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08

御龙君 (米洛)

by 米洛

第一章

无边无垠的沙漠,在一轮皓月的映照下,显得壮观而神秘,白日里炙热人的滚滚热浪,此刻已转变成截然不同的阴冷沙风。 
呼噗! 
高大的骆驼发出粗重的喘息声,叩响这死寂之地的大门,一行大约有二十来人的队伍,从一座巨大的沙丘背后,艰难又缓慢地涉足而出。 
在他们眼下一串串新月形的沙丘,一弯接著一弯,如链环般链接向远处天坏交接的地方…… 
路还很漫长。 
「郢仁殿下,要不要歇息片刻?」一位头披红色纱巾,身裹绿色绸衣的西域妇人,恭敬地问候比邻骆驼背上的少年。 
「嗯。」少年颔首应道。 
一张水灵灵的秀美脸孔,因多日奔波,显出几分倦态,只见他一把抓起骆驼背上的皮水袋,咕隆隆地一阵猛饮。 
「殿下,以后入住靖国皇城,可不能像在您母亲的都城里那样随心所欲,要知道那儿还有三位皇子,和您争夺太子名位呢。」这一路上,只要一有闲暇,妇人就不忘说教道。 
「哼,不过是三个生活在金銮殿里的草包罢了。」少年擦了擦濡湿的红唇后,单手一撑驼峰,呼地一跃,稳稳地落在沙地上。 
「殿下!」妇人慌忙张看四周,幸好所有的官员守卫,都退开到稍远的沙丘上。 
「至于靖国嘛……」 
少年不等妇人再次叨絮,便迈开步子走上一个小沙丘,他那比头顶上的苍穹更为深蓝的眼睛,凝视著遥远的沙海天际。 
号称天下第一大国的靖国,就在沙海的另一头,有横跨大陆与海洋的广阔疆域;有富饶矿藏和勤恳忠诚的子民,这些郢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因为打从他在古朴的西域呱呱坠地开始,母亲和一班国师、武将就不停地对他讲叙有关靖国的一切,好像认定他定会继承靖国的龙椅似的。 
而事实上也是如此,两个月前,郢仁的父亲——靖国的皇帝,特派宰相欧阳鹤千里迢迢赶到西域都城认亲,为的便是这位流有西域圣女血统的小王子。 
他长得方额广颐,天姿聪颖,就像世人传说的,是天属的帝王之相。 
哗!突然刮起的强烈沙风,噗噗地打在郢仁的脸蛋上,他伸手挡住眼睛,沙丘上的守卫们则是大叫「糟糕!」,急忙追赶被风吹下沙丘的行李。 
「唔?那是什么东西?」透过手指缝,郢仁看到在那群高大的人影中间,有一个的娇小物体晃动,黄麻的布巾被吹开一个角时,露出了一颗黑色的脑袋。 
「殿下,您在看什么?」妇人见小主子迎风而站,不由上前问道。 
「为什么我的卫队里会有孩子出现?」郢仁指向那被麻布包裹著的小小身影,惊讶的感觉更大于不愉快。 
「嗯……这位少年是宰相大人带来的,据说是皇城里数一数二的影守。」妇人朝少年的方向望了一番后答道。 
「影守?」 
「就是当达官贵人的保镖,他们来无影,去无踪,口风很严紧。」妇人看著郢仁说。 
「这么说来……」郢仁秀眉微皱,思忖著:「宰相确实有提到过,在靖国有那么一群很特殊的人,他们个个身怀绝技,却生活在黑暗之下,做著常人绝不愿碰的血腥事,说的就是『影守』吧。」 
视线再度众集到用麻布紧里的少年身上,郢仁不禁怀疑地想,「但他看来……顶多是个会几下拳脚功夫的毛小子。」 
「殿下?」妇人轻声叫唤。 
「传令下去,到下个都邑,就让他离开守卫队。」郢仁转过身,拂了拂衣袖上的沙尘。 
「是。」妇人倾身行礼道。 
「小心!有一支数十人的骑队直奔这边来了!」就在此时,站在最远处的哨卫,挥舞著一面红色锦旗叫道。 
「是刺客!」有人大喊道。 
不一会儿,前方高耸的沙丘上,因为马蹄狂奔而卷起层层沙浪,排山倒海的朝沙丘下的守卫冲来! 
「哼。」郢仁嗖地拔出腰间的碧玉剑,锋利剑刀在月色下发出的隐隐冷光,做出开战最有力的号令。 
「大皇子有令,凡是十三岁的少年格杀无论!」 
一个满面刀疤,一看即知历经无数恶斗的大汉骑在马背上,他粗壮的手挥著一把铁柄大斧头,还不住地连连吼叫。 
「大哥,你怎么把金主给说出来?」紧跟其后的是一个相貌猥亵的高瘦男子。 
「呸!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杀光他们不就保密了。」 
大汉朝地上唾了口口水,扬起大得吓人的斧头,将第一个冲上来的守卫,像折断柳条般给拦腰砍断!血喷涌而出,溅在下一个守卫的脸上。 
哀号、马嘶、刀光在这顷刻间,如同进发的雷鸣般,响彻在浩瀚缥缈的黄沙境地…… 
「嘿嘿,大伙瞧瞧小皇子藏在这儿哪。」一班人在混战中途,高瘦男子首先发现在护卫中间的少年,他兴奋得咆喝道:「快冲上去,围住他!」 
「杀了他!哈哈!」 
劲装束身的恶汉们,猛踢马肚,冲开在影守身旁的重重防卫层,一些来不及闪躲的守卫,不是丧命于上下横刺的钢刀下,便是被铁蹄凄惨地活活踏毙! 
「小宝贝,看老子的夺命神鞭!」 
高瘦男子淫笑著挥开手中的长鞭,带著尖剌的长长鞭身直打向少年纤弱的身体! 
啪! 
皮鞭高高甩起,落地时却只扑了空,扬起满天黄沙,少年的身形犹如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般,凭空消失了…… 
「咦?」高瘦男子细目大睁,一时间诧异得回不过神来。 
「老二,小心后面!」手下的声音未落,高瘦男子只听得耳后呼呼地衣摆舞动声,一道银色的光芒,从左胸笔直刺出! 
「啊……」高瘦男子缓缓地低下头,似乎无法相信自己的心脏上插著一把利剑。 
嗤! 
利剑又快速地抽回,高瘦男子白眼一翻,连哼气的时间都没有,便面朝沙丘,一头栽下马去,扬起的黄沙足有一丈多高。 
「老、老二。」待沙尘散尽,众人才真切的看到高瘦男子胸口汨汩喷涌而出的殷红,染红了大片的沙土,甚至蔓延到了他们的马蹄下。 
沙沙…… 
轻微的脚步移动声,少年原先裹身的黄麻披风已不见,一席简朴的青布衫,一头用同颜色布条扎起的黑色长发,随风轻轻舞动。额前修剪得整齐的刘海,亦左右摇曳,一双黑如墨石的眼睛,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 
「你……你是什么人?」尽管是见惯杀戳场面的彪汉们,在看到对方毫不留情的致命攻击后,也不由口音发颤。 
「影守。」少年的声音平静得出奇。 
「他是影守!」有人即刻低呼,因为近几年江湖上盛传著,凡和影守们打过「交道」的人,都必死无疑。 
「俺们的目标是四皇子,你想活命的话,就快滚开。」 
一个手握弯月刀的大汉仗著己方人多势众,咆哮了几句,还不忘朝同伴使了个眼色,凶悍毒辣的他们是不可能留下任何活口的。 
「小兄弟,出门千里只为钱。此趟买卖赏钱黄金五百两,你若把皇子交给俺们,分你一半都成。」另一个壮汉翻身下马,一把带毒匕首藏匿在袖口里,一步步地靠近黑发少年…… 
「要骗人也不捡些好听的。」响亮的嘲笑声从这圈人身后赫然响起。 
「是哪个不怕死的家伙,敢来捣乱?」弯月刀大汉恼怒地喝道,只差一点点,他的同伙就能出其不意地刺到影守。 
其它人闻言,立刻调转马儿退散一边,把兵器矛头整齐的对准发言者,可是等看清来人时,大伙不禁一怔。 
「又是一名十来岁的少年?」 
这是一位美得无与伦比的男孩,黑如锦缎般的光亮长发,一丝不乱地梳拢在耳后,并由一个金雕细缕的簪环把住。他的脸孔如罂粟般散发致命的吸引力,先不谈那如黛峨眉,如雪白肤,光是红如樱桃般的嘴唇,都能引人一番遐想。 
「杀我的行情不是黄金一万两吗,这种道上皆知的秘密,竟敢拿出来哄人?」少年不留情地讥讽,总算让众汉子由痴呆的表情回过神来。 
「你就是靖国四皇子?」持弯月刀的男人看著少年脱俗的相貌,华贵的装束,心中已有几分肯定,但是他没想到四皇子竟会王动送上门。 
没有理睬对方的问话,郢仁的视线集中距他十步之遥的黑发少年身上。 
他的杀气,犀利冷酷得就好像雪山的冰凌。岑寂清冷的眼睛,仿佛风吹不到的崖底深泉。一切禁止不动,意志坚决! 
郢仁一下就被吸引住了! 
「老三,管他是不是皇子,宁可错杀,也不可不杀!」有人冲弯月刀男人喊道,气氛又变得一触即发。 
「那也要杀得了我才行。」回过神来,郢仁手中的碧玉剑刷地扬起,剑气在沙地中留下一道深深的印痕。 
「你、你杀了俺们老大!」 
顺著剑峰所指向的方面,有人眼尖地看到沙丘下倒卧的粗壮大汉,沉重的金斧头就斜插在他动也不动的脚边。 
「他就是你们这群乌合之众的老大?难怪和其它人比起来,有一丁点儿棘手。」郢仁轻佻的话语,立即招致所有恶汉怒气,踢马杀过来。 
「斩……」在黄沙腾腾间,黑发少年手握的三尺长剑发出了阴冷无比的白光。 
「立……」少年身形一动,随彪汉们挥起的错落刀光,飘忽前进,不出片刻,便追上马蹄。 
「诀!」突然凌厉的剑峰青光激荡,黑发少年一一挑开本该劈向郢仁的无数刀刃,又如雄鹰的利嘴般,无情地劈开马匹上的强壮身躯,鲜红的腥血刹那四下绽放! 
「呃……」这场面竟让郢仁惊愕到不知动弹,他看著对方劲捷俐落的剑法,回旋于众人间,根本不给剽悍的匪徒们一丝靠近自己的机会! 
尽管少年的内功剑气皆深湛,但敢拿下大皇子悬赏的人也不是等闲之辈,有人向少年致命的穴位一连发出十枚飞镖。 
「小心!」郢仁猛然惊醒似地大喝。 
叮叮! 
长剑快速地变招往前一挥,飞镖被回旋的剑刀挡回,反刺入恶汉腹中。 
这场恶斗至此为止,匪徒死得死,伤得伤,马儿惊恐嘶叫各奔四方,徒留一地惨不忍睹的尸体与血沙。 
「呼……」黑发少年轻轻地吐纳一口真气,将利剑收回眼前,剑身上的血顺著剑刀,缓缓地流淌下来,弄脏了少年带著半截指套的手。 
剑上的血映在少年乌黑的眸子里,透出火一般热情色泽,令郢仁无法转移目光,一时间,他竟分不清到底是剑上的血流下来,还是少年的眼睛里,正流著血之泪。 
「这就是影守。」郢仁呐言道。 
自小对任何事,包括太子位都可以信手拈来的他,从没有什么可以震撼得了他。然而,这一句自言自语的「影守」,却在他的体内掀起了一种无法遏止的波澜。 
刚开始,他心想他不过是一个经过特殊训练的少年,是个微不足道的小波浪罢了。然而这小波浪,在不知不觉之间,却变得汹涌澎湃起来,这样下去的话……势必会变成一股滔天巨浪! 
最糟糕的是,郢仁不知道事态最后会发展成怎样的局面? 
一般人面对这样的少年,恐怕早就吓得屁滚尿流,逃之夭夭了吧。可是他不怕,他只觉得束手无策,但这种难以驾驭的感觉,却燃烧起另一股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强烈的征服欲望。 
和刚才的杀气腾腾截然不同,黑发少年举止柔和地擦拭手中的剑,就像对待充满灵性的生物一样。也许是感觉到皇子灼热的注视,他停下来,看著不远处与他年龄相仿的郢仁。 
「老子没那么容易死!臭小鬼!」忽然而起咆哮,打断了他们相互的凝望。 
「是你!」郢仁回转过身。 
没想到那持金斧头的恶汉,竟「活」了过来,看样子是没刺中他的要害。 
黄沙飞舞,郢仁眼睁睁地看著金斧头的寒光从他的头顶直劈而下,但在千钧一发地时刻,一双温暖的臂膀揽住了他,几分略显急促的喘息,喷吐在他的脸上,身体便被猛地往旁边一推! 
噗! 
因分心而没做任何保护动作的郢仁,倒卧在沙地上,满口满鼻都是沙上,甚是难受。 
「殿下!」西域妇人随同六七名护卫,从另一边急奔过来。 
铛!铛铛! 
在另一边的陡峭沙丘顶端,黑发少年和恶汉打得不可开交,少年的背部似乎被斧头砍伤了,血流了一地。 
「殿下,您没事吧?」妇人扶起郢仁,忙著帮他拂去尘土。 
「咳、他……咳咳。」郢仁想说,去把他救下来。 
可是大漠上的风沙变化莫测,时疾时缓,突来的一阵疾风刮来,把少年和恶汉双双扇下数百丈深的沙崖下! 
「郢仁殿下,先行的宰相大人已经收到飞鸽传书,正派大批边疆军队赶来。」妇人掏出了对方回传的纸条,可郢仁不但没看,反而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地爬上沙坡。 
「殿下!您这是在作什么?」妇人敢紧跟上。 
「明明是从这里跌下去的……」 
从沙崖上可以眺望到远处滚滚众拢的乌云,混沌的月光下,郢仁看不清崖下的情况。 
而实际上,也没什么好看的,漫漫四野,除了黄沙,还是黄沙。 
「您说的是刚才的少年影守?」妇人问道。 
郢仁没有答话,因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如同愈来愈强烈的沙漠风暴般,压在郢仁年少的心头上…… 

龙岭大草原,是一片被高耸入云连绵起伏的山峦所包围的肥沃土地,此时正是新绿抽芽,万物复苏的初舂时节。 
一群群如珍珠般耀眼的鬈毛羊儿,悠然地漫步在辽阔的南面草坡上,享受著春天最美味的恩赐。 
放眼望向更远的西面,是层层迭迭,约莫百座的白色帐篷,帐篷顶端扎著一面鲜艳的红色布巾。 
一列骆驼商队的商人,远远地望见了帐篷,笑道:「哟,是最善骑射的奕族!」 
突然间,帐篷那儿传来隆隆响声,一群膘满肉肥牛群,犹如脱弦之箭,气势汹汹的奔涌而出。 
紧随其后的是十来匹的健马,当先的一匹马浑身枣红,长长的鬣鬃在明媚春光下,像是许多飘曳的锦旗。 
鞍上的是一个皮袄劲装青年,肩上挂著粗皮绳,腰上悬著短刀,背负长弓,纵马疾驰,他身后的青年们,吆喝著,尽力赶上。 
待马群冲入牛群后,皮袄劲装青年双腿用力一夹,竟站立于马鞍上,枣红马四蹄翻腾,直抢在前,把其它的骑手抛在后面老远的地方。 
「阿玛,看样子,这次比试又是角枭哥赢。」一位盛装打扮的奕族少女,笑脸吟吟地坐在牛圈栏上,眺望著前方激烈的战况。 
「这孩子就是身手敏捷。」回话的是年过半百的奕族族长赛普,他一脸得意地说:「想当初在大漠里救下他时,每个人都说他没救了。」 
「是啊,记得角枭哥那时因为背后的刀伤,高烧得厉害,一个劲的说胡话,等后来清醒了,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少女说话时,角枭骑著枣红马,拦截住了一头公牛,并利索地用绳索飞套上公牛。 
「好样的!」赛普大声称赞道,然后转而对女儿说道:「杰娅,长老们提议赢了这比赛的人,就随你一同上京面圣。」 
「这是真的吗?有角枭哥相伴,我也不会胆怯了。」杰娅姣好的脸上浮现著两朵红云。 
「嗯,这次进京很重要,除了表达对靖国皇帝无上的尊崇外,还有就是希望圣上能恩准奕族人长期居住在这片土地上。」赛普似乎对往年颠沛流离的生活感到厌倦了。 
「孩儿知道山那边的维族也向皇上进贡了许多宝贝,以求得到这龙岭大草原。」 
「我们靠的是诚意,族里汉子剪修的羊毛,和妇人们巧手缝制的靖国疆域丰皮图,一定更能打动皇帝……」 
「阿玛,他回来了!」不等赛普说完话,杰娅便兴奋得冲骑队挥了挥手。 
「族长!杰娅!」 
在众骑手的簇拥下,一位有著古铜色肌肤,结实肌肉的高大青年,极为漂亮的跃下马鞍,矫健的身姿犹如草原上翱翔雄鹰般,吸引住众人惊羡的目光久久……
 
四个月后,靖国皇宫。 
月光皎洁的清辉,碧波荡漾的湖水,一阵阵凉爽的微风,在这座临仙水榭上无一或缺,一条让宫灯照得透亮的宽敞的九曲长廊,连接著水榭和雄伟的金色大殿。 
为遮挡雾气,廊上长长地薄纱帘被放下来,曳在水面上,随著湖水的波纹而向前蜿蜒地披散著,远处是大片浅粉色的荷花丛。 
突然,一曲悠悠地笛鸣,划破了这清幽的氛围,两条鲤鱼从荷花下飞快地游过,引得荷叶瑟瑟摇曳,别有情致。 
「皇上,宫女们现在演奏的是奕族的竹管笛,听说它的音调可以吸引大漠孤鹰。」两鬓斑白,却仍神采奕奕的靖国宰相欧阳鹤,恭敬地朝坐在龙案前的男人介绍道。 
「唔。」连抬眼看一下都没,男人绝美的嘴唇只是似答非答地抿了抿,他的注意力全在案头的烫金奏折上。 
「那您觉得这长达百尺的羊皮地图怎样?据说动用了一百名工匠……」欧阳鹤见皇上丝毫不感兴趣,挥手摒退了宫女,又让太监呈上绘工精致的羊皮卷。 
「够了,弄得水榭里一股羊骚味。」男人不耐烦地合上奏折,吩咐道:「这些礼贡的东西,交给太后处理即可。」 
「臣遵旨。」宰相大人作揖道,在他转身小心地收拢羊皮卷时,心里却涌起了另一番感慨。 
回想十年前,先帝突然驾崩,且未立下遗嘱,一时掀起夺位狂潮,朝野内风声鹤唳,一片腥风血雨,谁能料到,最后竟是回宫不久、毫无贵族靠山的四皇子郢仁当上了皇帝。 
「还有事吗?」郢仁见他迟迟不动,于是问道。 
「啊……对,臣确有一事启奏。」欧阳鹤这才想起另一件「礼贡」来:「以『美』著名的维族送来美女侍男各三名,是否也交予太后?」 
「侍男?呵。」郢仁美眉一挑,露出一抹暧昧的浅笑:「没想到他连这汉人才有的娈童也都考虑到了。」 
「您的意思是……」皇上并非第一次宠幸同性,但宰相的脸上仍带著几分尴尬。 
「朕要一名侍男来临仙水榭陪寝。」 
郢仁只对两种人感兴趣,一是身材丰腴的后宫美女,二是肤白清纯的少年,男人?他可谢敬不敏。 
「臣先告退。」欧阳鹤施礼退出。 
「或许能从他口中,了解到奕与维两大部落的事。」郢仁圆弧优美的指尖,轻捏著案头上的碧玉酒杯,若有所思地转动著。 
「杰娅,你在哪里?」爽亮的异族口音,从九曲回廊里轰然传来。 
「嗯?」郢仁放下杯子,思绪被扰,心生不快。 
「定是刚进宫不知规矩的蛮人,奴才这就去喝退他。」守候在门内侧的小太监,见俊美慑人的皇上眉头略拧,立刻慌张起来。 
「杰娅,是你在里面吗?」可未等太监前去开门,红漆金缕的大门便忽地被推开了。 

