊!

他发现了!

他发现她其实是想偷看!

素馨用双手捂着小脸,无颜面对“受害者”。

“对不起,我说谎了。其实,我是想再确认一次,你并不是我的幻觉。”噢,他一定会觉得,她好蠢。“我没有想到你会当然,你告诉过我,你习惯裸睡,但是我一时忘了就……”

蓦地,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他坐到她身边来了。

“你看见了?”热烫的气息,一字一句的拂过她的发丝。虽然,他没有碰触她,但是热烫的体温,己经包围了她。

啊啊啊啊啊,不要靠得这么近啊.她在心里无声呐喊,小脑袋微微点了点,愧疚与羞耻,像海潮一般,阵阵淹没她。他坐得太近,近到她可以闻见,他身上干爽好闻的男性气息,让她脑子里的回忆,变得更鲜明。

霍森的声音,震动着她的耳膜。

“你全都看见了?”

灼热的呼吸,像是无形的指,俏悄滑过她的颈项。

“对不起!”素馨闭眼大叫,用尽全力抵抗着某种由他身上散发出的强大魔力。除了愧疚,她还胆怯着,不敢想像他会不会靠得更近……更近……

他的声音就靠在她耳边。

“光是道歉不够,我还必须要求赔偿。”

“我、我会赔偿你的…”看都看了,她实在役胆赖帐,也不能挖出眼珠子来还他,只是,呜呜呜啊,如果他要求天文数字的赔偿,她就算是卖了民宿、卖了自己,也凑不出多少钱来啊!

该不会,是要她也脱光了给他看吧?

小脸瞬间羞红,各种念头在她脑子里,乱糟糟的棍成一团。她正在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一根粗糙的指却缓慢的轻触她白嫩的下巴。

蓦然,素馨屏住了气息,不敢呼吸。

然后,他倾下身,对着她紧闭的双眼,吹了一口气。

那温热的气息,教她忘却一切,像是变魔术似的,脑子里的纷乱自动暂停。她无助的眨着长长的眼睫,茫然而困惑的睁开双眼,看见他近在咫尺的俊脸。

霍森微笑着,漫条斯理的说出赔偿的内容。

“我要求,”他看着那张不知所措的小脸,徐声说道:“今天,你得陪我到处去散散步。”

夏季的早晨,天气晴朗,正是适合散步的好天气。

风中,有淡淡的花香。

这是一个习鲜花闻名的小镇,加上规划完善,一到假日的时候,镇上就会涌入大量观光客,来此观赏美丽的花田、享受可口的有机餐点。

假期结束后,少了观光客的小镇,更是清闲惬意。

为了掩护霍森的形迹,不让镇上的人们发现,又得满足他想四处散步的要求,素馨可是煞费苦心,想了好一会儿,才挑选了一条景色宜人的道路。

这条道路,假日时游人如织,平日时则是人烟稀少。

宽阔平坦的道路,叹及两旁的美景,让霍森心情大好。他身上的黑色无袖棉T,略微小了一些,却将他的体魄,勾勒得更清晰,更显伟岸慑人。

即使穿着简单,但夏季的阳光,还是逼得他微微出汗。

反观一旁的素馨,打扮却跟昨日相似,仍旧是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袖外套,扣子扣到最上头那颗。她也流了一些汗,正拿着绣花小手帕,擦拭着额头。

“你不热吗?”他好奇的问。

娇小的身躯,突然一僵。

“不热。”她刻意抓紧衣襟,遮盖住更多的肌肤。“我喜欢穿着外套,才不会晒黑。”她补上一句,态度很坚定。

这个小女人,并不擅长说谎。

霍森不再多问,将视线再度投向四周的美丽风光。

过了一会儿,她紧绷的情绪,才渐渐放松下来。她必须加快脚步,才能跟上他随意的步伐,同时还要坚守岗位,忙碌的东张西望着,随时注意道路远方的动静。

倏地,霍森停下脚步。

她超前了两、三步,才慢了半拍的发现他静伫不动,有些诧异的回头。“怎么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锐利的蓝眸半眯,紧瞪着前方。

“那是同一头牛吗?”他难以置信的问。

素馨回过头去,看见一头活泼快乐的黄牛,用接近跳舞的步伐,朝着两人直冲而来。庞大的黄牛,直奔到他们面前,才惊险的停下步伐,高兴的啤啤直叫。

“阿明,早安。”她伸手摸了摸黄牛的大脑袋。

看着黄牛撒娇似的轻顶着白嫩小手,他的浓眉拧得更紧。“真的是它!”他记得这个名字。

察觉身旁的男人,黄牛啤叫着,主动凑过去,乖巧的摩擦示好。

“阿明很喜欢你呢!”

他转开头,避开黄牛的示好攻击。“是啊,为了留下我,它还不惜让我发生车祸,才好留在镇上。”他向来记仇记得厉害。“它的主人去哪里了?怎么会放着它,在路上到处乱闯?”

“呃,冯大哥也很伤脑筋,它每天都会把阿明关好,但是阿明太聪明,总把锁给推开。”据说,有时候是撞开的。

“它想出来吃草?”老天,不要再舔他了!

“不,它是想到对面去。”她娓娓道来,同情的再度拍拍牛大头。“冯大哥跟冯大嫂正在闹离婚,阿明跟秀秀被迫分开,所以阿明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每天横越马路去看秀秀。”

黄牛深情勇敢的举动,并役能感动霍森,毕竟车祸所造成的伤口,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就没有人可以想想办法吗?”他不耐烦的闪避黄牛试图用舌头,帮他洗脸的好意。

“镇长正在处理。”

“镇长?”他不可置信。“你们的镇长,连这种事都要管?"素馨用力点头。

“嗯,只要是镇上的事情,镇长都——”突然,她警觉的转头,远远的就看见道路的另一端,出现一点耀眼的鲜红。

乌黑的眸子,瞬间睁得又圆又大。

“快,躲起来!”她惊叫一声,想也不想的往前冲,使尽所有的力量,硬是用娇小的身子,把霍森撞得后退数步,两个人双双跌入路旁约有半个人高的波斯菊花田里。

浓密的花叶,转眼淹没两人的身影。

不知情况危急的霍森,还试图撑起身来,想要瞧一瞧,究竟是发生什么状况,会让柔弱的她,像火烧屁股的小兔子,突然间暴冲。

隆隆的车声由远而近,大红色的保时捷敞篷跑车,以极快的速度接近,惊险而俐落的闪开挡路的阿明,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很快的经过他们藏身的花丛,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霍森只在匆匆一瞥间,看见驾驶保时捷、技术媲美赛车选手的,是个戴着夸张粉红色大墨镜的漂亮女人。

下一瞬间,紧张兮兮的素馨,就猛地拉下他的颈项。

“别起来,是镇长!”她小小声、小小声的说,香香暖暖的气息,拂过他汗湿的肌肤,比花香更让人陶醉。

蓝眸蓦地一瞪,他低下头来,看着怀中的小女人。

滚进花丛的时候,他及时反应,一手环抱住她,另一手则撑在地上,避免全身的体重全压到她的身上。

突发的紧急状况,让她一时忘记羞怯,小心翼翼保持的安全距离,瞬间梢减为零,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在花丛中紧紧相贴。

她软嫩的唇,原本跟他的肌肤,就只剩一个呼吸的距离,当他低头的时候,她红嫩的唇瓣就贴上了他黝黑的肌肤。

暖烫的肌肤上,有汗水的味道。

“啊!!”她低呼一声,急忙拉开距离,羞得好想逃走。但身后的强壮手臂,却缓缓收紧,把她圈抱在他的怀中,不许她逃离。

满脸羞红的她,小手捂着唇瓣,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反应与表情,跟昨晚尝见美食的时候,是那么地相同。

阳光从他背后洒落,让他看来格外眩目。

她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霍森正紧贴在她身上,强壮的胸膛隔着几层布料,挤压着她敏感的浑圆。她娇嫩的蓓蕾,因为他的贴近,以及呼吸时的轻轻摩擦,在丝质胸罩下娇然挺立。

素馨轻轻颤抖,暗暗祈求上天,不要让他发现,她如此羞人的反应。

但是,事与愿违,他的蓝眸变得更幽暗,坚实的臂膀把她圈抱得更紧。他显然没有错过,她无法躲藏的反应,甚至隔着布料,放肆的以胸膛摩擦感受,她不知该如何躲避的亲匿。

他们的身躯,紧密的贴近。她虽然单纯,但是并不无知,女性的本能让她感受到,他被撩起的欲望。

昨晚,她是以双眼看见他的赤裸;此刻,她却是以全身的触觉,体验他的刚硬、他的心跳以及他的厮磨。这远比看见他的裸体,更加亲密无数倍。

那双蓝眸里,跳燃着鲜明的欲望,强烈得让她无法直视。她只能紧闭双眼,颤抖着、期待着,等待着他即将落下的吻二有那么一瞬间,霍森的确情不自禁,想吻住她嫩软的唇瓣,品尝她心甘情愿给予的甜蜜。

怀里轻轻喘息的她,长长的睫毛轻颤,羞怯却又期待,是那么惹人怜爱,对他投有丝毫的防备。她的青涩、她的爱慕,勾动了他埋藏在冷硬心中,从不曾出现的深深爱怜。

该死!

他这是在占她便宜。

蓦地,他像被烫伤般,陡然离开那又香又软的娇躯,翻身而起。因为欲望,以及罪恶感,他的声音僵硬而疏远。

“我散步够了,回去吧!”

如梦初醒的素馨,茫然的坐在花丛里,瞬愣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她大步离去,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几片波斯菊的花瓣,从她的发间落下,过了一会儿,被丢下的她才回过神来,白嫩的娇颜顿时红透,比波斯菊的花瓣更娇艳。

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丢脸!

素馨捂住小脸,羞窘的呻吟着,因为无颜面对现实,她砰的一声,趴进花田中,小腿乱踢,羞惭得无法抬头。

呜呜,她竟然会误以为,他想要吻她,还满心期待的献上红唇,等待他如童话中的王子般,给她温柔的一吻。

事实证明,她不但童话看得太多,还严重的自作多情,错把他一时的善意,当作是珍贵的青睐,才会在两人亲密交叠时,因为他灼热的眸光而意乱情迷,误认他也如她一般动情。

但是,他并穿没有吻她。

素馨翻过身来,看着湛蓝色的天空,双手覆盖着胸口,仅仅是回忆起,他炙热的眸光,就会心跳加速。

那……只是误会吧?是她反应过度吧?

深邃的蓝眸里,明明闪烁着火光,她记忆得太清晰,只怕一辈子都忘不掉。

那,真的是误会吧?

她躺在花瓣散落的花田里,反覆的自问,因为回想起那短暂,却又教她心口酥软的片刻,小脸上的表情,仿佛沉醉梦中。

真的,只是误会吗?!

自从回到民宿后,她与他都有意无意的,稍微刻意避开彼此,只有在午餐的时候,共聚在餐桌旁。

怕霍森吃得不习喷,她午餐时做的是三明治,搭配现榨的果汁,他食量惊人,她冰箱里的食材,几乎全都清空了。

不能外出用餐,又等不到明天早上各家食材的补给,素馨先确认霍森也能接受中式的菜肴后,才趁着下午时间,急忙打电话给陈志明求救,拜托他张罗晚餐食物,免得怠慢客人。

虽然,警长的公务繁忙,但是陈大哥昨晚再三强调,会好好“招待”霍森,素馨心想,陈大哥一定会乐于帮忙。

一如她所预料,警长一口就答应,会在晚餐的时候,送来丰盛的菜肴。

当天色渐黑的时候,外头果然传来车声。

不巧的是,听见车声的时候,素馨正在顶楼,收下被太阳晒得松软的干净被单。知道是食物送到,她匆忙丢下被单,咚咚咚的朝楼下跑。

才跑到二楼,一楼就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

“不要跑,摔伤了怎么办?”霍森警告着。

急切的脚步声,停在楼梯上,穿着拖鞋的白嫩小脚,不敢再动一下。“呃,可是……陈大哥送晚餐的菜来了……”楼梯上传来她忐忑的声音。

“我去拿就好。”他不容商量的说道,转身迳自往门口走去。

确定他开了门,走出屋子后,素馨才慢吞吞的,一步又一步,以媲美美乌龟爬行的速度,慢慢走下楼来。

当霍森开门,踏回屋内时,她火速转身,像国小的模范生般向他报告。“我是慢慢走下来的!”她只差没有举手,大喊老师好。

他挑起浓眉,赞许的点了点头,把手里的锅子,拿到餐桌上放好。大手掀开锅盖,卤得透亮的猪脚,霎时映入眼帘。

小脑袋也往锅里一探,瞧清菜色后,她有些讶异的问道:“陈大哥只送来这锅卤猪脚吗?”他蓝眸一闪,淡淡的回答:“送菜来的不是陈志明。”

消息走漏了?!

“啊,那是谁送来的?”她匆忙的追问。

“一个自称向荣的男人。”事实上,除了送菜之外,向荣还很礼貌的,奉送了几句警告,才开车离开。“他说,还有其他的男人,也会送菜来。”

原来如此。

素馨恍然大悟,以她的乐观与善良,理所当然的猜测。“大慨是因为,陈大哥知道朋友们也喜欢你的电影,才会利用这个机会,让大家能亲眼看看你。”

不愿意打破她美好的幻想,霍森索性也点头,弯唇浅浅一笑。“是啊,这可是个好机会。”警告他的大好机会。

门外,又有车声响起。

“我去拿菜就行了。”面对挑衅,他向来乐于奉陪。

纯真的素馨,还笑容满面。‘哪么,我现在就去煮饭。”想到那些像兄长般关照她的男人们,即将与她爱慕的对象见面,她就心花朵朵开。“我相信,每个人见到你,都会很高兴的。”她保证。

事实正好相反。

保护美丽公主的,不只有看门狗,还有张牙舞爪的大怪兽们,每个送菜来的男人,全都沉着脸,一副想当场掐断霍森的脖子,或是狠踹他另外一个部位的凶狠模样。

成大业送来一锅酸菜鸭肉汤,还有他掉落的皮夹,顺便告诉他:“管好你的贼手,不然我的油压剪,可能会不小心划伤它。”

张彻一送来一盘醉鸡,冰冷的警告他。“如果我是你,夜里就会好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以免小弟弟出了什么意外。”

张铁东送来一袋还沾着果粉的葡萄,阴沉沉的威胁。“你用哪个部位碰她,我就用镰刀割掉你那个部位。”

短短半个多小时内,那些保护欲过重的男人们,各自送来不同的菜肴,每个都慎重的威胁他,要是稍有不轨,就要用不同的器具,替他去掉手、去掉脚,或者是他很偏爱的重要部位。

临走之前,他们不约而同,都说了一句话。

“你要是个男人,就别去跟素馨告状!”

直到饭锅的电子萤幕,从煮饭跳至完成时,餐桌上己经摆满菜肴,有的还放不下,必须放到客厅的桌上去。她盛好两碗晶莹的米饭,走到餐桌旁,甜美的笑容,比桌上任何一道菜,都更诱人垂涎。

“他们都是好人,对吧?”她笑咪咪的问。

“的确。”他似笑非笑,投有告诉她,那些所谓的好人们,全都太过热情,想免费为他做外科手术。

“这些菜都是他们各家的拿手好菜,我得用小盘子来分装。”哪可,从菜肴就看得出来,大家有多么欢迎他。

踩着轻快步伐的素馨,才往厨房走了两步,脑子里就浮现某个热切的念头。既然,大家都表现出欢迎他的热诚,那么她是不是也应该让他亲眼瞧瞧,那些她原本想藏起,如今却又好想好想让他看到的“证据”?

