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16

魅惑情人 (舒格)

by 舒格

  楔子

  清晨。

  阳光透过纯白蕾丝窗纱,洒落窗台。

  由窗边小桌、丝绒椅上,到床头,均散落着凌乱的衣物,就连大床上,也是一片狼借。床单皱得一场胡涂,洁白羽毛枕歪七扭八,还有一个掉在木质地板上。

  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正在淋浴,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而床上,层层米色镶淡金色边的床被,掩着雪白光裸的娇躯。

  从房中暧昧的气息、散落的衣物,到一片混乱的床……都让人忍不住遐想,昨天晚上,曾经有过怎样旖旎的春光。

  床上人儿正酣睡,浴室里的水声停了。

  一个精瘦而健朗的男性身躯出现。

  男人只在腰际围了条浴巾,便缓步走出,黑色短发还滴着水,水珠沿着他的额,滑过俊秀的眉眼,一直滚到他赤裸而坚实壮硕的胸膛。

  他一面走过房间,一面用大毛巾擦着头发,看了看时钟,时间还早。

  虽然还早,不过,可以叫睡美人起床了。

  走到床前,他安静的欣赏了一下美人的睡态,然后晒成均匀麦色的结实大手,随即抚上那引人犯罪的美腿,从精致的脚踝往上,来到玉般的小腿,接着是圆润修长的大腿……

  手底的紧致滑腻触感,令大手的主人叹了一口气。

  沉睡的人儿被吵醒了。

  “嗯……”她娇慵的抱怨,说出的英文带着一点点异国腔调,“别这样……”

  “别这样?”男人低沉却极有魅力的嗓音,略带嘲意的调笑,“你昨晚可不是这样说的。”

  仿佛被点燃一簇又一簇的小火,雪嫩娇躯开始轻轻扭动闪避,一面又忍不住咯咯轻笑,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动人,让已经开始燃烧的男人,更是大胆放肆。

  “你……你……”她轻轻娇喘间,夹杂着无助呻吟。

  “我怎么样?”他优雅的薄唇扯起笑意,仍是继续肆虐。

  但她迷醉的甜嗓,却吟哦出惊人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第1 章

  午后,伦敦市郊,难得的阳光普照。

  私人庄园正在举行宴会,初夏时分,长桌上铺着雪白的桌巾,银制餐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美食香气令人垂涎。

  笑语喧哗、衣香鬓影,男男女女打扮得优雅华丽。男士们穿着极有质感的西装,而女土们更是争奇斗艳,展示着各名牌刚推出的美丽夏装。

  这样的聚会,一看即知,不是人人能来的。

  约翰。桑德斯,伦敦最负盛名的私人画廊老板,最近因为跟亚洲公司的合作非常顺利,与总部设在香港的跨国画作拍卖代理签约,所以特别在自己位于剑桥附近的庄园举行一个非正式的聚餐,招待所有来自东方的签约代表们、亲友、合作画家,及投资王等等。

  虽说非正式,但规模令人惊叹。

  客人来自各地,伦敦艺文圈的名流几乎都受邀了,长袖善舞的桑德斯家族一向有着极佳的人际网络。

  周末午后,可说是冠盖云集,庄园门口一辆接着一辆的名车来到,一字排开,令人目不暇给。

  贺岂凡迟到了,他整整晚了一个小时,而且他是一个人来的。

  他的女伴在出发前,为了到底该不该送礼物祝贺桑德斯先生这件事,与他争论了半个小时。

  他觉得可送可不送,这样的琐碎小事不用花太多脑筋。

  而来自英国保守家族,端庄守礼的女友,却坚持非送不可,还一定要在出发前去选购,迟到也在所不惜。

  当贺岂凡努力表达“迟到会失礼”这个观念时,一向温婉端庄的女友米雪儿,却突然发怒了。

  “你从来不尊重我的想法。”大家闺秀就是大家闺秀,就算已经怒火中烧,还是没有提高嗓门,只是淡淡指出,“贺,在你眼中,我的意见从来不重要。”

  “这不正确,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们英国人不是最守时的吗?现在就算你买到全世界最贵重的礼物,也无法弥补你迟到的事实。”