第二章

一个时辰前,角枭陪著妹妹杰娅来到荷花塘赏花,与草原截然不同的秀丽景致,完全吸引了角枭,稍一分神,生性好动的杰娅便不知跑哪儿去了。 
宫殿的浩大幽深,让角枭分外担心,望见不远处的临仙水榭内通明灯火,便不顾后果的闯入。 
「啊?」屋内幽香四逸,摆设极尽奢华,可是让角枭惊讶得出声的,是安坐在一张金龙书案前,美得不可思议的……男人? 
在珊瑚宫灯的晕染下,男人乌黑的长发好似春天雪山上奔流而下的瀑布,闪著莹亮的光辉。 
比起这道「光辉」更令人目不转睛的,是男人那张华丽脸孔上,那一双比草原最为深蓝的苍穹更清澈,更水雾的眼眸。 
那双狭长的美眸,明明只是微了,却透著深沉含威的情绪,与他正襟端坐的姿势相互交融,给人无比的尊贵迫人之感。 
「大胆蛮人!」被角枭冲撞得直晕头的太监,好不容易顺了口气,大喝道。 
「唔?」角枭惊觉自己鲁莽的同时,也发现对方漂亮的蓝眼睛正直勾勾地盯住自己,旋即低头,看著脚上的青布鞋。 
「瞧你衣衫不整的丑陋样儿。」在皇上面前失了态的小太监,报复似地大力拽了拽角枭身上的无袖羊皮袄,又揪著他下半身及膝长的羊皮围裙不放。 
「快拿开你的手!」这件杰娅精心制作的皮袄装束,可是奕族里最厉害的骑手才能穿的,角枭很气愤,但自己无礼在前,小麦色的脸颊上难以抑制地浮起两抹酡红。 
「嗯……」在门扉处的青年深陷难堪境地时,郢仁却一反冷傲的秉性,臂肘撑在案面上,手托脸腮,娇美双唇因一抹浅笑而倏然绽开,俨然一副「看好戏」的神态。 
自从彻底打败无能的皇兄后,还真没什么事,能挑起他的兴致…… 
皮袄青年的身材健美匀称,打从他冲进来的瞬间,郢仁便不自觉地打量起来,那裸露在外的手臂肌理不带一丝赘肉,肩膀够宽广,却不似练武过度的将军那样,高耸得过分。 
滚著绒羊毛边的皮袄,紧裹在他的胸膛上,更为他美丽的肤色,增添了几许大自然舒爽气息。 
最要命的还是那件紧系在腰身上的围裙,郢仁并非头次瞧见牧人的服饰,他知道这种裙装是为了方便上下马背,和做出种种高难度的马上射骑术。 
可露出的坚实大腿,与紧贴布料而隐约可见的男人性体,好比一把热烈无比的火,汹涌地「烧灼」著郢仁的蓝眸。 
先前的戏谑心态很快被烧空了,剩下的是猛窜而起地,让喉咙饥渴得能冒出烟来的无尽欲望! 
「小喜子,退下。」郢仁从来都是顺应自己的意愿,这次亦不例外。 
「是,奴才告退。」 
小太监接到皇上的旨意,倒像松了口气,他暗想:「瞧这蛮人的臂膀,倘若皇上不在这儿,他定会给我一拳,让我躺上个把月!」 
太监磕头出去后,屋内宁静得几乎令人窒息,角枭略略咬唇,僵直著身体,虽然几次感到前方投来的视线,但他不认为这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达官显贵人会真的关注自己。 
因为自恃高贵的宫里人,有一套繁复琐碎,级别深严的宫廷礼仪,在他们入宫的这十天里,每天都必须读上数十条,等太监总管考核满意后,方可晋见圣上! 
可对那些咬文嚼字,似是而非的条目,角枭学了很久,仍不得要领,龙岭大草原到底归属何派,关系到全族五百口人的生计,被这样一耽搁,不知何时才能回去……想著想著,角枭竟神游起来。 
「你便是维族送来的人?」柔磁的嗓音,好像龙案上那樽象牙香炉中飘出的,一烟缕,虚幻,却撩人心弦。 
「呃?」角枭根本没听清对方的问话,暗叹道:「糟!光想著族人,忘却了眼前的麻烦事!」 
「龙岭大草原,虽说水草肥沃,风景宜人,但更是靖国南面的要塞。」郢仁此时提及草原,绝对是出自探查对方的心态。 
「我知道。」 
果然,那双静如墨石的眼睛中,顷刻放出耀眼的神采。 
「咳。」清了清燥火的喉咙,郢仁觉得青年坦率的表情很是诱人。 
「我可否……」角枭很小声地说道。 
他想对方既知草原的事,定是王爷之类的贵族,杰娅常说见不到皇上,见到一位王爷也好,至少可以传达族人恳求与崇敬之心。 
「你嘀嘀咕咕的,到底想说什么?」郢仁热欲难耐,轻拽华服衣袖,起身走向绘著怒放牡丹的屏风,透过朦胧的薄纱,可以瞧见一张摆有宫廷糕点的红木圆桌。 
「请等一下!我想谈谈草原的事!」角枭以为「王爷」要走掉了,大吼一声。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上书机会啊! 
情急之下,他索性一个箭步,疾冲向前! 
「要你大点声说话,可没让你把朕的耳朵喊聋!」郢仁觉得耳朵嗡嗡作响,他回转身子,才要教训几句—— 
「啊!」角枭来不及收停脚步,硬生生地撞在「王爷」肩头上! 
「呜!」这一撞可真让人眼前发黑,星花点点,角枭双手捂鼻,眉头紧拧。 
「呼。」习武已久的郢仁,见青年鲁莽撞来,自然闭息运气,令肌如墙,所以除了惊讶外,倒不觉得胸疼。 
「这下完了!」这念头充斥在角枭脑中,他顾不得发红的鼻梁,一味的想要找出一些合理的歉意话来。 
「看你既木讷又粗鲁的,倒也挺主动。」郢仁回过神,邪气地一笑,御臂扣在青年的腰际。 
「罪……该……」罪该什么来著?角枭原是记得的,但当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时,赫然发现「王爷」那张美丽的脸孔近在咫尺。 
他定定地看著「王爷」那双绝色蓝眸,感觉整个人突然被吸进一个湛蓝色的漩涡中,久久无法自拔! 
同时亦惊讶这看似单薄的美男子,却比自己的七尺身材更要高大,角枭高仰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你面色苍白,过来喝口酒,暖暖身子。」郢仁说著,一手仍按在青年的后腰上。 
「唔……」没忘记对方是锦衣华服,喜怒无常的贵族,角枭下意识地别开头,避开他的温热鼻息。 
「怎么,不喜欢中原的白玉酒?」郢仁没有放过他小小的抗拒动作。 
「不是,我是说时间不早了……」角枭著急得憋红了脸,他好想认真地谈一谈奕族的事,可这「王爷」似无半点倾听之意。 
「呵,你一会儿心急,一会儿扭捏,真叫朕摸不透。」郢仁抬手捏住青年的下颌,看到他一脸的诧异。 
「王……」角枭丰厚的嘴唇大张著,像是要叫却叫不出。 
「罢了,朕也不想再等了。」言毕,郢仁忽地收紧手臂,低头覆上怀中人的诱人的唇…… 
「……」宛如凝脂的皓白肌肤,如一道光芒,射入角枭瞪大的眼内,过度震惊使他整个人呆若木鸡。 
「嗯……」虽然没有女人娇嫩,也不及少年水灵,但郢仁惊喜地品尝到一个完全新鲜,超乎他想象的味道。 
好像在正午烈日之下驰骋猎奇,一股强烈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郢仁柔软的唇恣意地享受青年的麝香体味。 
这双唇轻触的浅吻,却给人血脉贲张的快感,挑起他从未有过的渴求! 
「不……」此时,在本能反应的驱使下,这草原汉子惊颤地抬起胳膊,抵住「王爷」硬实的胸膛,试图脱开他的拥抱。 
可郢仁不但无视角枭的反抗,更进一步扣紧他的后脑,迫使他仰起头来,迎合自己。 
「可恶!你……呜!」嘴唇给压磨到发痛,那趁自己开口钻入的陌生红舌,以足让角枭羞耻到七窍生烟的方式,舔噬可碰触到的一切! 
他想转身逃开,却被佞傲无比长腿勾住脚踝而无法动弹,像是五脏六腑被抽空般的窒息感,让角枭猝然地合上嘴巴。 
「嗯?」正忘我享受「美味」的郢仁,忽感舌尖一阵尖锐的刺痛,眉头一拧,抓住角枭头发,一把将他拉离。 
「呼、呼……」头皮被揪得生疼,但角枭的心情却爽快的很。 
这下,看你这混蛋「王爷」还敢不敢随意侮辱人! 
「你竟敢咬朕?」郢仁语气很冷,射出的目光更是冷得可以瞬间冻结周围的空气。 
他似乎难以置信地探出舌尖,轻舔了舔,上头的血腥把他美唇染成一片红艳。 
「哼。」角枭非但不惧于他的震慑魄力,还想强行拉开禁锢他头发的手。 
「既然你喜欢来硬的,朕就彻底满足你。」 
猛烈燃烧的征服欲望,郢仁烧掉了他最后一丝耐心,紧抓住角枭高高抬起的手腕,反剪在他身后,随后提起膝盖,毫不留情地踢向他的小腹。 
「呜!」突然而来的冲击,让角枭痛得差点昏厥过去,在仰面倒地时,肩膀还狠狠地撞上红木桌角。桌上装盛著柳丁、葡萄等水果的拼盘,皆翻倒在桌面上,再一一滚落地面,发出咚咚地一连串闷响。 
「放开我!」角枭羞恼地扭动身子,他这个在草原上斗得过一头公牛的壮汉,却怎么也挣脱不了眼前这看似文雅柔弱的贵族的压制。 
虽然郢仁用一招「借力使力」,把角枭的蛮力打压下去,可也忙得大汗涔涔,发结散乱,乌黑的长发凌乱的披在肩上,才得以跪压在男人上方。 
「哦!」在看到角枭左右分开的粗壮腿间,那羊皮裙遮掩不了的,由白麻布紧裹住的私处时,郢仁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暧昧不明的感叹。 
「你给我滚开!」在意识到对方贪婪的眼神,全盯著那话儿时,角枭脸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很有精神嘛。」郢仁自言自语地说著,还将他白皙的手伸了进去…… 
「皇上,臣带来了维族献上的……哎唷!」为等待侍男打扮而姗姗来迟的宰相大人,一走进临仙水榭,就不幸踩到滚落至门边的柳丁,差点一屁股摔倒。 
「宰相大人!呀啊!」他身后衣著鲜艳的美少年,接连惊叫两声,一是看到水榭内犹如狂风过境,混乱不堪而震惊,二是看到…… 
两道纠缠在一起的人影,躺在青石板地上,牡丹屏风倒在前边,他们的脚下是踩烂了的水果和糕点,浆汁横流,惨不忍睹! 
「皇、皇上!」角枭的惊讶丝毫不亚于美少年,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眼前的恶人竟是他和杰娅心急如焚想要晋见的人! 
「你是谁?」意识到门边的少年才是侍男,郢仁遂低头询问角枭。 
「刺客!有刺客!快来人护驾!」宰相大人见状大呼小叫地狂唤守卫。 
「闭嘴!」郢仁相当不快地朝宰相吼道。 
就算老眼昏花,也该看得清到底是谁取得优势吧! 
「让开!」角枭又惊又乱,顾不得太监教过的什么君臣礼仪,干脆一脚揣上郢仁的大腿! 
「呜!」没料到会被踢,郢仁吃痛地移开身子。 
角枭借机一跃而起,在宰相和少年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前,他就越过他们,夺路而逃! 
「皇上!快传御医!」闻讯而来的太监总管瑞德,见乘龙之尊竟然蹲地不起,吓得煞白了脸,失声尖气地叫道。 
一批训练有素,手持长矛的御林军,很快便把临仙水榭围个水泄不通。 
郢仁缓缓起身,大腿肌肉传来一阵麻痛,用手掸了掸那印在金黄裤筒上的草鞋印,摊开手掌,那青年滚烫的体温仍遗留在掌心。 
「御医来了。」瑞德上前几步通报,却看到皇上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盯著手猛瞧。 
「统统给朕退下!」华丽的长袖一甩,郢仁突然愠怒地喝道。 
令一班官人震愕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因为皇上的旨意竟不是追凶,反倒摒退他们。 
「老奴遵旨。」瑞德首先应道。他暗想,得快点告知太后——今晚临仙水榭里出了乱子啦。 
「臣等告退。」老宰相鞠躬行礼,才转过身,皇上又命他留下。 
「传朕旨意,明日早朝,朕要面见奕与维两大游牧部落。」郢仁稍舒缓了口气说道。 
「这……外族人朝圣议事,按规矩需进宫六个月,让太监摸清其秉性,并熟知宫廷礼教方可。」 
「按朕的意思办,等六个月后,龙岭的草都枯光了。」郢仁又问道:「子鑫回京了吗?」 
「回皇上,犬子已结束与邻国的丝绸买卖,回宰相府了。」
欧阳子鑫,年长皇上三岁,是宰相欧阳鹤的独生子,出生时,算命术士说他五行缺金,故名中带鑫字,是靖国数一数二的经商奇才。去年他以令人咋舌的低价,买下数百艘巨帆战船,作为皇上二十一岁的生日贺礼。 
「明日午后,让子鑫来见朕。」 
「臣遵旨。」欧阳鹤见皇上这般看得起小儿,时时召见会谈,心里自是高兴万分地跪安离去了,留下皇帝一人默立于凌乱的水榭内。 
从荷花池送来的徐徐夜风,吹拂在郢仁血色红润的脸颊上,他突然啧地低叹一声,贴掌于额前,彷佛要平复那尚未退去的欲火…… 

晨曦初透,淡淡的光线射过窗棂,将高深广大的金銮殿,切割成明亮与阴暗的两块区域。 
十数个身著藏红色官袍的议政大臣,与对面站立的十位武将的身形,全被拢入了霞光之中。他们或毕恭毕敬地向高坐于皇位上的男人呈递奏折,或情绪稍激地与其它朝臣辩论,但只要皇上金口一开,任何异议都会即刻得到解决,于是大殿重又回到庄重和肃穆的氛围中。 
「杰娅,你快下来。」急急地压低嗓门,角枭朝踏在石柱墩上,对窥视殿内情况的奕族少女劝阻道。 
「好可惜,帷幔挡住了皇上的脸。」杰娅张望许久,只听到令人陶醉的醇柔声音。 
「别这么迫不及待,皇上……」说到这个尊贵称谓时,角枭的脸控制不住地扭曲了一下。 
他没忘记昨晚的事——美丽的男人,足以让自己血液冻结的深吻,和……皇上的身份,最后甚至险遭御林军追杀! 
昨晚当他跌跌撞撞地逃回居住的西宫厢房古春斋时,杰娅己等候在那儿,带著不可置信的告知他,她看到维族的供品竟是侍男。 
虽然角枭听过一些有钱的官家,除妻妾成群外,还会养一些美男子为宠儿,但他不能理解的是,靖国皇帝居然也有这种癖好,更甚至把他误作侍男,而轻薄了一番。 
意识到自己又咬又踢的对像是一国之君时,角枭心里不免惊慌。 
倘若皇上生起气来,说上一句「你对朕出言不逊、举止不敬。」奕族可就要遭受灭门之灾了! 
在他正不由寻思到自己是否该以死谢罪,以保全奕族时,太监传下一道皇帝口御,命奕族的两名使者今日早朝面圣,商讨龙岭草原一事。 
「皇上怎么了?」杰娅从昨晚起就兴奋不已,她几乎梳洗打扮整个晚上,直到宫女大赞她貌若天仙,方肯罢休。 
「皇上不正要召见我们吗?所以你不用著急。」收回心思,角枭看著杰娅。 
族长赛普对他有救命之恩,抚养之义,角枭一向视十六岁的杰娅为亲妹妹,他握拳暗下决心:「无论皇上怎么发落,我绝不让他动杰娅一根头发!」 
「皇上有旨,宣奕族使者进殿!」一声清脆响亮的召唤后,太监小喜子从殿里出来引领他们面圣。 
「是您呀。」小喜子一瞧见这壮实的男人,连忙讨好道:「昨日是奴才有眼无珠,今日在皇上面前请您多担待。」 
「角枭哥,你认识他?」杰娅第一次遇到会对他们如此恭维的太监。 
「不认识。」角枭失口否认,心中却充满疑惑。 
「这……」小喜子还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耽误皇上的接见,便点头哈腰的带他们进入大殿。 
雕花的青石方砖,金龙盘旋的巨柱,琉璃镶嵌的天顶,这只有在古书描绘的天庭里才有的富丽堂皇,如今真实地展现在角枭和杰娅面前。 
大殿里还弥漫著一种介于桂花和兰花之间的淡然清香,杰娅本想抬头瞧瞧那金色豪华的王座,但两边的大臣、前后的侍卫,全都一动不动地紧盯著他们,简直让人无法透气。 
角枭察觉到身旁杰娅的紧张,于是安慰地对她笑了笑,但他却没发觉自己的一举一动,包括这瞬间的笑脸,全都被收入在皇上的美眸之中。 
「平身。」在他们双双跪地,恭请吾皇万岁后,皇上那抑扬顿挫,缥缈如烟的嗓音,让杰娅著实感动了好一会儿。 
她忍受不住诱惑地抬起头来,却惊异得再地无法移开视线:「好美的男人!简直像冰山上的雪莲!」 
「皇上,这是我们奕族呈上的奏折,请您过目。」角枭把奏折递给太监总管瑞德。 
「关于把龙岭大草原借给奕族,或维族作为长久居住之地,众爱卿有何见地?」翻看完奏折后,郢仁发话道。 
「皇上,龙岭自古以来是靖国南疆要塞,怎么可以随意借人放牧?臣以为,哪族都不可!」一位白发苍苍的官员高声发言道。 
「上官大人,所谓富国之道在于节用裕民,既然有重兵严守,那给百姓一块安身之处,有何不可?皇上,臣以为应该借给维族,他们年年进贡毛皮礼品,却居无定所,饱受毒日风沙之苦,实在可怜!」一文官立即上前反驳道。 
「哼,孙大人从未离开过皇城,怎么知道实情?皇上,老臣倒是去过一回维族,维族的生活,绝非像孙大人口中那般不堪!」遭到晚辈驳斥,上官大人直感颜面过不去,扔下话道:「若是要借,也该给奕族!」 
「不,该给维族!诗圣上明鉴!」孙大人上前一步奏道。 
「给奕族才是造福牧民后代,恳请陛下三思!」上官大人毫不示弱。 
争辩一旦开始,便似永无完结,双方分成两大阵营,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就连以往毫不相干的政绩得失都被一一搬出台面。整个朝堂吵得轰轰烈烈! 
在这种混乱的场面下,唯一还面带微笑的,恐怕只有坐在龙椅里的郢仁了。 
他双眼炯炯地盯著角枭,看他用憨厚无惧的眼神,木调生涩的谈吐,击退群臣们的出口成章。 
「皇、皇上……」太监总管瑞德擦了擦前额地冷汗,方寸大乱地看著圣上,转而又向下张望:「您看这……」 
「差不多了。」郢仁薄唇一抿,泰然地说。 
「什么差不多?」瑞德正纳闷著,赫然传来一阵咆哮。 
「我们奕族人,无论男女,自幼骁勇善骑,且热情善良,经常帮助落难的商人,打退强盗,决非你们口中的懦弱无能之辈!」 
言毕,如响雷轰彻而过的余音,缭绕在金色大殿,久久不散。 
「大、大胆!朝堂圣地,皇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瑞德愕然,随即喝斥,但因为被惊吓,声音还在发颤。 
「正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你们不吵了是吗?」突然开口的皇帝,把众臣都骇得纷纷跪地,这才意识到刚才的举动有多冒失。 
「皇上的意思是?」责怪地看台下一眼,瑞德小心翼翼地问。 
「传朕旨意,维族乃沙漠生意人家,贩卖骆驼、丝绸,因此定不定居影响不大;而奕族生计,全靠畜牧自给自足,人口又过千,故朕借龙岭草原予奕族。至于出借之条件为,奕族骑士需收编入护疆军队,保护靖国边境过往商旅,并每年进贡牛羊等牲畜各五百,以充国库。」 
「此乃宜国宜民,一举两得之法,皇上圣明!」大臣们纷纷磕头,异口同声道。 
「啊……」还以为会争执数月,没想到皇上如此俐落地下了圣旨,角枭有些难以置信地呆立不动。 
牛羊不算什么,有了大草原,多少也献得出,而且,将男人编入军队,意味著奕族的家庭可以享有丰厚的军饷,实在是好事呀! 
「朕非常喜欢你们进贡的羊皮疆域图,制作可谓巧夺天功。」郢仁起身离坐,缓缓踱步下木阶。 
角枭仍沉浸在愉悦的心境里,心中暗想:「要是族长在这,该多高兴啊!」 
杰娅本想说些感恩的话,慑于皇上威严,及他夺人心魄的俊美,红著脸,连头也不敢抬。 
「可惜朕昨晚在临仙水榭观赏羊皮卷时,不小心被火烛熏黑了一块,所以希冀两位在宫中多逗留数日,直到宫廷艺人恢复羊皮卷为止。」郢仁驻足角枭跟前,娓娓说道。 
「呃!」听到临仙水榭四字,角枭的心猛地抽紧,加上皇上明显的挽留之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羊皮卷不是在太后那儿吗?」一旁的宰相大人心生纳闷,但却不敢多语。 
「还不快跪地谢恩!」瑞德催促道。 
「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角枭跪地谢道,杰娅也连忙跪倒。 
「平身吧。」郢仁浅浅一笑,伸手示意。 
「嗯!」谁也没有看到那华丽的金色衣袖,与角枭擦身而过时,皇上的手竟握上角枭的手掌,那微凉的指头,还从厚实的手心里一划而过! 
「退朝。」转过身,郢仁美眸里透著笑意。 
当郢仁的手指划过角枭汗湿的手心时,传来的猛然一颤,似仍在他指尖跃动。 

第三章

午后的艳阳,照拂在波光粼粼的广阔湖面,一艘流金飞彩的画舫悠游其上,笙箫管笛齐鸣,曲调隆重,连遥远两岸的御花园内都能听得真切。 
「子鑫,你为何这样盯著朕?」郢仁单手撑颊,伏在画舫窗栏上,他虽凭眺远方水天一色的景致,却也没忽略身后的人。 
「臣失礼了,皇上,您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呀。」 
回话的人,长相清秀,一袭深绯色长袍稍显宽松,初次见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白面书生,很难将他与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精明商人联系起来。 
「呵,你有话就直说。」郢仁转过脸,看著他。 
「听父亲大人提起,今日早朝您封给奕族领地不说,还破例给奕族骑士全年军饷。」欧阳子鑫亦注视著皇上,无论何时何地,皇上都是那样地貌美绝伦,令人屏息。 
「嗯,那又怎样?」 
「所以宫里传出,您看上了那漂亮可人的奕族少女赛杰娅……」欧阳小声道。 
「并非宫里传,是你这么想的罢。」郢仁起身,看向画舫的前端,五名宫乐手正优雅地吹奏著。 
欧阳暧昧地笑了笑:「现在皇后人选未定,您稍有动作,传闻肯定会在宫内蔓延的。」 
「朕不会娶奕族少女为妻,不过……」 
舱室中央的玉石桌上,摆著一座檀木古筝,郢仁在古筝前坐定,轻轻弹奏起来。 
「不过?」欧阳追问。 
古筝里流出的曲调,比宫乐手演奏的更婉转动听。 
「朕确实相中了一个人。」 
郢仁指法一变,古筝迸出一段深沉而激昂的旋律,欧阳的眼前顿时浮现出逶迤山峦,藤蔓遍野,苍鹰在天际翱翔。 
欧阳一时间惊讶得无语,皇上的说的可是意从心生的「相中」二字,而非视觉上的「看上」,且从铿锵琴声听来,这份情愫已如燎原之火般热烈! 
「皇上……」等欧阳反应过来,想问到底是何方女子时,守候在舱外的太监瑞德进来通报,皇太后和荣贵妃前来面圣。 
欧阳放眼窗外,一艘船型较小的画舫,已停在十步开外的湖面上,两位雍容华贵的女人,执手立在彩凤船头。 
穿著金围帔,年纪稍大的是皇太后,紫纱长裙,头戴金钗的美艳少妇,则是后宫里最得宠的妃子——荣贵妃。 
「摆驾迎接太后。」郢仁起身道。 
欧阳看著这具有稀世俊美,又威武凌人的年轻帝王,忽然觉得,往后的日子恐有波澜啊。 

为感谢圣上对奕族的恩典,杰娅从朝殿上回到西宫厢房后,立即搜罗出从家乡带来的绘画工具,她一边琢磨著如何尽快修复羊皮卷,一边却抑制不住地想再见皇上一面。 
「角枭哥,我觉得皇上对奕族厚礼相待,全靠阿玛提议进贡疆域羊皮卷。」杰娅笑道:「要是族人知道靖国皇帝这么欣赏奕族手艺,一定高兴极了。」 
「嗯。」角枭心不在焉地应道,手心轻摩擦著红木台面,直至整个手掌都泛红了还不停止。 
「你的手被蚊咬了吗?我给你上点药水。」杰娅见了,关切地问。 
「不。」角枭先否认,随即又改口道:「是的,不过不碍事。」 
「请问角枭使者在吗?」屋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叫唤,一听便知是太监来了。 
「有事吗?」角枭前去开门,栽植著两株松柏的庭院里,站著先前见过的那位小喜子,在他身后还跟著三名宫女,手中端著盛了衣物的木盒。 
「奴才给两位请安了。」小喜子一脸馅媚:「小的按织锦院管事仪妃娘娘的吩咐,恳请两位奕族使者前去帮忙修补羊皮卷。」 
「您来得真巧。」杰娅微笑道:「我们刚收拾好刻刀和碳石。」 
「还有,娘娘说,小姐在宫里行走,少不了披巾长裙的女官服,特让奴才送来五套,丝绸长裙,外有珍珠细带、玲珑佩,小姐喜欢不?」小喜子说时,宫女便把衣服往屋内送去。 
「好精致的纱裙!」杰娅惊喜得连连叫道:「我真想好好感谢仪妃娘娘。」 
「呵呵,如果两位使者都已准备妥当,奴才这就带你们去织锦院。」小喜子笑道:「离这屋不远。」 
「有劳公公引路。」角枭原想要拒绝这素未谋面的仪妃娘娘的馈赠,但见杰娅这么开心,也就跟著放松了心情。 
太监带著他们穿过一曲曲的花径,一道道的走廊,越过一座座的厅堂水榭,一处处的亭台轩榭,约莫半个时辰后,方在一堵高耸的朱丹宫墙前停下脚步。 
长得不见尽头的墙壁上,镶嵌著琉璃云彩,松树等浮雕,一对张牙瞪目的铜狮,踞守正东门两侧,气势十分雄伟。 
「公公,这里便是织锦院?」杰娅将信将疑地朝大门里探去,一座白玉石的高大影壁,赫然立于眼前。 
「不,这是靖德殿,织锦院还需穿过几个殿堂楼阁……」小喜子话音未落,只听里面传来乓乓两声脆响,像是器皿碎裂声。 
「哎呀!」小喜子哀嚎道:「定是笨手笨脚的宫女打碎了西域古瓷瓶!」 
「公公怎么知道?」杰娅问。 
「前些日,西域大臣向太后进贡了一对足有一人高的古董花瓶,今日太后就命宫女搬来装饰靖德殿。」小喜子神色惊惶,如临大难:「不行,奴才得进去看看。」 
才走几步,他又回转身朝角枭道:「花瓶这么重,奴才去了也不管事,不知角枭使者您能否帮奴才一把?」 
即使太监不说,角枭也有帮忙的心思,凭宫女的力气怎搬动得了巨大花瓶,于是他答道:「可以。」 
「公公,不必担心。」杰娅道:「我和这三位姐姐去织锦院就成了。」 
「奴婢任凭小姐差遗。」那送衣服的宫女们,一一施礼道。 
「使者大人!」小喜子看上去很是感激。 
「角枭哥,事不宜迟,你随公公进去,我在织锦院等你。」杰娅向角枭暂别后,便朝南面走去。 
角枭看著被宫女团团簇拥,更显得娇小玲珑的杰娅,本想关照她几句,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在这守备森严的宫廷里,应该不需要他担心吧!」在心中这么想著,角枭便随公公踏入靖德殿。 
「啊!」角枭惊叹出声。 
没想到白玉影墙后,竟是一泓人工雕凿的碧波水道,水色清纯,两座红木桥搭建其上,在桥的另一头,是廊柱略内顷,四角高挑,形成飞檐的宫殿。 
「真厉害。」 
简直就像人间仙境,外面是飞阁流丹,气势非凡,里面宽敞的殿堂更是金碧辉煌,上万卷书林立书架,琥珀、玉雕等古玩错落有致,陈列其间,令人目不暇接。 
「靖德殿原来是御书房。」角枭看著书案边成堆的卷轴想道。 
「小喜子公公!」一宫女从珠帘后出来,见小喜子连忙施礼。 
「刚才听得一声巨响,是打破什么了?」小喜子边尖利地质问,边撩开珠帘走进配殿东堂,角枭跟著他进去,微微一怔。 
东堂是寝室,一张近乎透明的薄纱帘,由金勾挂著从屋梁上垂下,如荷叶般漫开的纱帘罩著一张四方的床榻,隐约可见的金黄色床沿上刻著一些龙首图案。 
「狗命的贱人,竟敢打碎皇上最喜欢的水仙!」看清那碎了一地的白瓷和植物是什么,小喜子顿时沉下脸,大声喝骂跪在碎片和积水旁不断磕头的宫女! 
「公公饶命!公公高抬贵手!奴婢实在是不小心……」宫女的脸色如白瓷般惨白。 
「还敢争辩哪,给我掌嘴!」 
「是、是,奴婢掌嘴!」宫女失魂落魄地掴著自己的脸。 
「小喜子公公,既然已经碎了……」角枭忍不住出声,「就算了吧?」 
「算了?皇上要是怪罪下来,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小喜子走前一步,厉声道。 
「水仙还可以救活。」角枭蹲在地上,双手捧起水仙,放入一大块碎白瓷上,里头仍蓄著水,宫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折寿的奴才,反倒要使者大人伺候你了!」小喜子朝满眼含泪的宫女啐道:「打明日起,你就留在御膳房做个打水挑柴的婢女罢。」 
「是……」宫女心伤欲绝地退了出去。 
「公公,花无大碍,用新花盆养起来即可,恕我不能奉陪。」角枭沉下声道,他对太监的势利深感厌恶! 
「使者大人!请您务必等等,太后的花瓶快送到了。」小喜子赶忙拦下角枭道。 
「那我去殿前等,在这儿帮不上什么。」角枭执意离开。 
「不、不!您不可离开靖德殿,皇上他……哎呦!」小喜子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慌张地差点咬断舌头。 
「皇上?」角枭剽悍的脸上交替浮现著疑惑、醒悟与被欺骗的愤怒等神情,他一把推开太监,迈开大步,直冲外殿大门! 
「啊!」在碰地拉开丹红门后,角枭赫然见到两排卫士纵向一字排开在红砖信道上,所有出路都被封住了。 
「哼,真是守备森严的宫廷!」角枭自嘲自己过于天真。 
「只要您好生待在这儿,奴才是不会为难您的。」小喜子借众卫士的胆儿,一溜烟跑出殿门外。 
「你!」 
「皇上驾到!」 
此时,不远处的丹红木桥上,来了一对对持凤羽龙旌,雉羽宫扇,销金提炉,焚著御香的宫女。走在太监掌著的黄金伞之下,龙袍加身,玉树临风的男人,正是设计软禁角枭的靖国皇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监与卫士们诚惶诚恐地跪地接驾,角枭略一犹豫,也跟著跪在门边。 
「平身。」郢仁摆手道:「传话下去,朕与奕族使者有要事商谈,从即刻起,任何人都不准擅入靖德殿。」 
「奴才遵旨。」小喜子带著不明状况的卫士和宫女,直退到宫墙外,并驻守在铜狮两边。 