她停在原处,轻咬着下唇,羞郝的想了一会儿,才鼓起十年份的勇气,怯怯的转过身来。

“呃……嗯……”快说快说,不然勇气就要消失了。“盘子放在电视柜的下头,请你开抽屉,帮我拿过来。”她编了一个很糟糕的小谎。

霍森挑起浓眉,虽然从她的口气与神态,看出这个要求的动机不单纯,但还是转过身去,弯腰打开电视柜下的抽屉。

“我没有看——”醇厚的语音,突然捎失无声。他像是被下了魔咒,陡然间僵住,双眼笔直的盯着抽屉中的所有物。

抽屉里头,满满的都是DvD,每部都是他主演的电影。这样的景况,对他来说其实稀松平常,任何一个狂热的影迷,几乎都有这种规模的收藏。

真正震撼他的,是另外许多许多,由旁人主演、或者根本不被重视,小到许多国家都没有代理,就连美国本土都己看不见,甚至他自己都无法拥有的影片。

半晌之后,他伸出手来,拿出其中一片英文原版的电影,转身看向身后原本双手揉着围裙,从羞报期待,逐渐变得不安的小女人。

“你为什么收藏这部电影?”他的声音嘶哑,蓝眸幽暗无底,深刻的五官如岩石般冷峻。

眼看他的反应,不是她预期中的惊喜,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错了,竟会引来他近乎逼问的语气。

“因为,你也演了那部电影。”柔弱的声音,”怯怯不安。

“演员名单上没有我。”他神色如谜。

“你在里头饰演了毒采的角色,虽然镜头只带到你的背影,但是那声音明明就是你。”她揉着围裙,微微偏着头,有些困惑,仿佛从无数的电影中,找寻到他的身影,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她的用心,深深震撼着他。

霍森转过身,再度面对着整个抽屉的收藏。这里头包括了,他童星时的作品、只为了钱而胡乱接演的片子,还有让他咸鱼翻身的近期新作。以及那些,他虽然接演,却只能隐身暗处、连名字都不能曝光的电影。

记忆,如书页,在他脑中翻飞。

他七岁时就以童星出道,星途一片看好,身为经纪人的父母,把他丢进一个又一个片场,换取花花绿绿的钞票。那些电影跟他的父母很快把他榨干,当他变成票房毒药时,父母也以离婚收场,两人争夺金钱,却都不要他。

那时,他还尚未成年,但是吸毒、酗酒、争夺女人、出入监牢之类,对他来说己经是家常便饭。报纸从起先的大肆报导,痛批与指责,到最后也不再理会他。

他才发现,自己连被人唾弃、羞辱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是外婆出现,带他去到一个油腻吵闹、却真正属于他的归处。那些年里,他戒除所有恶习,学着脚踏实地,用双手养活自己。

但,他还是忘怀不了电影。

不知有多少次,他低声下气的恳求,才换来别人施舍一些小得只有几个镜头的角色。但只要有机会,他就愿意把握。

他默默演了多年,直到昔日的好友,再度找上他,执意要他主演这部高成本的动作片。

夹然之间,镁光灯再度聚集,像是为了弥补他这些年的落魄,他成了媒体宠儿,新片票房不断创下纪录,自称忠实影迷的群众,紧紧包围着他,跟媒体一起歌颂他浪子回头的事迹。

然而,当全世界尚未看见他,甚至深深鄙视他的时候,她己经在注视着他。

她跟那些自称忠实的影迷,截然不同。即使他身处在像是永难翻身的黑暗深渊时,她仍默默支持着他,而不是像那些,嘶吼着爱他爱他的人们,需要他披上成功的外衣时,才看得见他的存在。

霍森再度转过身去,看着身穿围裙,站在暖暖灯光下,用清澈纯真的眸子,牢牢注视他的素馨。

她的神情,就像是整个世界,只有他存在。

这些年来,她就是这样注视着他吗?

原来,不论他在落魄潦倒、因为看不见尽头的挫折,而诅咒整个世界时,还有她温柔的双眸,无言的守护他。

某种温柔却深刻的力量,重重的敲击着他因为看尽人情冷暖,而变得冷硬的心口,敲碎了他的心防。

感动的情绪,让他喉咙紧缩,半晌之后才能开口。

面对那柔弱的小女人,他只能吐出两个字,是他数年来,虽然说过无数次,但唯独这次,最是诚心诚意的两个字。

“谢谢。”



第四章

素馨从没想到,自己的收藏,竟会让霍森格外关注。

对于小镇的美丽风光、可口食物,他仍旧赞不绝口,但是占去他大半往意力的,却是那些他曾经演出,却不能挂名的电影。

他会坐在客厅,静静看着,电影中自己的角色,像在重温一个曾纠缠他许久,几乎深不见底的恶梦。

贴心的素馨,会煮好花草茶,一杯放置在他面前的桌上,她则捧着另一杯,坐在桌子旁的地毯上,陪着他看电影。

有时候,他会询问,她在某部电影里,是怎么认出他的。她——回答,柔软的嗓音,在温馨的客厅里,轻轻回荡着。

一问一答之间,自然得像寻常家庭,他们独处时那美好的氛围,就像是一对相处己久的男女,像是亲人、像是……像是……夫妻……

这大慨是她今生,最奢侈的幻想。

但,幻想终归是幻想。

她拉到霍森的第五个夜晚,用过晚餐的时侯,他语气平淡的提起。“我该回去了。”

白嫩的小手,顿时停住。她美好的幻想,因为这句简单的话语,瞬间被击碎。她抬起头来,想要强颜欢笑,却笑得好僵。

“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能自由行动的期限,只到明天。后天整个电影宣传团队,就要转往下一个城市,我必须归队。”美好的假期,终究有结束的时候。

有那么一瞬间,她好冲动,想要求他留下来。但,这句话只滚到舌尖,却没能说出口。

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独占他。

就算有幸,能霸占霍森几天,但是,说穿了,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影迷,如此而己。

于是,素馨只能抬起头来,望进那双蓝眸。

“好。”她轻声的说。

“我该要在屋里,留下一些签名,回报你的招待。”他提议,知道自己的签名,将会替这间民宿,带来源源不绝的客人。

“谢谢,但是不用了。”她却蜿拒了。

她不需要他的签名。

因为,这短短的数日,他留给她的回忆,己经是最难能可贵的珍宝。

他们本该这么礼貌而平淡的道别。

可是,命运之神却有了别的安排。

当天夜里,当万籁俱寂时,突然间,一阵天摇地动袭来,灯光灭去,黑暗中只听到,家具倒塌、玻璃或瓷器摔碎的声音。整栋房子都在剧烈摇晃,就像是有只暴怒的酷斯拉,正用力摇撼着小小的民宿。

素馨立刻惊醒。

地震!

她跳下床来,却因为剧烈摇晃,摔跌在地上。

糟糕,这地震至少有五级!

纵然生长在环太平洋地震带的岛屿上,大大小小的地震,偶尔会无预警的发生,每每天摇地动的时候,连她这个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都会紧张不己,更何况是身为外地人的霍森?

四周一片黑暗,她心里只顾着担心霍森的安危,等到震动稍停,就慌忙在黑暗中乱摸,一路摸到楼下去。

“霍森!”她叫唤着,途中好几次踩到破碎的玻璃,却不曾停下脚步。

震动己经停止,屋里屋外叮叮咚咚的各种噪音也停了。低沉的男性嗓音,从和室房间的方向传来。

“我在这里。”他的声音,有些紧绷。

素馨松了一口气,走下最后一阶楼梯,凭借着记忆,她在抽屉里找到为了停电而准备的手电筒,还有几组干电池。

“不要担心,地震过去了。”她打开手电筒,一束灯光在黑暗中亮起,正好照亮了僵坐在和室里的霍森。

素馨尽快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素净的小脸上,满是歉意。

“抱歉,吓到你了。”她低声道歉,像是会发生地震都是她的错似的。“可能是地震,震坏了供电系统,电力公司的人,会连夜抢修,尽快恢复供电。”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接过手电筒,高大的身躯还是僵着不动。

乌黑的眸子,望着那紧绷的侧脸,单纯而毫无心机的问:“你怕地震吗?”

他回答得很快,太快了。“我讨厌地震。”他强调。

“喔。”她眨眨眼睛,聪明的没有点出他其实吓得脸色发白,不用上妆就可以去演吸血鬼的角色了。

不同于她的宽容,老天却偏要撕下他伪装的假面具。

蓦地,又一阵天摇地动,震度虽然不及上次,但也震得人心里发慌。

“该死!”霍森脸色更白,连咒骂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在银幕上无所畏惧的铁汉,被地震吓得腿软,连逃都逃不掉,只能坐在原地发抖。

一只暖暖的小手,轻抚上他宽大的手掌。

“这是余震。”她半跪起身子,因为担忧,而忘记羞怯。小小的双手,捧着他的脸庞,往视那双难得浮现恐惧的蓝眸。“震度会愈来愈弱的。”

“这会持续多久?”他咬着牙问,感受那微凉的小手,柔柔的抚去他心中的惊慌。

“余震吗?一阵子吧,不会很久的。”她咬着唇瓣,其实不敢肯定。她唯一能保证的,只有一件事。“来,看着我,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她坚定的说。

他记得这样的语气。

当初,她就是用这种口气,在医院里郑重宣布。

我会保护他的!

娇小的她,滇重的这么说。而她,的确也实现承诺,在短短几天内,保护他、照料他,细心得无微不至,让他享受了一段惬意的安静时光。

她看来明明是那么柔弱,让人想伸出双手将她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呵护,却成了他这个银幕铁汉的守护者,拚尽力气与心神,只为了保护他。

小小的身躯,贴靠在他身边,传来淡淡的少女芬芳。

属于她的气息、她的温度,萦绕在霍森身旁,让他慢慢冷静下来。恐惧渐渐的、渐渐的褪去,他终于不再僵硬,开始有余力,环顾四周的景况。

手电筒被搁置在旁边,除了光束照耀的地方之外,都仅有淡淡的光晕,虽然微弱,但己经足够让他看清,身旁纤细的小女人,脸上纯然的关怀,还有她光裸的双脚。

“你役穿鞋?”他讶异追问,话还役说完,大手己经握住纤细得仿佛一捏就断的小小脚踩。

“呃?我一时忘了……”她心虚的低语,又羞又急的想要抽回双脚,却挣脱不开他的钳握。

锐利的蓝眸,指责的扫了她一眼。

“你受伤了!”嫩嫩的脚底,被尖锐的玻璃刺出好几处伤口。虽然伤口不深,但却都沁着血珠。

霍森无声低咒,用粗糙的指,仔细摸索过伤口,取出一些玻璃碎片,才用床单包住她的双脚。血珠在床单上,印出点点鲜红,艳如花瓣。

看他神色凝重,受伤的素馨,反倒不忍心。“其实,并不会很痛。”

这是实话。

当他的大手,握着她的脚踩,有着粗茧的男性指掌,一次次轻刷着她的脚底时,带来又酥又麻的奇异触觉,她羞得好想逃走,连呼吸都快停了,哪里还会往意到伤口微微的疼痛。

“怎么可能不痛?”他浓眉紧拧,抬头瞪着她。“你怎么会连鞋子都忘记穿?”细心如她,竟也有粗心的时候。

“对不起。”遭受指责的素馨,呐呐不能成言,吞吞吐吐的回答。“我、我……我担心你,所以……”

刹那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他的心。

这个小女人,只顾着担心他,甚至连鞋都忘了穿。感动与愤怒,一同涌上心头,他抬起头来,以凶狠的神情,掩饰心中的震动。

“那是什么?”仅是惊鸿一瞥,她左肩上的伤痕,就让他讶异不己。

她无法回答,只能紧缩着双肩,像落入陷阱的小鹿,在他的手中、在他的目光下颤抖。羞耻、自卑的情绪,在她心中翻腾。

这是她最不愿意让别人发现的秘密,却又被她最在意的人,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她等待着他发出厌恶的声音,或者嫌恶的松手,她才能带着那丑陋的伤口,躲到黑暗之中。

但是,他没有松手。

“素馨,转过身来。”低沉的声音,温柔哄诱着。“别怕。”

这并不公平,她无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

尽管羞耻不己,素馨还是鼓起勇气,任凭他用宽大的手,将她轻轻转过来,让她的左肩在光晕下,由他一览无遗。

她知道,他会看见什么。她的左手臂、左肩,还有大半背部,都有着多年之前,火焰烧灼过后,留下的丑陋疤痕。

粗糙的指掌,好轻好轻的,抚过那些疤痕,仿佛那些疤痕并没有那么吓人、并没有那么丑陋……

她紧闭着双眼,将泪水锁住,娇小的身躯随着他的轻触,不由自主的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不该追问,但偏又忍不住,想要追问。他看着那些伤痕,无法想像,她曾受到多大的伤害,承受过多大的痛苦。

“火灾。”她低语着,只要回忆,就是一阵心痛。

幽暗之中,他拧起浓眉。

“什么时候?"她没有回答,在他温热的大手下,微微颤抖。她的双手,揪紧身下的被单,连指关节都泛白发疼。

热烫的体温,抚着她的伤,仿佛也抚着她的心。

“什么时候的事?”他追问,不让她再藏起那些旧伤。他看得出来,她太过在意这件事,倘若他不残忍的,逼迫她说出来,旧日的伤痛,只会在她心中愈积愈深。

起先,她并不想说。

她太胆怯,太习惯于逃避。但是,不知为什么,那些从未向别人诉说的一切,竟在他的面前,自然的就流泻出口。

“我十岁的时候。”她艰难的说出每一个字。“家里发生火灾,火势好快好快,妈妈抱着弟弟,被困在楼梯口,全身着火的爸爸,把我从四楼窗口往下丢。”回忆,历历在目。

柔柔的嗓音,格外平静,但说出的内容,却教他毛骨惊然。

他的大手,紧紧握住她,无言的鼓励着。

“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除了烧伤,还有多处骨折。”她的双眸望着幽暗处,声音低微得如同梦吃。“他们不敢告诉我,我的家人都死于火灾,因为从醒来开始,我就不肯说话,甚至毫无反应。”

霍森无言的听着,伸出双手,将她抱入宽阔的胸膛,温暖她因为回忆而瑟瑟颤抖的身子。

这小小的身躯,竟背负着,这么多的痛楚。

“他们用尽办法,甚至把电视搬进病房,让我看着原本最爱看的卡通片。”欢乐的声音、美好的剧情,就在眼前上演,她却视而不见。

“然后,有一天,不知是哪个人,带来一部旧电影。”她永远都记得那一天。“那部电影里头,有个黑发蓝眼的男孩,对着镜头说‘加油,不要放弃!’,听到那句话后,我哭了,放声大哭。”医院里的人们,因为她的哭泣,又惊又喜,忙乱成一团。

“不要放弃。”她低语着这句英文。“那是火灾之前,妈妈教我的最后一句英文。原本,那时我己经想放弃了,直到听见,你在电视萤幕里,认真的对我说着同样的话……不要放弃!”泪水,无声滚落。

霍森清楚的记得,那是他的第一部电影。

当时,他只是照导演指示,演出一个活拨讨喜的角色,对着镜头后方,站在导演身旁,尚未为钱反目的父母,说出那句台词。

有谁想得到,一句简单的台词,竟会拯救了汪洋另一端的一个小女孩。

“从此,我就成了你的影迷。”她说得轻描淡写,在他怀中略微挣扎,像是从梦中惊醒,再度忆起自己的丑陋。“可不可以请你放开我,我想去找件薄外套穿上,那些疤痕.很丑”

温烫的男性薄唇,无限温柔的,吻上她的左肩。

“不,它们不丑。”

她倒抽了一口气,感觉到他,轻轻的、疼惜的、坚定的,亲吻着连她都不敢正视的伤痕。

“霍森……”她战栗着,难以置信,慌得好想逃。

他却不放手。

“嘘。”温热的吻,洒落在她的背部。

“不要这样。”

“要。”他以最原始的方式,为她疗伤。“还会痛吗?”粗糙的指,抚过她的手臂。

“不会。本来不会。”她瑟缩着,眼里有泪,不知该如何是好。“但是现在好痛。”被他吻过的地方,都像是被火焚烧着。

霍森缓缓的,让她在怀中转身。

“我会让你忘了那些痛。”他保证着,捧住她素净的小脸,低头以薄唇,贴上她颤抖的粉嫩唇瓣。

那是一个,温柔无比的吻。

她毫无经验,只能任由他摆布,在他唇下喘息,任由他深深品尝她口中的甜蜜与柔软。她颤抖的小手,无助的攀住他宽阔的双肩,在他抬头的时候,怯怯的望着那双幽暗的蓝色眼眸。

那双蓝色的眸子,深邃如海洋,却跳燃着熊熊烈火。

原本,他不想沾惹单纯的她。她太美好、太纯真,他这个情场浪子,根本不配碰她,早该转身离开,把她留给一个能终生守护她、呵护她的好男人。

所以纵使,她己让他心动,他却仍小心的控制对她的怜爱,不敢越界。

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更小心翼翼。

偏偏,今晚的种种,让爱怜的情绪失去拄制,心动己成难以舍弃的情·康,苦苦羁押的欲望,如脱缓野马。他无法控制自己,圣欲用最原始的方式,安慰她藏在心中,看似己经遗忘,其实久久未曾痊愈的伤。

热烫的大手,褪去她的衣衫。

“素馨,”他靠在她敏感的耳边,嘶哑低吟。“你好美。”这不是谎话,她的美丽,让他目眩神迷。

“不,我很丑…”她蜷起身子,试图躲避他灼灼的目光。

“相信我,你好美好美。”一寸又一寸的,他虔诚的亲吻着她的伤痕、她的全身。“我能用好多种方法,告诉你真相。”他的手、他的唇,无法离开她娇美诱人的身子。

她的反应,是一声颤颤娇吟。他竟吻上她的……她的……

那晚,霍森温柔的跟她做爱,反覆以言语、以行动告诉她,他有多么爱恋着她的美丽,那双深邃蓝眸,整晚都注视着她,不错过任何一次当他亲吻她、爱抚她,或是深深占有她,冲刺进她深处时,她的哭喊与迷醉。

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晚,所以,他们更用力的紧抱着彼此,温柔而热烈的缠绵着。

天亮之后,他就会离开,回到那璀璨华丽的世界,再也不会回来。

但是,只有这一晚,霍森是属于她的,她一个人的。她贪恋着今夜的每一秒,试图记住这些美好,才能填补往后的寂寞。

那晚,虽然轻微的余震仍不时发生,但是他们两个人,只沉醉在彼无暇在乎任何事情。

天亮了。

当素馨醒来,睁开双眼的时候,窗外天色己经大亮。从天光推测,应该己经超过九点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昨夜的回忆,蓦地涌上心头,粉嫩的脸儿,热烫烫的泛红。呃,其实,她睡得并不久,霍森纠缠着她,一次又一次求欢,直到天色微亮时,才紧紧拥着累倦不己的她入睡。

睡前,他还摸黑到浴室,拿来几条拧干的温热毛巾,拭去她的汗水,为她情理双腿间最私秘的那一处。她因为太过疲倦,无法抗议,只能任他为所欲为。

想到霍森曾那么温柔而狂野的与她深深缠绵,她的心跳又再度加速。

素馨缩进被子里,笨拙的穿起被扔在一旁的睡衣。被窝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但是温度却早己凉透。

抚摸着他曾躺过的地方,她怔怔出神,几乎要怀疑,昨夜的一切,是不是她太过渴慕而幻想出的一场美梦。

只不过,她肌肤上的吻痕,还有双腿之间,难以启齿的酸疼,都证明了他到访的确实证据。

但是,当她醒来时,霍森却己经不见踪影。

明天。

我能自由行动的期限,只到明天。后天整个电影宣传团队,就要转往下一个城市,我必须归队。

他昨晚说过的话语,悄悄浮现心头。

现在,己经是那个她万分祈祷不要到来的明天。

素馨知道,霍森己经走了。

这或许是最好的道别方式,趁着她睡时离去,能少些不舍、少些言不及义的道别话。她不认为,经过昨夜的缠绵,她还能笑笑的,目送他离开。

她站起身来,默默的收抬被他们一起弄脏的床铺。素白的床单上,还有她的血迹,昨夜他格外怜惜,她只疼了一下下,随之而来的狂喜,就彻底淹投了她——

停!

