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的问题太多,脾气又坏又古怪,如果不是一块儿长大,我根本不想和你这种人打交道。我希望你认清一个事实,不是每个人都该为你未婚夫的丑闻负责,你也不应该在其他男人身上找安慰。喂,荛六,你还在拨?”
手里拨虾壳的动作依然没停,我若无其事地抬眼瞟了眼对面的西娜。瞧她漂亮的眼瞪的那么圆,活象只娇气的母老虎。
“我知道你肖想伊墨好久了,现在,我和他也解除婚约了,你可以心安理得地排队上他的床了,”懒懒地一抬眼。手里掂量掂量那袋子龙虾,差不多了。每次来“金色池塘”吃自助,我就喜欢偷偷把它这里的龙虾拨好用带子装回去一些。也不是贪便宜,就是习惯了。我确实有些要不得的习惯,比如,小偷小摸。
“你就会说这样的话气我!荛六,我跟你说,你这张要死的嘴再不积点口德,迟早——”
“西娜,你最喜欢吃的沙拉酱!”我突然象个兴奋的孩子发现了新大陆,指着她的后方。西娜恨恨地瞪着我,“荛六,那天哭死你,活该!”然后,转身拎着裙子去找她的沙拉酱,耀眼的金色高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嘭脆悦耳的声音。
坐在原地的我微笑着纽动纽动脖子,继续拨我的虾壳。
活该?
呵呵,也许吧。
和伊墨分手那天,我确实大哭大闹来着。隔天,报纸头版全是我张着大嘴,鼻涕,眼泪,头发,一团糟的丑模样,不折不扣的“脏兮兮”。
以前,当我挽着伊墨的手臂在各大社交场合公开露脸时,人们都把我看成是攀了高枝的“伊墨的小女友”,后来,伊墨的绯闻层出不穷,人们又把我看成那个被侮辱与伤害了的“可怜女友”,直到那天,人们又给了我一个定语,“最没价值的女友”,称,伊墨早该甩了我这个“肤浅的女孩”,还细数出来,我跟了伊墨的这八年,总共挥霍了他多少多少家产,标题是这样写的:“足以买下一个国家。”夸张吧!
不自觉地咬上唇,我使劲揉撮着手里的虾仁。那天,我当然要哭!而且,一定要哭地烦死他,厌死他,恶死他!
不是因为他说再也不要我了,这不希奇,他连杀了我都说过。
也不是因为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绝情地摘下戴了八年的戒指,解除了我们的婚约。说实话,我一辈子不结婚都不在乎。
我气他的是,八年了,他任性,霸道,无理取闹,性子古怪的象六月天的孩子说变就变,竟然一点儿也没有收敛,没有节制?他别扭着几天了,不,有几个星期了吧,阴阳怪气的,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开罪他了,简直莫名其妙!
小样儿,不伺候了!“伊墨,他妈的太监都比你值钱!”记得,这是那天我哭嚷着叫骂地最后一句话。扑哧,此时想起来,我一下子笑出来。地球人都知道,伊墨有多值钱,更别说在女人这块阵地上了,等着上他床的人可以绕地球一个圈儿,太监?呵呵,亏我想的出来。
“荛六,你又在想坏心思了。”西娜端着沙拉酱回来,盯着我慢慢坐下来,一脸严肃,“你每次这么笑,就没安好心,六儿,别再害人了。”
“我没害过人。”西娜一碰见我就象圣母覆了身,她总觉着我要去害人。
“海橙怎么说?”西娜的眼神尖锐起来。
“海橙呐——”双手枕在脑后,懒懒的我靠进沙发里,眼睛望向顶上夺目的灯具,脑海里浮现出那张漂亮的脸庞。老天怎么长眼的,给个男孩儿这么一张倾城的容颜和温柔的眼——
“六儿,真的别玩过了,海橙是有主的,他的女友暖玉可是云柏凉的掌上明珠,”
“我知道。我和他只是朋友。”皱着眉头坐起身子,我开始专心的用餐,象个认真做功课的孩子。西娜没再和我交谈,她知道我吃饭的时候讨厌别人说话。
看来,今晚海橙的庆功派对不能去了。不用抬出云柏凉,本来,我和这个男孩就是朋友,只是朋友。
第二章
摇晃着皮包,很高很尖的靴子在月夜下神秘妖娆。我又不好好走路了,学着超模们在T台上轻浮跳跃地前行,上半身不动,脚的跨度很夸张。一个人在月夜里走的不亦乐乎,一个人笑地,快快活活。
“I wanna Fuck you, you already know, girl——”学着SnoopDogg的沧桑嗓音,我一边唱着,一边走着,自我感觉,很有点走台的明星架势咧。
“靠!”小小一个石子要害我摔个狗吃屎啊,脚一歪,眼瞅着就要一边歪下去——幸亏!一只手有力的扶住。
“不会走路,就别学人家穿高跟。”帽檐压地够下,衣领也竖着,大晚上捂这么严实的还会有谁,superstar海橙咯!
公众人物就这么难,上哪儿都不能露脸。
他还扶着我的手,我却毫不留情地甩开,“你怎么在这儿?你一直跟着我?”
现在,他应该在庆功派对上,而不是穿成这样跟在我后面。
“是啊,我一直跟着你!你答应过今晚参加庆功宴,结果却跑去吃什么自助餐?你撒谎!”男孩儿的眼睛在月光下熠熠夺目,却是不折不扣的怒气。
我却笑了,扒了下他的帽檐。“你不会真看上我了吧,”凑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笑地坏心,也嘲弄。
“笑话,我怎么会看上你这个没人要的疯婆子——”一点儿也不犹豫地推开我。海橙的衣领已经翻下一点儿,露出让人迷醉的脸庞。
我没在意,到是严肃地点点头,“很好,别跟我不清不楚,你已经连累我了。”
“谁连累你了,谁和你不清不楚了——”男孩儿瞬间象是气红了脸,上来拉住我的胳膊,
我皱起眉头,他抓地很用力,疼。“你现在跟着我就是不清不楚。”低沉的开口,我冷冷地盯着他抓着胳膊的手。
“那是因为你失约。”男孩儿的眼神也是不逊色的强势。
“我失约跟你他妈的有什么屁关系,我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你现在跟着我干嘛,声讨啊,”瞪他一眼,我狠狠甩掉他的手。
我就这么个糟糕的臭性子,突然,我连这个朋友都不想要了。
男孩儿却不做声。只阴沉地瞪着我。
继续若无其人般往前走,继续甩着我的包包,跳跃地走着台步,哼着沧桑的歌。男孩儿漠不做声跟在后面。我也懒地理他。
拐进一家便利店,小小的空间里,我在里面转悠了N圈,每一件小商品都摸遍了。这也是我的习惯,超市,便利店,我最喜欢在里面磨蹭,每个价钱对比着看,每件商品对比着掂量,然后,“千里挑一”,选个心里最喜欢的,就非常满足。
“小姐,你还有东西没付钱。”收银台结帐时,那个看店的老头很严肃地盯着我,
“没有啊,都在这里了,”我无辜地噘起嘴,还特意把装进塑料带里的东西全倒在收银台上,拿出刚从电脑打出的发票,“你看,都在上面嘛。”
老头儿仰仰头,让我顺着他的方向看向我头顶上方的电视,上面,清晰回放着我怎样神态自若地将一盒巧克力豆放进荷包里。
“大爷,我错了,我真的又犯了,其实,其实我做坏事的时候自己都不知道,好象,好象精神分裂一样——”我真的挤出眼泪来了。这又是我一变态,被人当场抓获装可怜,奇异地我很享受这种一过程。
“好了,你这样的我见多了,偷了就偷了,什么精神分裂,怎么办你说吧!”嘿,老头儿是个明白人。
“偷一罚十。”嘟着嘴轻声说,眼睛上还挂着泪。我老练地自觉拿出十袋巧克力豆的钱老老实实放在收银台上。“对不起。”拿着带子走出便利店。
“难怪别人说伊墨再多的钱,你都可以花光,偷一罚十,你要偷钻戒,也罚十个不成?”海橙双手搁在外套荷包里,跟在我身后戏谑地说。
我低着头咬着刚买的牛肉干,没理他。心里却想着,好象有次抹走一块儿钻表,伊墨是要赔上十倍的价钱,只是那个老板为了巴结伊墨,说什么都不要就是了。
“现在是北京时间二十二点整!”路旁人家的收音机里播报出现在的时间。我突然停住脚。海橙跟在我后面真的跟了一个多小时了,他怎么还不去参加庆功宴会,那可是举世瞩目,他不去——
闭上眼,我真的气上了。
第三章
我是气上了,却不是生气后面那个,是自己。我其实相当心软。
拦住一辆的士,“还不上车?”我往里面移了移,看上去象个闹别扭的孩子。
“你下来。”嘿,他这是唱的哪出儿?
“我跟你去庆功宴!”我朝车外嚷。他却微笑着探进身子,“我知道,不过,我想坐里面。”
“屁事多!”推开他,我下了车,他坐进去,我再坐进去,车开了。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你为什么要坐里面?”瞪着他。他笑地象只狡猾的猫,“等会儿,你想溜,我就不下车。”
“算你小子贼。”点着头,咬着牙,我纽头看向窗外。不看他过分好看的笑脸。
灯火通明。车还没开进别墅区,就见沿途停满高档轿车,一直延伸进去。这个庆功宴实在太奢华了,主要因为复杂的人脉。不谈云柏凉的势力,海橙本身家世显赫,他自己又是如今当仁不让的“人气王”。这场庆功宴庆功什么,只是海橙童年时的一本涂鸦,竟然卖掉五千万册!
画的什么东西,只是因为,人。
“你先进去。”
“一起进去。”
“这还叫没有不清不楚?”我拉起握着的手,低吼。
“那是因为你不老实,你会跑!”他竟然也敢跟我吼!天呐,我这段儿怎么瞎了眼把他当朋友的?
“人格保证,我绝对绝对进去。”压着火,我举右手两指做起誓状,非常诚恳。
“你没有人格。”他冷冷地说,反而握地更紧了。
“海橙,我保证,这样进去后,你永远别想再见到我。”停住脚,我盯着他,眼里的决心绝对透骨。
他松了手。我横他一眼,先进去了。他没有跟上来。
这种宴会,其实打心眼里说,我不喜欢。游走的男男女女象画里的工笔相,华丽地没一点儿人味儿。我是典型的“派对生物”,却特指那些疯狂派对,人处在那种或强烈,或低糜的音乐中,醉生梦死。那种,我喜欢。
“看,那不是荛六吗?她真跟海橙——”
“嘘,小声点儿,小心被云家的人听见。”
“这女人胆子也大,敢跟云暖玉抢男人,”
“伊墨甩了她,她肯定要找下家咯,听说这女人花钱的速度印钞机都赶不上,”
她们的议论真的很小声,是我耳朵尖听到的,不怪她们。
印钞机都赶不上?咬着唇,眯着眼,我唇角一碰一碰磕着玻璃杯沿,细琢磨着:恩,我是挺会花钱,可是,没那么快,我一般看中了才会买,多贵都买,不过,很少有东西是我一眼就看中的,这需要时间。所以没那么快。
点点头,我喝下杯里的清水。我从小就不是好甜食的孩子,我喜欢吃辣的,越辣越过瘾,所以,我爱吃火锅——
没管旁边又有多少人注意到我,徒自沉浸在自己的乱七八糟想法里。
“啊!”突然一声尖叫在身后响起,象猫被踩了尾巴,同时,杯盘落地,砸碎。我猛地转身,睁大了眼。
身后一个侍者好象突然发了羊角风之类的,身体不住战抖,口沫涌出,眼睛犯白,他向一边倒下,蹭着旁边衣着华丽的女士们,那声声尖叫就是从她们艳红的嘴里发出的。
侍者倒在地上还在不住的战抖,象只抽搐的野兽。周围的男人女人都慌了,避地远远的,好象那是可怕的瘟疫。我放下杯子,就冲了过去。
“放松,没事儿的,放松。”
护住他,抽搐渐轻,可是他好象也跟着昏迷过去,连呼吸都在减弱。皱起眉头,我专心在脑子里回忆着前段时间才在电视里见过的日常急救知识。恩,要先把他衣扣和腰带松开,呈仰卧位,背部垫高,头偏向一侧,让他呼吸道保持通畅,然后——对,双手手指要这样分开,拇指向内,横放在两侧肋弓上面,推压胸部使气体排出——糟,这样好象还不行。没有犹豫,我赶紧一手托起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孔,将他口腔张开,深深吸一口气,覆了上去——
他口腔的异味加上白沫,确实难忍,可是我只专注到对准他的口腔用力吹气,然后迅速抬头,并同时松开双手,听有无回声。如此反复进行,直到听到回声。
他终于恢复了自动呼吸。我站起身,只想赶紧漱口——
“六儿!”一双手紧张地拉住我,“你没事儿吧,你——”海橙什么也不顾似的,上来就抹我的唇边,那上面的唾液他也不嫌脏。我歪头,让开了,“没事儿,我去下洗手间。”皱着眉抬起手,让开他的手,我自己向洗手间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抬手用袖子抹着嘴唇,粗鲁地,管他沿途有多少人看。
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我知道救护人员来了。彻底放心地加快脚步。我没有去洗手间,直接离开了。
第四章
“老板娘,这一季的货蛮high的,借我回去先给我们家小鸟试试好不好?”
咬着唇,枪枪嬉皮笑脸地和我痞。“六点红”是我十六岁就开的一家时装店。枪枪一直是我唯一的伙计。
这小子油嘴滑舌,长的又精,这种赚女人钱的活儿,他干的得心应手。我店里的生意一直不错,还真多亏他。
枪枪没他面上看的那么花,其实,他很专情,一直就小鸟这一个女朋友。小鸟是个精致的小丫头,很腼腆。我很喜欢这对小情人。
“给小鸟穿没问题,只是,这次的货超sex,你舍得让你们家小鸟露?”我挑着眉睨着他,枪枪直摇头,“怎么不舍得,又不出去露,只在家里露给我看。”啧,小样儿,还喜滋滋的。
“干活去吧,别把我的货弄坏就成。”
“遵命,绝对完壁归赵!”跟我行个军礼。小子乐呵呵地挂衣服去了。
靠在柔软的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环顾我的小店,自恋地想,真不错咧。
店面不大,却在寸土寸金的仰德路上。旁边名店林立,显得我的“六点红”也颇有档次。虽然,店里的收入绝对负担不起我高昂的消费,可是,这毕竟是我的一点儿成就。另外,这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遗产。
其实,我是个倒霉孩子。
生下来还是颇有富贵命的,我老爸年轻时励精图治,白手起家曾在金融界闯出些名号,只是中年时和唐玄宗一个命了,越来越没用。他到不是和玄宗一样毁在花花肠子上,比那更糟糕,他迷上了赌。数亿家财生生被他输个精光,最后带着妈妈,他开车投了海。我成了孤儿。那年我十七。
“六点红”是我十六岁生日时,爸爸送我的生日礼物,也是现在唯一有他印记的东西。
恩,其实后来也没多惨,我碰见伊墨了嘛,被他一直养到现在————
“六儿!”我一惊。看见的是西娜气嘟嘟的脸。
“就是你,非要吃火锅,看把我脸弄的——”她把她脸上的小痘痘一个个点给我看。她点一个,我说一个“好”。
“哼,害人精,你又上头条了。”一张报纸甩在我身上,她挤过来,非要和我赖在一张小沙发上。
“操,救人也能写成这样?”我指着报纸无辜又气愤地对西娜嚷。
什么玩意儿!“拜金女套金龟不惜代价,上演南丁格儿”?这些人脑子灌糨糊了!