此时已是金鸟西坠,彩霞满天,角枭看著立在—片火烧云前的皇帝,好像玫红色的余辉都由他身上散发而出以的,美得令人炫目。 
继而注意到那对明眸里毫不掩饰的,比云彩更灼热的直视,让角枭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不想让人听见我们的谈话内容。」郢仁踏入殿内,柔声说道:「你最好进来。」 
但皇上越温柔近人,角枭就越发无法放松自己,他迈入殿内的脚,绊在门槛上,咚地打了个踉跄。 
「你还是这么冒失。」郢仁微露笑意,并吩咐道:「关上殿门。」 
关上朱红殿门后,一瞬间,这幽静的氛围让角枭不由想起临仙水榭,早已点燃的精致宫灯,此刻更弥漫出一股蛊惑人心的烛香。 
「皇上,有何要事,就请直说罢。」强行逼退脑海中不快的回忆,角枭镇定地说。 
「今日怎么不穿奕族的皮裙?」郢仁坐定在一张铺著金缎子的桌前,一脸遗憾道。 
「这……在宫廷里穿官服比较方便。」角枭如实答道,内心却掀起一阵莫名地惊悚,他低下头,不再看向皇上。 
「看来你已经习惯宫廷生活了。」郢仁莞尔一笑,又问道:「那名奕族使女是你的什么人?」 
「回皇上,杰娅是我的妹妹,她现正在织锦院里修补羊皮卷。」角枭虽对皇上为何突然提及杰娅感到纳闷,但依然诚实回答。 
「织锦院的刘仪妃,端庄娴淑,刺绣极佳,你妹妹倒有个好师傅。」 
「是……」回想起先前收到礼物时,杰娅兴奋的表情,角枭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愉快的微笑。 
而就在角枭沉浸在回忆中的片刻间,郢仁悠然站起,龙袍外罩著的金丝薄纱落在地板上,他向前走动,金丝薄纱在地上无声的拖过,烛光在他身后投射出摇曳的阴影。 
「皇上?」一股怡人熏香扑向角枭的鼻尖,他愕然发觉圣上正站在他眼前,幽蓝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著自己。 
角枭想退后,可身后是紧闭的殿门,下人直视皇上是大不敬的,但他又无法忽视皇上的注视,窒息般的窘迫和紧张,让他连耳根都红透了。 
老实巴交,手足无措,眼前的男人愈露出惶惑神态,郢仁就愈控制不住欲火的高涨。今日早朝上时亦是如此,见他不怕众大臣的那股子蛮劲,就忍不住想靠近,想触摸他褐色的肌肤,当然,他最后也是这么做了。 
但是蜻蜓点水般的交擦而过,就好像羽毛撩过饥渴的身体,令人无法忍耐!迫使他一下朝,就心急火燎地安排这次「意外」的见面。 
他是靖国天子,至尊至贵,他想要这个男人,为何要等? 
「朕要你陪寝。」郢仁沙哑地开口道。 
——这显然是结束煎熬最好的法子。 
「啊?」角枭腾地抬起头,乌黑的眼珠,难以置信地瞪得浑圆,他几乎竭尽全身力气才结结巴巴地说道:「上、上次是我多有冒犯,但请您别再拿我寻开心!」 
「君无戏言!」郢仁伸出双手扣压在角枭的肩头,角枭碰地撞在殿门上:「朕决意要你,就算你不肯……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角枭又惊又气,他很想这般吼回去,但一句「君无戏言」让他更清楚认识眼前的美男子,他既然能赐予奕族平安,丰衣足食,亦能剥夺奕族的一切权益,更甚至包括性命! 
「你意下如何?」郢仁丝毫不放松对这困兽的攻击。 
「我、我……」角枭的意志开始崩溃,眼前浮现杰娅被宫女带走的情形。 
杰娅日前在他们的手上,若我现在逃开,那么她会遭受怎样的下场? 
尽管角枭的黑眸中迸射出强烈的愤慨,且一脸的厌恶,但郢仁还是感觉到手下的肩膀越来越松垮,最后不再抵抗。 
「呵。」郢仁美如神只的脸孔上,洋溢著一抹魔魅般的笑容。 

两盏绢丝宫灯,随夜风轻轻摇曳,发出两道橙黄色的光晕,角枭赤裸著上半身,仰躺在柔软的龙塌上,不知是不是头顶烛光亮得剌目,他微眯著眼睛。 
宽衣解带,只剩下单衫的郢仁,手持一杯白酒,徐步走向龙榻,才刚瞄了一眼角枭,蓝眸便被这古铜色肉体的健硕与美丽深深吸引住。 
注意到角枭因为紧张,胸膛上沁出些许薄汗,更衬托出漂亮的肌理,与红宝石般晶莹的诱人乳首,郢仁的腰际顿时窜过激流般的颤栗,下腹私处蠢蠢欲动。 
「白玉酒,要喝些吗?」郢仁弯低身子问道,乌黑长发如水流般倾泻在角枭结实的手臂上。 
「不……」角枭往回缩了缩手,倒不是因为发丝的冰凉,而是皇上那含威的蓝眸里,折射出非一般浓烈地欲求! 
那恨不得将自己一口吞下的贪婪眼神,让角枭想起在草原上放牧时,曾遇到过的一头凶猛野豹,令他不寒而悚。 
「咕噜。」郢仁仰首饮下白酒,青瓷酒杯被掷于地面,发出铛地一声。角枭还未从杯裂声中反应过来,他的双唇便被不容转圜地欺吻住。 
热辣的白酒,随皇上钻入口内的红舌,如数灌入角枭的喉咙,并一路火烧著进入胸口,他难受地紧抓皇上散开的金黄色衣襟,竭尽全力控制自己才没推开皇上的压制。 
火热且陌生的灵舌,如脱缰野马般在角枭唇内横冲直撞,继而又富有技巧地舔噬每个可触及的一切。 
角枭对这充满狂野的侵占毫无招架之力,脸色憋得通红,他已分不清是泛上脑门的酒气,还是浓郁地深吻让他的心底撩起一阵巨澜般地心悸! 
角枭身上草原男人的青涩与雄性之气,亦让郢仁吻得浑然忘我,欲罢不能。 
他撑在角枭身侧的手,终按耐不住地覆盖上角枭紧实平坦的小腹,享受这充份吸收阳光而显得格外健美的肌肤。 
白皙如雪的手指缓缓摩擦著,一路游向起伏絮乱的胸膛,指头不动声色地描上绯色突起…… 
「唔……」遏制的呼吸,与强烈的感受,折腾得角枭脑中混沌一片,他完全被动地接受皇上的吻和爱抚,胸前突然激起的锐疼,让他顿清醒过来! 
弧度优美的指尖无视身下人发出的呜咽,继续来回揉捏,直至那儿充血挺立起来。 
郢仁原想挑起角枭的情欲,举止才这么粗鲁,可从角枭喉咙发出的闷哼声,无疑比媚药更容易挑起郢仁欲火。 
「咳……呼!」角枭的唇被猝然放开,微冷空气一股脑地涌进口鼻,他像被清新的空气呛到般,急促地喘息不已。 
「啊!」蹂躏的手指移开了,接替的是热乎乎的濡湿啃噬,从脊髓深处一跃而起酥麻一路急窜全身。 
「不!」角枭反射性地抬手,想要推开皇上亲吻自己乳首的行径。 
手腕被大力抓下,并扣在床上,郢仁惩罚性地咬了一口,一排清晰的牙痕立刻浮现在乳晕两侧,无比地煽情。 
角枭咬著下唇,手指抓皱了丝滑地床单,硬把溢出嘴边的羞耻呻吟给打压了下去。 
恼人的唇舌缓缓地沿著胸肌、腹肌吮吻下去,发丝轻撩过胸膛,让角枭无法抗拒地浑身一震。 
「唔。」像要嘉许角枭的反应,郢仁隔著薄裤吻上了男人尚未勃发的私处。 
「啊……你做什么?」角枭惊惶地支起身体,正好看见皇上一把拉下薄裤,美丽的红唇含入自己私处的吟靡动作,他只觉得整个脑袋轰地炸开,全身绷紧,无法动弹! 
「放松些。」嘶哑地下令,郢仁想要享用眼下男人的渴望,强烈到令他自己都讶异的程度,令他丧失了平日里的风度与耐心,深含入口中后,便开始吞吐著摇晃头部。手还探入股隙中,暧昧地来回摩擦著…… 
「——唔!」说不出是什么感受,角枭只感受到皇上口内的高热,像要熔化自己般,激烈燃烧著,他再也压抑不住的呻吟,回荡在红漆金缕的悬梁上…… 
幽深高耸的宫墙,在黑夜笼罩下,愈发显得气势凝重,守在宫门外的小喜子老远瞧见两盏宫灯缓行而来,定睛一看,原来是太监总管瑞德,连忙上前施礼。 
「皇上深夜批阅奏折,龙体劳顿,故荣贵妃命老奴给皇上送一份鱼翅宵夜来。」瑞德拖著一贯的官腔说道。 
「有劳总管大人,皇上已经歇息了。」 
小喜子在心中暗想:「什么送宵夜,荣贵妃是想提醒皇上,该宠幸她了!」 
「这样。」瑞德露出怀疑的表情,往日,不到三更皇上是不会就寝的,但又不能擅自闯殿,于是悻悻然地说:「明日早上,别忘了通报皇上荣贵妃的心意。」 
「奴才记下了。」小喜子送走瑞德后,见天色确实晚了,喝退宫女后,继续和卫士们驻守靖德殿…… 

「……呜!」在皇上唇中达到颠峰的余热尚未退去,臀间忽传来一阵尖锐如刀刺的疼痛!清晰得犹如目睹的感触,让角枭很快明白一个令他羞以启齿的事实。 
「别乱动,你会受伤的。」郢仁喃喃低语著。 
强行插入的一根指头,很快地被高热的秘蕾紧夹住,从深处传回的颤悚让郢仁下腹的肿涨,已到了无法再忍的地步! 
他想要他!想进入这足以令人发狂的躯体里,一遍又一遍地侵犯,直到他清澈的黑眸里只留下自己的影子,直到他丰厚的唇瓣只叫唤自己的名字…… 
「啊……痛!」猝然不及防地,又一根手指顶入秘蕾,并缓缓地前后抽动。 
角枭前额青筋爆起,剧烈的不适让他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甚是凄惨。 
火燎似地痛楚,随著一意孤行并不断变换深浅姿势的手指,烧灼著角枭的体内和意志,在皇上终于满意地撤出后,他已是大汗淋漓,喘息不已。 
「……不、不!放开我!」在腰下被塞入长方枕头,抬高的臀瓣被一炽热物抵上时,角枭害怕得浑身发抖,他猛然推开压在身上的皇帝,翻转身,爬著想逃出龙榻。 
「啊!」才爬出一步的右脚已被握住,并大力地往回一拉,角枭重重地摔趴在床上,「呜!」后脑勺的头发被紧抓住,迫使他抬起头来。 
「你以为这种时候,朕会放你走吗?」郢仁愠怒地说道。 
从没人敢违逆他的旨意,为了让角枭真切了解现在的处境,他把角枭的头,强压在了自己的跨下。 
「……」高昂到令人发悚的雄伟物,正嚣张地立于角枭发怔地眼前。 
「朕不会放走你的……不会。」趁他失神地片刻,郢仁把角枭压倒在龙榻上,并在他耳边不断地柔声倾诉。 
余音未落,高热挤向角枭的秘蕾,「呜啊!」角枭趴卧在床,只能以绷紧腰身,曲起大腿来反抗的姿势,但这样反而让郢仁顺势挺进得更深、更猛! 
「唔。」清晰地感觉到紧实地穴口已扩张到极点,体会那被炙烫甬道紧裹住,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急剧快感,让郢仁情不自禁地抓住角枭的腰身,不断地索求。 
「啊……嗯!」随入侵者前后摇晃不已的身子,迷乱且难受的泪水沁出角枭紧闭的眼睛。 
而这仅仅是皇上永无止境的欲望之夜的开始…… 

第四章

大暑,温热的风飘送著苦艾和麦杆的气味,结束了晌午的劳作,角枭站在齐腰高的小麦地里,极目远望。 
浩瀚无际地蓝天下,层层迭迭的帐篷就像朵朵凝然不动的白云,一只雄鹰高傲地飞翔其上,像在俯瞰龙岭大草原那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致。 
「不知不觉……从皇城归来已有一个月了。」角枭自言自语道,可是就算处在这么旖丽的氛围下,他的心情依然很糟糕,「摆脱不了吗?那场恶梦。」 
昨晚又梦见了,奢华的宫殿,美丽如神的男人,身体被强行占有的痛楚,和与之相比要强烈上万倍的屈辱感。 
半夜惊醒,他总是浑身大汗淋漓,盖在身上无比结实的羊皮毯,竟被十指揪出一道道深痕来。 
「不是已经离开那里了吗?隔开了千山万水,为何还会……」线条刚毅的脸上,露出忧虑的神情,角枭双掌啪地大力打著麦杆! 
「振作些!」他强让自己打起精神:「现在族人都为能在龙岭大草原定居而开心不已,作为进京使者的我不应该流露出不愉快,这会让他们担心的。」 
「角枭哥!午饭来啰!」杰娅提著盛有食物的竹篮,笑盈盈地一路小跑而来。 
「慢些,杰娅,别摔著了。」对永远长不大似的杰娅,角枭总是笑脸相向,爱护有加。 
「刚接到阿玛的信,他们今晚就能拉一大堆的木材回家。」杰娅行兴奋地喘著气道:「说不定明日咱们就能住在大木屋里。」 
「呵,哪有这么快,房子是要花时间盖的。」 
自得到定居权后,弈族首领赛普便开始了建设家园的工程。首先,当然是将帐篷改为坚实木屋。 
「如果能漆上宫里的朱丹就更漂亮啦,角枭哥,皇太后怎么说来著?」杰娅相当留恋新奇又奢华的宫廷生活。 
「太后说奕族有家,才能成气候。」角枭微笑答道。 
没错,要是那个时候,没有遇到皇太后的话,他和杰娅两人还被皇上以各种莫名的理由强留在宫中…… 

三个月前,靖国皇宫。 
古春斋,位于幽深宫殿的周边,它由三间南向大屋和一座西向花园组成,园中有一棵苍劲参天的柏树,每到春季,古树下鲜花怒放,煞是迷人。 
这里一般作为进京面圣的「地方使节」的住处,现在则供两位奕族使者使用。 
「呦,小姐,您的手艺可真了得,看看这些复杂的疆域边线,您才花了三日功夫,就把羊皮卷修整如初了。」宽敞的会客堂内,太监小喜子正拿著杰娅送上来的皮卷,啧啧称奇道。 
「多谢公公夸奖,其实只要把蜡烛熏黑的地方重新描画过即可,我若不是担心角枭哥的风寒,一日内就可修好它。」杰娅笑道。 
「话说回来,角使者的病无大碍了吧?」小喜子轻声问道。 
「已经痊愈了,这还得谢谢公公特派御医来替哥哥看病。」杰娅由衷地鞠躬施礼道。 
「小姐不必多礼,奴才哪来这么大的面子,能请得动御医?这可是皇上亲自……」 
「既然修好了,就劳烦公公快点拿回去复命!」突然,角枭从里屋出来,脸色很难看。 
「角枭哥,你的身子又不舒服了吗?」杰娅见状,歉疚地说:「那天我不该因为仪妃盛情款待,就留在那儿过夜,还……还玩到第二天的傍晚才回来,害得角枭哥发烧都没人照顾。」 
「这不关你的事,杰娅。」角枭缓和了表情道:「是我自己……何况现在已经没事了。」这真正的病因,角枭怎么说得出口。 
那天晚上,他最终忍受不住皇上激烈且毫无节制的情事,痛得晕了过去! 
当刺眼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他朦胧地听到皇上正大声叫唤著自己,还命人送来一大桶的热水,替他清洗满是爱液的身子,泡在温暖的水中,他不禁再次昏睡过去。等彻底清醒时,人已经躺在古春斋的木床上了,床边是哭成泪人儿的杰娅,说自己两天来一直发著高烧。 
「可真是吓坏我了,角枭哥,除去小时候的那场大病,我还没见你身体这么不适过。」杰娅心有余悸地说。 
「小时候的那场大病?」小喜子好奇地追问。 
「是啊,公公,角枭哥好像被歹徒给袭击了,所以……」杰娅才正要绘声绘色地说起那场生死攸关的意外,角枭却打断了她。 
「既然公公很满意羊皮卷,那么我们的使命也完成了。」角枭的意思是,该是他们离开皇宫的时候了。 
「关于这个,角官人,皇上有交代过奴才,见两位贵客为国粹多有辛劳,故应该多留宫中歇息游玩几日,比方说,明晚就有个隆重的游园灯会,小姐定会感兴趣的。」说著,小喜子看了杰娅一眼,从刚和他们打交道开始,他就已看出要绊住角枭,必须先讨好这位少女。 
「听上去不错!」杰娅连连点头。 
「皇上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次角枭并未作出让步:「公公应该了解奕族首领正等我们回去复命。」 
「您不用担心误了使命,皇上已派出信使,快马加鞭地把圣旨传递给奕族首领,估计这几天就到龙岭了。」小喜子献媚地说道。 
「什么!」连使者都不通知一声,就径自派出信使,这让角枭了然于心的目的,使他更坚持,「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回去帮助首领打理奕族的事务。」 
「角枭哥,皇上的好意,我们应该好好感谢才是。」杰娅见气氛紧张,出来打圆场。 
「对、对。」原被角枭的气势压得无法反驳,小喜子乘此机会说道:「游园会上,角使者和小姐,可以亲自向太后辞行嘛,这样,奴才也好向皇上交代。」 
「就这样办吧,有劳公公了。」杰娅的心中,其实很想再见皇上一面,那雪莲般摄人魂魄的俊美皇帝…… 
小喜子一番寒暄告辞后,角枭就闷声不响地进里屋收拾行李,杰娅跟在他身后帮忙。 
「角枭哥。」杰娅轻声道。 
「什么?」角枭正把一件皮袄小心地折迭好,放入布包。 
「你是不是讨厌皇上?」杰娅压低声音问道,因为背地里议论皇帝可是要受极刑的,但她实在太好奇哥哥反常的行为,以往她说要留下,哥哥通常都是会答应的。 
「没有的事,我只是想家了,才急著要回去。」角枭把发颤的手塞入皮袄下,藉以掩饰此刻剧烈起伏的心。 
「呵呵,原来如此,其实我也很挂念草原的风光,挂念阿玛!」杰娅转身收拾首饰盒,她突然叫道:「啊,忘了要送给仪妃的羊角项链!」 
「给织锦院的仪妃?」角枭问道。 
「是的,为感谢她送给我那么漂亮衣裙。」杰娅说著把羊角项链包在手巾里:「我去去就来。」 
「嗯。」角枭点点头,继续埋头打包。 

吱嘎—— 
寂静的午后,厅堂木门被推开的声音显得格外剌耳,无奈包裹正收到一半,角枭无暇顾及,他只得高声问:「杰娅,你又忘带了什么东西吗?」 
来人没有出声,或许只是宫女进来打扫,虽然不喜欢让宫女伺候起居,可皇宫有它严苛的规矩,未免她们被罚,角枭只能让她们留下。 
「这样就够紧实了吧。」须臾,看著打了双层结的包裹,角枭抬手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朕听说,你坚持要离开皇宫。」从背后赫然响起的醇美嗓音,如梦餍般缠上角枭的耳际。 
「啊!」由于吃惊,角枭禁不住大叫,因擦汗而高举的手,竟忘记放下来。 
「看来是真的。」声音再度响起,郢仁瞟了眼木床上的大布包,离开倚靠了好一阵的门扉。 
「为什么您会来这里?」角枭慌忙转过身,正对上穿著明黄龙袍的皇上。 
「呵,这是朕的地方,为什么不能来?」郢仁即刻反问。 
他站定在角枭跟前,愠怒地盯著他惊惶失措的脸,听小喜子回报,角枭执意要回草原,拒绝去游园会,已经憋得一肚子怨气,现在亲眼看到他收拾包裹,怒火更是形之于色。 
角枭僵硬地后退一步,回过神来,直直地跪下道:「恭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给朕起来。」郢仁沉下声道。 
「皇上。」角枭并未起身,反而抬头道:「如您所见,我们打算后日启程回龙岭,既然您来了,也就下必等明晚的游园会,我在此先向您辞行。」 
「你这是在抗旨吗?」郢仁气愤地长袖一甩。 
「唔。」飞起的袖口划过角枭的眼角,他吃痛地微闭上流出泪水的左眼,但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恳请皇上恩准我们明日离开。」 
「角枭,你听著,朕不准你离京,不准!」郢仁一手揪起男人的衣领,迫使他站起来,面对自己。 
「您不能这样,您要的羊皮卷,我们都已经修复一新……」角枭想推开他,但碍于对方尊贵的身份,他强忍下来。 
「羊皮卷?哼。」郢仁俊秀的脸上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他冷言道:「你以为朕真的会稀罕那块臭气冲天的羊皮吗?」 
「您说什么?」角枭似乎难以相信,他诧异地问道:「难道是故意在上面留下烛印?」 
「是又怎样?」郢仁当初拿羊皮卷大做文章,不过是缓兵之计。 
「放开我!」角枭怒火中烧,他无法原谅无所谓的任意糟蹋奕族人心血的人,就算他是靖国天子也不成。 
「嗯!」郢仁没料到角枭会大力挣扎,下颔和胸口连番受到坚硬的手肘撞击,这才放手。 
「您不会知道奕族人在羊皮卷上,花了多少的心血和汗水!」角枭怒不可遏地吼道。 
「朕也不想知道!」郢仁同样气急败坏,他跨前一步,用力抓住角枭的手腕,并往后反剪。 
「啊!」角枭惊叫,一股强大的力量迫使他倒向皇上的胸膛:「不!」 
「不许你为一块羊皮违拗朕的旨意!」郢仁浑身散发出不可违逆的卓然气势,有力的双臂紧紧锁住角枭的腰身,让他动弹不得。 
「不!」简短却有力的拒绝,既然无法逃开,角枭索性抬头,毫不避讳地直视皇上。 
「你!」 
屋内的空气,瞬间因郢仁的怒火而燃烧起来,窒息的紧张气围弥漫了这间面积不大的卧室。 
那张漂亮得犹如仙子下凡的脸孔,生起气来,也狰狞得令人胆颤,但角枭强屏呼吸,不肯示弱。 
「皇——太后驾到!」忽然,屋外嘹亮地响起瑞德尖声细气的通报,打破了屋内两人一触即发的紧迫气氛。 
「母后?」郢仁一阵犹疑,他困惑的是因为皇太后身体孱弱,长年深居内宫,怎么会亲临这偏僻的古春斋? 
「恭迎太后干岁!千千岁!」下跪高呼的是隶属古春斋的三名宫女。 
角枭--太后的来访也感意外,但听著院落里传来的阵阵人声,相信是真的。 
「请您放开。」缓和了神色,角枭低声说道,于情于礼,他都必须出去迎接皇太后。 
这次郢仁倒是干脆地放开了手,只是目光仍灼然盯视著角枭。 
这意味深长的眼神,竟让角枭想起那羞耻不已的夜晚,脸上立刻烧起红云,他局促地站在皇上与墙壁间的狭小空间。 
「皇太后,您瞧,今年古春斋的报春花开得特别茂盛,看来它早已经准备好迎接太后您呢。」 
一宫女卖力地介绍花园美景,一班女官笑得很开心,其中似有杰娅的声音。 
郢仁寂然不语,听得外面的声音渐渐近了,他才侧过身,让出一条路。 
角枭很快地抬脚移出,低头急匆匆地越过郢仁,迈向大门。 
「啊!好痛!」哪知角枭前脚才跨出几步,后颈就被一把扣住,并粗暴地拖了回去,不知道郢仁使了什么点穴功夫,让他手脚立感麻痹不堪。 
「不要违抗朕的意思。」郢仁顺势一手揽上角枭的腰,语气出奇地温柔。 
「你作……唔!」无法挣脱开从背后紧抱著自己的郢仁,角枭万分惶惑地回头喝道,却正对上他落下来的红唇。 
「不准。」郢仁再度沉吟著。 
湿热的麝香气息如数吐入角枭微启的口内,让他惊惧似地浑身一颤。 
「太后,请进屋尝尝我从大草原带来的麦叶茶,这味道可香了……」 

厅堂大门被推开的瞬间,皇上放开了角枭。 
「角枭哥,快来迎接太后陛下,啊——皇上?」杰娅见一人影从里屋出来,误以为是角枭,可当她定睛看清,那人竟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圣上时,万分惊讶地大叫。 
「皇上万岁……」机灵的瑞德首先跪下。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顷刻间,除皇帝身后的角枭外,一行人统统跪安,因为意外,女官们的声音还在发抖。 
「母后请起。」郢仁上前搀扶太后起身,并对其他人道:「你们都起来吧。」 
「是。」宫女们平身后,立刻用手绢擦擦厅堂上座的红木椅子,伺候太后和皇上落座。 
装饰简朴的古春斋,破天荒地来了如此尊贵的人们,特别当皇上这一坐,让整个屋子顿显得蓬荜生辉。他那不怒自威的仪态,震得原本说说笑笑的女官们统统低下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屋内反倒更宁静了。 
「太后,是否要御膳房送些您爱吃的玫瑰糕来?」瑞德进去转了圈,很快发现这儿的粗糙茶点实在上不了台面。 
「不了,哀家喝口麦叶茶就好。」皇太后以贵妇常有的轻声细语道:「想必皇上也是让龙岭浓郁的茶香给吸引过来的。」 
「看到母后身体康健,心情愉悦地出来游玩,皇儿甚是高兴。」郢仁不温不火地说,他的目光越过一班女官,投向立于门侧的角枭。 
角枭刚才尚未从惊慌中缓过神来,加上被女官们左右一挤,便退至较远的门扉,直到太后开口,他才抬头看著前面的太后。 
约莫四十多岁的皇太后,梳著珠光宝气的发式,身著宫廷雍容华服,但她眼眸碧蓝,鼻梁高挺的面容,乃属于大草原南面的西域。 
「听仪妃说织锦院里来了个心灵手巧,如花似玉的奕族少女,哀家就与众女官过去瞧瞧,果然如此哪。」皇太后说话时,微侧脸注视著皇帝,显然她和仪妃一样,误把杰娅当作圣上的新宠。 
「承蒙太后赏识,小女子不过是绣绣荷包的手艺。」被女官簇拥的杰娅,面露羞涩,偷偷抬眼看了看皇上,赫然发现他眼神凌厉直射向这边,慌忙又垂下眼帘。 
「上茶!」在发觉角枭只看著母后,却无视自己时,郢仁忍无可忍地低喝道。 
「是。」瑞德见主子心情不快,赶忙端起茶具盘。 
「朕是叫角枭使者献茶。」郢仁连名带姓的叫道,他已没耐心等角枭主动靠近自己。 
「咦?」被冷落一边的男人,突然接受到一屋子人整齐且无礼的上下打量的目光,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请吧,角官人。」瑞德识相地让出紫砂茶具盘。 
「哦。」这种时候应当说「是」,角枭木讷的表现,让女官们不屑地收回视线,回答太后的问话。角枭从竹罐从取出麦叶茶,浓郁的芳香不觉让他平复心情,提起大铁壶,滚水汩汩注入雕花茶壶,沏茶的动作有条不紊。 
郢仁赏心悦目地看著男人利索的动作,对女人们的话题充耳不闻。 
瑞德纳闷不已地站在太后身后,长年伺候主子的经验,让他觉得皇上并非特别喜欢杰娅,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罢了。」瑞德暗想:「这次皇太后亲自驾到,不过是想提醒提醒皇上,奕族少女虽然不错,可终究不及荣贵妃,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请用茶。」角枭双手捧著托盘,小心翼翼地献给皇太后。 
「嗯……味浓而不涩,确实是好茶。」太后呷了口茶后,话题一转问道:「听杰娅说,你们明日就要启程回龙岭?为何不多留几日?」 
角枭才伸手献茶给皇上,便听到这样的问题,手心一抖,结巴起来:「因、因出来已有数月之久,家里恐有牵挂。」。 
他无法不去在意皇上咄咄逼人的警告眼神,仿佛从蓝眼睛喷出两簇火光,紧紧地烤炙著他。 
「这也是,千里迢迢在外,家里的长辈是会担心。」太后只把角枭的拘谨看成下官常有的态度,她娓娓道:「你们为奕族请命而来,既然已受了隆恩,就该回去好好建设一番,以谢皇恩,而奕族有家,方能成气候。」 
「太后所教极是。」角枭道。 
「瑞德,赐奕族使者十车绢布,十车灯油,白银贰千两,以供龙岭建设之用。」 
「谢太后!太后千岁……」角枭跪地谢恩,内心却惶惑得很,如果眼神可吞噬人的话,他已给一旁的皇帝生吞活剥了上万次! 
「你。」在母后有意排除杰娅后,一言不发的郢仁终开金口,但说的话却让人摸不著脑。 
「嗯?」角枭抬头,对上那张绝丽容颜,赫然发现皇上竟然在微笑,不过眼神依然火热且不善。 
「朕特别赏赐你们千里神驹。」郢仁拂袖起身,立在角枭跟前,居高临下地看著他道:「祝你一路『顺风』!」 
角枭闻言脸色煞白,皇上得声音很温柔,可却和他的笑容一样令人不寒而栗!这种难以言喻的,自心底深处发出的恐惧,让他张开颤抖的唇,却始终说不出谢主龙恩来。 