就这样,不要再沉醉在回忆了。

她还有很多事该做。

沾血的素白床单,被扔进洗衣机里;她先检查脚底的伤口,用医药箱里的药品,简单处理后,就拿出室内拖鞋,开始整理昨晚因为地震,而摔碎的玻璃与瓷器。

这样就好。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样就好。

霍森己经走出她的生命,不会再回来。像是她许久许久之前,曾经读过,如今却己经淡忘的诗句——

你我相逢在黑暗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他们只是交错而过,像天际的流星,因为千亿分之一的巧合,才有了交集。她无法贪求更多。

他走了,而她被留在原处,留在属于她的生活里。

一如往常的,她做着各式各样繁琐的家事,就像是霍森从来不曾出现过。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她的身体,会清楚的记得,他曾经逗留过。

窗外,艳阳高照。

她走出房子,来到门口旁,弯身打开木箱子。里头早己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食材,农家们因为知道,她有个食量颇大的客人,所以都送来较多的食材。

他们并不知道,霍森己经离开,民宿里只剩她一个人用餐,吃不完这么多的新鲜蔬果与肉类。

看着木箱子,她怔怔出神。

他走了。

真的走了。

痛楚,在心中漫开。她捂着心口。

如果早知道,分离会这么的痛,或许就不该接受他的温柔。

温热的泪水,蒙上了素馨的双眼,就在眼泪即将落下的瞬间,她听见车声逐渐接近。

那是一辆她不曾见过的车,但走下驾驶座的人,却是她认得的男人——是霍森!

她万万想不到,他竟会去而复返。

那高大的身躯,大步走到她面前,深邃的蓝眸,始终紧盯她略微苍白的小脸。他回来了,还伸出手,拭去她眼角的泪。

“我以为,你己经离开了。”她颤声低语。

霍森看着她,因为她眼中的伤痛而深深不舍。“我的确离开了。”他轻抚着掌中微凉的小脸。“我租了车,一路往北开。”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

“我一直想着你,想得好几次差点都要发生车祸。当我回过神来时,车子己经掉头,往这里而来。”

明明知道,她对他来说,跟其他的女人都不同。而他竟愚昧到,要在离开她时,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车子开得愈远,关于她的点滴,却愈是侵蚀进他的心。

“为什么你要回来?”她颤抖着,不敢有一点点的期望,就怕失望会将她打落万丈深渊。

“因为,我想……我有个提议。”他注视着她,罕见的觉得紧张。他喉咙紧缩,一字一句,徐缓慎重的说。“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

这个提议,让素馨为之一愣。

“为了宣传电影,我还必须去许多城市,这是一个不算短的旅程,或许也役那么轻松,但是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他无法接受,他们就此别离,所以想将她从这个小镇偷走,把她留在身旁。

素馨震慑的看着他,一时无语。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件大事。

她生长在这里、居住在这里,就连读大学时,都选择通车往返。她习喷了小镇的生活,从不曾向往五光十色的大都市。

但他却提议,要带她离开这里,去那些她或许连听都i受有听过的城市。

离开小镇?

离开她的民宿?

离开关爱她的人们?

她该要慎重考虑的,可是霍森却对她伸出手,无限期盼的望着她,以昨夜在她耳畔低语的嘶哑嗓音,说道:“陪我,好吗?”

她无法拒绝他。

“好。”她鼓起勇气,轻轻点头,握住他暖暖的大手。

她的世界,从握住他的手的那刻起,从此改变。



第五章

属于霍森的世界,充斥着五光十色的绚丽、喀嚓喀嚓闪个不停的镁光灯,以及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紧密行程。

在霍森“休假”期间,紧张到夜夜失眠,几近精神崩馈,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告诉苦守的媒体,霍森身体不适,需要好好休息,不能接受访问的经纪人凯曼,看见霍森归队,激动得无法决定,是该掐住霍森的脖子,还是跪下来亲吻他的鞋子。

对于突然出现的素馨,凯曼倒是没有多问。

在霍森的坚持下,神通广大的凯曼,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用最快的速度办好素馨的护照,让她能跟着电影宣传团队,在第二天就离开台湾,飞往行程上的下一个城市——土耳其的安卡拉。

属于好莱坞电影公司的飞机,在夜间起飞,素馨坐在窗口,望着下方的璀璨灯火,逐渐逐渐的被云层掩盖,最后再也看不到。

她,离开了家乡。

这全是为了霍森,为了她爱慕至深的男人……

蓦地,一个褐发金眸的高大男人,大刺刺的坐进她对面的座位里。“嗨,晚安。”他笑呵呵的说道,对她眨了眨眼。“你还好吗?”

“我很好。”对方的笑容,有着强烈的感染力,让她也不禁露出微笑。

他夸张的松了一口气。

“那就好。”他倾身向前,金眸闪闪发光。“我刚刚看见你看着窗外,表情有点悲伤。我最舍不得看见美丽的女孩悲伤了。”他捂着胸口。

“谢谢你,我只是不习惯远行。”素馨的双手,紧握着起飞的时候,贴心的服务人员为她拿来的毛毯。“另外,起飞时的晃动,也让我有些紧张。”她羞涩的一笑。

“我也是,那种紧张,永远都习惯不了。”男人如遇知音,连连点头。‘啊,我都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丹尼斯?布朗。”他还站起来,夸张的行了一个中世纪的骑士礼,握住她的手,慎重的一吻。

素馨尴尬不己,羞赧的抽回小手,藏在毛毯下头。“很高兴见到你。”

“你认识我?”

“当然。”她认得他。在这部电影上映之前,丹尼斯是远比霍森更广为人知的演员。

“噢,好感动!”丹尼斯抬手,假装擦拭眼泪。“自从电影上映后,我就像变成隐形人一般,大家眼里都只剩下霍森,我好嫉妒。”

那夸张的声调与动作,惹得有些紧张的她,也不禁弯唇一笑。

低沉的声音,夹然响起。

“你的位子不在这里。”不知何时,霍森己经结束与凯曼的讨论,走到素馨的座位后方。此刻的他,正铁青着脸,蓝眸半眯,像是亲眼看见最珍贵的宝物,被人夺走的守财奴。

识时务的丹尼斯,立刻举起双手,往后连退三大步。

“抱歉,我只是路过,只是路过而己。”打从素馨出现的那一秒起,所有人就感觉得出,霍森对她有多么重视。“别瞪我,我只是跟她打个招呼,这就要回自己位子去了。”他挥了挥手,在临走之前,又对素馨眨了眨眼。

霍森的视线,是那么锐利,她几乎要怀疑,他想用视线刺穿丹尼斯的后脑。他紧抿着唇,在她身边坐下,眉头仍未舒开。

“你怎么了?”她小声的问,不明白他心情恶劣的原因。

霍森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之后,他才把话语,一字字挤出口。

“我看见了。”他恼怒得咬牙切齿。“你对他笑。”只要回想起,她在灯光下,对丹尼斯展露的笑容,他就觉得脑浆沸腾。

那美丽的笑容,该是属于他一个人的。看着她对丹尼斯微笑,激发他强烈的嫉妒,差点让他失去理智,冲动的想要一脚把丹尼斯踹下飞机。

这种情绪,从未出现在他与其他女人之间。

或许,那些愤怒与嫉妒,是源于他太清楚,丹尼斯花名在外,只要看上眼的女人,莫不手到擒来。

也或许,是他在乎她的程度,远比他愿意承认的,更深更重。

灯光下的素颜,漾出一个笑容,温柔且羞涩,她唇上的弧度,紧紧牵引了他的情绪。

“谢谢你。”她悄声说。

他神色稍缓,不解的问道:“谢什么?”

“谢谢你这么在乎我。”

软润的语音,如涓滴的水,浇熄他心头的烈火。那张清丽的小脸,温柔的注视他,黑眸晶莹得像是两汪清澈的泉,再加上她的笑容,他就算有再大的怒气,这会儿也烟消云散了。

只是,气愤虽然消减,他还是霸道的握住她藏在毛毯下的小手。

“你要多提防那家伙。”霍森叮咛着。

她乖乖点头,并没有抽回被他温热大掌紧紧握住的双手。这是她在心中默许、专属他的特权。

好险,他并没有看见,丹尼斯吻她的手,不然肯定会更气愤。

只是那霸道的嫉妒,却也让她心里有一点点、一点点的高兴。他是因为很在乎她,才会嫉妒丹尼斯的,对吧?

甜甜的滋味,在她心中漫开。

因为是夜间飞行,所以机舱里很安静,连灯光都灭去大半。虽然,有黑暗做掩护,她还是难改羞郝,纵然好想好想依靠在他身旁,但鼓起最大勇气的行动,却只是歪着小脑袋,轻贴上他的臂膀。

这小小的动作,己经让她羞红了脸。

不同于素馨的娇怯,霍森根本不在乎旁边偶尔还有空服员会走过,迳自将她娇小的身躯,从旁边的座位,抱进他的怀抱中。

起初,她还想挣扎,但又怕一挣扎,反倒惹来更多注意力。况且他霸道的环抱、暖烫的体温、强而有力的心跳,又让她格外依恋,小小的抵抗,很快的就成了全面投降。

霍森关了灯,拉起了毛毯,同时盖住两个人。

夜己深,他们将听着彼此的心跳、分享彼此的体温,一同入睡。此时此刻的静谧,有着形似幸福的氛围,将他们包裹在只属于他们的世界。

她原本的家乡,己经在看不见的远方。

倾下身,他附在她耳边,悄悄的问:“后悔吗?”

她的声音细不可闻,却很坚决。

“不会。”

黑暗之中,她握着他的大手,整夜都未放开。

电影宣传的行程之忙碌,远超过素馨的想像。

才刚到安卡拉,大批媒体早己在机场入境大厅守候,记者们争先恐后,全都往霍森身旁挤去,急切的发问,全都像是连发机关枪似的,哇啦哇啦的一大串接一大串,说得又急又快。

媒体们的热情,比起安卡拉火辣辣的太阳,丝毫不逊色。

虽然有保镰随行,拥挤的人群,还是一波波的挤上来,情况数次失控,接连有好几次,走在霍森旁边,身穿红色细肩带小礼服的金发美女,都被挤得差点跌倒,娇娇的出声求救,最后只能躲进霍森怀里。

俊男美女的组合,美得像是一幅画。

刺眼的镁光灯喀嚓喀嚓的响起,一次又一次照亮了金发美女依偎在他怀里时,露出的甜甜笑容,连丹尼斯都被冷落在一旁。

“苏菲,看这里!”

“有传言说,你们己经订婚,是真的吗?”

“身为制片公司的千金,你对霍森似乎特别关照。”

苏菲嫣然一笑。“因为,霍森是位优秀的演员,家父交代我,用尽任何办法都要他点头,拍我们公司的下一部电影。”

“身为情人的他,是否也同样优秀?”记者问得露骨。

苏菲笑而不答,漂亮无瑕的脸儿,躲进霍森的怀抱里。安卡拉耀眼的阳光,照亮她白皙的肌肤,滑嫩得看不见半点瑕疵。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包括素馨。

为了保护素馨,避免她曝光,成为狗仔队追逐的目标,经纪人凯曼安排她跟着随行的造型师、化妆师与工作人员,跟霍森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丽的苏菲,理所当然的占据霍森身旁的位置,笑着聆听记者们询问关于她与霍森的绯闻,从来不正面否认。

身为制作公司的千金,她娇贵得像个公主,永远美丽动人。

不过,苏菲的性格却很随和,善良而没有心机,对待素馨也很和善,但她从来不掩饰对霍森的好感。

凯曼也乐得顺水推舟,要是有记者追问,也故意表达得很暖昧,把“乐观其成”挂在嘴边。

因为众人对于俊男美女间的恋情格外关注,关于霍森的新闻,才会在媒体上一次一次的被关注,曝光度增加,广告效益也跟着增加。

人群愈聚愈多,把素馨远远隔开,她被推挤到一旁,被排拒在外的感觉,鲜明得让她无法忽视。两人的世界,原来有这么大的不同。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勇气,站在他身边,面对刺眼的镁光灯。

那个位置,是属于苏菲的。

酸涩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轻捂着心口,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一阵阵的疼,像是有细小的针,随着镁光灯亮起的频率,一下又一下的,在戳刺着她脆弱的心。

后悔吗?

她想起在飞机上,霍森的低语。

不会。

她不后悔,现在也是。

但是她却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出现,毕竟这里很明显的,根本投有她的容身之处。站在人群里,她心慌而无助,只能远远的注视着被媒体包围的霍森。

他抬起头来,蓝色的眸子在人群中搜寻,虽然视线曾扫过她站立的方向,但是镁光灯那么刺眼,她不知道,他是不是能看见她,却还是勉强弯起嘴角,挤出一个笑容。

“快点,我们的车来了。”,一旁的造型师,指着机场外的几辆车,催促素馨快快前进。

“好的。”她如梦初醒,怕拖累别人,急忙跟随着工作人员,往机场外走去。是她的错觉吗?为什么她的双腿,会感到好沉重?

工作人员们顺利走出机场,而霍森那群人,却仍被媒体包围着。

她坐上车子后,静静望着窗外。车窗玻璃、机场落地窗玻璃,将霍森一层层框住,她轻轻的用指腹,隔窗轻触着他远远的身影,就像是以往,隔着电视萤幕,描绘他深刻五官的举止。

车子开动,离开机场,先行前往宣传地点,霍森的身影愈来愈小,到最后终于再也看不到。

心上的疼,始终没有褪去。

在家乡的那几天,跟在飞机上相拥而眠的夜,她曾经觉得,他们是那么贴近,没有半点距离。

但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其实好远好远。

位处亚洲与欧洲的交界处,土耳其曾是一个辉煌的帝国,昔日的荣光虽然远去,但是城市里的许多遗迹,每年还是吸引了无数的观光客。

这儿的夏季,炎热且干燥,颜色鲜艳的瓜果,在路旁小贩的推车上堆积如山。

在安卡拉的行程很短,只接受土耳其最大电视台的专访,下午再去参观一间孤儿院,在媒体见证下捐款,晚间回到饭店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就要离开,比蜻蜓点水还匆促。

孤儿院就位在离繁华市中心不远处,较为安静的旧城区里,是昔日贵族的宫殿。如今虽然改为孤儿院,但是纯土耳其式、精致讲究的格局,以及早己褪色,却仍擦拭得不染沙尘的马赛克拼贴画,还看得到些许旧时的显赫风光。

这次的参访,+分的隆重。

远从孤儿院几条街外,街道就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当霍森所搭乘的大型休旅车,在大门口停下时,院长己经带领着打扮整齐、乖巧安静的孩子们久候多时。

一切都按照事先的安排进行,霍森与苏菲下车,接受一男一女、两个特别可爱的孩子献花,群众中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各级官员轮流上前,跟霍森握手合照。

笑声与掌声,一阵阵响起,在官员的冗长致词后,人群簇拥着霍森等人,去参观孤儿院的设施,镁光灯与摄影机,仔细捕捉每一个他与孩子们互动的细节。

素馨站在人群外,没有靠上前去。这是霍森的工作,她不愿意让他因为她而分心。

事实上,就算她靠近,也挤不过层层的人海。

安卡拉的午后,气温超过三十五度,比台湾中部更炎热。她顺着凉爽的回廊阴影走去,意外的走到了建筑物中央的花园。

花园里有座古老的喷水池,冰凉的地下水,从花卉形状的喷水口涌出,水花在阳光折射下,映出淡淡的彩虹,也为炎夏带来一丝沁凉。

四周种植着,各式各样的花草,其中火红的石榴花,开得最是灿烂。花园后方的楼房,安安静静的,人群的喧嚣己经听不见了。

不同于贵宾们参观的路线,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这儿的门廊上,有着一层薄薄的细沙。院方们显然不准备带领贵宾们,到这里来参观。

