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她和沈长东怎么会用的着私奔呢,不过是一通撒娇的电话,沈家伯母就将沈长东提前打包发送到北京了。
还不到报到的日子,所以丁逸和沈长东在北京汇合后,照例还是住在伯父家疯玩,当魏华靖听说丁逸被保送的系别后险些喷饭:“你居然去了那个和尚系?”魏华靖也在A大读书,已经是大三,丁逸对自己将来的系别一无所知,现场认了个师兄请教。
“知道A大女生少吧,汽车系曾经有一届一个都没有,所以后来都称他们是和尚系,你去那里是要祸国殃民吗?”
丁逸哭笑不得,她可以理解为魏华靖在夸她吗?李贝贝赶紧安慰她:“女生少才好,那样就会被大家照顾,我高中读文科班的时候,男女比例是1:3,很多时候重活脏活都要女生自己干,一点特权都没有。”李贝贝考入了B大法律系,成了建军哥哥的直系师妹。
“M大就相反,有校花集中营之说,长东兄弟有艳福了。”魏华靖朝沈长东眨眨眼睛,他们两个一见如故,自动升格为兄弟关系。丁逸白了魏华靖一眼:“你对这些那么清楚,看来是常在花丛游了?”心中却想:沈长东学文科,果然是为了接近美女。不由感到一阵失落,转眼又想,怕什么,A大那么多男生,帅哥总会又几个的吧,我也不吃亏。
丁逸和李贝贝同一天开学,为了节省时间,大家兵分两路,同在A大读微电子的魏华靖和沈长东陪着丁逸报到,身为李贝贝直系师兄的丁建军就义无反顾地充当了她的向导兼顾问。
找到系里接待处后,丁逸发现师兄们都非常热情,丁逸大部分行礼都交由沈长东拿着,自己只背了个双肩包,提了个手袋,还是有人抢着要帮她拿,丁逸回头看到拖着一个大皮箱还扛着个背囊的沈长东,以及拎着一个大提包的魏华靖,笑盈盈的对要帮忙的男生说:“谢谢师兄们,我的行礼在他们那里,有劳大家分担一下了。”
魏华靖竟然还是名人,很多人都认识他,见他陪着丁逸来报到,好几个师兄一起围上来,其中像个学生干部似的人开口道:“华少,鼻子可真灵呀,要赶尽杀绝吗?”
丁逸有些奇怪地看向魏华靖,只见他将提包随手给了一个男生,摸摸鼻子道:“老牛你在这里就好,丁逸是我表妹的朋友,大家帮忙罩着点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向丁逸告辞,丁逸对他模仿楚留香动作的样子相当鄙视,挥挥手:“不敢麻烦,赶紧忙你的吧。”
那被称为老牛的师兄喜笑颜开:“没问题,放心好了。”魏华靖拍拍沈长东的肩膀说声抱歉就走了。
人多力量大,三下五除二,丁逸的全部家当就被搬到了女生寝室,床上都已经贴好了名字和学号,丁逸被分到了靠窗的床铺。
报道后才发现,汽车系并没有魏华靖口中形容的那样惨,九十多个新生里有九个女生,她们一班有三个,另外两个是辽宁的赵晓冬和上海的胡佳,还有二班的一个川妹子杨璐璐四人共住一个寝室。
寝室比高中时阮翠她们住的宽敞许多,可是还是显得很拥挤,因为此刻挤满了迎新的师兄师姐,有本系的,也有外系的,大家热热闹闹的开始找老乡。
胡佳没有发现有来自上海的老乡,就站在窗边静静看着沈长东替丁逸整理东西,东西的主人则被几位本省以及邻省的师兄拉着谈话,中国太大,邻省的也能算得上半个老乡。
“丁逸,帮我拉着点被角。”沈长东铺好了床,套被子的时候需要个帮手。
丁逸欢快的答应一声,跳过来伸手扯被角,只扯到了一个,另一个被胡佳拉住:“我来吧。”几乎是同时的动作,丁逸冲她笑了下谢她帮忙,开始了继自我介绍后的第一次交谈:“你们来的都好早。”
“是呀,路最远的往往先到。”看向沈长东:“他也是我们系的师兄吗?”
沈长东闻言抬头笑了下,冲丁逸喊:“来,师妹,叫声师兄听听。”被丁逸“呸”了一声外加一个大白眼。胡佳知道自己弄错了,红着脸连忙道歉,丁逸豪爽地摆摆手:“他就喜欢教训人,跟个老头子似的,不用怕把他认老了。”
夏末秋初的北京傍晚,凉风习习相当宜人,丁逸和沈长东一起漫步在A大校园,校园很大,或走路,或骑车,到处都是忙忙碌碌的学生。
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丁逸喃喃道:“以前每次来北京,总觉得自己是过客,这次总算有些归属感了。”蹦跳着倒过来走路,看着面前的沈长东:“你呢,你有这种感觉吗?”
沈长东看她一眼:“喜新厌旧,才来几天就有归属感了?我在南京住了三年,都始终觉得像是做客。”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觉得老家很好呀,我只是比较喜欢北京这里的一些感觉和氛围。”听起来她是有些忘本,丁逸连忙手舞足蹈地解释着。
“小心!”倒退着走路的丁逸险些被后面来的一辆自行车擦到,沈长东连忙一把拉开她,丁逸被拉得一个趔趄,跌进沈长东怀里。
长大后这几年,两人很少再有身体上的接触,此刻丁逸被他怀抱一迎,发现他被自己撞到后竟然纹丝不动,宽厚而结实的胸膛触感微热,丁逸觉得自己脸颊在贴上后也被传染到了热度。
过了好久丁逸发现他仍然没有放开手的意思,忍不住推推他:“干吗呢,睡着了?”
沈长东叹了口气:“群狼环伺,我哪能睡得着。”
“你说什么?”丁逸听清楚了,但是不明白他的意思。
“丁逸,跟你商量个事儿吧。”沈长东拉着她在路边的凉椅上坐下,旁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天边仅留最后一抹余晖,晚风袭来,空气更加凉爽。
“什么事?”丁逸两手撑坐在凉椅上,两脚往前伸,忙了一天,舒展一下筋骨。
“知道大学必修的三件事是什么吗?”沈长东似乎换了话题。
“不知道,应该有学习吧。”
“那是自然,是学习、社团和恋爱。”
“呵呵,挺有意思,今天听师兄们说起好多社团,还劝我加入,我正在考虑呢,你说社团会不会占用很多时间?”
“我觉得选择一两个真正喜欢的就行了,多了没精力顾及也是无用。那恋爱呢,你有没有打算?”
丁逸忽然气愤起来:“还说呢,我还以为这里男生那么多,怎么着也该有几个养眼的呀,谁想今天居然触目皆是青蛙,这样下去我怎么有机会谈恋爱?”
沈长东嘴角可疑地颤抖一下,定了定神后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恐怕我们学校的女生也是类似情况,不如我们两个互相帮忙吧。”
丁逸瞪大眼睛看他,她理解力向来超群,应该不会想错,忍不住问道:“你是说我们两个,凑合一下?”
沈长东点点头:“这样才不算虚度大学时光。”
“你们学校号称校花集中营,还没有报到就做这个决定,会不会过两天就后悔?”M大开学晚上两天,沈长东还没有去学校报到,以他的卖相,在女生堆里不会少了仰慕者。
“那我们打个赌好不好?我们先确定男女朋友关系,如果谁先后悔了,就答应对方一个要求。”沈长东口出奇言。
啊?听起来怎么有骗局的意味?熟读金庸的丁逸马上想到赵敏那三个不确定的请求,张无忌那个笨蛋因此被牵着鼻子走,她丁逸看起来像笨蛋吗?
沈长东似看透她想法一样:“小说是小说,没那么夸张,再说,按你的说法,似乎我反悔的机率大些。”
是哦,他小时候宁可罚跪也不肯答应娶她,说不定到时候一见到M大的漂亮美眉就晕头转向了,哼哼,到时候正好想办法折磨他。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沈长东有可能坐拥佳人而她却形单影只,丁逸就非常非常的不爽,所以,这样也好。
当天晚上,204宿舍召开了第一场卧谈会,四个十八九岁的女生都各自做了自我介绍,顺便报告了交友情况,另外三人竟然都是单身,看来都是天天向上的乖孩子。
“丁逸,你呢?”胡佳见丁逸自我介绍时忽略了某项,便追问道:“你有没有交男朋友?”
“对呀对呀,丁逸你有没有?”另外两人也是兴致高昂,白天丁逸说帮他铺床的帅哥是她“发小”,问了北京的同学,才明白发小是什么意思。
“我有男朋友了,还是新鲜出炉的。”尽管有些别扭,丁逸还是如实回答,一时半会儿,丁逸还没办法适应沈长东和“男朋友”这个词划上等号。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管怎么样,到底都是年轻女孩子,尽管是A大的,尽管是汽车系的,她们对爱情的向往和对八卦的关注,和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
只有丁逸苦着脸:“我今天晚上才有的男朋友,严格来说,还不算有经验,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啦!”
二十二
还没来得及把校园走遍,大一的新生就统统被拉到昌平郊区军训。似乎每当开始新一阶段的生活时,总要先来一场军训,高中如此,大学也是如此,军训的教官,也就是班长,甚至都不比学生们大上多少。
军训的时候,男生和教官们相处的甚好,没过几天就称兄道弟,有烟大家一起抽,有饭大家一起吃。
相比之下,女生就惨了点。因为据说上一届军训的时候,发生过教官和女学生的恋爱事件,因此军训基地此次对训练女生的教官选拔格外严格,挑选出来的都是思想过硬不苟言笑的人,他们为了避嫌,对女生的训练也就丝毫不留情面。
军训艰苦之极,可偏偏伙食又不怎么样,菜里没什么油水,天天都是柿子椒、洋葱、豆芽、咸菜什么的,吃饱之后很快就又饿了。因此没几天女生们都变得食量奇大无比,从来不吃馒头的上海姑娘胡佳都能一顿吃上两个。
杨璐璐很有先见之明,出发前在行礼里挟带了一瓶麻辣腐乳,每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就多拿一个馒头揣兜里,等到晚上饿得受不了就吃馒头夹腐乳,把周围的人馋得直打迭。没过两天大家就纷纷有样学样往回带馒头,然后抢劫杨璐璐的腐乳,军训结束的时候,那瓶腐乳连汤都没剩下。
因为这个还险些闹出恐怖事件,来自广东的齐飞卡天天晚上嚷嚷“妇女,妇女,我要吃妇女!”把一屋子女生吓得面无人色,后来才知道她初学普通话,将“腐乳”的音发成了“妇女”。卡卡的宝事还有很多,她晚上洗漱后会礼貌地问旁边的女生:“我死完了,你死不死?(我洗完了,你洗不洗。)”后来见怪不怪,大家也就习惯了。
和杨璐璐相比,丁逸就比较失败。出发前去超市采购时,她见到有六必居的酱菜,觉得似乎很有名的样子,就激动地拿上一瓶,她的出发点和杨璐璐一样,可结果却截然不同。丁逸拿的是一瓶腌韭菜花,做涮肉小料用的,打开后发现都是些汤汤水水,并且卖相可疑味道刺鼻,在熏了大家两天后就被胁迫着给扔掉了。
这件事让加入抢杨璐璐腐乳队伍中的丁逸觉得很没面子,从此后对六必居就没什么好印象。
终于军训结束班师回朝,大家发现原来长了冰块脸的教官们也很可亲可爱,都有些依依不舍,可即将开始看起来精彩无比的大学生活似乎更令人期待。早两天,就有学生会的师兄师姐们来慰问,顺便跟新生交流谈心,还有各个社团的负责人,已经开始先下手为强地游说新生,为回校后的招兵买马做准备。
回到学校,大家都像乡巴佬进城一样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眼谗。当天晚上,在班长的带领下,一班的男生就提议请全系的女生们吃饭,顺便联络感情,换下戎装的204宿舍女生就矜持而迅速地答应了。
落座后,杨璐璐忽然一拍桌子口出奇言:“同志们,我可是无肉不欢!”丁逸险些把下巴磕到桌子上,她怎么抢着说了自己的台词?
余下的女生都有些吃惊,虽然经过军训期间的相处,女生们基本上已经知道杨璐璐的性格和娇滴滴的名字以及小巧的外形十分不符,但也没想到她竟然彪悍至此,毕竟她们和男生们都还说不上熟悉。
其实不用杨璐璐强调,同样刚结束军训的男生们也都会挑荤菜点,只是这句话瞬间将男女生的距离拉近了不少,班长甚至开始嚷嚷:“你们别扎堆儿呀,咱们男女生插开坐好不好?来我们这桌一些吧。”可惜没人响应,女生们照旧凑在一起聊天,只在有男生主动问到时才回上几句。
和高中时的聚餐不同在于,到了大学男生们都开始公开地抽烟喝酒了,因为有女士在场,男生们都不在包间抽烟,可酒却是免不了的。酒至半酣,有胆大的男生开始端杯过来向女生敬酒。
看着战战兢兢端着啤酒杯的大男生,女生这边有些犯难。人家请吃请喝并且伸出橄榄枝主动表示友好,女生这边全都拒绝喝似乎太不给面子,可是九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好像也没人想当这和平使者。
眼看就要冷场,突然站起来两个身影:“我来喝这一杯!”几乎是同时发出的声音,站起来的丁逸和杨璐璐看着彼此一愣,忽然就笑开了,男生愣在当场,似乎不知该怎么办。
早有班长上前,一眨眼的功夫就又拿出几个杯子,新开了几瓶啤酒,举杯笑道:“难得两位美女这么捧场,我也凑个热闹,你们喝一杯,我和小劭各陪三杯,如何?”
班长都发话了,条件似乎还很优厚,丁逸和杨璐璐就从他手中接过来各自饮尽了一杯。班长果然没有食言,连着三杯下肚气都没换,而那男生小劭几乎是含着泪花连着喝掉三杯啤酒的。
等到四人都喝完,不知是谁带的头,一时掌声雷鸣般响了起来,掌声过后,包间内觥筹交错,气氛空前热闹。
喝了几杯啤酒,丁逸感到脸颊有些发热,肯定是又脸红了,连忙问问旁边的老大赵晓冬,果然得到肯定的答案:“跟熟透了的水蜜桃似的”。逢年过节时长辈们会允许她喝些酒,因此她也知道自己酒量还不错,她喝过酒后没有别的不适,但是会脸红,正因为如此她在一开始才犹豫着没有接过酒杯。
大家都是军训刚刚结束,吃饱后感到有些疲乏,女生们没多久就要求提早解散。
打打闹闹来到宿舍楼前,借着灯光丁逸发现楼前树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糟了!告诉了沈长东今天军训结束,他还说要过来给她打牙祭,结果班里一张罗聚餐,她就把这事给忘了。
小跑着上前,丁逸一脸媚笑:“呵呵,你今天真的赶过来了呀,好容易回来咋不好好休息休息呢,哇塞你也晒黑了,不错不错,比原来更帅了!” 半个多月的军训让沈长东的皮肤晒成了浅棕色,身材似乎也更加挺拔,他本来相貌就极为出色,此刻看起来更像一个充满诱惑的发光体,明亮的楼前灯在他面前都失去了光芒。
可是丁逸此时做出的夸奖,怎么也脱不了做贼心虚拍马屁的嫌疑,因此沈长东丝毫不理会,只皱了皱眉头:“你喝酒了?”
“一点点,一点点而已。”丁逸用小手指头比划着,她不是酒鬼,而且觉得啤酒很难喝,也不过是为了尽快打破男女生割据一方的现状,为了调动气氛,为了集体的大团结做贡献,多么高尚而崇高的行为呀。
“我六点就来了,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找你找不到,宿舍电话也没人接,只好在这里守株待兔。”沈长东语气平淡地叙述着。
丁逸尴尬地抓住他的手摇:“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明天请你吃饭好不好?”一脸讨好的笑容。
沈长东这才面色稍缓,苦笑一声揉揉她脑袋:“你说的,明天周末,我可要吃大餐。”
顾不上为荷包哀怨,因为丁逸发现一起回来的女生和送她们的几个男生都在一旁静静站着看他们,个个表情呆滞。
虽然开学时间不长,对丁逸的性格大家也有了初步了解,刚才她灌起敬酒的男生时,也是说一不二毫不手软,加上魏华靖那里放出的风声,丁逸在大家心目中,基本上已经是个能上山打虎的形象。
此刻她却像个小猫般温顺,讨好着眼前的男生,除了204宿舍的几个,每人心中都在想:“这个男生是谁?”
丁逸正要张口解释,沈长东已经抢先开口:“各位是丁逸的同学吧,我是她的男朋友,叫沈长东,今后丁逸还请大家多多关照。”真挚的笑容犹如午夜里忽然洒满了阳光,看着他的笑脸,很多男生似乎都听到了心碎的声音:本系多年来终于出了这么一个校花级的人物,虽然彪悍了些,可毕竟也是个美女,怎么一开学就有主了呢,还是个看起来根本没办法打倒的对手,呜呼哀哉。
第二天一大早,丁逸就被沈长东揪去中关村,她睡眼朦胧:“这里好吃的饭馆很多吗?”
沈长东不屑:“你就知道吃。”丁逸闻言大怒:“不是你说要吃大餐吗?”考虑到早餐会便宜些她才答应这么早出来的,不然肯定会像宿舍里那三个一样睡懒觉补眠。
沈长东连忙安抚:“我们先吃饭,再买手机好不好?”
吞了半碗馄炖,丁逸才有心情说话:“买手机干什么?好像很贵哦,我跟你说,我是打算攒钱买台电脑的。”那时候,学生用手机还是很奢侈的事情,从小姨那里拿回的钱都支援给林琳了,除了生活费,她也不是很宽裕。而拜电子时代的飞速发展所赐,家里那台486早就成了古董级电脑,她需要重新换一台放在宿舍。
“我们宿舍的7个人准备合伙凑钱买上一台,那样支出就不算太大,我可以考虑借给你一些,你分期付款慢慢还,或者没事帮我洗洗衣服什么的也可以抵帐。”沈长东嘻嘻笑道,有准备地接过丁逸送来的白眼。
丁逸很有骨气地不打算接受嗟来之食,那天答应和沈长东临时做男女朋友,当时觉得自己是占了便宜,可后来事情发展下去,觉得自己生活受他影响越来越多,他却是气定神闲不动如山,现在如果再借了他钱,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发生呢,大不了她回去也张罗一下大家合伙买电脑。
只忙着保住骨气了,丁逸在神气活现自己付了手机钱后才猛然觉醒:“要是不买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考虑谁付钱?而我刚开始,是没打算买的吧?”
可是看看手中漂亮的银色直板机,想到可以和别人随时随地都保持联络,就算在外面迷了路出了事也能及时求救,似乎也很不错的样子,丁逸暂时释怀。
过了一段时间,丁逸发现了问题关键所在,那就是她的同学好友大部分还都没有买手机,家人打电话也只挑她在宿舍的时间,因此除了李贝贝有时会给她发几条短信,手机的接打电话和短信基本上仅限于和沈长东的往来——除了手机没电的时候,沈长东不用再担心找不到她了。
豁然想通这件事以后,丁逸有些怅然。什么时候开始,沈长东已经不是那个总直来直去,皱着眉头训斥她的小男生了?他变得更加迂回,更加狡猾,狡猾到不知不觉中,已经渗透并影响到了她所有的生活。
还有李贝贝,小时候那么热情大方,总爱跟他们一起玩的李贝贝,似乎也变了。现在的她,美丽高贵如夕,表情却总是淡淡的,眼神里莫名闪现些东西,问她怎么了却又摇摇头不说话。上次建军哥哥带女朋友回家,她本要拉着李贝贝去看未来嫂子,结果她理也不理扭头就走,后来快半夜了才发了短信道歉,说她生了病心情不好。
只有她,似乎多年来一直都没有改变,一直都拿老眼光看人。
不过丁逸从来都不是消极被动的人,既然想通了,她就不能坐任自己被沈长东牵着鼻子走。她的一切尽在沈长东掌握之中,可对他的情况丁逸就了解的很少,至今连他学校都没去过。
某天下午丁逸没课,决定临时袭击去查岗,到了M大门口才给沈长东打电话说她看他来了,顺便要他带着自己参观校园。可是听到电话那头沈长东惊喜交加的声音,丁逸顿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干了蠢事。
二十三
沈长东其实正在上课,接到电话后悄悄从后门溜出去接丁逸,好在大学的老师都很宽松,上课吃东西睡觉都没人管,他们是大一新生没那么放肆,可有事出去一趟老师还是不会介意的。
听到自己打扰了他上课,丁逸难得良心发现:“你这么逃课不太好吧,要不我陪你回去上课?”哼哼,自己班里系里的情况已经被他掌握了七七八八,如今有个大好机会,正好去刺探一下军情。丁逸做出漫不经心的样子,眼光却从边角溜向沈长东,他脸上的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都休想逃过她的眼睛。
沈长东略微沉思了一下就答应了:“还有两节,你不要觉得太无聊就行,下课我请你吃好吃的。”
等到课间,丁逸随沈长东来到教室,发现一进去所有的人都向她行注目礼——不为别的,主要是这个教室也太小了。原来沈长东他们上的是英语精读课,二十人的小课堂,多一个陌生人很扎眼,更何况陪着她的还是沈长东。
丁逸总算见识到了文科学校的盛况,他们班的男生,一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清,女生则个个花枝招展热情活泼,丁逸心想要是系里那帮男生见到不知会激动成什么样子。
两人刚坐下来就有女生扭过头来向丁逸搭话,沈长东简单做了介绍:“我女朋友丁逸,今天过来陪我上课。”这个沈长东,还真是积极,逢人就说她是他女朋友,好像有利可图似的,丁逸考虑要不要收他个冠名费用。
上课铃响,老师进来后“咦”了一声:“有新同学?”
马上有人向老师解释:“不是,她是外校来旁听的。”
大学里旁听自己未选修的课程的同学很多,多数是一些热门或者有趣的课程,可是该老师没想到还有人来旁听英语精读,这个可是每个大一学生的必修课。
丁逸见状马上笑了笑:“对呀,我听说M大英语教的特别好,特地来蹭课,老师您不会介意吧?”
天下没有哪个老师会介意自己听众太多,于是他也笑了笑就开始讲课。
英语向来都是丁逸的弱项,该老师讲的深入浅出,和学生之间的互动也很好,一会儿功夫丁逸就进入了学习状态,直到下课扭头看到沈长东,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别人的课堂上。
沈长东笑道:“干脆以后我们上课你都过来吧,还免收你学费,多划算的事儿。”
她倒是想,那她自己的功课该怎么办?还有那么多的试验和基本理论课,个个都要打叠起十分精神应付的。进了大学,才发现周围的牛人那么多,她的同学,哪个不曾捧回大小奖项无数,什么省状元市状元的也大有人在,稍不留神,垫底儿的可能性都有。
下午放学后,M大校园里是熙熙攘攘一派繁荣的景象,操场篮球场等地,到处都是运动玩闹的同学,竟然还有女生在打篮球排球——这在A大简直是百年难遇的奇景,在这里却好像喝水吃饭般再正常不过。
两所学校唯一相同的就是都正在搞建设,到处都在挖坑,旁边顺路的一个女同学叶小丽道:“据小道消息,咱们民哥(他们校长)得了一张藏宝图,目前正在挖,等挖到了宝藏咱可就发了。”她煞有介事的样子惹得大家哈哈直乐。
等到脱离了人群,丁逸咬着嘴唇发牢骚:“我觉得你们学校的生活比我们轻松,我们那里人人好像都忙忙碌碌的,大家一开学就开始在课业上较劲,我以后的生活会很悲惨。”
沈长东安慰她:“其实也不尽然,听高年级的人说,文科是先松后紧,平时轻松,到考试前大家复习起来也很恐怖的,每学期末学校都会开通宵自习室,文理科性质不同而已。”
通宵学习?丁逸想都没想过,心里稍微平衡了些,马上生龙活虎道:“我要吃辣婆婆的水煮鱼,就在附近不远,呵呵我都打听清楚了。”末了不忘补充一句:“当然你请客。”
沈长东先要回趟宿舍放书包,丁逸跟着他来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被看门的大爷拦住,要她出示学生证登记姓名班级,还要说好上去多长时间,简直比她们学校男生想进女生宿舍还麻烦,丁逸懒得罗唆,挥挥手对沈长东道:“我不上去了,你快去快回。”
在楼下待了片刻后,男生楼的一楼大厅进来了一个美女,美女是她给丁逸留下的第一印象,仔细观察后发现她应该还不是汉族美女,在她说出流利的普通话之前丁逸甚至怀疑她是留学生。
然而真正吸引她的还是这位美女的造访对象——她说要找沈长东。
热心的大爷阻止她在册子上登记,用手指着丁逸道:“这个姑娘也是在这里等他的,沈长东刚上去马上就下来,你先等会儿吧。”大爷一扭头,呦了一声:“我说怎么的,这不都下来了吗?”
两人抬头,果然见沈长东正快步走下楼梯,见到那异族美女后打了声招呼“古丽,来这里等人呀。”转头拉着丁逸说:“走吧馋鬼,我今天认宰了。”
大家都还没反应,大爷已经兴致勃勃地提醒他:“这位古丽姑娘也是找你的!”
沈长东“哦”了一声看向古丽:“有事?” 身子微侧,似乎随时准备出发。
古丽连忙道:“你知道院里迎新晚会要我们新生出节目,我打算找几个人跳新疆舞,目前差一个男生,我觉得你最合适,今晚就要开始训练,我们走吧。”
沈长东皱着眉头正要开口,丁逸已经咯咯笑开了:“这位同学,你找他跳新疆舞?!哈哈太好笑了,他这辈子只跳过‘小熊和洋娃娃跳舞’,你考虑换人吧!”
丁逸的笑声成功将古丽美女的眼光拉向自己,如果没有意外,这应该是个维族美女,身材高挑丰满,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小嘴欲语还休,是个罕见的美人儿。只是她看向沈长东的眼光过于专著,令丁逸莫名有些不适,难道自己没有沈长东好看?
沈长东这厮也真够得天独厚,生活在这样的学校里,身为舞盲的他也能被美女选中去跳新疆舞,到时候搂搂抱抱,最少也能眉目传情,端的是艳福无边,她如何甘心让他摊上这等好事,因此抢先代他拒绝。
好在沈长东和她选择一致:“对不起,我不太合适,你还是找别人吧。”
古丽的眼神从丁逸脸上滑到两人握住的手上,再滑到沈长东脸上:“真的没有更合适的了,你就当帮帮忙不行吗?院里办晚会,每个人都有责任贡献一份力量的。”
丁逸见自己又被忽视,忍不住插嘴:“别的贡献可以,不过他真的不会跳舞,到时候会连累你们也丢人的。”
美女对她的聒噪终于忍无可忍:“你凭什么替他作决定?重在参与你不知道吗?他不会的话我可以教,你是他什么人这么霸住他不放!”