“西娜,坐旁边去,挤死我了。”我不耐烦地撞她,她纹丝不动,还把报纸翻来翻去,“六儿,我们今晚有乔装舞会,你去不去?”她又去摸她脸上的包,
“别摸,手上有毒,”我打开她的手,干脆自己起身,大大伸了伸胳膊腿儿,“去,怎么不去,你们学校那群疯子的聚会,哪次少了我,少了我,你们还有乐趣吗?”趁侧身的空儿,妩媚朝她一笑。西娜瞪我一眼,完全放松地靠进沙发,报纸覆在脸上,闷闷地声音从报纸下传来,“什么疯子,你才是疯子,我们那是艺术。”
是啊,他们真是不折不扣的艺术。
西娜在工艺美院教书,现在正在本校攻读博士学位。此前,她一直跟着张宁教授在美院第四研究室研究“当代架上绘画与图像文化比较研究”,此外,她还兼任本科生教学及每年春秋两季给各系学生的公共选修课。
西娜的朋友都是文化人,可我觉得就是群疯子。他们所谓的“乔装舞会”,根本不是字面意思,奇装异服去跳跳舞。每次,每个人都把脸用粉涂的白白的,活象死了几千年的僵尸,比耐力,比高难度尖音,比奇异瑜伽,他们非要说,“这是通过反文明、反艺术的手段来求得精神自由”,我管他什么,反正每次我在里面瞎混的蛮有趣,到目前为止,只要是耐力游戏,他们中间还没哪个比得过我的。我喜欢和那群疯子混。
现在我们就在“钱柜”的一个包厢里,又是男男女女每个人脸涂的白白的,一个一个轮流上去拿着麦克飙高音。这个项目我从来不占优势,我有副破锣嗓子,发不出那种“太监音”,他们其中有个男的,那音阶高的,他每次一出马,“钱柜”的老板都要跳出来骂娘,容易把狼招来,呵呵。
“今天我们比这个,喏,象这样——”小糖鬼点子最多,他牙齿一咬下唇,上唇还噘地高高的,“看谁维持这个动作时间最长,梁子,你不对,唇要翘起来——”
一时,所有的人都是这个贱动作。
“看六儿做的最标准,”当然,这里面,我最舍得做。“看你能维持多久咯,”他们都笑我。有的人一下子就放弃了,因为,这个姿态实在丑。
“我想上厕所。”这个姿态很象有个大暴牙的人,我趔着嘴说话。
“好,你去,不过,要一直这样啊,”又有些人放弃了,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我还硬撑着,我一向有非常敬业的游戏精神。“西娜你去看着六儿,看她能坚持多久。”西娜早放弃了,她耐力最差。
“OK,没问题,走吧,大暴牙。”西娜还凑近认真看我翘起的上唇,“六儿,我发现你的牙还真有些暴咧,”又是一阵笑声。
“怎么办,这么多人,”西娜皱着眉头看着我。沿途看见我的人,都要多看我几眼,以为我的唇打爆了咧。
“我憋不住了。”我还趔着嘴说,
“那坐电梯去楼上贵宾区,就是不知道人家让不让你上——”我们还是上了电梯。
“钱柜”的贵宾区绝对金碧辉煌。踩在软软的地毯上,两个疯女人只记得找厕所。
“好象这边,”
“什么,好象这边,”
我们两个都上来过,只是都不长记性。最后,多大个地方,竟然走丢了。
“他妈的,到底哪边?”我绕了半天,急的不得了,憋尿哪是人做的事?现在不用刻意做那个姿态,它自然就成型。
“哇靠!走路看路好不好!”一转身,被个不长眼睛的撞个正着,还没看清对方,我嚷在先,再一抬眼——
妈的,老子竟然呆了片刻!
我说过,这个世上很少有东西让我一眼能看中的,包括人。眼睛一开始就被伊墨养叼了,男的女的,脸蛋,气质,身材——咳,迄今为止,海橙的漂亮还算留得住印象的,其余的各式美人儿,常见咯。不过,眼前这个,恩,男人,真的很有味道,第一眼惊艳过后,还值得细看,也耐看,也许,是那双眼睛——这是我见过的最动人的一双眼睛。
男人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估计我这种痴呆状,他也见过太多次,不成困绕了。
“六儿!”
你说我反应快不快,还没看见西娜的人影,只听见她的声音,我就反射性的马上做起那个丑姿态。
“找到了吗,妈呀,老子要尿裤子里了——”绕过那个男人,我就咧着嘴往前冲去。尿急谁还管得了什么美色,倾国倾城都没用!
可,今天老天好象非要我荛六得膀胱炎,“趴!”我又被撞了下,“噼里啪啦”,杯盘全砸到地上。我和突然也从旁边包厢里出来的服务生撞了个正着,“对不起。”我还记着道歉,她也道歉,“六儿!”对方竟然紧接着吃惊地喊我,我一看,是小鸟,她在这里打工?
“厕所,厕所,”我望着她会说这两个字了。
“那边,咦?西娜,你也在——”终于看见西娜的人影。
“小鸟?唉,先带她去厕所,我说在那边吧,诶,六儿,你还能坚持这个啊,真有耐性你呀——”
“你们又在玩什么——”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关了洗手间的门。
“小鸟,你怎么跑这打工了?”我一边扣裤扣一边问小鸟,她一直象个乖小孩儿站在我旁边看着我。
“反正课余也没事儿,出来挣点儿钱,”女孩儿甜甜一笑,两个小梨窝一现,煞是好看。
“去我店里不是一样的,我也给你开工资不得了,”
“枪枪说,他一个人招呼的过来,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说这是对乖孩子吧。
“六儿,你这身穿的真帅气,你店里的?”小鸟手枕着下巴,很欣赏地瞄着我。我大腿一拍,比了比身上,“这身?不是的,这套军服装,有纳粹标志,我还一直不敢穿咧——”我扯了扯肩章,直耸鼻子。
“这套就是去年伊墨给你弄的?”西娜插了句。她正对着镜子扑粉,她还嫌那脸不够白。
我装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拈我肩头的标志,没吭声。
这套做工超精细的军服装确实是他去年特意找德国纳粹收集者仿德制军服制作的,上面的纽扣,军章全是真二战时标志。去年不是英国的哈里小王子穿纳粹服引起了轩然大波吗,我就是那时非要吵嚷着赶热闹的。
“我要去剪个板寸儿,穿这套可能更帅,”吊儿郎当地,我搂着小鸟出去,
“恩,你真可以去试试,六儿,剪个板寸就去我们学校做人体模特啊,我们学校正缺中性模特,”西娜还当真了,
“你们那儿差中性模特?早说嘛,枪枪怎么样,我免费出借。”豪爽地直拍胸脯,眼角唇角全是坏水儿,西娜也好不了哪儿去,都瞅着小鸟坏笑,“你舍得,人家小鸟舍不舍得哦,都露给别人看——”
“舍得,怎么不舍得,”小丫头咬着唇,脸通红,
“切,肯定不舍得,你们家枪枪可说了,如果是你要露,只准在家露给他看咧,”
“谁露给他看了,六儿,你最不正经,”小丫头脸红的更甚了,我笑的更坏了,我喜欢逗她。
“还没露?枪枪从我这里拿走了几套新货,全是超high的,说是回家给你尝鲜,”
“什么新货,没有啊,枪枪最近都没有拿货回来给我试,”
“装傻是不是,还没有?他今天早上还拿了几件去,全是意大利刚进口回来的,连封都没拆,我看是你才——”
“真的没有!”完了,小丫头不象害羞,真急了。
这可麻烦了。臭小子,把东西拿回去哄别的妹妹去了?不会吧——
当务之急,是先豁好小鸟。
“哦,我想起来了,枪枪说过几天是你生日,想给你个惊喜,他在攒货,到时候一次性全给你试着玩儿,靠,看我个大嘴巴,说出来了——”拍一下脑门儿,我走到前面,假装很懊恼,其实,直翻白眼叹气,好家伙,这谎撒的,
“就是,小鸟,你知道六儿天生是个大嘴巴,她那儿没个把门的,我们上次——”西娜够机灵,知道上来帮我接茬,挽着小鸟走在后面。
我竖着耳朵直听后面的动静,根本没注意前面——
“六儿!”
西娜和小鸟冲了过来。我跌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个东西,“好险,再摔坏东西,我今天罪过大了。”小声庆幸:我接住了。
“六儿,没事儿吧?”她们把我扶起来,还没站定,手里的东西就被一双大手快速抱过去。眼前的男人脸色苍白,非常紧张怀里的东西,摸了又摸,生怕撞坏了似的。
“什么宝贝!你撞着人了知不知道,连声对不起都没有———”西娜气愤地冲他嚷,
“对不起,”男人看都没看我们,匆匆抱着东西离开,表情严肃。
“不对劲,那该不是什么——”自言自语,西娜竟然跟了过去,“西娜!”我和小鸟慌了,连忙也跟着跑过去,可拦都没时间拦,一拐角,只见男人推开唯一扇门,里面——
“354票,恭喜你,柏凉,下任议长是你的了。”有卫星装置的手提电脑画面里一位老者微笑着说,顿时,屋里的男人全站了起来,互相击掌,甚至拥抱。只除了一个人,他坐在沙发上,低头双手覆在了面颊上片刻。
“柏凉,”
“柏凉,”
“云先生,”
“你们去吧。”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淡淡笑着点点头,看上去很疲惫。门外的我却微眯起眼,是他?上厕所前撞着我的那个男人?
“你们是谁?”出来的人看见我们全站住了脚,脸色都不悦,
“啊,你们?”那个抱着东西的男人也扭头瞪向我们,“你们跟过来干什么?!——”
“怎么回事,”沙发上的男人朝这边看过来,眉头微蹙,
“云先生,她们——”
“你们去吧,徜阳,东西拿过来了吗?”男人只瞟了我们一眼就移开了眼。
“对不起,请你们离开。”出来的一个人朝我们比了个“请”,眼神戒备。而抱着东西的男人进去反身关了门。
“走啊,”好象只有我一个人移步,她们两个都没反应,我去拉了下西娜,她才会过来似的,“哦,”
我们三个和那几个出来的男人一起乘的电梯下的楼,感觉一直受监视样的。一出电梯,我无顾谁的快步走出,那种气氛我受不了,感觉他们象防贼一样。
“六儿!”
西娜这个时候突然追了上来,双手按在我的双肩上,似乎激动不已,
“果然,倾国倾城的云柏凉!”她两眼里的火花,我都可以感觉到里面的热度,
深深叹了口气,我突然笑起来,两手捏上她的脸颊,“西娜,你思春了,”咬着牙说。然后,放下手微笑着摇摇头,继续走我的路,
“六儿,真的,你不知道云柏凉————”她上来急切地挽住我的胳膊,象个急于表达的小女孩儿,一路说来————
西娜完全疯狂了。
第五章
“云柏凉,荣任上议院仪长。”
舒适地窝在沙发里,啃着苹果看着报纸。这几天,报纸铺天盖地都是“云柏凉”。
咦,这个男人真象西娜说的,不喜欢拍照。恩,有权有势就是好,天天上头条,也没见一家报馆敢刊他的照片出来,哪象咱们,一次丢形象的大哭大闹就被登的漫天飞。
瘪瘪嘴,翻过政经版,找到情感故事版。我看报纸,就喜欢看这些平凡的故事,有时候,一个感人的亲情故事就可以把我感动到泪流,只要看见需要救助的人与事,我都会尽可能地去出一点儿力。我过不得悲惨的事情。
“六儿,你有没有云柏凉的照片?”枪枪双手交叠放靠在柜台旁也在看报纸,突然抬头问我,搞地我莫名其妙的,“搞笑,我哪儿来他的照片?”
“你不正和他的准女婿——”看见我瞪他的眼,枪枪连忙住嘴,挠了挠脑袋,在那里嘟囔,“我只是想看看这男的到底长啥样儿,把我们家小鸟迷的———”
呵,原来这么回事儿,对了,看来,那天之后疯了的还有小鸟。咳,一个漂亮男人呐———
“怎么,怕你的小鸟飞了啊,怕就抓紧点儿别——”我调侃着看着那边的男孩儿,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
“枪枪,你过来!”放下报纸,坐直身子,我的气势象吼儿子。枪枪跟了我几年了,他是真怕我发脾气的,一吼,乖乖地过来,“六儿,”声音变的很小心翼翼,
我也不说话,只双手环胸一直盯着他。枪枪眼睛开始不敢看我,
“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儿,”我轻言细语的说,
“没有,我没有对不起你——”
“我有说过你对不起我了吗?”眼睛眯起来,这小子确实有鬼,“好啊,你确实做了对不起人的事儿,而且还是对不起我,”我轻点着头,盯着他咬着牙说,
“没有,真的没有!”他到象突然长了骨气,一下子烦躁地转身,眉头锁地死紧。我一下子跳起来,指着他的后脑勺,“还说没有?看你刚才的样子我就知道————”
“叮铃”店门的风铃作响,进来一个客人。我压着火放下手坐下来,
“欢迎光临,进来随便看看,我们有意大利新进的——”枪枪上前招呼,看他的笑容隐着僵硬。我生气地抿抿嘴,盯着他。
枪枪是个好伙计,成功地又卖出一件新货。我没再看他,坐在那里也没做声。
“六儿,”他过来坐在我旁边,弯着腰,手抱住双腿,头磕在膝盖上,望着地面象出了神,“我确实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这三个月来我在店里拿回去的衣服——”他把头全埋进了膝盖间,闷闷的声音传来,“不是给小鸟试穿着玩儿的,我全卖给了DY,”
“你!!”我再次一下子站起来,这次,是火冒三丈!看看,看看,我养的什么好伙计啊,DY在这条街上是我生意的死敌,它总学着我拿回的样子去进货,可是由于我们做的都是高档服饰的买卖,成衣都是卖单的,它很难拿到同样的货。该死的枪头儿,他这不是摆明的吃里趴外?!我气死了!
“你,你干嘛要这样?!做不下去了直接跟我说,我还不放你?!”
“不是的,不是的,六儿,”枪枪仰起脸望着我,他,竟然哭了?