草原的风徐徐吹拂在角枭黝黑的脸孔上,回想到这儿,他眉头不禁拧起。 
那之后,皇上没再召见他,也未做出任何阻止他回草原的举动,一切的担忧好像只是自己多心罢了。 
「角枭哥?」杰娅看著他夹著菜,却一动也不动,不禁问道:「不合胃口吗?」 
「不,很好吃,只是我还不饿。」美味的羊肉饭,在角枭口中如同嚼蜡,或许是受噩梦的影响,内心总有些不安。 
入夜,整个草原沉浸在宁静与安详之中,苍白的月光下,一行拉载著木材的马车队,正沿著河岸缓缓行进。 
「两位贵客,过了这条乡河便是奕族领地。」族长赛普以骄傲地口吻道:「我们那儿可是牛羊成群,风景独特,两位既是角枭和杰娅的朋友,一定要多待些日子。」 
「多谢族长的盛情,我们一定会待到尽兴的。」眉清目秀,打扮儒雅的青年,骑在一匹漂亮的褐马上,温和地笑道。 
族长还想说什么,前面领头的马儿受了惊,队伍立即引起一阵不小的骚乱,他赶忙策马前去察看。 
「皇上,您真的确定要这样做?」见四下无人,青年颇为无奈地说道。 
「子鑫,我们都已经到这里了,你还不死心吗?」答话的男人,有著比璀璨群星更令人神往的绝美容貌,但说话语气却冷得可以:「再问同样的问题,朕就遣你回京。」 
「是。」欧阳子鑫喟叹一声,有谁可以阻止靖国皇帝想要做的事? 
微服私访,听上去简单,实际上要比明著来,更花费心思。 
先别说无法带侍卫,铺张的车马行李也得免去,但又要有足够的盘缠,这一来二去,得花两个多月才能安排好一切的事宜。可是皇上强硬地把时间定在半个月内,直到临行的前一天,才颁一道圣旨给宰相大人,说自己要出去访察民情。 
「不知道父亲大人在皇宫里,是怎样的手忙脚乱?」欧阳子鑫有些同情年迈的父亲,但另一方面,他又对那个能让皇帝心急火燎,失去常态的人感到万分的好奇。 
「这里……离开大漠不远了罢。」欧阳突然想到草原前面的浩瀚沙漠,作为皇上的挚友,他知道皇上讨厌沙漠的原因——那曾是他三位亲皇兄想要行刺他的地方。 
「子鑫,我们到前边去。」郢仁看到一辆马车上的草绳松脱了,圆木滚滚而下,决定去看看。
「是,少爷。」不管如何,欧阳子鑫暗下决心——这次私访,他一定要保护好皇上! 

第五章

夜色增长加浓,却丝毫不影响奕族部落高涨的欢庆气氛,余百座大大小小的帐篷前插著熊熊火把,把天空映照得一片通红。 
在帐篷前用木栅栏圈起的空旷草地上,一脸期待的人们,把族长赛普从遥远的山那边带回来的,载满木材的马车队伍团团围住,赞叹著、大笑著,很是兴奋! 
「哦,好漂亮的人!」 
人们很快注意到族长身旁的两位长相耀眼的青年,特别是身著一袭简约白色长衫的男人,朴素的装扮并未使他的容颜相形失色,反而像是一只展翅的白孔雀,高贵而优雅。举手投足都十分吸引所有女人的目光。 
从年纪上看,他最多二十出头,可眉宇间却带著一种无法言明的威严,让人在赞叹欣羡之余,却又不敢冒然接近。 
「角枭、杰娅,看我带了什么人回来?」赛普才安顿好卸货的事宜,便带著皇城贵客去见他们。 
「什么事?族长?」角枭正忙于解开一匹马的缰绳,循声回头,毫无预警地瞅见那张漂亮的脸孔,心口猛地一惊,难以遏制的惊悚顿在胸口蔓延开来! 
「角枭,好久不见。」郢仁带著令人琢磨不透的微笑走上前,像久经重逢的好友般拍了拍角枭厚实的肩膀。 
「啊!」感觉到那双白皙如玉的手,紧贴在自己赤裸的肩头上时,角枭不禁倒吸一口气,这活生生的噩梦,让他本能的产生逃跑的冲动,可是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似的,无法移动半寸。 
「呵。」和角枭的反应截然相反,几月不见,郢仁近乎贪婪地注视著角枭的一切,包括他在连续几日的劳作之后,更加黝深健康的肤色,和皮袄装束下无比健美的——他曾占有过的躯体。 
而站在郢仁身后的欧阳子鑫,惊讶的程度决不会比呆怔的角枭少,从皇上露骨的眼神中,他已然知晓眼前的男人,正是皇上口中的「朕相中的人」! 
不知该怎样形容,欧阳虽知道孪童在靖国并非新鲜事,而且皇城几家大妓院的花魁都是男人来著,但这个草原汉子怎么看都无法和皇城的美人连在一起。 
他和皇上的气质外貌完全相反,有一对炯炯有神的黑眼睛,一头浓黑的发,一副道地的草原莽夫刚毅的相貌。而皇上则有一对无可媲美的蓝眼睛,乌黑柔软的头发,神祗般的俊美相貌。 
「如若看中的不是外貌,那么是……」欧阳开始留意起角枭的一举一动来,也许他身上有什么吸引人心的地方,否则怎能让皇上这么痴迷? 
「果然像这位黄公子说的,你一看到他们,便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赛普误会角枭的惊惧为欣喜若狂,他大笑道:「听说你们在皇城的时候,受到黄公子和欧阳公子的不少照顾,这次他们来,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才是。」 
「皇……」角枭眨了眨瞪大的眼睛,似乎仍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皇上竟真的来到了龙岭。 
「角枭,欧阳我一回想起大家在皇城游览的日子,就万分地怀念,黄公子提议说趁这次到西域作买卖的机会,顺道来探望你们,没想到半路上就遇到了奕族首领,实属有缘哪!」欧阳眼见角枭想老实说穿皇上的身份,赶紧上前暗示道。 
「欧阳?」别说游玩、生意,角枭连对他这个人全无印象。 
「对,正是在下欧阳子鑫,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罢?」欧阳趁机自我介绍。 
「不,我……」对方突如其来的九十度作揖大礼,让角枭不知该如何应对。 
「你们就别客气了。」赛普笑道:「杰娅这丫头一定在前面张罗酒菜,虽然我们草原的野味不比皇城的美酒佳肴,但两位公子一定要尝尝奕族的烤全羊及麦酒的味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欧阳鞠躬道。 
「走,咱们去痛饮一番,不醉不休。」赛普盛情地带客人往一座披著彩色花帐的帐篷走去。 
「为何您会来这里?」既然噩梦已成真,角枭唯有故作镇定。 
「关于这个朕不是早就回答过你。」郢仁看著角枭,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不会以为一出皇宫,朕就拿你无可奈何了?」 
皇上理所当然地反问,令角枭哑口无言,他到这时才醒悟那日在古春斋,皇上离开前的那抹冷笑,正是在嘲讽自己愚笨无知! 
「黄公子,快些!这边走!」赛普见他们没跟上来,又回头催请。 
「好。」郢仁碧蓝的眸子很快地扫过角枭拧起的眉头,大步走开了。 
角枭站在原地,脸色如泥泞般灰暗,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他很清楚现在自己是无处可逃,还牵连奕族陷入这无法预测的危机中! 
而当郢仁独自走向赛普他们时,他脸上傲然的神色,已看不见一丝痕迹,潜伏在他高贵脸庞上的,是遏止不了的诡谲微笑。 
诺大的帐篷内,除郢仁和欧阳外,还有大约十来位奕族人,以族长为首位,席草垫而坐,面前的矮脚长桌上,摆满了切成大块的烤羊肉、牛肉,还有颜色艳丽的蔬果。 
「来,来,干杯!」 
赛普拿著一个木头酒瓢,从打开的酒桶内舀了满满的麦酒,也不等倒入杯中,便豪爽的饮下。 
「好!」 
众人受其鼓舞,也纷纷效彷,舀酒喝,不出须臾,席间的几个年轻人,都显出醉态,随著姑娘嘹亮的歌喉,跳起祝酒舞来,这手舞足蹈,摇摇晃晃的逗趣姿态,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越是热闹,角枭的席位就越显得安静,他就坐在族长、杰娅的对面,看著他们和所谓的「皇城宾客」互相敬酒,谈笑风生。 
显然走快一步的欧阳子鑫,已把皇上微服私访的事情,偷偷告诉杰娅,只见她以少女独有的羞涩笑脸,低唤著:「黄公子。」 
注意著「黄公子」的,不仅是角枭和杰娅,在熊熊火把的衬托下,郢仁绝色的容貌更是出众,令奕族姑娘们怦然心动,频频把爱慕的视线投给他。 
「角枭,瞧那两位京城弟兄一来,就把咱们的姑娘都唬倒啦!」一个醉醺醺的青年,爬到角枭的席位上,不满地抱怨。 
「得了!阿萨,是你不及人家有魅力,而且你也不及角枭有一身的好本领,姑娘为何要看上你呀。」另一个青年笑著插话道。 
「咱是不如角枭,在马背上咱可是输得心服口服的。」阿萨把酒杯递到角枭面前,敬道:「明日是驯服野马的比赛,不用说,一定又是你赢,今晚喝酒权当是提前庆祝!」 
「你喝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角枭轻推开酒杯,在奕族村寨,谁都知道他是出了名的「一杯倒」,所以鲜少有人对他灌酒,一是觉得无趣,二是免得他醉了,身体不适让族长怪罪。 
「他的酒量可不行,不如我替他干一杯。」陌生却十分动听的嗓音,在他们头顶响起,众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原来是「黄公子」。 
「你怎么知道角枭的酒量差劲?」阿萨见是他,顿时没好气地说道。 
「因为……」郢仁漂亮的蓝眸,瞄向角枭:「我与他共饮过一次。」 
「共饮酒?」角枭感到困惑,他何时跟皇上喝过酒?但郢仁邪气的眼神,让他的脑海里迅速浮现那晚,皇上口对口地,强迫他喝下白玉酒的情景。 
脑袋轰地一响,角枭的脸红到了不能再红的地步,他既羞又恼地哆嗦著嘴唇,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哈哈,看来角枭不胜酒力,已是众所皆知了啊。」另一个青年爽朗地笑道:「阿萨,咱们就和这位黄公子比试比试,怎样?」说著,他指了指面前尚未开封的一大桶麦酒。 
「比就比!」阿萨挪了挪身子,蠢蠢欲试,在青年打开酒桶,舀出一瓢酒来时,角枭却突然夺过酒瓢,二话不说,仰脖喝下。 
「角枭?」阿萨他们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咳、咳。」喝得太急,酒气呛到了他,角枭拼命忍下想吐出来冲动,并大力地抹干嘴巴上的酒液,倒转酒瓢递给皇上。 
「呵,好酒量嘛。」郢仁笑了,照样在酒桶里舀了一瓢,咕咚地灌下。 
「今日不醉非好汉!」看了这情形,阿萨也来劲了,接过酒瓢,猛地灌了许多酒。 
一时间,四个男人,就坐在酒桶前喝起酒来,哗啦啦地舀酒声不曾间断。 
随时间地推移,长老们都已经酒足饭饱地离席了,剩下的族长和年轻人,依然在谈天说地。 
为缓和酒气熏天的气氛,帐篷六面的幕布,被掀起了三块,视野一下开阔许多,天空中一颗颗亮闪闪地星斗,镶嵌在黛色的夜幕上,像熠熠生辉的宝石。 
郢仁望向星空,深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周身燥热的酒气。 
在他的身旁,躺倒了两个酩酊大醉的青年,他们口齿不清地嚷嚷著:「干杯!」、「我没醉,我还能再喝!」还间杂有打鼾的声音。 
在郢仁的对面,是靠著木杆子而坐的角枭,他脸色通红,眉头深拧,一副显然很难受的模样,但并没有完全醉倒。 
见四下无人注意这边,郢仁起身,靠近角枭:「足足喝了一个时辰,竟然没倒下,你总是让朕感到意外啊!」 
「哼。」角枭抬起头,黑眸氤氲地瞪著皇人上,并未掩饰心中的不快。
「你这眼神。」郢仁抬手扣住角枭的下颔,拉近他:「会让朕想做你非常讨厌的事。」 
角枭闻言一惊,但因醉酒而头晕浑身无力的他,无法抵抗皇上愈来愈接近自己的脸孔,只得恨恨地咬著嘴唇。 
「你的帐篷在哪?带朕去。」就在两人的嘴唇快亲密地碰到时,郢仁放开了角枭,站起身,不管男人的怒视,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拖起身。 
这几乎是被皇上揽入怀中的亲密姿势,使角枭倍感局促,但圣旨难违,他迈开不稳地步伐,往前走去。 
角枭居住的浅灰色帐篷在较为偏僻的草坡下,虽然面积不大,但与其它的帐篷隔开了一段距离,平日里较为安静。 
「到了。」角枭如此说道。 
「进去。」郢仁简短而有力地说道。 
「……」听不出是命令还是请求,但皇上灼热的鼻息,就像揽著角枭肩头的手一样,紧紧地,带著不容抗拒的意味。 
「快点。」郢仁再度开口时,已不耐烦地迈开步子,而角枭几乎是被强拉著走进去。 
「嗯?」待郢仁撩开两层厚的布帘,呈圆形的帐篷内,可谓一目了然。 
「这里很简陋。」角枭看著皇上略带严肃地表情,说道:「族长那里有新的帐篷,您应该住在那里才是。」 
帐篷的四个角落由木柱支撑,中间用高木杆交叉顶起厚布,一盏油灯吊在高木杆上。昏黄灯光的左下方没有床架的床榻——它以草席为垫,羊皮为被,简易却又整洁。床对面是一口狭长低矮的木箱,像是用来放置衣物,因为未闭合的箱口,露出皮袄的衣角。木箱旁边是自制的器具架,上面挂著马鞭和弓箭。 
郢仁没有回答角枭的问题,因为他并不觉得这里有多简陋,尽管狭小帐篷远无法和奢华皇宫相提并论。从一进到帐蓬内,就有一股宫庭的御花园难以比拟的纯朴之气,这让郢仁不自觉想起第一次见到角枭时,他身上那扑面而来的自然气息。而一想到这里就是角枭生活起居的地方,郢仁越发地心猿意马起来。 
角枭丝毫未察觉到皇上眼神的变化,相反的,他对天之骄子要屈居在此而没有大发雷霆,感到意外。 
郢仁走向羊皮床榻,坐下,并松开扣住角枭肩膀的手。 
不管这一路上,他曾几度想要逃开,现在已终于完成任务了,角枭松口气似地站起来,而就在他勉强站直身子时,手臂被抓住,并猛地往下一拉! 
失去平衡的角枭,相当狼狈地扑倒在郢仁身上,因两人脸孔近在咫尺,使他冲到嘴边的惊叫,随著倒吸一口的冷气咽回了肚子里。 
「你怎么可以这般若无其事?」郢仁开口道,带著和角枭同样浓郁的麦酒气息。 
「什么?」角枭完全无法理解皇上的意思,因为钳制著他手臂的御手,正肆意的游移,从手臂到绷紧的腰身。 
「你明明违抗了朕要你留在宫中的旨意,却还无所畏惧!」郢仁突然大力抓住角枭后脑的头发,不容他回避视线,语气变得强硬:「朕应该降罪于你,以解朕这几个月来的心头之气!」 
无论何人,只要听到皇上要降罪下来,恐怕都会吓个魂不附体,连连求饶,但是角枭担心会因此牵连奕族,而不得不股起勇气辩解著:「您知道,是皇太后准许我离开的。」 
「你还敢回嘴!」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从未有人敢反驳他,郢仁抬起头,狠狠咬上男人丰厚的嘴唇。 
「呜!」那仿佛要吞噬自己的撕咬,让角枭痛得悲鸣不已,双手拼命地推拒著郢仁的肩和胸口,甚至还抓上了他乌黑的长发。 
「不准你再违抗朕,枭!」浓烈的警告,像要渗透进角枭的血液般,厮磨著吐进红缨的唇瓣。 
「不,住手!」无法控制的惊恐弥漫著角枭身心,但他的抗拒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更激起郢仁想征服他的欲望。 
郢仁一抓住角枭抵抗的双手,迅疾且灵活的翻转身子,角枭压制在床榻上。 
「不……唔!」才吐出口的抗议,就被炽热的深吻封缄。 
粗暴的唇舌,不只执著于角枭几次闪避的软舌,还恣意地袭击口内的一切。唇内唇外,贝齿红舌,郢仁以惩罚的心态啃噬著身下男人的气息,尽管知道他已经毫无招架之力,且发出近乎求饶的低吟。 
被钳制在脸旁的手腕痛得发麻,但发自内心的恐惧和燥热才是耗竭角枭反抗力道的祸首,他没有忘却,也无法忘却在靖德殿的那一晚,皇上带给他的强烈震撼和羞耻——就算怎样压抑,或咒骂自己,身体还是因激烈的爱抚而产生忠实的男性反应。 
就像此刻随皇上亲吻的加深加浓,难以抑制的心悸从脊椎一路窜上脑门!暴戾的唇舌,在感受到那带著淡淡血腥味的嘴唇不停地颤抖著,才放开。 
「呵……呼!」就连喘息也是断断续续地,角枭黑色的眼睛,弥漫了一层不自然的水雾。 
激吻的余波,让他呆怔地看著上方皇上通红的脸色,和那双带有血丝的蓝眸。蓝眸正定定地凝视他,好像带著某种强烈情绪。 
「你真是气死朕了。」忽然,皇上开口道,他放开钳制的御手,转而伸向角枭的脸孔。 
那双白皙的手,尤让角枭心惊肉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可未来得及做任何闪避,伸上前的手指,却直接滑过他的脸孔,盖在羊皮褥上。 
「嗯……」耳边吹拂过一阵匀称的呼吸,角枭因惊惧而大瞪的眼睛,眨了好几下后,才想起用手去推整个压在他身上的郢仁,但是郢仁却毫无反应。 
「睡著了?」再怎么能喝酒,灌下这么大量的麦酒,也不可能没事,而角枭的醉意倒是被吓醒了大半。 
「这下该怎么办?」显然那以他为床垫的皇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角枭被压得无法动弹。 
转头看著俊美的皇上那浓郁的睫羽,紧抿红唇的神情,角枭心想:「此刻吵醒他,说不定他真会龙颜大怒,降罪这里所有的人。」 
「只有等他睡醒了再说。」角枭自语道。 

草原的夜宁静而安详,可以听到远处潺潺流水声,树叶瑟瑟的抖动声,麦地里的虫鸣声,还有耳边温和的呼吸声。 
听著由这些声音自然融合在一起的夜曲,角枭在不知不觉中闭上了眼睛…… 
飞起的风沙,带著浓郁的血气,弥漫在连绵起伏的沙丘上,一个黑发少年独自站在一陡坡上,他的脚下是惨不忍睹,倒卧得横七竖八的尸体,鲜血渐渐染红陡坡…… 
黑发黑眸的少年高仰起头,似在遥望著浩瀚沙漠中的圆月。 
「是你!你没死!」郢仁看著他,喜出望外地拔足奔向他,可是吸了血的沙地泥泞不堪,双脚沾染腥臭的液体,让他恶心得想吐。 
「喂!」无法前进,郢仁只得大叫,换得那少年的注意。 
黑发少年依然仰著头,郢仁不由得也抬头看去,愕然发现原本苍白的满月,不知何时变成血一般的深红! 
「……」少年似乎在说什么话,随后一道璀璨银泪从面颊滚滚而下,但很快就被大风吹散了。 
「好难受!」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胃里不断泛酸,灼烧著胸口、喉咙,太阳穴突突跳著,郢仁从来没这么不适过。 
「皇上,醒醒。」不似妃子过于娇媚的语调,更不像太监尖细的嗓门,低沉的男音不断在耳边响著。 
「唔。」尽管喉咙干渴万分,但身体却被温暖包围,非常舒服,郢仁连眼皮都懒得抬。 
「皇上,天已经大亮了。」男音不放弃地催促著。 
「朕知道了!」郢仁嗖地睁开眼,忍无可忍地咆哮道,他很想重罚这不解风情的搅梦者,却没想到对上了一双困窘的黑眸。 
一时间,梦里黑发少年的眼睛,和眼前的眼睛重迭在一起,同样的黑眸,却带著不同的神色,后者的清澈更让人为之动容。 
「你……唔。」本就干涩的喉咙,经这么一喊,不禁嘶哑作痛。 
「皇上,您看上去醉得不轻,还好我有解酒的药。」另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正是欧阳子鑫。 
昨晚他一直担心皇上是否会饮酒过度,但又不能冒然打扰他们。后来,他看到皇上和角枭一起离开,像去休息了,今日一早,他便带著药丸来恭请圣安。 
哪知一掀开布帘,就看见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张窄小的床榻上,确切地说,是皇上霸道地压在角枭胸前。 
看著—向行事谨慎的皇上,竟无防备地睡得那么沈,欧阳真是喜忧参半,毕竟简陋的帐篷周围,可是一个士兵都没有。 
「拿过来。」郢仁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头道。 
「请您先起来吧。」欧阳略带笑意地说:「他很不舒服呢。」 
「嗯?」郢仁看著角枭,问道:「你陪了朕一夜?」 
「嗯。」角枭一直想叫皇上先站起来,他的手臂和大腿的肌肉,已经麻木到剌痛,但无奈插不上嘴。 
「为何不叫醒朕?」郢仁起身,收拢散开的衣领,欧阳上前,把药和水递给他。 
「您很好睡。」事实上,角枭已经叫了好几十遍,只是皇上都不为所动,他也无可奈何。 
「是吗……」郢仁若有所思地看著角枭,他没忘昨晚的事,他以为他会逃走,所以才紧揽住那宽厚的臂膀。 
「你先坐一会儿再起来,宿醉加上血流不畅,你该好好休息会。」欧阳见角枭挣扎著想要起来,上前劝道。 
「不行,今天下午有猎马赛,早上就要作准备。」角枭咬了咬牙,扶著木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你让开。」郢仁突然朝欧阳喝道,尽管不解其意,欧阳还是知趣地移开了几步。 
「啊。」面对突然站于自己身前的皇上,角枭一惊,差点又坐回床上。 
郢仁很快扶住了他,并低头吻上了角枭的嘴唇。欧阳见状,脸色泛红,慌忙转身回避,却一头撞到木柱,疼极了! 
「果然好暖,朕之前怎么都没发觉,你的体温相当宜人。」这蜻蜓点水般的轻吻,很快便结束,郢仁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地说。 
角枭难以置信地瞪著皇上,也许有旁人在场的关系,他累积的羞恼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他决定向皇上坦白自己的难以适从,就算他降罪也…… 
「黄公子,您起来了吗?」杰娅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这犹如幽谷夜莺的女声,让角枭猛地惊醒,让他准备不顾一切发难的嘴巴,再次紧闭起来。 
「猎马比赛,听上去不错,你带朕去看看。」郢仁对角枭说道,转而又对欧阳说:「你抱著头做什么?替朕准备一套马鞍。」 