丁逸有点发愣,原来这个美女虽然长得漂亮,脾气和智商却有些问题,没看到他们拉着手吗还问她是沈长东什么人?再说,好像沈长东也明确拒绝了吧,难道她听不懂?
而且她居然敢对她大声吼,好,够胆!
丁逸清清嗓子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沈长东拦住,半边身子拥住她就往外拉,还不忘回头对古丽说:“真的不行,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就连拉带拽带着丁逸火速离开。
出了校门沈长东才放缓脚步,丁逸一甩手挣脱他,怒道:“你发神经呀,干吗不让我说话?”她丁逸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被人吼了一顿居然毫不反击,真是气死人了!
沈长东要拉住她继续走,又被她一把甩开,只好站住耐心解释:“那个古丽是有名的爆脾气,你知道别人背后叫她什么吗?”
刚开学就有了外号?丁逸有些好奇,不过还是很生气,噘着嘴将头扭向一边。
“穆斯林恐怖份子。”
沈长东难得这么八卦,丁逸嘴角泛出了笑意,过会儿终于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不过马上又将脸板起来:“她很厉害,难道我就好欺负?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就看着我被她欺负!”
沈长东苦笑一声:“谁能欺负得了你?我要再不拉你走,明天校园里的头条新闻就会是:二女争一男,男生楼下大打出手!主角是我们三个,你觉得是不是很有意思?”
丁逸面部表情抽搐,她?和别人大打出手争男人?不过回想起那看门大爷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们的表情,她顿时打了个寒战。搓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丁逸仍表示不满:“她干吗老缠着你不放,她是不是看上你了?啊?”
沈长东眉梢眼角泛出笑意:“有可能的,看来我还是有市场的,你可要抓牢些。”躲过丁逸飞起的一脚,沈长东几步跳到马路旁边按绿灯按钮。
丁逸能去找沈长东的机会实在不多,因为开学后不久她就发现,相对于沈长东自己实在太忙了。主要还是课业,课程表几乎排满,并且很多课都会留作业,如果不是随便应付,就要花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在上面。
至于社团,丁逸仅仅有针对性的选了两个:辩论社和武术协会。想找人吵架可以去参加辩论社活动,心情不爽想揍人就去武协训练,丁逸很得意自己明智的选择,至于唧唧歪歪的学生会,她想都没想过要参加。
所以当她听说沈长东不仅加入了校学生会,还参加了话剧团后,很是大大嘲笑了他一番。直到后来沈长东时不时弄来人艺小剧场的免费入场券带她看话剧时,丁逸才明白什么叫老谋深算。
好容易赶上一次武协活动和她的课程不冲突,丁逸早早换好衣服来到活动室,好久没有运动了,胳膊腿儿都跟生了锈似的,丁逸先慢慢悠悠做准备动作,今天的内容是散打。
“丁逸,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找到你!”又惊又喜的声音,让丁逸险些一个不稳扭到腰,看着一身雪白运动服的和田英松,丁逸呵呵傻笑:“你在找我吗?”真是倒霉,今天这天时,这地利,这人和,怎么看怎么适合打架,问题是她现在不想打架呀,确切的说是不想挨打。
对方显然不这么认为,他依然笑得喜气洋洋:“运气真好,第一次参加社团活动就碰到你,我将会在这个学校待上一年,请多关照。”竟然还朝她鞠上一躬,妈呀,入乡随俗他不知道吗?在中国的地盘没事鞠什么躬呀,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日本人怎么着,918纪念日才没过多久,他不怕被人殴呀,她还是躲远点比较好。
丁逸欲撇清关系,必要的时候逃离也在所不惜,虽然他帮过自己,这么做有点像忘恩负义,但是这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还没蹭到门口,丁逸就被散打队队长堵了回来,同样惊喜交加的声音:“丁逸你终于有空参加我们的训练了?来来来,我把前几次落下的动作要领都给你补上。”
散打队只有她一个女生,当时她报名的时候队长激动的手舞足蹈,说是可算给兄弟们一个交代了。自此每次活动队长都亲自过去通知她,但都赶上她没空,今天好容易被他抓住,怕是不容易脱身了。
想想江姐,想想刘胡兰,丁逸索性心一横——死就死吧,在小日本面前,她怎么着也要有点慷慨就义的气概。
事实证明她是虚惊一场,今年散打队招募了不少新队员,大家都还处于跟着教练和队长学习动作要领的阶段,并没有实战对打,丁逸也就似模似样地跟在新人队伍中学习。
活动结束,和田陪着她往外走,微笑着道:“你说你母亲不让你再跟人打架,我还以为这次会扑空,没想到还是在这里见到了你。”
丁逸立刻声明:“现在我妈妈还是不让我再跟人打架,我来这里是为强身健体,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再打打杀杀太幼稚了。”但愿他能明白自己言外之意,言外之意?丁逸忽然想到有些不对,问道:“你在找我,找我做什么?”
“我是想先联系魏华靖,可他去外地实习了,真怀念那时候一起玩耍的美好时光,现在我们都是杂事缠身,心境也不复当年了。”
是不复当年,谁能想到当年那个傲慢寡言的日本少年现在居然这么多愁善感,丁逸随口安慰他:“还好啦,现在也是还学生,等到出了社会你才有的感慨呢。”忽然想到他去德国出差,显然已经不能算是单纯的学生,又问:“你在哪个系?读大几?”
“我在xx实验室,参加一个课题的研究。”和田简单说道。丁逸无语了,那是个重点实验室,里面没听说有本科生,和田果然不是单纯的学生。
对于这种头顶光环比她更加灿烂夺目的人,丁逸下意识的想躲避,可是对方却相当不识趣,非要请她吃饭。现在正好到了饭点,两人又都是刚刚结束训练,想推辞都找不到理由,丁逸只好说:“我不喜欢吃日本料理。”
和田笑道:“我也不打算吃,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二十四
又是忙碌的一天,丁逸下晚自习回到宿舍已经是十点多钟,刚把打好的热水放在门后,躺在床上看书的赵晓冬就对她说:“你手机刚才响了很多声,后来打到咱们宿舍,说她叫李贝贝,让你回来给她回个电话。”
今天把手机落在宿舍忘拿了,赶紧取来一看,果然有很多未接电话和短信,都是李贝贝的,丁逸连忙拨回去。
“喂?”李贝贝的声音有些沙哑,并且背景很嘈杂,这么晚了她居然还在外面,丁逸有些担心。
“我心情很糟糕,你出来陪陪我吧,我在XX酒吧。”李贝贝声音有气无力,略带哭腔,把丁逸吓了一跳,高雅斯文的李贝贝居然去酒吧?
顾不上说什么,丁逸拿起手机钱包就往外冲,差点撞到拎着暖瓶欲进门的胡佳,胡佳诧异道:“宿舍都快关门熄灯了,你这么晚出去干吗?”
丁逸顾不上跟她解释,摆摆手就赶紧走了。酒吧虽然就在两所大学附近不远处,但是校园实在太大,丁逸赶到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扶着腰在酒吧里到处张望,不一会儿就找到了坐在角落处的李贝贝。
李贝贝身着白色毛衣,深棕色毛裙,脖子上系着条紫色丝巾,依旧清丽动人,如果她眼睛的红肿能忽略不计的话。
看着她手中尚余半杯色彩绚丽的酒,再闻到她的一身酒气,丁逸皱着眉头问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李贝贝看到丁逸,放下手中的酒一声不吭,丁逸走到她身边坐下,再次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贝贝嘴角一抿,抱住丁逸的肩膀就呜呜哭了起来,丁逸被她抱了个措手不及,又问不出什么东西,不由更加着急,拍着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不管发生什么事,你深更半夜待在这里多危险,咱们出去说话吧。”于是扶着李贝贝结了帐走出酒吧。
被初冬寒冷的夜风一吹,李贝贝似乎清醒了些,呐呐道:“对不起,这么晚还要你出来。”
丁逸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吗,我今天忘了带手机,害你等到现在,还好没出什么事,那里面人那么杂,你一个女孩子在里面多不安全。”不知不觉间,丁逸似乎也学会了几分沈长东的说教。
李贝贝头扭向一边,慢慢说道:“奶奶说建军哥哥元旦结婚。”
“是呀,他都快三十的人了,我伯母早就开始催他了,嫂子我见过,还……”丁逸忽然住了嘴僵在原地,因为她看到李贝贝的眼神越来越凄凉,凄凉地近乎绝望,不会吧,但愿不是她想的那样!
“你喜欢我哥哥?”还是确认一下比较好,看着李贝贝单薄的身子猛然一颤,确定答案的同时,丁逸陷入深深的自责。
她怎么没想到呢?她早该看出来的,很早的时候,只要有建军哥哥在场,无论是去过多少次的地方,李贝贝也会不厌其烦的跟着他们,李贝贝对她那么好,好的让和自己同龄的她,看起来像个小姐姐一样。
如果这些都没什么,拉她去看哥哥带回的女朋友那次,那么好脾气懂礼貌的李贝贝,一转身就走了,她无论如何也该看出端倪了吧,枉她自负聪明,其实却是个迟钝的傻瓜,还一次次向她描述未来嫂子如何如何,真该庆幸李贝贝没和她绝交。
可是谁又能想到,李贝贝会喜欢长她们十多岁的建军哥哥呢?何况哥哥的婚期已经在即,这可真是个棘手的问题。丁逸急得抓耳挠腮,问李贝贝:“我哥知道吗?”
李贝贝大眼睛里水汪汪的,好像合一下眼皮就会有泪水流下,果然,两行泪水在她一眨眼的功夫又滑下脸颊,她擦了把泪道:“我今天去公司找他想说出来,他正要陪女朋友去试婚纱,他对她介绍我说‘这是邻居家的小妹妹,还是咱们的师妹呢’。我,我就赶紧跑了,还听到他说‘这孩子平时不这样,挺懂礼貌的。’他只当我是孩子。”也许这个场景已经在她脑海里回放了太多次,李贝贝一字不漏的叙述了当场的对话。
丁逸扶着李贝贝在路边停下,不知该说些什么。两三年前她就明白,感情这回事最没谱,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也不是努力可以争取来的,说不定哪天等你不想要了,它才会劈头盖脸砸过来,可那时往往也就时过境迁,当时鲜美纯真的甜蜜爱恋,也会像过了期的牛奶一样,只能倒掉。
“不论如何,你这个样子也是没用的,有什么打算吗?”
李贝贝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今天总算有个人帮我分担一下了,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那当然,我哥没看上你那是他没眼光,他都那把年纪了还能有你这样的青春美少女青睐,不知是哪辈子休的,就让他等着后悔吧,有大把大把的才子帅哥在前面等着你呢,吼吼,李老师美艳大方,人见人爱,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哈哈哈哈。”丁逸学着刚从网上看来的一个FLASH动画人物的口吻,捏着嗓子装模作样,果然把李贝贝逗的停住哭泣嗔她:“瞎说什么呀。”
暂时无事,丁逸马上开始想现实问题,看看手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宿舍楼早已关门,这时候回去肯定会被宿管阿姨盘问半天,李贝贝这一身酒气的恐怕不好过关,可是回家的话路程太远,并且这副样子显然也不适合让李贝贝的家人看到,丁逸有些犯难。
要是魏华靖那小子没去实习就好了,他地盘熟鬼主意又多,肯定能想出办法,问问李贝贝,她是一时冲动才跑进来喝酒,显然也没想好退路。
丁逸一筹莫展,可大半夜的两个女孩子也不能老在马路上晃悠呀,沈长东那小子学校离得太远,此时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否则拉他出来找家通宵营业的茶馆打牌,也好过她一个人对着情绪低落脚步踉跄的李贝贝。
走了一会儿被她扶住的李贝贝就有些往下滑,看看她眼睛微微眯起来,似乎是酒劲儿上来了。丁逸想干脆找家宾馆算了,可翻翻钱包又怕钱不够,她出来的匆忙,没有带太多钱,结完酒吧的帐就所剩无几了,李贝贝连包都没带,看来自己不去接她她连酒吧的门儿都出不来,情之为物,害人不浅呀。
丁逸在万般无奈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吃了一顿饭自己就躲着不见的和田英松。小日本蛮阔气,开着高级轿车上学,她就老实不客气的猛宰了他一顿,事后见人家风度不减她就有些心虚,自此后能躲就躲,就算不小心撞见也会装作有要紧事的样子匆匆逃离——要是他要求自己照规格回请一顿的话,她的电脑就彻底没戏了。
记得他当时提到是在学校附近租的公寓住,应该不受门禁限制,他上次也给自己留了联系方式,李贝贝是他好友的表妹,在他那里借宿一晚应该没有问题。
于是丁逸试着拨通了和田英松的电话,响两声之后就有人接听,幸好,他还没睡。
丁逸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和李贝贝的处境,和田马上说:“你们就在原地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
小日本很守时,不到十分钟,那辆黑色豪华轿车就呼啸而来,他也不怕超速违章,还好半夜马路上车少。尽管心里瞎嘀咕,丁逸对他仗义伸出援手还是不无感激的。
和田的住所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国际公寓,他独自住了个三居室,里面装修的十分精致,房间也干净整洁,一看就知道有专人打扫。
将已经浑身瘫软的李贝贝放在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丁逸整整衣服准备告辞,跟宿管阿姨多说几句好话吧,她这么晚回去也是第一次,没有前科的。
和田倒了杯果汁给她:“你不也留下吗?”见丁逸摇摇头,就接着说道:“李贝贝一个人住我这里,不太好吧,我的意思是她明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误会什么,或者是被魏知道,说不定会有意见,你们中国人说的,瓜田李下,总归不合适。”
丁逸反驳:“她都睡着了有什么不好的。”可是虽然嘴硬,她心里其实也在犯嘀咕,都说日本男人品行有问题,虽然和田看起来还不错,大家又是老熟人,但谁能肯定他是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呢,万一她走后李贝贝出点什么事,她罪过可就大了。
斟酌半天,丁逸决定也留下来,可是当她捧着果汁同和田两两相对时,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念头:“李贝贝醉的不省人事,我们这样不是更像孤男寡女?”
虽然已经是深夜,和田看起来仍然精神抖擞,丁逸今天得知李贝贝的心事后,脑子里乱哄哄的,也没什么睡意,两人便在客厅沙发上闲聊。
原来和田家族产业里也有汽车制造业,他曾经选修过类似课程,和丁逸讲起专业领域的问题也是毫不含糊,只是丁逸才大一,学的都是基础课程,专业课还没修几门,细谈起来没什么优势的,于是连忙转移话题:“你学武术、语言还有管理和机械,是不是要花很多功夫?身为世家子弟也是很累人的吧,会有很多责任和义务呀,什么都不能自由决定呀等等什么的。”让她平衡一点吧,否则再对着这个人,她会觉得自己很没用。
和田如她所愿的点点头:“学习的过程是很辛苦,不过好在这些都是我的兴趣,也就没有那么难以忍受。我因为不是长子,所以并没有太多的束缚,很多事情都可以自己作主的。”他顿了顿,看了眼丁逸接着道:“比如婚恋。”
丁逸被他看的心里咯噔一下,今晚果然是受刺激了,她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李贝贝喜欢哥哥,一下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观察力和理解力,现在她也不敢肯定和田这个眼神和这句话是否有别的涵义,和田也没再多说什么,很快就又开始了别的话题。
和田反应机敏学识渊博,是个不错的谈话对象,聊了好久两人才起身各自去休息,虽然还有空房间,丁逸还是决定去和李贝贝挤一个床。
“她半夜或许需要照顾。”丁逸对和田说,和田笑笑,确定了丁逸不再需要什么东西就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起床李贝贝果然一脸迷茫,她的记忆只到“李老师美艳大方”,看来自己陪她住下还是很明智的,否则恐怕她会下一大跳,说不定还会怨恨自己不讲义气丢下她不管。
和田开车先送李贝贝,再和她一起回学校,快到宿舍楼之前丁逸马上要求提前下车,一夜未归,要是被熟人看到她被男人开车送回来,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紧赶慢赶终于在上课铃响之前来到教室,微积分老师不太好惹,她的课一般没人敢迟到。
昨天手机可能由于被李贝贝打了太多遍就没电了,刚才回宿舍拿了备用电池,丁逸在课间抽出功夫给手机换电池,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沈长东发来的短信:“昨天打电话,你室友说你匆匆忙忙出去了,说是李贝贝喊你,有什么事吗?为什么不给我回电话?”
还有一连串的催问短信,最近的一条是:“我在你们大楼前面,你在哪个教室上课?”时间是三分钟前,丁逸一抬头,就看见沈长东在教室门口张望。
看到丁逸出来,沈长东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神色似乎很疲惫,头发凌乱,下巴上泛起青色胡茬,他向来爱干净,这么狼狈的样子还真不多见。
丁逸正要解释,沈长东似乎缓过劲儿来,把她拉到楼梯拐角人少的地方后就一声大吼:“你有没有脑子呀!大晚上出门为什么不跟人说去向?!”
丁逸开始没想到会一夜不归,后来想给沈长东和宿舍打电话又怕时间太晚影响他们休息,失误在于忘了给沈长东发个短信,他每晚临睡前都会往她宿舍打个电话说上几句的,发现自己一直没回去自然会担心了。后来手机没电了,肯定又打不通,看他泛着血丝的眼睛,丁逸就能想象得出他当时着急的情况。
因此虽然沈长东对她又骂又吼,丁逸难得的没有还口,只讪讪道:“你怎么跑来了,早上没有课吗?”
沈长东心情稍微平复,白了她一眼:“还上课呢,我昨晚熄灯后硬闯着出的宿舍楼,还不知宿管会不会去系里告状呢。”
原来沈长东无法联系上丁逸,躺在床上越想越担心,决定去她学校附近找找看,可是宿管大爷说熄灯后任何人都不能出楼,沈长东好说歹说,半是强迫着大爷给开的门。打车来到A大后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听到赵晓冬说丁逸在接电话时提到酒吧,就把学校附近的酒吧挨个找了一番,到了凌晨酒吧都打烊也没找到,沈长东愈发担心,连附近公园都找了个遍,只差报警了,可是失踪时间不到,警察也不会受理,他就在早上来学校碰碰运气,看丁逸是否回来上课,再找不到他就只能通知丁逸伯父了。
听完他的叙述,自诩铁石心肠的丁逸也不禁眼圈发红,想不到她一时的大意竟然给沈长东带来那么大的困扰,心里十分内疚。
上课铃响了,沈长东揉揉她头发道:“快回去上课吧,我先联系同学找间男生宿舍休息一下,中午再细说。”
二十五
休息了一上午,沈长东的精神状态基本上已经恢复如常,丁逸东奔西跑打了食堂她认为最可口的几样菜,带着讨好的笑容端来给他吃——不知走了什么霉运,她最近在沈长东面前总不能理直气壮。
虽然对李贝贝表示不会将那件事对人乱讲,但沈长东显然胡弄不过去,于是边一边吃饭一边简单说了大概情况。
沈长东忍不住问道:“和田是谁?”差点忘了,沈长东并不认识和田的,丁逸解释:“初三那年暑假我来北京玩认识的,魏华靖的朋友,虽然是个小日本,人还马马虎虎。”
魏华靖的朋友,那应该是个男的了,沈长东抬头看着丁逸,见她双目清明,只顾挑拣着饭菜,忍不住拍她脑袋一下笑道:“还说买给我吃,好的都被你挑光了!”
沈长东平时课业不重,有空的话就会来A大陪丁逸上自习,久而久之,丁逸去教室就会自动自发的占上两个位子,有时宿舍里别的人还会帮着他们占,因为宿舍里的热水,经常由沈长东都包着打了,这也算做人家女朋友的福利吧。
这天周末,丁逸正在自习室埋头和机械设计基础的习题奋战,沈长东则不知从哪里搞来一台笔记本电脑,戴着耳机看电影,把丁逸恨的牙痒痒,同人不同命,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
等到她终于完成作业准备收拾东西去吃饭,发现沈长东看的还是同一部电影,有没有搞错,难道他还反复看?忍不住凑过头去,这才发现沈长东并不是简单的看电影,他正在使用一个编辑软件往上敲字。
“你在干什么?”丁逸好奇地问。
“没什么,帮人翻译些原声电影。”沈长东摘掉耳机,也开始收拾东西。
“就这么听着翻译吗?有没有英文字幕?”见沈长东摇头后丁逸来了兴趣,她英语差,听力是差中之差,所以向来崇拜外语学得好的人,想不到沈长东都已经到了能翻译原声电影的水平了,刮目相看呀。
丁逸奸笑着捅捅沈长东:“翻译这个收入不少吧,呵呵是不是又要请我吃大餐了?”没想到沈长东一句:“我这笔钱有用途。”弄得她老大没面子,耸耸鼻子嘀咕:“有什么了不起,哼哼我也想办法去挣些外快。”
虽然宿舍已经凑钱买了台电脑,可是由于大家都在同一个系,空闲时间也冲撞,使用起来并不方便,因此丁逸还是没有放弃独自买一台的打算,下学期开了计算机原理绘图和数据库等课,更是连作业都要上机来做,没有随时可用的电脑,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然而在花钱方面丁逸并不算谨慎,属于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类型,以前在父母身边一切用度由他们包办还没觉得,独自来了北京以后就显现出理财的重要性了。因此虽然爸爸给她的生活费已经不少,买了手机凑了电脑份子,再胡吃海塞大半学期下来,已经是捉襟见肘。电脑可以下学期申请专款再买,可吃饭的事情如果不解决,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丁逸觉得理财之道在于开源而非节流,于是兴冲冲的问在勤工助学中心工作的杨璐璐:“有没有什么兼职机会?给我也介绍一个。”
杨璐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脸皮虽厚,脾气太臭;学习虽好,缺少耐心;娇生惯养,难当大任。看来最平常的机会,如促销家教发传单攒书之类的你是干不了了。”
丁逸被她说得面色发黑,柳眉倒竖正要发作,只听杨璐璐接着道:“所幸皮相还不错,盘儿够亮条儿够顺,有个轻松又挣钱的机会,像是专门给你设定的,你知道咱们课业太重,这个工作省时省力钱又多,对你再合适不过了。”
丁逸听她的话,忍不住想到了街头小广告里描述的:“某夜总会招聘男女公关,要求相貌端正思想开放,月收入数万。”当下叱咤一声扑向杨璐璐。
被掐住脖子的杨璐璐脸憋的通红,费了好半天力才扣开丁逸一个小手指头:“你,你听我说完好不好?”
丁逸暂时放开她,给犯人一个申辩的机会,稍有不对就将是大刑伺侯。
杨璐璐咳了两声揉揉脖子才开口:“你这个野蛮女人,我说的是礼仪啦,你想到哪里了,啊?自己思想不纯洁还怨别人?”
丁逸闻言眉花眼笑,赶紧倒了杯水端给杨璐璐:“嘿嘿,谁让你说话说半截呢,快说快说,到底怎么着。”
原来学校和隔壁的B大一起成立了礼仪队,除了为大学内部的什么庆典活动提供服务,还有机会到社会上进行一些重要场合的礼仪服务。名校女大学生,气质外形上要求也很严格,所以市场很好,收入也颇为可观。
于是丁逸在杨璐璐的推荐下,经过层层面试筛选,进入了礼仪队。第一次外出接活,是周六在国展举办的一家陶瓷展销会上,会场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因为要穿旗袍,所以丁逸不得不随身携带一个大背包装衣服,索性就将随身物品也塞进包里。
可是等到展会结束要换衣服的时候丁逸就傻了眼。原来她随手把包交给展台旁边的小妹看管,可是今天人实在多,每个人都有一摊事要忙,小妹也总被支使着干这干那,丁逸问她要包时她一脸茫然,赶紧到处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眼角含着泪:“我明明放在台子下面的,怎么会没了呢,这咋办呀,呜呜……”
丁逸被她哭得心烦意乱,却也不忍心再为难她,只是抱怨自己倒霉,本来是来挣钱,这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她今天一天白干了还要再倒贴。
手机、钥匙、衣服和钱包里的四百多块钱,全都丢了,礼仪工资要等回到学校才能领,这大老远的她连路费都没有,同事倒是提出可以先借她些钱,可是她一身旗袍,光裸的腿只穿了丝袜,走在外面不是要冻死?
到了这时候,她只能庆幸爹妈给了她好基因,让她记忆力还不错,于是借了同事的手机拨电话给沈长东。
展览馆要清场了,有几个同事提出要在门房处陪她等,丁逸看看天气阴沉似乎要下雪,就婉拒了,只接受了一个男同事的外衣——包住腿也好呀,她可不想将来得老寒腿。
顶着一身怪异的装束,丁逸哆哆嗦嗦蹭到大门外的肯德基吹暖气,呵呵洋快餐这点比较好,即使不点餐也不会被人轰走。
还好沈长东学校离此地不远,不多一会儿就看到他的身影,现在通讯不畅怕他找不到自己,丁逸连忙冲到门外大呼小叫。
抱着一件长羽绒服的沈长东从出租车上一下来就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丁逸挽着发髻画着浓妆,上身是火红闪亮的绸缎旗袍,从腰处往下则系着一件男式风衣,两只袖子在腰处打了个结,风衣带子又在膝盖处打了个结,此刻正急忙忙推开玻璃门从肯德基跑出来,见到他后表情夸张的惊喜,喊他名字的声音大的让周围所有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一刹那间,沈长东几乎想扭头就走装作不认识这个人,可手还是自动自发的将羽绒服打开,包住胳膊还裸露在外的奇装异服人士,将她拉进了出租车。
几乎一个人喝完了一整份的竹笋老鸡煲,丁逸才抹抹嘴道:“我手机丢了,全部的钱都放在钱包里也丢了。”她没说的是,她全部的钱也就剩了四百多块。
第二天沈长东在带她买了新手机并给了她一个月的生活费后,感叹道:“你还是老老实实待着吧,你没有偏财运,挣不来外快的。”
丁逸听后不乐意了:“我只是向你借哦,等我爸寄过来钱后就还你,敢瞧不起我,你等着啊,说不定要不了多久我就能自己挣够钱还你。”
沈长东忙道:“小姑奶奶,我哪敢瞧不起你,不过你不觉得做礼仪有点太没技术含量了吗?吃青春饭呀,你好好学习拿奖学金说不定来钱还快些。”
就算不听沈长东的话,丁逸发现自己也不得不好好学习了,期末考试说到就要到了,况且经过半个多学期的学习,关于专业,丁逸有了新的想法。
她发现自己所在的汽车系,女生少不是没有原因的。系里的女生,除了她和另外一个广东来的齐飞卡,是因为竞赛获奖被保送进本专业,其余七人均是被调剂过来的,也就是说没有一个女生是自己报名要来本系的。
在学习上,虽然苦些累些,这也是理工科的共性,都还可以忍受。可是丁逸自认没有班里男生那种对汽车的狂热,她觉得那也不过是个代步工具,何必要搞得那样复杂。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她在发现自己对专业课提不起探索兴趣时,感到了恐慌,看着别人热火朝天的争论,她更有一种身在局外的不安。
钳工实习课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制了一把可怜兮兮的小锤子,仅仅得了个“通过”,给她的自信心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大学里,有人因为不满意专业就回去重新参加高考,丁逸佩服他们的勇气,却不打算效仿,她只愿意前进,不愿意后退,不会去浪费那样的一年时间去换一个未知数。
在得知考试成绩够优秀即可申请转系时,丁逸看到了曙光。于是她买了应急灯,拿出拼命三郎的劲头来每天学到凌晨两点。自己的事情只能自己去努力争取,这是丁逸很早就明白了的。
自从收到汇款丁逸打电话确认以后,丁凤龄就再也没有接到她的主动来电,每次打自己主动打电话过去她也只匆匆忙忙说上两句就挂掉。思女心切,丁凤龄忍不住打给同在北京的沈长东,向她询问女儿的情况。
“我想,丁逸可能给自己树立了个新的目标,现在处于闭关状态,等目标实现了,可能就恢复正常了。”沈长东安慰丁父。丁逸甚至开始阻止他前往A大,说是会耽误她时间,来回奔波的是他好不好,他也是要面临期末考试的人呢。不过抱怨也没用,丁逸的优点里从来都不包括“善解人意”,尤其是对他。
他们这一届来北京上大学很划算,不仅赶上了建国五十年大庆,在千禧之夜时很多大一新生都被召集到世纪坛和领导人一起普天同庆,作为初到京城的外地学子,这都是令人兴奋的事情。
沈长东所在的系并没有被选中,不过当他得知丁逸那天也要去摇旗呐喊时,就争取到了以学生会代表的身份随队前往。
天还不黑大家就都被校车拉到了世纪坛,两边夹道外的台阶上给各个高校都划分了地盘,丁逸和沈长东的学校代表队分别在遥遥相望的对角。
活动还没开始,两人穿过人山人海凑到一起,丁逸身着白色羽绒服,带着桔色棉手套,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沈长东心想:“怎么才一个多礼拜没见面,她样子又变了,好像更秀气了呢。”嘴里却说道:“本来就没几两肉,怎么又瘦了,这样下去还能看吗?”