“我,我,我输了十万,实在没有钱去还这笔帐,”
“你去赌了?十万?”望着眼前的男孩儿,我简直痛心疾首。我最恨赌,最恨它,是它害我家破人亡!没想到,没想到,跟了我这么多年的枪枪也————
“六儿,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是——”男孩儿的哽咽听着真象刺一般扎在我心口。坐回沙发上,闭上眼我轻轻摇着头,不该啊,自作自受,自作自受——
他活该!他就算欠债被人逼死了也是活该!我在心里就算这样恼火地喊着,可还是——
“还有多少没还,”揉着眉心,我沉着声问,
“四万,”男孩儿的声音是挤出来的,
“我替你还。我跟你一起去还。”非要去看看,到底是哪些黑良心的人渣,这么年轻的孩子都骗?十万?这根本就还是个孩子!!
“不行!六儿,那些衣服已经————”
“闭嘴!你以为我是帮你啊!我是心疼小鸟!人家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跟着你去死啊!”
“我知道,我知道,我已经打算去卖血——”男孩儿哭着望着我,
“你有多少血,你有多少血去养活两个人?没出息,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摇着头,我恨着说。旁边,只有男孩儿无声的哭泣。
门边,风铃随风的“丁冬”,让人听了心寒。
“就这儿?”
“恩。”枪枪点点头,我横了他一眼,自己走进去。
“六儿!”
“你就外等着,”我凌厉地瞪他一眼,枪枪也不敢动了。
这条街都是麻将馆,里面乌烟瘴气,男人女人的咒骂声,小孩哇哇的哭声,充满着市井之地的粗俗。我皱着眉头专注地走在狭窄的巷道里,两边都是麻将桌,认真注意着房间号:487,一个叫黑皮的。
站定在一间铁栅子门前,刚想敲门,门突然打开,从里面甩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胳膊还在流血,就搭在我的脚边,“你给老子听好,钱按时还了就算了,否则看老子不下你一双腿!”我稍稍歪头朝里面瞧了瞧,有四五个男人,五大三粗的,身上都是刺青。屋子里全是熏人的烟酒味儿。
“干什么?!”其中一个看见我,冲我凶狠地嚷着。其余的全看过来。
“请问有叫黑皮的吗,我是来还钱的。”那个被甩出来的男人已经勉强爬起来,一跛一跛地摸着墙走了。我稍稍往中间站了站,没进去,冷静地说。
“谁的?”坐中间的一个,眯着眼夹着烟睨着我,
“枪枪。”
“嘿,那小子还傍的上这种妞,”男人们开始调笑。我眉头锁地更紧,“有没有叫黑皮的,”我又问了一次,隐隐有些不耐烦。
“这妞儿挺呛,”还是中间那个男人,弹了弹烟灰,和旁边的男人笑着互望一眼,“我就是。他还欠四万,你是一次还清还是又要分几次,他这个月底结帐。”
“一次还清,他的欠条呢?”
男人叼着烟从手旁边的盒子里掏出一打用铁夹子夹住的纸。我从荷包里拿出一张支票递过去,男人们看着我突然全笑了出来,“这妞是耍着我们玩儿还是真不懂规矩,哪个放债的收支票的?”
我愣了下,“我这张支票绝对没问题,”
“傻子才说自己的支票有问题!我们不收支票,现金。”男人有些不耐烦了,“你回去自己兑了现金再来———”
“我现在就有,不过在车上,你派个人跟我去拿,”皱着眉头,我转身就走,后面却没动静。
“把欠条带上,枪枪就在外面,当着他的面还清也好,你们别再借钱给他,他再找上门,你们见一次打一次!”我说着都来了气。男人们看着我都有些错愕。我也是后来想起来后怕的,那几天我确实虚火上身,天不怕地不怕了,幸亏枪枪这次借钱的人是只认钱,其它也没什么,要是真是坏透了心的,他们还容我在那里不明所以的耍横?还‘你们见一次打一次’,你当自己是谁啊!
所以,他们最后果真找了个人跟着我出来了。
枪枪看见我出来,连忙上来,“六儿,”我又瞪他一眼,利落地打开车门,拿出我的手提袋掏出一个纸袋,里面刚好有四万五,本来我是准备今天去小精品城淘点儿新奇的首饰的。
“喏,”我钱递过去,跟着我的那个男人刚想接过钱,并把欠条递过来,突然,我被一双手臂抱住,还听见男人的闷哼————
这,这是什么状况?!
“他妈的,你个臭娘们,你敢耍我们?!”对面的男人怎么被踹在地上坐着了?他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向我扑来!
“让开,六儿!”我突然被推向一旁。
谁?海橙?!
打地一塌糊涂!!
乱的乱七八糟!!
记者,混混,混混,记者,枪枪————
直到我坐在全黑的奔驰车里,捂着脸闷在双腿间,什么也不想听,什么都不想听———
“六儿,我——”偏偏,偏偏非有人要来招你!就是他,就是他!我一下子坐起来,指着他,破口大嚷,“走开,走开啊,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气得我的头都要裂开了。
海橙漂亮的眼睛里明显写着受伤,可是紧接着,“我怎么知道你是在替别人还钱?!我还不是怕你被人欺负!!”男孩儿吼的眼睛都红了。
我依然啜着粗气瞪着他,他也象个小牛犊子瞪着我,嘴角还在流血———突然无力地低下头,我紧闭上眼,“造孽,造孽,”
“海橙,你还在流血,要赶快——”他的助理心疼啊,
“走开!!让它流,死了算了!!”可这是个被宠上了天的孩子,他火大的乱发脾气,谁又有什么办法。
本来真不想理他,真不想理他的,可———
“你死了,谁赔你这条命,”粗鲁地捧住他的脸庞,我接过他助理手上的药水,可怜人家一个大男人感激地恨不得要流泪。
“不要谁赔,只要你还见我!”固执的眼神,任性的孩子。
眉头蹙地死紧,我没再说话,专心给他擦药。
他脑袋枕在我的肩头,小声地说话,很委屈,“我去找你,看见你开车和枪枪出去,就跟了过去,看见你去了那么乱的地方————”
手支着头枕在车窗边,我一直望着窗外。心,烦透了。
***
西娜说的对,我害人了。海橙,是被我害了。
抹了下脸,我顶着风站在江堤边,象个孩子双手攀在栏杆上,脚一踮一踮的。望着星空。
那天,也是这样一个耀眼的星空。在和这个星空一样璀璨的希尔顿大饭店,我和伊墨分手了。我哭的妆也花了,头发也乱了,落魄地踩着高跟走在希尔顿铺满柔软地毯的厅堂里。
“来瓶MULATA。”坐上小吧台,头枕在胳膊上,手,玩着人家放在吧台上的杯垫。
“小姐,MULATA是烈性酒,不适合您。”吧台里的侍者微笑着说。我一下子坐起来,“帅哥,看看我这个样子吧,被人甩了,连喝点烈酒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亦真亦假,我提高了尖音象演戏,
侍者依然微笑着,摇摇头,给我递上了一杯MULATA。我竖起食指摇了摇,“一瓶哦。”对方点点头。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打了个酒嗝,我脑袋沉沉地抱这个酒瓶乱走,鬼知道这是哪儿,口里面叨叨着,又鬼知道叨叨些什么。一会儿笑,一会儿蹙眉,我可以出口成章的———
“哦,对不起,”好象撞着人了,我抬了抬手,又想深深鞠一躬,却,怎么坐在地上了?
干脆脱掉高跟鞋,盘腿靠在墙边,闭上眼,头仰着顶在墙边,“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呵呵,呵呵,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
“喂!你挡着我的路了!”好象有人这么说,我想起身却没丁点儿力气。“疯女人。”好象有脚在踢我,我使劲想用手轮过去来着———
突然,往后一仰,身后的“墙”蹋了不成?可已经躺下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起来了。
感觉被一双手抱起,好象还在说,“看你还知道柳永的词————”
我被放进一片柔软了,舒服地嘟囔了声,蜷缩在里面,脸磨蹭着,“水,”牙咬着唇。
“继续背,背出来就给你水,”冰凉就在唇边若有似无,可你要完全接触它,却是空白。我皱起了眉头,又开始咬唇,
“咬破了都不给你水,快,接着背啊,”冰凉又在唇边轻沾了下。我急地快哭了,“杨柳岸,晓风,晓风——”想不起来了啊,水,我要喝水!
“晓风残月,后面是——”声音在提醒我。喝到了水,冰凉滑进心窝里,
“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唇在动,泪在流,心,伤。
感觉一线温热衔住了唇,不熟练的摩挲。叹了口气,我张开了唇,加重了缠绕————
第二天,雪白的被单里,我看见了海橙熟睡的脸
“你还未成年吧,”我坐起身,侧头皱着眉头看着他。男孩儿一下子也坐起身,眯着眼瞪着我,“你问这什么意思?”
挑挑眉,我很一本正经地说,“我怕你老爸老妈找我麻烦。”
他凑过来,咬着牙说,“放心,没人找你的麻烦,你别找我麻烦就是了。”
“OK!那就没问题了。”我很干脆地耸耸肩。坦荡地赤裸着身体起身走下床,拣起地上的衣服一一穿上。男孩儿一直瞪着眼看着我。
“你去哪儿?”他突然问,我觉得蛮好笑。一边随意扎着头发,我瞟他一眼,“能去哪儿,当然是回家。”
“你走不出这间房的,到处都是记者,可能,他们现在就在门口,”男孩儿突然把自己抛进柔软的床被,望着天花板,表情很落寞,“他们一天都不想放过我,一天都不想——”
我皱了皱鼻头,不以为然:他是什么大人物,天天有记者跟着啊——可,幸亏没有直接开门,从猫眼望出去,都是攒动的人头,还有摄相机,照相机——
我快步走回卧室,“你到底是谁?”
“海橙。”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我挠了挠头,也没问下去。走到床边,坐下,“怎么办?”我现在只关心我怎么出去!
男孩儿也毫不避讳地赤裸着身体下了床,在衣橱里随意拉了套牛仔T恤穿上。这小孩子,确实相当好看,一举手一投足————我撑着下巴,跟着他进了卫生间,
“通常这么多人在外面守着,你怎么办?”看见面台上放着一盒口香糖,我随手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嚼起来。我从来不习惯用外面的洗浴用品,再豪华的饭店里的,我也不习惯。本来想着回去了再梳洗,看来现在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家,只能用嚼口香糖漱漱口了。又用手捧起清水打湿在脸上,双手撑在面台上,我看向镜子里正在漱口的海橙。
“不怎么办,等着助理过来,他们自然会打发走他们。”他越过我拿我身后的毛巾,身体瞬间靠的很近。我们都看着镜子中的彼此,愣了下。
我转过身,盯着他,“你很想有一天不被这些人跟着,快快活活玩一天吧,”
他望着我,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真实的渴望。
我拉住他的手走出卫生间,直接走向卧室的窗边,“刷”地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点点头,然后,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身后的海橙,“我们从这儿爬下去,敢不敢!”
男孩儿睁大了眼。
那天,我和海橙打扮的怪模怪样,在外面无拘无束疯玩了一天。
***
一连三天,除了胖女人准时送进三餐,我没见一个人毛儿。屋里,有电视,有DVD,有碟,有书,不至于无聊。可总这么被关着,总不是个事儿啊,我试图问过那个胖女人,她象个哑巴。
不过,我到没试图考虑要跑。这里好吃好睡还不至于让我付出那个代价,伤着哪儿都是疼着自己。
我很少看碟,多半看书。从小,我就喜欢窝在床上躺着看书,一天不下来都可以。原来,有时懒的,连上厕所都要伊墨抱着放在马桶上,解决完了,再被他抱回床上。呵呵,象个瘫痪病人。
也许,十七岁就遭逢家变,让我很敏感,感情纤细,一点儿动人的事儿都可以让我哭的淅沥哗啦。我正在看《穆斯林的葬礼》,看到新月死的这章再也忍不住,为这样一个冰雪美丽的女孩儿在那样美的年纪离开世界而难过。因此,当门把纽动时,我正侧躺在床上一边翻书,一边无声的抹泪,
“荛小姐,请您出来一下。”
“哦。”我起身下床,先把看到的那一页折好,这是我的习惯。然后,耸耸哭红的鼻子,手揣在荷包里跟着来人出去。
“爱情和伤痛都会输给岁月。”一路上,我满脑子想着的是这句话,也没留意沿途的布置,所以当一扇门在我眼前打开时,我才意识过来该看看左右,所以,没留意到门槛——
肯定被绊到了,我向前掺了下,不过还好,站住了,有点受惊吓。
“你没事儿吧?”屋里唯一的男人从沙发上站起身,
“没事儿。”我弯腰拍了拍裤腿,牙咬上唇。是他?
身后的门轻轻关上。两个人都站着,有点尴尬。
“你住着还惯吧,”我真该笑出来的。他问的这是什么话,是他把我劫持来还关了三天,住的惯不惯?又不是请客。可是,那样美丽的容颜,又是那样真诚的表情,我笑不出来。
“我想晒晒太阳。”我一本正经地说。他愣了下,侧头向身后的大阳台看了看,“你去那里站站吧。”没客气,我直接走了过去。
双手撑在台沿上,右脚靠在左脚跟上,我深深吸了口气。舒服。阳台下是个小花园,阳光又充足,怡人。
“我们谈谈吧。”身后的声音让我转过身,看见他手插在西裤两侧随意地靠在门框边。我点点头,双臂交叉放在胸前,靠在台沿上,望着他。
“荛小姐,请原谅我这样把您请来,这也只是一个父亲不得已的做法。我是云柏凉,云暖玉的父亲,您这段时间和我女儿的男友海橙交往丛密,已经伤害到我的女儿。请您尽快结束这段感情,也请您能理解一个父亲心疼女儿的心情。”
“为什么三天前不谈?”
他愣了下,可能没料到我突然问这。不过,马上站直身扭头向里走去,眉头是微蹙着的,“三天前,我很生气。”
我依然站在阳光下,他,隐没在阴凉里。
“这话,该跟海橙谈。”我望着里面的他,没任何表情。心里却不舒服,三天前,他很生气,就应该要我难受三天?
“一个巴掌拍不响。”里面的他却笑了笑,笑里有讽刺。
“熊掌和鹅掌拍在一起照样不响。”我看着他,脸上也没了好脸色,“不管你怎么心疼你女儿,事实上是,我和海橙只是朋友,他们之间的问题不该找第三人来承担责任。”
“只是朋友?荛小姐推的真漂亮,”阴暗里的男人眼神凌厉一闪,不过马上恢复常态。他顿了下,再抬起头时又是刚才初见时平静的模样,“既然荛小姐认为和海橙只是朋友,那更好。就请你保持好‘朋友’该有的分寸,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再受到任何伤害。你,可以走了,门口有车会送你回去。”声音淡淡的。然后,转身离开。
手遮着眼睛,我眯着眼抬头望向顶上的太阳。这算什么?我问它。
***
“这算什么?这就叫派儿!他有钱有权,没这次捏死你,就算风度了。”啃着苹果窝在我的小沙发里,西娜横我一眼说。这箱“秀水红”是她们学校分的,她说送给我吃,可大半箱都是被她吃了。
“他敢捏死我试试,枪枪,明天就去警局备个案,你们家老板娘要再连续失踪几天,直接去他家搜尸。”我手里拿着削苹果的刀子直吆喝。西娜蹬我一脚,人坐起来,“小屁孩儿,口无遮拦,呸呸呸!”