隐隐约约的,素馨听见了,孩童们交谈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去,是一扇半掩的木制大门,她走到门边,先敲敲门,原本嬉闹谈笑的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梅尔哈巴(MERHABA)!”她用现学现卖、也是唯一学会的土耳其话打招呼,探头看见屋里,一群约莫三、四十个孩子们,睁着纯真而困惑的眼睛,讶异的看着她。

每个孤儿院,几乎都会有这类较为——较为——较为不适宜出现在光鲜美好的公关活动上的孩子们。

他们大部分都有残疾,有的身上看得见明显的疤痕、明显的烧伤,或者各种不知名原因,失去了身上某个部位。这是一群让她格外心疼的孩子,因为,她跟他们一样,都曾经受伤。

带着温柔的笑容,她踏进屋子里。

屋里温度宜人,布置虽然简单,但却很温馨舒服,墙壁上还特别画了许多可爱的卡通人物,角落书柜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己经被翻得卷页、破损的故事书。

孩子们或坐或站,全都好奇的直看着她。

她抽出一本像是被翻过上千次的老旧故事书,转身走到房间中央,露出友善的笑容,询问孩子们。

“你们要听故事吗?”她用英语问着。在安卡拉,土耳其语跟英语,都是人们的惯用语言。

每一双眼睛,瞬间都亮起来,有几个还猛点头。

看出他们的期待,素馨微微一笑,在房间中央席地而坐,打开手中的故事书。“那么,我开始念喽,好不好?”她问着一个紧抱玩具熊、左眼眶凹陷的小女孩。

女孩回了个羞涩笑容,躲到较年长的男孩身后,只露出完好的那只眼睛,期待的偷偷看她。

素馨深吸一口气,忍着心疼,将视线放回故事书上。悦耳的柔柔嗓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回荡在屋子里头,吸引孩子们竖耳聆听。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只可爱的小猪,”她故意模拟猪叫的声音,引起一阵笑声,几个大胆的孩子,还朝她挪近了些。‘他们分别是猪大哥、猪二哥,还有猪小弟,有一天他们决定……”

柔美的嗓音,有着莫名魔力,从第一句开始,就吸引了孩子们的注意力。

当霍森找到她的时候,原本因为羞涩与陌生,不敢靠近她的孩子们,己经坐到她身边,一圈又一圈的把她包围在中央。

她的语气随着故事内容,时而欢欣、时而悲伤,还随着不同角色,模拟不同的声音。不只是动口,她还搭配动作,偶尔学兔子跳跃、学老人驼背,生动的肤体语言,演活了不同角色。

屋里的每个孩子,全都聚精会神,像是童话故事里,受到公主召唤的小动物,乖乖竖耳聆听、认真注视,就怕漏听了哪一句,或是漏看了哪个动作。

此刻,青蛙王子的故事,己经接近尾声。

“当王子被诅咒时,忠心的仆人亨利,在自己胸口套上三个铁箍,免得他的心,因为悲伤而破碎了。”她歪侧着头,捂住胸口,停了几秒,随即睁开双眼,声调往上扬起。“最后,当亨利看见,王子的诅咒解开,跟公主幸福快乐的在一起时,他欣喜若狂,铁箍才一个接一个迸坏。”

望着那些亮晶晶的眼睛,她露出微笑,扯着无形的裙子,优雅的下台鞠躬。

“故事结束。”

此话一出,被催眠们的小麻雀,瞬间就醒了,全都激动不己,叽叽喳喳的抢着说话。

“再说再说!”

“下一个!”

“再说一个!”

“拜托!”

“我还要听。”

“这次说‘青鸟’!”

“不,要说‘灰姑娘’!”

“我要听‘乞丐王子’啦…”

叫喊声此起彼落,大伙儿都有意见,一开始还羞涩躲避的小女孩,则是咚咚咚的跑到书柜里,吃力的搬来大绘本,在素馨面前摊开,指头在书页上猛戳。

“拜托,说这个。”她恳求着。

小孩们有的叫,有的跳,努力吸引素馨的注意力,低沉的男性嗓音,却突兀的响起,吓了众人一跳。

“天快要黑了。”

屋里的每颗脑袋,同时望向门口,她素净的小脸,跟孩子们一样,都露出讶异的表情。

看见霍森高大的身躯,斜倚在大门上时,素馨只觉得欣喜不己,但是她同时也看见,站在他背后,全身西装革履,打扮得像是华尔街股票分析师,却满脸不耐的凯曼,以及凯曼背后,被暮色染红的天空。

“啊,对不起,我忘了注意时间。”她惊慌起来,小脸刷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我耽误你的行程了?”连她都知道,这可是滔天大罪,任何的延误,都会拖累整个宣传团队。

瞧她一脸吓得像要昏倒似的惨白,霍森努力压抑下,在找寻她的时候,满布全身每个细胞的焦虑与恼怒,不让残余的激动,再度惊吓到她。

他用最平静的口气,徐声说道:“别担心,你没有耽误任何事。”他保证着,庆幸在终于寻见她时,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失去她的恐惧,以及强撑起突然发软的双腿,这才意外目睹了她说故事的景况。

公主的魔力,不仅催眠了小动物们,甚至还驯服了猛兽。

只有不受感召的凯曼,还臭着一张脸,不满的嘀咕着。

“怎么没有?她明明就耽误了你的休息时间。”刚才,因为找不到这个女人,霍森怒火中烧,差点捏断他的脖子。

霍森站在原地,等了十秒钟左右。他要确定,凯曼说的话,是不是被素馨听见了。如果是的话,他就要回身,打断这家伙的鼻子。

还好,因为距离太远,中间又有他阻隔,她才没有听见那句,会让她自责不己的嘀咕,凯曼的鼻子也因此保住了。

“我看见你下车,但是参观的时候,全程都没看见你。”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前走去。室内出现摩西分红海的奇观,凑得紧紧的小萝卜头们,全都为他自动让开一条路。

“刚刚我挤不过去。”她听在耳里,甜在心里。原来,他虽然忙碌,但总是注意着她。

他点点头,握住她嫩软的小手,心里才真正踏实。

“我没看见你上车,所以摆脱媒体后,就换车折返。”所有心慌、焦急,充满咆哮与恼怒的过程,被他轻描淡写的用几句话就带过。

媒体跟高官们,也全都离开了,他的中途折返,没有惊动任何人。

“我很抱歉。”她轻声说着,却也偷偷的庆幸他暂时摆脱媒体,否则他们就不可能在外头执手相牵。

他伸出手,轻抚着她的唇。“嘘,你不需要道歉,知道吗?”低沉的嗓音,严肃而认真,蓝眸深邃如海。“该道歉的是我。我该死的忘了确认,在我看不见你的时候,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这也证明了,即使站在他身旁、依偎在他怀里的都是别的女人,但是在他心里,每分每秒都在意她。

霍森的呵护,是最好的良药,让她心头闷闷的疼,立刻就痊愈大半。她感动不己,冲动的上前,靠进那片在非公开场合才能属于她的宽阔胸膛。

不耐烦的凯曼,可看不惯两人亲密的模样,故意啧啧了几声,还开口催促。

“现在,该回饭店了吧,”

他早就累坏了,急着要离开这满是沙子的孤儿院,回去饭店里享受文明生活。

只是,此话一出,坐在大绘本旁,还在痴痴等待的小女孩,立刻哇哇大哭起来。

知道美丽的大姊姊,就要被电影里头的大英雄带走,孩子们发出不舍的声音,有的沮丧、有的难过,还有几个男孩子,虽然敢怒不敢言,却还是鼓起勇气,气呼呼的直瞪着霍森,让他的英雄形象岌岌可危。

脚边的小女孩,继续大哭着。

霍森环顾四周,发现即便是他演出过,最成功的反派角色,也不曾招来过,这么多仇恨的眼光。哭泣的小女孩,甚至还化悲愤为力量,用小小的拳头,开始攻击他的脚。

心软的素馨,连忙蹲下身来,把小女孩抱进怀里,轻拍低哄。

“再一个。”小女孩边哭边说,用没穿鞋的脚,踩踩大绘本。“要听这个。”她哀求着。

素馨只能抬起头来,鼓起勇气,拉拉他的裤子。“让我再说一个,就一个,好不好?”

那双温柔的眸子,本来就让霍森无力招架,再加上整间屋子里,所有的孩子们,都用同样的眼神注视着他,就算他不愿意,也会点头。

况且,他并不想拒绝这个要求。

“就一个。”

听见他的同意,孩子们瞬间转忧为喜,就连泪汪汪的小女孩,也终于破涕为笑,小萝卜头们自动恢复听故事的队形,稍有不同的是,这次连霍森也被包围进去了。

她突发奇想,笑着说道:“你也一起来说故事。”

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

“是啊,孩子们一定会喜欢的。”她用力点头,指了指脚边的大绘本。“我们要说的是‘小红帽’,你一定记得故事内容吧?”她双眼亮晶晶的。

“我记得。”他承认。

“太好了!”没等他同意参加演出,她己经化身为,故事主角小红帽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红帽姑娘,跟爸妈住在森林的这一端。这天,为了探望外婆,她在穿过森林时,遇见了猎人先生。”

脚步轻盈的素馨,走到霍森面前,乖巧的行礼。

“猎人先生,午安。”

没反应。

“猎人先生?”

还是没反应。

“猎人先生?”

霍森仍是拧着浓眉,一动也不动。

看来,她一个人的说服力不够,得团结所有人。“来,”她宣布。“大家一起喊,猎——人——先——生!”

观众们的热烈期待,终于打动了他身为专业演员的顽固。他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过身,迎上她期待的双眸。

“小红帽,午安。”瞬间,他仿佛变了个人,语气姿态,都像极了粗野狂放的森林猎人。

有了霍森的加入,故事的精彩度大大提升。

不愧是专业演员,他的演技远比她好多了,除了小红帽之外,其余角色都由他包办,一下子是猎人、一下是大野狼、一下子又是老奶奶,角色个个分明。

剧情在他的带领下高潮迭起,笑声、惊呼声,陆续响起,他在表演的同时,还能跟孩子们互动,令所有人都又惊又喜,尖叫连连。

就连不耐烦的凯曼,也不再催促,反倒静静在一旁观赏,甚至还露出微笑。

那一夜,霍森与素馨携手合作,送给这些孩子们,一段最美好的回忆。



第六章

“坏男人的真面目”

这篇文章搭配着照片,在短短几天内,攻占所有媒体版面。文章的内容,是对霍森的赞美之词,说他在正式参观行程结束后,又偷偷折返孤儿院,为一群伤残小朋友,说了一个又一个精彩无比的童话故事,让小朋友们如痴如醉。

照片里,扮演大野狼的霍森,正张大了嘴,假装要咬一个小女孩的脑袋,女孩又怕又高兴,瑟缩着肩膀,咬着嘴唇笑。

照片与文章,引来各方赞誉,将霍森的声望,再度推上高峰。篇幅之大,甚至让同片其他演员的访问,全都相形失色。

但是,当凯曼得意洋洋的,把刊登这则新闻的各大报纸,全都摊开在霍森面前时,他却是暴跳如雷。

“该死,你做了什么?!”他吼叫着,脸色铁青。

凯曼缩着脖子,害怕的后退两步,却还是故意装出困惑的表情。“霍森,我这是在帮你啊.”他翻着报纸展示。“你看看,因为这张照片、这篇文章,媒体、影迷,就算是没看过你电影的人,也会被你的善行感动。”

“那是素馨做的事,不是我。”他冷瞪着凯曼,还想再吼,一只软嫩的小手,却握住他的拳头。

只是一下轻触,几乎失控的怒气,就被她的款款温柔敛住。他看着她,深吸一口气,重拾理智。

“但是,你的确也参与了。”凯曼还在说服他。

“那素馨呢?这篇报导里,一个字都没有提到她。”那是她的善意,是她的温柔,他是在她的邀请下,最后才加入,那些记者却把他吹捧成,真心关怀儿童的圣人。

凯曼一脸无辜。

“是你不让她曝光的。”

看见霍森怒气未平,她轻抚着他起伏的健壮胸膛,柔声劝说着。“凯曼说的对,我也不想曝光。”

他转过头来,蓝眸里有着怒火,却也有着温柔。

“但是,这并不公平。”他痛恨这种感觉,就像是他偷窃了她的善良,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的确不公平。”她笑笑着说,娇靥柔柔。“但是,让外界以为,是你做这了件事,远比是我做这件事,效益更大,也会有更多人去关心那些孩子们。”她乐观而善良,看见的永远是光明面。

眼看有了援军,凯曼更是得意,站在一旁,用力的连连点头。

“我就是这么想的。”他太佩服自己了。

当霍森浪费时间在那脏兮兮的地方,浪费他的好演技,演着无聊的童话故事时,他竟能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主意,用手机拍下照片,再交给熟识的记者,附上厚厚一叠钞票,才换来这一篇,让他满意到不行的报导。

愠怒的蓝眸,恨恨回扫,瞪着凯曼。

“你还利用了那些孩子.”这也是他最无法接受的一点。

那些身染残疾与病痛的孩子,最容易勾起人们同情,却也更有效的,让这篇报导更赚人热泪。

“他们马上就得到捐款了。”凯曼辩驳。“我早就劝过你,照我的安排,早早就能发出这类新闻,扳回你以往的坏名声。”

“我不需要这些。”他语气冰冷,要不是素馨还握着他的手,他己经出手挥拳,痛揍唯利是图的经纪人。

“噢,你当然需要.”凯曼扬声强调,拿出一叠文件与传真。“因为这篇报导,当初那些自认清高、不肯采访你的节目,现在全抢着来求我,请你接受他们的采访。现在,情势对我们来说,愈来愈有利了。”

“利用那些孩子,换来的优势?”他冷笑着。

“这有何不可?”凯曼双手一摊,丝毫不觉得愧疚。“媒体最爱这种故事,他们可以把你捧成大英雄、大善人,相对的,也能再把你打回原形,逼得你回贫民窟,继续烧菜。”

想起那段抑郁不得志,被迫远离电影的黑暗岁月,霍森高大的身躯,蓦地一僵,无言的咬紧牙关。

素馨将他的痛楚,全看在眼里。

他是这么热爱电影,不能够拍戏,对他来说,是最残忍的酷刑。

无奈,他又太过刚强耿直,不想利用病童,博得虚假的好名声,来洗刷那段荒唐岁月留给旁人的恶劣印象。

从他们的对话判断,凯曼或许在之前,就试图让霍森做出类似的举止,却一再被霍森拒绝。

而她却在无意中,促成了凯曼一直无法让霍森去做的事。

素馨心儿慌慌,不知所措。单纯的她,无法判断,这对霍森来说,究竟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凯曼还在强调。

“形象对你来说,等同于第二生命。有好的形象,就会有更多好剧本、好电影找上门来。我这么做,对我们都有好处的。”他转过头来,看着一旁的素馨,露出鼓励的笑容。“素馨,拜托你,替我好好的劝劝这个脑袋装石头的顽固家伙。”·

因为这件事情,他对这个东方小女人的态度,完全改变了。那些他长久以未,无法说服霍森的事,她却轻易做到了。

光凭这一点,这个原本碍眼的小女人,己经变成凯曼心中的女神。她是霍森的弱点,只有清丽单纯的她,才能影响顽固的霍森。

为了尽快撤退,凯曼低下头来,假装看看手腕上的昂贵手表。‘啊,我还要去处理一些事,我们晚餐时再见。”他留下满桌报纸,三步并作两步,很快的离开饭店的总统套房。

半晌之后,霍森才走到桌旁,低下头来,看着那些报纸。

逐渐偏西的日光,照亮了纸上的文字,也为他深刻的轮廓,镶上一圈淡淡的金边,映得他的蓝眸格外幽深。

她走到他身边,抬起小手,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落在他的背上,缓缓轻抚,试图安慰他。

“我是不是很卑鄙个”

沉沉的声音,透过他的身体传来,震动她的手心。

素馨用力的摇头。“不,你并不卑鄙。”

他转过身来,将她拉入怀中,用双手捧起她的脸儿,蓝眸里有着挣扎,以及痛苦。“但是,我利用了他们。”

她喉间一紧,知道他有多么自责。他并不想这么做。

形象对你来说,等同于第二生命。

凯曼的话语,犹在耳边。

媒体最爱这种故事,他们可以把你捧成大英雄、大善人,相对的,也能再把你打回原形,逼得你回贫民窟,继续烧菜。

得不到演出机会,将带给霍森难以比拟的痛苦。他己经尝过,那苦涩无比的失意,她不忍心,让他再次承受,那些磨人的残酷。

凯曼所做的事,的确有不妥的地方,但是,这件事无疑可以帮助霍森。

舍不得他继续自责,她仰望着他,轻轻的说道:“或许,他们并不会在意。”

“真的吗?”他问。

其实,她并不能确定。但是,为了让他不再自责,她试图让语气听起来可信一些,但小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半个字。