第六章

奕族有著上百头的肥牛、硕羊,和数不清的鸡群,但最令族长赛普骄傲的,是马厩里的三十匹健马。
枣红、雪白、棕黄,虽毛色迥异,但都性情温顺,它们高大的个子,有力的肌肉,衷心为奕族百姓效力,很难想象这些草原生灵,原先都是毫无拘束,性情暴烈的野马。
这得归功于龙岭大草原肥沃的水土,每年都会吸引少则数百,多则上千的野马群前来觅食,它们之中自然不乏世人罕见的千里神驹。
于是,一场以生擒野马,特别是宝驹为首的猎马比赛,在大草原上轰轰烈烈地上演,奕族男人们争先恐后,施展出出色的猎骑技术,获胜者不但能得到族长的赞许和丰盛奖励,往往还受到姑娘们的青睐。
自角枭过了十五岁的成人礼后,优胜几乎全被他拿下,牛、羊等牲畜奖品,他会转送给族里的病弱老人,皮革、绢布则送杰娅作衣裳。因此,尽管他非奕族人,却依然受族人喜爱与信赖。
在他们眼里,角枭和杰娅这对青梅竹马,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深信他们会共结连理,赛普族长会把族长之位传给他这位女婿。
今年的猎野马大赛,杰娅穿著打扮得比以往更迷人,可是她没有站在角枭骑乘的「棕色旋风」旁,而是吟吟笑脸全对著银鞍白马上的俊美男子。
「我看杰娅八成是喜欢上那位贵公子了。」阿萨乘在马背上,拉著缰绳,对旁边同伴道。
「呵,你还在气自己喝酒输给他啊。」青年笑道:「就算杰娅喜欢他,也是因为对方长得英俊非凡,换作你我,恐怕再进娘胎一回,也成不了那模样。」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这么小心眼,他的酒量是不错。」阿萨拍了拍马脖子道:「只是不知马术如何,说是要参赛,到时如果摔下马,就有好戏看了。」
「你呀,还说不小心眼。」青年连连摇摇头。
「大伙听好,前方红帐篷内的东西便是今次比赛的奖品,今年比以往更丰富,谁赢了,谁就可以获得这里面所有的东西。」一男人在栅栏前大声道:「待会儿一开栅栏,比赛就开始。」
杰娅带二位少女前去撩开红帐篷的四面布帘,只见里头琳琅满目,除惯例的两头牛羊,还有西域香油、丝绸绢布、精美陶器等贵重物,众骑士见状,斗志愈发高昂。
这时,阿萨乘众人喧闹之际,悄然踢马靠近郢仁,站在白马后的欧阳子鑫察觉来者不善,手按腰间长剑,戒备起来。
「喂。」阿萨朝白马上的郢仁粗声道:「跑马可不比喝酒,咕咚两下就成。」
「哦?」郢仁冷冷一笑,道:「这位兄弟连咕咚两下都不成,跑起马来不就更难看了。」
「噗!呵呵。」难得皇上也会这样反讽人,欧阳忍不住笑出声。
「你别得意。」阿萨气得脸孔抽筋般抖动:「族里都知道杰娅是角枭的女人,他每年的战利品都是送给杰娅的,就算你有几个臭钱也无法……」接下去的话,就像哽在喉咙里的鱼刺,怎么也吐露不出。
郢仁凌厉如刀的眼神,笔直剌向阿萨,那紧抿的漂亮嘴唇似乎再说著,他再开口说一句,便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咕……」就连吞咽唾沫,都要使出吃奶的劲道,在那寒冷彻骨的表情里,阿萨看到了炙热燃烧的怒火。但奇怪的是,怒火不像是冲他来的,因为黄公子不屑地转过脸,看向前方是杂逻的准备出征的马队。
不管他的怒气是对谁,由何而起,阿萨只有赶快逃开的念头,可眼前比女人还漂亮的贵公子散发出的恐怖气息,竟让他双脚麻痹而无法动弹。
「准备,开闸!」栅栏终于开了,丝毫不亚于千军万马的气势,骏马们一跃而出。
「驾!」郢仁喝道,雪白健马抖动一下长鬃,便如脱弦的箭,直窜出栅栏!
就在他前方的阿萨见状,吓得赶紧抽紧缰绳,身下马儿受惊,便一个尥蹶子,把他摔个四脚朝天!
凄惨地承受姑娘们的嘲笑,阿萨心有余悸地发誓道:「下次绝、绝不再招惹他。」
「杰娅是角枭的女人?可听皇上说她是他的妹妹。」欧阳看著栅栏旁翘首而望的姑娘,低语道:「所谓无风不起浪,看来这其中必有原因呢。」
马队沿著湍急的河流而上,铁蹄扬起无数水花,绽开一片彩色硝烟,突然,队伍里有人喊道:「看到了!它们在前面!」
果然,在远处低缓、翠绿的山坡出现了一群数目壮观的野马群,它们有的低头吃草,有的互相嘻闹,有的打著响鼻,跃跃欲斗,雄壮的体态在阳光下显露无遗。
「快!追上去!」
叫嚣的喊声,杂逻的马蹄声,惊动了马群,那副悠然休憩的画面,顷刻间转变为呼啸奔腾的野马洪流,将原先的宁静和谐,和碧绿的牧草凶猛地踏在马蹄子底下!
马队紧追「洪流」之后,沙石、泥泞,湿漉漉的牧草在马蹄的拍击下发出奇特的轰鸣,郢仁曾率军出征强敌,也常在皇家林园狩猎猛兽,可这种连大地都震动不已的场面,令他不由为之赞叹。
在马队左前方的角枭,沉浸在阳光下掣马急驰的快感中,他原先还为皇上参与牧人猎马是否可行而忧虑,但现在他已把所有烦恼抛掷脑后,专心致志地打量眼前狂奔的野马群。
别看马儿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要找寻其中的千里神驹,有条简单的规则,它们之中,定有一匹马群跟随的、跑得最快的健马,而这相当于「首领」的马儿,十有八九是宝马。想到这儿,角枭愈发地兴致高昂。
而郢仁在为草原生灵感叹时,始终追寻著角枭的背影,当沁著汗水的古铜色肌肤,抽紧的腿部肌肉,和豪迈的掣骑姿态,一一映入郢仁的眸子里。这充斥著成熟雄性的美,让他无法转移视线,心底猛窜起此刻不应有的悸动。
但是,他并没忘记阿萨的那句话,那句足以让他降旨扫平整个龙岭的话,不时地在他耳边重复:「杰娅是角枭的女人……」
「皇上,杰娅是我的妹妹。」回想当初,角枭以憨实地神情如此回话道。
「哼。」郢仁突使大力地一夹马肚,性烈的白马,似乎读懂主人的焦躁心情般,撒开四蹄,像风一样的追过前面的骑手。
……不知追了多久,翠绿草坡渐渐被平坦而广大的荒地替代,烈日曝晒下,大地干涸,尘土飞散,野马群的步伐开始减缓。
这可是乘胜追击的好机会,无奈马队里的一些马儿也因疲惫和干渴,跑得不够顺畅,甚至远远落后脱队。
最后包括角枭和郢仁在内,大约只剩下十来匹马,能毫不懈怠地追赶野马,由于地面倾斜,野马在向右面急转弯的时候,一匹浑身赤红色的壮马,一马当先地跑在前头。
「是它!」角枭注意了这匹马很久,尽管它四周总是围拢著马儿,但它如火焰般的红色鬃毛,长达四、五尺,当它奋力飞奔时,犹如流星划过,壮观至极!
角枭一手抓著缰绳,一手紧抓已经打好活结的麻绳,一夹「旋风」的马肚,便立了起来。
「驾!驾!」其它人分散开来,左右包抄著赤红马,显然也准备下手。
得得得,得得得……
耳边呼啸过热乎乎的风,角枭屏息注视著「旋风」越来越接近的赤红马,然后,以利索的一抛,绳圈在空中划了个漂亮的弧形后,准确无误地套上赤红马的脖子!
「噢!」马队里立刻有人欢呼道。
可就像它一身赤红的颜色,赤红野马的性子也烈得像火,哪肯乖乖就范,它嘶嘶地叫了起来,一甩马蹄,突然转身狂奔。
「呜!」角枭始料未及,麻绳从他手心里猛地抽出一大截,将手掌划开了几道血口,但他仍牢牢抓紧不放,并把剩余的一段麻绳在手臂上绕了几圈,这样「旋风」简直像被赤红马拖著,跑出老远。
「会出事的!」有人这么喊道。

而在奕族居住的帐篷区,气氛同样充满紧张与期盼,杰娅已经好几次不顾安危地爬上堆满木材的马车,看向辽阔的草原。
「小心哦,赛姑娘。」欧阳在车下笑道。
「嗯,已经三个时辰了,我有些担心他们。」可能觉得自己不雅坐姿被英俊的公子看到,杰娅的脸红红地。
「角枭的话,已拿过好多优胜,你不用太担心。」
「可皇上是第一次参赛,他贵为天子,却加入这么粗野的比试,万一……」杰娅的关心溢于言表。
「看样子杰娅是真的喜欢上皇上了。」欧阳想道:「姑娘貌美如花,又聪明伶俐,若皇上喜欢的是她,事情就简单多了。」
「不,我怎么能有和荣贵妃一样的浅见?」欧阳很快否决这自私的想法:「皇上自有皇上的心思,身为臣子和挚友,理应支持他才是。」
「角枭哥是个大好人,他总是照顾族里每个人,大伙一有麻烦,只要叫角枭哥来就没事。」杰娅突然说道。
「看得出来。」欧阳笑了笑。
「但也许是因为他太会照顾人了,总给人哥哥而非朋友的感觉。」杰娅沉吟道。
「他本来就是你的哥哥呀。」欧阳依然微笑满面。
「不,他来我们村子时,都已经十一、二岁的年纪。」
「这是怎么回事?」欧阳露出好奇地表情。
「角枭哥是被阿玛从大漠里救回来的,当时他受了很严重内伤,背后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刀伤。」想起这段往事,杰娅很心疼地说:「只有沙漠强盗,才会对一个孩子下如此重的手。」
「他没说是谁干的?」欧阳追问。
「那时角枭哥高烧得厉害,说了许多听不清的胡话,后来阿玛带著我去很远的山区采仙药,勉强保住了他的性命,不过退烧后,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整个人傻楞楞过了大半年才开口说话。」
「嗯……」在沙漠里遇袭吗?同样是十来岁,欧阳不禁联想起皇上幼时遭遇的暗杀。
「对了,当时哥哥身上带著一块刻有火红色鸟儿的铜牌,阿玛从未见过这种怪颜色的鸟,铜牌的背面,还刻著一个’枭’字,鸟图加上枭字,颇像角枭这种飞鸟,故给哥哥取名角枭,你有看过这种图案吗?」杰娅比划著问道。
「在下识浅,未曾见过。」未曾见过才怪!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欧阳熟知火烈鸟是黑白两道都不愿提及的禁忌——影守的象征!
「角枭是影守!」光这个可能的身份,就已让欧阳震惊到无以复加。这只能活在黑暗中,只与血和尸首为伴的地狱不死鸟,是极不吉利的。
「能让我看看那块铜牌吗?」欧阳问道。
他必须确认角枭的身世,尽管皇上曾说是少年影守救了他,但即便如此,只要角枭真是影守,就绝不可以与龙君作伴,试问,光明之子怎能与黑暗之子相恋?
「在一次放牧途中不小心丢了。」杰娅说:「我们找了好大一圈,都没找著。」
「丢了……」遗失了重要物证,真不知是好是坏,欧阳细细琢磨,这事不仅关系皇上的利益,搞不好还会牵连整个奕族的存亡。
「在事情未查清前,还是不要禀告皇上的好。」欧阳很快的在心中下定结论。
「欧阳公子,您在想什么?」杰娅很少看见欧阳的表情这么严肃。
「呵,我在想赛姑娘的仙药到底是什么,在哪儿采的?让我叫人带些回皇城作买卖,要知道皇城里稀罕药物的价格,可高著呢。」欧阳微笑道。
「您若想要,改日我可以带您去,那深山里还有治疗伤疤的千重草,角枭哥背后的刀伤,就是敷了这药才退下的呢。」杰娅无不骄傲地说。
「哦!那就有劳赛姑娘了。」欧阳连连作揖,引得杰娅忍俊不禁。

血红的太阳,把狂奔的赤红马影子直拉长到荒原的另一边,角枭紧抓住套著赤红马的麻绳,用尽腿力夹紧身下的「旋风」,紧追其后。
虽庆幸没被赤红马扯下马背,但角枭的手肘已被麻绳勒得生疼,他呼吸粗重,且担心越拉越紧的绳圈会伤到赤红马的脖子。
「旋风」是奕族脚程最快的马,连它都被赤红马拖著走,其它骑士更无法接近,大伙正束手无策时,郢仁所骑的白马,如离弦的箭,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
白马四蹄迅疾有力,呼呼生风,使人眼花缭乱,远远望去,无从辨认出四蹄急剧地蹬驰,飞奔的身躯如同一条银线,很快便与赤红马并驾齐驱。
「皇上!」角枭正竭力与赤红马纠缠,看到皇上突然出现眼前,不由一惊。
郢仁没有理会角枭,他收紧缰绳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灵巧和力量,立于上下颠簸的白马背上,然后,他紫色长衫嗖地一闪,便直扑赤红马背。
赤红马感到身上有人,时而上窜下跳,时而飞奔疾驰,踢起的石子还砸中了一旁白马的身子。
「皇上!」角枭见状,更不敢放开麻绳,但却也无法进一步束缚野马奔跑的急速。
郢仁抓住麻绳圈,把它当作缰绳一样约束赤红马疯狂的行径,要不是练就一身高超马术和武功,他铁定给马儿摔下。
看著眼前的险象环生,角枭在惊羡皇上了得马术的同时,也不免心惊肉跳,因为皇上哪怕只是擦破点皮,都会成为让奕族全族掉脑袋的大事!
身边的景色飞快的转换,越过连绵山岗,赤红马鬃毛迎风飘舞,鼻孔上罩满泡沫地奔向一溪谷深处。
其它人不知早已被抛离在何处,失去首领的马群,在山岗前停下马蹄,角枭无法亦无耐心去等伙伴的相助,他跟著进入平日人迹罕至的雪山溪谷。
一条清溪从两山之间的小谷流出,落在一块天然岩石峭壁上,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溪水沿著条条石涧,注入一个面积颇广的凹地,形成一个深水潭。
「咦?」角枭正试图再靠近些赤红马时,赤红马竟在皇上低喝声中,缓下蹄儿,最后伫立在溪滩旁,呼哧呼哧吐著热气。
「就算被勒紧脖子,也不肯低下高贵的头。」郢仁赞许地评价道:「真是匹倔马。」
看著皇上遇上如此烈马,非但没事,还漂亮地驯服了它,角枭不禁百感交集。
「这次是朕赢了。」郢仁的俊颜透露著恃才傲物的表情,举手投足间,带著一股潇洒气派。
利语直中角枭痛处,若输给同伴也就算了,对手可是头次参赛,不谙草原地势的人,角枭向来以身为奕族第一勇士而自豪,此番落败打击之大,不可言喻。
在角枭气闷地用布条包扎手心伤口时,郢仁翻身下马,缓缓踏入剔透溪水中……
「您作什么?」虽然此刻是夏季,但从雪山流下来的溪水,依然冰冷彻骨,是这溪谷很少有人来的原因之一。
「朕要沐浴。」郢仁理所当然地答道,御手解开镶嵌著珍珠的发结,黑艳长发,如闪著光泽的缕缕绸缎,柔顺地沿著男人的衣襟、前胸,直垂而下。
「什么?」在角枭完全理解皇上的意思前,那站在红色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池水中,如梦幻般的美男子,已脱得一丝不挂!
「沙尘这么大,又汗流浃背的,又有溪水,当然要沐浴一番。」郢仁泰然自若地撩起一小撮溪水,拍洒在脸上。
「用这水沐浴会得伤寒的!」就算彼此同为男性,角枭也无法直视皇上的裸体,他惊慌地转身,背向水潭,赤红马正低头饮水。
可就在那仓惶一瞥时,完美胴体已深深刻入角枭的黑眸中,高眺匀称的身材,毫无赘肉的腰身,白皙修长的双腿……水花从弹性十足的肌肤上缓缓流下,皇上凝雪的脸庞,显得越发透明,仿佛弹指可破。
就算是对外貌不以为意的角枭,都会产生眼前的人是否是真实的疑惑,回想第一次见面时的视觉震撼,仍游荡心间。
不过,震撼不仅仅来自他天神般地美貌,就算静坐不动,他身上凝聚一股只有王者才有的高贵、霸道和压迫感,令人无法直视,只能俯首称臣。
「到底为什么……」角枭想不通,也不可能想得通,这集天下权力于一身的男人的做法,他只好默默地承受,抑或是默默地反抗。
「你在想什么,那么出神?」低磁的喃语,突兀地响彻耳廓,冰冷的双臂,霸道却不失温柔地揽上角枭的腰身。
「啊。」角枭惊慌出声,倒不是因为那突然抱住他的御臂,而是那紧贴在他后臀的,就算隔著羊皮裙,也能感觉到的足以烧灼一切的高热和坚硬!
「呵。」见他浑身,特别是腰身肌肉绷紧、微微颤抖的模样,郢仁更是恶劣地贴紧角枭,他的十指嵌入角枭泛著汗珠的手臂,长腿斜插入男人双腿之间。
「住、住手!」角枭方寸大乱地吼道,但反而招致更淫靡的压制,皇上猛地一抬膝盖,撞上角枭胯下私处,一阵激痛,顿时抽干了他抵抗的力气。
「又不是第一次,这么怕做什么?」郢仁不费吹灰之力地把角枭压倒在溪滩上:「不过……」
「唔。」角枭紧闭嘴唇,不肯妥协的双肘,撑在由溪水冲击形成的鹅卵石上。
夕阳下,浅浅的溪水滩犹如一面明镜,倒映著他和压于他身上的皇上的面容。
「那晚无论朕行欢几次,你这儿都如处女般的紧窒呢。」说著,郢仁骨节分明的指头,从腰椎一路滑下,潜入羊皮裙。
「啊……不!」清晰地感觉到数根手指强行扳开臀肌,那冰凉的指尖,来回摩挲著角枭自己从未见过的私处,然后猛地刺人!
说不出是痛,还是其它的什么感受,角枭的脸色瞬间煞白,身子僵硬如石,但下意识地排挤,并没能阻止异物不断地往里深入,反倒将它夹得更紧。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度体热,郢仁极度享受著似要融化指头的幽径,深深吸附自己的手指,只稍稍回想起那晚驰骋其中的无上快感,他的欲火就难以遏止地勃发起来。
「真紧。」郢仁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他的声音因情欲而显得低涩,未待停留,手指整个有力地深入后蕾,指甲还有意无意地刺中柔软肉壁。
「呜……」当第一声悲鸣溢出唇瓣,角枭再也无法压抑地扭动身子,想要逃离身上的人的钳制。
「怎么才一根手指就不行了?方才在马背上,倒是挺英勇的。」再怎么欲不可耐,郢仁也没忘这男人对自己犯下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
「难道是因为杰娅在看的缘故?」揶揄中,有著连郢仁自己都未察觉到的强烈妒意。
他一手按上角枭几度抬起的肩头,明知后蕾未经润滑,仍近乎残忍的猛地撤出指头,又急速的猛地刺人,并将手指加到两根!
「——呜啊!痛!」后蕾因被粗暴地扩张,而痛得抽搐不已,火热的内壁受到刺激,愈发抽紧,深深吞下侵略者。
哗啦,厚实的手掌嵌入满是小石子的溪滩,被石头磕的疼痛远下及身后的十分之一,角枭急促混乱地喘息著,溪水溅到他的丰唇,他刚毅的脸孔上,闪烁著耀眼光泽。
「这……跟杰娅……无关。」角枭从紧咬地齿缝中艰难地吐露道,若不是溪水冰冷醒神,凭他此刻的集中力,是无法听清皇上充满阴鸷的低语。
「是吗?」低头吻去角枭脸上的水珠,郢仁的唇内立即充斥著男人略带咸涩的味道。
他在保护杰娅,郢仁知道,就算在这身不由己的状况下,他还是想保护杰娅。
荡漾著凌乱波纹的水面,倒映著皇上的俊颜,角枭还未看清那挂在高贵脸孔之上,意味不明的冷笑,体内的异物,便前后搅动起来!
「啊……唔!」在大拇指相无名指大力协助之下,深刺入体内食指与中指,得以进入最深,并时而上下交迭,时而转动地进出、摩擦、剜挖著炽热甬道。
「呀啊……不!」不知皇上做了什么,在一次突插而入,压磨肉壁后,一股激流从腰身直接窜到绷紧的足尖!
「是不要,还是不要停,你的这里,抖得好厉害呢。」郢仁邪佞地盯视被强行分开臀瓣,而暴露出的窄穴,正痉挛地含著两根手指直至根部,这惹火至极的「艳景」,让郢仁的胯下肿成一柱擎天。
「唔……呼!」红色血气弥漫著角枭的脸孔、耳根,连他的呼吸也是炽热的,贴著石子水滩的下身,更是火热万分。
「这可不行。」注意到角枭借由与细石摩擦,来缓解被挑起的欲火时,郢仁一顶他的膝窝,迫使他蜷曲身子跪在石子地上,后臀高高翘起。
「皇上……住手。」羞耻的姿势,一系列动作,使体内的手指更加深入,无助和疼痛,伴随著万蚁唾骨般地热潮,连番袭来,逼得角枭哽咽道。
「朕是不会放了你的。」郢仁的蓝眸因燃烧的欲火而显得愈发深沉,他用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复杂的神情,凝视著角枭晕红的侧脸道:「你必须谨记这点。」
「什么……」嗡嗡轰响、无法思考地脑袋里,根本听不进这等于圣旨的话,不过皇上接下来的动作,也足以让角枭身体力行地了解。
手指毫无预示地退了出去,伴随剌痛地消失,是强到不容忽视的空虚,角枭像要抗拒这感觉般,紧抓著一块棱角不平的岩石,很快的捆绑手心伤口的白布条,渗出剌目的鲜红。
不过这清醒并未维持多久,腰身被突然抓住,往上抬得更高,膝盖因此被拉离了石子溪滩,然后比手指粗硬好几倍的热物,自上而下地抵住依然紧闭的后蕾。
「放、放开我!」角枭惊恐万分的吼道,股后罅隙里传来高温,如烙印般灼烧著颤抖的小穴,并一路沿著脊椎传上脑门。
「张开腿。」郢仁嘶哑道,但未待角枭反应,他已压下腰身,把早就肿胀不堪的肉刀,狠狠刺入秘蕾中。
「——呜!」前额的青筋突跳著,古铜色的脸上写满了难耐的痛苦,浑身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所有的感觉都涌向被塞填得不留一丝空隙的甬道。
「嗯。」感受被角枭紧紧包容的极至快意,郢仁的分身不禁又硬实了几分,他无法想象自己竟可以忍耐这么久,而不去拥抱角枭。
缓缓退出些,再如雷般迅急地一挺腰杆,硬挺被热烈地送至最深!
「啊……嗯……呜。」没有丝毫喘息的机会,皇上雪白紧实的腰身不停地撞击著角枭,挺进、撤出,再次挺进,如燎原之火的狂猛欲望,燃烧著他所剩无几的意志。
紧密交合的部位,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皇上硬硕的喧嚣,每次的进入,都仿佛要顶进他的灵魂深处般,无情地侵蚀著骨髓和血液。
「啊……」在一次控制不住地呻吟后,弥漫雾气的黑眸,无意中瞟到激烈搅动的水面上,隐约显现著皇上的反覆抽撤,和两人贴紧的淫艳画面。
明明急剧点燃的是无法形容的羞耻,却让他越发地敏感,结实大腿间半昂的私处,在毫无爱抚的情况下,竟蓄势待发!
「……不……呜。」无法逃避的绝望,相对爱欲的渴求,前后夹击著角枭,他紧闭眼帘,紧咬嘴唇,就算鲜血从口角滑落,都毫无自觉。
然而无视周遭的一切,只是更加剧对体内横冲直撞的硬硕的感触,简直清晰到历历在目,在一次突如其来的,几乎整个的退出后,皇上又凶狠地顶撞而入!
「——啊!」一股热烫的液体随皇上的深入,不能自己地释放在腿间,颤栗的膝盖终虚脱地软进溪水中。
「……枭。」在角枭情不自禁达到高潮时,密蕾的高热和吸附,亦让郢仁大受快感的冲击,他紧紧揽著男人的腰身,不住地低唤道。
「唔。」脑海中迷茫一片时,耳畔竟响起皇上满足深情的低唤,角枭怀疑这是自己的错觉,不过这份思绪很快的,就淹没在下一轮的恣情纵欲中……

第七章

夜幕初临,四个被黑布遮掩得密实的男子,如鬼魅般闪进奕族村寨,须臾,只见劈劈叭叭的火光,骇人地照亮大半天空!
还在帐篷前方等候骑士归来的族人,回首见状,有的掩面惊叫,有的飞奔回去救火,但凌厉的风势,让才起的火苗,迅速地蔓延全村寨!
「快把牛羊放出来。」族长赛普最关心的还是大伙的财产,可受不住烈火炙烤的牛羊,已踏破了栅栏,四处奔散。
孩子们怕得大哭,女人们忙著安抚孩子,却也忍不住啜泣起来,场面混乱至极,更加难以救火。
得得得!这时,四匹驮著黑衣汉的褐马,混杂在牛羊群中,朝高原飞奔而去,欧阳子鑫一见,只恨身边无马,不然定可截下!
当务之急,还是与其它男人一起打水扑火,火势凶猛如恶虎,杰娅在一旁吓呆了,愣愣地看著不少人被烫伤。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骑士们回来了,个个面带惊愕地问道。
「别问了,先救火!」欧阳喝道,同时,他发现骑士中没有皇上的影子。
「黄公子和角枭哥呢?」杰娅寻不见最想见的人,问道。
「他们没先回来?」一青年反问道:「黄公子抓住赤红马后,角枭就追著去了。」
「对,咱们跑了很远都没见著他们,还以为早回来了呢。」另一男人附和道。
「好了,快去河边打水,马槽里的都快空了。」欧阳吩咐他们加入救火队伍后,又担心起皇上的安危来,因为……这火恐怕是有人恶意点燃的!
「火……」热热的,桔黄色的光芒在困倦的眼下跃动著,角枭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蜷睡在一篝火旁。
「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紧紧贴住他后背的皇上,和角枭一样全身赤裸,只不过肩上象征性地披著外衣。
「唔!」才动了动赤裸的大腿,臀后的钝痛,腰间的酸累,一古脑地席卷而来,角枭顿时眉峰紧蹙,禁不住低哼道。
「所以朕说,多躺一阵。」郢仁含笑地红唇,有意无意地轻触角枭被火光映得通红的耳垂。
「天快亮了。」像是有意回避皇上的骚扰似地,角枭抬头仰望溪谷上方,深邃微白的天上,还散布著几颗星星,虽地上漆黑,但天上已全白,溪水淙淙流动,四处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之中。
「你起来做什么?」郢仁看著男人难受得紧咬牙关,还要直起腰杆,便问道。
「必须回去,已经……耽搁了一整晚。」角枭尽量不去在意皇上肆意瞄视自己的暧昧目光,他拉起散落在草地上的衣物,一一套上。
「哼,你的脾气倒和烈马挺像,它只在抽紧的缰绳下任朕驾驽。」郢仁不坏好意地一笑:「而你只有在朕怀里,才会听……啊!」
「呃!」随皇上吃痛地低叫,角枭也跟著叫,不同的是,皇上是被撞痛了鼻子而叫,角枭则是惊讶自己撞了皇上。
其实,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意外,角枭本想走去牵马,股后一疼,就没立稳,朝后摔下时,手肘直击皇上的脸面!
「您没事罢?」无论怎样,这可是大不敬的,角枭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可能没事,他自己粗壮的手肘还在隐隐发疼,更何况是被……不过,回想刚才皇上未说完的话,这意外竟让角枭心里舒坦不少。
「你!」郢仁双手紧捂鼻子,恨恨的眼神直让角枭心里起毛。
「这……唔!」角枭才想解释自己是无心之过,皇上突然伸手过来,一把把紧他的下颚,来了一个近乎狂暴的热吻!
丰唇被咬得发疼,历经整夜欢爱后,角枭已无力气做反抗,只是回去的时间又不得不因某人的霸道而延误。