我痞笑着。开开玩笑嘛,他们都当了真似的。还有枪枪,你看他紧张的跑过来,“六儿,我看这事儿真闹大了,要不要跟伊墨——”
“你要去找他,信不信我杀了你,”咬着牙我小声说,脸沉下来,我专心削着苹果。枪枪连忙闭上嘴,西娜也在旁边只“嘎嘣嘎嘣”嚼着苹果,不做声。他们知道,这次我不是在开玩笑。
“好了,枪枪,我们说正经的,”看他们两这样,我自己转了个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枪枪,枪枪连忙接住,“这次一定要接受教训,你在我和小鸟跟前是立了字据的,要是再去赌,可是连工作老婆都没有了的啊,你知道,我最恨人赌的!”枪枪直点头,“六儿,我决不会再做这种事儿了,你的那四万块,哦,不,还有卖给DY的衣服钱,都从我薪水里扣吧,我也会再想办法,争取早日把钱给你补上!”男孩儿的眼睛清明澄澈,争气着咧。
我笑着横他一眼,又开始削苹果,“想办法?想什么办法,我又不差你那四万块,要四万块真能买回你的‘知错就改’,我就算帮你教学费了,诶,别说了,钱的事儿不是问题,”我阻住了枪枪还要出口的争辩,嘴不停地说,“你就一条心在这里给我做牛做马,好好给我看着店儿,薪水我照发你,要不你拿什么养活小鸟?还有,不准去赚外快!我这店儿就指着你呢——”我拿刀子点着他的鼻子说。枪枪望着我又象要哭了,直点头。
“咳,枪枪啊,这么容易就被个蛇蝎小人用四万块收买了,傻孩子,你们家老板娘四万块是不算什么,可你每年帮她赚的,比这四万块多的多了,你老板娘年底有没有给你分红?她给你买了公积金,养老保险,住房基金没有?——”
我微笑着就看西娜怎么“挑唆”,枪枪抹了把眼,只跟着傻笑。
“新闻快报,今天下午世贸广场发生人群挤压事件,据悉当时广场正举办‘小天王’海橙画册签售活动,主办单位已经欲留好流程通道,但因现场到会人数远远超过预计人数,发生严重挤压事件,已有多人受伤,海橙本人受伤与否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不过,小天王现正在‘国立医院’,据海橙所在经济公司称,海橙本人只是去探望受伤的民众——”
一打开电视,听到的就是这个消息。我盯着画面一直没做声。西娜和枪枪一致抢过遥控器要换台,“枪枪,看了没有,火箭又输了,姚明怎么回事儿——”“就是,我就纳闷他是不是被鬼套上了——”
“六儿!”两个说的好好的人,看我站起来,突然紧张的全朝我吼,
“怎么,我去上个厕所可不可以?”我翻了个白眼,叉着腰向卫生间走去。一背过他们,眉头就蹙了起来,海橙——
“咦!”撒气地使劲摇摇头,我还是绕不过脑子里那只虫子乱动。直接调头回到外厅,开始穿外套,
“就说吧,就说吧,你还是放不下他,口口声声什么朋友,云柏凉是该把你捏死!”西娜气愤地瞪着我,
我横了她一眼,跪在茶几前面在里面找我的车钥匙,“就是朋友,才放不下,要是爱人,我就不管了。”
“得!难怪伊墨甩了你,”我蹙了蹙眉头,只当没听着这句话,
“六儿,天这么晚了,我送你去算了,别找了。”枪枪拉了拉我的袖子。我知道,他其实是害怕我又落单。
我从云柏凉那里回来那天,小鸟抱着我哭的淅沥哗啦,枪枪也偷偷躲在后面抹泪。
“好吧。西娜把店门给我关了,今晚就这儿睡。”
西娜还窝在沙发里,懒懒朝我摆摆手。
***
坐在枪枪的“小绵羊”后面,一路“扑扑扑”到了“国立医院”,却犯上了难,怎么进去咧?
我和枪枪只敢远远躲在医院的对门张望,根本不能过去。门口都是记者,甚至还有转播车,这时,我是真为海橙心疼着,多大的孩子天天这么被折腾着——我也不敢就这么进去,那不被狂闪才怪,又是个头条——我开始咬指甲,皱着眉头,心烦。
“六儿,要不这样——”枪枪在我耳边嘀哩咕噜一番。嘿!就说咱枪枪机灵,关键时刻——
“就这么办!”我立马就开始把头盔往外套里塞。
“让开!让开!亲爱的,要挺住,挺住!医生!医生!快过来啊,我老婆要生了——”枪枪半掺着我慌慌张张往里面闯,我只管叉着腰,带着枪枪的头盔,在里面“唉哟,唉哟”地惨叫。呵呵,进去咯!
一避开外面的耳目,我利落地摘下头上的、肚子上的头盔分别朝枪枪丢去,枪枪默契地全接住,还朝我比起个大拇哥儿,我笑着点额头跟他行了个礼。两个人开始迅速地找病房。
海橙,在哪儿呢?
“六儿,海橙要真受伤了,肯定在贵宾房,我们先去那儿看看,”
我点点头,“但愿他不在那儿。”
结果,跑上去,门口就看见了他的助理。他真的受伤了!
“荛小姐?!”他的助理先看见了我,向我快步走来,我到有些不自然。太多人看向这里。
“他伤的重不重?”我皱着眉头问了句。这样也好,他的助理告诉我情况就可以了。
“额角有些磕伤,他父母不放心,非要来仔细检查检查,没多大碍,”
“哦,那就好,让他好好养伤吧,我先走了。”转身就要走。既然没多大碍,我也放心了。这时,却——
“六儿!”门正好开了,海橙向我跑来,拉起我的手就往房里走,他兴奋的,才不管门外有多少人关切地看着他,“六儿,你来看我了?怎么不进去找我,又想跑——”他完全还是个孩子心性嘛,只顾自己高兴——
“真的没事儿?”门关了,我摸了摸他贴着纱布的额角,
“没事儿,就只磕了下,我老爸老妈非要上这儿——”他拉着我坐到床边,傻乎乎地看着我笑。我横了他一眼,“你爸妈呢?”
“走了,”他无所谓地耸耸肩,“外面都是记者,等他们处理完了,我就走,六儿,等会儿,我们一起走,去吃火锅?”他又把下巴习惯地磕在我的肩头,
“不去,被拍了照,你又想把我不得了啊,”我起身凑近去看他床边的花束,酷!全是最贵的“蓝色妖姬”。
身后,男孩儿没了声音,落寞地垂着脑袋。“刚才那么高兴,一不中你的意,就蔫了?”我点了下他的额角,
“刚才高兴还不是你来看我,六儿,我就你一个真心朋友——”海橙抱住我的腰,头在我胸前直轻轻磨蹭。他这样,我心又软了,嘴上却说,“别装可怜,海橙,你有女朋友——哎,你干嘛!”臭小子,开始用劲顶我的肚子,“不是女朋友,我是说真心朋友!荛六,你就会乱听乱说!”我却笑着拈他的头发,一根一根,“可今天真的不行,等你伤好了,再说,”
“真的?”男孩儿一下仰起了脸,“那就下个礼拜,你来参加我的歌友会,在吉祥街,那里不是正好有你喜欢吃的‘辣烫烫’——”
“歌友会?人还不是多——”我皱着眉摇头,
“我这次把大肚子道具也带上好不好,还沾上胡子,保证没人认出来——”他抱着我的腰开始摇。我皱着眉头仰起头,愁啊——
第七章
吉祥街的“蒸笼广场”是有名的“淘怪”地界儿,这里希奇古怪的东西只会让你看到眼花缭乱。我喜欢钻这儿混,总背着个大袋子,象个捡垃圾的,跟这里的小摊小贩讨价还价,淘些实际上丝毫没有作用但能满足我某段时间趣味的“废品”。所以,这里的地形我相当熟悉。
每年开春是“蒸笼”的淡季,如果又碰上天气寒冷,生意就更不好。这几天,却例外了。
早早就搭起了大型钢筋骨架,连车位区都划分地清清楚楚,各种工程人员,工作人员全右臂膀上一贴字样:海橙。“蒸笼广场”有一个夜晚是完全属于他的。
这不能算是演唱会,因为,海橙根本没有多少歌曲奉献给他的成千上万的fans。实际上,这个孩子只拍过一部关于狼的记录片,发行过一张EP。只是,这两个“唯一”都让他获得了本领域的最高成就。
这个孩子是有想法的。“狼痕”是他手执摄相机深入非洲埃塞俄比亚巴莱山脉的萨内堤高原,独立制作的关于非洲唯一的狼种:阿比西尼亚胡狼的记录片。里面很多珍贵的影象以及海橙那双和狼群一样坚毅、智慧的眼眸被人们所记忆。
海橙喜欢玩乐器,“狼痕”的配乐全是自己一手策划,后来发行成EP。所以,严格说来,这是场演奏会。海橙很少言语,但只要他出现,就能得到无数痴迷疯狂的呼喊。
天确实很冷。我手揣进荷包,脖子缩在竖领的毛衣里,闭着眼靠在一辆露天咖啡流动车旁,静心听着棚里大气苍凉的音乐。我旁边还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年轻人,他们都是没有买到票入场的,站在外面,依然用耳朵坚守着棚里的每一个细节。看的出,不全是毫无品位地迷恋,他们是真的欣赏这个男孩儿的才华。
“六儿,你直接去,我马上过去找你。”接到短信,我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直接到了“辣烫烫”。
我喜欢吃辣,“蒸笼广场”的这家“辣烫烫”最对我的胃口。它其实属于韩国传统风味的火锅:“石头火锅”,就是在火锅的汤里尽放上辣椒油和辣椒粉等辣味调料,上面盖满了肉块和肥鸡块,吃时会辣出满头大汗和眼泪。
吃这种火锅是要找对手的。海橙第一次跟我来时,第一筷子就辣地说不出话,我仅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孩子经不起激,辣地眼泪直往下划,硬是跟我一筷子一筷子吃完一盆。很过瘾。
“你在干嘛?”他进来时,我正朝老板要一个小炒锅。“做Gulyás。”我说。
“什么Gulyás,”海橙脱下外套,现出里面宽大的毛衣裹着的大肚子。他真的把那道具带上了,象个圆滚滚的啤酒肚。帽子没摘,粘着胡子,还带着眼镜。
“胡子摘了吧,要不怎么吃?”我睨他一眼,哎,也是真难为这孩子了。随手干脆地扯掉胡子,海橙感兴趣地凑过来,袖子卷起来,手翻着我已经端过来的餐篮,“这么多菜怎么弄?”
“Gulyás是匈牙利一道传统菜,就是牛肉汤,我今天想试试,”先在锅里爆香洋葱,再加入肉块与大量的辣椒粉稍煮,“把那些都倒进去,”海橙听着我的指示,把青椒、红萝卜、马铃薯、西红柿全倒了进去——
“咝,过瘾!这么冷的天———”两个人啄着小酒,辣地浑身热透舒服,额头都在冒汗,
“六儿,我们去杀一盘吧!”“辣烫烫”老板的小孩儿是体校打羽毛球的,所以馆子里到处挂的都是球拍,我和海橙每次上这儿来,都会去外面“杀”几局。
“你‘老人家’今天是‘带球跑’,行吗?”我卷起袖子接过球拍,毫不客气地用拍子拍了拍他的假肚子。他还故意挺了挺,颇不服气地说,“这样嬴了你才叫实力。”
别说,这小子体力真的很不错,身手也矫捷,我懒成了型的胳膊腿儿,没点儿技巧,还真跟他拼不了多久。“哎哟!”巧妙地歪一下,我想装赖。
“怎么了,六儿?”海橙连忙跑过来。本跟他闹着玩的我突然没了心思,因为,我发现,真巧,我的鞋跟儿好象真的断了。
“别掰呀——”海橙阻止已经来不及,鞋跟被我一使劲,彻底断开了。“要你别掰,可以装回去的,你看上面有小巢———”就着路灯微弱的光,海橙眯着眼掰弄着我的鞋跟,发挥着男孩子天生的探究精神。
“算了,就学广告那样,把这只也掰了,平衡,”我哈喇着就要脱掉另一只鞋,
“等一下!”他按住了我的腿,“弄弄,可以弄好的,你别急,哦,对了,”他突然放下鞋,跑过去抱过来所有的外套,全披在我身上,然后跪在我前面,掀起毛衣,把我那只脱了鞋的脚捂进他毛衣里肚子旁边,“这样不冷了吧,”纯真的微笑。
昏黄的路灯下,一个男孩儿红着鼻头,冷地直耸鼻子,专心致志给你修着鞋,同时,他用自己的一切温暖着你————
暖心。
***
是暖心,可也烧心。
报应来了。
吃火锅,又是超辣,我的嘴唇溃疡的厉害,整整一个大血泡挂着,吓人。
“还嗑?瓜子儿也上火,你还嫌你的小嘴儿不象香肠?”西娜一来包包往沙发上一甩,第二件事就是打开我刚往嘴边放的手,怀里的一包瓜子儿也被她顺手牵走了。
手里没东西了,我也还是往嘴边送去,习惯又摸了摸唇边的大血泡,“西娜,咱们今晚煨点儿萝卜汤喝好不好,也可以清火———”
“恩,是要清清火,你清虚火,我清攻心毒火!”西娜嗑瓜子儿嗑地咬牙切齿,估计还是他们学校涨工资那事儿,果然——“哪个狗日王八蛋制定的工资改革方案,凭什么我们评了高级的就因为年限不够比那中级的都不如?那当时搞什么职称评定嘛,脱裤子放屁,直接了当谁他妈卖了老命就拿这棺材本儿————”我只管继续摸我的大血泡,让她一尽儿去发牢骚。西娜其实也真不是在乎那点儿钱,她就是怄不得那口气。
“枪枪,枪枪,”
“你喊他干嘛,他不在,接他们家小鸟去了,”
“今天的报纸呢,我要枪枪特意留着看湖人的战报,”
“在衣帽架下面吧,我也没看,枪枪今天跟宝贝似的一直攒着——”我蹲在衣帽架下翻报纸,突然,定住不动了,
“无限宛转柔情,是掠过黑暗的永恒。只是,物是人非。”很有意境的标题。然后,整版是两副超大照片,左右,一幅一半。左边,男孩儿跪在女孩儿面前,胸口偎着女孩儿的一只脚,微笑着的侧脸,两两相望。右边——
男人双手支在女孩儿的腋下,象支起一个孩子一样高高举起女孩儿,在漫天的飞雪中,男人温情的眼眸,女孩儿璀璨的笑颜,很美。
“哎,伊墨终究还是别人的了,”
突然,耳边传来西娜的叹息。没做声,我只是把报纸递给身后枕在我肩头的西娜,站起来去门口穿鞋。
“六儿,醒醒吧!你是伊墨的命!”身后的西娜朝我喊。
“是他不要我了。”门口,只有我落寞的声音。
我知道自己在流泪。我会流泪,不是以为那张照片,是因为西娜那句话,“伊墨终究还是别人的了。”
八年,足以让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知道,谁是他最亲的人。何况,我已成年。
“你是伊墨的命!”