丁逸哈哈一笑推开他:“我穿着羽绒服呢,你都能看出瘦了?瞎掰。”接着便闹哄哄跟着大家一起,以世纪坛为背景摆着各种POSE照相。
因为今晚有重要的领导人要安排在台上讲话,早早的学生们就被要求按队列站好,旗手打好校旗等候。
除了等候,台上还安排了文艺节目的表演,可惜离得太远看不清楚,且都是些阳春白雪的东西,大家兴趣不大,都叽叽喳喳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呜咽声,大家连忙停止讲话寻找声源,只见齐飞卡正拿着纸巾抹眼泪,眼睛鼻子都红红的。大家都赶紧问她怎么了。
“呜呜,千年等一回,今天的日子实在太浪漫了,可是我却不能和我男朋友一起过。”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卡卡的普通话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说话基本上不会被误解了,可这句话仍然引来几声轻笑。一个女生道:“卡卡还挺善感,你男朋友在广东肯定也正想着你呢,这叫千里寄相思,别有一番意味,别太难过了。”
丁逸心中一动,想着沈长东无论如何也要争取今天来这里打旗,是不是也想和自己一起过千禧夜?想到他刚才说“你瘦了”眼里的关怀和温暖,忍不住心中一甜,似乎多日来的疲劳都不翼而飞了,原来有个人心心念念的关怀着自己,感觉是那样的好。
已经是十一点五十了,远近早有各色烟花升上天空,绚烂夺目,把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天上。丁逸忽然感到兜里的手机发出一阵震动,打开一看:“我在你们队伍后面。”是沈长东,他难道绕过来了?
往后面看看,人头攒动似乎找不到踪影,丁逸悄悄退后穿过人群使劲儿往外挤,在险些把帽子挤掉时她的胳膊被人一把拉住——沈长东真的过来了。
走到后方的一片空隙处,丁逸惊喜问道:“你不是负责打旗吗?怎么能有空过来。”
沈长东道:“我找到一个人替我,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可他笑得一脸灿烂,实在看不出哪里惨痛了。
已经进入倒计时阶段,领导人在台上讲话,话音结束后是“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的齐声报数,“一”字出口,人群彻底沸腾,喊叫声口哨声震耳欲聋,大朵大朵更加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丁逸欲抬头去看,却发现头顶的光被遮住,随之而来嘴唇也被堵住——被沈长东的。
丁逸头有些懵,犹豫了一下,手臂慢慢抬起,从他腋下环过去,抱住。
第二天就是建军哥哥的婚礼,所以庆典结束后丁逸和沈长东就直接打车前往伯父家。路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在大院门口下车后,丁逸走着走着忽然“啊!”了一声捂着脸蹲在路旁。
沈长东连忙也蹲下,扶着她的肩膀问道:“怎么了?”丁逸不肯抬头,抱着胳膊将头埋在里面,瓮声瓮气地说“刚才那周围全是我们系的人,大家都回过神来我们还在……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呀!”
沈长东憋住笑安慰她:“没事儿,当时那么乱没多少人注意咱们的,等过两天回到学校,说不定人家早把这事给忘了,再说我们是真正的男女朋友,此情此景,大家也能理解。”
“你说得好听,不是在你们同学面前,你当然不觉得丢人了!”慢慢抬起头,丁逸仍然气哼哼的。
“那好,下次我们再当着我们同学的面亲一回怎么样?省得你老抱怨,不然让你占些便宜,再多做点别的我也不介意。”
丁逸气得忽一下站起来,她本来血压就低,蹲了太久又站得太猛,眼前一黑头就发晕,吓得沈长东拦腰抱住她:“你没事吧,别吓唬我呀,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其实站起来缓了片刻丁逸就没事了,可想到刚才沈长东那么气她,见他现在着急的样子,丁逸忍不住想要作弄他一下,于是闭着眼睛就是不醒。
沈长东见唤不醒,愈发着急,背过身子把丁逸背起来就往家赶,可能觉得还是不妥,就又腾出一只手来掏手机,丁逸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他似乎要拨电话,怕他打给伯父或是叫救护车把事情闹大,扑哧笑了一声说道:“傻瓜!”
沈长东知道上了当,不过也算松了一口气,就将电话塞进兜里,然后把丁逸往上托了一托飞跑起来,嘴里嚷着:“背媳妇喽!”丁逸被晃了一下,赶紧搂住他的脖子,又怕他大呼小叫引来熟人,蹬着腿要求下来。
丁逸虽然苗条,可是身高腿长,沈长东背起她这一阵猛跑也够累人的,此刻被她一挣扎,加上半夜路面霜降有些湿滑,脚下一个趔趄带着丁逸一起摔倒在地。
所幸冬天穿得厚摔着不疼,可丁逸的白色羽绒服就惨了,虽然她大部分的身体都压在沈长东身上,袖子处还是蹭上了一圈黑泥,沈长东就更加狼狈,全身都是泥污。
两人谁也不好意思埋怨对方,开始相对着呵呵傻笑,笑过之后开始犯愁:明天也不能穿着脏衣服参加婚礼吧。沈长东还好说,他和建军哥哥身形相似,随便找一件衣服问题不大,至于她,恐怕就只能向李贝贝借了,想到李贝贝,丁逸就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发了短信给她,李贝贝果然还没有入睡,“今天伯父家客人太多,我过你那边跟你住吧。”丁逸试着请求,李贝贝答应了。
在伯父家安顿好沈长东,丁逸就来到李家,轻轻敲门,前来开门的是李贝贝,屋子里静悄悄的,看来李家上下都已经入睡了。
穿过昏暗的客厅,来到李贝贝的房间,台灯虽也不甚明亮,她眼睛的红肿和脸上的泪痕仍然一览无余。丁逸有些心疼:“爷爷奶奶他们发觉什么了吗?你这样伤心,他们总会问的吧。”
李贝贝黯然道:“我哪敢在他们面前这样,他们只看出我心情不好,我说是学习太忙,他们就不多问了,只叫我别太辛苦。”
“那明天婚礼上你眼睛红肿着也瞒不了人呀。”
李贝贝闻言连忙取过镜子一看,自己也吓了一跳,急急问道:“哎呀丑死了,这下怎么办!”
丁逸见她还有心情关注自己形象,知道已无大碍,于是搜肠刮肚回忆自己知道的给眼睛消肿的方法,让李贝贝尝试。
什么冷咖啡、冰块、牛奶加醋、茶叶包等等统统试了一遍,也不知到底是哪个发挥了作用,总之最后李贝贝的眼睛看起来不那么吓人了。
折腾一番下来,再看表的时候发现离预定的起床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了,索性不再睡觉,两人躺在床上絮絮地说话。
李贝贝番外
李贝贝的父母工作很忙,她小时候就一直在爷爷奶奶这边住,他们很宠她,父母又总是用物质弥补对她照顾的不足,那时候她就像一个花团锦簇的小公主。可是大院里那些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跟她在一起玩,有的是嫉妒,有的因为是家长怕自己孩子惹到她闯祸,久而久之,她的性格也就越来越内向。
只有邻居丁家那个又高大长得又好看的大哥哥,每次不管她有多害羞多畏缩,总是笑嘻嘻的夸她:“多漂亮的小姑娘,洋娃娃似的,又文静乖巧,哪像小逸那野丫头。”
她不小心摔倒,被他看见,连忙将她扶起来,回去找了酒精药棉蹲下身去擦她腿上的伤口,她只呆呆的看着他长着一头乌黑柔顺短发的脑袋,鼻端是恬淡的阳光气息,连伤口被酒精杀着的疼痛都忘记了,事后他夸她又勇敢又懂事。
院里几个调皮的孩子,说她父母把她扔了,不要她了,所以她才不得不赖在奶奶家,她眼里噙着泪,却在心里怀疑这句话可能是真的。这时他出现了,板着脸训斥那些孩子,说他们瞎说,然后对她说:“你爸爸妈妈因为太爱你了才不能陪你,他们努力工作,是为了将来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在有空的时候,还会教她叠纸飞机,讲好听的童话故事给她听,后来大人们说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学。记得接到录取通知书那天,长辈们带着她去向丁家道喜,他牵着她的手道笑:“贝贝那么聪明,长大了一定也能上B大。”
她能吗?是不是如果她也考上大学,就能总在他身边了,因为上了大学的他,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又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她多么希望自己能快快长大呀。
他说叫“小逸”的是个野丫头,可说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笑容是宠溺的,后来得知那是他的妹妹,虽然年龄还小,她也知道,妹妹和哥哥是不可能永远在一起的,她不是他的妹妹,她想永远陪着他。
他夸她斯文乖巧,她就更加努力的乖巧,他说她再开朗一些就好了,她就努力开朗大方起来,他读B大法律系,她也一定要考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切都做到的时候,他却已经不在那里?明天,他将是别人的新郎。
二十六
终于考完了期末考试,饶是神勇无敌的丁逸也感觉像是被扒了层皮。听到她抱怨,杨璐璐翻了白眼看她:“你在家有老爹,出外有沈长东,到哪里都有人养,至于拼成这样跟我们争奖学金吗?”
丁逸嘿嘿笑道:“我抢谁也抢不了你的呀。”杨璐璐是少数几个在数理方面能让丁逸佩服的人,平时也不见她如何用功,勤工助学中心和学生会的工作也很忙,可期中考试很多科目她都名列前茅,女生中几乎没有人能比得上她。就是这个个子小小皮肤黑黑,额头高高凸起的小姑娘,让眼高于顶的微积分老师,都连连夸她有灵性,丁逸再自负也不得不承认杨璐璐是一个天赋很高的人。
经过一个学期在A大的学习,丁逸在和人比较的时候,承受能力已经很强,她有了目标,告诉自己坚持做就是了,成事在天,谋事却在人。
沈长东问她:“如果能转系,你想学什么专业?”丁逸想了想以后说道:“我还没有最后决定,不过我上回跟魏华靖聊了一下,比较倾向于电子系,毕竟那几乎是A大最好的系,前景也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了。”那个总戏称她为“小蛮女”纨绔公子模样的魏华靖,原来在专业方面竟然十分厉害,他口才极佳,演讲般侃侃而谈,让她顿觉入A大不学电子简直是白来一遭。
沈长东不动声色,走路的脚步却明显加快,丁逸敏感地感到他反应有异,连忙几步小跑跟上他,拽着袖子问道:“怎么了,你觉得我学电子不好吗?可是我挺喜欢呀,我问了好多人他们都说这个专业发展前景很好,也很具备挑战性。”
沈长东已经平稳了心神,慢慢放缓了脚步,他一时心急竟然忘了,丁逸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因为别人扭转过自己的决定?纵然亲厚如他都不能,何况魏华靖。于是扭头向丁逸笑道:“你这样努力,肯定能如愿的。”
大学第一个寒假回家,是同学聚会的高峰,郑辉大老远看见丁逸便喊:“哎哟哟,上了A大就不认我们这些父老乡亲了,逸姐,我也在北京呀,你居然一个学期都不联系我们。”
这学期学习那么忙,她哪里有功夫四处找同学,嘴上却说:“你也知道自己在北京呀,那干吗不来找我?”
“矫情了不是?你那里牲口那么多,我进去腿发软呀,咱没那么虚荣,考不上A大也不去那里照相呀什么的非要沾些光。”高中时期,大家都称学习特别好的同学为牲口,或说某人很“牲”。
丁逸忽然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两眼放光的看着被郑辉拉住手的罗萍:“哈哈,你们两个!”食指在两人之间交替着点来点去,伴随着嘿嘿奸笑,马上打算开审。
罗萍脸上一红,赶忙要挣开郑辉的手,却被他死死拉住挣脱不开:“逸姐,我们家这位脸皮薄,不比您老人家铜皮铁骨,放她一马吧,也只有长东那家伙能吃得消您呀。”拼着后背被丁逸猛锤几下,郑辉英雄救美护得旁边佳人安全进包间。
次日的高中同学聚会,丁逸见到久违的阮翠煞是激动,阮翠在省大化学系,写信给她最多,也是唯一收到她回信的人。没办法,以丁逸的笔迹,亲手在漂亮的信纸上写信也是需要勇气的——破坏的勇气。这点她在给萧克俭寄教师节贺卡时就深有体会,学校特制的贺卡,精美漂亮喜气洋洋,她那“感谢师恩”几个大字往上一添,顿时破坏了整体美感。
好在不久大家就都学会了发电子邮件聊QQ,电子时代呀,我爱你!丁逸心中狂喊。
阮翠的精神状况变化最为明显,变得开朗自信,大家都说她漂亮了很多,有男生还做懊悔状后悔当初没有追她,丁逸嗤笑:“马后炮,你追得上吗?”正笑闹着,门口出现了一对璧人。
本以为早已风过水无痕,谁想再见面时,心中仍难免泛起涟漪,原来刻在青春岁月上的痕迹,可能会变浅变淡,却终归不会消失不见。
周文彬微笑着冲大家点头示意,黑如子夜般的眸子在看向她时明显停留了一刻,丁逸顿觉自己的笑容有些僵硬,不过也就是一刹那,她马上笑得更加灿烂,先冲旁边的人打招呼:“南方水土好养人,倪爱兰你变得更漂亮了。”
可能是经过艺术学院的熏陶,倪爱兰比原来更加优雅斯文,她眼神微敛也笑道:“哪里,你才是真的好看。”
不愿意对着他们两个讨论谁更漂亮这个话题,丁逸马上又混迹在一帮男生中间唇枪舌战。吃完饭后,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折腾了个天翻地覆。
散场后,丁逸携了阮翠一起走,到门口被人叫住:“咱们顺路,我送你们回去吧。”
扭头看向周文彬,和跟在他身后的倪爱兰,丁逸呵呵笑道:“我是谁呀,哪里用得着别人送?你还是赶紧把倪美女送回家吧,天这么晚了,万一再遇到小混混什么的可就麻烦了,再不然家长也会担心的!”
刻意把“家长”二字加了重音,果然看到周文彬面色一变,倪爱兰脸上也是阴晴不定。原来不是不怨恨的,只是她的高傲不允许她承认,只有当这一切真正不再重要时,她才允许让它浮出水面。
说完之后,丁逸拉着阮翠就走,不再回头。
回到家,才发现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新短信,刚才环境嘈杂没有发觉,打开一看,都是沈长东的。“这边好冷,湿乎乎的冰凉,你那里冷吗,”“今天高中同学聚会?”“怎么回事?高中同学一聚会就不理我了?”“真的不理我了吗?”
丁逸抿嘴一笑,沈长东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时候,字里行间透着的满是不安,丁逸连忙拨电话给他。
“喂?”接电话的声音吓她一大跳,“你怎么了?怎么声音变成这样?”丁逸忙问。
“感冒了,刚吃了药,明天应该就没事了。你这么晚才回来呀。”
“是呀,一个学期没见,大家都玩得很兴奋,你怎么发那么多短信?”
沈长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天才道:“我担心你们班同学上了大学开了窍,脑子进水向你表白。”
丁逸佯怒:“向我表白就是脑子进水吗!”
沈长东低低笑道:“向你表白没关系,我怕你看到表白的人不如我帅,一怒之下将人爆揍一顿,把他打个伤残什么的,那不是要对人家终身负责?”
丁逸正要发飙,沈长东赶紧截断她:“跟你说件正事儿,过完年,初十以前,我们提前回学校吧。”
“为什么,不要在家过完元霄节吗?我每年都陪姥姥姥爷看花灯的。”
“今年就换一种方式嘛,比如在过年的时候陪他们逛庙会什么的,总之初十以前回去吧。”
丁逸抬头看墙上的挂历,初十,初十,看到那一天的公历,她脸腾的就红了,这个沈长东!
初八那天,那么多在北京读书的同学,只有林琳和她同时走,林琳承担的一个家教,家长请她提早返京补课。好在她母亲的病情已经得到控制,生活基本能够自理,家里不用她牵挂太多了。
因为是日间行车,丁逸退掉了卧铺,和林琳一起坐在硬座车厢,幸好这是趟新开通的特快车,虽是春运人也没有到达水泄不通的地步。
车厢颇为干净整洁,对面坐的是两个高高大大的男生,其中一个笑起来一口白牙的样子让丁逸觉得很面熟,对方似乎也在打量她,过会儿忽然问她:“你认识沈长东吗?”
丁逸猛然想了起来,自己从秋千上摔下那次,这人是当时和沈长东在一起的吴未,而林琳被小混混欺负那天,沈长东正是借了他的名号吓走那些人的。
“原来是吴师兄,你也在北京上大学吗,呵呵太巧了,你在哪个学校。”怎么都没听沈长东说过。
得知他就读于公安大学后丁逸险些被自己口水呛到——他还真是黑白道通吃呀。
林琳甚是机灵,从二人你来我往的叙话中已经猜到,这吴未必是那个神龙酒店的小老板了,心里有些尴尬,只望了窗外不再说话。
偏那吴未没话找话:“这个小姑娘也挺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丁逸是个自来熟,脸皮又厚,马上挤眉弄眼看向吴未:“师兄是看人家漂亮想搭讪吗?只是这招数太老套了吧。”
吴未啼笑皆非:“你这小丫头,几年没见还是那么皮,现在还荡秋千吗?”马上接着又道,“不过我说真的,她确实挺面熟的,哦!我想起来了,就是报纸上登的那个去年的文科省状元嘛!市里晚报上刊了她的照片。”马上做肃然起敬状。
丁逸得意:“那当然,我们林琳可是响当当的才女,高二的时候在校报上登了一片散文《半个月亮》,轰动整个学校呢。”大有与才女为伍颇有荣焉的劲头。
吴未听后啧啧称叹,林琳更加窘迫,脸红红的不知该说什么,偷偷拽了丁逸一下不让她再吹嘘,丁逸连忙招呼:“太无聊了,咱们打牌吧。”坐在吴未旁边的是他的同学,四人打升级,火车上的时间也就不那么难熬。
快到站的时候,隔壁座位发生一阵骚动,原来一个也是学生模样的男生行李箱打不开了,似乎还要取什么急用的东西,行李箱是密码锁,那老兄居然把密码给忘了。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看他急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大家也挺同情。这时吴未忽然站起来,拍拍那男生示意他让开,弯腰下去也不知怎么鼓捣了两下,箱子居然就开了,周围顿时一片哗然。
吴未什么话都没说,摆摆手阻止那男生道谢,赶紧回来坐下,丁逸两眼放光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手法,好厉害!是在学校学的吗?能不能教教我?”似乎大家已经熟得不得了,而不是才第二次见面。
吴未不买她的帐:“女孩子家的,学这个干吗?这是职业秘密,不能随便讲。”乱神气一把的,把丁逸气得恨不能马上改行去做女特警。
见到沈长东,丁逸马上兴冲冲地把车上的见闻对他讲了一遍,问他:“你跟吴未有联系吗?”
“有啊,上学期见了好几次面呢。”
“那我怎么不知道?”丁逸讶异于对沈长东的生活了解还留有死角,她自己的任何事情好像都有他搀合。
“你那么忙,哪里有空关注我的事。”沈长东语气平淡,可话的内容怎么分析都有点哀怨的意味,丁逸心虚一笑:“那个吴未好厉害呀,锁在他手上啪的一声就开了,你跟他学学回头再教我好不好?”
当头被他敲了个暴栗:“你就这么点溜门撬锁的出息?要学你自己去,我可不学。”想不通对机械不感兴趣的丁逸,为何对开锁兴致勃勃。
看到拜师无望,丁逸焉肯吃亏,踮高了脚尖非要敲回去不可。
刚一回到学校,照例是要收拾一番的,还要先去趟伯父家送去爸爸带给他们的新年礼物,顺便讨压岁钱。
哥哥和嫂子初八就开始上班了,已经返回在外面的新居,伯母在家寂寞,见到她提前返京很高兴,非要留她住上一晚,学校还未开学,丁逸也就没有了坚持回去的理由,反正明天才是初十,沈长东说上午过去找她,只好明天一早赶回去了。
隔壁李家倒是很热闹,不仅魏华靖和李贝贝兄妹两人都在,连和田也被邀请来家做客。魏华靖笑道:“小蛮女,你真要转来我们系吗?专业课的教材我可都给你留着呢。”
上个学期的期末考试成绩丁逸刚刚得知,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取得了整个大学本科期间最好的成绩,自此以后,再也没达到过这种辉煌——微积分(1) 95,几何与代数(1) 95,机械设计基础A(1) 96,大学化学B 96,其余几门考的也不错,转系已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和田也微笑:“真是个厉害的女孩子,难怪武协的活动室再也碰不到你,转系成功是不是就可以轻松些了?”后来在校园里又碰到过和田几次,不管怎样,他都没提出要自己回请他吃饭,并且举止彬彬有礼,再也不曾出口比较两国差异,她也就慢慢收回了自己的小心眼。
不管是在一起高谈阔论还是武艺切磋,和田都是个很好的搭档。
第二天吃完早饭丁逸就准备回学校,正好和田也要告辞,邀请丁逸同行,考虑到有顺风车可搭便可省去伯父再找车送她,丁逸就答应了,反正也是顺路。
一路谈笑风生,丁逸从魏华靖那里套取了不少有用信息,心情颇好,唧唧刮刮说个不停。和田一边关注路况一边听她说话,不时面露微笑,等红灯的时候扭头问她:“这么早赶回去,今天安排了活动?”
考虑到他也应该知道今天是情人节,丁逸有些扭捏,不过还是不习惯说谎,于是厚着脸皮道:“呵呵,是呀,跟男朋友一起过。”
可能是红灯等了太久,绿灯亮时后面车辆一催,和田的车就熄火了,再次打着火时和田自嘲:“来北京后才学会自己开车,还是生手。”
丁逸自己连驾照都没考,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看着他将车开上了八达岭高速。
可能是赶上了春节过后的返京大潮,路上车辆特别多,高速路上更是拥挤不堪,像是个移动的大停车场,而且大家似乎都很着急,很多车左突右窜,不停地并线。
沈长东收拾妥当后打电话给丁逸,她的电话一直占线,好容易打通后刚要说话,只听那边传来丁逸急慌慌的一句:“我在去XX医院的路上,稍后再打给你,或者,你来医院找我吧。”背景传来警笛声和人的吆喝声,电话马上挂断了。
沈长东面如土色,连忙再拨回去:“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和田受了伤,我们出了车祸,见面再说吧!”电话再次挂断。
二十七
原来当时丁逸正在心里感慨司机们的素质问题,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觉得身子猛地往前一送,头险些撞到前挡风玻璃上,连忙用手在前面一撑,还好系紧了安全带,丁逸惊魂过后暗自庆幸。
是一辆车强行往里并线,和田没来得及减速,就下意识把方向盘往左一打,结果就撞在了隔离墩上,驾驶座的前方撞得凹进去了一大块——和田果然还是生手呀。
正在想和田怎么没反应,丁逸忽然看到他左侧脸上顺着额头流下两行血迹,他本人则眼睛紧闭,似是已经昏迷不醒,丁逸大骇,她本以为自己没事,同样系着安全带的和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怎么会这样?!
在大声呼喊了好几声不见反应后,丁逸赶紧掏出电话报警。
好在和田在送往医院的路上就渐渐恢复意识,他醒后一脸迷茫:“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欲从救护车里的病床上起身,结果扶着胳膊马上“哎哟”了一声又躺回去。
丁逸大吃一惊,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出了车祸?该不会失忆了吧!赶忙贴近了问:“我是谁?”
和田看着她的眼睛一脸疑惑:“你不是丁逸吗?”
丁逸松了一口气,看来他可能是一出车祸马上就昏了过去,并不是失忆,连忙对他解释,并嘱咐:“大夫说你左臂可能骨折了,不要乱动,我们马上就到到医院了。”语气轻柔,和田闻言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动弹。
到了医院检查后发现他不只是手臂骨折,还有轻微的脑震荡,至少要住院三天观察一下,出院后还要休息半个月。
丁逸明白那时如果和田不打方向盘,和右前方的前车追尾后,以当时的车速,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可能就是自己了,心里颇为内疚,主动提出在他住院期间照顾他。
“那怎么好意思,你马上也要开学了,再说今天这事也怪我自己不小心,还因此耽误了你约会,好在现在时间不算太晚,你赶过去应该还来得及。”胳膊打上石膏后和田说。
看他胳膊吊在胸前打上石膏,头上包扎着白布块,眉头微皱好像还在忍受着头痛,丁逸再冷血也不忍心丢下他不管,那不成白眼狼了吗。
沈长东没多久便匆匆赶到,丁逸向他描述了当时的情况,沈长东听后向躺在病床上的和田连连道谢,和田苦笑:“不用谢我,我打方向盘也只是下意识,再说无论如何,总不能让女士受伤吧。”
轻微脑震荡的后遗症,让和田感到头晕恶心食欲不振,丁逸便和沈长东一起出去找粥铺,看能否买些开胃粥来。
丁逸晃晃沈长东的胳膊:“你巴巴的把我那么早喊回来,现在还弄得和田受伤,今天到底有什么安排?说来听听,是请我吃大餐呢,还是送我礼物? ”他难道也学人家安排什么烛光晚餐?丁逸对此还是有一些好奇的。她想,要真是一本正经地坐下来,和沈长东在烛光摇曳中面对面深情对视,没准儿她会笑场。
沈长东瞥她一眼:“今天你平安无事就该感谢上苍,还奢望有什么安排?”