烈日当空,洒下炙肤的热力,白热的光柱照在宽阔乡河上,浮起一簇簇刺目光影,角枭骑著的「旋风」慢慢地走,虽然河对面便是奕族村寨,但身体的状况不允许他策马疾驰。
「该怎么和杰娅解释一夜未归?」角枭可以想象得到杰娅一脸不快地表情,和刨根问底地追问。
「角枭!」前方骑著赤红马的郢仁突然勒停马儿,回首叫道。
「何事?」皇上穿著的白色长衫,精细地绣有花鸟五彩纹,衬著阳光,格外亮眼,角枭见了,也不免眯了眯眼睛。
「小心些。」郢仁抬手指了指前面,角枭望去,黑眸大瞪,心里猛然抽紧!
不远处,袅袅白烟在一片狼籍的村寨上空升起,放眼所及,都是黑压压的被焚烧过的痕迹,牛羊散落在草坡上,更多的是倒毙在栅栏前的空地上!
「这到底是……驾!」角枭一踢马肚,「旋风」撒开四蹄,飞奔过去。
「混蛋!」看著男人根本无视自己的警告,郢仁不由啐道,但他也一抽马鞭,追了上去。
「皇上!」待火扑灭后,欧阳子鑫一直守在寨口,一是担心歹徒再来偷袭,二是为迎接圣驾。
「出了什么事?」郢仁下马,打量著欧阳污迹斑斑地紫色长衫问道。
「族长呢?为何会这样?!」角枭下马后,惊愕且心疼地看到周围的十来位烧伤者,姑娘们正在照顾他们。
「一言难尽,请到里面再说。」欧阳示意他们进去一旁仅存的大帐篷。
这时,杰娅端著水盆从里面出来,一见到皇帝,未开口便泪流满面。
「杰娅!」角枭见她杏目红肿,一脸憔悴,不禁自责起来:「都怪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罢。」郢仁顿没好气地说:「火又不是因你而起。」
「黄公子……呜……」
经历族人受伤,家园被毁,阿玛气火攻心,而突发重病后,杰娅再怎么坚强,此刻也是肝肠寸断,哪怕只字词组,她都希望得到心上人的安慰。
可郢仁一句话都没说,甚至没多看她一眼,便拂袖同欧阳进去帐蓬内,角枭看在眼里,却又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
在帐篷内抱病在床的赛普族长,由角枭搀扶著坐下,欧阳虽然没有明说「黄公子」即是皇上,但也暗指他出身权贵,可替他们主持公道。
赛普自然激动得老泪纵横,他从头一一说起这场灭顶横祸的起因:「自圣旨下后,雪山那头的维族人嫉妒不已,不时出言恐吓咱们,说是他们得不到的,别人也甭想得到。」
「唉,都是我不加防备,才让他们有机可乘,昨夜他们伪装成沙漠盗贼,潜入村寨,在大伙还沉浸在猎马喜庆中时,灯油库就烧起来了!」
赛普抹了把眼泪继续道:「多年来的心血,就这样化为灰烬,心寒哪!」角枭在一旁听著,眉头深锁,拳头紧握。
「因圣旨而起吗……」郢仁沉思片刻道:「这事我定会严查,并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若真是维族人氏所为,自会秉明当今圣上,严办维族,补偿奕族的损失。」
「谢、谢公子鼎力相助!」皇城的贵客,愿为草原牧民声张正义,赛普感动至极,病痛竟也好了不少。

他不顾角枭多次挽留,执意让出这间舒适宽敞的大帐篷给「黄公子」使用,自己则移居临时搭建的帐篷,角枭只好护送族长过去。
「子鑫,你怎么看?」郢仁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地问。
「微臣只希望皇上尽快回京,那纵火者的身份未明,多留恐怕累及您的安全。」
欧阳并非危言耸听,靖国皇帝,无一兵一卒的逗留草原,这事虽是机密,但世上可无不透风之墙,若被敌国知晓……后果不堪设想!
「朕可没问你这个。」郢仁缓缓踱步到一木头书案前:「更何况你早已放出信鸽,通知边疆将前来护驾了吧?」
「是的。」见瞒不过皇上,欧阳只好如实道:「正您所想的,臣怀疑纵火者仍在附近徘徊,所以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必会回来确认,到底烧成了什么样,方会回去领功。」郢仁无不嘲讽地说。
「皇上,这件事大可交给地方官员去办,他们会谨遵圣旨,细细调查的。」欧阳进言道。
「朕自有打算,传令给边塞将军,在龙岭周边六百里待命。」郢仁下旨道。
「是。」看来皇上无意离开,欧阳心想:「虽然离军队远些,但总比没有的好。」
「黄公子,族长让我来奉茶。」半掩著的帘布外,是角枭憨实的一手拎著一铁壶,一手捏著两只铁杯。
「进来。」郢仁点了点头,在书案前坐下。
「对了。」欧阳这才想起另一件事来,他急促且小声地说:「据臣了解,角枭乃奕族收养的孤儿,与赛家并无血亲关系。」
「收养的孤儿……」无怪乎角枭对杰娅疼爱有加,视为亲生妹妹,可别人却把他们看成一对情人,郢仁把目光集中在撩布帘进来的角枭身上,说道:「子鑫,你先退下。」
「是。」欧阳施礼离开。
「朕以为你不会再进来了。」郢仁看著角枭放下茶杯,注入滚水,浅然一笑道:「看你妹妹哭得犁花带雨的。」
「嗯?」角枭闻言,抬起头看向皇上,杰娅是很伤心没错,但皇上刚才不加安慰,现在反倒提起,令他困惑。
「杰娅她正在照顾阿玛。」既然皇上说起,角枭忍不住开口道:「我从没见过她这么难受过。」
「遇到这种事,谁都会这样,你刚才不也是气得拳头紧握,恨不得立刻奔出去报仇。」郢仁拿起案头上的茶杯,轻呷了一口。
「皇上,她毕竟是女儿家,不应受这么大的罪。」角枭刚毅地脸上露出怜惜的神情。
「呵,你倒挺儿女情长的。」郢仁一脸嘲讽和不屑:「怎么?是不是希望朕去安慰她?就像你把她捧在手心里一样!」
「您说什么!我哪有这么说?」角枭沉着脸,他气愤皇上怎可以妄下定论,自己也就罢了,这么说可会损害杰娅的声誉。
他瞪视著皇上,皇上亦注视著他,那双碧蓝凌厉的眸子,似能洞察一切。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在意到杰娅正站在帐篷外,她手里端著午膳,因为族长赛普吩咐她来伺候公子。当她听到皇上和哥哥起了争执,而且竟是因她而起时,心里既惊讶哥哥会得罪皇上,又喜皇上提到自己,但又觉得气氛很不一般。
「做什么?住……啥!」帐篷内,突然传来角枭哥略带惊惶地低叫,然后是匡当一声,像铁茶壶摔在地上的声音。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里头都是寂静一片,杰娅担忧极了,她悄悄透过帘布往里张望,却愕然不已地看到——皇上居然在亲吻角枭哥!
「这、这是……」杏目圆瞪地颤动著,杰娅震惊得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不管他们对你有多大恩情,凡事都得有个限度!」强吻之后,郢仁按上角枭宽厚的肩膀,将他强压倒在书案上。
「放开我!」角枭用手推拒不成,就用脚踹,可他越是反抗,就越显出他的无能为力。
「你张口闭口都是妹妹、族长、族人!难道心里就没有别的?」郢仁咄咄逼人地问。
「别的……」角枭的丰唇紧咬著,他看著眼前的皇帝,他与他并无仇恨,却有著比仇恨更深,更复杂的情绪在里面。
「你自己。」郢仁收拢手臂,抱著角枭的腰身。
「我……」角枭才想说话,外面竟传来欧阳的声音:「赛姑娘,你站在这里作啥?」
「杰娅?」角枭侧过头,正对上杰娅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陌生目光,瞅著自己和皇上。
「啊?」欧阳走近便看到里面的状况,没来得及和赛姑娘解释,她便扔掉餐盒,扭头跑开。
角枭推开皇上,他立即冲出帐篷追上她,但杰娅已经骑上马背,喝著直奔后山,角枭急了,也跃上「旋风」,追她而去。
「皇上?」欧阳见状眉头拧起,后山是草原最宜藏匿匪徒的天然屏障,他替角枭担心,但更在意皇上的举动。
「啧。」郢仁烦躁的低啐道,他果然拂袖退开欧阳,骑上拴在帐篷前的赤红马背,「驾!」威吓地一踢,赤红马飞向后山!
「杰娅。」角枭小声唤道,在突出的陡坡上,杰娅面向草原的站在那儿,似在啜泣。
「让我一人静静!」杰娅哽咽道。
两种激烈的情绪在她脑里碰撞著,对于角枭哥,她因爱而嫉妒,皇上怎会选择……
但是,听到皇上的话,她又惭愧自己虽口口声声地叫角枭为哥哥,却未真正关心、理解过他,也未寻找过角枭哥真正的亲人。
「他们两个都是我最喜欢的人,为何会变成这样?」杰娅想到此处,哭得更加厉害。
「杰娅……」角枭默默地望著她,不知怎样安慰才好,只恨自己迟钝,杰娅不再是小女孩,她对皇上有著感情。
「哟!咱道是哪家娘子在哭?原是奕族第一美女,赛姑娘。」
突然,从山坡另一头的巨石上跳下四个高壮如牛的男人,他们身著夜行衣,满脸肥膘,但身手矫健,那些嶙峋石头,丝毫不阻止他们的行进。
见来者不善,角枭将杰娅护在身后,杰娅见他们的身形打扮,就是昨夜的那伙恶徒。
她又气又急地叫道:「角枭哥,正是他们放的火!」
「维族人?」角枭曾经与其中一位交过手,那肤色如黑炭的家伙,是维族一帮好吃懒做,专抢旅人钱财的恶棍头头。
「真是冤家路窄啊。」黑炭人见了角枭,便道:「弟兄们,杀了这个所谓的奕族第一勇士,咱还能掳个美人回去!」黑炭人淫笑著使个眼色,其余人会意地扬起手中弯月马刀,步步逼紧。
「哼。」角枭虽不精通武术,但摔跤之术是无人可比,第一个冲来的大汉吃了一记重拳,肩头一歪,便后仰倒地。
其它人见了,纷纷起哄道:「小弟,对方可是杀过好几头大狼的,你要小心著呢!」
「既然知道,还来送死。」突然,从山坳里跃出一匹赤色健马,众汉未看清来者何人,只见白色长衫晃出马背,如同飞燕般,直朝黑炭人飞去。
「啊!」黑炭人不及防备,连连倒退数步,要不是马刀插地相助,他早就摔个狗啃泥。
「噢。」待一伙恶徒看清来者面貌,不禁低叹,这美如天仙的男人,散发著一股相当厉害的剑气,可是他手中的长剑,明明还未出鞘!
「这是奕族和维族的生死恩怨,要想活命,就趁早滚开!」黑炭人受此大辱,怎肯罢休,不过考量自个儿不足对手,就叫骂个不停。
「皇……」角枭见到皇上被恶人挥舞的大刀包围,想上去帮忙。
但稍后到来的欧阳阻止了他:「没事的,区区几个毛贼,恐怕连皇上的血祭剑都派不上用场呢。」
「血祭剑?」无论那是有多厉害的兵器,对方可是九五之尊,稍有差池,可是会危及整个靖国!
「哇啊!」一个男人,就在角枭忧心的时候,抱手痛哭起来,只见汩汩鲜血从削断五指的手里流出。
杰娅只见青光一闪,又一男人肩膀吃剑受伤,她震惊道:「好厉害的剑法,快到无法看清。」
「杰娅,别靠太近。」虽然欧阳明白有习武天才的皇帝,不消片刻就能打败他们,但杰娅和角枭不懂功夫,所以必须防备敌人对他们放冷箭。
「可是皇上……」杰娅很担心,对方是草原出了名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姑娘莫急,在下可以说给你听。」
欧阳刚想解释这血祭剑法快、准、狠的特色,角枭忽然说道:「左边劈了三剑,上边刺了两剑,手腕回旋,又给下面腿上两剑,剑剑中要害,不浪费一点气力和功夫。」
「角枭哥?」杰娅惊讶地看著角枭,才想赞叹哥哥绝佳的眼力,却发觉那双黑眸深沉冰冷,这血腥的场面,他非但不避讳,还似乎「乐」在其中。
「嘘。」欧阳示意杰娅别出声,这时,一恶徒被刺中心脉,立即毙命,浓稠的鲜血,沿著石头,一路流至角枭的脚边。
「呃!」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之中,腻涩地包围著角枭所有的感官,他突然受惊地往后一跳,脸上冒出豆大的冷汗,最终遏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角枭哥,你怎么了?」杰娅见他难受得跪地不起,慌忙上前搀扶。
「枭?」郢仁本想生擒黑炭人回去审问,见异状而分心,那恶徒乘机劈出一刀,郢仁急退两步。
没想长长马刀,斜刺出去,目标竟是角枭!
「小心!」欧阳喝道,他只来得及拉回身前的杰娅。
「啊?」锋利的刀刀闪著寒光,角枭抬起头,一种本能迫使他避开这袭来的刀,可是他才退了一步,脑袋便天旋地转,好像强要他想起什么非常不愿去想的东西。
角枭稍一发怔,黑炭男人大喊著朝他的脸孔直挥下刀刃!
铛!血祭剑横格开马刀,但因要用手拉开角枭,郢仁的手臂被马刀剑气伤到,划开了一道血口子,他很快地一剑回旋,黑炭男人便脑袋瓜落地!
「你发什么呆!」郢仁怒不可遏,他抓住角枭手腕的手力道极大。
「我……您受伤了!」右手被勒紧到发疼,神志倒得以恢复清醒,角枭想要脱开手,却发现皇上白皙的手背,给划伤一条大口子,血流如柱。
「朕都快被你气死了!」郢仁蓝眸骇人的盯著角枭,语气亦冷冽得可以。
「皇上,请先回村寨治疗,这里自有臣善后。」欧阳扯下一段衣袖,利索地扎好伤口。
「上去。」郢仁不由分说地揽住角枭的腰身,连拖带抱地押他上赤红马背。
「皇上,等、等等!」角枭在草原驰骋这么多年,头一回遇到这么「羞耻」的上马姿态,还是坐在皇上身前,他想要下马,但赤红马已如疾风般,下山而去。
「你最好别乱动,不然朕不敢保证会作出什么事来。」郢仁拉紧著缰绳,怀中的角枭拘谨极了,刻意分开两人的距离。
「杰娅,还在山上,若再出现恶贼……」马跑得很快,嶙峋山势已被平坦的草原替代。
「子鑫不会让她受半点伤。」郢仁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不由脸色沈郁,拉紧角枭。
「慢点,您的手……」角枭看到布条渗著血,慌忙叫道。
「吁!」奕族村寨已近在眼前,郢仁却突然喝停马儿。
「嗯?」角枭困惑地抬头看著皇帝。
「刚才为何不躲开?」郢仁凝视著角枭,语气放缓了许多。
角枭没有答话,他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为自己也不知发生什么事,脑子里乱糟糟的,许多黑色的影子重迭在眼前,带著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不觉作呕。
「从此刻起,不准你离开朕的身边半步。」郢仁说道,眼神突然变得吓人。
这下角枭更无法应答,他甚至不解皇上提出此要求的意思,丰唇张了又合,再度开启时,皇上已丧失耐心,低头啃噬掉他所有的言语。
「唔!」狂暴的亲吻,紧拥的双臂,霸道的低语,让角枭毫无反驳之力,而此时,他懵懵懂懂地明白皇上那句「不准」的意思。
「皇上在替我担心?」这个念头才出现在角枭的脑海里,便立刻被下一个念头挥去:「不过是陪寝的人罢了,皇上一个旨意,自己怎能不从?」
然而,这自嘲的话无法传递给皇上,角枭的唇舌早被强迫地吸纳入皇上的口中,遭受狠狠地吮吻,淫靡的水泽声,不绝于耳。
「够……啊!」感觉紧揽的手,沿著衣理潜入,并用指头揉捏胸前乳首时,角枭惊惶不已,双肘用力抵开皇上的胸膛。
「朕要带你回宫。」郢仁并未就此作罢,他结束长吻后,做出一个结论:「明日一早动身。」
「什么!万万不行。」现在是奕族最需要劳力和保卫的时候,角枭怎样都无法赞同,陪寝是一回事,但自己毕竟不是朝廷官员,怎能堂而皇之地随行帝侧。
「到明日早上,有的是时间,朕会让你慢慢考虑。」郢仁暧昧且危险地一笑:「如果你还有办法思考的话。」
「等等……」皇上的笑靥,顿时令角枭汗毛倒竖,可不等他有反抗的机会,皇上一踢马儿,直奔向奕族村寨!
欧阳子鑫审问一个尚未断气的恶霸,哪知对方虽武艺不精,却死死咬定没有主谋,只说是看不惯奕族风光,因此报仇解恨。
可追问下去,欧阳越发觉事情的蹊跷,倘若是热爱维族,反过来嫉妒奕族,还情有可原,可他们偏偏是维族人也痛恨的地痞流氓,哪来热爱之说?
「欧阳公子,我们先押他回去。」杰娅见那人如此顽固,身上又流血不止,于是说道。
两人回到村寨,欧阳把他关入马厩,命人看守著,就和杰娅去请来的族长来,谁知在这须臾的工夫里,看守的小子和恶徒,均被毒镖刺中喉咙而死!
「杀人灭口!」欧阳倒吸一口冷气,道:「哼,我定要抓你出来,绳之于法!」

次日清晨,一架鹅黄金顶,帘舞蟠龙,就连车辘都描上彩金的马车,由边疆都督骑马开道,百余名武装士兵跟从护驾,有条不紊地向皇城行进。
「路在前头,你老扭著脖子往后看不累吗?」车外奢华,车内则以宽敞舒适为主,车板上铺著翠绿软席,中央的软垫上燃著一鼎香炉,几个可坐可靠的桔黄色长枕头,依窗而放。
郢仁一手拿著裱黄的本子,一手撑在枕头上,眼睛却看著窗边的角枭。
「皇上,只留欧阳公子在村寨,真得不碍事?」角枭道:「真正的凶手还未抓到,村寨又需重建,或许我该留下帮忙才是。」
「刚才送行时,子鑫不是说了,他会打理好一切的,况且你作为奕族遭遇恶难的举证人,京城里会有更多事情等著你做。」
为免打草惊蛇,郢仁并未表明皇上的身份,在欧阳和杰娅的陪同下,他们驱马与守候在龙岭周边的都督们汇合。
分别之时,杰娅又哭了,她要角枭多多保重,她会照顾好阿玛等等,看来经历劫难后,这丫头倒是成熟了不少。
「欧阳公子,他是朝廷的重臣吗?」一直觉得欧阳子鑫年轻有为,又美秀异常,角枭却还不知他的真实身分。
「呵,他是当朝宰相欧阳鹤之子,不喜政治官场,偏好钱财买卖,但商人身分太低,宰相大人为此常常气得呕血。」
说到这儿,郢仁合上手中的本子,这是临行前欧阳偷偷递于他的,有关这场纵火案的疑点,他道:「子鑫是块做宰相的好料,又与朕相谈甚欢,所以朕赐封他官衔,让他得以经常入宫见驾。」
「天下少有像欧阳公子这样不计得失的生意人。」角枭由衷夸赞道:「族人都很感激他行侠仗义。」
「哦?听你的语气挺欣赏子鑫的。」郢仁颇感醋意地说:「可惜人家早就有主了。」
「呃?」角枭一愣,方知皇上在调笑他,顿红了脸道:「我哪里……」
「朕倒是欣赏你在朝堂时,对文武百官的那声狮吼。」郢仁突然起身,双手撑在角枭的座位两侧:「这才是天底下绝无仅有的呢。」
「那、那是因为……」这下,角枭更局促无措得结巴起来。
皇上低笑著落下唇来,以吻封缄……

第八章

华灯初上,为『城中之城』的靖国皇宫,抹上几许神秘的色彩,进入格局工整的后宫,沿著月色下显得迷离的琉璃瓦,朱红挺拔的宫墙,不出须臾,便能见到一金门玉户,奢如仙府的宫殿。
牌区上写著『沁芳殿』,是皇上赐给宠妃荣贵妃的居所,当初并未过份装饰,但是长期下来,皇上的赏赐,加上皇太后格外宠爱,宫里宫外的人,都把她当成皇后般供奉著。钱财宝贝如山般堆积,亲戚眷属平步青云,『沁芳殿』自然经常翻新添瓦,造就如今的华表。
可是这光鲜亮丽的景象,丝毫安慰不了荣贵妃焦虑和不安的心态,她知道只要皇上一日不封后,她就不是真正的靖国皇后!
「掌灯。」一身著绿色薄纱长裙,体态丰腴圆润的年轻女子,坐在一梳妆镜台前,一宫女上前替她卸去钗钻,打开头发,只听外头道:「瑞公公来了,求见娘娘。」
「快请进来!」荣贵妃稍理了理长裙,端坐道。
「奴才给娘娘请安了。」瑞德一进来,就跪礼道,荣贵妃没有客套,直接问道:「皇上回京了没有?」
「回娘娘的话,今早入的城门,圣旨上说此次是微服私访,回宫亦一律从简。」瑞德道:「所以只准许欧阳宰相、柳将军和上官大人在城门接驾。」
「哼,什么微服私访,一切从简,想必是带那黄毛丫头回来了吧。」荣贵妃冷冷笑道:「她要落在本宫手里,定撕烂那张献媚的脸!」
一旁掌灯的丫头听了,头越发低了下去。
「娘娘莫气,据奴才了解,皇上只带了角枭使者过来,说是龙岭那儿出了事,前来协助办案作证的。」瑞德说到这儿,压低声音:「奴才觉得,娘娘这几日还是别去打搅的好。」
「作证?呸!」荣贵妃啐道:「人都死光了,看他这作证的能作出什么名堂来?」
「娘娘!」瑞德见荣贵妃有些失态,便斜眼看了看掌灯的宫女,娘娘知道了他的意思,转口道:「说穿了,他不就是来拿赔偿银两的,等皇上发给他此事便了了。」
「这个嘛……」瑞德沉吟片刻,道:「皇上安排角枭使者入住离寝宫最近的『崇光殿』。」
「什么!」荣贵妃闻言,惊怒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可是未来皇后的住处,怎么可由一乡间莽夫……本宫要去见皇上!」
「娘娘。」瑞德慌忙阻止道:「几个月的耽搁,朝中政务就够皇上忙的了,你去,未必见得到,况且角枭使者是好是坏,与皇上的交情底细都尚未知晓,冒然去了,恐有不妥。」
「那依你说该怎么办?」荣贵妃想了想,打从十三岁进宫以来,花了整整七年功夫,才得到百般挑剔的皇太后的宠爱,在皇上面前树立了个温柔婉约的贵人形象。想到犯不著为一个粗人自毁前程,她便冷静了下来。
「依奴才拙见,娘娘平日里见著角枭使者,大可套套交情,笼络人心。」瑞德道:「先要摸清他的底细,收买他身边宫女太监的事,奴才会亲自去办,若他只是个奴才,再杀他也不迟。」
「呵呵,不枉费你跟了本宫这么多年,越发机灵了。」荣贵妃笑了笑:「日后本宫荣升皇后,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奴才愿为娘娘赴汤蹈火,不求荣华富贵……」瑞德嘴上不求回报,但如没有荣贵妃在皇太后跟前美言,他哪能爬到太监总管的位置。
「好了,本宫困了,你明早来支取些银两,方便办事。」荣贵妃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奴才告退。」
瑞德离开后,荣贵妃想想还是觉得心里气闷得慌,正巧掌灯的丫头,也苦著一张脸,便大怒地一挥玉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滚下去,别让本宫再看到你这丧气的贱人!」门外的侍卫听见了,立刻进来,不顾宫女的苦苦哀求,硬架了出去。

楼阁巍峨,层楼高起,面面合抱,青松拂檐,玉兰绕砌,虽然没有过多的漆金琉璃装点,但角枭仍为这磅礴气势所震撼。
皇上轻描淡写地说的:「你住在『崇光殿』,议事方便些。」
「这宫殿离皇上的御书房和寝宫都很近,且守卫森严,角使者,您尽管放心住著。」除了宫殿,皇上身边的太监小喜子,也一并赐给角枭使唤,只见他点头哈腰,好不卖力。
「我一人住这儿?」穿过几道九曲回廊,几座唯妙唯肖的花园,角枭忽然发现,这么多房间,除了打扫的宫女太监外,竟然一住客都没有。
「是啊。」小喜子并不认为有何不妥,荣贵妃的『沁芳殿』的房间更多。
「能不能换回『古春斋』住?」角枭觉得自己一个人,住那么大屋子,实在是浪费。
「万万不可,若皇上有急事要见您,就算只迟到半刻时,奴才们都是要掉脑袋的。」小喜子一本正经道。
角枭闻言,不禁陷入沉思——皇宫繁复严苛的规矩全是围绕著皇族,特别是皇上而设的,这里可不比草原那么无拘无束,要是因为自己而累及无辜……
「知道了,我住下便是。」角枭点了点头道。
「角使者,您在御书房累了一天,请往这边沐浴更衣。」小喜子笑吟吟地带著角枭,来到一水磨玉石为地,檀香木为殿柱,周围佳木龙葱,奇花烂漫的宽敞之地。
浅金色的绸绫帷幔,从檀香横梁上垂下,夜风一吹,徐徐间,又可看到一方正阔大的玉石水池,清水由两座玉雕龙嘴里,倾泻而下,舞起一片迷人的水花。
「不劳烦你,我自己来。」角枭看到小喜子,想帮自己宽衣解带,连忙阻止道,他可不是那衣来伸手、事事要人伺候的皇帝!
回想这一路上,皇上不准他离开他的视线不说,每晚还让角枭替他宽衣解带,当然结局往往是被皇上强压在床上共寝,还美期名曰「替朕暖床」!
护驾的边疆都督,虽然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但是那两道恨不得把角枭里里外外看个清楚的凌厉眼神,剌得他浑身好不舒服,但每次故意离开皇上远些,反而招来更亲密的举动!
「呼……」深叹一口气,对于这般霸道自负的皇上,角枭只能寄希望于早日了结纵火案,得以回去大草原。
哗啦,水池深及胸口,幸而池边都有玉石阶梯,所以角枭坐在延伸水中的阶梯上,荡漾的温水缓缓拍打著他结实的胸膛。
「使者大人,水温还适宜吗?」
突然,在角枭身前,出现了两个手端木盆的年轻宫女,她们笑脸可人地拿出浴巾,梳子,香油等东西,一副要伺候角枭沐浴的热心样。
「你、你们怎么进来的?」池水可谓清澈见底,浑身赤裸的角枭困窘极了,他几乎是摔著进了池中央,凭借著波光起伏的水面,遮住了身子。
「呵呵,大人莫惊,奴婢们是来服侍您沐浴更衣的,这可是宫里的规矩。」话虽如此,开口的宫女,方才看见角枭古铜色的光洁肌肤,毫无赘肉的紧实腰身,心里一阵怦动。
「这是梳洗用具,全是宫里头最好的。」另外一宫女也面容绯红地道:「像这刚进贡的西域香油,芬芳宜人,连荣贵妃都没有呢。」
「我不需要这些东西,你们都离开吧!」宫女们和衣步入水中,急恼得角枭大吼道。
「可是大人……」宫女们显然被大喊声吓了一跳,踌躇不前。
「大胆奴婢,敢不听大人的指示!」闻讯赶来的小喜子,摆出一副凶恶的模样。
「大人恕罪,奴婢们这就下去!」宫女们慌忙向角枭施礼道歉,并很快地离开浴池,最终消失在角枭眼前。
「角使者,您慢慢洗,奴才退下了。」小喜子又转变成一脸地笑容。
「嗯。」角枭看著他离开,并确定没人闯进来,这才放松了身子,重新坐在台阶上,旅途的奔波,加上今日宰相大人刨根问底的询问案件,他已筋疲力尽。