这句话我信。“六儿,没有你,我怎么活?”他高兴的时候,这么说;任性的时候,这么说;生气的时候,这么说;嘲弄的时候,也这么说————他说这句话时,每一种表情,每一种姿态,我都记得,象呼吸一样帖服在我的每一寸灵魂。
可是,是他不要我了。
而且,他活着。活着好好的————
吸了吸鼻子,用手臂狠狠地把泪擦干。买萝卜去吧,今晚还要煨汤———哽咽地想。
“荛小姐,请上车。”
一辆奔驰深沉地停在我面前,光鉴照人的车体让我清楚看到自己此时的模样:一个邋遢的大妈。
一身居家棉衣,一双黑胶底棉鞋,随意扎起的头发。天冷成这样,我想也只是去菜场买个萝卜,就这样挂着钥匙出来了。也只是此时站在豪华的大奔前才惊觉自己有多邋遢。
“等我去那儿买个萝卜。”
我大概能猜出此时拦截下自己的是什么人,可是,买萝卜这件事一定要完成,否则,对不起我这身邋遢。
“荛小姐,请你合作,我们是——”
“我知道你们是谁,我说了我要去那儿买萝卜,不买成萝卜,我不会跟你们去的!”已经开始不耐烦了,音拔尖儿,小脾气发的十足十。
几个帅挺挺,很有点特工酷劲的大男人能把个“家庭妇女”怎么样,只能开着大奔后面跟着呗,看着我在街市上用夹里夹生的乡下话和卖萝卜的讨价还价。
手揣在棉衣袖子里,提着一袋还沾着泥土的萝卜,我走了进去。尽管,这里是造价最昂贵的私人会所。
房间很豪华,可里面却很凌乱,男人女人们都穿着高级真丝衬衫卷着袖子来回奔忙,无暇看我这个裹的象个乡下农妇的女人是做什么的。穿过金碧辉煌的长廊,我被直接带进一间淡绿色壁纸的房间,全部是柔软的乳白色地毯,暖暖的。
屋里的男人们也俱是卷起袖子围在宽大的办公桌旁谈论着什么,看见我进来了,都只是愣了下,瞟了我一眼,又回到他们的讨论中。中间的那个男人一直没抬眼,不过,眉头是蹙起来了。
这里面有暖气,挺暖和。我把棉衣扣子解开,自己找着那乳白色的沙发坐下来,翻了翻袋子里的萝卜。没人招呼我不要紧,我这人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尴尬。
那几个男人谈完了事情出去了几个,陆续有人进来不停让云柏凉签字,或是低声交谈。我突然有些了悟,议长也不是每天开开会,吃吃饭,也挺忙。不过,也许他是在打理他们家族的生意,云家那么多产业———
嘿!虫子!
想着想着,终于被我翻着萝卜上的虫子眼儿了。随手就拿起茶几上的烟和打火机,叼着烟熟练的点燃,吸一口后,吐着烟眯着眼,我开始专心的用烟烫萝卜上的虫子。小时侯我就有玩虫子的恶趣儿。
“荛小姐?”
“恩?”烟灰过长,我刚准备习惯地敲一下,才发现手边没烟缸,想就用手接一下,云柏凉递过来一只烟灰缸,
“谢谢,”烟熄灭在烟缸里,我抬起头。
他看着我。这种眼光,不能算友善吧。我坦然地也看着他,让他看。
“你不守信用。”漂亮的男人连皱眉头都这么有姿色。我摇了摇头,站起身,“你这样做父亲,真累。云先生,是不是意味着只要我和海橙上了一次报,哪怕只是一起吃了顿饭,都会被你召见?那你可惨了,看不住的,我们经常一起吃饭。”
“我们谈过要注意‘朋友’的分寸,”
“吃饭没有超过分寸,”
“那这是怎么回事?!”他突然发起了大火,一张报纸甩过来。我眼里看到的却不是左边的让他恼火的那副,是右边———伊墨的微笑。
突然哼笑起来,我从报纸底下拎出我的萝卜,“你不觉得可笑吗,别人的感情,你气的象个龟公———”
“荛小姐!!”他突然掐住我的手腕拉起,眼底的怒火不折不扣,他可能此时更想掐我的脖子,
“荛六。想让我死最好直接喊我的名字,尊称小姐很虚伪。”我瞪着他,轻声说。他掐地更用力了。我有让人抓狂的本事。
“你以为我没有办法让你屈服?我放过你一次,”沉声说,高傲冷毒。可惜,我是个油盐不进的痞子。
“那谢谢咯,我——”话还没呛完,突然,敲门声响起。
他也没松手,一直瞪着我。我还怕他不成,也倔强地瞪着他。
突然,他转身,还掐着我的手腕,打开门,一路走出去。
“云先生——”门口一堆人跟在他后面小跑着,有拿着他外套的,提着手提电脑的,拿着文件夹的,还有那些特工——
一辆纯黑的加长房车停在门口,车门开着,他狠狠把我拽进去,然后自己坐进来,不耐烦地打了个手势,车开了。
手支在唇下面,他一直深深蹙着眉头看着窗外。我抱着萝卜盯着他,脑子里开始清醒:完了!刚才冲动个啥?
被伊墨的微笑刺激的热血倒流?
咬着唇,我小小摇摇头。是有点儿害怕了,因为,刚才,我清楚看到,那些特工腰间隐约现出的枪套——
“你真的不打算离开海橙?”车停了许久,他才问出这么句话。
“是朋友,离开什么,”我垂着头嘟囔,手指搓着装萝卜的塑料袋。
“你!”
“哗”地一声,他拉开了车门,是非常生气地下的车。我这才抬头,淡淡横了眼他的背影。
还坐着干嘛!我拎着萝卜也下了车,一下来,身边就夹过来四个特工,“荛小姐,请,”
深呼吸了口气,双手垂在身边,只用一个手指头勾着萝卜,顺着特工的手势走过去。这里是机场贵宾通道,他们不会想把我劫持到国外再干掉吧?讪笑着摇摇头,觉得可能性不大。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一身土土的棉衣棉裤夹在一群西装笔挺的“精英人士”中间,真显突兀。可谁又想的到,邋遢的我是被劫持的?是被这样的高官劫持的?原因,我是“狐狸精”,“抢”了他的“女婿”,关键是,他的那位女儿,本该来找我“讨说法”的正主儿到一次照面没打,她父亲到气的象个猪,荒不荒唐!
手背在身后走,我越想越气。
“荛小姐!”
一拐歪儿,见我顺着道朝垃圾桶那边走去,几个人马上跟了过来。
我只是要干嘛,只是想把这烂萝卜丢了!煨鬼萝卜汤喝,他们这是真要把我运出国,都要直接登机了。
“谢谢你。”垃圾桶旁一个清洁工人正在清理垃圾,我随手帮她把垃圾桶里的垃圾袋抽起放在地上,她谢了我句,我落寞地点点头,转身,脑子里到想些有的没的:间谍片儿里的桥段是怎么演的?我有机会让这清垃圾的大婶帮我跟西娜,枪枪传个口信吗?
一切都是枉然。直到登上他的专机,沿途尽是他的人,我真就这么一身邋遢的象个卖鸡蛋的大妈被他劫持出了国。我有耳朵,他的秘书们明明用英语在谈论新加坡的天气。
“山药蛋开花结圪蛋,圪蛋亲是俺心肝瓣。
半碗黄豆半碗米,端起了饭碗想起了你。
想你想得迷了窍,寻柴火掉在了山药蛋窑。
俺给哥哥纳鞋帮,泪点滴在鞋尖上。”
飞机很高级,每个座位上都有专用随身听。耳朵塞着,用着地道的山西方言小声哼着山西小调,我歪着脑袋懒懒靠在柔软的椅背里,呆呆看着窗外。我这人没有学外语的天分,学方言到很快,最拿手的也是各地小调,所以,我只喜欢听这。
“小姐,请用餐。”漂亮的空姐端来一份正宗牛排,
“俺本来今晚喝萝卜汤的,”人家空姐一愣,我还在用山西方言囔囔,
“您说什么?”
“没什么,谢谢。”坐起来,微笑着朝空姐摇摇头,优雅地拿起刀叉,尽管依然一身土里土气的大棉袄啊二棉裤——
小口嚼着味道还不错的牛排,我身体坐的笔直,优雅地象坐在高级餐桌旁的贵族。西娜说的对,我做什么不认真,吃饭最认真。
不错,我就是这样,吃好睡好,绝不会在“生计问题”上亏待自己。因此,一路上,飞机里,高官的生活依然忙碌。我,一声不吭,好吃好睡。
第八章
能吃、爱吃和会吃的女人,也是能够享受生活的女人。跟这种女人一起,生活绝对不会枯燥,至于她有多麻烦,那就各安天命了。
前阵子,慕名到陈双如小姐的杂货店买东西,刚好遇到她,她推荐我买一只法国鹧鸪,用来炖陈皮和川贝。我问她,这个鹧鸪有什么好,她说:“炖完汤之后,还可以把他的肉也吃掉啊!”
之前一直很斯文、很端庄的她,当说到“还可以把他的肉也吃掉啊!”这句话时,真情流露,兴奋得几乎连头发都竖了起来。我心里不禁想:原来我还不算是个馋嘴的人,真是天外有天!当然了,我只是爱吃,她是真的会吃。
已经在新加坡呆的两天里,我除了逛吃的,也没什么追求了。
高官下榻的“莱佛士”酒店,是新加坡最高档的酒店,里面设施完善、豪华。可,再好,那也是个“囚笼”。你可以在酒店之内的任何地方走动,但,身后是数不尽的便衣。有监视我的,也有以为我是“贵客”“保护”我的,反正,我试过,一靠近酒店大门,有人出来阻止;一拿起任何电话,有人出来阻止。我没试过和任何人长时间交谈,很简单,这里的,全是说英语的,而我,说过没有掌握第二门语言的天分。
“莱佛士”的顶楼后厅有一间冰淇淋店,全透明的冷藏货架上摆着的尽是六角型花瓣水晶小碗,碗里盛着的是今年最流行的冰淇淋:“小冰球”。
冰球粒粒雪糕源于欧美,据说最初只是皇室的享受,采用零下-187度的低温冷冻技术,把原料的营养成分及美味“锁定”在小冰球内,排除所有空气的存在,保存原料的绝对香味和醇度。
且不谈它迷人的口感,只看颜色,就足以让人垂涎。我肯定没钱去尝,只能天天上去过过眼瘾。
咖啡色的巧克力,粉红色的草莓,乳白色的香草,菜花黄的香蕉,黑色的奶油曲奇——每一颗都象珍珠般甜蜜可爱——“碰”,正在透亮的玻璃窗外流连的我撞着一个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穿着连身工作服,帽子反带着,正在和我一个姿势,蹶着屁股,脸几乎贴在玻璃窗上看里面的冰淇淋。
他是干嘛的?
他的眼里,我的眼里同时有着这个疑问。因为,如此高档奢华的地界儿,不可能出现这样寒酸的人物。我依然是那身棉衣棉裤。
很快,我知道他是干嘛的了。不远处的玻璃外墙上挂着清洗玻璃的升降车,那上面有和他同样装束的工人,估计这是个歇工的小工人。哪个孩子抵挡的了冰淇淋的诱惑?何况又是这么养眼养馋的精品。小男孩儿看着不停咽口水,我看见他这样,心,软了下。
直起身子,眉头蹙起来,我没看冰淇淋了,只看着小男孩儿渴望的眼,突然做出决定——
我晃了进去,店员很友好地问了声“您好,欢迎光临。”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根本不用假装地,很感兴趣地每一排挨各儿凑上去仔细瞧,直到进来了第二批,第三批客人——挤到人多的地方,用我宽厚的大棉衣做遮挡,掏出荷包里原来装瓜子儿的小袋儿,开始小心谨慎地这碗一勺儿,那碗一勺儿往袋里舀冰粒。阿弥陀佛!此时真是好时机,店里的客人真多,我拽紧了袋口拢进棉衣袖子里赶紧跟着人群混了出去。
“诶!给你,尝尝!”那个小工人已经站在外墙的升降车上了,看见我冲他举着袋子,一脸迷惑。我怕他听不懂我说的话,回头冲冰淇淋店努努嘴,“快!都要化了——”手还在着急的摆豁。他怎么还不过来接住?
“啪!”
突然,扬起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抓住,冰淇淋袋子掉在地上——
是个高大的男人,穿着保安的制服,拽着我的胳膊,嘴里不停说着。我听不懂,不过,算是真慌起来了。不用听懂,看着男人严厉的模样,还有那身衣服,估计刚才的——
“荛小姐——”
这几个冲上来的估计是便衣,真不是盖的动作,利落干净地摔掉扯着我的保安,护住我匆匆就走,身后——乱得一塌糊涂。
我,有些懵了。
***
我不是没做过案,也没少让人当场抓住过。可,那是总有伊墨!
这次,我做傻事儿了。咬着唇,我一直坐在床边想。
“她人呢?”
“在里面。”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进来,看见我,右手就扯了扯领口的领带,左手叉在腰间,相当烦躁。
“我没想到你这么麻烦,你,你是故意的?”
我蹙了下眉头:我还真没他想的那么坏。
“好,就算你是故意的,你这招儿真不叫高明,真不叫!荛小姐,知道在新加坡偷东西受什么刑吗,鞭刑!你有想过后果吗?!”
我无话可说,我确实没想过后果。荛六从出生起就从来不需要考虑后果,以前有老爸,后来有伊墨——可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这样?
我确实做了傻事。那么,既然错了,就该受罚。
“把我交给警察吧,”我抬起头看着他,寒着脸,“我不懂英文,不会对他们说什么的,”
他眉头蹙地死紧,一直盯着我,
“是鞭刑,你不怕?”
“怕,可这件事总要解决,我不想欠你一个人情,”抿抿嘴,我不耐烦地看向别处。本身被他劫持到这儿就够荒唐了,现在,还要靠个“仇人”帮忙岂不更荒唐?
他一直没做声。后来,我听到脚步声,他出去了,而且,
“把她带去警察局。”
***
我来到新加坡的第三个夜晚,是在警察局度过的。两名特工用简洁的英文和这里的警察交接后,我被拷上手铐,送进了一间很简易的牢房。
这时,我很庆幸自己一身棉衣棉裤,这里的被褥看上去再整洁,我也不会使用。穿的虽丑,可实在,起码晚上不会冻着。
抱着腿窝坐在牢房的一角,望着高窗外的月光,看出了神:想起我这小半生。
大富大贵,享受过;大灾大难,经历过。算丰富了。如果几鞭子挨下去,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遗憾了吧,只是,死了后,这个世上还有人会为我哭吗?
西娜?
她从小到大就没有哭过。西娜属于泪腺很不发达的人类。
枪枪?