  美丽的蓝眸在冒火、金色的眼睫毛颤抖着,显示主人的愤怒,不过在车里,米雪儿还是双手优雅的置于膝上,脊背挺直的坐着,丝毫没有失态。

  她深呼吸几口才说:“我始终不懂,你在伦敦出生、长大,可是你一直都看不起我们,动不动就是”你们英国人“,你也是我们的一分子,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贺岂凡扯起嘴角,浅浅一笑,他英俊而斯文的脸庞带着一丝冷淡,无框眼镜之后的俊眸闪烁着嘲讽的光芒。

  “我不是你们的一分子。”他很简单的打碎女友的心。

  米雪儿纤纤玉指紧紧交握,用力得指尖都发白。

  她不懂他。

  连她一向自视甚高的父亲,对贺岂凡本人,及他的家庭,都赞誉有加。华裔的贺家在伦敦是名门,虽然极低调,不过他们拥有的建设集团,这几年来所负责的大大小小工程,可说遍布全英国。

  但是,身为其中一分子的贺岂凡,却一直都是这样疏冷的口吻。

  他们在剑桥大学相遇,就读英国文学系的米雪儿,金发碧眼,气质高雅,是许多人追求的目标。不过,几次朋友聚会下来,她却注意到那个英俊的东方男子。

  他深黑的眼眸仿佛藏着许多秘密,态度气质又是那么斯文有礼,而且他举止优雅,笑容温和迷人。

  她偷偷听旁人谈论,才知道那是建筑系博士班的贺岂凡。

  当朋友介绍他们认识时,即使她已经注意他很久了,不过她依然只是矜持的与他微笑握了握手,什么都没有多说。

  后来几次碰面,他们相谈甚欢,发现父母也互相认识,这点更是两人相处的助力。

  他们共享精致的晚餐,参加音乐会、文学演讲,甚至去看她不懂的建筑设计作品展……慢慢的,两人成为众人眼中的一对。

  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

  贺岂凡什么都好,好身材、好相貌、好气质、好家世,连脾气都温和稳重,从来不大声说话。

  他们就算意见不合,也都非常文明的沟通解决,非常低调有礼。

  米雪儿一直对他极倾心,却一直也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确定。

  他对她太客气了,连亲吻都那么疏离,仿佛出于礼貌一般。

  然后,在谈到类似的问题时,他的口气便如此——你们英国人如何如何交往三年多,她始终不知道如何处理他们之间的鸿沟,很可笑的是,她一个在外界揣想中应该有歧视思想的人,完全处于下风,而贺岂凡,看起来斯文温和,在某些时候,却有着令人招架不住的冷淡。

  她受不了了。

  “请你停车。”米雪儿细声但坚定的命令。

  “怎么了?我们真的迟到了。”贺岂凡皱眉,不太了解。

  他们已经快要出伦敦市区了,还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才会到桑德斯家的庄园,为了花时间买礼物和之前的争执,他们已经迟到了,她还要搞花样?

  “请停车!我不想去了,请你帮我跟桑德斯先生道歉,我改天会再去拜访的。”米雪儿坚持。

  “这又是为什么?”

  “我想,我们现在不要多说好吗?否则大概会弄得很不开心。麻烦你,找机会停车,谢谢。”她依然是柔声细语,却一点温度都没有的回答。

  贺岂凡转头瞄她一眼,只见她苍白秀气的脸蛋上毫无欢意,冷淡的蓝眼睛直视前方,淡红的唇抿得紧紧的,表情严肃得吓人。

  他当下决定了,再不想也不必看这样的脸色,更不愿意浪费时间与她争论一些无聊的问题,他受够了。

  她美则美矣,却没有一点“人”的气息。

  也是有些赌气,贺岂凡把车开到路边停下,还来不及开口,米雪儿已经开门下车,翩然离去。

  好吧!她要这样就这样,反正她那掩盖在优雅文静外表下的大小姐脾气,他也受够了!

  连生气都要轻声细语、用词优雅、客气万分的表达。

  饶是他一向习惯这样的假面具,自己也优游自得,但总有感觉气闷的一天。

  他拉了排档之后,踩下油门,决定自己赴约去。

  *****         *****         *****

  “真的不行吗?”一个娇嫩的声音,在门禁森严的庄园门口响起。

  没想到迟到的不只贺岂凡一个人,他一下车,便看见一个穿着嫩黄色洋装的窈窕身影,对方背对着他,正在询问驻守门边的安全人员。

  警卫高头大马,只是板着脸摇头。

  “没有邀请函,不能进去。”

  “可是……”

  虽然只看到背影,不过那一头及肩的黑发已经引起他的注意,又直又亮,轻轻摇晃时,好像水波荡漾,令人目眩。

  好久没有看到这么漂亮的头发了,他一直觉得黑发是最美的。

  贺岂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却在女孩偏头之际……好印象破灭了。

  好浓的妆!