丁逸恼羞成怒:“不说算了,希罕呀!我吃饱了撑得才会被你忽悠着这么早回来!”气哼哼就往前冲,被沈长东一把拉回来厉声喝道:“看车!”
原来人行道前方已经变成了红灯,好容易等到绿灯的车辆都撒了欢地发动起来,其中一辆嗖的一声就从她面前穿过——现在的司机,都疯了吗?
不过沈长东刚才那一声可真够凶的,丁逸从来没听他那么大声过,虽明知他是为自己好,仍别扭的转过脸去。
沈长东扶着她的胳膊将她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以后走路不能这么莽莽撞撞的,不然我会担心的。”
丁逸抬起头来,看他黑亮有神的眼睛里,满满盛着的都是关心和忧虑,心中一软,开口道:“我知道啦,以后会小心的。”语气虽然还有些生硬,已经没有了怒气。
沈长东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盒递给她,丁逸打开一看,发现是一条链子,链子中间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心型彩金吊坠,坠子环环相扣造型十分别致,仔细看发现还是心中有心,有标签为证:心心相依,上面还嵌有碎钻,亮闪闪的十分漂亮。
丁逸心中喜欢,嘴里却还要嘲笑:“哈哈,原来你这么肉麻!”沈长东俊脸微红,作势要夺过来,却被丁逸牢牢攥住:“礼物既收,概不退还!”
正好今天羽绒服里穿的是一件尖领羊绒毛衣,便支使了沈长东给自己戴上,并把链子的长度调整好。摸着凉凉贴在锁骨下方的坠子,丁逸笑问:“今年过年收了不少压岁钱吧,这么大方。”
沈长东不屑:“你以为我是你呀,你这小地主婆,我上学期翻了好几部电影的酬劳,都被你戴在脖子上了。”
原来他所谓的那笔钱有用途就是这个,丁逸心中甜丝丝的。
正陶醉着,沈长东拉她一下:“绿灯了快走吧,人家还等着喝粥呢!”
买了粥回到医院,发现魏华靖也在病房,手里还拿着外衣,显然是刚到。魏华靖一边把衣服挂在架子上一边乐:“呵呵,丁逸这个小蛮女简直是个小灾星嘛,我第一次见她,也被弄得胳膊吊在胸前好几天,不过只是软骨挫伤,没你严重。”
丁逸闻言羞愤交加,无奈魏华靖说得是事实,发作不得,当下装作给和田盛粥不去理他。
魏华靖见取笑丁逸没有效果,又转向和田:“和田家的二公子居然也有今天,什么样的情形会让你出事故?你中学不就是专业赛……”
“魏华靖,你能不能别再幸灾乐祸?我现在头疼得厉害!”任是好脾气的和田也无法再忍受这个人的尖酸刻薄和落井下石。病人最大,魏华靖只得摸摸鼻子说去为他叫医生。
见魏华靖吃瘪,丁逸心中暗爽,心情大好地端粥给和田吃,瞥见一边沈长东正在发呆,就喊他:“快过来一起吃吧,趁魏华靖回来之前咱们把粥喝完,一丁点儿都不留给那个小人!”刚才见到鱼片粥香滑嫩软,就一次买了三人份,现在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间,他们有两顿饭没吃了。
和田出院后,因为手臂骨折生活极不方便,丁逸出于内疚便常常提了食物用品之类的东西去看他。见他常常需要侧着身子,用一只右手打字,便自告奋勇提出帮忙。
和田要录入的多是一些报告数据,行业她不熟悉,打出来的虽是中文她也看不懂。还会代他发一些中文的电子邮件,是关于和田家电子产业在中国的管理运营情况,这个丁逸基本上都能看懂,所以惴惴不安:“我觉得你还是找秘书来做吧,我这算不算涉足商业机密。”
和田莞尔一笑:“就算是商业机密,你又不是竞争对手,知道了又何妨?”
丁逸眼珠一转:“你就不怕我把这些消息卖给你们的竞争对手?”
和田笑意加深:“你会吗?”
她是不会,就算她真的拿去卖,哪家企业敢相信她这么一个女学生?这就是穷人戴钻石也会被当成玻璃的原理了。
和田接着又道:“不过让你帮忙,也着实辛苦了,我没把出车祸的事情告诉日本那边,对外一直讲是在家赶报告,怕秘书见到我会泄漏风声。”
丁逸连忙说不客气,点头道:“你是怕他们担心吧,这么大老远的飞来一趟看你,是挺麻烦。”
和田看着她笑笑,如果被他们知道,麻烦那是必然的。
他没想到的是,麻烦不仅来了,居然还来得这么快。
这天下午丁逸没课,便把从图书馆替和田借的两本书给他送过去,给她开门的是一个年轻女孩,丁逸第一反应就是:“糟糕,走错门了!”连忙侧脸看看门牌号,没错呀。
那女孩看着她也有些错愕,问道:“请问您找谁?”语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
这时屋子里又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在讲日语,接着便是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和田出现在门口:“雅子你进去吧,她是来找我的。”
女孩侧身让开,丁逸换鞋进屋后,发现客厅沙发上端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西式休闲套装,虽然能看出来不再年轻,容貌仍然颇为秀丽,皮肤白皙,几乎不见什么皱纹。女子见到丁逸后优雅地起身,眉眼弯弯地看向她。
丁逸正在犹豫着该怎么称呼,关好门的和田已经走过来向她介绍:“小逸,这位是我的母亲,母亲,她叫丁逸,是我的好朋友,还有旁边这位深井雅子,是我母亲的生活助手。”
问过好之后,和田夫人招呼大家落座,笑盈盈看向丁逸:“真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又转向和田用日语说了几句话,和田看了眼丁逸,用日语回了母亲两句,接着用中文道:“妈妈,丁逸不懂日语,咱们还是讲中文吧。”
丁逸偷偷松了口气,他们再讲几句鬼子话,她都想拍屁股走人了。屋子里一共四个人,三个讲日语,只有她跟聋子似的,人家骂她她说不定还在傻乐,丁逸不会吃这种亏。
好在和田的话还管用,接下来大家都讲中文,和田夫人和雅子尽管有时候会犯语法错误,交流起来还是没问题的。
和田夫人有一种很强的亲和力,轻声细语地十分擅长诱导别人讲话,而她似乎对丁逸很感兴趣,总是很温柔委婉地问她一些私人问题,丁逸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没过多长时间就把自己那点破烂事儿倒的差不多了。和田夫人被她逗得不时发出轻笑声,连声夸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的女孩。”
很多事情和田也是第一次听说,听得津津有味,和田夫人看向眼光从来没有离开过丁逸的儿子,打趣道:“那次你勤练了一年的散打,莫非是要对付小逸?怎么样,现在赢回来没有?”
丁逸闻言忙道:“那是小时候没事瞎闹的,我是投机取巧才占了点儿便宜,我妈妈早就不让我再跟人比试了。”原来他练了一年的散打,真够狠的,还好她早就表明了态度。
和田夫人点点头:“我就说嘛,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谁忍心下手。我这个儿子,虽然有时倔了些,骨子里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
丁逸忽然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儿,感觉有些怪异,可气氛明显很其乐融融嘛,这时,一直低眉顺眼坐着的雅子忽然站起来,要求到厨房准备饭菜,原来和田这几天一直叫外卖吃,早就吃伤了胃口,此刻来了人做家乡菜,正是求之不得。
丁逸欲起身告辞,被和田和他的母亲执意挽留,要她一起吃了晚饭再走。有了上次经验,丁逸不敢再说自己不习惯吃日本料理,那雅子看起来一副很能干的样子,万一人家连中餐也会做,自己推辞不成反而给她添麻烦,多讨人嫌,只得留下吃饭,沈长东下午有课,来找她应该也不会太早。
出生在社会主义国家,丁逸具备人人平等的意识,不能像那两个资产阶级母子一样闲闲坐着等吃饭,丁逸摩拳擦掌打算帮忙,和田夫人也只是客气一下就默许了。
来到厨房,丁逸发现雅子正手脚麻利地忙活着,看她进来似乎有些吃惊,丁逸连忙祭出尚方宝剑:“和田夫人让我过来帮忙。”
雅子看她一眼不再说话,丁逸看着摆满了食物的台面,正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雅子忽然开口说话了:“我今年刚从东京大学经济管理系毕业。”
丁逸一愣,原来她在做自我介绍,和田家真是财大气粗,夫人的生活助理都要名校毕业生。
“我们家是做食品生意的,同和田家族是世交,我父亲跟和田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哇塞,原来雅子也是个千金大小姐,失敬失敬,看来这个生活助理弄不好只是兼职,不过雅子跟自己说这些干什么,难道她脸上写着“我很八卦”?
丁逸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雅子看着她说:“虽然你比我漂亮,和田英松也喜欢你,但最后嫁给他的将会是我。”
丁逸呆住了,这误会大了点儿吧,她目前的身份还是沈某人的女朋友呢,谁嫁给和田,跟她有关系吗?
难怪刚才跟和田母子说话的时候,怎么感觉那么别扭,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卷入绯闻当中了!绯闻耶,绯闻对象还是豪门公子,怎么看怎么像言情小说的桥段,她明明是勤奋上进、致力于学业、立志于要为祖国四化建设奋斗终身、五讲四美三热爱的——时代青年好不好,怎么能被资产阶级流毒腐蚀,不行,绝对不行!
看着丁逸表情变化不定,雅子以为她被自己的话镇住,乘胜追击道:“其实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带来的只有不幸,我的一个长辈就是这样,她现在的情况,很糟糕。”雅子语气仍然低柔,最后两句俨然已经带有几分哀伤,看来她的这个长辈应该是很亲近的人。
丁逸对温柔的人向来最没有抵抗力,雅子若是大声对她叫嚷,她一时生气弄不好还会捉弄她一番。但是雅子她把自己当成情敌,却是这么平心静气地同她讲事实,把她带的也平和起来。
于是丁逸正色对她讲:“你放心,我在中国过得好好的,不会跑到你们日本去攀高枝的。”末了看到雅子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调皮问一句:“你怎么知道我若嫁给和田,就一定不幸了?和田夫人似乎对我印象不错哦。”
雅子扫了她一眼,丁逸觉得那眼神里有怜悯,似在看白痴,只听她轻轻道:“和田伯母喜欢和和田伯父赌气,过两天伯父赶来道歉她的气也就消了,自然不会再同他拧着。”
敢情雅子是和田老先生的儿媳人选,和田夫人和他吵了架,就抓起自己这个送上门的傻丫头做武器,还顺便笼络了儿子。等人家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了,自己这个临时道具也就退出历史舞台了。若是和田和自己真的郎有情妹有意,坚决不肯退出,说不定老夫妻俩还能联起手来棒打鸳鸯,到时候,一场现代版跨国版的苦情戏也将隆重上演。
丁逸觉得自己理解透彻雅子的意思了,可是雅子真的就那么沉着冷静胜券在握?若是如此,她何必浪费口舌点化自己这个可有可无的小人物,看到情敌受虐不是更开心,又或者她是慈悲为怀不忍心自己往火坑里跳?
总之,事情很复杂,大家族的事情尤其复杂,丁逸觉得自己上好的脑袋瓜不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对于粘粘乎乎说不清道不明的情况,她只用一招——釜底抽薪。
蹦蹦跳跳回到客厅,丁逸举着自己的手机笑道:“和田伯母,真的太不巧了,我的恋人(怕说男朋友会被她误认为男性朋友,外国人面前,还是说明白点儿好。)今天来看我,现在已经到学校了,我不能让他等太长时间,现在要告辞了,真是不好意思。”
二十八
回学校晃了半小时后沈长东才赶到,丁逸边吃饭边将和田家发生的事对他讲了一遍,沈长东听她叽叽咕咕讲完,说道:“这样的家庭,外人听起来像是小说一般,个中滋味却未必好受,和田也不会是个简单的人。”
丁逸深以为然,不过二十岁的少年,一边搞研究一边搞管理还要抽空应付爹妈以及爹妈选中的准儿媳,又怎么会是普通人能做到的?这个小日本还真是精力充沛呀,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早年所受的精英教育有关。记得初次见面,他抨击中国教育现状,抨击中国孩子不能吃苦耐劳,对自己国家的一切都十分自豪,日本的青少年是否都能被教育的如此成功她不知道,但至少现在的和田充分证明了他自己的优秀和出色。
丁逸忽然踌躇满志:“我们一起努力吧!”
大一的下学期,其实并不需要太忙的,至少不像上学期一样。因为丁逸的转系申请已经被批准,大二她就要转到电子系了,本学期也就成了她在汽车系的最后一个学期,这样一来,有些专业课也就没有必要太过用功学了。
不过人有一种很奇怪的心理,就是如果有某样东西,原来你已经和它朝夕相对,甚至准备好要与之终身为伍,忽然因为某些变化,它在你未来的日子将再也不会出现,和你永别,这时就算你之前不喜欢它,甚至讨厌它,在最后相处的日子里都会觉得依依不舍,甚至会感到悲伤。
面对汽车系的专业课,丁逸就是这种心理。看着上学期几乎被自己翻烂的课本,回忆起那些熟悉的内容,以及终于弄懂一个问题时的喜悦,都有一种不舍的感觉。一书一世界,这些书之于丁逸,就像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空间一样,里面有她熟悉的门径,却有更多未曾发掘的角落,这些角落到底还埋藏着什么,自己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也因此,丁逸这学期干着在别人眼里很怪异的事情,那就是她尽可能的选了一大堆汽车系的专业课,并坚持去上,其中机械制图和机械零部件绘制期末时还拿了全班的最高分。本来这样的学习只为了心中那一分的不舍,但谁料多年以后,正是因为大一一年的机械背景,丁逸在科研项目中能胜任很多别人无法完成的工作,不过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与此同时,沈长东也日渐繁忙,新生的过渡期过后,他在校学生会和话剧团的工作量都猛然增大了许多。话剧团是M大的十佳社团,每年都会至少出台一部年度大戏在学校公演,如果演出反响好,还会到其它兄弟院校巡演,同理,也会有别的院校把好戏搬到M大来演出。毕竟是学生社团,时间和经费都十分有限,排一出戏不容易,多演几次既饱了各校学生的眼福,也扩大了剧团的影响力。
不过这个圈子并不涵盖北京所有的院校,因为很多理工类学校不擅长此道,或者有类似爱好的学生不多,再或者就是大家都太忙,没办法抽出太多时间来排戏,总之这个小集体也不过十几家院校而已,而这其中,并不包括A大,因此丁逸常常来M大蹭戏。
丁逸不喜欢看越来越速成,越来越商业化的电影电视,对话剧却情有独钟,总觉得话剧舞台上那种夸张的表演手法,更能淋漓尽致的宣泄出人物内心的感情,更直接,更畅快。而面对面的舞台演出,没有剪切不能喊停,让演员演出的难度加大,对他们演出的实力要求更高——丁逸向来佩服有实力的人。
比起名家名角,学生们自导自演的话剧,也更加清新活泼,且只博掌声,不收门票,完全排除了商业化的可能,堪称一片净土。
今年的活动由龙头老大中戏率先拉开帷幕,他们今年的作品是莫里哀的《斯卡班的诡计》,在很多学校已经演出过,反响非常之好,据说有人已经跟着他们的剧团连着看了好几场。在M大演出的时候,因为礼堂不够大,来晚的同学甚至只能在门口站着看。
丁逸激动地跟着沈长东混进预留的位置,前后左右一看:哇塞,全是美女!于是羞羞答答地问沈长东:“这里是不是专门给美女留的位子,嘿嘿,你觉得我够格吗?”
沈长东白她一眼:“这是话剧团成员专区。”
丁逸暗自吐了下舌头,想想自己是个冒牌的,还是低调些比较好,当下老老实实坐着等戏开场,沈长东并不能陪她看戏,他要到后台帮忙,暂时充当服务人员。
演出果然精彩之极,尤其是剧中主角男仆斯卡班的扮演者,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女生,中戏学生年龄参差不齐,那女生看起来有三十来岁了,可是反应非常机敏,每次想出一个好办法,灵活的大眼睛真就像狡童般闪着顽皮的光芒,声音洪亮妙语如珠,博得彩声一片。剧本也被改编的活泼有趣,很多台词如拔剑时喊的“我劈不死你!”都像后来电影《河东狮吼》中比划着手势说的那个“鄙视你!”一样,在校园中广泛流传开来,不过丁逸觉得前者更有气势。
沉浸在演出中的丁逸,是浑然忘我的,可坐在她旁边的人显然和她的状态不同。那人在座位上似乎极不安稳,不停的动来动去,不时能碰到丁逸,丁逸见是个女生,就往旁边挪了挪没理她。
过会儿那女孩弯腰捡东西,起身时胳膊肘子拐了她一下,正拐到丁逸肋下敏感处,疼痛异常,丁逸恨恨地瞪过去,发现这个女孩她认识,就是在沈长东宿舍楼下见过的那个恐怖分子,叫什么古丽的,真是冤家路窄呀!
看她丝毫没有道歉的意思,丁逸正要发作,周围又是一片叫好声,看看台上快到高潮处的演出,丁逸深吸了一口气:忍住,看完戏回头再算帐也不晚。
见丁逸闷声不吭继续看戏,古丽更加得意,和她另外一边的女生,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什么,还间或扭头看一下丁逸,轻笑几声。
演出终于完美谢幕,丁逸长舒一口气,拍拍旁边欲转身离开的古丽:“走,咱们出去聊聊。”
从礼堂侧门出去,是校园的小道,旁边是一片小树林,此刻天已经完全黑透,小道上的路灯照不到树林深处,里面黑黝黝的不可辨物。
面对面站着,古丽神情倨傲:“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的?”
丁逸看她一眼:“你不觉得自己应该向我道个歉吗?”
古丽呵呵笑道:“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那个位子也不该是你坐的吧,我们自己本校的学生有很多还站着呢,你鸠占鹊巢不觉得可耻吗?”
这话乍一听还挺有理,脸皮薄的人可能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可丁逸是谁呀,那是没理也能赖三分的,情敌当前怎肯示弱,于是皮笑肉不笑道:“好个鸠占鹊巢,你到底是气我坐了礼堂的位子,还是生气我占了沈长东的女朋友这个宝座?”
见古丽一脸被说中心事的气极败坏,丁逸继续刺激她:“不过我告诉你,你生气也没用,沈长东是我的,过去是,现在是,以后还是,除非我不要他,否则你这辈子休想!”
扭头看到话题的主人公向这边走来,丁逸欢快地笑一声过去挽着他:“你可过来了,今天的戏真精彩,你都没陪我看!真讨厌!”声音又娇又嗲。
沈长东心怀疑惑地摸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看到旁边眼角含泪看着他们的古丽,有些吃惊:“古丽你怎么了?怎么还在这里,老江刚送走中戏那帮人,说一会儿集体出去吃饭,正到处找你呢。”
古丽声音有些委屈:“那你呢,你不一起去吃饭吗?”
指指丁逸,沈长东说道:“我就不过去了,还要送她回去。他们在西门集合,你赶紧去吧。”
古丽无奈,只得转身离开。沈长东在她走远后问丁逸:“你们发生什么事了吗,她怎么哭了?”古丽号称穆斯林恐怖分子,充分说明她绝对不是一个软弱的人,别说哭,她跟人争执时连下风都不曾落过,不过如果她的对手是丁逸,那就又另当别论。
见丁逸一脸不以为然的样子,沈长东叹了口气:“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又何必穷追不舍?”
丁逸错愕:“你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就断定是我穷追不舍?”
“我还不了解你吗,是不是还在为上次古丽大声冲你嚷嚷生气?我都跟你说了她就那性格,你又何必非要找回来。”
丁逸一把丢开他:“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又凶又小气的人?你凭什么以为不是她先欺负我!”
“古丽这个人,虽然脾气不好,心眼儿并不坏……”
“那你就是说我心眼坏了?沈长东,认识这么多年,原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坏蛋!”丁逸语气冰冷。
沈长东有些着急,赶忙去拉她:“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觉得你这种针锋相对的性子,将来迟早要吃亏……”
“我吃不吃亏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见他这时候还在说教,丁逸生气之下口不择言。
沈长东似乎也有些动怒:“丁逸,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丁逸冷笑:“是呀,我就是这么一个无理取闹的人,你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我,你觉得谁不无理取闹就找谁去吧!”说完就转身快步走开。
来到西门车站,丁逸站在站牌下等公车,眼光瞥到不远处跟过来的沈长东,心里烦躁异常,于是上前一步拦住刚好到达的一辆出租车。
上车后丁逸正要关门,车门被人扳住,丁逸看着他:“放开!”在里面拼命往里拉车门,无奈她是坐着,手臂使不上劲儿,几下就败下阵来,被沈长东拉开车门也挤进了后座。
懒得再折腾,丁逸只扭过脸不搭理他,司机看丁逸不再说话,知道是碰上了吵架的小情侣,问了目的地就自顾自地开车。
一路无语,下车后丁逸就大步往前冲,结完帐后沈长东快跑了几步赶上,一把拽住:“你到底在气什么?”
“我在气你自作聪明,其实你就是一个笨蛋!十足的大笨蛋!”再也憋不住,丁逸终于吼了出来,还好处地偏僻,周围行人不多。其实丁逸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不高兴的话她会发火会揍人,可一般不会跟人赌气让自己受内伤,可今天的事情她就是觉得憋屈,又不屑于向沈长东解释当时的细节,可即便如此,他怎么可以帮着外人说话,怎么可以反过头来怪她?
到底相处过十几年,沈长东再迟钝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真的误会丁逸了,他试探着问:“其实,今天是古丽先挑衅的对不对?”
丁逸只冷冷的看着他,一声不吭。
“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我立场不坚定,可是,打个比方说吧,一个家长若是见到自己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不管起因如何,他能训斥的只能是自己的孩子。”
丁逸听后怒声道:“真不要脸,你是我的家长吗?”不过语气里已经没有那种冷冷的感觉,沈长东也感觉到了,赶紧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
丁逸挣扎了几下发现挣不脱就放弃了,沈长东凑在她耳边继续说:“其实你完全不必跟古丽计较的,真的,你什么都不用做,她也永远胜不了你,就像我没必要同和田计较一样。”
沈长东的声音低沉轻缓,说出的话却是那样的笃定,似乎在说服丁逸,也似乎在说服他自己。
丁逸也被他这种笃定感染,抬头一看,夜空里居然闪烁着明亮的星星,天上有星星,明天应该会是个晴天吧。
二十九
系里的女生节,男生们请女生吃饭,并商量着要给女生宿舍买礼物,征求她们的意见,最后一致选定了体重计——几乎每个宿舍都有处于减肥进行式的女生。
晚上还租下了多功能厅办舞会,不仅要求系里的每个女生都要参加,还利用各种宣传手段招揽外院系甚至外校的女生。
看到校园里醒目的海报,杨璐璐对大家笑道:“看到没有,荷尔蒙乱飞呀。”不过看在他们煞费苦心的样子,大家都还是决定去捧捧场。
没想到他们的工作效果相当显著,到场的女生还真不少,几乎等同于男生数量了,多数从是周边文科院校拉拢过来的,看来A大的男生,还是有一定吸引力的。
男生们明显比较兴奋,平时邋遢的,变得干净利索,平时懒散的,此刻也挺直了腰板,平时寡言少语的,正在练习如何同陌生人说话,平时言行粗鲁的,在努力如何表现的更加绅士,总之大家个个都跃跃欲试的样子。
但还是有脸皮薄的男生,不好意思跟陌生女孩主动搭讪,选择邀请熟悉的本系女生,丁逸也被拖着跳了几只曲子。
刚回到座位拿了杯子喝饮料,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以为是沈长东,丁逸一只手掏出电话按了接听键就说:“不是跟你说了今晚有舞会,我回去再给你打吗?”现场很吵,她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说话。
对方似乎有些吃惊,回道:“你晚上要给我打电话吗?”不是沈长东,丁逸暗骂自己乌龙,都是这环境闹的,吵吵得她也急躁起来。
出了门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丁逸连声道歉,对方呵呵笑道:“没关系,这是难免的。”原来是和田,自从那次回来,丁逸就没能再抽出时间看他,连忙询问他病情如何。
“我早就痊愈了,前两天回了趟日本,你现在有空吗?我就在学校,咱们出去喝点东西?”
想到自己和他的绯闻问题,丁逸有些犹豫,可毕竟和田也算是一个要好的朋友,许久没见,人家还因为自己受过伤,丁逸无法推辞,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反正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和田果然已经全面康复,精神抖擞,身材挺拔如夕。咖啡馆里,丁逸点了杯橙汁陪他聊近况。
和田说话言简意赅,有时候还颇有些冷幽默的样子,跟他聊天总是很愉快的。
和田不经意提到了沈长东,丁逸对他说:“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和田不明白,丁逸就对他讲述李白的《长干行》,“其实也就是很小就认识,然后一起长大的意思。”还举个例子:“你和雅子家里是世交,那你们肯定很早就认识了吧,也就可以称为青梅竹马。”
和田皱眉:“我听你讲的意思,青梅竹马是用来形容恋人的吧?我和雅子并不是恋人。”
丁逸不知该回答他什么,总不能对他说虽然她不是你恋人,但将来会是你妻子吧。包办婚姻呀,丁逸对他无限同情,可怜的孩子,看来俺们这里不见得比你们发达,却远比你们自由。
和田目光灼灼:“雅子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有喜欢的人了。”
丁逸被他看的心怦怦直跳,呵呵傻笑:“真巧,我也是。”
和田送她回宿舍的时候,迎面正碰上胡佳和赵晓冬携手走过来,两人先冲她打招呼,接着好奇地看向和田,丁逸简单为他们介绍了彼此。
和田送她们到宿舍楼下告辞后,老大赵晓冬笑得含义莫名:“小丫头不老实呀,大晚上跟这么一个帅哥压马路。”
丁逸连忙喊冤,声称只是纯洁的朋友关系,吵吵闹闹来到宿舍,扯了半天丁逸才想起来还没给沈长东打电话,于是七手八脚洗漱完毕就上了床,抱着电话把头埋在被子里进行每日交流汇报。结束后丁逸掀开被子,发现眼前还是漆黑一片,大惊:“谁在外面又给我加了一层?”
被杨璐璐当头敲了一下:“笨蛋,熄灯了!”