会哭吧。他会每年带着小鸟给我带束大麦,我喜欢它成熟饱满的模样。
还有谁?————伊墨————
怀抱里日夜抱了八年的女孩儿,死了,会哭吧————
脑袋埋进双腿里,不想让月亮看见我的眼泪,
想见见他,问问,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脾气,否则,真是遗憾了吧。
泪,默默地流。我是怕死的。
“荛小姐,荛小姐,”
被摇醒。眯着眼看向来人,阳光太刺眼。
“你跟我们出来一下,”这个女人是说中文的,她后面是两个新加坡警察。
我点点头,想站起来,可一夜这么蜷缩着坐着,脚麻了,“咝,”我疼痛地一颠簸,那个女人扶住了我,“你没事儿吧,”
避开她的手,我摇摇头,坐在床边缘闭了下眼,“不要紧,我坐会儿就没事儿了。”手揣在荷包里站起身,我这才发现手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们解去了。
被他们带着,穿过几个长廊,来到一间黑乎乎的小房子,身后,门轻轻关上了。
现在就行刑?我的心一紧。
不会吧,没审问,没量刑,没判决————眼前,一块黑色幕布慢慢拉开,现出一块儿透明玻璃窗————
那边,是刑室?!
我完全愣住了!
鞭刑的行刑部位是罪犯裸露的臀部。
罪犯一丝不挂,以弯腰的姿势被狱警用结实的皮条牢牢绑在鞭刑架上,身体从胯部弯成90度,臀部高翘受刑。行刑的狱警体格健硕。所用的刑鞭大约长4英尺,由藤制成,从水中拿起,非常有韧性————
行刑狱警用的是全身的重量,不仅仅是臂力。他紧握刑鞭,抡圆胳膊,以脚为支点转半个圈,重重出手,一鞭下来————我紧紧闭上了眼!
再睁开眼时,屋内灯火通明。我依然不可置信地呆望着前方,黑色的幕布已经放下。
“嘴硬的女孩儿。”一只手放在我的左肩膀上,掐紧。“一个受过合格培训的鞭刑官行刑,犯人整个屁股上99%的皮肉会破裂,他能让每一鞭都打在不同的地方,避开已经破了的地方,这样能造成最大的痛苦却留下最浅的疤痕。”声音嘲弄。我的身体早已僵硬。
这时,身后的门被推开。我被那只手迅速带进怀里,紧紧环抱住。我挣扎了下,却被抱地更紧,耳边有警告,“不想死就别动!”
一个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一窜英文。我只感觉他也在应酬着笑。“是啊,我的小女孩儿吓坏了,”这句他刻意用中文,还状似宠腻地抚了下我的额角。怀里的我微仰头瞪着他,他淡淡瞟了我一眼,唇边却始终带着笑,我知道那是冲着后面的人的。
“谢谢总统先生的特赦,我会带着小六出席今晚的晚宴,谢谢大家的帮忙———”他放开我,牵住我的手。我这才看见身后的人,几位高官模样的绅士。
后来,全是英文,我又陷入盲音区。他优雅自如地和高官们交谈着走出警察局,左手,一直牵着邋遢的我。象个不听话的孩子被领回家。
***
人情还是欠上了。
从浴室出来后,就全身赤裸地趴在床上,湿润的发凌乱的贴在脸庞。想。
不难推想出这一切了:云柏凉一定称我是他的人,才得到新加坡总统的特赦。云柏凉的女人怎么可能挨鞭子?
我动了动,象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看着沙发上搁着的盒子:礼服和鞋子。他说,今晚,他要带着他的“任性的女孩儿”去答谢一切帮过忙的新加坡高官们,这也是人情。
脸埋进,牙齿咬上被单:荛六,你不会是个有出息的女人。
Chanel的Cruise系列,向摩登现代和旅行美学艺术致敬的一个系列。三七步站在整面墙的穿衣镜前,一指勾着衣领,我看着这件礼服。
Chanel最钟爱的黑色,高腰剪裁并缀有钻石亮片,优雅圆裙较以往更短,凉爽的棉质斜纹软呢面料,将海边度假的悠闲惬意带到眼前。简洁,动感,充满青春活力。
八卦上说,云暖玉是Chanel的忠实拥蹙,看来不假。
当我一脸素颜,及肩短发用黑色皮筋简单扎起,一身黑色裙装,双手垂立两旁,从楼梯上走下时,楼下或立或坐的男人们全看着我。看得出,眼里是欣赏。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何况,我荛六又不丑。
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的云柏凉,看见我后,眉头稍扬了下,起身,拿起手旁的西装外套穿上,“走吧。”瞪了眼他的背影,我跟了过去。
车上,他的手搁在窗边,一指支在唇下,微皱着眉头看着窗外。我发现他习惯这个动作。双手环胸,我也交叠起双腿,侧头看着这边窗外。车内,只听见隐隐空调吹出的暖风声。
已经到了,他却迟迟没有下车。
“荛小姐,今晚你必须配合我,”
“我知道。”我不耐烦地小声哼了句,
“出去后,你必须微笑,”他也不耐烦了,
“我知道。”声音稍重了些。
眼都懒地看我,他的手过来狠狠牵住我的手,下了车。臭男人!这么用力!
象两个行将登场的演员,一出车体,两个人脸上俱是得体的微笑。迎上来的寒暄,笑容淹没了我的感觉。他始终紧紧牵着我的手。
***
“柏凉,一直不交女朋友,一交,交个这么小的?”
“小吗?无所谓,”
“呵,你无所谓,她给你惹了那么大个麻烦,”
“就是被宠坏了,”
微笑着扒了扒我额前的发,他还真象把我捧在手心里宠着。眼前这个男子虽然戴着副眼镜,可掩不住眼里的精明,从一开始,他一直戏谑地盯着我。他们用粤语交谈,打量我听不懂,可我方言真不是盖的。
“女人不能这么宠,你的小女孩儿知道她这无聊的‘小偷’游戏,让你损失了多少个亿吗?立法院那帮老鬼,回去有舌根嚼了,”
“让他们嚼,心里还要流血,”闭上眼,他好象很累地把下巴搁在我的肩头,
“你是故意的?”男子突然瞪向他。云柏凉依然懒懒闭着眼,没做声。
“这个小朋友一直在瞪你,”男子也好象放松了下来,手插进荷包里斜倚在旁边的花架边,
“是吗?这孩子倔着呢。不过,心挺善,她的‘小偷游戏’也是为了‘劫富济贫’,诶,果汁,”拦住过路的侍者,他从餐盘里拿起了一杯果汁,
“果汁,里面没酒,”递给我,他用中文说,
“我不喝甜的,”我很冷地拒绝,
“水,温热。”侍者礼貌地点点头,走了。果汁,他一饮而尽。
“柏凉,暖玉从小到大你都对她很苛刻,对这个女人,你是不是——”
“暖玉是女儿,要教育。她,——”他歪着头看着我,突然微笑着摇摇头,“不好说。”
“好了,该过去跟那些老家伙辞行了,这丫头每天撑不过十点,”牵起我,正好侍者特意端过来一杯水,他又递给我。
接住。这次,我连眉头都蹙起来了,他怎么知道我每天十点必须上床睡觉?
“哦,对了,回去赶紧把‘厘盛’的股全抛了吧,跨的最快的就是它,”突然又停了下脚,
“你准备从邵氏?!——”男子突然站直,一脸不可置信,
云柏凉微笑着皱着眉头摇摇头,拍了拍男子的肩头,牵着端着水的我,走了。
***
按理说,这几天是我的生理期。按理说,这几天应该生理痛了。
坐在马桶上,我望着镜子上晕黄的灯光,想。
刚在想,这次怎么没痛。然后,就开始痛了起来。
毫无声息,痛得却惊天动地。用手按,坐立不安。我胡乱洗了个澡就藏在被子里。
每个月都是这样。痛的阴冷阴冷,痛得连睡着的力气都没有。我只有整夜整夜开始胡思乱想:佛要是女的,会不会也有生理痛?Gay会不会羡慕咱们有生理痛?这可是他们无法享受到的娇痴——
想象一个男人拿着“苏菲”往厕所跑的模样,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呵呵,不能笑得太厉害。疼。
按着肚子,我就这样在床上蜷缩成一团神经兮兮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坚持起来穿上自己的棉衣棉裤。他们说,要回国了。
“佛,圣经,生理痛,生理痛哦,圣经,佛,”象念咒一样嘴里不清不楚地嘟囔着,这样的心理暗示,好象好些。可事实,依然痛不欲生。
“你在说什么?”去机场的车上,正在看报的高官突然抬头问了声,
我抿了抿唇,脸更侧向窗外,眉头蹙地死紧,没理他。高官也没下文。
下车后,我双手垂立两旁努力不让自己去按肚子,走的奇慢,象爬。高官走在前面,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我。我瞪他一眼,深呼吸了口气,开始走快。当终于登上飞机坐在位置上,我浑身都汗湿,手脚却冰凉。疼傻了。
“小姐,小姐,该用餐了,”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张秀气的容颜,是空姐,
“哦,谢谢,我不饿,”又闭上了眼。估计空姐已经走了吧。我专心感受着疼。
“荛小姐,荛小姐,”又有人过来,
“哦,谢谢,我不饿,”眯着眼,我连对方的轮廓都懒得看清了,象只虚弱的鹦鹉重复着。再次紧紧闭上了眼。
突然感觉一只手覆上我的额头,手,温热。
“哪里不舒服?”
好象是高官。我下意识偏了下头,避开他的手。
“真倔,这么疼着自己是好死了谁,”
低喃了声,再没有声音。我一直蹙着眉头,紧紧闭着眼。
一条毛毯盖在我身上。
一只热水袋搁在了我贴在肚子旁边的手心里。而且,隔段时间,会有只手拿去换来,又是一只热水袋——
昏昏沉沉,我渐渐睡去。
第九章
还没有睁开眼,首先,闻到的是鸡汤香。
再睁开眼,发现原来是间病房,满室惨淡的白却因为充满着鸡汤香而变得温情脉脉。
歪过头,看见一个女人正盘腿坐在病床旁边的软椅上,一边悠然地翻着时尚杂志,一边抱着保温桶,鸡汤香就是从那里面发出来的。
这个正在大口朵颐的女人,是西娜。我松了口气。
“诶,你是不是把我的母鸡杀了,”
西娜吓了一跳,侧过报纸看向皱着眉头正瞪着她的我。
我百分之百确定她吃的是我的那只黑花大母鸡。此鸡是枪枪上个月在新开张的永宁菜市场“抢购”回来的一只活鸡,本准备周末就杀了吃了的。可没想,人家才来第一天,就给我下了个蛋,这下,闹得我怎么也不舍得吃她了。
此母鸡真乃异鸡也,不仅身型巨大、叫声洪亮,更兼油花水滑、身姿妖娆,且最奇特的是她嘴和啄木鸟有一拼。第二天中午她小人家已经自己啄断了绳,跑了。
我着实悔恨了一阵儿,后悔真该昨天就灭了她,落肚为安。啊哈,没想到,到了晚上,那母鸡大小姐又溜溜达达地跑回来了,不是单身,还顺便给我拐回两只公鸡,哈哈,赚了咧!三只鸡公然在我面前耳鬓厮磨了一番,显示了极高的思想境界和恋爱水准。没想到这沽泸湖边的母鸡也这么敢做敢当,由衷佩服!所以,我宝贝着她呢。
“不是,是她其中一位‘男朋友’,你就是个生理痛,用不着人家亲自献身伺候你,”西娜吊儿郎当地摇摇头,继续看她的报纸,
我动了动,坐起来,一边随手挽起头发,一边埋怨着说,“人家三鸡世界多滋润,你破坏个什么平衡嘛!”
“拜托,荛六,不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看得惯‘三人行’好不好,你一人玩‘脚踏两只船’已经够热闹了,连你的鸡也要跟着效仿啊,”
帮我在身后垫高枕头,又从旁边的矮柜上端上来另一只保温桶,打开,热乎乎香喷喷的鸡汤。西娜横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双筷子,
“又是哪个‘脚踏两只船’了——恩,真香,这一闻就知道是我们家枪枪的手艺——”满足地叹口气。我有一个多好的伙计啊!
“六儿你看,这里有个男人写的东西,要是咨询你,你怎么回答,听着啊,‘我是一个上进的青年男子,在家孝敬父母,在外尊敬领导,对自己的人生颇有规划,也注意在当下积累自己的工作能力与经验;在感情上,不冲动,对性与欲充满了理性,不违背原则。换句话说,我几乎是个十全十美的人,这不是我自己臭美,而是周边的人对我的评价,’切,还不臭美,呐,还有,”西娜颇感兴趣地拉着我看她手边的报纸。两个女人都抱着保温桶非常不顾形象地一边吃一边瞧,
“‘但是今天早上电梯里的一件事,有可能毁了我。上班的高峰期,电梯里挤满了人,站在我前面的是一个平时我还不太喜欢的女同事,如此之挤,以至于我象是紧紧抱住了她,中间没一丝缝隙,情侣一般。让我羞于启齿的是,我忽然有了性的生理反应,”西娜突然开始重读,好象她就在现场,“我快吓死了,一直想控制,让它的反应消退,可是,它的反应越来越强烈。她虽然没有喊,但是肯定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在她心中的形象肯定完蛋了,她再告诉她的朋友,所有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的,我的一切都完蛋了,尤其是骚扰一个大家都认为丑的女同事。我该怎么办?如何才能挽回我的形象?’”西娜读的相当兴奋,女人爱好八卦是什么样儿,看看现在的她就一清二楚,“六儿,说说啊,他要是问你,你给他什么建议,”
“蠢男人,”扒着鸡骨头,我撇了撇嘴,“还要什么形象,没形象了,他能向那个女同事解释些什么呢?‘那个硬的东西不是你想象的器官,是一支钢笔,’‘我不是故意的,它完全不听控制,希望你把无心的事放过,’‘电梯那么挤,我想,你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可以理解我的,’哪句话他有种说出来?形象,肯定是完蛋了,不必存有幻想,设身处地,你被人在电梯里面抵了半天,会怎么想?也不必把人的舌头想得太长,这种事情不方便三八的,有可能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再就是,建议那男的,不要低估男性的性本能,甚至愚蠢地认为自己可掌控反应,还有,这和人完不完美没屁点关系,这叫生——理——反——应,什么时候,都请记住男人的这点儿不幸,就象女人一样,永远的生理痛啊—”
叹了口气,我就要下床,西娜却象防贼一样赶忙拉住了我,“你要去哪儿?”
“上厕所好不好,这也是生理反应,控制不了的,”我嫌她无聊地横她一眼。西娜朝我直摆手,自己起身直往门边跑去,耳朵探向门,“嘘,我先听听,”
神经叨叨的,听个鬼!我下床就要去拉她,“搞什么,我去上个厕所回来就办出院,生理痛住个什么院!”
“拜托,小姐!你不仅住院,还不知转了多少个医院,你老人家睡了一整晚,大概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红了吧!”西娜反抓住我的手大惊小怪的。我眯起了眼,“什么红?”