  厚厚的粉、重重的眼线眼影、红得耀眼的唇,整张脸简直化得像个日本艺妓,令贺岂凡皱眉。

  那女孩继续跟警卫讨价还价,但警卫一直悍然拒绝。

  像这样的人他也不是没见过,来英国只是为了找张饭票和居留权,最好能钓上一个有钱人,所以想尽办法混入上流社会的场合,看能不能以自身的年轻美貌来换取想要的东西。

  不要说别人,他自己就曾被这样的女子缠上过。

  粗俗、大胆、贪婪,除了年纪与容貌之外,毫无可取之处。

  他有些惋惜的再看一眼那一头美丽的秀发,然后侧身从旁边走过,一面从西装内袋中找出自己的邀请函。

  “先生,就一位吗?”警卫看过邀请函,有些疑惑的看看这位优雅的年轻男士。

  怎么会没携伴呢?这邀请函上,明明写了请两位嘉宾一起出席呀!

  “那,我可以跟他一起吗?”女孩突发奇想。

  英文带着一点可爱的异国腔调,声音甜软,让人,特别是男人,无法招架。

  贺岂凡又忍不住看她一眼。

  那女孩见他没有立刻反对,更加大胆主动,立刻挨过来靠在他身边,露出甜蜜的笑容。

  “先生,反正你也没有女伴,不如就让我陪你吧!”

  浓妆伴随着虚伪的笑靥,应该是令人皱眉的,不过贺岂凡很奇怪的,并没有立刻推开那已经自动搭上他坚实右臂的小手。

  好吧!他承认,这女孩有一双澄澈的眼睛,和动人的嗓子。

  “我跟男朋友一起来的,可是我们刚刚吵了一架,我本来要自己走了,可是到门外才发现,忘记拿皮包。”女孩不管他听不听,迳自解释了起来,还指着旁边的警卫,告起状来,“我跟他们讲,他们都不肯相信我。”

  她娇滴滴的嘟起嘴,故作可怜状,旁边警卫皱起眉,满脸不认同。

  “那关我什么事?”贺岂凡终于开口,嗓音低沉,含着一丝笑意。

  “当然是不关你的事,不过,你可以考虑帮帮忙吧?”女孩贴着他,睁大眼睛恳求,“我真的只是要拿皮包,你只需要带我进门就可以了,我保证不会缠着你的。”

  这样的“保证”贺岂凡已经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他给她够多时间了,不用再多说。

  扯起嘴角,他淡淡的笑了。

  “你用什么保证?”他轻轻推开那搭在他臂上的手,“抱歉,借过。”

  “先生!”没想到女孩又拉住他,不肯放手,“带我进去,拜托你!我会感谢你的,我真的不是骗子!我拿了皮包就可以离开……”

  “小姐,请你立刻离开。”警卫见状,上来拉开她,并且用很严厉的声音斥责,“刚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可能!不要骚扰我们的客人!”

  “可是我……”

  拉拉扯扯中,女孩的高跟鞋掉了一只,还踉跄的被拖开。

  贺岂凡已经走到门口了,却听见带着哽咽的低诉。

  “我只是要回家啊……钱都在皮包里……”女孩细细的轻泣着。

  他回头,看见女孩被两个大汉拉开,低着头,无助得几乎要软倒在地。

  她小小的鼻尖已经通红,是真的在哭。

  也许是那双眼睛,也许是看在同是东方人的情分上,也许……谁知道呢?

  也许这只是举手之劳。

  “等一下!”他出声制止两个横眉竖目的大汉。

  警卫很惊讶的抬头看他。

  那女孩没有反应,只是轻轻抽泣着。

  “算了,我带她进去好了。”贺岂凡微笑,“来,过来吧!”

  “可是先生……”

  “没关系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带,又是个小女孩,应该不会有危险。”

  贺岂凡上下打量她一下,轻松的说:“来吧!我们进去了,别再哭了。”

  没想到这么一说,那女孩哭得更厉害,纤肩轻轻颤抖起来,她一直没有抬头,只是乖乖依言走了过来。

  在警卫下赞同的眼光中,贺岂凡带着一个哭得梨花带雨,脸上浓妆都花掉的女孩走进庄园大门。

  宴会已经开始,他们沿着碎石子步道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走。

  那女孩一直在掉眼泪,还用手捂着嘴。

  “别哭了,不是进来了吗?你的男朋友呢?在哪里?”贺岂凡温和的说。

  她摇摇头,“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分手了。”

  这跟刚刚讲的不尽相同,不过贺岂凡只是哂然一笑,不太认真。

  这样的女子,会讲什么真话呢?