最后,她只能投进他怀里,紧紧拥抱他,也被他紧紧拥抱。

一件最单纯的事,被有心人利用后,却变得这么复杂。善与恶的边界,变得模模糊糊。

这就是他的世界。

最醇美的善意,因为利益,都将被扭曲。

素馨心疼着,那些孩子们。

同时,她更心疼着,这个与她紧紧相拥,身不由己的男人。

伦敦,浓雾之都。

“安妮塔,把灯打在霍森脸上,我要清楚的阴影。”

聚光灯高高架起,银色反光伞打开,一名留着长发的专业摄影师,反覆仔细的指示着,要助理一再调整光线,直到最适宜的角度。

霍森站在一张皮制沙发前,化妆师正趁着空档,小心的替他补妆,一位发型师则忙着替他弄头发。

这里,是一个摄影棚。

他今早的行程,就是替知名杂志拍一系列的照片。

为求慎重,摄影棚里的人们,全都如临大敌,每个人都忙碌不己,除了霍森所站的位置,以及布景之外,地板上到处都是电线和摄影器材。

为了不挡路,素馨只能站到了一旁的角落,和挂着各式男装的衣架一起站着,静静看着他工作。

她再次因为他的专业而赞叹。

一个小时过去,他换了数套衣服,任人摆弄,却没有表现出些许不耐,偶尔甚至还会开开玩笑,逗笑紧张的工作人员。

“该死的,这条领带颜色不合,丽莎,拿条绿色的过来!"摄影师的叱责,让负责服装造型的小姐,立刻跑到衣架这边,快速的翻找出绿色的领带。

但绿色的领带,还是不合摄影师想要的效果。丽莎来回跑了几趟,效果却是愈来愈糟,她愈来愈是沮丧。

虽然素昧平生,善良的素馨,还是出手相救,忍不住抽下一条深蓝近黑、又带着些许金线的领带给她。

“试试这条吧。”她说。

脸色有些发白的丽莎,无助的看了她一眼。

“这条领带的颜色,跟霍森的眼睛是相同的,应该会比较合适。”素馨解释。

“我一开始就是拿蓝色的,但是老葛不喜欢。”丽莎低声说。

“之前那条蓝色的太浅,而这条深一点,才能突显他的眼睛。”丽莎误以为眼前的东方小女人,是电影宣传团队的造型师,连忙接过领带,快速的跑了回去,替霍森换上。

这一次,效果非常好,刁钻的摄影师终于满意,再次开始进行拍摄。

“霍森,面对我,头稍微低一点,给我一个阴沈凶狠的眼神。”

他配合要求的动作,或坐、或站。

喀嚓喀嚓的,闪光灯不断亮起。

丽莎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吊衣架旁,向素馨道谢。

“谢谢你。”

“不客气。”,她微微一笑,小声的回答:“其实,你一开始挑的颜色就不错了。”,

“只是灯光打下去,效果就差很多了。”丽莎苦笑,一边准备下一个场景的服装。“我没有想到,他那双迷人的眼睛那么蓝。”

“他的眼睛是很迷人。”,她点头同意。

“对啊,真是让人不敢直视呢。”丽莎抚着胸口,叹了口气,脸微微的红。‘他实在帅到不行。”

“没错。”如同自己被称赞一般,素馨心里高兴极了,还频频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丽莎露出笑容,抽出一条有着大铜扣的皮带,和一条粗亮的钢项炼。

“这个男人啊,实在是上帝创造出来,送给女人的礼物。”

“是啊。”瞧着那个横躺在沙发上的男人,她偷偷想到很多他身上旁人看不到的“礼物”,不由得脸红心跳,喃喃回应着。

一旁的丽莎,又来询问她的意见。

“请问一下,你觉得啊,他搭哪种颜色的披肩比较好?”

脑子里的羞人回忆,顿时被打断,素馨像是被逮着的小偷,慌张的转过身来,看见丽莎一手一条毛料披肩。

“什么?”

“我是说,你觉得哪条披肩跟他比较搭?”丽莎重复了一次。“黑色的?红色的?如果是你,会比较想看,他裸着上半身披哪一条?”

清丽的脸儿,微微泛红。

“红色的。”,她羞怯的说。“比较狂野。”。

“我也是这么想的。”丽莎笑出声来,献宝似的把披肩递到她面前。“这是喀什米尔的披肩,你摸摸,既轻又软,而且非常保暖,触感好极了,在他身上效果一定很赞。”

素馨伸手抚摸,那柔软的羊毛,真的好软好舒服,不像一般羊毛,完全不会刺,前所未见的触感,让她不禁着了迷,没有察觉到,几公尺之外的蓝眸,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看进了眼里。

那个女人,没有在看他。

霍森本来还担心,枯燥的拍摄工作,会让她觉得无聊。但是,她美好的本性,自然而然的,就会吸引四周的人,才过了没多久,他己经看见,她跟造型师聊了起来。

反倒是霍森被人摆布了一早上,心情开始有些浮躁起来。

他忍不住看着她,忍不住想看她。

所以,当摄影师要求他墉懒的趴在沙发上,视线看向旁边时,他直接转向她所站的方向。

那位造型师,拿了被肩给她看。

她轻抚着那柔软的毛料,跟造型师说了什么。

这里太吵,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还能看到,她脸上吃惊的表情,白嫩纤细的手指,就在红色柔软的布料上,留恋的来回轻抚。

“拉开你的领带,好像你正准备和情人上床,就像这样……”

强光照在他脸上,摄影师在旁边啰嗦,他一边照做,却挪不开视线,瞧着她缓缓的、慢慢的,几乎是有些痴迷的、温柔的抚着。

在那一刻,他几乎渴望,自己就是她手下轻抚的布料。

“太好了、太好了,保持这个表情”。

快门声,不断在旁响起。

她一摸,再摸。

他为之屏息。

那一夜,她也曾如此羞涩的、迟疑的,在他的诱哄下,抚握住他炙热的欲望。仅仅是回忆,那窜过全身的快感,就让他战栗不己……

然后,她有些依依不舍的,缩回了手。

霍森无法呼吸,只听到心跳如雷鸣,在耳边作响。

“丽莎!”摄影师开口叫唤。“下一套!”

这一声叫唤,让素馨回过神来,朝他这边看来。那一瞬间,两人对上了眼,她迷蒙的双眸,看见他蓝眸中的欲望。

造型师匆匆跑来,解开领带,替霍森脱去半敞的衬衫,发型师重新打理他的头发,化妆师再次上来补妆。

虽然身边围了那么多人,又隔了一段距离,他依然无法克制,深深凝望着她。

一如他,她肯定也想起了,那夜的欢爱。

娇小的人儿屏住了呼吸,小脸微微泛红,无法转移视线,无助得一如那夜,躺在素白的床单上,长发披散,无助望着他的诱人模样。

有那么一瞬间,霍森几乎想抛下一切,朝她走去,像个野蛮人一样,把她扛在肩上,直接带回房里,热烈的跟她做爱。

那冲动,是如此强烈……

“OK,安妮塔,打开电风扇,霍森,看这边,给我你的右脸.”

摄影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强烈而寒冷的狂风袭身,扬起他的发,还有上半身仅有的喀什米尔披肩。

霍森猛然回过神来,冷得差点骂出一句脏话,却也彻底恢复理智。

虽然冷得要命,他仍将右脸面对摄影师,半裸着身体,拢着鲜红柔软的披肩,一边在心底臭骂摄影师的祖宗八代,一边摆出万分享受的表情。

“想像那披肩是你的情人,在寒风中拥抱你。”

这很简单。

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害羞的小女人。

她刚刚才摸过这条红色的披肩,那姿态是如此慢条斯理、眷恋渴望。他清楚的记得,她嫩嫩的指尖,包裹着他、轻抚着他的感觉。

那轻轻的触摸,就足以销魂蚀骨。

霍森迎风昂首,凝望着无法动弹的她,拢紧飞扬的披肩,想像她的手指,就摸在他赤裸的胸膛上,然后再往下滑、往下滑,直达他最炙热的欲望.……

那张照片,成为杂志的封面。

在短短一日,那张性感指数超高、接近犯罪边缘的照片,就经由新闻与网路,迅速传遍了全世界。

杂志一出刊,就全数销售一空,创造破记录的惊人销量。

虽然每每看到那张封面,跟杂志里刊登的那组照片,素馨就会忍不住心跳狂奔,但是,她依然受不了诱惑,趁着转机到北欧时,偷偷在机场书店买了一本。

这个男人,当时正看着她。

不是别人,不是任何一个女人,是她呢。

他凝视她时,野蛮又性感的眼神,让她心惊且羞。

即便只是面对着照片,她都会忍不住脸红,一颗心,跳得好像刚跑完一百公尺那么快。

坐在饭店房间的抄发上,她不由自主的,伸手遮住他封面上的蓝眸,好让自己可以稍微喘口气,却连碰着杂志上的他,都觉得手指发热酥麻。

突然间,有人敲了门。

她吓了一跳,匆匆把杂志藏到沙发的抱枕后,才上前开门。

门外不是别人,就是杂志封面上,那个让千万女人喘息尖叫的霍森。他一身休闲打扮,穿着一件外套,黑衣黑长裤,但再休闲的打扮,他穿起来还是万分迷人。

“嗨。”他扬起嘴角。

“嗨。”素馨红着脸,”怯怯回答。

刚到挪威首都奥斯陆,霍森行程满档,有时她会跟去,有时她太累了,就在饭店里休息。今天他在饭店的房间里,连续接受数十家电视与平面媒体的专访,那里太多外人出出入入,所以她就没有过去。

“工作结束了?”她问。

“今天的结束了。”他无奈的微笑回答。

上次两人见面,己经是昨天晚上的事了。明明才短短一天而己,她却觉得好像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要觉得,那像是一场梦了。

但是此刻,这个男人就在眼前,这么近,近到她可以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看见他眼里自己的倒影。

她不自觉忘了呼吸,只见霍森凝望着她,伸出手来。

“我有荣幸,请你和我一起吃个晚餐吗?”他柔声开口。

小脸微热,她扬唇,试了两次,才有办法吐出字句。

“当然可以。”

当他温热的大手,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时,她忍不住微微轻颤,感觉到热气从他的掌握中往上蔓延。

霍森牵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酡红柔美的小脸,一颗心终于放松下来,几乎忍不住,想低头吻她。

但是,他感觉得到,她的紧张与不安。那夜的缠绵,是那么的美好,而这些日子以未,他却无法偷得真正跟她独处的时间。

不想将她逼得太急,他忍住那股冲动,牵握着她的小手,和她一起走下楼去。媒体都己经离开,而宣传团队包下饭店里其中一间餐厅,他们到那里用餐很安全。

“抱歉,这几天,累到你了。”

“不会,你比较累。”她摇摇头,走在他身边,一起穿越连结饭店与餐厅的空中走廊。

这家饭店盖在海边,餐厅和饭店各占据了一座崖,中间以空中走廊衔接,夕阳西下,这地方美得像是童话故事里的仙境。

“我知道拍电影很累,没想到宣传好像更累。”她瞧着他,真心诚意的佩服。“我很难想像,要在每个国家,不断回答重复的问题,需要多大的耐心与毅力。”

“其实,”他笑笑,耸了一耸肩膀。“大部分的时候,我只需要听人称赞我,摆个姿势,微笑让人拍照就好,这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耐心与毅力。”

“当然需要。”她很坚持。她是亲眼看见,他付出多少心力,与媒体们周旋。“你所待的,是一个很辛苦的行业。梦幻,但是非常辛苦。”

他再轻笑几声,有些自嘲。“明星其实只是一只插满了孔雀羽毛的乌鸦,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

她记得这句话。

以前,曾经有个记者,在霍森落魄时,奚落嘲笑他,只是只假装孔雀的乌鸦。

深吸口气,素馨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他。

“你不知道,对吧?”

他挑起浓眉,眼里有些疑惑。

“不知道什么?”

“你带给许多人梦想。”她小脸又红了,却坚持说出实情。“你带给我梦想。”

娇红的脸上,有着无比的认真。

“你有如今的成就,不只是靠这张脸皮而己,如果有人质疑你是插着孔雀羽毛的乌鸦,你大可以抬头挺胸,向世人宣告,你漂亮的羽毛,是你赢来的,每一根都是,值得你骄傲。”

霍森胸口一紧。

那些他假装不去在意的事情,总是会被她识破。她对他的了解,或许比他自己还深。

素馨羞涩却坚定。

“我知道,我想许多人都知道,霍森?杭特,是一个专业的演员,而不单单只是一个偶像。”

看着这个在夕阳下,美得不可思议的小女人,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紧握住她的手。

好半晌,他才有办法抬手,将她飞扬的发丝,掠到耳后,沙哑吐出一句。

“谢谢你。”

“呃,不客气。”素馨小脸更红,因为他的触碰而瑟缩颤栗。她羞赧的垂下了视线,只觉得全身热烘烘的。

他的手指滑过她的脸,轻轻抚摸,教她差点叹息出声。

“我想吻你。”

他低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她小脸烫红,心脏乱跳,结巴的说:“不、不可以……”

“不可以?”霍森双眸一黯。

素馨低着头,红着脸,羞到了极点,只能小小声回答:“不可以……在这里……”,她那含羞带怯的模样,是如此动人。

欲望来势汹汹,冲毁所有理智,霍森吸了口气,当下牵握着她的手,就要转身回饭店的房间。

不巧得很,才刚回头,他就看见,苏菲与下午才搭机赶来,想看看宝贝女儿,顺便奖励宣传团队的电影公司大老板,父女两人,在凯曼与丹尼斯的陪伴下,迎面走过来。

“这么巧,你们也是来用餐的吗?我和爸爸也是呢!”,没有心机的苏菲,笑容可掬的走上前来。

一旁的沃克先生,更是主动开口邀请。

“今天辛苦你了,一起用餐吧。”

霍森多么想拒绝,但是跟在沃克父女后头的凯曼,却死命的暗示,要他答应饭局,只差没像只兔子一样,跳上跳下了。

该死!

他只想跟素馨在一起。

但是,不等他开口拒绝,苏菲己经姿态曼妙的走上前,勾住了素馨的手,将她带往餐厅的方向。

“素馨,这儿的天色暗得慢,都快八点了,你一定饿了吧?”她般勤介绍着。“这间饭店的餐厅,可是被米其林评价为最高级的三星等级,你一定不能错过,我最爱吃他们的甜点了。”

素馨无奈的回头,看了霍森一眼,小脸还是红润润的。

经过苏菲这么一提,霍森才想起,只顾着等他的素馨,恐怕从早餐过后,到现在都还没吃东西呢!

虽然有些不甘愿,他还是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只是,在松手之前,他不着痕迹的些微倾身,凑到她耳边,轻轻说道:“晚一点。”

那是一句承诺,让素馨脸更红,紧张的看了身旁的苏菲一眼。

幸好,她看起来像是没有听到。

霍森终于松手了,素馨则不敢再回头,只听到他在身后,与电影公司老板,以及经纪人说着客套话。

但,她感觉得到,他灼热的视线,依然落在她身上。

调皮的丹尼斯,还回过头来,故意对她眨眨眼,金眸闪闪发光,仿佛知道他们打断了什么,害她更害羞了些。

素馨收起手,压在心口上,小脸垂低,却不禁羞羞的回忆着,霍森那低沉的许诺。

晚一点……



第七章

那顿晚餐,素馨吃得极为不安。

比起四周盛装出席的人们,她的服装不够正式,而同桌的人们,所谈论的话题,几乎都跟工作有关,她也完全插不上话。

而且,当太阳一下山,气温就降了下来。

虽然餐厅里有开暖气,但是显然西方人习惯的温度,跟她的认知有很大一段差距。即使,她穿着薄外套,却依然冷得觉得自己像是被关在冰箱里。

强忍着寒气,素馨尽力保持微笑,眼睁睁看着,苏菲穿着前深V、后露背的金色丝质礼服,愉快的谈笑自如。

不仅空气是冷的,开水是冷的,沙拉是冷的,好不容易等到服务生送杨上来,竟然连汤也是冷汤。

桌上众人吃得怡然自得,只有她冷到脸色发白,频频发抖。

幸好,之后主菜上来时,终于是热的食物,让她稍稍松了口气。吃下珍贵的热食后,她才有心神,看了看四周。

这间餐厅布置得金碧辉煌,水晶吊灯在天花板上闪耀,现场有歌手唱着温柔的歌曲,一旁整片的落地窗外就是海,为了让室内感觉更宽阔,餐厅有一整面墙,都镶嵌着大片的镜子。

霍森就坐在她身边,脸上挂着微笑,但她看得出来,他隐隐有些不耐烦。不过,他隐藏得很好。

她会注意到,是因为太常注视着他,老早就熟悉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和那些几不可察觉的小动作和习惯。

然后,沃克先生提起了下一部电影,原本兴趣缺缺的霍森,终于有了兴致,变得稍微热切了一些。

趁着谈论气氛热切,她悄声告退,起身到化妆间去。而美丽的苏菲,也站起身来,几乎跟她同时离席。

解决了生理需要,正当她在洗手时,苏非也走到镜子前,一边笑着抱怨,一边慢条斯理的补妆。

“这些男人真无趣,整天都是工作、工作。”她翻了翻白眼。“你一定跟我一样,觉得很无聊吧?”