也许是过节的缘故,也许是晚上舞会太热闹让大家有些兴奋,不知是谁起的头,七嘴八舌又开起了卧谈会。
女生宿舍里,爱情是永恒的话题,作为寄托爱情的载体,男生们被讨论的频率也很高,大家兴高采烈点评众草,当然,被提名的男生长相和能力都要过得去。
说起理想中的男生,赵晓冬感叹:“不知道是不是视觉疲劳,我现在特别不喜欢学理工的男生,他们除了画图表做试验还会干什么,你们知道吗,那个陈绍在平安夜居然上了一整晚自习。”
杨璐璐扑哧笑了:“人家孤家寡人一个,为什么不能平安夜上自习?我敢打赌,老大你若是肯送他点秋天的菠菜,他明年肯定不会再去。”
赵晓冬不依:“我觉得陈绍还是跟你合适,一对儿牛人呀,微积分老太那三百道不定积分,听说他是做完了的,你又是韩老太的得意弟子,她肯定乐意为你们保媒,就这么着吧。”
丁逸大叫:“老大你不厚道,都上学期的事了,你居然还提那三百道题?想起来就头疼,我累个半死才做了一百多道,韩老太说当时她的老师要求做五百道,真的假的呀?”
胡佳接话:“韩老太是学数学的,自然有时间做,我们可还有那么多课,别的都不要学了吗?”
杨璐璐开着应急灯呼啦呼啦翻杂志,有些不耐:“姐姐们,你们大晚上的就聊这个呀,太没劲了吧,胡佳你还没说过呢,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赵晓冬和丁逸丝毫不介意话题被打断,马上也兴奋问道:“是呀,听说你们上海女孩子,最会选老公的,你准备选个啥样的?”
这种类型的话题,胡佳一般选择做倾听者,大家对她的想法都有些好奇。连声催促之下,胡佳才慢慢说道:“光说有什么用,就算我说喜欢什么样的,也不见得就有,有了也未必能得到,何必空想。”
丁逸不以为然:“如果有目标就不是空想,事在人为嘛,什么样的男生会确定得不到?”
胡佳吃吃笑道:“有主儿的男人我就得不到。”
丁逸奇道:“原来喜欢有妇之夫呀,这个不好玩,你还是选个单身的吧,说吧,无论是谁,我帮你抢!”
赵晓冬马上接口:“对呀,我发现丁逸身边的男生还真都不错,你家小沈就不用说了,那魏华靖就是闪闪发光的生物一只,今天这个叫什么和田的也是个极品。”
杨璐璐摇头:“魏华靖是太过典型的白马,他又很善于利用自己的优势,这样的人如果家境平凡尚可,偏偏又是出自能呼风唤雨的魏家,我要是家长,肯定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太没有安全感了。那个和田更没谱,只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还是个日本人。”
丁逸惊奇:“哇塞,杨璐璐,如果我没记错,你还不到二十吧,怎么都开始想选女婿了,再这样清心寡欲下去,你确定你能有机会生女儿?”
杨璐璐丢下杂志正要反驳,胡佳轻声说道:“我同意璐璐的看法,丁逸,你真是有福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在合适的时候碰上合适的人。”
于是,接下来卧谈会就变成了丁逸的批斗大会,总之大家认定,如果她和沈长东发生什么变故,肯定是丁逸负心薄幸,大家一定不会原谅她云云。逼得丁逸最后忍不住大喊:“你们到底是谁的室友!”真是的,沈长东不就是帮着干些活,请她们吃几顿饭而已,她丁逸难道只值这些?
杨璐璐冷冷抛出一句:“如果不是他做了这些,你的价值可能是负数。”天妒红颜呀,寡不敌众的丁逸彻底无语。
自习室里,丁逸在发现旁边男生第五次扭头看向她欲言又止后,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同学,你是有事情要问我吗?” 要不是他旁边还坐着个女生,两人似乎一起的样子,丁逸还真怀疑又有人要向自己搭讪了,沈长东忙着排话剧不能总陪她,此类情况最近时有发生。
那男生先是稍微一愣,马上笑道:“对,你现在有空吗?我们出去聊聊,在这里怕影响大家。”笑容坦诚真挚,旁边的女生也冲她点头微笑:“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坐下来聊。”
那两人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不太像本届的学生,丁逸从未见过他们,不过略微有些好奇,就在教学楼外僻静处找了椅子坐下。
有些奇怪的是,只有男生陪她坐下来谈话,女生则状似随意地在周围走动,直到谈话结束,丁逸才对此恍然大悟。
还是一样地打饭吃饭,一样地上课,一样地上自习,表面的丁逸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现在的内心活动堪称翻江倒海。
挣扎了许久,丁逸终于拨通了和田的电话,听到对面略带惊喜的声音,丁逸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最近比较有空,哪天请你吃饭吧,叨扰了那么多顿,也该回请你一次了。”
环境幽雅的餐厅里,和田精神状态很好:“真是想不到,你居然会主动约我出来,我很开心。”
看着他笑得开怀的样子,丁逸忽然有些心虚,不过马上虚张声势道:“我有那么好心吗?今天可是鸿门宴,你吃了我的饭,可是要帮我忙的。”
和田笑道:“什么忙?丁大小姐也有做不到的事情吗。”轻松的氛围让和田也放松很多,看着在一开始略有些拘谨的丁逸回复到平时的霸道样子,他忽然感到很开心,第一次感觉到,被女孩子要求帮忙,竟是那样的快乐。
“我们同学都参与了不少社会工作,我一直没找到合适的,能不能在你这里开个后门?比如帮忙整理个资料什么的,你知道,太高深的我也干不来嘛,嘿嘿。”
和田想了想说道:“学生从事社会工作,原则上是跟自己专业能够相关最好。和田集团在中国这边有一家电子器材公司最近需要重组上市,很多案头工作要做,我最近一直在忙这个,虽然对你不见得有用,不过也能了解到一些行业内部知识,不知你原不愿意帮忙?”
丁逸喜出望外,没想到事情能这么顺利,不过面上不露声色,故意调皮道:“帮忙可以,不过工资要照付哦,呵呵,我接了!”
跟和田接触的越多,丁逸就越佩服这个人,他似乎有着无穷无尽的精力。白天,他奔波于学校和公司大楼之间,晚上要么和助手在公司加班,要么回到公寓整理材料。丁逸如果得空就会跑过去帮忙,往往头一天很晚的时候,和田看宿舍快要熄灯就送她回去,第二天丁逸再过来,发现工作进程已经前进了一大步,那种速度,让丁逸几乎怀疑他是不睡觉的。
丁逸忍不住问道:“你是超人吗?为什么这么拼命?”
“哪里有真正的超人,我从小就这样生活,已经习惯了。记得我爷爷告诉我,他是和田集团的创始人,他说其实每个人生下来都是差不多的,智力差距也不会太大,能否成功,关键看他的努力程度。”
这是和田第一次主动提到他的家族长辈,丁逸好奇道:“你的爷爷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吧。”
和田点点头:“他是个意志坚定的老人,垂暮之年都坚持早晚练剑,一辈子坚持洗冷水浴。爷爷对我父亲和叔叔们要求非常严格,他的某些做法在你们中国人看来可能是不近人情,我的几位长辈和我哥哥,每天要做的事情比我还要多很多,我其实是个最不务正业的人。”
“你这样的都叫不务正业,那我是不是不用活了?”丁逸唏嘘,虽然她一直排斥抵触日本这个民族,但也深知他们这样的一个小国家,二战之后能够迅速崛起成为世界第二经济强国,必定有他的过人之处。他们的那种顽强拼搏的奋斗精神,那种自强不息,那种坚忍,以及强大的民族凝聚力,都是我们一直提倡,但是在行动上却远远不如的。
看着丁逸一脸严肃,和田开玩笑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再说你是个女孩子……”本来下意识的想用手碰碰她的头发,在丁逸抬眼的瞬间,却忽然感到她的面庞嫣然动人之外,另有一种凌厉的光辉,令他一刹那间不敢逼视,于是伸出的手作势从桌上拿了样东西。
丁逸盯着他不满道:“女孩子,女孩子怎么了?”
和田呵呵笑道:“女孩子,中国的女孩子,也是很厉害的,这点我早就领教了,在被摔个大马趴后。”
丁逸终于不再绷着脸,扑哧笑了出来:“你怎么还惦记这事儿。”看看和田再看着一样东西发愣,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呀?”
“日本使馆的邀请函,周五晚上在大使官邸有个小型舞会,我没有舞伴,正在考虑要不要推辞。”说完用漂亮的眼睛看向丁逸,似在期待着什么。
丁逸眼帘低垂不去看他,语气却轻松:“大使亲自做出的邀请呀?不去多可惜,你可以随便在公司里请一个呀,你的秘书小姐肯定乐意去的。”
“她去不大合适,小逸你愿不愿意陪我去?其实这也算社会活动的一种。”和田终于缓缓开口相邀。
三十
周五的晚上,好容易等到宿舍人都出了门,丁逸鬼鬼祟祟掏出从和田那里勒索来的小礼服换上,然后对着镜子慢慢化妆。他奶奶的,这是何苦,丁逸恨恨地换上高跟鞋,忽然很想自己踹自己两脚。
刚才沈长东打电话说因为排练,大概晚上8点多才能赶到A大,她就马上说让他不要来了,说自己今晚要上自习,让他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再过来。说的似乎冠冕堂皇,丁逸却难免心虚,除非必要,她很少向沈长东撒谎,但是她总不能直接对他说:“你不用来了,我今天要陪和田参加舞会。”那样她自己听着都要疯了。
可是这样说谎,她又觉得自己很卑鄙,真是要多别扭有多别扭,丁逸的小宇宙快要爆发了,等会儿到了什么劳什子官邸,非要吃够本不可,顺便把那个害人精和田的脚骨踩成粉碎性骨折。
一路上,丁逸看什么都不满,见什么都心烦,凭什么呀,北京城最好的地段,都被划出给各国使馆做人家的领地,寸土寸金的地方,让人家拿来盖小洋楼,不是一般的浪费。
进门又要几道关坎,被武警拦下盘问——中国的武警,凭什么给小日本看大门?还有那一帮点头哈腰的小鬼子们,见了面就叽叽咕咕说日语,弄得她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个自讨苦吃的傻子。
“放轻松,他们都在夸你漂亮呢。”看着脸皮绷得紧紧的丁逸,和田轻声安慰。
反正她现在跟个聋哑人没什么区别,丁逸索性心一横——管他呢,看来今天不可能有什么收获了,就跟着和田混吧,他让做啥就做啥,吃饱喝足就走人。
这个是什么什么省的官员,那个又是什么公使衔参赞,再一个又是什么集团的总裁,听着和田用日语跟人家说话,再用中文介绍给她,丁逸自己都觉得累。可是想到杨阳跟她谈话的内容,丁逸只好打叠起精神微笑应付,我笑,我笑,我迷死你个小日本鬼子!可是,他们说的话她却都听不懂,即便有几个与会的黄毛老外讲的是英文,那又能怎样,她的英文听说也还没好到能流利对话。
大使和夫人开舞后,大家都缓缓滑入舞池,随着和田娴熟的舞步,丁逸行云流水般地舞动起来。
和田在她耳边赞道:“你今天好漂亮,他们都说你很迷人,想不到你的舞也跳的这么好。”
那当然,自家老爹年轻时可是有名的舞会王子,不过据他反应,在大学里刚开始学的时候,他们多数只敢男生搂着男生跳,女生搂着女生跳,还好丁凤岭个子比较高,一般都跳男步。
饭也吃了,舞也跳了,回去的时候丁逸却若有所失,她这样做真的对吗?她能控制好一切事物的发展方向吗?会不会即便她真的按设想的努力了,才发现一切都还是徒劳,不仅没有任何成果,她还把别人和自己的生活都搞得一团糟糕。和田在一旁越殷勤热情,她就感觉越不舒服,内心充满了一种深深的自我矛盾,还有强烈的不自信,从而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回去的路上,和田还告诉她,他原定在中国待上一年的时间,现在要延期,因为他刚刚被任命为那家电子器材公司的总经理,研究课题一结束就要走马上任了。
得知这个消息,丁逸心情悲喜莫辨,只觉得在自己周围的茧子又加厚了一层。
自习的时候,沈长东看着丁逸手中一本叫《标准日本语》的东西,忍不住问她:“这是什么?你不是最讨厌学外语吗?日语应该不是必修课吧。”
丁逸正努力研究着平假名片假名,什么鬼东西,彷佛将汉字肢解了似的,听到问话头也不抬随口答道:“师夷长技以制夷嘛。”
沈长东“哦”了一声扭过头去,又随意问道:“昨天的聚会怎么样?”
“恶心死了,那帮人就会说鬼子话,我……”丁逸忽然发现了问题,抬头看向不动声色的沈长东,一脸尴尬:“你怎么知道的?”又觉得不对,指控道:“你跟踪我?!”所谓先发制人,就是这么个情况。
沈长东不说话,只面无表情的低着头,丁逸有些发慌了,拉他出去:“走,我到外面跟你解释。”
沈长东任由她拉着走,站定后平静地看着她,丁逸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我的社会实践内容,是帮着和田整理些资料,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我是说我昨晚出去。”不知道沈长东知道了多少,丁逸无法开口。
“我排完戏赶过来,碰巧看见和田送你回来,看见你一脸疲倦地往楼上冲,就没有打搅你,不过你打扮成那样,应该是聚会吧。”
他用了“打搅”这个词,丁逸忽然一阵心酸:“你相信我,我跟和田没什么。”
“好,我相信你。”沈长东答的很快,丁逸一愣,听他接着说道:“那你告诉我,昨天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
是呀,昨天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沈长东也未必会阻止她去,虽然具体原因不能告诉他,可不该连自己的去向都隐瞒,易地而处,相信自己也一定会很生气吧。丁逸忽然觉得自己才是个傻瓜,自作聪明的傻瓜,就像看话剧那晚她骂沈长东似的,沈长东应该原句奉还地骂回来。
可一向喜欢骂她教训她的沈长东,这次却没有开口,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她,连眉头都没皱。看着这样的沈长东,丁逸感到心惊,为了掩饰这种不安,她只有拉住他大声叫喊:“我不管,我承认昨天不该骗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可是你应该会理解我的,你相信我,相信我好不好?!”
看到她的大嗓门已经招来了围观者,沈长东叹了口气,反手拉住丁逸向学校外走去。丁逸被他拉住傻傻地走了很远,才想起来问:“我们干什么去?”
“看房子,爸妈要在北京买房子,就在这附近,我今天和房主约好了去看。”
接下来,两人忙忙碌碌,沈长东一直没再提起这件事,只在临走前对丁逸说:“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丁逸忽然感到脑子很乱,记得很早前沈长东就对她说过,任何人都不是万能的,她是不是高估了自己,是不是太不自量力?
接下来的日子,让她这种压力越来越大,课业本身已经很繁重,马上英语就要考级,还要兼顾日语,电子系大一的培养计划中有三门必修课,为了下学期转入电子系后能跟上进度,她现在就要有所准备,除此以外,她还不得不抽出时间去和田那里。
忽然一下子,丁逸觉得自己比所有人都忙,一天48个小时都不够用。于是在某一天,在接近期末考试的日子里,当丁逸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做不完预定的事情时,她失控了。
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做,明明知道很多课程没有复习,还有很多大作业没有完成,就是无法走出寝室去自习。她终日躲在宿舍里无所事事,躲在帘子后面发呆,因为她不知道究竟哪一件事更重要,哪一件要优先做。我到底在干什么?我到底该干什么?成了每日丁逸苦思不得解的迷。
很快的,宿舍里的几人就发现她的变化,原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小麻雀忽然变得沉默异常,原来早出晚归的自习狂人现在终日留守宿舍,原来白里透红的脸庞日渐苍白起来,原来一顿饭打上好几个菜的贪吃鬼现在甚至懒得去食堂,终日泡面饼干度日。
赵晓冬最先发难:“沈长东最近在干什么?他都一个多星期没来了吧。”
杨璐璐也皱着眉头问丁逸:“你们两个出什么问题了吗?是不是吵了架,你放心,说归说,沈长东要是敢欺负你,我们跟他没完!”看着泼皮霸王一样的丁逸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们感到心酸。
丁逸木然地摇摇头,丹凤眼里毫无神采,慢慢说道:“我们没有吵架,他可能在忙别的。”和田那里也好久没去了,他打了几次电话自己都推说没空,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现在应该也在忙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也有,可现在她的世界一片黑暗,可怕的是她还很自虐地享受这种黑暗,再多待一刻吧,她不想走出来,走出来以后就要面对很多事情。
正在电脑前坐着的胡佳忽然抬头看大家:“我想,我知道沈长东在忙些什么了。”
那是M大的BBS,在社团那一版,首页上是相依偎的一对少年男女,他们身着戏服看着镜头微笑。女的丽质天生,男的俊美无匹,宿舍里每个人都认出男的是沈长东,却不知女的是何方神圣,问丁逸,丁逸终于有了反应,表情不再是一潭死水,是古丽!这个该死的沈长东,看来他是活腻了!
看着丁逸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大家都有些担心,杨璐璐赶紧尾随而去——丁逸甚至连包都没拿。赵晓冬有些责怪地看着胡佳:“都这个样子了,你还给她看这么刺激的东西,万一激出点啥问题怎么办?”
胡佳平视着电脑屏幕,似在喃喃自语:“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好了就好了,不好,那也痛快。”
赵晓冬还要说话,宿舍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杨璐璐:“快点再下来个人,丁逸一到楼下就晕倒了,我们赶紧送她去医院!”
三十一
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沈长东那一脸的焦急和担忧,丁逸心里略安,扭头看到周围满眼的白色,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这里是医院吗?我怎么会在这里?”
看到她醒,沈长东减轻了担忧,开始发火:“大夫说你最近压力过大,还有些营养不良,所以贫血更严重了,你最近在干什么?居然把自己弄得营养不良!”
最近干了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干,有些心烦,丁逸瑟缩了一下不再说话。
沈长东叹口气,说道:“你舍友把你送过来的,她们现在回去上课了,大夫说你要增加营养,合理安排休息,那样就不用住院了。”
看看丁逸没反应,沈长东又说:“话剧昨天终于巡演完毕,以后我来这边房子住,也好方便照顾你了。”
提到话剧,丁逸忽然双目圆睁看着他:“你演的什么话剧?我都还没看呢,是不敢给我看吗?”
沈长东诧异:“在我们学校演那次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是你自己说没空来的,我为什么会不敢给你看?”
想起来了,的确是她说不要去的,不过还没完:“你和古丽的照片是怎么回事?哼哼,还发到网上去,召告天下吗!”
沈长东一脸疑惑:“什么照片?”
丁逸冷笑:“什么照片?别装傻了,明明笑得很甜蜜的样子,是定情照吧。沈长东,你要是想跟我分手为什么不直说,难道你以为我会缠着你?”
沈长东急切起来:“谁说要分手?!”
丁逸腾的一下坐起来,忽然感到有些头晕,又摔在床上,沈长东赶紧上前扶她,大声喊大夫,丁逸一把挥开他的手:“滚!你在这儿鬼叫什么,我还没死呢!”
丁逸再度挣扎着要坐起来,沈长东连忙帮她把枕头塞在腰后,并把病床往上摇,丁逸本想顺好了气破口大骂,可想到沈家伯父伯母待自己不薄,若是骂了沈长东,岂不是连他们也要遭殃,于是改口道:“沈长东你这个缺德鬼!(CC我让丁逸照你的话骂,嘿嘿)你都脚踏两只船了还不肯分手!难道还想逼我先说自己提要求?我告诉你,没门!”
沈长东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丁逸居然还没有忘记他们一开始的戏言,说谁先后悔对方可以提一个要求,若是没有她,自己还有必要要求什么吗。于是耐心解释道:“小逸,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不过我需要申明的是,我没有脚踏两只船,更没有想过要分手!”
丁逸依旧冷笑:“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自己BBS上看吧,恐怕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你们是一对儿了。”
这时医生听到喊声已经赶了过来,沈长东跟医生交代了一下,又嘱咐丁逸好好休息,看她将头扭过一边不理自己,叹了口气,不过还是匆忙离开了。
看着沈长东离开,丁逸忽然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医生在旁边被她弄得莫明其妙,要给她检查都无从下手,等到哭个痛快以后,丁逸心里舒服了很多,觉得无碍就要求出院。
刚到宿舍收拾好东西,手机就响了起来,传来沈长东气极败坏的声音:“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我现在在你们楼下,快点下来,我给你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缩在床上的丁逸探头往窗下一看,果然见到沈长东正在楼底下站着,旁边还有个女生,看到那个女生,丁逸心头火起,怎么着,示威吗?这对奸夫淫妇居然敢跑到她的地盘来撒野,当她是死人呀!
本来不待搭理沈长东的,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丁逸岂是好欺负的?既然来了,就让他们有去无回!于是抄起放在床前的羽毛球排就往外冲。
迎面碰上刚回来的赵晓冬,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丁逸,你这么快就好了?能打羽毛球?”丁逸胡乱答了一声就噔噔下楼。
沈长东看见丁逸女战神般怒火冲天地跑下来,心道不妙,赶紧说:“这里人来人往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找个僻静处吧。”
丁逸额头青筋突突直跳,可也知道在这里大吵大闹只会对自己不利,毕竟她才是在这里生活的人,于是暂时压住火气随沈长东来到一个僻静的小树林,右手拿着球拍,在左手上一扣一扣的,似乎一句话不对就要动手。
古丽站在原地不肯走,沈长东冷声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自己考虑好后果。”她这才不情不愿地跟上两人脚步。
看看周围似乎没有了被关注的危险,沈长东站定了对丁逸说:“我看到了那个照片,已经要求网管删除了。我和古丽分别在话剧《图兰朵》中扮演了男女主角,最后那一幕被拍下来发在网站上,我事先并不知情。”
“并不知情?那你今天把她带来是什么意思?”看看古丽,丁逸不依不饶。
沈长东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发现照片是古丽提供的,论坛上很多传播流言蜚语的帖子,查出IP也是她们宿舍的,她刚才已经向我道过歉,我要求她一起来跟你解释一下。”
原来还有帖子,丁逸心道我是没看到,你倒不打自招了,想那帖子上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于是好奇地看向古丽,这个女孩,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怎么就铁了心非要吊死在沈长东这一棵树上呢?
察觉到丁逸的注视,古丽有些羞怒:“好,我承认我自作多情,不过你也不要太得意,你不就是占了时间的优势吗?如果我们三个同时认识,你以为你能赢?结果你得到了却不珍惜,还出去勾三搭四,简直是不要脸!”
沈长东怒喝一声:“古丽,你乱说什么!”看看丁逸气得脸色发白,古丽精致的脸上泛出一丝笑意:“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日本豪门少奶奶的位子,吸引力不小吧?”
丁逸最近本来就为这几件事愁肠百结心乱如麻,如今闻得古丽都知道了和田的事情,一时只感觉脑子里的弦“嘣”的一声断了似的,心如死灰,她只冷冷地看着沈长东:“哼哼,好个无话不说的红颜知己呀,原来你还是不相信我,找她哭诉了?沈长东,算我白认识你了,咱们分手!”
说完苍白着一张脸扭头就走,沈长东急得要发疯,口里嚷着:“不是我告诉她的!”见丁逸丝毫不理会,赶忙上前几步拉住丁逸左臂。
“你个混蛋,快放手!”丁逸挣扎着,见挣不脱,就用右手挥舞着球拍照沈长东劈头盖脸地打下。
距离太近,每一下沈长东都结结实实地挨在身上没能躲过,他所能做的也就是缩着头躲开重要部位,尽量让丁逸的拍子都落在背上手臂上,饶是如此,沈长东白皙的俊脸上还是被拍子扫到几下,登时泛起红印。
丁逸羞愤交加之下的力道岂是常人能比,拍子打在肉上的嘭嘭声在空旷的树林里听起来煞是惊心动魄,回过神来的古丽开始尖叫:“丁逸你这个疯子,快别打了!”说着就要上来拉开他们,没想到沈长东和丁逸见她过来,一起朝她吼道:“你滚开!”
不过经她这一闹,丁逸倒是住了手,沈长东仍然紧紧拉着她不放,沈长东开口问不知所措的古丽:“这就是你所说的一定帮我解释清楚?古丽,你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古丽面色一僵露出惧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哀怨地看向沈长东:“你真的那么狠心?我做错了什么,我不就是喜欢你吗?”
沈长东皱着眉头:“你别再跟我扯这个,现在我问你,日本人的事,你从哪里听说的?”
古丽眼珠转动,正不知该怎么开口,只听丁逸冷笑一声:“够了,别在我面前演双簧了,我看见你们就恶心!沈长东你快放开我,不然我打你个半残!”嘴里说着,手里的拍子却迟迟没有再度挥下,这种单方面打人对方不还手的事情,实在无趣之极,丁逸心里更加烦躁,只想快快躲进宿舍整理一下心情。
沈长东看着面前的丁逸,神色痛苦,问道:“可不可以收回之前分手的话?”
丁逸此时正在气头上,斩钉截铁答道:“不行,我不想再看见你,我们分手分定了!”
沈长东仍然拉住她不放:“丁逸,我记得你是一诺千金的人,不会说话不算话吧!既然如此,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的诺言?”
丁逸立刻又想起那个答应被甩的一方一个要求的事,忍不住嘲笑道:“记得又怎么样?你该不会要求我再跟你复合吧?那样我还是能再度分手,你以为你很聪明?沈长东,我受不了你再把我当傻子看!”
沈长东神情落寞,摇摇头说道:“小逸,你那么聪明,我怎么会把你当傻子,我自己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我现在只有一个要求,你搬出去跟我住吧。”
此言一出,丁逸和古丽二人都如同被雷劈中一般呆在原地,半天丁逸才回过神来,怒极反笑:“沈长东,你是不是脑子被我打坏了?还是疯了?”
沈长东脸色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她们的反应。他先回头对古丽说:“你自己回去吧,以后不要再生是非,就不会有事。”古丽虽然很想留下来观看事情的后续发展,可她似乎又对沈长东很忌惮,虽然动作磨磨蹭蹭,还是走开了。
沈长东看着还强自镇定的丁逸,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最近总是心烦意乱,失眠多梦,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总是有一种无力感?”丁逸心里咯噔一下,抬头问他:“你怎么知道?”沈长东淡淡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跟你室友们聊了很长时间,小逸,我希望你好好听我说,先不要对我的话进行反驳,好吗?”
古丽已经走开,丁逸也不想再逞强,一下子松懈下来,神情顿时委顿不堪,她蹲下来抱着头:“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怎么了,我好讨厌现在的自己,我恨不得自己抽自己嘴巴,只要能回到原来的状态,再这么下去,我会完蛋的!”
沈长东盘着腿席地而坐,慢慢掰开丁逸的胳膊,只见她小脸上已经布满泪水,眼睛微闭,还有珍珠般的泪滴正从卷翘的睫毛滑下,一滴,两滴,滴滴洒落在沈长东的心田上,如千钧般重。
“这其实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自己的事情,因为心里的一点小别扭,就忽略了你的情绪问题。好在事情还不严重,我们现在可以从多方面进行调整,慢慢学会控制自己,好吗?”