“哦,对了,我让枪枪都给录下来了,新闻滚动播出,昨晚不知放了多少遍,你自己看吧,”西娜把我拉到房间的电视旁,按下了录影键。
我睁大了眼。
机场。非常混乱的场面,聚光灯,摄象机,话筒,嘈杂的声音,特工,记者,云柏凉,还有他怀里抱着的一团————
“请问,云议长,此次前往新加坡是以私人名义探访吗,据说您已经决定投资新加坡新机场的建设————”
“此次投资是官方行为,还是云氏投资计划————”
“据说此次新加坡之行,您公开了目前的女友,是怀中这位吗,”
“云先生,听说您这位女友就是著名的‘豪门娇女’荛六,是她吗,您介意她与海橙————”
够了!!
我一掌拍向电视,怒气丛生!什么————什么“豪门娇女”?!他们恶不恶心啊!!
西娜在旁边按着肚子笑地直不起身子,“看,报应了吧,报应了吧~!”
“他把我绑架了,是他把我绑架了!!他怎么屁都不放一个?!还有,他,他抱着我干嘛,干嘛?!阴谋,绝对是这个死男人的阴谋,我说他舍得放了我,还送我来了医院?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啊,他要搞臭我,他想冤死我!”
我指着电视上的云柏凉大嚷。他还那么淡定,那么自如?一句话也不说,在特工的层层护送下,闯过人山人海的记者上了黑色防弹吉普。他这样?什么态度嘛!不明不白,暧昧难辩,你让那些记者怎么想,怎么写?
我要气疯了!
“基本上,要我看,他也不象绑架了你。你一个生理痛,他陪在你身边大半个夜,一个医院来了记者,他换一个,沿途,热水袋没停过,上哪儿,都非要亲手抱着,最后,选了这间私人医院,条件不是最豪华的,却是最高贵的,政府高官疗养院咧——”
“放屁!要他假好心————西娜!”我突然喊了一声,转身就捞起放在床边的保温桶,拖着拖鞋就往外怒气冲冲的走出去,
“喂,六儿,你等我一下啊,还有东西没拿呢————咳,这样个臭脾气的女人怎么还有男人接二连三的宠着?真是搞鬼了。——喂,荛六,你慢点儿,蓬头垢面的跑出去,你怕不怕丑啊!”
西娜在后面嚷着。我早走远了,只想越早越好离开这个鬼地方。
***
不是我吹,我的“六点红”一定是个值得来逛的地方,虽然它只有巴掌点儿大。
“六点红”是我的所有物,所以,它不无一处打上“荛六”的标签。
我喜欢晶莹剔透的东西,从店内风格迥异的水晶花瓶到用玻璃做的店铺,无一例外地通体透明。
我喜欢阿斯特.皮亚佐拉的音乐,店内悠扬回旋的只有他奔放神秘的旋律。
此时,我静静一人站在衣服堆里,一边挂着新货,一边专注地欣赏着小提琴名家克莱默向他致敬而出的精选集。
一段慵懒闲适的探戈音乐可能会突然成为一个经过仔细推敲、具有严谨对位技巧的作品,将我们突然从自由放荡的境地推入严谨规矩的社会,皮亚佐拉的音乐亦如此。它有如奇异而危险的旅程,在带来迷狂与兴奋的同时,又引起人心中最深切的悔恨。记得有一位诗人说:他的音乐气氛就是探戈应有的气氛,混合着汗水与烟卷气,百合芬芳与尿骚味,它勾起我们游移在法律约束左右的所有欲望———
“对不起,今天盘点,不营业。”门前的风铃一响,我微笑着回头。
是两个年轻女孩儿,推开门站在门前,根本没理会我说什么,就是嘀嘀咕咕,“看见没有,她就是荛六——”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敢情把我当猴子参观了番。
特没劲儿地挂好手上这件衣服,我就着地下堆的高高的衣服堆儿坐下来,荷包里摸出一盒烟,叼起一支点上,郁闷地抽起来。今天这样的情况不只一次了。
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我不反对。可,这种污七八糟的名气,要着有屁用!不过,枪枪说很有用。他一早就兴奋地跟我说:咱们要趁着现在这个免费广告的时间,多攒点儿货,好卖!他一大清早就出去盘新货了。
“啧,该让枪枪顺道带点儿夜光首饰,发卡什么的,和这些衣服搭配搭配——”眯着眼吸了口烟,我突然看着刚挂上的香槟酒色衣服想,就要去捞手机打给枪枪,这时,风铃又响起来,“对不起,今天盘点,不营业,”这次,头也懒地抬了。
门前,却没声响,我望过去。
漂亮男孩儿什么时候都赏心悦目,尽管阴沉着脸。是海橙。
我没管他,继续打我的电话。站起身,叼着烟,耳朵夹着手机,一边扒衣服一边交代枪枪要什么颜色的夜光首饰。男孩儿自己窝进沙发里,垮着脸盯着我。
“把门关上,”我回头望着他扬了扬头,
“干嘛!”他不耐烦地说,
“门关上,随时随地有人进来,看见你,不把我烦死?”
男孩儿恨恨盯着我,突然赌气似地站起来踢上了门。我继续挂衣服。我知道他在后面瞪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
“不讨厌,就是觉得蛮麻烦。”
“那你和云柏凉在一起就不麻烦了?”
我抱着衣服转过身瞪着他。男孩儿气呼呼也瞪着我。我瞪不过他,干脆,放弃。转过身,挂起手上的衣服后,嘴里叼着的烟灰已经很长了,皱着眉头,我开始到处找烟缸,
“起来下,”原来,烟缸在男孩儿坐着的沙发垫后面,我推他一下,他却不动,突然一把拉过我的胳膊,我一下子跌坐在他腿上,他紧紧搂着我的腰,
“烟灰,”我锲而不舍地要弯腰却拿他身后的烟缸,他手往后一背,拿出烟缸揣进我怀里,还瞪着我,
烟灰磕进烟缸,我突然笑了起来,手拍上他的头,揉乱他的头发,“小朋友,你吃个什么醋,”
“你怎么和云柏凉——”男孩儿眼神急切地,还有些幽怨,
“谁和他了!没那回事儿。”我粗声粗气地嚷了声,然后,吸了口烟,突然坏坏地眯着眼瞧着他,“海橙,你到底看上我什么?”
“谁看上你了!你有什么值得让人看上!”男孩儿立马松手。我哼笑着起身,吊儿郎当地坐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呵呵,猜着他就会这样。海橙还是个很单纯的孩子的,就是被人宠坏了。
“怎么会?我这张脸还是蛮有看相的,”手指夹着烟,我蹭了蹭自己的脸,继续逗他。只有这样,他才不会紧揪着云柏凉的事儿说。有关云柏凉的一切种种,我都懒地再想再说。
“嘁,你脸上也就左边那个小酒窝有点看头,”男孩儿嗤笑了声,眼角睨着我,一脸瞧不起。这样子,才是贵族男孩儿的本色。
“嘿,你还别说,就这酒窝才是我不待见的,”舒服地靠进沙发,我仰着头吐着烟圈,“人之所以会长酒窝,不科学的原因一般有以下几种:一,天使之吻;二,笑着出生落地;三,吃饭的时候太急太馋,不小心咬掉了嘴里的一块肉。科学的说法则只有以下一种:根据解剖学的发现,酒窝都是天生的,它其实是因脸部的某三块肌肉闭合不齐而留下的一个缺陷。年轻的时候看上去很美,随着年事的增高,这个先天性的缺陷就在面部演变成一种‘塌陷’,毫无美感可言咯。”
“切,你还是因为臭美啊,你要是这样说,我还可以告诉你因为酒窝更让你郁闷的,知道吗,英文称酒窝是‘Dimple’,而青春痘叫‘Pimple’,跟酒窝仅仅是一个字母之差,更有趣的是,Pimple和另一个词Pimp也差不很多,可这一差异比酒窝和青春痘要离谱得多,因为Pimp指的是‘皮条客’。按照英文的思维,酒窝除了会长在人的脸上,还会出现在肚皮以及臀部等等多肉的地方。至于长在乳房上的‘酒窝’,非但不会为笑容增值,而且根本就笑不出来了————医生相信,这可能是患上乳房肿瘤的不祥之兆。”
男孩儿懒懒窝在沙发里也坏坏地瞅着我笑。
这就是我喜欢和海橙呆在一块儿玩的原因,他知识面广,而且反应很快,即使是聊天,我们也可以天南海北聊一圈儿,很愉快。
“切,你故意拿英文来消遣我是吧——”
“啊,六儿,关着门干嘛,外面泼大雨了知不知道,看把我淋的——”西娜的大嗓门突然在门口响起,我和海橙全看了过去。
第十章
“咳,你别说,海橙那孩子是漂亮,”西娜闭着眼睛突然叹口气。她舒服咧,头发全淋湿了,盘腿象佛一样坐在沙发上,让我给她吹头发。
“不过,一个男人要走多少条路,才能成为真正的男人?答案是:以经历,以时间。所以,还是伊墨————”
“别动,”我拍了下她来回晃的脑袋,专心打层次,
“六儿,你们高潮时,伊墨会不会叫床啊,”西娜舒服地吸吸鼻子,还问,
我没做声,让她一个人自言自语。
“今天我去旁听了‘观念先锋’唐戚鸿教授的一堂课,有学生问他,女性叫床是不是女权主义的胜利。唐教授建议大家去看看梅格.瑞恩在《当哈利碰上莎莉》里在餐馆里表演过的那场‘声情并茂’的高潮演出,他的原话是这样的:‘看过这段后,男人会立刻胯下一凉,开始对自己历史上所取得的成就产生一浪高过一浪的怀疑。’因为,梅格小姐让大家相信许多女人在床上会假叫,就象崔健让我们相信大部分男女歌手在台上都是在假唱一样。唐教授认为,越是男权昌盛的地方,假装就越是繁荣,所以,女性叫床不能代表女权主义的胜利。紧接着,就又有学生问他,男人为什么不叫床,凭什么不叫床?我本来还想听听唐教授的‘高见’的,可惜,我下堂课有课。六儿,你说男人到底叫不叫床?”
既然西娜同志将这个问题都上升到“学术”层面上了,我懒懒地挑起她一支头发,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女人假叫的目的,一是为了取悦男性,二是为了让对方尽快把事办完,长话短说。当然也有为了体贴老公而假装高潮,避免伤他自尊的。不管怎么说,都是生活所迫,形势的需要,都足以敦厚人伦,可男人假叫又是为了什么?取悦女性?不太可能,女人虽是听觉动物,不过在那个节骨眼上,她们急需的绝不是男人的发声器官;尽快完事?这个更离谱,因为通常都是男人先把事办完的。最为致命的障碍是,技术上,男人根本假装不了,”我推了下她的脑袋,“好了,”开始收拾电吹风,
“话说回来,男人在床上假装不了,并不表示为了别的目的或在别的场合同样不能。职场、商场、战场乃至官场,无一不是男人们‘假装高潮’的英雄用武之地。再想想那老地主周扒皮吧,”我挑着眉,睨着她微微弯开唇,“半夜鸡叫时所获得的高潮,绝不亚于半夜叫鸡。”
“恩,也有道理。”西娜蹙蹙眉点点头,“那,到底伊墨会不会叫床?”嘿,她还真锲而不舍咧。横她一眼,没好气地,“不叫!”转身放电吹风去了。
他在那种时候只会狠狠地吻我。
“六儿,明天我想吃仰德小道的小笼包,今天就睡在店里吧。”
“随便你。”
简单和西娜煮了个鱼头火锅吃完后,我先回家去了。西娜家住城东,他们学校又在二环内,所以,她经常在我店里窝一宿。
如果,我知道这平常的一晚也会出事,说什么我也会把西娜轰回去的啊。可惜,人没有长后眼睛。
第二天一大清早,枪枪开着“小绵羊”载我到店里,却发现,店门是虚掩着的。喊西娜又没人,我还在埋怨西娜这么粗心,走连门儿都不给我关好。看看店里,一切原样儿,我也没多放在心上,直到将近十点钟来了一个电话————我大惊失色!
是个阴沉的男声,好象还采用了变声装置,反正声音怪怪的,“荛六在我们手上,十一点之前送三百万现金去抹零街372号,记住,是现金。别想着报警,也别玩任何花样,我们撕票很快的。就用这个电话联系。”
电话并没有立马切断,后面是西娜的声音,“西娜,我是六儿,我没有受伤,去我家————”电话挂断!
我捏着电话的手心都是凉的。
“六儿,怎么了?”我的脸色肯定变了,枪枪走过来,
“西娜被当成我被绑架了,他们要三百万现金,十一点之前——”我看了看腕上的表,摇摇头,拉上枪枪就往外走,“时间太紧了,枪枪,带我去‘伊蓝’。”
我明白西娜没有说完的话,她要我去她家取钱。西娜继承了她爷爷十分之一的财产,可大半部分还都是不动产,现金我估计一时又难得往外提。现在,我只有一个办法能够迅速提取到这么大笔款:伊墨的金融王国。
大气天成,金碧辉煌的“伊蓝大厦”是“伊蓝王朝”的象征,而它的首脑理所当然雄踞顶峰。紧皱着眉头,我快步穿行过伊蓝总部宽宏典雅的厅堂,毫不在乎双双惊异的眼睛。拿出金卡直接刷开高贵的总裁专属电梯,直达顶层。还好,他没有换密码。
“荛小姐?!”伊墨的首席助手唐宁是个斯文博学的男士,很难看到他如此惊诧的模样。我没心思看他难得的情绪,直接推开办公室的红木大门,“他呢?”
“总裁去新西兰了,明天————”
“在这,”没再理会唐宁说什么。小声嘀咕着,我跪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下面,皱着眉开始摸索里面的机关。
“1981518”我按下,是我的生日,还有些担心————背后的背景墙缓缓打开,我微微舒了口气,还是原来的密码。
跑进去,一切都很顺利,保险箱的密码也依然是我的生日。而且,里面有现金。我是很能花钱,以前,伊墨怕我随时需要现金,他都会在保险箱里定时存放,我随时想买辆跑车都没有问题。
“枪枪!”我站起来朝外面的枪枪招了下手。唐宁一直站在门口,再没做声。
***
“怎么没人接电话?”抱着头盔,头盔里报纸包着的全是一打打现金。我皱着眉头看着枪枪,
“不是有个地址吗,先去看看再说,”枪枪叉着腰,眉头也蹙的死紧。我点点头,跨上他的‘小绵羊’,枪枪反过身把头盔就要戴在我头上,我的头盔装着钱。胳膊抬起,我摇摇头,“我没关系,你小心点儿。”枪枪拗不过我,开动了车,坚持着也没戴头盔。
风打着脸上,真的很难受,我眯着眼看着前方,心乱如麻。
抹零街在老城区,拐三拐四,街道又窄,枪枪不停按着喇叭才拐了进去,却———
人声嘈杂,附近的居民好象都跑出来看热闹似的,抱着孩子的,牵着狗的,三三五五,议论纷纷。本身就狭窄的街道顺溜排满轿车,吉普,警车————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难道西娜!———
“六儿!”不顾枪枪的呼喊,我抱着头盔就下了车挨着人群跑进去,眼睛焦急地看着门牌,可惜,到了366号就看见了警方的警戒线———
“小姐,你不能进去!”警戒线内更乱,警察,医护——我掀起警戒带就要钻进去,却被一个制服警察严厉拦住,
“是不是372号?里面的人怎么样了?——”我都要急疯了!