素馨微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抽出纸巾,擦干手上的水滴,刚一抬头,却发现苏菲凑得好近,近到吓了她一跳。

“你应该穿少一点,多露点肩啊,别老是把自己包起来。”苏菲瞧着她,然后面对镜子,朝她勾起肩,嘟着红唇,摆了一个性感的姿势,笑着建议道。“瞧,若隐若现的,才性感。”

素馨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类建议,小脸不禁羞红。“我不适合太性感的服装。”她的右手,无意识的握住左边的手臂。

不只是不适合。

她,根本不敢穿那样的服装,那会暴露出,那些伤痕。

相较于她扭曲的伤痕,苏菲的肌肤光滑无瑕,如凝脂一般,真的是天生丽质,而非打光修片上粉后,所弄出来的假象。

苏菲,是这么美丽。

她深深的羡慕,羡慕到几乎心痛,耳里却又听见,苏菲漫不经心的说道:“是吗?太可惜了,霍森最爱女人背部和肩上的曲线呢。”漂亮的大眼睛,调皮的眨了眨。“我就是靠这招攻陷他的。”

那些话语,虽然没有恶意,却教素馨脸色刷白。

心,好痛。

直到这会儿,苏菲才察觉说错话,连忙转过身来,急急解释着。‘哪可,我和他之间,己经是过去式了。”,糟糕,她竟然说溜嘴了。“你放心,现在报章杂志上的那些新闻,都是为了宣传炒作出来的。”

那次,在机场看见他们牵手、拥抱时,所感受到,如针刺般的疼痛,再度席卷而来。误以为痊愈,其实只是一时的假象,她所听的、所见的,都因为自卑,对她造成更难忍的打击。

明明,几乎要落泪,她还强迫自己弯起嘴角。

“嗯,我知道。”

苏菲拍拍心口,还在叮咛。

“你可别误会,不然我会被骂的。”

泪,己悬在眼角。

她转过身,偷偷抹去,嘴角的微笑在颤抖着。

“不会的。”

“不会就好,来吧,我们回餐厅去,免得霍森以为我绑架了你。”苏菲浑然不觉自己的话有多么伤人,仍笑得无比妩媚,抓起珍珠小包包,勾着她的手,一起走了出去。

素馨知道,苏菲没有恶意。

素馨也知道,那些排闻,都是为了宣传。

只是,当她们回到餐厅,她亲眼看见,落地的大镜子,映出两人的身影时,单薄的身子,仍忍不住僵了一下。

穿着金色礼服的苏菲,是个很美丽的女人,优雅、美丽,又大方。

离开房间时,她还以为,只是单独和霍森吃饭,所以穿着轻便,没有特意打扮。但是,她心里也清楚的知道,就算自己穿上了华服美衫,化了妆,还是无法跟苏菲相比。

如果,苏非是天鹅,那么站在身边的自己,就像个丑小鸭——

不,她不丑。但,她也不亮眼,她只是平凡。

霍森最爱女人背部和肩上的曲线呢。

她很想不去在意,却无法做到。

我就是靠这招攻陷他的。

偌大的镜子里,两个女人呈现出来的落差,犹如天差地远,大到让她无法忽视,舌尖发苦。

因为痛,她的心不由得一阵瑟缩。

当她跟苏非回座时,男人们仍热烈讨论着下一部电影的细节,坐在一旁的素馨,却觉得越来越冷了。

薄薄的外套,挡不住入侵的寒气。

明知不该这么想,但她仍旧无法不去注意到,一开始刚进餐厅大家就坐时,霍森另一边的位子,被凯曼刻意让给了苏菲。

此刻,镜子里头,反映出众人的影象。

霍森和苏菲,真的很登对。

她清楚晓得,旁边的人,一定会主观认定,发出耀眼光芒的苏菲,才是霍森的女伴,而不是她。

喉头,莫名一紧。

她拉回视线,不再看着镜子里的影像,也不再看身旁那对金童玉女,自卑的情绪,却依然啃蚀着她的心头。

不自觉的,她隔着薄外套,摩擦着双臂。明明餐厅里那么多人,她还是觉得冷,不但冷,还如坐针毡。

甜点还没上,她己经无法再待下去。

霍森还在和沃克先生热烈的讨论,下一部电影的剧本内容,她不想打扰他,只跟凯曼说了一声,便离席告退。像是也插不上话的丹尼斯,举起酒杯,向她点头致意,表情也有些无奈。

走到餐厅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霍森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仍在和同桌的人说话。然后,苏菲不知说了什么,让整桌的人都笑了起来。

看着那在水晶吊灯下,相处自如、闪闪发光的一群人。

忽然间,她清楚明白,这不是她的世界。

以前她就知道了,只是因为对霍森的依恋,才不愿意承认。但是直到现在,这个事实却摊在眼前,逼得她无法自欺欺人。

她转过身,离开了餐厅,深吸口气,独自一个人,走进寒风凛凛的空中走廊。

空气好冷好冷。

而她的心,更冷。

明月爬上了夜空,洒下了淡淡银华,照亮孤寂的侮面。

寒风沁心,冷得她直打颤。

刚刚,跟霍森一起走在这空中走廊上时,一点也不觉得冷,直到此刻她才发现,那是因为有他在身旁,她才会觉得暖。

如今,她一个人踽踽独行,只觉孤单。

空中走廊很长,两旁的灯,设计成隐藏式的,藏在大理石雕成的栏杆下,间隔着十几二十公尺的距离,微微亮着昏黄的光,让人可以看清脚步,又不会觉得太刺眼,破坏了情调。

或许,换个时间来看,她会觉得这设计不错,但是,如今昏黄的灯光,只是将她孤单的身影映在玻璃上,突显了她只剩独自一人。

多数的人,都还在餐厅里吃饭,走廊上除了她,再无别人。

前方的饭店和后方的餐厅,都亮着灯火,相较之下,她所处的地方,是这么的黯淡。

海上波涛,轻轻回响;星子,点点闪烁。

素馨抬起头,瞧着那如圆盘的月,缓缓停下了脚步。

在这高纬度的北方国度中,即使是夏天,依然是冷的。温度、饮食、语言、习度全都不同,只有天边的月,跟故乡那么相似。

她深吸口气,将寒气吸进心肺里,试图平复心中的疼痛,却毫无效呆。她的喉咙依然发紧,胸口也依旧疼痛。

早就知道,她跟霍森,不是活在同一个世界。

但是,当他伸出手,她依然无法抗拒,抛下家乡一切,跟着他离开。她是多么希望能跟他相处更多时间,所以大胆的涉足他的世界,让这场梦,延续得更久、更长。

至今,她不曾后悔过,这是她的选择。

只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在这个孤单的时刻,想起故乡。

壮阔的奥斯陆峡湾景色,就在眼前展开,这个地方,几乎己远在世界的尽头了,离家乡好远好远。

这景色如此美,却万分孤寂,跟她的家乡截然不同。没有阳光、没有花香、没有鲜艳的波斯菊,以及关爱她的镇民们。

寒气,冷得让她打颤。

或许,应该是她回家的时候了。

素馨环抱着自己,纵然兴起回家的念头,却还有眷恋,至今无法舍下。她只能紧咬着唇,望着海上明月轻颤。

热气,无端上了眼眶。

蓦地,一双温暖的大手,从后方环抱住她。

素馨吃了一惊,轻轻喘息,几乎要喊出了声。她慌乱回头,看见抱住她的,就是她正思念的那个人。

霍森?杭特。

那个,扰乱她心房的男子。

他把身上穿暖的外套,披在她颤抖的身上,将她从寒冻的空气中,带进温暖且宽阔的怀抱。

素馨匆匆转回头,视而不见的看着前方明月,不敢再看他,就怕被他发现,她眼眶中可疑的水气。她把小脸缩进外套里,宽大的羊毛外套仍残留着他的体温,带着他的味道。

“你冷坏了。”霍森点出这个事实,将双手收得更紧,摩擦她的双臂,“你想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温柔的嗓音,在耳边轻响。

她双眼湿热,莫名迷蒙。

凝望着前方,素馨吸了口气,强忍着想哭的冲动,哑声回答:“你在忙,我不想打扰你……”

他可以听出,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怀中的娇躯,仍微微颤抖着。

这个小女人,是如此让人怜爱,教人心疼。

“你不是打扰。”他忍不住将她拢得更紧,嘶哑的字句,就这样脱口而出。“我宁愿和你在一起,也不想跟那些人应酬。”

原本,他以为她只是去化妆间,直到确定她回来坐回原位,他才放心的回头,继续回答沃克先生对下一部影片的问题,谁知道,再一回头,她己经不见了。

匆匆问了凯曼,才知道她说身体不太舒服,要先回房。

问出她的去处,霍森没有理会凯曼的不悦,径自起身和众人告退,抓了外套就往外走。

北欧的夏夜很冷,冷到教人发抖,太阳一消失,气温就会骤降。他曾经来过这里,所以知道夜里的气温会有多低,但是她从未来过这么寒冷的地方,对寒气只怕疏于防备。

担心她会着凉,他大步追了出来,只看见她一个人站在空中走廊,环抱着自己,遥望着子夜星空中的那轮明月。

她的神情,是如此忧伤,紧紧揪着他的心。

有那么一秒,眼前的小女人,仿佛像是她口中那些童话里的仙女,就要消失在渐渐浓郁的夜色中。

失去她的不安,迫使他快步上前,用外套捕捉她,揽住她,阻止她,紧紧的拥入怀中。

那些只是幻觉,她不是虚幻的童话故事,不是仙女精灵,霍森反覆告诉自己,却依然有些恐慌。直到将她拥在怀中,深深将她身上的淡淡芬芳吸入心肺里,才感觉放松。

“你应该告诉我的。”他在她耳边不满的低语。“你不应该把我留给啰嗦不停的电影公司老板,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经纪人。该罚!”

因为猜出,他的惩罚方式,她的耳朵红了,呼吸有些急促起来,小小声的开口,试图解释。

“我、我只是……我……觉得冷……”

他调整宽大的外套,将她包得更好,从上到下,密密实实的,慎重而亲密的紧拢在身前。

“现在,还冷吗?”他悄声问。

素馨不由自主,再次轻颤,这次却不是因为冷。

他从后方抱着她,薄唇几乎贴在她耳朵上,热烫的身体紧贴着她,即使隔着外套,那热气仍强力透散了过来,熨着她的皮肤,让她全身发热,驱散了她胸中的忧郁与不安。

“还冷吗?”他搂着她,缓缓的,来回摩擎着她的手臂,再问。

这样摩擎,太亲匿,教她紧张,却又贪恋。

他的怀抱是如此温暖、热烫。

悄悄的,他的唇贴上了耳,害她瑟缩了一下。

素馨羞窘,怯怯开口。“不……不冷了、己经不冷了……”她甚至觉得,整个身子开始发烫。

感觉到她的退缩,霍森停住了动作,怕吓到了她。但是,他也没有松手,仍继续拥着她。

她应该要抗议的。

素馨想着,至少要拉开他的手,可是迟疑的小手挪到了他的大手上,却只是覆着而己,投有拉开,也不想拉开。

当霍森反手握住她的手,她不由自主的和他十指交握。她喜欢被他这样拥抱着,很温暖。

或许这样太傻,但她不想离开他的怀抱,只想继续作梦,所习她待在他的怀中,看着前方月光下的大海,听着轻涛温柔拍岸,不再去看悬在天边,与家乡相似的月色。

素馨感觉到,他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你说得役错,每天重复回答同样的问题,面对那些穷追不舍的记者,需要耐性,我珍惜这些机会,但偶尔还是觉得厌烦。”他叹了口气,搂着她坦承。“但是,有了你,情况变得较能够忍受,只要看到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会觉得好一点。”

一颗心,因他的话,莫名暖热起来。

轻轻的,霍森在她肩颈处,温柔印下一吻,沙哑开口。“你不是打扰,绝对不是。”

她微颤着,感觉到他的手和她的手交握着,然后环着她的腰,慢慢又再收紧;感觉到他的唇,在冷凉的颈上,悄悄游移;感觉到他灼烫的欲望,硬挺的顶着她。

素馨轻喘着,心跳飞快,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知道他想要她,一直知道。

但是,这几天以来,他始终没有“动手”,她也逃避着,不敢去深想,只让暖昧在两人之间蔓延、扩散。

她的身躯,因为感染到他的热切而温热着;她的心,更因为他说出口的话语,隐隐悸动着。

“你让那些千篇一律的访问、拍照,都变得能够忍受。”他哑声说。“只要想到,你在饭店等我,只要想到我工作完,就能看见你……”

这男人的世界,不是她的世界,她知道,真的知道。

偏偏,有一种莫名的情憬,从见到他的那一日起,就在她心里荫芽,悄悄的进占心房。

“只要想到你在等我,一切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听着他低沉的告白,感觉他强而有力的心跳,素馨知道,自己就此沦陷,再无以为继,今生今世,再也逃不开他撒下的情网。

海面上,波光潋滟,反映着月光。

她握紧他的手,任由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再也不分开。

如果可能,她真的希望,能永远跟他相守。那些心痛、寂寞、忧伤,她都能为他忍耐,能与他相守,就算委屈,她也愿意承受……

一辈子都愿意。



第八章

霍森牵握着她的手,离开空中走廊,走回饭店客房的建筑里。

她注意到,他是看过手表,确定时间后,才在月色渐亮时,领着她往走廊另一端走去。

这个寻常举动,却让素馨有些困惑。

离开房间之前,霍森不是才说过,今日的工作己经告一段落了吗?那么,他又为什么,会格外注意时间?

她有点想追问,但是又贪恋能与他执手相牵的小小幸福,舍不得打破此刻的温柔静谧,疑问被咽回肚子里,没有惊扰他们之间的沉默。

走廊厚软的地毯,吸收了他们的脚步声,四周格外安静。

为了保护隐私,避免狗仔队的窥探,也为了工作方便,电影公司砸下重金,包下饭店最顶楼,也就是风景最美、设备最奢华的一层楼,让霍森等人居住,楼层的每个出入口,二十四小时都有保全守护。

虽然,素馨的临时身分,只是造型师助理,但是在霍森的坚持下,她所下榻的房间,都与他比邻而居,同样是美轮美灸,奢华宽阔,让她作梦都想像不到,自己能入住其中的顶级套房。

一路上,他暖烫的大手,始终没有放开她。

走廊里灯光昏黄,素馨仰头望着身旁的男人。光影让他的五官,更深刻俊挺,而蓝眸深处映着灯光,仿佛跳燃着火焰。

经过他的房门时,他并没有停下脚步,素馨心儿一跳,想起在空中走廊时,他毫不掩饰的渴望。

当两人的脚步,终于在她房门前停下,她的心跳己经乱了谱,忐忑得头儿低低,不敢迎视他的双眸,直到这时侯才开口。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小小声的说,白嫩的双手,不知所措的在衣裳上扭啊扭。

“不用客气。”

是她的错觉,还是他的声音,真的像极了地震来袭的那一夜,附在她耳畔嘶吼低咆时一般嘶哑?

“那、那……”她吞吞吐吐,那了大半天,却那不出个下文。

霍森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像在等她开口。她低垂的视线,只顾盯着他的双腿,心里忐忑不己,接连几次深呼吸后,才有办法再说话。

“你、你是不是要……”她鼓起勇气,怯怯的问。“呢……要进来……”看得出来,他根本不想离开。

霍森哑声一笑。

他低下头来,靠在她耳畔,轻轻低语。

“是的,素馨,我要进去。”每一个字,都伴随他灼热的温度,格外缓慢、格外嘶哑。“我可以进去吗?”薄唇轻刷过她敏感的耳。

沙哑的语音里,饱含着弦外之音,即使是单纯的素馨,也听得出那简单的字句里,有着羞人不己的暗示。她瞬间小脸嫣红,好恨自己的笨拙,竟在无意之中,问了最敏感的问题。

羞窘的她,小脑袋垂得更低,好想挖个地洞,当场钻进去。

宽厚的男性大手探来,托起她的下巴,蓝眸注视着她羞红如花、惶惶不知所措的小脸。

她无助的模样,让他又是怜惜,又想狠狠霸占,用最深情的方式恣意蹂罐。

“我有礼物要送你。”他轻声说着,从口袋里头抽出一条领带。

礼物?