其实这几天来,丁逸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已经不是简单的情绪波动了,只是她一直都不肯承认,整夜整夜对着天花板睡不着觉她也不敢声张,怕向来强悍的自己会被人看不起,被人怜悯简直是对她的侮辱!可是细心的室友还是发觉了什么吧,她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谱的,在这个每年都有几人以各种方式自杀的学校里,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
看着沈长东那安定人心的眼睛,丁逸所有的坚持一下子松懈下来,好吧,好吧,终于有个人要帮她分担这些了,她不是孤独的。
三十二
沈家买的是装修好的现房,原来的房主一直没有入住,所以还是和新房一样,请了小时工彻底打扫后就能住人了。
和沈长东住在一起,丁逸倒是没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顾虑,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同居”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只是有些担心:“这里离你们学校那么远,会不会耽误你学习?”
沈长东带些嘲弄地看她:“这时候想起来会耽误我学习了,刚才打我的时候,就不怕把我手打断没法考试?”丁逸眼神一黯,自责地低下头去,眼睛似乎有些湿润,然后忽然又抬起头来,拉过他翻开T恤就要检查伤势。
沈长东赶紧按住她的手,一边躲一边嚷道:“干吗呢,不要趁我受伤试图非礼我,我不会从的啊,你再这样我可不敢跟你待在这里了。”
丁逸只得作罢,又好笑又好气,瞪着他:“你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贫嘴?”沈长东嘻嘻笑着帮她收拾东西,心里踏实了些。丁逸的形象有千百种,顽皮霸道的,欢乐明快的,也有莽莽撞撞大呼小叫的,甚至是凶恶暴力的,但都是生机勃勃充满活力的,他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黯然神伤。
回宿舍拿生活用品的时候,杨璐璐和赵晓冬都在,丁逸以为两人至少会盘问她几句,想不到她们反应都很平淡,杨璐璐说:“宿舍里热死个人了,风扇也不管用,丁逸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自己跑出去吹冷气也不管我们了?”
赵晓冬也笑道:“是呀,我师姐她们也出去租房子住,更方便期末复习,丁逸哪天我们要热得受不了就去找你。”
丁逸笑着答应,忽然觉得心里满满地有些发堵,匆忙提了东西跑出去,老天到底待她不薄,让任性刁蛮的她,也拥有那么多善解人意的好友。
橘黄色的台灯下,和沈长东头碰着头趴在书桌上写作业,丁逸忽然感到时光一下子倒流,又回到从前。那时,她和沈长东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你来我家吃饭,我去你家写作业,简简单单,两小无猜。那时最大的担心,就是能不能尽快完成作业,好准时观看当晚的动画片。
时间真是最神奇的魔法师,他能将软弱秀气的小男孩,变成老成稳重的俊逸少年,将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变成心事重重的花季少女,让他们分开再团聚,让他们怒目相向,心却仍然相依。
或许晚饭喝的小米粥真有宁神的效果,也或许是因为搬东西收拾屋子太累了,丁逸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彻夜难眠,翻腾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状态。
天刚蒙蒙亮,丁逸就醒了,看看表也不过五点多钟,她决定继续睡,可是这次再怎么翻腾也是睡意全无,坐起来打算起床时头又开始发晕,昏昏沉沉的不想动弹。
可是继续磨蹭下去更难受,丁逸挣扎着悄悄地起身,打算去客厅倒杯蜂蜜水喝,以缓解早上的低血糖。
刚喝完水杯子还没有放下,沈长东的房门就打开了,他一身运动短打扮,见到丁逸起床了似乎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咧嘴笑道:“正好省了我去叫你,快去换衣服,咱们出去跑步。”
丁逸以为这么早出去外面肯定没有人,没想到社区公园里已经到处都是晨练的老人,还有放着音乐围成圈跳舞的,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少年男女就很少。两人都是浅色运动短装,身材修长容貌出色,杨柳树下迎着初升的朝阳,气质形象一派健康清新,直可为运动品牌做代言人。
看着沈长东不时冲迎面走来的老人微笑,丁逸惊讶地问他:“你不是才搬过来,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多人?”
沈长东笑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过据说对见到的每一个人微笑,你的心情也会变得很好,你不妨也试试。”
丁逸看见对面正走过来一个大爷,边走边甩胳膊,于是照着沈长东的做法,对大爷嫣然一笑,点头示意,大爷左右看过确定丁逸是在对自己打招呼以后,一张老脸顿时笑成了朵菊花,花白发丝似乎都透着喜悦,连忙也了点下头回应:“好好,年轻人很勤快呀。”
看着大爷那被朝霞映得红彤彤的笑脸,再看看丁逸上弯的嘴角,沈长东心情也变得很好,只是他也没有忽视丁逸眼睛里那一丝的不安和尴尬。
吃过早点,丁逸问他:“你今天有课吗?怎么去上学?”沈长东笑着拍拍旁边的山地车:“当然是骑车。”丁逸睁大眼睛:“那么远,你要骑多长时间。”
“快的话四十分钟就可以,这个点儿太堵,打车还要慢些。”丁逸知道他说得是实情,在上班高峰的北京,不堵车那是神话,北城不堵车,那是神话中的神话。
可是大夏天骑上四十分钟的自行车,丁逸对此颇为内疚:“要不你还是住宿舍吧,别这么折腾着来回跑了,我没事的。”
沈长东呵呵笑着揉她脑袋:“那可不行,万一趁我不在你把房子烧了咋办。再说你不是说我跟古天乐一样,都是晒黑点好看吗?我正朝这个方向努力呢。”
回到学校,丁逸天人交战了许久,还是决定报名进行心理辅导。拿着心理医师给出的诊断书,丁逸打电话约了杨阳和李颖。
杨阳看着诊断书:轻微精神障碍,一脸诧异地说:“怎么会这样?”
丁逸苦笑一声:“你们高估了我,我也高估了自己,我真的做不来这些,我想你们还是考虑通过别的渠道吧,我保证没有告诉任何人,以后也会忘掉这件事。”
李颖接话:“如果需要,我们可以帮你安排心理医生进行治疗,你真的是很合适的人选,我们希望你继续配合。”
丁逸摇摇头:“我不知道你们究竟需要什么,但是我真的不适合,我也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为国家做贡献,我想肯定有更适合我的方式,实在抱歉。”
走出来以后,丁逸看看外面的蓝天白云,顿觉神清气爽,心里的担子放下了一大半。
三十三
天天早上坚持跑步,每周两次接受心理辅导,合理地休息和饮食,每天生活尽量规律,丁逸在沈长东的帮助下学会慢慢控制自己。
在课业上,她尽量集中精力听课,认真准备作业,不去过多地考虑成绩和得失,日语搁置一边不再理会,英语就按照老师说的方法背单词复习课文,至于本校的英语等级考试,据说难度不算大,过不过的,丁逸也不再给自己太大压力。
按部就班地走过期末考试,当丁逸得知自己两门专业课得了全班最高分时,简直怀疑有奇迹发生了,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她前半学期对机械的痴迷和投入,可是此时此刻,能够获得这样的好成绩,对于丁逸来说,意义是非常重大的,说是让她重拾自信也不为过。
再次见到和田,是在图书馆,他叫住她:“最近那么忙?”丁逸举起手里的参考书晃了晃:“笨鸟先飞勤能补拙,没办法,课业压力太大。”
和田陪着她向外走,认真说道:“我觉得你似乎不太一样了,最近发生什么事了吗?”
丁逸尽量轻描淡写:“情绪上有点小波折,没什么大事。”又面带惭色地说道:“真是抱歉了,你的事情我做的虎头蛇尾,有没有给你添麻烦?”
和田摇摇头:“学生当然要以学业为重,不过再过几天我就要离开A大去公司上任了,你暑假有什么打算吗,要不要来我们公司实习?”
丁逸又摇头:“暑假还有小学期课程,本来时间就不长,我已经都安排满了。” 想了一会儿后补充道:“我是打算和沈长东一起去看望伯父伯母。”
和田“哦”了一声,继续说道:“我以后还在原来的地方住,有空过来玩。”
丁逸本想说我跟沈长东就住在离你不远处,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三伏天去南京是需要一定勇气的,沈长东刚打了电话给父母,沈家夫妇就表示不用他们来回折腾了,正好他们要陪外公北上避暑,让丁逸他们两人在北京待着等他们过来汇合即可。
如此一来,时间马上变得宽松起来,两人每天继续坚持锻炼,闲暇时间走走逛逛,泡泡图书馆,日子过得也算惬意。
这种惬意被从南方实习归来的魏华靖打乱,他一个电话打给丁逸,却要先同沈长东讲话。
接听电话的沈长东眉头越皱越紧,半天才回应一句:“你自己跟她商量,我做不了主。”又把电话递给丁逸。
丁逸满肚子狐疑,忍不住先声夺人对电话另一端的魏华靖说:“你在搞什么鬼,是带了太多礼物搬不动了吗?没关系,我不介意亲自去取。”跟这种厚脸皮的人就是不能客气。
魏华靖苦笑:“小蛮女,还是蛮性不改呀,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这次忙,礼物大大的有。”
“先说说看。”魏大少爷居然要请她帮忙,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甚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丁逸不敢贸然答应。
“很简单,你冒充一次我的女朋友,跟我演一场戏。”
这话丁逸听着不舒服,忍不住反驳:“你的女朋友很高级吗?还要我去‘冒充’,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干。”
魏华靖有些着急:“我的小姑奶奶,算我说错话了行不?看在我贡献了那么多参考资料的份上,你就帮帮忙吧。”
吊儿郎当的魏华靖鲜有这么着急的时候,丁逸又趁火打劫提出了几项霸王条款,魏华靖咬牙都答应了,她就更加好奇,想看让魏华靖着急上火的女孩究竟是何方神圣,心里已经决定要帮忙了。
丁逸看向沈长东,沈长东回应她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自己作主,于是丁逸做出勉为其难的样子,终于对魏华靖松了口。
丁逸放下电话就拉着沈长东乐:“走,咱们去看戏,闷了这么久,终于有一件好玩的事情了!”主要是魏华靖这人人缘太差,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在她眼里,就只觉得好玩。
沈长东没有她那么兴奋,问道:“魏华靖有没有说让你怎么扮他女朋友?”语气颇有些不豫。
丁逸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呵呵笑道:“你是吃醋了吗,那刚才干吗那么大方?”
沈长东表情不太自然:“哪有,刚才魏华靖说要向我借女朋友,我不知情况如何没敢答应,再说你是一个独立个体,我哪有资格替你答应什么。”
“借”女朋友?就知道魏华靖那家伙不是什么好鸟,居然把女人当货物,丁逸决定待会儿相机而动,好好整整那只猪头。
按照预定计划,怕谈判的时候太多人在场不方便,就由丁逸先独自前往魏华靖说好的包厢,若是事情顺利,就再联系沈长东和李贝贝一起为那女孩送行,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丁逸一进门就受到魏华靖的热情欢迎:“亲爱的,你怎么那么慢,我都等急了。”说着就拉过丁逸坐在他旁边。
丁逸险些被他那一句“亲爱的”吓得立马想往外逃,看到面对她的魏华靖挤眉弄眼一脸哀求,又想到他之前的嘱咐,只得硬起头皮顺着他的话回应:“我也想很快见到你呀,这不有点事耽误了吗。”
魏华靖侧身让开,露出后面一个水灵灵,粉当当的小美人儿,此刻她正瞪大眼睛看着丁逸,一脸泫然欲泣。
丁逸忽然有些不忍,可是想到这么个水萝卜似的小姑娘跟着花心浪子魏大少,肯定会吃亏,就又硬起心肠继续按剧本演下去。
魏华靖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为两人介绍彼此,原来小姑娘是他实习时候认识的,叫苏罗。
魏华靖对苏罗道:“这是我女朋友丁逸,你不是要认我做哥哥吗?就叫她声嫂子吧。”
丁逸险些被水呛到,马上不着痕迹地在桌下踢踢魏华靖,瞥他一眼:你最好适可而止。
魏华靖小心看她回应:明白明白。
两人的眼神对话在苏罗看来就成了眉目传情,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仍然故作坚强地说:“我从来不想当你妹妹”,换口气又问道:“你们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魏华靖连忙点头:“是呀,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现在她还是我直系师妹。”
苏罗看向丁逸:“你也是A大电子系的?”
丁逸微笑:“是呀,今年刚申请的转系,开学就是了。”
苏罗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猛然抬起来,眼神隐忍而又坚定,看着魏华靖说:“你等我两年,我肯定能考上A大的研究生。”
丁逸感到魏华靖一下子往座位下滑了几寸,好一会儿才调整回来,似是下了某种决心,郑重对苏罗说道:“我都说了那么多你为什么还不明白呢?你根本不适合我,我家人也不会同意。”指向丁逸:“她才是最佳人选,父亲是大型国企老总,母亲是名医,出身够好;竞赛获奖保送进的A大,头脑够好;身高170CM,体重53KG,三围35,24,35,相貌你也看到了,外形基因都够好,你确定你能比得过她吗?”
丁逸被他一番品头论足,心里头早已经火冒三丈,马上就要推桌子砍人了,想不到那娇小文弱的江南美女苏罗抢在她之前发了火:“够了,你不要再说了!算我看错人了,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纠缠你!没错,我是不够聪明,不够漂亮,身材不够好出身不够好,可也是爹妈的掌上明珠,我是疯了才会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受你侮辱,魏华靖,谢谢你让我这么快看清你的真面目!”
说完之后,脸上的哀伤却无法掩藏,意识到这点,她飞也似的冲出了包厢,娇小的身躯竟然带起了一阵风。
麻烦终于得以解决,魏华靖本应欢心鼓舞才对,可他的神色茫然而疲倦,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表情呆愣,眼神却复杂难辨。
丁逸要拦苏罗,没能拦住,回头本来要向魏华靖发难的,看他这样忽然也没了心情,问他:“其实,你并不是一点儿都不喜欢苏罗的吧,那又何必这么伤害她?”
魏华靖下意识地摇摇头:“你不明白,我的道路是被安排好了的,既然不可能,还不如早些了断。”忽然似反应过来一样,咧嘴笑道:“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太容易得到的就不珍惜,让你占了便宜,免费上了一课。”
“无耻!”丁逸撇撇嘴,一脸鄙夷,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那么多绯闻女友,干吗非要找我?”她提出了那么多条件,那些女孩肯定不会这么刁难他,弄不好还求之不得。
魏华靖一脸理所当然的答道:“当然是因为你够蛮,外兼冷血无情,最适合做这种棒打鸳鸯的事,哎呀……”
看着因被抽掉椅子而摔倒在地的魏华靖,丁逸拍拍手决定暂时放他一马。自从打了沈长东那次开始,她就发现自己有狂躁的趋向,已经决定努力克制自己,不能再随便发火,尽管魏华靖确实欠揍。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这话之所以能作为成语广泛流传,证明它发生的机率是不小的,丁逸就没能躲过。
当然还有那个跟她一起做坏事的魏华靖,晚上临睡前,他又打电话要求帮忙。
眼看着魏华靖将醉得神智不清的苏罗扶进屋,丁逸忍不住开始头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他们兄妹两个,为什么总要她照顾醉酒的女孩,上次是李贝贝,这次是苏罗,都是青春少艾的美女,换成个男的自然会觉得艳福无边,于她可就只能是麻烦,她虽然也喜欢美女,可不喜欢醉鬼美女。
好容易将苏罗收拾妥贴扶到丁逸的床上躺下,魏华靖才有功夫解释:“本来买好机票要送她回去,左右找不到,最后在附近的一个酒吧门口看见她踉踉跄跄走着,喝的连我都不认得了,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上飞机,住在宾馆也不安全,只能再麻烦你。”
魏家李家都不是适合收留醉酒女孩的地方,来他们这里也是没办法,丁逸不好意思再抱怨。不过北京那么大,哪能在街上随随便便就能碰到,看来魏华靖也并不是全然无情无心的,只是感情的事,外人没办法过多干涉。
上次李贝贝只是安静地睡觉,除了有被拐卖的危险,陪着她的丁逸倒还不觉得有什么,这次苏罗却是又哭又闹又吐的,把不曾伺侯过人的丁逸折腾的够呛,当即决定自己以后无论如何不能喝醉酒,太丢人了!
苏罗躺下后,沈长东为如何安排大家休息有些犯难,苏罗在这里,魏华靖就没办法走开,不然明早起来后没办法解释。可房子虽然是三居室,也够宽敞,床却只有两个,苏罗占据了丁逸那一个。
沈长东提议丁逸和苏罗挤一挤凑合一晚,丁逸头摇的像拨浪鼓。且不说苏罗现在满身酒气她都打算明天立刻换床单了,只凭现在在苏罗眼里她还是情敌的身份就不行,万一苏罗半夜醒来发现旁边是情敌,趁着酒劲儿对她不利该怎么办?自己虽然神勇,睡着以后可就全然没有防范能力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么个乌龙事件英年早逝。
魏华靖也有意见:“我睡沙发好了,两个大老爷们睡一个床像什么话。”沈长东虽然没有明说,看他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显然也有类似想法。
沈长东提议丁逸睡自己的床,他去书房上网玩游戏,丁逸眼睛一瞪:“那怎么行,不是说好了明天还要早起跑步吗?一宿不睡你以为你是超人吗?”
被她包含关怀意味的责备一通,沈长东正感觉晕陶陶的,魏华靖先开了口:“那张床那么大,你们两个一起住不就行了吗?”
看着两人见鬼了似的看着自己,魏华靖一脸无辜,忽然似是发现了什么让人吃惊的事情,张大了嘴摸着鼻子道:“不会吧,你们两个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不会是,不会是什么事情都还没发生吧?”说完后,似乎还觉得十分有趣,眼神在他们两个之间飘来飘去地观察。
两人脸红的像煮熟的虾子一般,魏华靖马上知道了正确答案,表情更加夸张,不厚道的开始嘿嘿笑了起来,浑然忘记自己此刻的处境。
这个错误是很致命的,恼羞成怒的丁逸先将手上的靠垫砸过去,趁他接的空档一把将他擒住按倒在沙发上:“魏华靖,你信不信我会把你腿脚打折了丢在苏罗床上,明早生米煮成熟饭你可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魏华靖本来身手也不错,可他刚才笑得差点岔气,现在又被丁逸的狠毒主意气得直翻白眼,一时半会儿竟然挣不脱,好在沈长东在回过神来以后马上拉开丁逸——她跟另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接触,在他看来竟然是那么刺眼的画面,尽管明知他们之间没有什么。
看着丁逸仍然气鼓鼓的,沈长东劝她:“好了,他只是开玩笑,咱们快回屋休息吧。”
丁逸有些忐忑地看向沈长东,真要睡一张床吗?沈长东似看懂她想法一般,淡淡一笑:“又不是第一次一起睡。”是呀,他们小时候,赤身裸体共浴的时候都有,不然丁逸哪能将他胎记的位置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在上小学以后机会就不多了。
怕再次被魏华靖嘲笑,丁逸决定不再扭捏,笑道:“就是,那大家就早点睡吧。”挽着沈长东就进了房间,刚刚爬起来的魏华靖又一次险些跌破眼镜。
刚才言语行动都够豪放,可真正躺在床上丁逸却抑制不住的心开始“嘭嘭”直跳,沈长东温热的身体就在旁边,鼻端都是他那熟悉的气息,她怎么也没办法宁下神来睡觉。
沈长东跟她聊了几句天后就再也没有动静,躺着一动不动,丁逸推测他是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感到冷气开的有些凉,丁逸把毯子拉了拉裹的更紧一些,想不到拉的过猛,把沈长东的也拽了过来,怕他着凉,丁逸连忙手忙脚乱地扯着毯子给他盖回去,手却在不小心碰到他胸膛的时候被一把按住:“你来回乱动什么呢。”
语气有责备的意味,丁逸是好心帮他盖毯子,如何肯受委屈,报复性的朝他身上一番猛挠,反正睡不着,干脆也给他捣捣乱,不过被自己轻轻一碰就醒了,他刚才真的睡着了吗?
沈长东被她挠中痒处,强忍着笑,抓住她双手一个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丁逸尝试了一下,没能挣脱,想不到沈长东力气变得这样大,他就这么压在自己身上,身体温热而结实,鼻端颊畔能近距离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带着一种年轻男孩特有的清新气息,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丁逸忽然感到身体有些燥热,想尽快摆脱,心里又有些隐隐约约的期待。
就着从窗户外面透进来的灯光,丁逸可以看到沈长东黑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有些紧张,因为听到沈长东的呼吸很急促,慢慢地,他的头越来越低,丁逸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想把头歪到一边,但是来不及了,她的嘴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擒获。
没有外界的打扰,又有黑夜做掩护,这个吻缠绵异常,两人都有些失控。暂时放开她的唇,沈长东沿着她的嘴角,下巴,脖子,顺应着本能一路向下吻去。
丁逸感觉被他吻得麻麻痒痒的,脑子有些晕晕乎乎,可是又感到很兴奋,在沈长东忙着解她上衣扣子的同时她也不肯闲着,礼尚往来地开始扒沈长东的衣服。
想不到沈长东瘦归瘦,肌肉却很结实,皮肤触感光滑有弹性,丁逸忍不住一摸再摸,摸得沈长东气喘吁吁,他也在急切地探索,曾几何时,当初那个蛮横的小丫头,已经拥有了一副水蜜桃一般诱人的少女胴体,曲线凹凸有致,肌肤雪白细腻,散发着他熟悉的那股乳香,另外又多了一种幽幽的少女体香,他觉得自己快崩溃了。
不多时,两人已经近似于裸呈相见,在崩溃之前,沈长东挣扎着抬头问丁逸:“你知道该怎么避孕吗?”声音低哑隐忍,身体紧绷,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冲锋陷阵。
丁逸有些意乱情迷,闻言“啊?”了一声,一脸茫然。沈长东靠近了些又问了一遍,丁逸本就滚烫的脸颊又增几分热度,小声道:“世界艾滋病日那天,我曾经跟着去发避孕套,别的就不清楚了。”
沈长东忽然想哭,他所知道的比较保险的好像也只有这个,难不成现在飞奔下楼去买?
正犹豫着,丁逸脑子却慢慢清明了过来,推推沈长东:“哎呀,你想什么呢,外面还有个魏华靖,隔壁还有个苏罗,我们怎么,怎么能做这种事?”说完开始动手穿睡衣。
沈长东懊恼地将头埋在枕头里,一会儿又爬起来冲到卧室配套的卫生间,不多时就传来哗哗的冲水声。奇怪,他睡觉前不是洗过澡了吗?原来沈长东那么爱干净呀,丁逸心里嘀咕着翻身睡去——时候已经不早了。
三十四
第二天一早起来,看到苏罗睡的那间房门依然紧闭,丁逸和沈长东都松了口气,不然若是让苏罗看到魏华靖的“女朋友”居然和沈长东住在一个屋,还不知会出什么状况。
魏华靖还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两人轻手轻脚尽量不吵到他,自行去晨练。跑步的时候,沈长东发现丁逸总时不时扭头看向自己,看过后低下头也不说话,然后过会儿再看过来。
终于沈长东有些沉不住气,检查一下发现自己并没有衣冠不整后,在她扭头时正对上她的眼睛:“我有什么问题吗?”
丁逸被他问得冷不防,不由有些心虚,嘿嘿笑道:“没什么,只是感觉你和昨天晚上有些不一样。”
沈长东闻言俊脸泛红,扭过头不再理她,她居然还敢提!昨天晚上他冲完冷水澡后,发现这个号称失眠的人已经睡得死沉,留他一个人瞪眼到深夜久久不能平静,还好昨晚只是权宜之计,若是长此以往,精神障碍的可能就是他了。
提了早点回去,发现屋子里煞是热闹,魏华靖已经起床,正在和一对中年夫妇聊天,沈长东大吃一惊:“爸妈,你们怎么直接来了?都没跟我说一声。”
丁逸连忙把手里的食物放下,规规矩矩地向沈家夫妇问了声好,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毕竟也这么多年没见了,难免有些生疏。不过生疏显然只是她自己的感觉,卜静早已经一把拉过她笑道:“哎呀,几年没见小逸又漂亮多了,上次长东回家说了你们的事我就想过来看你,一直没抽出空,这次可要好好在一起聚聚,就只可惜你妈妈还没回国。”
沈家伯母热情如夕,让离开母亲三年多的丁逸感到心里暖暖的,乖乖笑着任她又搂又抱。
这边沈伯父已经向沈长东解释了他们的行程,原来考虑到卜老爷子年事已高怕折腾,已经先把他送至目的地,他们夫妇过来接沈长东和丁逸,顺便巡视一下儿子挑中的房子。到了所说的地址,开门的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孩,他们怀疑走错了门打电话给沈长东,发现他手机在屋子里响了起来,原来他早上出去晨练并没有随身带手机。
魏华靖机灵,问他们是不是找沈长东,确认后赶紧招待他们落座并解释彼此关系,沈家夫妇看他相貌谈吐不俗,就坐下和他一边聊一边等人。卜静和魏华靖都是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虽然年代不同,还是有不少共同话题,细说起来还有共同的熟人,兼之魏华靖口才甚好,大家聊棏相当投机。
丁逸自打进门以后就被卜静拉住不放,越说越开心:“小逸小时候就活泼可爱,不像东东,总是皱着个眉头小老头儿似的,那时我就想,要是再有这么一个女儿该多好,没想到现在终于如愿了,女儿还要出嫁,儿媳妇却是自家人了。”
丁逸闻言臊的脸发红,沈家伯母想的也太远了吧,“儿媳妇”?他们大学才刚读了一年而已,不知沈长东什么时候将两人的事告诉父母的,反正她都一直还没找到机会跟爸爸说。
“魏华靖!你为什么把我带回你家?看你们齐聚一堂共享天伦之乐吗?”
天外飞来的一笔,把大家的眼光都吸引到了丁逸房门口站着的女孩身上,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苏罗已经醒了,推开房门就看到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沈长东等三人看到她都暗道不妙,乍然见到亲人大家只顾高兴,都忘了屋子里还有这么一个醉了酒的定时炸弹, 爆发的时候如果就他们几个在场还好,现在还有沈家父母,这局面可够混乱的。
魏华靖骂了自己一声猪头,赶紧上前,准备把苏罗带出去说话,没想到苏罗甩开他的手,只盯着丁逸,以及拉住丁逸不放的卜静,忽然放声哭泣,便哭边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自己选中了合适的女孩就非逼着儿子去娶,你们就不顾忌人的感情了吗?门当户对,相貌身高,还要考虑基因,又不是给动物配种!”