“你是——”阿sir有些起疑般地看着我,拦住的手都开始改抓着我的胳膊了,
“六儿!”突然,警戒线内的一辆救护车里撑出一个脑袋,西娜!!她在猛地朝我招手,“我,我是她朋友,”我绕开阿sir的手就跑过去,“喂,你!”阿sir追过来,
“她是我朋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西娜手盖在额头上,只朝阿sir笑着点头,阿sir才走开。
“怎么回事儿?!”看着她安然无恙,所有的担心焦心全如冰化了般垮下来,我瞪着她低吼了声,刚才那一下子,我———
“咳,上来慢慢说,慢慢说,”西娜拽着我的手上了救护车,坐在我对面,“六儿,你哭了?”
“走开!知不知道我吓死了!”打开她的手,我用手呼哩吗啦抹了下眼睛,
“咳!我还不是吓死了,六儿,你不知道有多恐怖————”西娜开始张牙舞爪地跟我描述她六个小时的经历。
她是早上五点左右被人在睡梦中用手捂醒的,只来得急看见一张蒙面的脸,人就又昏过去了。再醒过来时,人被反手绑在一张木椅上,眼睛蒙着,一个男人让她打电话要赎金,她说了我的电话。男人让她只说了几句就挂断。然后好象又打出一只电话,也是要赎金,“荛六在我们手上,”西娜说,她听见这句话就更加确定这伙人本来想绑的是我,幸亏,刚跟我打电话时没有露馅,否则,说不准就被杀人灭口了。我听了,心都是寒的。
结果,这伙贪心的劫匪他们打出的第二只电话,是给云柏凉。
“估计他们想敲笔更大的,”西娜摩挲着下巴点着头说,
“他亲自来了?”我抬起眼,蹙着眉瞧着她,
“要不能有这么大的阵势?”是啊,难怪会有那么多那么多车,警察,——“先后大概进来了三个谈判专家,枪就比在我的脑袋上啊,劫匪非要见云柏凉,我只听见了他说,‘我是云柏凉。’就听见了枪响———那声音,我现在头都是闷的,”西娜噘着唇揉着太阳穴。我站起身,“他们还停在这干嘛,该送你去医院仔细瞧瞧,”
“瞧过了,没什么事儿,我是跟他们警察做了笔录,上这坐着歇会儿。六儿,”西娜抬头望着我,“按理说,这次也算是云柏凉救了我,我该去谢谢他,”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头盔,“那是你的事。”下了救护车。
***
西娜很绝,她做了块匾“人民的好议长”送了过去。西娜说,这个可以作为云柏凉直接政绩展现。
而我,要把那三百万还给伊墨。
钱一直没动,还是用报纸包着放在头盔里,拎着,这次,我是走着去的“伊蓝”。
以前,这样短短的路程,伊墨也总是车来车去,我懒的恨不得脚不沾地,他就抱着我,笑着说,“养只猪。”
“荛小姐,总裁在开会,你——”
“我就在这等他。”
连Tilata的眼里都写着不自然。记得Tilata刚从三十五楼MIS部调入顶层秘书组,第一次见到我时,伊墨也是在开会,她也是这样说,“小姐,总裁在开会,”我给了她一个微笑,直接推门而入,满满的“伊蓝”高层对我视而不见,继续开他们的会,我进去拿了伊墨面前放在桌子上的他的手机,按着键转个身出来,同样给了一直站在门口的睁大着眼的Tilata一个微笑————
物是人非事事休。
手揣进外套荷包里,我坐在会议室门口的小牛皮沙发上,盯着前面那张虎座凤架鼓出了神。
整幢“伊蓝大厦”都是伊墨的品位。
铜雕、红铜大门、门廊———随着时间流逝,他们会渐渐变成暗红色,甚至泛出些许绿意。不能错过每处的灯光,太阳的铜质吊灯,舒活区的梭形落地灯———如果你问上面的图案是什么,会有人告诉你,那是西班牙特有的花卉,代表祝福。伊墨的外祖父是西班牙人。
而这张虎座凤架鼓即是他外祖父的私人收藏。薄薄的鼓身,显然是南方楚人含蓄的作为,可人的卧虎,有着修长美妙双腿的凤鸟,哪一个能说不绝妙?俏丽优雅的国宝至今上面还张扬地挂着一件旗袍,这就是我的品位了。
我一直觉得这面鼓很配我的这件旗袍。
我从小就喜欢传统的东西,迷恋上个世纪的20年代,所以,我曾经疯狂地搜集那个时代不可或缺的标志:旗袍。只要去上海,我就往豫园跑,华宝楼地下室是我最常出现的地方。伊墨那里有一整间房挂着我各式各样的古董旗袍。
在我数以百计的旗袍中,最贵的就是挂在虎座凤架鼓上的这件了。它是ViviaenneTam的作品,有着完整的苗族图案,黑色。其实这款原价也就在4000元左右,可谁让我是在一场慈善拍卖会上见到的呢?
那次,和Nora她们一起去外滩3号参加支援阿富汗小孩的慈善晚宴,Nora告诉我等会拍卖会上有ViviaenneTam的作品,那可是我最喜欢的设计师,从97年我就开始从纽约收集他的东西了。当时我还没看见那件旗袍,但是我对Nora说,一定要得到它。
我心里清楚,要得到这件旗袍,一定要等到最后才举手。拍卖价格一路飚升,几个日本人将它抬到一万元时,最后一击前,我举手了,以16000元的价格拿下。
真的看到旗袍了,反倒没什么感觉,我对它的第一印象是土气,结果穿也没穿就挂进了衣橱,直到,偶然心血来潮觉得虎座凤架鼓很配这件旗袍————
“荛小姐,你喝水,是温热的,”Tilata一直记得我的习惯,递上温热的纯净水。
“算了,谢谢,我不等了,你帮我把这还给他吧————谢谢他。”我把头盔里的钱拿出递给Tilata,提着头盔就要走,这时,正好有一个不认识的人从会议室里出来,红铜大门打开,又合上————那一刹那,我看见会议室里背对着我坐着的伊墨————
出来时,硬是搞的眼睛酸酸的,只一个背影嘛————
***
从“伊蓝”出来到我的“六点红”,仰德路两旁全是顶级名店林立。
手依然揣在外套荷包里,宽大的毛衣领遮住了半边脸,我慢悠悠逛着,有兴趣地就进去瞧瞧。
“欢迎光临。”这是间包袋店。
如果身穿华美旗袍,却提着一只塑料网袋,几多败景?和选择其他用来搭配旗袍的饰品一样,我选择包袋并不重视品牌、价格,而是看它们的样式是否足够古典。
古典的开口不用拉链,而是搭扣轻轻一别;体积宜小不宜大,刚好能放进化妆盒、钱包、手绢即可;包带一定选择链状,这样无论是悬在腕上或是缠上两圈,拿在手里,都有环佩叮当的联想;质地则以铝片、珠片、丝绒、水钻为主————
我挑了一只藏绿色牡丹印花包袋,还有一款玳瑁扇,镜子前感觉了下,如果配上那件暗绒旗袍,有点儿金枝玉叶,袅袅婷婷的味道———买了。
一边掂量着那把扇子,一边走出店门。其实,家里大部分扇子都是在西班牙机场美术店选的,因为,我认为扇子不仅是上海也是西班牙的传统。那里的人跳西班牙舞,总是一把扇子不离手————
“诶!”
吓了我一跳!我正想着扇子,突然从后面一股冲劲把我往旁边一撞,拿在手上的扇子摔了出去,夹在胳膊里的刚买的装着包袋的塑料袋也不翼而飞————一个黑衣男子抓着我的袋子往前跑去,抢劫!!
“喂!站住!!”我不假思索就要追过去,而这时,突然从前方,后方冲出来四五个男子,一把抓住那个贼,一辆全黑吉普一溜烟停在旁边,贼连喊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干净利落地推到车上,
“您的。”一个男人拣回了我的扇子,又双手恭敬地递上了被抢过去的袋子,“谢——”我谢字都还没说完,男子一转身走了,再一眨眼,人不见了?街面上平平静静,一切如常,仿佛刚才发生的都是幻景,只几个行人疑惑地看着我————
怎么回事儿啊?
想也想不通,他们是布控好了的,抓那贼?可看那身手,不象普通的警察咧,就为那小蟊贼?除非那是个大盗,可,大盗还抢我的包?他看我是从Dior出来的————
哎,管他怎么回事儿,又受了场惊吓。最近总这样,是不是要去拜拜佛了啊。
“枪枪,明天要去东本愿寺烧烧香了,最近诸事不顺——”我一回到店里,就皱着眉头叫唤,
“你是要去烧烧香,不过,之前,最好先去拜拜云柏凉大人,”窝在沙发里玩着GB的西娜没好气地说。我好笑地挤进她身边,钻着头看她打的记录,最近,我们俩在比赛看谁能打破枪枪的记录。
“怎么这个口气,你不是才送人家一块匾——”我故意撞了下她,西娜立马哇哇大叫,“荛六,你就嫉妒我比你打的好!”呵呵,她那一歪,死了一大排子儿。“快去,快去,跟云柏凉说撤了门口的人,我和枪枪现在都还没吃饭——”她用脚使劲推我,搞地我莫名其妙,什么门口的人,
“你们还没吃饭?不是说好今天点批萨的吗?”我坐旁边点儿,望着那边也是一脸好象挺委屈的枪枪,
“送批萨的不敢进来,他打电话过来说,我们门口有便衣,看着陌生人靠近还要搜身,他说我们是不是犯了什么事儿——”
“便衣?”我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有便衣,”
“笨!云柏凉多‘宝贝’你呀,他把你当金子守着,”西娜横我一眼。我还蹙着眉头,想起刚才——
“连送批萨的都不敢进来,那客人——”
“你没发现这两天就没客人吗?”枪枪的声音更埋怨了,
“啧,这是什么事儿嘛!”我一下子站起来,躁极了。
***
“咳!我招着神了,招着神了,OK,我现在就去‘求求’他,求求他放过我吧,这日子没法儿过了!”我象只烫着脚的蚂蚁来回走,
“钱还给伊墨了?”西娜手里还在玩GB,懒懒哼了声,
“恩。”我静下来,坐回沙发上,
“当面还的?”
“他在开会。”又烦躁地起身,“枪枪,送我去找云柏凉!”西娜只在那里摇头。
却刚准备出门,风铃一响,进来几个人。出示证件,“消费品安全委员会”。“对不起,我们例行检查。”政府行为,身为店主人能怎样,只能配合呗!
“以前搞过这?”西娜碰了下我,朝那群正使用先进仪器对衣服进行扫描的专业人士扬扬头,
我皱着眉头摇摇头,奇怪地看着这群人象做实验一样,又是测试,又是记录的————
将近半个小时,他们非常专业,给他们水都不喝。
“对不起,您店里的部分商品安全指标不合格,必须下架。”一个戴眼镜的递给我一张单,上面列举着什么甲醛含量、PH值、染色牢度、纤维含量———我也不懂。“哪些?”我望了下衣服,他看着手里的记录本开始念货号,
越念我越上火!
“拜托,你干脆叫我关门算了,这些都是欧货咧,正版标识,哪有那么多不合格?你们故意找我歪是不是?”
我真气的不轻,他们让我撤柜的全是价值在千元以上的名牌服饰,Zara、AMARNI、MaxMara、BURBERRY,有可能吗?它们质量不合格?这么大成本的撤柜,就是要我关门!
“诶,你们别欺负我们店小,旁边那么多名店你们去查查呀,他们还不是这样的牌子,你们也要他们撤货呀!————”西娜,枪枪都上来帮忙,
“他们,我们也查了的,他们照样也有下柜的商品,我们不分店大店小。再说,名牌当然也会有质量问题,比如您这件CHANEL真丝套装,”他用笔点了点放在沙发上的一件衣服,“甲醛含量过高,它释放出的游离甲醛会对人体产生隐性的累积伤害,引发呼吸道炎症和皮肤炎症————”
那个人严肃地说的头头是道。在旁边一直寒着脸的我再也沉不住,转过身,拉开门就走了出去。他妈的,云柏凉,你到底要怎样?!
“六儿,你要去哪儿?”枪枪不放心地跟着跑出来,
“去找云柏凉!”我气冲冲地直往前走,
“你怀疑这也是云柏凉——”
“不用怀疑!就是他!他就是不想让我有好日子过!”我气的眼睛都怄红了。撤柜现在对我来说就是关门,“六点红”没了,我荛六吃什么喝什么?!况且,它是爸爸留给我的唯一财产————
“你回去,西娜一个人招呼不住店,”我抬起胳膊粗鲁地抹了抹眼睛,放低了些声音对枪枪说,
“可是你一个人——”
“没事儿的,死不了。”倔强地,我一个人向议会大楼走去。
“您找谁?”
“云柏凉。”
他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见着的,第一道,广场外院门口的大兵就把我拦住了。我冷冷一说那三个字,士兵的表情都怔了几分,
“您和议长有约吗?”
我停了下,“有。”后面不是跟着些便衣吗,他们只怕早告诉他们的主子我在门口了。
“您的姓名?”
“荛六,”
“好,您稍候,”士兵在岗亭拨通了一个电话。一会儿,只见他点了点头。哨卡打开,他朝我比了个请。我呼了口气,进去了。
一走进这座有百年历史的欧式建筑,门口就有一个男子向我走来,“您这边走,”藏红木质地板铺就着柔软的地毯,一直延伸到高雅红梅做面的电梯门。电梯一路跳到“8”,我跟着他走出去,一直寒着脸。
大门打开,我看见他就坐在办公桌后写着什么。门在身后关上,他抬起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我没做声,一直冷冷地盯着他。他的眉头也逐渐蹙起来——突然,
不是我不冷静,我是非常非常冷静地走向一边,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就朝他扔去!他头一侧,烟灰缸摔碎在他身后的书架上,
“你!”
“云先生!”几个特工冲进来,
“没事儿,你们都出去。”他沉着声沉着脸。身后的门再次合上。
“就算被宠坏了性子,也要有个限度,”他冷冷地盯着我,
“云柏凉!”我指着他,破口大骂,“你要么现在就找人出去把我杀了,不用找些什么便衣,消费品安全委员会来绝我的路!我到底怎么招你了,不就是和海橙交个朋友吗,我就不能交朋友了吗,凭什么你要这样整我,凭什么————”我骂着骂着,眼睛都红了,可就犟着不让在眼圈里打滚的眼泪流出来,
他一直盯着我,突然沉了口气,向我走来,一把牵住我的手腕就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