素馨眨了眨眼,先是困惑的看看领带,再看看霍森,才迟疑的伸出手来,要接下领带。

“谢谢你。”虽然,她不需要领带,但是只要是他送的礼物,她都会视为珍宝,好好的收藏。

霍森却笑着摇头。

“领带不是礼物。”他轻声细语,低沉的嗓音像在说着一个秘密。“礼物在你房间里头。”他嘴角的笑,带着一抹邪气。

素馨更困惑了,她转过身去,看着紧闭的房门,正想把指尖按上门前的指纹辨认装置,却被他再度阻止。

“等等,”他走到她身后,热烫的鼻息,喷洒在她的后颈。“你得先把眼睛蒙上,才不会破坏我为你安排的惊喜。”他用领带蒙住她的双眼,在她后脑打了一个绳结。

失去所有光线后,她更敏感的察觉到他的碰触,情不自禁的更紧张。怯怯的小手,被他握着按上指纹辨识器,房门哗了一声,才自动开启。

霍森替她脱去鞋袜,领着她走上厚软的室内地毯。柔软的毛毯,搔得她脚底有些儿发痒,她全心信任他,被他带领着往前走。

“好,停在这里。”低沉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着,薄唇与耳朵的亲匿摩擦,虽然短暂,还是让她心儿怦怦跳。

素馨的眼前,还是一片黑漆漆。

“我还不能看吗?”她期待而好奇,察觉到霍森离开。虽然,他很快又回到她的身边,但是那短短的几秒,却感觉格外漫长。

“不能。”他的语音里,有着浅浅笑意,还有深浓的欲望。“你只能感觉。”他徐声低语着。

蓦地,某种轻如羽毛的布料,刷过她的脸颊。

那触感轻盈滑软,仿佛最细致的奶油,溜过她暴露在衣裳外的肌肤,缓慢的细细摩擦着。

黑暗让她的知觉变得更敏感,如此细腻的摩擦,教她轻喘出声,差点就要站不住。

身后,高大结实的男性体魄,接住她险些软倒的娇躯。他的体温、他的气息,将她紧紧包围。

软软的布料,裹着他邪恶的双手,在她身上肆意挪移,溜进她的衣裳下,贴上她白嫩的娇躯,折磨她的敏感,诱发她的战栗。

“霍森……”她喘息着,几乎承受不了这太过销魂的酷刑,踉跄的妄想逃开,却被困在他怀中,无处可逃。

“乖,好好的感觉它。”他不许她逃,裹着布料的大掌,探入蕾丝胸罩内,掬握她的雪腻丰盈,隔着布料轻揉慢捻娇嫩的蓓蕾。

素馨嘤咛一声,颤抖着拱起娇躯,明明是难以承受更多,却又将圆润丰盈送入他的魔爪中,由得他恣意玩弄。

有着厚茧的粗糙拇指,滑出布料之外,怜爱的轻刷过嫩嫩的蓓蕾,舍不得放过直接碰触它的机会。

细致与粗糙,同时刺激她的敏感,她无助的柔声娇吟着,却得不到他的怜悯,销魂的折磨未曾停止。

“你知道,我有多想念这可爱的小东西吗?”霍森低语着,恍若着迷,爱不释手。“这些日子以来,我只要看着你,就会想起,它们在我的舔吻下,湿润而嫣红的模样,滋味比莓果更娇嫩、更甜美。”

忙碌的行程,消耗他的时间与精力,却没能消减对她的深深渴望。

他己经数不清,有多少次在缠绵的美梦中醒来,欲望硬挺而疼痛着,非要尽力克制,才投有在深夜里,去敲她的房门,实现他梦中的狂野欢爱。

阻止他的,是她的娇怯。

他一忍再忍,不愿意吓着她,费心的筹谋这个美丽的陷阱,所以才在空中走廊逗留,确认时间足够,让服务人员将房内布置妥当,才带着她回房,温柔的哄骗她的胆怯,诱惑她再度倒卧在他怀中,重温那一夜的激情。

粗糙的男性大手,挟带轻轻软软、却又足以销魂的布料,滑过她轻颤发烫的肌肤,徐徐探入她的底裤。

素馨吓坏了,伸出小手,盲目的乱抓,想阻止他的那恶意图。

“不、不要,霍森……”话语最末,只剩娇吟,她来不及阻止他强大的攻势,瞬间兵败如山倒,连双手都软弱的垂下。

轻柔的布料,细细摩擦着她腿间的花核,诱出润润春蜜。

他的拇指隔着布料,在她腿间划圈,时而轻、时而重,快感如狂猛的海浪,彻底将她淹役。

“嘘,只要感觉。”他诱哄着,轻轻舔过她洁白的耳,再纳入口中轻咬。“我的素馨,感觉它,我知道你喜欢。”

“啊!”

颤颤的泣喊,逸出红润的唇。

他指上繁复的逗弄,让她几乎承受不住,纤腰颤抖,娇小的身子随着他的动作,在他指上娇娆起舞,低嚷着求饶。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喘息着,因为无法承受更多,而倒入他怀中呜咽时,他才终于罢手,缓慢的抽出,己经被她的蜜液染得有一处湿润的布料,过程中的每一秒,都让她颤抖得更厉害。

之后,他才咬开绑在她后脑的绳结。

迷蒙的眸子里,犹有清撒泪滴。她娇羞迷蒙的望着他,因为他残忍的“欺负”,仍喘息不己。

霍森将她抱到床边,慢条斯理的,褪去她凌乱的衣衫。

四柱的黄铜大床上,原本覆盖着白纱床慢,此刻却早己被换成一条条由厚到薄,颤色由浅到深,从雪白到深黑,由无数条喀什米尔披肩所组成的美丽霓虹。

就连床铺上,也铺着一条最厚最软,如细密兽毛的喀什米尔毯。

直到此刻,素馨才看清那“助纣为虐”的布料,原来是一条就像他在拍摄杂志封面照时,披在裸身上的艳红色喀什米尔披肩。

她赤裸的娇躯,被温柔的推倒在柔软的毛毯上,细致的毛料,拂过每一寸肌肤,尚未平复的心跳,因为那熟悉的触感,再度紊乱。

褪去衣衫的霍森,裸着黝黑结实的身躯,带着那条艳红色披肩,回到她身边,强壮的手臂将她圈绕在怀里,两人的身体之间,只隔着那条披肩。

“我知道,你喜欢。”他徐声重复,沉重的男性身躯,将她压入毛毯中,如猛兽确认伴侣般,隔着披肩或轻或重的摩擦她敏感的肌肤。

“我、我没有……”难以承受的她,颤颤的吐出谎言,企图稍稍闪避这激狂的摩弄。

“别说谎。”他用双手捧起那张红润的脸儿,直视她盈着泪的双眸。“我亲眼看到,你摸着披肩时,着迷的模样。那时你的表情好美好美,甚至让我嫉妒被你抚摸的,是那条披肩,而不是我。”

谁也不会相信,他这个被全世界女人垂涎的男人,竟会嫉妒一条披肩。

像是为了证明什么,霍森注视着她,抽开了那条隔开两人的薄薄布料。当他们终于赤裸相贴,彼此都忍不住发出呻吟般的叹息。

比起细致的毛料,他赤裸光滑的肌肤,更让她战栗不己。

缓慢的,霍森一次又一次,恣意摩擦着,身下的小女人,贪婪的注视着她羞红迷乱的小脸,不错过任何表情。

“你好美、好美。”他陶醉低语着,终于确认,他比那些该死的披肩,更能让她销魂着迷。“摸我!”他霸道的低喊。

轻颤的小手,怯怯的、缓缓的抚上烫热的黝黑肌肤。

霍森紧闭起双眼,在她的触摸下,像只被拍抚驯服的猛兽,满足得仰首低咆,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直到现在,他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怀念,她娇怯的抚触。

最后,他再也无法忍耐,汗湿的身躯,溃倒在她身上。

宽厚的大手颤抖着,分开她修长的腿,寻找她腿间,最温润的那一处,确定她己经准备好。

宽厚的大手捧起她圆润的粉臀,让她下半身几乎悬空。

极为缓慢的,他的庞大揉挤入她的紧室,硬热的欲望,一寸寸的占有她、充实她,每次的揉探,都是那么艰难。直到潜得极深,彻底充满她之后,他才停在她深处,重重喘息着。

素馨紧攀着他强壮的颈项,能够感受到,他在她体内的脉动。

她像被锐利长矛穿透的小鹿,嘤嘤低泣,需要咬住自个儿的指节,才能忍下随着他的深入,而被挤出的娇喊。

她太过害羞,连情欲深浓时,都要苦苦压抑。

霍森却不让她如愿。

“让我听,”他霸道的需索,连她的声音都要占为己有。“让我听见你的声音。”他先是退出,几乎要离开她的身体,才猛烈的冲刺,再度回到她体内。

如烙铁般的强硬,划穿她的柔嫩。

“啊!”难忍的娇喊,被他无情的榨取而出,她承受着,一次比一次更重、更快的冲刺,娇吟出声。

极度的销魂,让他濒近疯狂。

“对,为我喊出来。”他诱哄着,强壮的身躯起伏,凶猛的侵略她的软嫩。“你这么紧、这么热,像是不让我离开。”他所说的每个字,都伴随着深重的冲刺。

“霍森!”

在狂乱的激情中,她只能紧抱住他,泣喊着他的名。一波波的浪潮,将她推得愈来愈高,在被顶上颠峰时,她只能紧攀着他,用力咬上他的肩头。

霍森嘶吼出声,连续几次深长的冲刺,才在她的深处,释放温烫的种子,彻底濡湿了彼此……

旭日东升,晨光轻轻迤逦洒落。

落地的玻璃窗外,湛蓝的大海,闪耀着金色的粼粼波光。一只又一只白色的海鸟,展开白色的羽翅,翱翔滑过天际,在海面上轻掠而过。

霍森可以听见,细微的波涛声,嗅闻到海潮的味道,还有淡淡的馨香。他睁开双眼,首先看见的,就是她蜷缩在身旁,枕在雪白床单上的模样。

他甚至可以清楚看见,阳光落在她裸肩雪背上,穿透她的黑发,与长长的睫毛,还有小巧的鼻尖、柔嫩的红唇。

昨夜的欢爱,把她累坏了,直到现在,她仍熟睡着,没有醒过来,就像沉睡中的白雪公主。

他静静的看着她,不忍心惊扰她的梦。况且,他为她的睡靥着迷,几乎希望时间就在此刻静止。

一股冲动袭上心头,霍森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床,走到书桌旁,拿起饭店提供的铅笔与精美信纸,还有以薄木做封面的服务资料本,才回到床边坐下,开始描绘她此刻的模样。

他想要留下这一幕。

这小女人沉睡时,安心的表情,如此柔软、诱人。

铅笔快速的在信纸背面划过,他描绘她的眼耳鼻口,她乌黑柔顺的发丝,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腰,画下那优美的曲线,描出那动人的线条,捕捉光线在她身上游移的痕迹。

笔尖刷过纸张的声音,唤醒了沉睡中的素馨。

她迷茫的醒来,眨了眨双眸,看见赤裸的霍森,就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注视着她,一手拿着笔,在薄木本子的背面,不知在写还是在画。

乍见到他,素馨吃了一惊,先是注意到他没穿衣服,然后才注意到自己也没穿衣服,跟着慢半拍的想起,两人都裸体的原因。

仅是回忆起昨夜的激情,她就全身发烫。

小脸羞红的她,想抓起床被遮掩羞人的赤裸娇躯。但是碍于他的视线,她既不敢翻身,又不敢乱动,只能安慰自己,至少现在这样趴着,该遮的地方,大部分也都遮住了……

再者,霍森的表情,是那么专注又认真,让她羞怯不己,还有些迷茫。

终于,他注意到她醒了,朝她扬起嘴角。

那抹笑,如此温柔,让人心暖。

心儿怦怦跳的素馨,趴在柔软的大床上,害羞的抓着枕头,红着脸问道:“你在做什么?

“画画。”他回答,大手仍握着铅笔,快速的在纸上移动。

她微微一愣。

“画什么?"

“你。”

他温柔凝视着她,画下最后一笔,才把刚刚完成的那张画,转了过来,面对着羞窘的她。

那是一张黑白素描,画着一个女人,全裸的趴卧在枕头上,黑发性感的披散着,全身上下只有轻软的喀什米尔披肩,遮住了腰臀。

他完美的捕捉落在女人身上的光线,细致的眉目、微翘柔软的发、熟睡的神韵,还有那裸露的背……

他没有遮掩忽略她背上的伤疤,将它们也如实描绘出来。

但,那个女人好美,她好美。

素馨屏息看着那张画,喉头发紧,胸口的心,大力跳动着。许久之后,她才移开视线,望向霍森的蓝眸。

“我不知道,你会画画。”

“我会。”他抬起手,将她垂落的发丝,掠到耳后。“这只是私人的兴趣,我役公开过。”

她的视线,再度落回画上。

“但是,我没有……那么……美丽……”她低语着,隆隆的心跳声,在耳中如雷鸣般响着。

霍森微微再扬起嘴角,凝望着她。“在我眼中,你就是这么美丽,美丽得不可思议,像是一个奇迹。”

她想否认,但是一切话语,都在接触到他的双眸时化为沉默。

那,是他的真心话。

她看得出,他有多么认真。那双深蓝色的瞳眸里,投有任何一丝迟滞或掩饰的情绪,只有赤裸裸的坦然。

这个男人,是真心诚意的认为,她是美丽的。

甚至是她的疤痕,在他眼中,都是美丽的。

他此时的眼神,比昨夜,他精心设计的奢华礼物,更教她的心深深沦陷,足以填补她往昔,因为那些疤痕所受过的种种伤害。

素馨抱着披肩,娇躯在床上跪起。有生以来的首次,她主动抚上他的脸庞,以红唇印上他的薄唇,温柔的亲吻着,盼望他能感受到,她有多么感动。

铅笔跟信纸,伴随着薄木本子,全都滑落到床下,被彻底遗忘。

小小的亲吻,很快重新点燃,燎原的狂热爱火。

他重新取回主动权,拉开碍事也碍眼的披肩,黝黑的强壮身躯,覆盖她白如细雪的身子。

她毫不抗拒,伸手迎向他、拥抱他,将这个男人,紧紧拥在怀中,接纳他的一切所有。

当他再度进入她时,素馨终于抵着他的唇,颤抖的低语出,那句深藏在心中的话语。

“我爱你。”



第九章

许久之后,他才叫了房间服务,让人送来丰盛的早午餐。

娇艳的玫瑰,插在水晶花瓶中,妆点着餐桌。

因欢爱而全身酥软的素馨,穿上白色的浴袍,把自己包得好好的,才坐到他身边,吃着热腾腾的炒蛋,喝着加热过的牛奶,还有刚煎好的牛肉,与加了蜂蜜与奶油的松饼。

一切都是热的,新鲜且刚刚做好。

这是他特别交代的。

先前,她洗完澡,走出浴室的时候,听到霍森透过电话,再三嘱咐饭店人员,送来的餐点,一定要是热食。

显然,他并非没有注意到,她有多么不适应这里的饮食与气候。她的畏寒、她的难以下咽,他全都看在眼里。

这些注意、这些叮嘱,都是很小的举动,却也显示出,他对她的细心关怀。这番用心,让她觉得心头甜暖。

虽然,今早她告白后,霍森并没有开口回应,但是她并不特别在意,她只是想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

这个男人是个全球当红的大明星,她并不会傻到去妄想,两人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对她来说,能跟他在一起的每个日子,都是上天赠与的礼物,她无比眷恋,却不敢贪求更多。

用完早午餐后,他们坐在桌边,享用热腾腾的咖啡。眼尖的她,不经意瞥见,那张绘着她裸身模样的图画,就放在旁边的书桌上。

她的视线,无法从画上挪开。

他很有天分,但他从来不曾告诉别人。她猜想,绘画是他的小秘密,是不公开的,属于他自己私人的一部分。

可是,他将她画得好美,而画下她的,又是他不为人知的部分,让她更想收藏那幅素描。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是因为……

她再度羞红了脸。

那可是她的裸体呢!即便只是画,她还是羞郝不己。

“霍森,那幅画,可以给我吗?”忍着羞怯,她轻声开口询问。

他回答得很简单,就两个字。

“不行。”

她微微一怔,莫名错愕,正觉得有些尴尬,却看见他露出微笑,柔声说道:“这是我的宝物,不能给人。”

素馨瞧着那张俊容上的笑,觉得小脸热辣辣的烫。

“你放心,我不会给任何人看的。”他一只手支着脸,兴味十足的瞧着她,用另外一只手,轻抚着她羞红的小脸,哑声对她保证。“这是只属于我,最珍贵的宝物。”

“可是……”她红着脸,轻喘着抗议。“可是……我没穿…”

“所以,绝不会给人看。”他笑意更深,然后低头亲吻她,声音更沙哑。“才不给人看。”

甜言蜜语,浇灌着她的心。

她应该要回那幅画,可是又无法抗拒让他珍藏的念头。她希望他能记得她,渴望将来有一天,当他回想起她,看着那幅画,会觉得快乐。

为了这小小的希望,她才忍着羞,让他留着那幅画。

那天之后,霍森夜夜都来到她房里,与她恣意缠绵。只是到了外头,他们还是得提防无孔不入的狗仔,他尽力控制,却还是有好几次,忍不住将她她拉到暗处,乘机偷个吻,窃取小小而刺激的温存。

即便她再害羞,依然无法阻挡他热烈的攻势。

他送她鲜花、送她披肩、送她喜欢的一切。

“霍森,别再送我东西了。”她拒绝每一次的礼物。“我不需要那些礼物,你要把我宠坏了。”

她甚至还退回那些昂贵的喀什米尔披肩,只留下米色铺毯,跟艳红色披肩,那两条柔软的羊毛,因为羞于启齿的激情回忆,被她收妥在行李箱底部。只偶尔在欢爱时,被他翻出来,用最邪恶的方式“使用”。

面对她的拒绝,他却始终锲而不舍。

“我喜欢宠你。”他将她的双手拉到唇边亲吻。“我喜欢把你看中意的东西,都送到你面前。我喜欢看你快乐的模样。”

素馨脸红心跳,无奈娇慎。“你会害得我,再也不敢多看任何东西一眼。”她己经知道,他有多么疯狂。

低沉的笑声,在她耳畔回荡。

“那你就别看,看我就好。”