  “好吧!现在我已经带你进来,所以你可以……”

  “我不会缠着你。”她还是低着头说,虽然带着浓浓的鼻音,不过语气中有着奇异的冷静,“谢谢你帮我的忙,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再见。”

  说完,她转身就走,跟刚刚在门口,用尽方法要引起他注意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要去哪里?”贺岂凡忍不住问。

  “找洗手间,洗脸。”她已经走远,只抛下几个字。

  她走的方向,确实是往大宅没错,这个庄园是传统英式庭园,通道都被灌木丛与大树给遮掩,其实满容易走错路的,不过,看她那个样子……好像真的对这个地方有些了解,不是乱闯。

  难道,她真的跟桑德斯家认识?

  随即他笑了,笑自己的一相情愿。

  轻薄的洋装,高跟鞋已经歪斜,走路一拐一拐的,加上惨不忍睹的浓妆……无论如何,都不像是个上流社会出身的女孩。

  他转身,往后花园走,不再去看那窈窕的背影。

  *****       *****        *****

  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才散,主人桑德斯先生在大门口送客,而灯火通明的庄园门口,一长列的各式名车绵延,因为车太多了,只能缓缓往前推进。

  贺岂凡与主人打过招呼后,迳自上车离去,整场宴会下来,米雪儿不在身边,他只觉得非常轻松,不用处处小心翼翼,不用照料一个精致的洋娃娃,想跟谁聊天就跟谁聊天,简直像个从老师面前暂时逃脱的学生一样。

  他脱掉西装外套,领带也扯松了,车窗降了下来,肘靠在窗框上,优闲享受着初夏乡间的清爽凉风。

  他决定今天不回市区了,省得又要跟米雪儿长谈。

  他们从来不吵架,最多就是面对面坐下来,一本正经的讨论两人意见为什么不合,不过此刻,他实在没有任何意愿与耐性长谈。

  太累了。

  所以他决定回剑桥的小公寓。

  他从大学到研究所都住在那儿,虽然现在已经搬回伦敦市,但偶尔放假时,他还是会选择躲到清静的校园附近,远离尘嚣。

  心念一动,贺岂凡便觉得浑身轻松了起来,充满书卷气的脸庞,此刻开始有了愉悦的神采……

  然后,他的眼光突然被路边一个人影吸引。

  夜色中,一个身穿嫩黄色洋装的身影,正独行着,纤弱的身材,那一头曾经让他多看两眼的黑发……

  是下午那个黏着他要进庄园的女孩,她一个人在这乡间道路走着。

  照这样走法,大概要走到午夜,才有公车站吧!

  而她两手空空,声称要拿的皮包,依然不见踪影。

  一时被分散了注意力,他的车速减缓了,后车轻按喇叭示意要他开快点,喇叭声让他们都吓了一跳,女孩转头很快看了一眼,大概没看清楚驾驶,她又转回头。

  不过,只一眼,在车灯映照下,贺岂凡已经看见她脸上纵横的泪痕反光,以及颊边很明显的巴掌印。

  贺岂凡没有停车,只是慢慢滑行过去,后视镜中,纤弱的身影渐渐被夜色吞没,她只是一个非亲非故的陌生女子,何况,看起来绝非善类,被这种人缠上,会没完没了的。

  没什么好介意的,她一定可以找上别人搭便车。

  虽然……她看起来并不像要拦车的样子。

  如果被歹徒趁机给……

  想到这里,贺岂凡的胸口一痛,好像被谁重重打了一拳。

  一个孤身的东方女孩,流落英国乡间,万一发生意外,她的父母家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他,甚至他们全家,都曾经尝过那样椎心刺骨的痛。