夜风送著不知名的花香,除了潺潺水声,周围一片寂静,沐浴在如此沁人心脾的环境之中,角枭背靠在池边,不知不觉地熟睡过去……
一座连著一座,陡峭如悬崖,泥泞如沼泽的山峰,黑压压地出现在角枭眼前,夜也如这山,墨黑墨黑的,静得吓人。
「这里是?」草原没有这样荒凉的山峰,角枭爬了很久,还像在原地踏步一般,毫无尽头,风起了,冷得像刀子一样,剌痛著角枭,后背如火烧般灼痛!
突然,耳边轰隆一声巨响,只觉天旋地转,脚下山峦幻化成一片飞扬的沙石,他面朝天空,高高地坠落下去,没人伸手拉他一把,绝望之中,唯见一轮圆月,猩红得狰狞……
「啊!」角枭猛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透明的真丝帷帐,接著是淡淡地麝香气息充斥鼻间,身体所触及的皆是绒绸毯子,放眼窗棂外,是半轮皓白可人的玄月。
「你醒了?」耳旁,有人轻声问道。
「床?」角枭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床上,等一下,他想到:「我好像是在浴池里洗澡来著……」
「是床没错,难不成你还想睡在浴池里直到溺毙?」郢仁支起身体,看著怀中的男人,语气中难掩愠怒:「真是的,稍一离开朕的视线,就出这样的乱子!」
「这与小喜子他们无关,水温很暖,我一不留神就睡著了。」角枭第一个想到是小喜子和宫女们被皇上一顿怒斥,而吓得面容失色的情形,他连忙解释道。
「哼,这种时候,你该替自己求情。」郢仁捏住角枭的下颌,使他望著自己:「竟敢再三做出这种让朕气得几乎心跳停止的举动,你以为朕会就此饶了你?」
「嗯?」角枭露出困惑不已地表情看著皇上。
「朕……」事实上,此话一出,郢仁亦产生强烈的迷惘。
没错,他是皇帝,他想要谁,还是舍弃谁,还不是一句话就能实现。
可不知道何时开始,他的目光总是无法克制地追逐这男人的身影,他的一举一动,蹙眉笑容,都会牵动自己全部的心思。
甚至连皇帝这个可呼风唤雨的高贵身份,都不再有绝对的优越和支配感,对角枭,他头一次觉得无法把握,只要一想起这一点,心情就会莫名地烦躁不堪。
而眼下人一脸懵懂不解的神情,无疑是加剧了这种烦躁的飙升!
「请放开。」角枭小声道。
和皇上相处久了,已经知道当捏著自己下颔的手劲加大,那就说明自己又不知何故的惹恼了皇帝,最好的解决方法,自然是离开这里,且越快越好。
「你瘦了。」和往日一样,郢仁不但没有放开他,反而肆无忌弹地瞄视起角枭的身子。
「呃?」跟随著皇帝暧昧游走的眼神往下看,角枭面红耳赤地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唯一遮掩下身的单薄丝绸,竟还描绘出男体曲线来!
但有总比没有好,他十指紧抓被单一角,用力往上一拽,却丝纹不动,再看去,原来皇上的长腿故意压在被单上。
「看样子,朕得要宰相放你些天,好修养身子,你放心,不会拖延查案的进度。」郢仁放开手,满眼是戏谵地笑意。
「我不觉得有多累!」一旦可以自由活动脖子,角枭立即别转头,作状要起身。
「呵,都在浴池里睡著了,还敢嘴硬。」郢仁的手绕过角枭撑起的腋下,来到前面,快速地擒住一边乳头,并大力捏了一记!
「呜!」出其不意地疼痛,让角枭抽息地重倒回软枕上,皇上乘势翻身压制其上。
「不!」皇上弯下腰,俊脸几乎碰触到角枭的脸孔,他一惊,低喝道。
「人不可以不休息。」柔磁地嗓音,轻吐在角枭笔挺的鼻梁上,以往角枭反抗时,总能激起郢仁的征服欲,可这次……角枭黑眸里隐忍的怯意,让他不由心生怜惜。
没有预料中的强吻,角枭深感意外,但也有对自己发出这种感叹而羞愧,他抿著唇,不发一言。
「要不要擦点这个?」郢仁变戏法似地,从枕头边拿出一个象牙雕的小瓶:「西域香油,据说可以缓解疲劳,延年益寿。」
「嗯?」这好像是刚才宫女们拿来的那瓶,不过,角枭迟疑的是皇上客客气气的态度,眼睛眨也不眨,十分惊讶。
真是非常罕见,皇上竟没用命令而是用询问的语气和他说话。
「枭,你再这样看著朕,朕会把持不住的。」郢仁相当眷恋地捧住角枭的脸孔道。
角枭想也没想的立刻转移视线,却又遭到皇上的非难。
「不准你不看著朕!」
「可这是您说的。」角枭回敬道。
一会儿不准看,一会儿又要看,果然还是那个专制的皇帝!
「别乱动!很快就会疏通经络,浑身舒畅的。」郢仁转移话题道,他漂亮的指尖挑开小瓶塞,倒出几许半透明的,介于百合相幽兰之间的芬香液体。
「……唔!」第一滴不偏不倚地落在被捏红的乳头上,那种说不出口的,仿佛沁入骨髓的清凉之气,让角枭不自觉地呻吟出声。
「还有这里。」在皇上略带笑意的低语声中,瓶口沿著胸肌一路滑向小腹,晶莹剔透的珠水,在宫灯下,映衬得角枭的古铜色肌肤格外得耀眼诱人!
随著香油渗透进肌肉,角枭明显感觉血脉急促地流动,洒下的明明是冰冷之液,却带给周身万蚁唾骨般的热力。
「啊!那里不要!」被单被掀开,角枭赤裸的下身,暴露在空气之中,他慌张地扭动腰身反抗道。
「放松一些,没事的。」郢仁语调从未这样温柔过地安慰道,他的手并未停下动作,当最后一滴珍贵的香油掉落在男人雄性私处上时,角枭满脸通红,喘息不已。
「很舒服吧?」郢仁白皙的手沿著角枭急剧起伏的胸膛,缓缓按摩,直到香油均匀涂抹在角枭的身上。
「唔……嗯……」
「浑身燥热难耐,怎么可能舒服?」角枭很想这样吼回去,可光是压抑过分凌乱的气息,就折腾掉他大半的力气,既然无法开口,只得抬起雾气迷蒙的眼睛,狠瞪了一眼皇上。
若有若无的低吟本就惹火,此刻又加上本人毫无察觉的幽怨眼神,简直是火上浇油!「枭。」郢仁的美眸因欲火越发深蓝,嗓音也略带嘶哑:「转过身去,背后还没有擦到。」
逃不掉……
角枭深切体会到这一点,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甚至在想:「放松些,就不会那么痛了。」但是就算这么嘲笑自己,支起身体,再趴倒在床上的简单动作,还是僵硬得可以。
压抑的表情,逞能的举动,并末逃过郢仁的眼睛,他搭在角枭赤裸腰间的手,缓缓地滑下去,可以感觉到手掌下的他不住地轻轻颤抖。
「啊!」在私处落入皇上的掌控之中时,角枭还足忍耐不住地低叫道,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
「你的这里……」郢仁有意无意地轻咬著角枭的耳垂道:「倒挺有精神的。」
说著,五指收拢,清晰地感觉著灼热,郢仁发出感叹似地喘息后,开始一上一下,富有节奏地套弄。
「不……唔……」分不清是悲鸣,还是情欲的哽咽,角枭的脸孔深埋进软枕里,大腿几度想要紧绷起来抗拒,可终究使不出一点力气。
郢仁见状,微微一笑,大拇指大力按下,从根部快速移到顶端,摩擦变得激烈且略带粗暴!
「……」来势汹汹的快感,一波强过一波的席卷著角枭的意志,他像溺水般,十指牢牢抓著枕头,才勉强没有发出更为羞耻的呻吟。
「怎么涂了香油,反而紧张起来了?」郢仁亲吻著男人因用力而隆起的手臂肌肉,明知故问著:「连背后都绷得好紧呢。」
「我才……没有……唔!」角枭断断续续地驳斥著,但没想到皇上突然增加了一只手,在双手不间断地夹击下,那仿佛从骨髓深处激起的快感,如狂风暴雨般热烈。
所有的感官,全都集中在那亟待爆发的灼热上,心悸与酥麻折腾得他脑中热烘烘的,全然不知所措!
「枭……叫朕的名字,郢仁。」就在欲望即将爆发的时刻,角枭听到皇上这么说道,同时,手掌停止动作,还箍紧难耐的根部。
「不……」角枭艰难地摇了摇头,喘息得厉害。
「叫朕郢仁。」郢仁道,指甲尖恶意地嵌入已经吐露著晶莹的顶端,虽然看不到角枭的脸孔,但从他赤红的耳廓,便能想象出枭此刻急欲高潮的妖娆表情。
「唔……放……」角枭语带哭腔地说道,欲火已逼得他做出平日里打死也不会的求饶,郢仁见了,心动万分,差点松开了手。
「叫朕的名字,朕就放手。」郢仁坏坏地咬著角枭的肩膀,手劲依然。
「呜……郢……」角枭就像在巨浪里苦苦挣扎的小船一样,根本无法思考皇上做出此举的含义,什么宫廷礼节也全都抛掷脑后,他轻如蚊吟地道:「郢……仁……」
才说出口,禁锢住角枭下体的手,又强力的律动起来,空气中烬是手掌摩擦香油发出的吟靡水泽声!
「枭……」
耳边响著皇上的低唤,和自己粗重的喘息,还有无法忽视的淫乱的爱抚声,角枭终于忍不住地攀上了欲望的高峰!
「呵,好多哦。」皇上调侃似地说道:「这香油果然让你很舒服呢。」
「呼……」角枭依然喘息不止,浑身好像与强敌大战了一场的疲累,但又像飞在云雾的一端,肌肉都舒缓下来,他没有听到皇上的调笑,但却敏感地察觉到皇上的御手,移向他的后臀。
「别蒙著自己。」郢仁把角枭的脸抬起来,意外地看到晕红渲染著角枭深色的脸颊,黑发被汗水沁湿,丰唇亦红润极了,这幅活色生香的画面,差点让他不顾一切的要了角枭!
「嗯?」眼帘低垂的角枭,看到皇上如此表情,不觉抓紧了身下的被单,准备承受冲击,然而……
「睡吧。」嗓音嘶哑的可以,郢仁拉过滑到角枭大腿处的丝绸毯,一直盖到男人的肩膀上,然后又紧抱著男人腰身,凝视著他。
角枭错鄂地看著皇上,像是有很大的疑问,却又说不出来。
「别让朕改变主意。」郢仁看著角枭的红唇微启,实在是太秀色可餐,他吻了上去,斯摩著。
角枭愣了一愣后,虽然还想考虑眼前的怪事,但皇上的恐吓,加上极度的困倦,占了上风,他闭上了眼睛。
眷恋不已地离开角枭的红唇,郢仁看著他安睡的表情,忽然想道:「这还是头一次,枭躺在朕的臂弯里,却没有蹙起眉头。」
听著角枭平缓的吐息,看著他依然绯红的脸颊,郢仁龙颜大悦的同时,身体起了最诚实的反应:「唉,方才都能忍得住,怎么现在……」
最后,他只得起身去沐浴,也只有这样,才能降一下「火气」了。

晚霞透过精雕细琢的殿门和窗棂,如片片赤红的落叶坠到铺著青玉石的地面上,小喜子端了一盆极品水仙,放在一座销金嵌玉的花架上,发出一声不大的响动,却惊醒了半睡半醒的角枭。
「嗯……」脖颈微酸,浑身酥软,角枭不禁伸了个懒腰。
「角大人,奴才吵醒您了,真是该死!」小喜子见了赶紧下跪道。
「没有的事,你起来吧。」角枭真不明白皇宫里的人怎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他看了看天色,猛地坐了起身:「已经这么晚了!」
「是皇上吩咐的,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大人歇息。」小喜子笑了笑,上前把角枭四处寻找的衣物端了出来:「还有把伺候您沐浴的侍女也免除了,皇上口喻,这里一切都由您做主。」
「她们没有受到处罚吧?」角枭小声地问,他没忘记昨晚皇上生气的表情。
「这……,回使者大人的话,昨晚皇上抱您出来时,确实说要惩罚她们,但今早又命人放了。」
小喜子觉得这男人挺奇怪的,一般人受到皇帝这样的宠爱,应该先感谢隆恩才对,怎么倒对几个下人如此关心?不过正因为这样,小喜子对眼前的角枭,很有几分好感。
「哎!是皇上抱、抱我过来的?」角枭的舌头像打了结,脸孔涨得通红。
小喜子见了,忍俊不禁,偷偷地想:「角大人还真后知后觉,入住『崇光殿』不就是对世人昭告,他的地位等同于『王妃』嘛。」
「皇上驾道!」外面,突然有太监高声通报。
「嗯?」角枭不想被皇上看到自己还在床上,他很快穿好外衣,宫殿深广的好处,恐怕就是能在通报有人进来后,还有好一会时间可以梳洗一下。
才著装完毕,皇帝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走了进来:「皇上万岁!」在一片呼声中,「崇光殿」的太监宫女跪了一地。
角枭刚想下跪接驾,皇上已冷傲地挥退众人,免了他的礼节,道:「有个不解风情的人,硬要见你。」
「皇上,角大人不是已经起来了吗?可见微臣并没搅扰了大人的好眠呀。」说话的人,从皇上身后走了出来,一脸无辜地说道。
「是您!欧阳公子!」角枭禁不住提高了嗓门。
也难怪他这般惊讶,因为他和皇上昨日才长途跋涉到了京城,怎么留在草原的欧阳公子,今日也到了京城?
「既然见到面了,就快直说吧,想必枭还没用过膳。」郢仁知道角枭会一直睡到午后,所以命御膳房准备好各种饮品佳肴,待他醒了,宫女们自会端过来。
「是、是。」欧阳微笑著作揖道,皇上越是语气冷漠,他心里就越窃笑不已。
皇上在意的,恐怕是之前在御书房,自己故作神秘,不肯说紧急回京的缘由,还坚持要见到角枭才行,仿佛他们之间有多亲密似的。
「欧阳公子,你这么快就回京,是否抓到了主谋?」角枭自然看不懂皇上的脸色,他走上前,关切地问。
「只能算接近罢。」言归正传,欧阳子鑫从袖口内掏出一钱袋,抽开绳子,倒出一锭金子。
郢仁见了,眼神一暗,嘴唇轻抿,表情很是严肃。
「这是……」角枭接过金锭,沉甸甸的,做工细致,非是一般钱铺能造出来的。
「这是官银。」郢仁道:「后面应当写著『靖国御制』。」
「真的。」角枭翻过来看,果然清清楚楚地刻著这四个字,但是官银和龙岭草原有何干系?
「诚如皇上所说,这是官银,而且出自名家之手,是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珍品。」
欧阳正色道:「当初皇上命微臣仔细搜查匪徒的窝时,微臣发现有人去过那儿,搜罗、毁坏了所有的东西,这锭官银是藏在房梁上的一破瓦罐内,才没被发现带走。」
「为何草原盗贼会有皇宫官银?」这个疑问,憋在三个人的脑子里,同时,一个不好的预测,浮上心头。
「莫非收买恶霸,诬蔑维族,纵火奕族村寨的人会是……宫廷贵族!」角枭这么想,可是他想不通奕族怎么会与贵族结下恩怨?
「微臣是追著线索,回到皇城的。」欧阳道:「草原建设的事情,有地方官督促著,应该很快便可以重建妥当。」
「皇上。」小喜子在殿门外道:「御膳房传膳来了。」
「送上来。」郢仁道,他转身拿过角枭手中的官银,语气不觉缓和下来:「从昨晚你没吃过东西,这件事既然可能出自皇宫,朕自会处理。」
「可是我……」好不容易有了头绪,角枭无法放弃跟进,何况他就是为了处理这案子,才来皇宫的。
「没有可是,除非你吃完所有的菜。」郢仁手指一挑,宫女手中的一盘又一盘,仿佛永无止境地递进来的菜肴。
「呵呵。」看到皇上霸道地表达情意,和角枭虽逆来顺受,却又忍不住板脸瞪人的表情,欧阳终忍不住笑了。
「欧阳公子,您还没有吃过饭吧,不如一起吃?」角枭坚毅的嘴角,往上一扬,他很感激欧阳为奕族做的事,也想借此探讨案情。
「好……」欧阳在皇上杀人的目光中,应承下来。他知道,只要是角枭说的,皇上多半不会反对。
「皇上,柳将军在御书房等候议事,特让奴才通报一声。」小喜子施礼道。
「朕知道了。」郢仁总有处理不完的国家政务,接见不完的朝廷官员,身为皇帝拥有极度权利,同时也会被权利所捆绑。
「微臣恭送陛下!」欧阳识时务地施礼道,角枭自然也跟著这么做。
「不要待太久。」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郢仁离开了崇光殿。

第九章

「欧阳大人,请用茶。」用过膳后,小喜子给两位大人递上刚砌好的毛尖绿茶。
「多谢,你们也累了,下去休息吧。」角枭双手接过紫砂茶杯,笑了笑道。
虽则他住进崇光殿不过短短两日,却发现小喜子和宫女们,忙前忙后,几乎不得空闲。
「是,奴才退下了。」小喜子深深作揖,退了出去。
欧阳子鑫看著角枭,不禁想道:「和其它自以为宽柔待下的贵族们相比,角枭发自内心的一声多谢,比赏他们十两银子还可贵,难怪像小喜子这么刁钻的奴才,也会如此尽心尽力。」
「族长他们还好吗?」刚才为了不打扰欧阳公子用餐,所以角枭现在才问道。
「一切安好。」欧阳呷了口茶,笑道:「对了,赛姑娘特让在下关照角大人,定要保重身体,您得以陪伴皇上,乃是奕族人百世修来的福份,所以切勿挂念家里。」
「欧阳公子,不必叫我大人。」角枭略显拘谨的笑道:「而且杰娅也过分关心我了,等案件了结,我自然要回去的。」
「你果然是不清楚目前的状况。」欧阳笑著说道:「皇上是不会让你回去草原的,让你住进这『崇光殿』就是力证。」
「这宫殿怎么了?」除了地方大点,侍卫多些,角枭还未觉察出和其它宫殿不同的地方。
「崇光代表崇高、光耀于天下。」欧阳看著角枭道:「是未来皇后的行宫,目前皇上虽有后宫佳丽上千,但无一人能得这般荣耀。」
「未、未来皇后?」角枭闻言,犹如轰雷掣电,怔了老半天,才结巴道:「我可是个……这怎么可能?」
「当然无不可能,靖国六百年的历史上,就有两代是男性皇后,不同的是,男性封的是王,所谓的二皇共理天下,就是这个道理了。」
「不、不不!」角枭听了,惊惧不止,又是慌、又是急、又是燥,连连否决道:「行不通的,皇上对我,只是贪图一时新鲜,而我侍奉皇上,也是迫不得已,怕万一皇上生气,迁怒于奕族……」
「呵呵,当今圣上虽威慑逼人,但绝不会是滥用职权,大开杀戮的暴君。」欧阳很肯定地说道:「或许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这……」角枭本想反驳,但听了这话,不由得细思,从见到皇上的那—刻起直到今日,皇上果真从未说过「倘若你不从,朕会降罪奕族」之类的恐吓,反而,一直给予奕族很大的恩赐与帮助。
「至于皇上对于你的感情,可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欧阳见角枭无法否认,便趁热打铁道:「皇上自幼生存在『不是你死,便是我亡』的残酷宫廷斗争中,所以在表情达意上,很容易变成不容违抗的独占欲,让人误会其真正的用意。」
「你死我亡?」角枭没有想过皇上的过去,听到欧阳的描述,还真吓了一跳。
「是的,用这样的方式淘汰掉软弱的太子,好像已成为皇族默认的规矩,像皇上出生于西域,十三岁被宰相大人接回皇宫,在宫中毫无靠山、地位可言。」
欧阳面色微沈地说道:「所以在回京途中,就遭到刺客袭击,想要刺杀皇上的人,就是他同父异母的皇兄。」角枭难以想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头一次回家,没有亲情也就罢了,却还要遭受亲哥哥的暗杀!心中顿时涌起莫名的苦涩。
「和皇上深交八年,还是头一次看到,他露出这么温柔且眷恋的眼神看著一个人。」欧阳感性地说:「就算是出于私心,在下也希望你能留在皇上身边。」
话虽然如此说,实际上欧阳却在暗暗打量著角枭,心想他倘若真是当年那个「影守」,这段回忆说不定能刺激他,让他想起些什么。
「我……」角枭没想到欧阳公子会说出这样的请求,一时不知作何回答才好。
「角大人、欧阳大人,沁芳殿的荣贵妃求见。」一太监在殿门外尖声叫道。
「荣贵妃?」角枭不解地看向欧阳公子,只见他笑了笑,说道:「果然来了呢,我们就会她一会吧。」
「本宫早就听闻崇光殿气派非凡,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瑞公公,你瞧著是不是啊?」末见面,先闻声,角枭和欧阳两人站在殿门口,一行人正由前面的回廊走来。
「老奴倒觉得比起娘娘的沁芳殿,可少了些富贵气。」瑞德卑躬屈膝地奉承道。
「哟,要两位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本宫怎么担当得起。」看到角枭他们后,荣贵妃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她身后提香炉,拿羽扇,捧汗巾的宫女,竟比崇光殿的殿前侍卫还多。
「为臣岂敢不迎接娘娘?」欧阳笑著,施了一个国礼。
角枭看著这位面若桃花,周身珠光的华贵女子,不明白素未谋面的她突然来到访的原因,但本著草原的好客之道,他抬手邀请道:「娘娘,请进去坐坐。」
「皇上不在里面吗?」荣贵妃明知道皇帝在御书房处理政务,还故意地问。
她目光高傲地扫向眼角枭,暗想著:「看这男人,模样身材倒也英俊挺拔,但和本宫相比,就差得远了,这样想来,皇上多半不是认真的。」
「回娘娘的话,皇上在靖德殿会见塞外归来的柳将军。」欧阳答道。
「既然这样,本宫也不进去坐了,这次来,只是挂记皇上没日没夜的操劳政务,难免身心俱疲,所以本宫训练了几个杂耍的小官,来请皇上过去赏戏。」
荣贵妃眉飞色舞地说完后,又哀叹一声:「可惜皇上不在这儿,本宫还是移步去靖德殿罢。」
「娘娘不必过去了。」小喜子突然出现在荣贵妃身后,只见他施礼后,说道:「传皇上的旨意,角大人和欧阳大人前去靖德殿听赏。」
「听的是什么赏赐?」欧阳问道,他当然看到荣贵妃顷刻变绿的脸色。
「是柳将军从塞外带回的千里马两匹,裘皮大衣,稀奇古玩等,这类目繁多,奴才都记不下了。」小喜子笑道:「皇上一向不太计较进贡的玩意儿,但这回可是精挑细选后,才赐给大人们的。」
「哼,都是爷们用的东西,本宫就不阻著你们『领赏』了。」荣贵妃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但凡她领的赏赐,多半是从太后那里来的,就算是皇上给的,也不见皇上正眼挑选过。
「那么臣等恭敬不如从命了。」欧阳拉著角枭鞠躬道。
荣贵妃气极了,失去了方才的翩翩风度,一拉肩上绿色围帔,转身就走,宫女们小跑著才跟得上她。
「欧阳公子?她没事吧?」虽然角枭不喜欢荣贵妃高人一等的模样,但也没理由让她这么生气地回去。
「希望这招『激将法』,能让她的狐狸尾巴早些浮出水面。」欧阳意味深长地笑道。
「什么?您的意思是……」她和那锭官银有关?角枭再细细回想了一遍,可就是找不出奕族和她结怨的原因。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角枭,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的。」欧阳信誓旦旦地说。
就在荣贵妃踏出崇光殿后,她还忍不住踱了两脚,瑞德见了,慌忙上前劝道:「娘娘莫气,这儿毕竟是殿门口,被人看到了不好。」
「怎么,你这个狗命的奴才,也敢教训本宫?」杏目一瞪,荣贵妃呵斥道。
「老奴万万不敢,只是有件事要告诉娘娘。」瑞德先看了看四周,才小心地伏在荣贵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真有此事?」荣贵妃即惊又喜地追问。
「千真万确!奴才可是花费了好多银子,派出好多探人,才查到那位真主儿,且与探人约好日子,一起去捕『他』,到时候再慢慢拷问……哼哼。」瑞德冷笑了几声。
「真是天助本宫,谁能想到天底下竟有这等事。」荣贵妃瞄了眼牌匾,嘲笑道:「到时候本宫倒要看看,他角大人住的是气派的崇光殿,还是漆黑的天牢!」
然而,他们并未注意到,由欧阳叮嘱的小喜子,正悄悄躲于一柱子后面偷听,除了瑞德的那番耳语没听到外,其余的可听得真切。
「糟!荣贵妃一向心狠手辣,她要算计角大人,可不会办不到的!」见大事不好,小喜子赶忙回去通报了欧阳大人。