沈家夫妇被她骂的一头雾水,沈河黑着脸问沈长东:“这个女孩是谁?怎么会住在你这里?”沈长东满脸无奈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卜静则小心观察丁逸的表情。丁逸马上明白他们误会到什么了,于是先笑着安抚了卜静,再回头大声冲魏华靖喊道:“我答应你的可不包括善后工作,你要是没办法处理我可要亲自动手了哦。”语气里的威胁成分让魏华靖想忽视都难,于是他当机立断强行将苏罗带走,娇小的苏罗几乎是两脚不沾地出的大门。
刚才还温文尔雅一副翩翩贵公子形象的魏华靖,忽然露出了这么恶霸似的一面,把卜静惊的目瞪口呆,这时沈长东已经恢复自如,坦然地向父亲解释事情的全过程。沈河不认同地摇头:“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呀,上学期间不好好学习,整出那么复杂的事情,跟我们当年真是不一样了。”
丁逸闻言有些尴尬,她现在和沈长东“同居”似乎也很复杂。卜静则白了丈夫一眼:“当年你写情书那会儿,心思可不比他们简单呢。”
沈河读大学的时候是文学青年,曾给女同学写过情书,后来那女同学炫耀似的拿给别人传阅,搞得尽人皆知,还包括同是同学的卜静。虽然沈河和那女同学后来就没了下文,和卜静恋爱结婚后却成了她手里的小把柄,每当不如意就会拿出来念叨一下的,这次卜静看儿子和丁逸听了他的话都有些不自然,忍不住再次揭他伤疤给小辈解围。
沈河是性格耿直的人,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是存了指责他们的心思,被妻子半真半假的一嗔,马上省悟过来转换话题,一脸和蔼地向丁逸询问她家长辈的近况。
趁着收拾东西的空档,丁逸找个机会偷偷问沈长东:“你怎么不提前和他们商量好来的时间?我好掩饰一下,这下被你爸妈撞破咱们同居了,嘴里不说,心里还是别扭的吧?”
沈长东看她一眼:“我们是一般意义上的同居吗?”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我已经提前跟他们说咱们在一起住了。”
丁逸瞪大眼睛:“他们之前已经知道咱们同居了?那我爸爸知道吗?”
沈长东有些急:“丁叔叔应该还不知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同居好不好,女孩子家说话怎么那么难听,我们不是为了方便照顾才住在一起的吗?”
得知爸爸还不知情,丁逸松了口气,又想到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当下连沈长东的责备都不计较了,只是还有些担心地说道:“被你父母知道了,我一世英名不是也毁了?”
沈长东摸摸她的脑袋:“不要乱想,我跟他们说过咱们一人住一屋。”又顿了顿,说:“我爸妈相信我。”可是他现在却有些不大相信自己,不过这句话他觉得最好还是别告诉丁逸了。
作为北方的海滨城市,L市天气凉爽,景色宜人,街道也干净整洁,连空气的味道和北京都不相同,是个休闲疗养的圣地。不过对于丁逸来说,此处最大的好处在于它的海鲜非常好,因为所处海域污染较少,吃起来也比较放心,不像京津地区的海鲜,多数产自污染严重的渤海海湾附近。
从机场到海滨别墅的路上,丁逸开始向沈长东打听他外公的情况,沈家夫妇她熟悉,外公可是未曾谋面的人,并且在丁逸的印象中,军人都是很严肃很威严的人,在生活上不仅自律,对周围的人要求也很高,她自知不是什么贤良淑女,怕到时候表现不佳惹老人家讨厌。
卜静听到她的担心,忍不住扑哧一笑:“你放心,东东外公是很随和的人,他见到你一定很喜欢。”沈家伯母都这么说了,丁逸也不好意思再问。
外公果然是和蔼可亲的人,除了分外挺直的腰板,跟普通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丁逸开始还小心翼翼,在老人对她无意中提到的沈长东幼年往事表示兴趣时,就开始放松起来,跟他侃侃而谈那段他错过的外孙成长经历。
卜家人丁单薄,家里很久没有出现过丁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了,她的描述生动而有趣,兼之声音清脆悦耳,老人听得津津有味,不时露出赞许的微笑。
卜静过来张罗大家吃晚饭,看到父亲和丁逸聊得投机,就笑着对父亲说:“我就知道您肯定会喜欢小逸这孩子。”又说丁逸:“不过小逸你可别被外公给骗了,他以前可没这么和蔼,我小时候他一瞪眼睛我就吓得直哆嗦,现在年纪大了,脾气反而好很多。”
丁逸笑笑不便发表意见,外公却佯装生气道:“你这丫头开始翻旧帐了?那时你皮的跟个猴子似的,要是有现在小逸一半乖巧,也能少挨些打。”
沈长东听到母亲被称为“丫头”,丁逸又被夸“乖巧”忍不住笑出声来,丁逸被他这一笑,饶是脸皮再厚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赶紧站起来表示要去餐厅帮保姆摆碗筷——既然要装,索性就装得像一点吧。
似乎好久没有享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假期了,吃完饭后,不用去图书馆自习室,没有马上需要准备的作业,一下子突如其来的空闲让丁逸颇有些不适。
外公习惯早睡早起,在小辈们陪同下,自海边散步归来后就要休息了,沈家夫妇也自行进房间收拾东西。沈长东昨晚没有休息好,本来是要早早回房间补觉的,却被丁逸拉住不放,她初到一个陌生地点,有些兴奋过度。
海风凉爽,月明星稀,院子里小花园的秋千上,丁逸坐着摇啊摇的,颇为享受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偏偏有人很没情趣的呵欠连连,丁逸瞪他:“你昨天晚上没有睡觉吗?”
沈长东白她一眼:“睡了,不过跟没睡一样。”不愿意再继续这个没营养的话题,示意丁逸靠边一点,也在秋千上坐下,问道:“我家这边算是都搞定了,你什么时候跟丁叔叔纪阿姨说咱们的事情?”
见双方家长吗,下一步是不是就要将婚事提上日程?丁逸心底有些排斥,感觉像是马上要被束缚住一样,随口说道:“我妈妈还有将近一年才能回来呢,到时候再说也不迟。”不待沈长东反驳,马上又说:“本来我们不是说要做临时男女朋友的吗,怎么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什么我忽然就变成了你们家的准儿媳妇?老实说,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你到现在还觉得我们是临时的男女朋友?”声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随意,沈长东的表情不辨喜怒,丁逸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刚才也是为了掩饰心里的那一丝不安,习惯性的先声夺人。可是话已经出口,断没有马上否定自己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有什么不对,还不是一开始你自己先这么说的吗?”
沈长东不再说话,碰上这么个无情无义的人,他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呀,或许该考虑换个方式了。
三十五
大二的一年是极度繁忙的,这一年是基础课向专业课过渡的阶段,丁逸初来乍到,完全陌生的电子系又有着和汽车系很不同的氛围,这一切让她感到了巨大的竞争压力和孤独感。看着周围彼此熟悉的同学,听着他们讨论各科老师优劣,丁逸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感觉,有些信心不足,还带有一丝恐慌。
还好所在班级的同学大都热情大方,在她需要时很多人都提供了帮助和支持。身为前任院学生会主席的魏华靖也帮了不少忙,他正忙着申请出国,可还是尽量抽空带她熟悉院系的老师和学生,专业课上也经常会指点她一二,让丁逸感叹了一把好人有好报这个真理,不过偶尔还是忍不住八卦:“你那个小美女后来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就那样回去了呗。”魏华靖说的漫不经心。丁逸虽然没有对苏罗产生太多好感,可看魏华靖这么玩世不恭的样子也觉得有气:“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不信你原来没有招惹人家。”一个女孩子,长得不错,看样子也不是轻浮浪荡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单纯的一头热就千里迢迢追过来寻死觅活。
“小蛮女什么时候也知道用脑子分析问题了?”魏华靖嘲笑她,眼见喷火女暴龙有发飙的兆头,马上又讨饶:“好了好了,我承认一开始是觉得她还不错,先主动示好的,江南美女嘛,样子也温温柔柔的,谁知道后来那么难缠,惹恼了比你这蛮女还可怕,你知道我是文明人,最怕你们这类没有开化的种族了。”
丁逸确定了,他就是皮痒了找打的,于是也不再客气,拿他练了散打队老师新教的招数,唉,没空参加社团活动,只能在底下抽空自己练习了。
真正鼓舞人心的,还是奖学金的评定结果。大一汽车系的成绩让她在电子系评到了学业优秀一等奖学金,丁逸自此才真正又重新拾起了信心。
拿着崭新的票子,丁逸得意洋洋,同宿舍的几人都有奖学金,杨璐璐也是一等,几人便决定出去大吃了一顿。酒足饭饱后,大家看丁逸神采飞扬,不复当初烦躁忧郁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开始追究她的同居事件。
杨璐璐最先发难:“小丫头,食髓知味了,这么久也不搬回来住几天,一刻也舍不得你家沈长东?”
赵晓冬也嘿嘿奸笑:“最近皮肤不错哦,有男人滋润着就是不一样。”
丁逸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这帮思想污浊的家伙,真想把她们拖出去沿街吆喝,让大家看看所谓的名校女大学生是怎样一副嘴脸!不过生气归生气,清誉可不能毁,马上辩驳:“把你们脑袋的黄色废料都清空了!我和沈长东一人住一屋,关系纯洁着呢!”
赵晓冬“哦”了一声,笑道:“对呀,纯洁的男女关系!”大家闻言又开始哄笑。
丁逸愤怒了,正考虑着该怎么开口,胡佳出来打圆场:“好了,大家别逗她了,我觉得丁逸说的应该是真话。”
丁逸感激地看了胡佳一眼,连忙接道:“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撒过谎?”
杨璐璐收敛了笑意,忽然一本正经道:“好吧,我相信你,不过你们同一屋檐下天天接触,沈长东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作为同宿舍的姐姐,我需要告诉你一个生理常识。”
不止丁逸,余下的两人也有些好奇,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杨璐璐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非常满意,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你们知道,男人有时候很容易冲动的,可是这种冲动如果经常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就容易发生问题。”
丁逸闻言有些愣神,自打从L市回来以后,沈长东变得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原来独处时,大家都还保留了原来的习惯,虽然亲近自然,却还有男女之妨。
自从度假回来以后,沈长东就热情了许多,经常有事没事就亲亲她,碰碰她,很多时候,丁逸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过每次又总能在最后关头打住。次数多了,丁逸再迟钝也能看出他似乎忍的很辛苦,有时候就刻意保持些距离,偏偏沈长东似乎有自虐倾向,总是主动打破这种距离,照样热情似火,然后再努力克制。
杨璐璐伸出小手在丁逸面前晃了晃,丁逸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会出什么问题?”一出言她马上就后悔了,果然看到几人个个表情诡异,一脸奸笑。
杨璐璐再度做正经状:“好吧,既然丁逸那么诚心请教,我就告诉你也无妨,免得耽误你终身。听好了,据说男人如果长期受刺激又总得不到满足,久而久之就会阳痿,要是不打算嫁这个人还好,如果注定是自己将来的老公,那可就……”
一团纸巾砸过去,丁逸红着脸骂道:“胡说八道,这个知识你自己掌握了就行!”说完大家乱成一团,嘻嘻哈哈笑闹过去。
饭后丁逸和杨璐璐买单请客,沈长东刚刚结束了学生会的活动,骑了车子来接她,跟她几个舍友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大家都看着他笑得很奇特,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丁逸心里明白,连忙取了车催他快走,又惹来后面几声轻笑。
书桌前,丁逸对着各种通信符号,思想却怎么也无法集中起来,脑子里时不时总冒出杨璐璐那几句话,再看看正埋头认真准备功课的沈长东,忍不住面颊开始发热。
准备的告一段落,沈长东合上书本,抬头正对上丁逸观察的眼睛,丁逸一慌赶紧低下头,装作专注于课本。
沈长东情知肯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丁逸和她室友今天的表现都有些反常,不过看她似乎没有说的意思,他也就不打算主动问起。只是丁逸此刻面泛桃花含羞带怯,垂下眼睑时两道浓密的睫毛小扇子般在眼下投出阴影,间或一抬起,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波光潋滟,闪亮得让人心惊。怪不得古人说要灯下看美人,橘黄灯光下的丁逸,出奇的美。
察觉到他的注视,丁逸有些紧张,下意识地开始咬嘴唇,沈长东看见再也把持不住,横过身子凑了上去。
丁逸被他略带霸道地搂在怀里,脣齿被慢慢撬开,和他的一起纠缠。很快地,沈长东就不再满足于单纯的亲吻,半靠在桌子上,一只手搂着丁逸支撑她的重量,另一之手小心翼翼地探索,开始解她的衣服。
丁逸感到胸口一凉,随即发现沈长东埋头其上,接着又热的让她颤抖。上次和沈长东同床共枕,虽然也很出格,一切却都是在黑暗中进行,有种做梦的感觉,如今在灯光下看着这陌生的一切,身体里有一种似乎熟悉又似乎很陌生的异样感,忍不住有些发慌,松开搂住沈长东腰部的手,似要挥开什么,想不到将一本厚厚的原文书扫下桌子,发出一声闷响。
两人都被这响声吓了一跳,沈长东迅速抬头,看着丁逸惊慌的眼神,有些懊恼,连忙说声“对不起”,并迅速帮她拉拢了衣服,只是脸带潮红,气息仍然很急促。
丁逸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强忍着羞意道:“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沈长东猛然抬头看她:“你说什么?”
丁逸心一横,闭眼答道:“我说你要是很难受的话,就不要忍着了。”说完将头埋在他肩膀上。难得丁逸居然有这么小鸟依人的样子,沈长东又是一阵惊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可理智还是保留了一丝丝:“那个,你不要因为这个迁就我。”
他这个那个磨磨蹭蹭的让丁逸有些火大,可这会儿怎么也不是发火的时候,丁逸只好继续埋着头呜呜囔囔地说道:“其实,其实我也是有些期待的。”
声音虽然含糊,沈长东还是捕捉到了每一个字眼,欢呼一声再没一句废话,打横抱起丁逸就往卧室冲。
青涩年华,虽都不缺乏生理知识,在实际上两人却都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好在彼此够熟悉,也不缺乏对对方的信任,一路试探,一路摸索,虽然过程曲折,还是经不住年少情浓,终于水到渠成。
然而蜕变的那一刹那,丁逸还是没能忍住那尖锐的疼痛,放声大叫:“妈呀,为什么这么疼,我不玩了!”沈长东额头青筋暴起,豆大的汗滴滑落,他也疼,可是还迫切地想继续,于是强忍着不动,轻言哄道:“一会儿就不疼了。”片刻后丁逸又叫:“不行不行,还是疼!”
沈长东无奈,只好发动理智所剩无几的脑细胞,耐心哄道:“有多疼?像是额头被砸,还是膝盖摔伤?那时你都很英勇。”
一句话激发了丁逸的英雄气概,当下决定——忍!
到了后来,疼痛减轻,又有些别的感觉,虽然还没有体会到小说中描写的那种销魂,却也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从中,她能体会到沈长东对自己的珍视和爱护,在他俊逸的面孔皱成一团爆发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一种晕乎乎的幸福感。
过了好久,丁逸在不经意的一歪头,看到床头柜上撕开的小包装,忽然发现有些不对,揪起身边的沈长东问:“你上次不是说没有,这是哪来的?”
沈长东别过眼睛:“人在同一个地方,只能跌倒一次。”
原来他这也是蓄谋已久!丁逸想到刚才自己还不知羞耻地说也很期待,似乎逼着他上床一般,立刻恼羞成怒,猛地扑将过去。只是丁逸也犯了个致命错误,她忽视了自己现在腰酸背疼的状态,其直接后果就是:恶狠狠的寻仇变成了投怀送抱,光溜溜的被沈长东抱了个满怀。
三十六
然而同居的生活也并非总是甜蜜,因为丁逸发现她的时间开始不够用了。今年的课程本身就极重,她还要补休大一的几门专业课,一学期要修29个学分,全部都是主课,其中五门数理基础课、两门实验课、两门专业基础课,让向来精力旺盛的丁逸也忍不住大喊救命。
沈长东也没有好太多,只是他忙的方式略有不同。开学没多久,赶上学生会的换届选举,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缘太好,他竟然提前一年当选为M大校学生会的副主席。这还不算,因为去年在话剧团那场大戏中承担了主角,反响热烈,已经升入大四的前话剧团团长直接禅位给他,说是几个女生竞争的太激烈,位子给谁都不好管理,干脆让一个男生来当,这样比较不会发生内乱。
于是乎,一下子两个人都成了大忙人。一个恨不得把柯西、傅利叶、拉普拉斯的头像贴在床前日日对着,自勉之外希望能心有灵犀能更加深刻地理解他们的定理;一个迎来送往上应付团委老师,下带领刚招进来的小干事,还要抽空苦思今年大戏到底谁来担纲。
还是丁逸先看不下去了,对沈长东讲:“你老这么早出晚归的也不是个办法,反正我现在也没事了,要不你还是回学校住吧。”
刚刚骑车回来沈长东气还没喘匀,听到这话一脸受伤:“利用完了,就要把我扫地出门吗?”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丁逸懒得理他。朝夕相处之后,丁逸渐渐发现沈长东并没有自己原来印象中的那样老实可欺,当下决定对他的哀怨置之不理。
她也有心烦的事情,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了,总体来说,数量基础课成绩较好、专业基础课成绩较差,比起她上学期的汽车系专业课成绩,更是不可同日而语。这给她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到底应不应该转系?虽然告诉自己既然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彷徨也不是没有的。
沈长东洗完澡来到书房,就看到丁逸苦着一张脸写试验报告,忍不住有些心疼,递杯酸奶给她:“先休息一会儿吧,我的小居里。”
咬着吸管,丁逸仍然愁眉不展:“你说我转系是不是有些瞎折腾?汽车系不适合女生,电子系好像也是阳盛阴衰。”
沈长东想了想答她:“那你去学法律或者外语吧。”
丁逸惨叫一声:“你杀了我吧,我英语四级刚勉强通过,法律条文更别说了,让我天天背那个非疯了不可。”
“那你是不喜欢现在的课程?”沈长东继续问。
丁逸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那倒也不是,坦白来说学起来还是挺有意思的,就是实在太忙太累,再这么整天整天坐着自习,我都怀疑自己要腰肌劳损了。”
“那就不要那么累,有些课可以翘掉,作业没法完成也可以参考一下别人的,对于大学生来说这很普遍的。”
“啊?难道你自己也是这么做的?”丁逸瞪大眼睛,他居然不教她学好!
沈长东笑道:“偶尔,不过我们很多课期末突击一下就可以。”
那倒是,他上学期那么折腾,最后成绩还是名列前茅,英语四级考试整整比她高了三十分,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挣扎了一番,丁逸还是摇摇头:“不行,我现在都有掉队的危险,若是那么混,还不如别读A大了呢。”一直站在金字塔尖部的自己,忽然变的翘课抄作业考试擦边过,光是用想的她都无法忍受。
记得以前也曾经对自己质疑过,如此的青春年少,最好的时光都埋在书本里会不会太过可惜?当时引发了大家的热烈讨论,有人赞成有人反对,丁逸只问了一个问题:“如果埋在书本里是浪费青春,那怎样才算不浪费?怎样的青春才算无悔?”
一句话让大家又陷入思考,是呀,青春到底该怎么度过?吃喝玩乐,游戏玩闹,还是飙车打架?真是那样过了,恐怕也是要后悔的吧。
想来想去,丁逸决定还是先读书再说,不管怎样,努力学习充实自己总归不是坏事,也许有朝一日忽然想明白了,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用再为这件事发愁了——因为青春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逝去。倒还不如按照华罗庚的统筹方法,趁着思考的当口多干些对人生有益的事情,一边感悟一边学习,两不耽误。
恍惚的时候,沈长东清晰的话音传来:“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对自己怀疑,如果你都不行,还有谁能成功?我还等着将来你名扬世界,跟着风光一把呢。”
听他带有玩笑的口吻,丁逸忍不住白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沈长东笑嘻嘻道:“怎么会没关系,将来你入了我沈家的门,就是我沈家的媳妇,家里还等着你光耀门楣呢。你看若是没有居里夫人,居里这个姓现在想必也不会这么出名。”
丁逸“呸”了一声:“真不要脸,谁是你家媳妇了!”
沈长东做急切状:“你想始乱终弃?那可不行。”说着已经恶狠狠地扑了过来上下其手:“看来有必要再努把力了,免得失宠被抛弃。”
丁逸笑骂着欲躲,却又哪里躲得开,这个沈长东,人前斯文正经风度翩翩,人后却越来越像流氓无赖,不知M大那帮美眉们看到他现在这副样子,会不会后悔把选票投给他。
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聪明如沈长东,也有他无可奈何的时候。丁凤龄因为政绩突出,任期期满后被调到北京相关部门任职,终于能和宝贝女儿团聚。
感受到电话里父亲压抑不住的喜悦,丁逸又感动又高兴,再过几个月妈妈也能回国了,那时候全家都能团聚。至于沈长东这边,再借她个胆她也不敢继续留下跟他同居。
先是着急忙忙地把东西都搬回宿舍,等到爸爸到京后,丁逸帮着他收拾新居,顺便把自己的一些东西也搬过去。部里给爸爸安排的房子离学校不近,不过周末还是能回去陪他的。
沈长东以世交晚辈以及丁逸男友的身份跟着忙前忙后,丁凤龄见到他后也很高兴,赞不绝口:“不错不错,长东几乎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沈长东被他夸的有些不好意思,只顾低头干活,尽显沉稳憨厚。
好久没见到父亲,丁逸忍不住撒娇:“那我呢?我有没有继承你和妈妈的优点?”
丁凤龄点点她鼻子笑道:“你奸懒馋占全了,脾气像个小辣椒,能有什么优点?”语气却满满的都是宠溺。
在沈长东面前落了下风,丁逸气得哇哇大叫,偏那两个男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开心。
一起吃了晚饭,沈长东自行回学校,丁逸留下来陪父亲聊天。问了她近期学习生活情况后,丁凤龄话题一转:“我原本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恋爱的。”
丁逸心里咯噔一下,终于还是来了。由于种种原因,她一直拖着没跟爸爸说和沈长东在一起的事,后来见到沈家夫妇,心想他们和爸爸关系那么好,肯定早就告诉他了,她则能躲就躲,没深入聊过恋爱的事,因为和父亲从小就有一定距离,总觉得谈这样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
今天看爸爸见到沈长东的时候,笑得和蔼可亲,也没有吃惊的样子,丁逸本来已经放下心来,却没想到他在独处时突然说这么一句话,于是条件反射般问道:“为什么,爸爸觉得沈长东哪里有问题吗?”
丁凤龄叹了口气:“长东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能有什么问题?我对事不对人,只是觉得你们现在确定关系有些太早,你沈伯母还跟我说要先把婚订了,我没有答应。”
沈伯母真是够心急的,丁逸脸上一红:“我们都还是学生呢,订什么婚呀。”
丁凤龄马上说:“这是关键,依你和长东的资质,想必都不会读完本科了事,你们一个学文一个学理,以后每个人发展的道路也不尽相同,变数太多,太早决定什么怕你们将来后悔。”
丁逸对这些倒不以为然,没有说非要同行才能在一起吧。
丁凤龄转口又说:“也罢,世事难料,没准儿你们就能一帆风顺呢,就怕到时候非要有一个人做出让步。”是他偏心,他不希望委屈自己女儿,不过沈长东也是人中龙凤,谁又能忍心让他受委屈呢。但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儿孙自有儿孙福,由他们去吧。
父亲的这番话丁逸直到近两年后才真正理解。这期间,通过不懈努力,她终于在专业课的学习上取得突破性的进展,大二结束的时候,也和系里大多数同学一样准备考G考T。
只是她英语基础太差,好在妈妈已经学成回国,家里和她个人的生活都有人打理,她便在暑假期间开始了新东方的高强度训练。
沈长东回家待了没几天就又回北京,看她沉迷于“红宝书”的样子,问道:“你决定要出国了吗?”丁逸抬起头:“不能肯定,因为我现在发现自己英语不是一般的烂,如果能申请到好学校,应该会出去吧。”
沈长东自嘲道:“我这个专业,出去基本没用,更别说奖学金了。”丁逸想想答道:“也是,不过你在国内应该就能发展的不错。”M大男生少,优秀男生更少,凭他优异的成绩和傲人履历,找个很好的工作是轻而易举。
沈长东沉声问道:“你要出国,却要我留在国内?”丁逸看他脸色不对,连忙说:“也不是啦,我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再说,你也可以一块儿出去呀。”
沈长东仍然没有好气:“我怎么出去?是拿父母的血汗钱出去造,还是做你的F2?”
让沈长东去陪读,丁逸还真没想过,吼吼,好像听说的都是海外男学生回家相亲娶老婆,然后带出去陪读。看到沈长东脸色已经发黑,丁逸不敢再胡思乱想,连忙正色道:“怎么会,咱们一起考试吧,你英语那么好,弄不好是你申请到学校我去陪读呢。”
想到有个今年毕业的师兄拿到了伦敦商学院四分之三的奖学金,沈长东决定乖乖陪她复习英语,陪她参加考试,虽然是凤毛麟角,总还是有希望的。
每日奔波于新东方校区和自习室、宿舍,每天睡眠不超过5个小时,坚持了一个半月,当红宝书背到第5遍的时候,丁逸她们班小学期的试验课开始了,不得不同时回学校上课。
当她面对电脑,猛然不知道cos是什么的时候,一下子懵了。一个半月的魔鬼英语学习竟然让她完全忘了数学与信号处理的本行。
身为某人的马前卒,沈长东先以身涉险,参加美帝国主义在中国设立的磨人考试,考完后欲将心得经验给“领导”汇报时,却发现他的女领导正一脸茫然地发呆,见到他后莫名来了一句:“我放弃了。”
沈长东也茫然:“什么?”
丁逸忽然神色清明了许多,朗声说道:“我放弃考GRE了,去它的美国鬼子,欺负我英语不好弄得考试那样难,我还不希罕去了呢!”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如果不舍,一味只想得到,不惜钻营自己不擅长的事务,即使能够如愿,闹不好却要失去更重要的东西。因此,就这一刻丁逸决定放弃,也许这是一个不理智的决定,也许多年以后她会后悔,但是现在,她决定就这么做。
沈长东心底叹了口气,却仍然笑着表示支持,他刚考了一个将近满分的分数,现在也做出了不用告诉她的决定。
三十七(正文完)
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下决心去读博士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尤其是女生,尤其是现在各个渠道都充满了对“女博士”的种种嘲讽。
丁逸也没有那么脱俗,她也有类似顾虑,决定不出国后她本想读个硕士就工作,或者干脆本科毕业就直接做个工程师,这种想法在大三下学期的推研专业方向介绍会之后发生了一些改变。
那次会上,先有三个研究室的老师介绍了他们的研究方向,接下来设计室主任——也是丁逸后来的博士生导师——汪老师改变了前三位老师的方式,不再讲述科研方向、教师队伍,而是给大家谈了几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去年一年我国共进口xxx亿块集成电路,价值xxx亿美元,进口额占当年我国各类商品进口总额(xxxx亿美元)的xx%,是当年我国石油及各类成品油进口总额的x倍,是各类钢材、铁矿砂及其精矿产品进口总额的x倍。
老师指出,这个行业的发展是关系到国家命运的,国家很重视该行业的发展,“十一五”规划中明确指出了要重点发展本行业。说完这些,大家都显得有些激动。
紧接着,老师又说了让在场很多人都难以忘记的话:“我们A大的学生,不能简单地把自己定位成一个与别人去抢饭碗的工程师,我们要肩负更多的社会责任,至少要为别人创造饭碗。”,“我们A大的学生,历经了长时间的基本理论学习,有深厚的基础理论功底,可以干一些别人干不了的事。”
沈长东正忙着为学生会主席和话剧团团长物色继任者,学生干部还是颇能够锻炼人的,大二一年副主席,大三一年主席,不仅锻炼了人际交往以及组织方面的能力,也为他的简历里添上了绚烂的一笔。
难得丁逸过来找他,沈长东匆匆处理了手头工作,陪她去外面吃饭。这家饭馆处于学校对面,饭菜可口物美价廉,深受M大学生青睐,因此里面有很多本校学生。
进去后就不停的有人跟沈长东打招呼,直到落座后旁边桌上几个女生仍不时地往他们桌上瞄,还凑一起窃窃私语。
沈长东有些不安:“算了,要不咱们换一家吧。”
丁逸瞪他:“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吗?干什么怕别人看!”