  一念之仁下,他深呼吸一口,做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把车靠边停下。

  他下车,倚靠在车门外,静静等着。

  等了一会儿,那个纤弱的身影果然又出现,她还是低头缓缓走着,好像全世界只剩她一个人似的,那么孤独无肋。

  “嘿!我们又见面了。”等她走近,贺岂凡出声招呼。

  没料到在路边会有人突然讲话,女孩吓了一大跳,倒退两三步,大眼惊愕的瞪着他,好像看到鬼一样。

  “不记得我了吗?我下午才帮过你的忙呢!这么快就忘记了?”他轻笑。

  “你……”女孩想起来了,不过依然圆睁着明亮的眼眸,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你大概没找到你的”男朋友“和”皮包“吧!”他无框眼镜后的俊眸打量着她,语气有点讽刺,“需不需要搭便车?我可以送你到前面火车站。”

  “我要……不用了,谢谢。”女孩张口又闭上,摇摇头。

  她拒绝之后,又迳自往前走,贺岂凡不得不承认,他很意外。

  “你这样走,大概走到午夜,也走不到车站,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遇到什么”东西“也没人知道。”他在后面凉凉的说。

  这招有效,年轻女孩不怕鬼的还真不多。

  贺岂凡愉悦的看着她倏然停步,回头瞪着他。

  “你说什么?会遇到什么东西?”

  “我说没人知道。”他轻松自若的说,“我说……你还是把握机会搭便车吧!我不确定我的仁慈可以持续多久。”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坏人?”她有些怀疑的看着他。

  贺岂凡险些失笑。

  今天下午是谁巴着他不放?那时就不怕他是坏人?现在又在谨慎个什么劲儿?

  “小姐,我想你的选择并不多,你可以赌一赌,看是赌你的命,还是赌我是个好人。”他微笑中带着一丝冷淡与不耐烦。

  他英文腔调优雅,缓缓说出惊人的话。

  赌吗?

  女孩低头思考。

  隔着一条乡间道路,车子渐渐从他们面前离开,四周慢慢落回一片阴森的幽暗,和令人精神紧张的寂静。

  “怎么样?”他好整以暇的重新提问。

  赌了!

  她毅然抬头,走向他。

  “请让我搭便车。”女孩坚决的说,仿佛做了什么极大的决定似的。

  她到底有多少不同的面貌?

  时而娇柔谄媚,时而凄楚可怜,令人摸不着头脑,无法确定她是怎样的人。

  而贺岂凡能确定的是,他就管这么一次闲事,载她到车站之后,就绝对不再管了!

  结果,不到十分钟,他就打破了自己的信誓旦旦。

  “你要去哪里?”车上,贺岂凡随口问,“有钱搭车吗?”

  “你又要去哪里呢?”她不答反问。

  “我去哪里,跟你无关吧!”他冷淡的回答。

  “我身上没有钱,也不指望你借我钱,所以看你往哪个方向,我随便找个方便的地方下车。就是这样。”女孩撑着腮看向窗外,闷闷的说,与下午那黏人的模样完全不同。

  “你到底为什么会搞成这样?”贺岂凡终于忍不住问,“还这么年轻,长得……也不丑,为什么不好好读书或工作,要弄到流落街头?”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好好读书或工作?”她猛然转头,灼灼的眼怒瞪着开车的贺岂凡,甚至用他的话尖锐反驳,“何况,这也与你无关吧!”

  两人气氛顿时紧绷,剑拔弩张。

  贺岂凡倒是有点惊讶,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女人这样抢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来往的对象都温婉有礼、斯文内敛,根本没有这样张牙舞爪的角色。

  那样鲜活的愤怒,有着火烫的生命力,她的眼眸亮得仿佛有火焰在里面跳动,在夜色之中,着实令人无法忽略。

  “好吧!是我说太多了,抱歉。”察觉到自己的铺越,贺岂凡道歉,他决定休战。

  跟一个陌生人有什么好吵的?

  反正他说不定永远不会再看到她,从此两别于人海之中,赞不赞同彼此,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清清喉咙,“所以你到前面的火车站下车,可以吧?”

  “你刚刚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身上没有钱,难道你愿意借我?我已经问过你要往哪个方向,是你没有回答,要人家怎么告诉你到哪儿下车?真是的!”

  没想到乘客嗤之以鼻。

  反了!一切都变成他的错了!

  “我……”被抢白得险些说不出话的贺岂凡,张开嘴又闭上,然后,嘴角慢慢扯起苦笑。

  这都是他自找的,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

  “好吧!我要回剑桥,不是往市中心方向,我可以借你一点钱,十镑以内没有问题。”他淡淡回答。

  “十镑?果然是一点点。”她又哼了一声,右手开始去解左腕上的手表,然后把表随手丢在杯架里,“多谢你借我钱,我想大概没有机会还你了,这个表不只十镑,请拿去吧!”