转眼之间,角枭已在崇光殿住了半月有余,却不见欧阳公子再进宫议事,纵火案如鱼鲠喉中,让他寝食难安。
「角大人,您要去哪里?」外头正下著倾盆大雨,小喜子看到角枭打起油布伞,准备出门。
「我去趟宰相府,宰相大人曾说过,若我有急事,可去南城门的府邸找他。」角枭答道:「你不必陪著我,我知道怎么走。」
「这……奴才觉得您这阵子还足不出宫的好,以免落别人口实。」小喜子站在角枭跟前,表情扭捏地说。
「嗯?」角枭虽然不清楚繁杂严苛的宫规,但像出宫拜访朝廷重臣之类,应当不算逾规吧。
「恕奴才斗胆,皇上说过只要角大人不出皇城,您去哪里奴才们都不得阻拦,但实在是……」小喜子噗地跪倒在地,脸都憋红了。
「你快起来说话。」角枭见了,拉小喜子起身,他也不出去了,索性听听是怎么回事。
「自荣贵妃来过崇光殿后,也不知去皇太后那儿说了什么,太后大为震怒,和几位朝廷老臣一起,天天向皇上施加压力,因为有二皇共理天下的先列在,所以那些祖宗章法,倒也难不了皇上,只是……」
小喜子看了看角枭沈郁的脸色,道:「只是那些老臣将手上有些棘手政务,都抛给了皇上,这半月来,皇上没日没夜的操劳,勉强理顺了一切,太后也无可奈何,所以现在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请角大人三思。」
长吁出一口气,角枭抬起头,看著殿外,雨越发大了,檐上好似走马一般轰鸣,风吹著湿透的树枝儿,带著落叶,横扫廊外的栏杆。
他不知道,或者说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在宫廷中任意地进出行走,给皇上带来了多大的舆论压力?
「为什么……」角枭未把欧阳公子说的立后的事情放在心上,可现在……垂下眼帘,角枭心中难以名状的困惑相苦恼,也如这狂暴的雨水,连绵不绝。
「角大人,欧阳大人有急事求见!」忽然,一太监在殿门前通报。
「欧阳公子?」殿前台阶下,只见欧阳子鑫黑发凌乱,浑身湿透,更骇人的是一袭珍珠白袍上,有一道晕开的血迹。
「发生了什么事?」角枭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向欧阳。
「别担心,这不是我的血。」欧阳才笑了笑,就吃痛地捂住胸口:「那蒙面人的功夫好厉害,要不是他无时间杀我,我就回不来了。」
「小喜子,快准备热茶和干净衣服。」角枭很小心地扶著欧阳进入殿内,让他躺在一卧榻上:「我去叫御医来。」
「不用去,我休息一下就没事。」欧阳拉住角枭,神情认真且复杂:「你听我说,我见到他了,影守的首领。」
「影守的首领?」角枭听到这理应陌生的名字时,脑海中却出现一连串鬼魅般的黑影,就像那日遇到恶霸,那股血腥味让他觉得心悸,他不由坐在欧阳身旁,喃喃地问:「是他打伤你的?」
「不是,其实上个月起就有太监乔装布商杂吏,频繁出入皇宫,皇上命我留意这件事,没想那人会是太监总管瑞德。」
欧阳停顿了片刻,继续道:「我原来就怀疑他与龙岭纵火案有关,未免打草惊蛇,就暗地跟踪他。」
「瑞公公?」角枭对那个又矮又胖,始终卑微屈腰的老太监,印象挺深刻,那日站在荣贵妃身旁的就是他吧。
「他和三个江湖探子在一酒肆碰面后,就驱马直出南城门,来到一茅草丛生的墓冢地。」说的这儿,欧阳微吸一口气:「真是藏身的绝佳之地,谁会想到堆堆坟墓间,竟有暗道通往江湖称之为『厉鬼』的影守大本营!」
「厉鬼?影守大本营?」这些恐怖的名词,让角枭愈发觉得不适,但他仍按耐住郁闷的心情问:「他们是做什么的?」
「他们是保镖,更是杀手。做贵族富贾的保镖,他们以舍身弃命闻名;而成为杀手时……只要出得起高价,就算是杀死亲爹亲娘,他们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这么冷血?」角枭吃惊极了,他的鼻间似乎又闻到那股腥涩的血味,眼前看到那些从恶汉身上不断涌出来的剌目液体。
「那被手下唤作首领的老翁,江湖称为『血无影』,他两鬓斑白,却是鹤发童颜,我看见他一身黑衣劲装,神情傲然地坐在一玛瑙石座上。」
欧阳回忆著:「瑞公公搬出一箱黄金,买他所知道的事。」
「所知道的事?」角枭疑惑地问。
欧阳眉宇纠结,面色微白,迟疑了好一阵才开口道,「角枭,记得我跟你提起过,当年还是皇子的皇上在西域沙漠里差点被人暗杀。」
「我记得。」角枭点头道,他暗想:「难道这和影守有关?」
「我的父亲欧阳鹤,当年为保王子顺利回京,从影守那儿请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少年,这少年可以说是皇上的初恋。」
「咦!」角枭惊异地瞪大眼。
「皇上本无心争夺靖国帝王之位,可是这拼死救他的少年给他太深刻的印象,致使他改变主意,不惜铲除一切,也要当成皇帝。」
「可是……」欧阳低下头,语带苦涩地说:「那个少年不是来保护王子的,他是领了大皇子的重金,来取王子人头的,那日相救,不过是为了影守的规定——猎物必须死在自己的手里!我父亲根本不知道,那位少年才是真正的刺客!」
「啊——」角枭猛站起身,在这双重暗杀之下,他看到了皇族斗争的阴险狠毒,人心的狡诈,他打从心底同情皇上,而越是想著影守、杀人、鲜血等等字眼,在他的体内的景象就犹如万江翻滚,心乱如麻得前额都冒出豆大的汗珠!
「角枭!」
欧阳忽然一把抓住角枭的手臂,语调急促,又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怎么办?你是皇上唯一心爱的人,我从未见过皇上对谁用情如此之深,难道是皇上在冥冥之中感觉到你是救他的少年……」
「你在说什么?」角枭反抓住欧阳子鑫颤抖的臂膀道:「我是救他的少年?」
「角枭,当年赛族长在沙漠救下的刀伤少年,那影守刺客——就是你啊!」欧阳悲恸地说道:「血无影知道你任务失败,被奕族收养的事,但不知为何他毫不干涉,后来瑞公公和他离开了,我想跟上去,没想突然从身后窜出一个蒙面人来!」
接下来的话,角枭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他整个人怔怔的,耳旁轰鸣不止:「我曾是冷血刺客,而且还要对皇上下手!」
「糟糕!」欧阳想到什么似地惊叫一声,他大力摇了摇角枭的手臂,像要晃醒他一般,说道:「瑞公公是荣贵妃的心腹,他带走血无影,一定是来指证你的弑君之罪,你最好立刻出宫藏起来,皇上那里我自会交待。」
「弑君。」这诛连九族的重大罪名,总算让角枭清醒了些,但是除了小时候经常做的关于黑影的噩梦,他依然不记得遇到赛普族长之前的事。
「弑君之罪可是连皇上也保不了你的,我们必须从长计议,再来翻案。」欧阳已开始盘算翻案的可行性。
「不。」角枭沉吟道:「我不会离开这里,事情还没有彻底弄清,如果我就这样走了,会被人说是畏罪潜逃,到时候,又有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我受到牵连,而且弑君罪名非同小可,就算我逃得了皇宫,也逃不出靖国。」
欧阳想要说些反驳的话来,可是显然角枭说的更有道理,只是皇上那边……
「角大人,热茶,还有干净衣物。」小喜子进来了,应该是听到欧阳的话,神情很是沮丧。
「欧阳公子,你好好休息,谢谢你为奕族做了这么多,接下来的事就请交给我吧。」角枭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发生多糟的状况,都不能连累到欧阳公子和奕族族人。

入夜,暴雨终于停歇下来,但满天乌云遮蔽著昏暗的月亮,害得巍峨宫殿黑魃魃,深广的园林亦阴沉沉的。
角枭靠在靖德殿敞开的窗边,手中拿著宰相大人要他帮忙整理的文书,若有所思地看著外面,就连郢仁靠近了都浑然不觉。
「累了吗?」郢仁在角枭耳边低语著,手臂出其不意地揽上角枭的腰。
「唔……不累。」角枭先是一惊,然后又思绪万千地看著皇上碧蓝的眸子,心想:「我见过吗?这双迷离深邃的眼眸,倘若见过的话,一定忘不了吧?」
「枭。」怀揣心事的角枭,看上去别有一番风情,郢仁定定地凝视著他,最后还是忍不住地吻了下去。
「嗯?」角枭一愣,但没有低头避开郢仁温柔的亲吻。
「你在这里站太久了,都有雨水的味道了。」角枭的顺从,无疑给郢仁极大的鼓舞,他更抱紧了角枭,低头吻他额前的黑发道:「现已经是深秋,你会著凉的。」
「草原上的秋天更冷。」角枭重又看著外面,或许该说,沙漠的黑夜才是最冷的。
「今日的你怪怪的,发生了什么事吗?」尽管角枭只是轻轻皱了下眉,也没逃过郢仁的眼睛。
「没有,我可能真是累了。」角枭感觉到皇上把脸埋在自己颈窝里,表达著深深的依恋,他搭在窗台上的手,不由微颤著伸向紧抱自己腰间的御臂,但才碰到明黄衣袖,便受惊似地缩了回去。
「皇上,欧阳宰相求见。」一太监在殿外通报道。
「进来吧。」郢仁不舍地放开角枭,欧阳宰相进来了,手中拿著几卷历史文书,道:「皇上,您要的东西,老臣都带来了。」
「很好,放在桌上。」这些文书详细记载著靖国两次『二皇共临天下』的史实,郢仁需要借鉴一下。
「呼……」离开皇上的拥抱后,角枭舒了口气,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黑影飞快地在两根殿柱间一闪而过。
角枭第一个反应是幻觉,没人可以这么快速的移动,可是躲在柱子后面黑影,亮出一块火鸟印记的铜牌,并很快收了回去。
尽管只是惊鸿一瞥,角枭相当确定,那和自己从小带在身上的铜牌如出一辙,再细看时,周围黑压压的什么动静都没有。
角枭随后又看向皇上,他和宰相大人在龙案前翻阅著什么,所以并末察觉到异样。
「你要提防荣贵妃的奸计!」
欧阳公子的这句警告,在角枭脑中敲响著,但想探究过去身世的念头,使他毅然拽紧了拳头,然后小心地从偏门出去,没给任何人知道。
追踪黑影的方向,角枭很快看见九曲回廊上,那快速前行的身影,他追上去,影子时快时慢,时而飞檐走壁,身手很是灵巧!
角枭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跟上,不知不觉中已离开靖德殿很远,忽然,眼前闪过一片诺大的竹园,影子跃进沙沙作响的竹叶下。
尽管如此,角枭凭借著微弱月光,看见了他的苍苍白发,和比这黑夜更暗上百倍的冰冷眼睛。
「他是血无影吗?」角枭瞧这老翁不太健康的气色,暗想:「刚才一路跟著他来的时候,和恶梦中重迭的黑影是惊人的相似!但为何见到他的颜面,却反而没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
「快!抓住刺客!」
就在角枭疑惑不解时,从竹林里窜出数十名持刀侍卫,同时亮起的宫灯,照亮了全部的人,角枭不由倒吸一口气,原来那老翁身上已经被拷打得遍体鳞伤,脸上才会毫无血色!
「哼哼,角枭,你这个逆贼,竟敢蒙混宫中,勾结杀手,企图危害皇上。」老翁身后,踱步而出的荣贵妃一脸的鄙夷和得意神色:「幸好本宫发现得早,来人!拿下他!」
「你!我并没有勾结杀手!也无危害皇上之意!」角枭怒目圆瞪地驳斥。
他看穿了荣贵妃利用金钱骗来血无影,再关押拷打,逼迫他引诱自己投入「和杀手秘会」的陷阱中。
「娘娘,有没有这等事,不施加严刑可是问不出来的。」瑞德阴冷地笑道,会意的侍卫们立刻五花大绑了角枭。

磅!
一掌击下,长腰形的茶几,被劈裂成两半,茶具器皿碎了一地,但这丝毫不减击掌人的怒气。
「皇上!」欧阳上前一步,却又被暴怒的龙颜所震慑,不由停下脚步,小喜子和宫女们吓得统统下跪,声音发抖地道:「请皇上息怒。」
「退下!」郢仁喝道。
小喜子立刻带著所有侍女,退至殿外,欧阳没离开,他一面后悔没能更早告诉皇上这一切,以至于让荣贵妃奸计得逞,一面思考营救策略。
「以角枭的个性,是誓死都不会妥协的。」郢仁额头抵在握紧的拳头上,他不安地想道:「那些狱卒定会毫不留情地施加刑罚。」
「皇上,这是臣的错,自以为可以利用荣贵妃激起角枭对过往的记忆,没想聪明反被聪明误,现在害得角枭深陷狱中,臣罪该万死!」
这句话可是出自欧阳的肺腑,虽说他一直介意角枭是不是影守,该不该由他来陪伴圣上等等疑问,但是他更不想看到如今角枭因此倍受磨难,皇上情绪失控。
「枭……」郢仁完全没有看,甚至都没有听见欧阳的请罪,他只想著昨晚在窗前的那个拥抱。
角枭那双深邃的黑眸透露著不祥的念头,郢仁不由又恨又怜地暗骂:「枭,你以为牺牲自己的性命,就可以换回其它相关的人的活命?那可是大错特错,朕是不会容许你这么做的!」
皇上非但没有降罪,就连冲他怒斥一番都没有,欧阳眼睁睁地看著皇上陷入无法保护好爱人,而无比地痛苦、自责之中,心里自足更加焦急了。
「皇上?您要去哪里?」欧阳看见皇上突然起身,并大步迈向门槛,立即追了上去。
「当然是去天牢。」郢仁的眼神冰冷极了:「她有她的血无影,朕也有朕的纵火案!」
「此计虽可行,但您治得了荣贵妃,可还是救不了有弑君未遂之罪的角枭,这件事已经提交邢部,连皇太后都知晓了,若是处理不当,不但救不了角枭,恐会引起朝野动荡,又是一番腥风血雨哪!」
「弑君未遂?哼。」郢仁不屑地说道:「别说角枭是否是影守的身份未明,就算是,朕还得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什么大皇子的刺客,口说无凭!」
「这……」皇上的一席话,犹如当头一棒,喝醒了欧阳,他想道:「没错,无论对方怎么指证,当年影守救下皇上可是众人目睹的事实!」
「等等,为了保险起见,朕必须先去趟母后那里,你也过来,朕需要你的帮助。」郢仁思索了片刻,便大步走了出去。
「微臣遵旨!」虽然知道皇太后一定是反对放了角枭的,但是既然皇上要去请太后,自然是有他的打算,欧阳也就跟著去了。

滴答……滴……答……
耳边是点点滴下的水珠声,角枭紧闭著眼睛,分不清是这石窟大牢的渗水声,还是……
「他招供了吗?」女人的声音,带著阴冷地低笑。
「回娘娘的话,从昨夜起,狱卒的皮鞭已抽了好几百回。」瑞德小心地答道:「可他这张嘴怎么也撬不开。」
「一个字都不说?哼,本宫看你还能熬多久。」荣贵妃走近那被四条粗重的铁链,束缚了手脚,高吊在墙上的男人。
青色长衫在鞭挞之下,已破碎不堪,手臂、胸前、腿部都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那还未来的及凝固的伤口,因不停的刑罚,鲜血不断地流下,在男人脚边留下两滩触目惊心地血水。
「泼醒他,本宫自有办法。」荣贵妃以为角枭昏迷不醒,瑞穗从地上拎起一桶深井打上来的冻水,哗地从头冲下。
「嗯……」剧烈的刺激让角枭发著高烧的身子,顿时沦陷在冰窟之中,一股难以言喻的难受和剧痛折腾著他,咬了咬牙关,他才勉强睁开充血的眼睛,没有真晕了过去。
「既然你醒了,就给本宫仔细听著。」荣贵妃一脸鄙夷地说道:「那血无影已被定了死罪,你也逃脱不了。」
角枭的视限模糊不清,但依然毫不避讳地注视著荣贵妃,没有开口求饶的意思。
「大胆!娘娘好心提醒你,你还敢瞪视娘娘!」瑞德扬起手中的皮鞭,冲角枭的脸孔狠甩上去!
「呜!」眼角和嘴角都火辣辣的,一缕猩红从前额缓缓流下,眼里除了红色,再也看不见其它。
「你可以和本宫过不去,但是你这样执拗地不肯认罪,难道就不怕草原上再烧起什么莫明大火来?」荣贵妃冷眼说道。
听到女人这么说,角枭使出全身力气抬起头来,艰难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火。」
「本宫还以为你哑巴了呢。」见角枭开口,荣贵妃得意忘形,脱口而出道:「皇上说是微服私访,但后宫内谁都知道是冲著那草原丫头去的。」
她更走近角枭,面对面地说道:「别人干著急也就罢了,本宫可是出身名门,是未来皇后的最佳人选,岂能坐视不理?不放点火,给你们点颜色瞧瞧,还真不知道本宫的厉害!」
「你……不配做皇后!」角枭怒不可遏地挣扎、叱责道,锁链发出清脆的响动,吓到了荣贵妃,瑞德又狠狠出上了一鞭!
「本宫不配,难道你配不成?」荣贵妃啐道:「打从十四岁入宫,要先伺候皇太后,你可知道那自命清高的西域老婆子,有多难相处,陪著笑,卑躬屈膝到十九岁,才得到皇上的临幸。」
「原以为可以守得云开见月明,可是皇上总有忙不完的政务,见不完的官员使节,本宫今年都二十有三了,皇上在沁芳殿住过的日子,加起来还不到三十日!」
「而你!」荣贵妃想著想著不由眼眶红润起来,她指著角枭骂道:「皇上为了你这乡间莽夫,不惜千里迢迢追去草原,你来皇宫半个多月,皇上就在崇光殿住了半个多月!本宫有哪点比不上你!」
「你……自作自受。」角枭无法认同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肆意践踏他人生命的人,单纯的奕族百姓,怎么也无法理解自己所遭受的火灾,只是因为妃子的嫉妒!
「好、好啊!」荣贵妃气得说话都在喘息:「老太后无能,阻止不了皇上,制不了你,本宫如今就送你上西天!」
她唰地抓起一旁刑具架上的一把利剑,对准角枭的心脏,使劲全身力气地刺了过去。
铛!
不知哪里飞来的匕首,划过荣贵妃的手背,她尖叫一声,松脱的剑,不偏不倚地飞插进站在角枭身侧的瑞公公的胸口!
「呜!娘娘,救命哪!」瑞德面色铁青地捂住剑身,看著荣贵妃,在看清娘娘身后的来人后,浑身哆嗦地摔倒在地!
「皇、皇……」回转身,荣贵妃惊慌地看著走进牢狱来的皇上、皇太后、欧阳子鑫和一班官员侍卫,个个表情煞是严肃。
「皇上!奴家刚才……对了,角枭对奴家出言侮辱,忍受不过,这才拔剑……」荣贵妃跪倒在地,一副悲凄可怜地哭诉道。
「够了!」跺著白玉拐杖的皇太后,已经气得连连摇头!「皇上对哀家说,你在后宫虐待下人,广敛钱财,所以才无意立你为后,可是哀家偏不信,还和皇上打起冷战来!」
「可是你这贱人!要不是皇上劝哀家亲眼来看看,还真无法相信你平日里那么温柔婉约,孝顺得体,全都是装出来的!这暗地里你可是一口一声,叫哀家西域老婆子。」
「而且还心狠手辣,为了你的私欲,竟然放火烧了奕族的家园!你、你!」怒气堵在胸口,皇太后的脸都涨红了。
「太后息怒!」欧阳立刻拍抚著皇太后,一边道:「这里自有皇上处置,太后您不如先回宫休息。」
「太后恕罪!奴家也是受瑞公公唆使,一时胡涂才做错了事,可是奴家对待下人,向来关怀备至……」荣贵妃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给了瑞德。
瑞德满是鲜血的手,发抖地指向荣贵妃,嘴巴支吾了半天,却只吐了口鲜血出来。
「娘娘,您还记得我吗?」突然,一个丫头出现在太后身后,荣贵妃仔细端详片刻:「是你!」
「没错,婢女就是给娘娘掌灯的丫头,那日您心情不爽快,就命人拖我下去斩了,幸得欧阳公子搭救……娘娘,你和瑞公公夜夜密谋纵火案,向一些官员收受的财物,奴婢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这、这……皇上饶命!」荣贵妃所有的气焰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爬向皇上。其它官员见了,纷纷甩袖表示嫌恶。
从进到大牢来,皇上就一言不发站在角枭面前,一狱卒上前想要解开捆绑角枭四肢的铁锁,却被他挥退,然后,在众官惊讶地目光下,蹲下身,动作轻柔地解开脚扣。
角枭身上每一处的肌肤,都留著骇人的鞭挞痕迹,郢仁雪白的手,轻抚过堆积著暗红色血块的长腿,往上来到同样伤痕累累的胸膛,他的手禁不住微微颤抖著,解开紧扣男人手腕的铁环。
「唔……」手臂被放了下来,在感觉轻松不少的同时,也扯动了全身的伤口,先前挨打的时候都不防一声,此刻却忍不住地低呜。
「皇上……奴家……」看到高贵的皇帝,愿为角枭跪低身子,深深刺伤了荣贵妃。这时候,她才惊觉长久以来对皇后名分的追求,却让她忽略自己深爱著皇帝的心。
「枭!」当所有的束缚都被解开,角枭几乎从石壁上摔了下来,郢仁接住了他,紧紧将他抱在怀中。
看著被打得体无完肤的角枭,此刻就算把荣贵妃碎尸万断也难解他心头之痛,但是,他还是咬著牙关道:「将拖瑞德下去救活,荣贵妃押进重囚牢狱,这两人是纵火案的要犯,应在大庭广众之下审理,听候发落。」
「皇上!」听到皇上冷漠地处置,听到自己将被拉出去游街示众,荣贵妃顿时瘫软在地上。
她一想到要让那些平民下人冲著自己指指点点地场面,便再也忍受不住,她看了眼皇帝,瞪了眼皇帝怀中的角枭,突然捡起手边的匕首,朝自己的喉咙,猛刺下去。
「啊!」欧阳来不及阻止,郢仁微转过身,不让角枭看见如此不堪的一幕。
「唉——」皇太后见荣贵妃自尽,不忍目睹地命人立刻把她抬下,嘱咐让她的家里人来领尸安葬。
「皇上。」皇太后看著紧抱著角枭的郢仁,想说些什么,但是郢仁方才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很有道理——
「若不是那影守竭力相救,我早就命丧沙漠了,怎么能当上靖国皇帝?你也就不是皇太后了。」
看著伤势甚重的角枭,皇太后心想:「这孩子怕是救不活的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再三地哀叹一口气。
太后悻悻然地离开了,众官员见状也跟著走了出去。
「还愣著作什么,快传御医!」欧阳冲牢门边的小喜子喊道。
「枭。」郢仁再度唤道。
角枭抬起头,血迹未干的唇动了动,然后就晕了过去。

「喝……呼……」
他急剧地喘息著,周围漆黑一片,却好像烈日当牢股地热浪滚滚,角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直觉告诉他,他被很多的敌人包围著。
出现了!那一把把沾著血迹的大刀,交错著,如孤魂野鬼般扑向他。
「不!」角枭惊恐得大叫,却赫然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竟然是少年时期的。
手边没有可以反抗的武器,他抓起脚下的沙石,惊惧地发现连沙子都是鲜红的血色,就在他快被无数大刀砍中时,有一清亮的声音,从刀群后响起,接著,他看到一个很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
好明亮啊!
少年的出现,带来了不可思议的光明,漆黑和热浪散了开去,就连那一把把的利刀,都像露珠般蒸发不见。
「你是谁?」角枭想要看清少年的面貌,可为何天明明这么光亮,却一点也照不见少年的脸,少年渐渐走远了,角枭大喊著追上去:「你是——」
「枭……」耳边,感觉到有人温柔地低语著,角枭睁开眼睛,看到了皇上。
「你醒了!」欧阳子鑫站在床边,手里拿著一瓶草药,又惊又喜地说:「还是你们龙岭的千重草管用,那些老御医诊断了两日都弄不醒你,幸好我想起这药,不然皇上真要急疯了。」
角枭抬眼看著皇上,碧蓝的眸子里,带著两日来不眠不休的疲惫,但更多的是无法倾诉的喜悦。
「别动,你刚刚上好了药。」郢仁见角枭挣扎著想要起来,立刻阻止道。
「我……没事。」抽痛了脊背的伤口,角枭脸色苍白地说道。
「还敢说没事!」说不定会失去枭,这种难以比拟的恐惧一直冲击著郢仁,令他几近崩溃。
当郢仁难以置信地看到角枭睁开眼,并凝视著自己时,他甚至这么想道:「倘若要朕就这样死去,也毫无遗憾了。」
「皇上,角枭的药还在前院煎著,小喜子不熟药性,臣得过去照看著。」欧阳子鑫不忍打扰他们,于是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寝殿。
「我……咳咳!」角枭的喉咙干得冒火,郢仁端过茶几上的清水,喂他喝下。
「你再休息一会儿,御医说你醒过来,就无大碍了。」郢仁怜惜地擦拭角枭唇边的水珠。
「我做了一个梦。」角枭顺了口气,缓缓道:「从被族长搭救起……我不时地做著同样的噩梦,漫天的黄沙,到处都是血、剑和尸首,每每都会惊醒。」
听著角枭口中的噩梦,郢仁的心情顿时起伏万千,因为这和他的噩梦是如此地相像,他会做这样的事,是因为当年曾在沙漠遇袭。
「这次我却梦到一位不知样貌的少年。」角枭神情沈郁,喃喃道:「除去这些,什么都记不起来,会有这样的事……或许是在证明……我真的是要来刺杀你的影守,那种杀人不眨眼,为了赏钱能对孩子下手的刺客。」
「你不是他!」郢仁情绪激动地抱住角枭,并把他拥入怀中:「你不是他,朕知道,因为朕亲眼目睹他掉下沙崖,和恶人一起埋在黄沙下。」
「皇上。」角枭从皇上温暖的双臂中,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那份炽热的情意。
「你就是你,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你。」郢仁亲吻著角枭的额头,无限深情地说:「枭,朕离不开你。」
角枭的眼睛眨了眨,无法相信那一向霸道的皇帝,会说出这样近似恳求的话来。
他那因伤而缠满纱布的手,缓缓地抬起,颤抖著、犹豫著,最后轻轻地搭在皇上的背上……
「欧阳大人,你端著药干嘛不进去?」小喜子过来服侍角枭,老远就看见欧阳子鑫傻站在殿门外。
「嘘!你小声点,药凉了,你再端去热热。」欧阳子鑫不客气地推著小喜子往前走,小喜子却偏偏往窗棂里张望,脸上立刻大红起来。
原来,皇上双手捧著角大人的脸,正热吻著呢!
「看来父亲大人草拟的二皇共理天下的诏书,很快就会公布天下了呢。」欧阳子鑫笑道。
「可不是。」小喜子也笑道。
他们两人谈著,消失在宫殿回廊之间。

靖国宫廷御园内,有如火焰般燃烧著的数十棵枫树,美不胜收。
高大的树干下,忽然闪过一人影,这满面伤痕的老翁,双手举著一块小铜牌,朝一株红枫跪下,小声道:「首领。」
「辛苦你了。」低缓的嗓音从树后响起,一身著艳丽华服,神采飘逸,很是俊美的男子,缓步而出。
洁白如玉的手接过老翁递上来的牌子,翻过背面,那里镂刻著一个枭字。
男子握著铜牌,抬首,黑色邪魅的眸子看向远处那红漆金缕的大殿。
「枭儿……」嘴角挂著不明意味的笑容。
最后男子一挥银袖,在纷乱坠落的片片红叶间,隐去了身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