她抬起头来,心儿怦然,害羞不己,却无法移开视线,在他的蓝眸中陷溺。

“没错,就是这样,看我就好。”他的微笑,是那么魅惑诱人。蓝眸注视着她,他哑声低语。“看我就好…”

她完全无法抗拒这个男人。

日子,是如此甜蜜,就像美梦成真。她活在七彩缤纷的泡泡里,被他呵护在手心上,备受疼爱。

霍森跟她做爱,夜夜缠绵,也跟她在白日偷情。两人一起吃饭、睡觉,偶尔有空的时侯,他还会戴起大胡子,打扮成清洁人员,跟她一起溜出繁忙的城市,到人烟稀少的乡下。

他带着她喝德国的冰酒,吃挪威的蛙鱼,看荷兰的风车,还有极地的光。

她跟随着他,不去想之后的事,就是单纯的,和他在一起,一起欢笑、做爱,一起窝在饭店里,看明月星光。

然后,他会画她。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有些紧张,但是日子久了,却慢慢习惯,甚至是偷偷喜欢上能独占他视线的机会,任由他画着她,一边与她闲聊。

他在作画时,总会散发一种不同于一般的感觉。

虽然,她熟悉他的每一个表情,但还是极少在银幕上看见他在作画时,所流露出的神情。

在那些时候,他是那么专注而放松,会跟她聊起儿时的趣事、过往的不快。她发现,他画画的时候,会松懈所有防备,变得无话不谈。

那是属于她的模样,只属于她的霍森?杭特。

不是那个大明星,就只是霍森,和大家看到的,都不一样。

领悟到这件事的那一瞬间,素馨好希望自己也会画画,才能把他此刻的样子,也捕捉保存下来,好好收藏。

但是,她并不会画画,只能用双眼描绘他的表情,将他作画的模样,深深刻画在心头上、在脑海中。

然后,一辈子都不忘。

纽约。

这个城市,地上的霓虹,永远比天上的星光更灿烂。

当整组宣传人马,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飞越了大西洋,来到纽约的那一天,霍森才落地,就搭车前往电视公司接受采访。

她没有跟去,而是先回到饭店歇脚,然后到附近的超市,采买新鲜的食物,一个人在房里准备晚餐,准备等他回来时,给他一个惊喜。

但是,直到晚餐时间,霍森却迟迟没有归来。

她几乎要担心起来,正在考虑着是不是该打电话给他,确认他是被耽搁,还是发生了什么事时,敲门声却在此刻响起。

素馨兴冲冲的开了门,却发现站在门外的,并不是霍森,而是笑容满面的丹尼斯。

“嗨。”他友善的一笑。

“嗨。”她愣了一下,虽然失望,却仍回以客气礼貌的微笑,才迟疑的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影公司今天晚上举办一个小型的庆功宴,霍森得应付记者,暂时抽不开身。他怕你一个人在饭店里干等太久,要我来接你过去。”

“庆功宴?”她没听说啊!

“临时决定的。”看出她的疑惑,丹尼斯笑了笑。“大老板今天晚上收到最新的票房捷报,苏菲就起哄要开庆功宴。你也知道,她就是喜欢热闹。”他说得理所当然。

素馨全无疑心,却仍有犹豫。

“可是,那些记者……”她担心,自己的出现会给霍森添麻烦。

“放心,这是私人的宴会,不会放记者进门的。”丹尼斯再笑,朝她眨一眨眼,伸出手来邀请。“况且,你是跟我一起去的,他们再怎么想,也不会联想到你跟他身上去的。”

被这样调侃,素馨的脸有些红。宣传团队里的人,虽然早就看出她跟霍森之间的暖昧,但是全都礼貌的避而不提,唯一会取笑她的,只有丹尼斯,让她感觉到困扰,但他的开朗和善,又让她不知该如何抗议,只能默默隐忍。

看见她还在迟疑,他温柔的开口提议。“或是,你想在留在房间里休息也可以,我会跟霍森说一声的。”

素馨想了一想。

既然霍森特别请丹尼斯来接她,代表他希望她出席庆功宴。要是她没出现,他肯定会急着回来,不会在庆功宴上待太久。这么一来,只怕会减损他跟电影公司高层的交际,让凯曼更为不满。

这些日子以来,她己经占去他太多时间,她不希望为了自己,让他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虽然,她费了一番心血,才煮好那桌饭菜。但是为了霍森,她细心筹备的惊喜,就变得微不足道。

她终于下定决心。

“我去。”她微微一笑,有些惋惜的看看满桌佳肴,才举步朝房内走去。“请等我一下,我再去穿件厚外套。”入夜后,屋外的寒意总让她禁受不住。

“没问题。”

丹尼斯笑着点头,很绅士的在门口等着,直到她穿妥外套走出来后,才像骑士护送公主般,陪伴她前往电梯。

当两人上车时,素馨忍不住好奇的问:“庆功宴是在哪里举办?”

“就在附近,很快就到了。”

丹尼斯回答得很自然,一边旋转方向盘,轻松自若,心情愉快的,将红色的敞篷跑车驶出了饭店车道。

他的车子非常显眼,她坐在上头,有些不安。这一路上,许多人都忍不住看向这辆车,丹尼斯还跟几位认出他的影迷打招呼。

丹尼斯和霍森明显不同,他非常的高调,完全不遮掩自己的行踪,甚至是有些张扬的,享受旁人的注目。

最后,当他终于将车子停在一间PUB门前时,素馨先是松了一口气,但随即因为眼前的地点而紧张起来。

“庆功宴在这里举行?”她小小声的问,不确定的看着那个在暗夜中,格外刺眼的霓虹招牌。

“没错。我知道这里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其实还颇受电影人士青睐,能遇见不少靠这行吃饭的人。”他泰然说着,带她下了车,把钥匙丢给泊车小弟。

下车之后,丹尼斯的手就圈扶着她的腰,表面上看来像在保护她,但他用的劲道,却大到让她觉得有些不适。

素馨有些不自在,但又不好拒绝,而门外有好几位记者,一看见他们出现,就拿起专业照相机,朝着他们猛拍。

刺眼的镁光灯,让她忍不住闭上眼,丹尼斯却是早己习喷记者这种打招呼的方式,还露出洁白的牙齿,配合的露出英俊笑容。

“来吧,别让霍森久等了。”确定记者们拍下素馨自愿跟他同行的照片后,他才带着她,往门里走去。

高大强壮、满身肌肉的保糠们,拉开门口的铁炼,让他们入内,然后重新挂回铁炼,将记者和影迷们挡在门外。

虽然如此,PUB里头依然人声鼎沸,挤得水泄不通,汗水、香水与酒气棍杂在一起,飘浮在空中。

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天花板上旋转,照得每个人都像妖魔鬼怪,让素馨更加不安,一时间想打退堂鼓。

“霍森真的在这里吗?”

“当然,就在里面的包厢,来吧,大家都在那儿。”丹尼斯紧紧抓握着她的手,带她挤过舞厅,来到舞厅后方,一间封闭式的包厢。

她有些踉跄,被拉进灯光昏暗的包厢,还没喘过气来,身后的门己经被关上,隔绝了门外的喧嚣。

起初,她的眼睛还不能适应包厢内的昏暗,等到她眨了眨眼,适应里头的光线时,却愕然发现,这个大包厢中虽然有人,但全都是她不认识的男人,没有一个是霍森。

每一个男人,都盯着她瞧。

“抱歉,我们走错地方了。”素馨尴尬道歉,转身看向丹尼斯,轻声说道:“我们走错间了,不是这间。”这里好暗,走错包厢该是常见的事。

丹尼斯却动也不动,神色诡异的看了她几秒,最后才不敢置信的笑了起来。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笑容里,再也找不到半丝友善。

“不,亲爱的,我们没有走错。”

素馨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大眼里困惑更深。

“可是,霍森不在这里。”

“他当然不在。”

隐约的,不安悄悄浮现。只是,因为信任丹尼斯,她抗拒着那股不安情绪,疑惑的再问。

“他还没到吗?那苏菲呢?”

丹尼斯笑得更开心了。他伸出手来,摸着她的小脸。“亲爱的,你真是天真得可爱,我终于知道,霍森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她瑟缩着退了一步,避开那冰凉湿黏、让人发颤的抚摸。“霍森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他还在笑,眼里带着嘲讽。

恐惧,蓦地抓住她的心口。

突然之间,素馨明白过来了。她倒抽一口气,转身就想快快离开,却被丹尼斯一把抓住。男人的力量,残酷的抓握住她的手臂,根本不在乎会弄得她有多么疼痛。

“放开我!”她力持镇定,不敢让他看出,自己有多害怕。“既然霍森不在,那我要回饭店了。”

“不,亲爱的,你不能走。”他冷笑着,把她拽离门口。“你要是走了,我的大好计划,岂不是要泡汤了?”

她小脸刷白,再也控制不住那阵扫过全身的颤抖。

“你想做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只是给霍森那杂碎,一点小小的教训。”

“可是……”她几乎无法相信,眼前这个表情狰狞的男人,就是那个向来友善的丹尼斯。他说变就变,变得好可怕。“霍森把你当朋友……”

“朋友?噢,好感动,伟大的霍森?杭特,把我当朋友呢,真是让我感动得要哭了。”丹尼斯夸张的抬起手,假装擦拭眼泪。“自从电影上映后,我就像变成隐形人,大家眼里都只剩下霍森,我好嫉妒。”

他重复着曾对素馨说过的话,但同样的字句,如今却让她毛骨惊然。

原来,先前的友善与开朗,都是这个男人的面具。他是真的嫉妒霍森,嫉妒到要设下圈套,把她拐骗来这里,藉此伤害霍森。

那张因为嫉妒而不再英俊的脸庞,逼近她苍白的脸儿。

“这部电影,让所有人突然忘记,霍森?杭特其实是什么货色,再加上那张跟孤儿院小孩的、该死的照片,短短数日,他竟然就变成人人称赞的好男人,简直就是狗屎!”他嘶声吐出咒骂。

残酷的大手,愈来愈用力,几乎快抓断她的手腕,她痛楚不己,试图想要挣脱,却挣不开。

丹尼斯抓握得更紧,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王八蛋抢走了我的锋头,现在竟还要抢走,我在下一部电影里的角色。那个导演瞎了眼,居然说我演技不如他!”到最后,他己经在大声咆哮。“开什么玩笑,我领千万片酬的时候,那杂碎还在厨房里洗碗!”

素馨颤抖着,脸色惨白,吓得不知所措。

“我被忽略够久了。而你,美丽的素馨,你是他的弱点。”敛下激昂的声量,丹尼斯阴狠的低语,反倒更为骇人。他上下的打量她,嘴角浮现嘲讽的笑。“真是可惜了,其实我很喜欢你的。”说着,他粗鲁的把她甩到沙发上。

她惊呼一声,慌张的要爬起来,但角落那几个男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其中一个更是不怀好意,拉住妄想逃走的她。

“小白兔,想去哪?”男人露出淫秽的笑容。

“不要,放开我……”她挣扎着,对着那些围拢过来的男人,又是踢、又是打,害怕的发出尖叫。“丹尼斯……”

那位大明星就站在旁边,看着她被推进狼堆里,还低头看着手表,轻松的耸耸肩膀。

“我把地点通知霍森了。但是,他什么时候能赶到,就得看你的运气。”说完,他吹着口哨,转身离开。

“不要!”她恐慌尖叫着,被遗弃在比恶梦更可怕的昏暗中。“走开!别碰我!不要}救命……啊——

当丹尼斯开门时,她的求救声传出包厢,却很快被淹没在轰然作响的摇滚乐当中,没有旁人听见。

乍开的门,迅速就被合上,硬生生截断了她求援的机会。

包厢里头,可怕的男人们大笑着,几次故意松手,让惊慌失措的她逃到门边,才又把她抓回来,一次次的耍弄她,像是猎人们,在逗弄落网的小动物,让她又惊又惧,豆大的泪,因害怕而夺眶。

“小白兔,再跑啊!”

“跑啊,你跑起来可好看得很。”男人啧啧有声,还舔了舔嘴角。

“小白兔,怎么不跑了?”

她瑟缩在角落,极度恐惧,且衣衫不整。每次,被拉回来时,那些男人的手,也会撕破她的衣裳。

很快的,她身上的衣服,全被撕得破烂。

“瞧瞧,她身上还有疤。”有个男人抓起她,嫌恶的戳弄着她肩上的伤痕。“真是教我倒胃口。”

“我倒没有影响。”另一个男人,撕掉遮掩在她胸前的残破布条,眼中绽出淫光。“反正上了她,还有钱可以赚,这么好的事情去哪里找?”

“说得好!”

“你要是介意,就在一旁看好了。”男人舔着唇,把她压到了沙发上,湿粘的大手,摸上了她的胸口。“我先上了!”

湿粘的唇,落到她脸颊上。她死命的挣扎,泪水滑落粉颊,另一个男人却把她的双手抓得更牢——

蓦地,包厢的门,被人用力踹开。

砰然巨响,让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全都警觉回头,几乎就在同时,来人己经冲了上来。

泪眼模糊中,惊恐不己的素馨,看见火冒三丈、脸色铁青的霍森出现,暴怒不己的把围在她身边的男人拉开,挥拳就是一阵痛殴。

其他几个男人见状,一起围上去,却也不敌霍森的凶狠,惨遭狠揍修理,原本嘿嘿狞笑的嘴,全转而发出哀嚎。

她惊魂未定的缩在沙发上,环抱着接近赤裸的自己,剧烈的颤抖着,不敢想像霍森要是再慢一点赶到,那些男人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过了一会儿,当她回过神来,才赫然发现,霍森几乎要打死那些男人了。

他打起架来,比街头拳手更狠,每拳都重击到肉,轻易就撂倒对手们。即便那些人己倒下,他依然未停手,一拳狠过一拳。

鲜血从其中一人嘴里啧溅出来,霍森神情欲狂,脸上满是狠戾之气,他甚至把那些男人的手都折断了。虽然害怕,但是她依然冲上前去,抱住他的腰,试图阻止他。

“不要,别再打了,霍森,快住手!”

他喘着气,还要挥拳。

“别打了!”她紧抱着他,用颤抖的声音喊着,急着要唤回他的理智。“你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

她惊慌的声音,教霍森猛地一震,这才回过神,终于住了手。他喘着气,放开紧握的拳头,松开那王八蛋的衣襟。

那人砰然倒地,鼻血流了满脸,连呻吟声都发不出来。

好不容易,霍森终于冷静一些,回身抱住素馨。他紧紧抱着她,强壮的身躯颤抖着,沾血的脸庞埋进她的发中,贪婪的嗅闻着她身上的淡淡芬芳。

确定她安然无恙后,他才能顺畅呼吸。

他结束访问,回到饭店时,没有看见素馨的身影,心中己经有了不祥预感。当他预备打电话,询问她的去处时,手机铃声响起,一则怵目惊心的简讯,出现在手机萤幕上。

千万别错过,你的女人跟五个男人的精彩表演。

第二则简讯,映入他几乎变黑的蓝眸中,那是一个恶名昭彰的PUB名称。

恐惧揪住他的心口,他用尽合法与非法的方式,尽快赶到PUB里,踹开一间间包厢搜寻着,当他看见,素馨被那些男人强压在沙发上时,熊熊的怒火,蓦然上涌,瞬间焚毁所有的理智。

“该死的!”他颤抖低咒,把她抱得更紧。“你没事!你没事!你没事!”他喃喃低语,一遍又一遍重复,强行说服濒临疯狂的自己。

“对,我没事。”她含泪保证。

没错,她的确吓坏了,但是那些男人并没有来得及,真正的伤害她。

他们紧紧相拥,仿佛劫后余生,感受着彼此从急促而渐渐平稳的心跳,等待席卷两人的恐惧浪潮,一波波的褪去。

然而,昏暗之中,有个男人蹒跚爬起,吐掉口中的鲜血,跟被打落的牙齿,不甘心的故意挑衅。

“我还以为霍森?杭特有多挑,谁知道,竟然会挑了一个肩背上有疤的丑女人。”全身是伤的男人,鄙夷的又啐了一口。“靠,这种钟楼怪人,你也当成宝贝——”

想也没想,霍森转过身,再次挥出重拳,将那人打得撞倒在墙上。

“不要!”

素馨大喊,却己经来不及阻止。

霍森没有住手,他气疯了。

几乎就在同时,敞开的门口,亮起了一阵刺眼的镁光灯。

数不清的狗仔们,正挤在门边,用一道又一道的镁光灯,照亮了他染血的拳头,跟他脸上溅着的血,还有那凶狠暴戾的神情。

直到这一瞬间,素馨才醒悟,一切都是算计好的。

没有一个狗仔在拍她,他们全都在拍霍森,所有的镜头都对着他,镁光灯此起彼落,捕捉包厢内血腥的一幕。

这才是丹尼斯真正的目的。

丹尼斯骗她来这里,找人对她不轨,却又刻意通知霍森到达现场,只为了一件事——

彻底毁掉霍森?杭特的形象!

丹尼斯的计谋成功了。

第二天,霍森暴戾欲狂、凶狠揍人的照片,登上全世界大大小小、各种媒体的头版头条,成为无人不知的热门新闻。


《上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