  她口气非常赌气、讽刺,贺岂凡听了虽然不太舒服,也不想多说。

  他把车停在小镇的火车站前,找出纸钞给她,她拿了钱便下车去了。

  “你的表……”贺岂凡开了车窗叫她,想把表还给原主,但原主头也下回的走进车站,完全没有留恋或回头。

  说实话,贺岂凡满讶异的,从叫她上车之际,他一直以为自己多少要花点工夫才能摆脱掉她,没想到……

  在车站前的灯光下,闪烁的光芒刺眼,让他忍不住低头细看。

  他手中握着还有余温的手表晶光四射,表面素雅但美丽的镶着钻,旁边一圈镂刻着英文字母,拼出的名称为BVLGARI宝格丽钻表。

  果然不只十镑。

  贺岂凡下车追了进去,小车站里人不多,他在售票口前面找到女孩。

  “你的表。”

  女孩没有回答,她怔怔的,望着挂出来的一个牌子发呆。

  机械故障,今晚七点之后往剑桥的班次全部取消。

  “钱不够,怎么办啊……”万念俱灰的她,喃喃自语着,完全没有余力注意旁边的人。

  “你……会说中文?你也要去剑桥?”贺岂凡讶异到极点。

  “那又怎么样?我会说中文,你就愿意顺路载我去剑桥吗?”已经灰心到天地变色的她,索性用中文回答。

  她说对了。

  第2 章

  事情怎么会演变成这样?邵静心完全没有头绪。

  她应该是天之骄女。

  从台湾到英国念寄宿高中,零用钱多得可以请全校吃饭。申请进伦敦大学时,家里高兴得立刻买了昂贵的跑车给她当作礼物,更在伦敦市区斥资买了精致的公寓给她住,而且生活起居都有管家照料。

  然后,她每年放假,不是到欧洲各国游玩,就是回台湾找死党聚会,飞机坐来坐去,毫不心疼,简直玩得乐不思蜀。

  大家都顺着她,从她一出生便是如此,父母忙于事业,无暇管她,只能在物质上尽量补偿,根本是有求必应。

  一帆风顺到大三那年,她才遇到了克星。

  那是一个从日本到英国来留学的男生,英文讲得不漂亮,长相也不特别突出,不过,那两道浓眉乃至于五官,都带着粗犷的男人味,令邵静心另眼相看。

  他对她一点也不好,一开始甚至不屑一顾,然而邵静心习惯了众人对她百依百顺,遇到一个不一样的男子,立刻毫无办法的迷恋上他。

  两年来,她对他已经不能以“好”字来形容,她为了他改变了个性、打扮、生活习惯……一切以他为中心。

  为了他学做菜,被嫌煮得不好吃;为了他打扮,被嫌不够好看。他取笑她虽然念艺术史,画作或评论却都端不上台面,使得她发愤去选各种课程以充实自己。

  一起出门,永远是她付帐,因为她家境比他好上一大截,到最后,这位日本男士甚至因为住处租约有纠纷,一怒之下搬出来,但是无处可去,索性住进了邵静心的公寓客房。

  她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两人的关系,却没有得到相对的回应。日本男脾气不好,动辄与她大吵,所有可能伤害他自尊心的大小事情,都会是导火线。

  日本男人念完硕士要回国前,他们爆发最激烈的争执。

  一直到那时候,邵静心才知道,这个吃她的用她的,连她的车子都堂而皇之使用,让她每天搭地铁去上课的男子,在日本早就有未婚妻了。

  在与她父亲生意有往来的友人邀宴上,他们在大宅角落大吵一架,她愤怒得完全无法思考,转头就走,一直从侧门走出门外,才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带,皮包就扔在大宅的书房里。

  当时,她只觉得已经无法再忍耐。

  为了他,她委屈自己,改变自己,这些都可以忍,只是最不堪的是,他居然毫无感激,一切的追问与质疑,他只以一句话回答——“是你自己要对我好的。”

  多么勉强,多么为难,但他却如此理所当然的住她的房子,用她的车子,让她掏钱帮忙,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自愿?