沈长东苦笑:“没办法,认识我的人太多,你要是不觉得别扭,我倒无所谓。”
想不到跟沈长东在一起,还能体验一把做明星的感觉,尽管确实不怎么舒服,丁逸仍然死鸭子嘴硬:“我又不是长得不能见人,才不怕她们看呢!”
菜还没上齐,旁边交头接耳的几个女生似乎选出了一个代表,那个娃娃脸的女孩端着一杯饮料过来打招呼:“沈师兄你好,这位是你女朋友吗?好漂亮。”
小姑娘嘴挺甜,丁逸冲她善意笑笑,她继续问:“师姐是哪个学校的,学什么专业?”
“A大电子系。”丁逸想也没想就答道。
小姑娘“哇塞”一声道:“师姐好厉害,我有个堂哥跟你一个系,现在出国读博士了。”
丁逸微笑:“是吗?我没有你堂哥厉害,我会在国内读博士。”小姑娘又唠了几句才回去,隐约听旁边传来了几声“女博士”,丁逸心底开始微笑:现在就开始了吗?
沈长东表情莫测:“你决定读直博?”
菜上来了,丁逸一边吃一边答道:“对呀,听说汪老师对于培养博士很在行,跟他读博士和在国外牛校读差距很小,我决定试试。”
“为什么一下子就决定读直博,不先读个硕士试试?”
丁逸摇摇头:“现在我才明白,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起点特别高的专业来说,本科毕业基本是干不了本行的。两三年的硕士学习也只是一种工程的训练,只是成为一个知道怎样干活的人,光是这种培养远远不够,感觉就像其它领域的职业技能教育。而博士的培养还比较充分,能让这几年来辛苦习得的一些理论发挥应有作用,并且在毕业后,能让人成为在本领域内某方面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一口气把这几天反复思量的内容都说了出来,丁逸长舒一口气,喝了几口水继续道:“你会嫌弃我吗?女博士,第三类人。”沈长东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看着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沈长东摇头苦笑:“我哪敢嫌弃你!”
丁逸忙道:“那你还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你所作的决定从来都不跟我商量!你都决定了才告诉我,不,还不是告诉我,我只是顺便听说的!”
见他真的动怒,丁逸有些慌:“我今天来就是和你商量这个事呢,这不还没来得及说嘛,再说了,我可是第一个就来你这里,我爸妈都还不知道呢!”
听说丁家父母还不知道,沈长东面色稍缓,丁逸接着问道:“你呢?毕业有什么打算。”
沈长东没好气:“还能有什么打算,直接工作,老婆要读博士,我只能出来养家糊口了。”
丁逸脸上一红,支吾道:“其实也没必要啦,我读博士也有补助,再说还有父母养我呢。”
沈长东摇头:“那怎么行,结了婚难道还要你爸养?”
“结婚?太早了吧!”丁逸抗议,真是的,这么大的事都还没跟她商量呢,居然还有脸先怪她,哼哼,谁跟你结婚,自己发昏吧!丁逸在肚子里腹诽他。
沈长东也不搭理她的抗议,只管招呼她吃菜。
丁逸的推博之路堪称幸运。当年历过GRE的波折后,重新回到自己擅长的电子学科中来,课程设计中一个环节,丁逸选做了难度最大的超声测速系统,并出色完成,是全系唯一一个完成本实验的学生。这次表现突出,让她认识了一个担任助教的师兄,想不到该师兄正是汪老师所带的博士生,听说她想读博士后就跟导师强烈推荐。
汪老师在跟她谈过话后挺满意,所差的就是等学分积的排名了。丁逸的学分积并不算太靠前,可幸运的是前几名大部分选择了出国,仅有一位不出去的选择读硕士,竞争者顺利排除!
一块石头落了地,丁逸终于有心情玩乐了,虽然毕业设计也很费神,毕竟生计压力没有了。沈长东那边更是没话说,去S部的笔试面试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只是他还有些犹豫:“去S部做公务员,你会不会嫌我穷?”
丁逸“哈”了一声:“那正好,省得你老说我读博士要你养家糊口,这下谁也别说谁。”
沈长东拍了她脑袋一下:“没出息,不过听说年轻人还可能会外派呢,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他考虑的结果就是拒了S部的OFFER,把辅导员气得半死,不过多年后,当沈长东以某贸易公司老总的身份为母校捐款时,已经成了院党委副书记的原辅导员,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当然这是后话,不提也罢。
吃饭逛街看电影,繁忙过后的两人重复着一切情侣们常做的事情,看看时间不早,丁逸提议要回家,被沈长东一把拽住:“今晚别回去了,我想你了。”
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丁逸有些害臊:“今天周五,我应该回家的,不是回宿舍。”
正好到了拐角的暗处,沈长东揽住她,鼻端传来丁逸发间隐隐的香味,忍不住长吸了口气:“就跟叔叔阿姨说你留下来上自习,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周末不回家。”她学习起来,周末上自习到深夜也是常有的事,还要顾及家里的父母,冷落他就成了必然,他要奋起反抗,从丁逸的边角时间里争取自己的权益。
第二天早上在他怀里醒来时,丁逸悟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当沈长东铁了心要做某一件事时,她其实是招架不住的。
认识到沈长东强悍的一面,有件事情她忽然很没胆量启齿。在她犹犹豫豫左试探右敲击时,沈长东忽然面露异色:“你该不会要跟我分手吧!”
“啊?”丁逸一慌,“哪,哪有?”
沈长东面色不善:“那你说什么万一不得已要离开我,万一以后不在我身边,不会发生的事情,说来干什么?”
山雨欲来风满楼,丁逸忽然感到周遭气压很低,也罢,她本来就不是能玩心计的人,索性直说了,死就死吧!
横下心后,丁逸说话也利索起来:“汪老师,就是我的导师,他说今年只准备招两个博士生,本校的那个名额他想招一个统考生,深圳分校的名额是只能招直博生或硕转博的,打算用深圳的名额招我,问我有没有意见。”
沈长东“哼”了一声:“然后你就答应了?”
丁逸心虚一笑:“我说再考虑考虑,不过汪老师真的是最好的导师,如果不能读他的博士,会很遗憾。”
沈长东叹了口气:“反正我已经拒了S部,留不留北京都没什么区别了。”
丁逸惊喜:“这么说你答应了。”
沈长东又叹气,接着马上说:“再这么叹气我非未老先衰不可,人家都是嫁鸡随鸡,为什么我还没娶到你就要被你弄得团团转?”看着乐开花的丁逸,又忍不住打击:“别高兴的太早,叔叔阿姨刚来北京两年你就要离开他们,指不定多伤心呢。”
丁逸被他一句话打回原型,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在沙发上——他们一定会骂她不孝女的。
不得不佩服沈长东,一番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她的保证让丁家夫妇放心了不少,加上小舅舅和舅妈都在深圳,也不算举目无亲,慢慢他们也就释怀了,反正丁逸也不是第一次离开家。
又是所谓的世事难料,老天爷似乎看不得人做好各种打算,总要添点意外将计划都打乱,就在暑假刚过,大家沉浸在离别情绪的时候,丁逸忽然又晕倒被送进了医院。
沈长东闻讯急匆匆赶到医院,面对着的却是丁凤龄前所未有的一张严厉面孔,就连向来可亲的纪云脸上也愁云密布。沈长东心狠揪了一下,面色惨白,颤声问道:“小逸到底怎么了?”
“你还敢问怎么了?你……”丁凤龄忍不住怒吼,被纪云拉一下后才暂时住口,低喝了一声:“你跟我过来!”
找到一处方便说话的地方,丁凤龄恨恨地看着他,却忽然说不出话来,对纪云说:“你问他吧。”
沈长东急得要发疯,却不敢催促,心里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忽然不再着急了。
纪云过了一会儿才皱着眉头道:“小逸怀孕了,你们这两个孩子,怎么会这样,唉……”
猜测得到证实,沈长东再也忍不住问道:“那她现在怎么样?母子是否平安?”
丁凤龄被他一句“母子平安”吓了一跳,忍不住开口:“你什么意思?”
看来丁逸应该没什么大事,沈长东不再着急,对着两位长辈坦然道:“这件事是我不对,不过既然如此,我想请求叔叔阿姨答应我和小逸的婚事,我马上打电话给我爸妈,请他们过来准备婚礼。”
纪云有些犹豫:“你们年纪都还这么小,况且小逸还要读书,现在结婚太早了吧。”
沈长东马上回答:“您放心,我们都已经大学毕业了,我已经参加工作,今后一定会努力让小逸过上好的生活,至于读研,据我所知可以先休学一年。”语气礼貌,却坚定地不容质疑。
纪云看向丈夫,只见丁凤龄面色已经慢慢缓和:“这小子还算有担当,不过我们可作不了主,你自己进去跟小逸说吧。”
沈长东之于丁逸,怎么会有说不通的事情,不过是挨些打骂罢了。婚礼就在金秋十月,简约又不失庄重地举行了,丁逸成了同学中第一个毕业就结婚的人,难免有些烦恼:“啊!沈长东你这个混蛋,这么着急结婚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奉子成婚,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沈长东施施然答道:“以后那帮人结婚的时候,咱家孩子都能当花童了,到时候他们羡慕你还来不及,怎么会笑话,你不知道女人早生孩子好处多吗?”
早生育还有一条福利,那就是汪老师在丁逸的要求下,答应她延迟一年入学,将今年深圳分校的名额也给了统招生之后,明年将用本部的名额录取她,也就是说她不用再离开父母去深圳了,可谓因祸得福。
“由此可见,咱们家孩子是个福星。”沈长东笑得志得意满。
(全文完)
番外之各奔前程
因为已经习惯,丁逸转系后,没有申请调换房间,还混住在汽车系女生宿舍里。到了大四,宿舍里几人的去处基本也都有方向了,除了丁逸,胡佳也留在本校读研,赵晓冬打算随男友一起去美国,杨璐璐则将作为优秀毕业生被系里送往德国做硕士交换生。
赵晓冬这个专业本科毕业并不好申请到全奖,本来打算先在国内读了研再出去,她男友却有意见:“你读了硕士老美也不承认,出去还要重新硕博连读,三年再加五年,你有多少青春可以耗?拿钱买时间的事情,最划算不过。”他家境优越,不靠奖学金也能让女友和自己在国外生活的很好。
心里感动,赵晓冬仍然有顾虑,回到宿舍发牢骚:“我们还没结婚,就要花他家里的钱,日后肯定说话都矮半截。况且感情的事最说不准,万一我们出国后分了手,举目无亲我又没有奖学金,日子不知会多惨。”看到正专心趴在电脑前玩游戏的杨璐璐,羡慕道:“还是你比较好,完全靠自己,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杨璐璐白她一眼:“大姐,你是在嘲笑我没人要吗?”大学过了三年多,她仍孑然一身,追求者也不是没有,杨大小姐愣是没一个看上眼的,用她的话说:“我自己什么都能做,要男人来干什么?”这话绝对是真理,换灯泡修电脑,抓老鼠打蟑螂,杨璐璐十项全能,能干得让男生跟她在一起都有安全感。在宿舍里,除了打架不能胜过丁逸以外,她比任何人都强悍。
赵晓冬哪敢跟她叫板,连忙表示:“绝对不敢,我只是想咨询一下你的意见。”
杨璐璐这才正色道:“我觉得你们家那位说的挺对,拿金钱买时间,实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什么事情没有风险?你如果不陪他出去,以后才有得后悔,独处异乡,他有钱有闲的,危险指数太大。”
其实赵晓冬基本上已经做了决定,照例仍要挣扎一下罢了,大家也都明白,于是跟杨璐璐一起七嘴八舌劝她。
赵晓冬认命之后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沈长东那种男生是不可多得的,他就不会要求丁逸配合他的脚步。”
丁逸嚷嚷:“怎么又扯到我?”为什么大家都认为是沈长东牺牲很多呢,他本来就不打算出国,现在正是如愿以偿而已,她才是被束缚住手脚的那个好不好。
上次和田来找她,说如果她愿意,他们公司可以和她签订协议,提供奖学金让她出国深造,回国后只需在他们公司服务一定年限即可,时间不长,条件也很优惠,丁逸考虑再三还是拒绝了。
一来是她没打算进日本公司,不想学有所成后给日本人卖命,另外一方面就是考虑到和田这个人了。
跟和田接触的越多,丁逸就越难对他产生恶感,除了本身很优秀,和田还是个让人无法挑剔的朋友。对于自己的心怀鬼胎,丁逸一直颇感愧疚,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试探道:“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接触会是别有用心?”
和田有些诧异,稍后便淡淡一笑:“你这么单纯的女孩子,会有什么用心。”顿了顿看着她道:“其实有时候,我还真希望你能有所求。”
那是因为他大概不知道,自己万一有所求,“求”的是什么,丁逸不敢看向他的眼神,太过坚定,她承受不住。反正已经无债一身轻,丁逸不喜欢玩这种你躲我藏的游戏,所以和田这个人,还是尽量少接触的好。
要做毕业设计,丁逸托魏华靖帮忙找些资料发过来, 自己的电脑却好巧不巧总是死机,捣腾了几下又开始自动重启,大概是染毒了,丁逸决定先放弃,待会儿等杨璐璐回来让她帮忙瞧瞧。
宿舍里现在开着机的只有那台公用电脑,胡佳刚才在用,她去洗澡未归,另外两人也不在宿舍,事急从权,丁逸也顾不得跟胡佳打招呼了。
魏华靖那厮在美国的日子似乎相当无聊,传输资料的间隙居然还给她发来歪诗一首:“去年今日纽约中,世贸拉登相映红,世贸不知何处去,拉登依旧笑秋风。”
丁逸被逗得不行,欲登陆BBS去系里的板块跟大家八卦一下,却发现已经有打开的窗口了,却不是本校的,因为沈长东的关系,她认出那是M大的BBS。
这里不得不解释一下,M大的BBS影响力不算大,登陆量很小,学生们多数会选择一些综合性大院校的BBS去交流灌水,当然也有男生专门登陆文科院校泡美眉的,那么胡佳又是在干什么?
胡佳洗澡归来,丁逸也接收完了资料,看着盯着电脑有些发愣的胡佳,丁逸笑着对她讲:“我电脑坏了,暂时用一下这台,你不会介意吧?”
胡佳笑得有些勉强:“当然不会,没关系你用吧。”转头收拾东西的时候又补上一句:“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在M大,管理BBS的一些板块,受她邀请所以我经常会上去逛逛。”
这样的解释过后,反而让周遭更加安静,似乎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到。丁逸“哦”了一声打破沉寂,笑道:“她们站名很可爱,一看就是女生多的地方。”语音轻松,似乎没有什么事情不对。
过了一会儿另外两人也回来,事情就此揭过。丁逸算不得大度之人,可是却明白,有些事情过去以后,再追究就没有了意义,图增烦恼而已,好好把握将来就可以了。这也是最近两年她才琢磨出来的,看来知识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修身,还能养性。
番外之娇妻爱子
跟着老板汪老师去香港参加研讨会,丁逸随身还要携带许多东西,都是妈妈托她带给“内侄”纪天恒的。想不到小时候混世魔王般的小表弟,自从被林琳教导之后,成绩突飞猛进,高考时适逢香港高校对内地招生,他一举考中香港名校,把大舅舅一家带上姥姥姥爷都高兴得不得了。
妈妈若是生在古代做了太后,一定会是个娇宠内侄纵容外戚的人,看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丁逸忍不住腹诽她,复又忍不住开口:“妈,我怎么觉得您对那小鬼比对我还好?”
听着女儿满是醋味的埋怨,纪云笑骂:“我对你们不好吗?你们两个各忙各的,把儿子丢我这里不管,我是少他吃了还是缺他穿了?”
纪云回国以后,就成了医院的业务骨干,工作非常忙,可是沈家夫妇都在南京,年纪又轻,离退休还有相当一段时间,虽然已经尽量抽时间往北京跑了,到底不能时时刻刻在旁边照顾孙子。沈长东和丁逸尽管为儿子请了保姆,总归不放心,还是要麻烦纪云多一些。
好在儿子沈隽继承了父母的出色外表,生得粉雕玉琢般漂亮可爱,人也省事儿,整日不哭不闹,让丁家二老将他疼到骨子里,连一开始对二人未婚先孕颇有微词的丁凤龄,也迅速被可爱外孙收买了。
似乎要配合外婆的牢骚,两岁的沈隽挥舞着小胳膊向丁逸扑过来,手里还抓着块点心。被他圆滚滚的身子撞了一下,要不是丁逸有功夫底子下盘够稳,还真是会吃不消,佯怒地拍了下儿子的屁股,丁逸将他抱起来,又开始哇哇大叫:“妈,不带这么着的,这小子又重了好多,您这不是喂猪吗?”
丁凤龄放下手中的报纸,从丁逸手中接过孩子,呵斥道:“都当妈的人了,怎么还整天胡说八道,你儿子是猪,你又是什么?你小时候可不比他瘦。”呜呜,爸爸有了孙子就忘了女儿,再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百依百顺。丁逸一脸哀怨地瞪着趴在爸爸肩膀上啃点心的儿子,那小子咧嘴笑开,扭过头继续吃,把丁逸又郁闷了一把——儿子才两岁就懂得嘲笑她,她招谁惹谁了?!
吃完饭,丁逸又陪儿子打闹了一阵儿,直到他熬不住睡着了之后,沈长东才赶到岳家,他两个月前辞职创业,现在正是最繁忙的阶段。
匆匆吃了岳母留给他的饭菜,沈长东带着妻儿回家,将熟睡的儿子放到他自己的小床上,沈长东直起腰来长舒一口气,一天的忙碌终于结束。
丁逸正在替他放洗澡水,是的,结婚后的丁逸虽不至于彻底转为贤妻良母,对丈夫的体贴还是有的。
看着浴室柔和灯光下专注测试水温的丁逸,沈长东心中感动,柔情顿时涌现。
“好了,水温刚刚好,你先洗吧。”丁逸直起身来欲退出浴室,被沈长东侧身挡住,半边身子拥住她,低头在她耳边轻语:“时间不早了,一个个洗太浪费时间,一起来。”
丁逸被他弄得耳边痒痒的,羞红了一张脸推他:“别胡闹了,快让开。”
沈长东哪里理她,从耳边开始,轻轻袅袅地吻她,手上有条不紊却又迅速地帮她解除衣物,丁逸半边身子发软,无法支撑身体,被沈长东一带就双双跌入温暖的浴缸。
许久过后,浴缸的水被溅出了一半,弄得浴室到处湿漉漉的,丁逸缓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来打扫浴室。”
对她的小气忍无可忍,沈长东匆匆将两人冲洗擦干,将她带回卧室床上后就恶狠狠地吻了下去,让浴室见鬼去吧!
第二天早上,两人是被儿子的敲门声弄醒的,沈长东起身去开门,沈隽见父母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母亲还赖在床上不起,忍不住按着脸蛋笑道:“羞羞脸,妈妈赖床!”
丁逸被闹醒后要起身去抓他,他一溜烟躲在爸爸身后露个头继续笑她,丁逸发现自己被子下未着寸缕,不敢动作太大,摸索着将睡衣穿上,嘴里却开始嚷嚷:“沈长东,你儿子欺负我!”
沈长东一把捞过儿子将他抛在床上:“敢欺负我老婆!”吓得沈隽大叫,咯咯笑着被母亲抓个正着开始蹂躏,沈长东又对丁逸说了句:“你也不许欺负我儿子!”也蹂身上去加入,早间大战拉开帷幕。
番外之他乡遇故知
丁逸到香港安置好以后就联系林琳。林琳读完金融系的研究生,就赶上外资银行入北京,很轻松地就被一家著名的英资银行录用,试用期满就被送到大中华总部的香港培训,早就跟丁逸说好了去香港一定要找她。
丁逸跟着导师说是参加研讨会,却只不过是跑龙套的角色,没有太多要准备的东西,因此空余出不少时间。先是找到表弟把自家老妈的关心送到,接着就打算投靠林琳了,林琳说她宿舍有地方,丁逸决定舍弃酒店去跟她住一起叙叙旧。
想不到纪天恒一听说林琳在香港培训,煞是兴奋,非要丁逸带他一起前往,说是在这里孤独死了,好容易才发现居然还有熟人。
虽然丁逸见他仍是一副多动儿的样子,实在看不出哪里孤独了,但考虑到林琳也要在这里培训整整半年时间 ,他和林琳又有师徒之谊,两人彼此有个照应也好,于是便带他一起赴约。
相见自然是要唏嘘一番的,纪天恒鬼叫:“兔儿姐,看看你多亏,现在就是孩儿他妈兼黄脸婆一只,林琳却仍然年轻貌美,没得比哦!”
林琳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趁得她本就大气的五官更加动人,丁逸自己则是一身随意装扮,自然不如林琳看起来精神。并且不到二十五就做了两岁孩子的妈,本来就是丁逸的心头之痛,此刻纪天恒哪壶不开提哪壶,显然是以为长大了丁逸就不敢再打他,但他也显然估计出了错误,被丁逸照脑袋给他来了一下:“死小子,林琳是你叫的吗?叫林老师或林姐姐!”
要不是所处环境是一家优雅的西餐厅,估计还不止如此,了解到姐姐仍然彪悍如初,纪天恒不敢再造次,乖乖坐着就餐,不过仍然不肯开口叫姐姐。
林琳微笑:“别那么客气,就叫我林吧,他们老外都这么叫我,英文名字都不用取了。”
纪天恒这才开开心心叫了声:“lin”。
林琳讲:“刚才天恒说得可不对,我倒是觉得丁逸比原来更漂亮了,更有女人味,呵呵,生了孩子身材也没变形,还是年轻恢复的快。我们一个同事三十多岁才生育,产后回来吓大家一跳,好似老了十岁。”
林琳不是背后讲人是非的人,此刻说这些也多半是让她为刚才纪天恒的话释怀,但对于外表,丁逸还是有信心的,况且她也不是需要靠皮相吃饭的人。
于是丁逸笑过之后也不再提及,果然林琳也开始转向别的话题。
两个女人只管叙旧,丁逸笑问:“你来这里培训,吴未岂不是要相思成灾,他会不会过来陪你?”一次同乡会上,吴未和林琳再度相逢,当下展开追求攻势,一年后终于将林琳变成了自己女朋友,为此还摆了一席宴请丁逸,算是谢媒。丁逸为不费吹灰之力就促成一对儿感到非常得意,对他们两人的关系也就分外关心。
林琳笑道:“怎么可能,他们那种单位,外出都要打报告,来香港更麻烦,等他审批下来,我都培训结束了。”
都是些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纪天恒在一旁听着感到无趣,心情烦躁,饭后马上提议:“咱们去酒吧?”被丁逸一票否决:“小孩子去什么酒吧,我们要去逛街,你在后面帮忙拎东西!”
香港是购物天堂,不过考虑到自家老公创业艰难,丁逸还是尽量看些折扣商品,好在她本来也不是走在时尚尖端的人,买衣物饰品只管好不好看,合不合适,却并不在乎是不是今年的新品。
看中一件裙装,丁逸正要招呼导购小姐拿来试穿,后面一个柔柔的声音道:“小姐,这条裙子,麻烦一下。”声音很耳熟,丁逸下意识地扭头回去,和后面的两人一起都愣住了,原来世界竟然这样小,那和她看上同一条裙子的居然是倪爱兰,而她旁边的,正是周文彬。
特价商品,止此一件,导购小姐看到了丁逸的手势也听到了倪爱兰的请求,正自一脸为难。
丁逸表面平静,心却砰砰直跳,她注意到两人牵着的手上都带着戒指,在无名指上,他们终于喜结连理了,可那又怎么样呢,她自己不是连孩子都生了?可惜的是,那一对儿大小男人现在都不在她身旁,自己还倒霉地和倪爱兰看上同一条裙子,想到这点,丁逸控制不住地开始恼怒,气血上涌面色发红,这超出了理智范围,她也不知为什么忽然心情变得这么激动。
于是想也不想就赶紧对导购小姐说:“就剩一件了,那岂不是挑都没得挑?我不要了。”她知道这句话说得很没礼貌,连训练有素的导购小姐,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僵,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失态。
倪爱兰也很尴尬,在导购递给她衣服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直到周文彬催促:“快进去试吧。”才拿着衣服慢慢走进试衣间。
包括林琳在内,大家都是旧识,于是互相寒暄了几句后,周文彬看向纪天恒:“这位是?”
“我弟弟纪天恒,现在L大学读书,你呢?怎么会在这里碰上你们?”倪爱兰不在,丁逸稍微自在了些,为他介绍。
倪爱兰很快就换上新衣走了出来,听到丁逸的问话接道:“我们新婚旅游,回来的时候就绕到这里玩几天,顺便买些东西送亲友。”
丁逸已经调整好了状态,笑着道:“那可真够巧的,怎么你们结婚也没通知大家,喜酒还没吃到呢。”
周文彬似乎有些腼腆:“我们没有摆酒,旅游结婚。”
没有接他的话,丁逸看着倪爱兰新换上的衣服赞道:“不错,很符合你的气质和形象。”又对周文彬说:“还不赶紧刷卡买下来,多漂亮呀。”
倪爱兰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看来是非常喜欢,可是还有些犹豫,丁逸推测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句话,不由有些后悔,碰巧手机响了以来,看到来电显示,她面带微笑:“喂?”
“妈妈,你快回来吧,外婆做了芙蓉蛋羹,你要再不回来,我就吃光光!”被儿子稚声稚气地要挟,丁逸有些惊喜,本来以为打电话的是沈长东,想不到居然是这个宝贝。
“宝贝乖,晚上不要吃太多,给妈妈留些,早点睡觉知道吗……”
挂了电话,丁逸仍一脸笑意,解释道:“我儿子,两岁了,正是调皮闹人的时候。”看到周文彬脸色僵了一下,丁逸心情忽然很轻松,坦然面对周文彬复杂的眼神:“我来开研讨会,这几天都在香港,有空出来聚聚吧。”
原来不适的,只是那一瞬的感觉,自己终归不是多情的人,只要想到家里那一大一小,就感到满满的爱意充斥在胸腔里,既然有爱,何必太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