  她其实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宴会会场的,门口警卫为难她,要看邀请函,她请他们去找日本男人、找主人来对质都没用,他们认定她是来找麻烦的。

  已经疲倦到无法思考,她哭了,幸亏旁边有迟到的客人帮忙,她才得以顺利重新进入庄园。

  那个客人声音很好听,很有磁性,这是唯一的印象。

  然后,她遍寻不获日本男人,连她的皮包都不见了,无暇顾及正在进行的宴会,她发了狂似的寻找,最后,让她在图书室的长窗外,找到了日本男人和另一个女人正在携手谈心。

  情况当然非常丑陋,邵静心这辈子第一次失控到这种地步,她尖叫起来,扑上去要拉开那两人,可不但没拉开,反而还挨了日本男人一个巴掌。

  她才知道,原来日本男人跟她的朋友莉拉,也是交情匪浅的密友。

  最可笑的是,他们演出全武行之后,日本男人竟带着莉拉忿忿的离去开她的车。

  而她,始终没有找到自己的皮包。

  她受够了!

  而那个让她顺利重新进入庄园的客人,居然在离开的路上捡到了步行的她,那时,她只觉得自己继续走下去,大概会走到地狱吧!

  然后,因为种种阴错阳差,他一路载她回到剑桥。

  多么可笑!她趁暑假期间到剑桥大学修课,本来也是为了日本男,结果现在,竟然搞成这个样子。

  她再也不要当乖乖小女人了。

  终于,那位客人载她回到在剑桥市内租的小公寓前了,但她却发现自己没有钥匙,根本进不去!

  一整天的折腾终于到达极限,邵静心在公寓门口放声痛哭了起来。

  一路送她回到家门,已经发动车子准备离开的贺岂凡,自从在火车站开始跟她讲中文后,便莫名其妙的觉得,无法就这样走掉。

  她哭得那么悲伤,好像天地都要为之变色似的。

  照她说,也不过就是丢掉皮包,钥匙也跟着失窃罢了,有需要这么夸张吗?

  “我可以帮你打电话找锁匠来开门。”他看着坐在阶梯上,把脸蛋埋在手心痛哭的她,忍不住提议。

  她还是哭得肝肠寸断。

  “喂,喂!”贺岂凡叹口气,下车,修长的双腿走到她面前,弯腰询问:“你到底还要怎么样……”

  没想到她一头就撞进他怀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脸蛋埋在他胸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贺岂凡实在不知道什么东西过分了,大概是偷皮包的贼吧!他又叹口气。

  “你再哭,皮包也不会回来啊!”

  听到“也不会回来”五个字,她哭得更惨烈了。

  旁边经过的路人好奇侧目,贺岂凡想推开她,她却像无尾熊一样紧紧巴住,死都不肯放。

  他是她唯一的浮木了,虽然是陌生人,虽然连他的长相都还没仔细看清楚,不过他说着中文,而且,他没有丢下她离去……

  “我好想吐……”邵静心哽咽着,因为哭得太剧烈而干呕,贺岂凡只得拍拍她的背,想办法帮她顺气。

  一个年轻女孩,在这异乡,与他说着同样的语言,却哭得惨兮兮,又呕得像是要把肠胃都吐出来……

  他就算冷血,也实在没办法就这样离开。

  “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他无奈的问。

  看来他是真的被灾星撞上了,虽然这灾星目前正忙着把眼珠子哭到掉出来。

  在路边抱着个痛哭的女人,实在不是一件很赏心悦目的事情,一向注重形象的贺岂凡,只得想办法威胁她不要再哭。

  “好吧!你再继续哭的话,我就要走了。”

  “不要……”

  陌生的胸膛如此温暖,她无法放手,不敢独自面对这一个令人心痛的夜晚。

  让她任性吧!她已经压抑自己去迎合一个烂人,长达两年。

  “那你要怎么样?”温和却陌生的嗓音,带点无奈的问着她。

  “我要洗澡,我要换衣服,我要喝酒,我要睡觉,我要杀死那个大烂人!”

  邵静心哭得乱七八糟,回答了一整串毫无逻辑可言的话。

  “我看我是要去看医生了。”贺岂凡摇头,怀疑着自己的精神状况,他不敢相信自己会管闲事管到这种地步。

  拖着一个哭得快要脱水的女孩,塞进车子里,他不断叹着气。

  他以为从他如姐死后,他就不会再对路边流浪狗之类的小动物产生太多同情心的。

  他始终无法释怀,一个善良如天使般的女孩,居然这么早就离开他们……

  而今天,这个惨兮兮的女孩,又让他沉睡多年的、该死的恻隐之心,重新苏醒。

  *****       *****        *****

  贺岂凡当然没有蠢到把陌生女孩带回自己的住处。

  他在剑桥市区边缘找到一家旅馆,把已经精疲力尽的她拎进房间,推进浴室。

  然后,下楼到旅馆附近的超级市场随便买了三明治、矿泉水等食物,他边买边觉得也饿了,索性也为自己买了一些。

  重新回到旅馆,走廊厚厚的地毯吸收了脚步声,贺岂凡走进房间,一片静悄悄。

  浴室里没有水声,房间里没有人影。

  他叹口气,过去敲浴室的门,“你不会在里面自杀了吧?”

  “不是。”闷闷的回答倒是很快传来。

  “出来吃点东西吧!我买了三明治。”他把手上的食物放下,打量一下房问。

  温暖的灯光映着米色镶淡金边的床单,让那张大床看起来很舒服,羽毛枕洁白蓬松,旁边小桌上还有茶具,窗纱是雪白的蕾丝,房间虽不大,但相当精致。

  看来,他临时找到的旅馆还不错,虽然一个晚上要花他一百五十镑当代价,不过,他认了,花钱消灾。

  安顿好这个麻烦精,他就可以回自己的公寓休息,明天礼拜天,他可以睡到中午,下午随便听点音乐、看看书,清静清静,晚上再回伦敦市区……

  “我的衣服弄湿了。”没精打采的嗓音突然出现。

  已经走到窗边的贺岂凡,一回头,有些呆住。

  该怎么说呢?这个女孩,跟他下午看到的,只能用“判若两人”形容。

  刚出浴的人儿裹着大浴巾就走出来,乌黑的发还湿湿的,披在裸肩上,侧边的发丝则拢在耳后,露出心形的脸蛋。

  浓眉下的大眼因为哭泣的关系略显红肿,但鼻梁挺秀,菱形红唇丰润而性感,刚洗完澡,脸蛋红扑扑的,更显得她一身雪嫩肌肤白得像瓷器一般。

  浴巾只遮住胸口到大腿这一段,裸露着线条优美的肩颈、手臂,而她的美腿修长,连足踝都像玉雕似的,精致美丽。

  洗去所有浓妆,她的真面目终于被贺岂凡仔细看清楚了。

  不折不扣,是个美女。

  但美女好像没看到他似的,迳自走到床前,掀开被单就钻进去。

  “喂!你不吃东西吗?”贺岂凡觉得诡异的饥饿感突然袭击他,吞了吞口水。饶是一向平静沉稳的他,被这样一个美人儿在眼前一晃,也……也怎么样?他不知道。

  “我不饿。”美人模糊咕哝。

  贺岂凡走到床前,看着躲进被单底下的她,叹口气,“你至少喝点水吧!哭成那样,全身水分大概都哭干了。”

  “不会。”还是闷闷的声音。

  “好吧!随便你。”贺岂凡推了推无框眼镜,沉吟几秒,淡然说:“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房间的钱我已经刷卡付过了,你不用担心,再见。”

  他才转身,就觉得有只温暖柔软的小手,迅速扯住了他腰际的衬衫:“不要走。”她又开始哽咽,“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这很老套。贺岂儿在心里说。每个女人要留住他,都是用这一句。

  可是,他居然发现自己没办法甩手就走。

  英俊斯文的脸庞流露出罕见的无可奈何,他在床沿坐下。

  小手还是不放,紧紧抓着他,好像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埋在被中的脸蛋只露出一双明媚的眼眸,乌溜溜的盯着他。

  原来……他长这样啊!

  他英俊却斯文,略微细长的眼眸,配上挺直的鼻梁和薄唇,无框眼镜适度遮去些许眼中闪烁的嘲谵光芒,微长的黑发落在眉心,看起来是那么柔软。

  他好好看,虽然不是自己容易心动的粗犷型,不过,还是令人赞叹。

  中文带着一点洋腔调,显然是从小讲英文长大的,大概二十七、八岁,却很稳重,而且……他虽然话不太多,可是对她很好、在今天,所有的男人都可以称得上对她很好。因为她才刚刚被残酷对待过。

  想到经历过的一切混乱,邵静心的眼眶又红了。

  “哭什么?不过就是丢了皮包,真的需要的话,我可以先借你钱。”贺岂凡当然知道事情不只这样,不过美人儿光是哭,什么也不说,他也没办法。

  他轻轻拉开她扯着腰际的小手,准备掏皮夹拿钱给她,她反手握住大掌,不肯放。

  “我不要钱。”钱她还怕没有吗?她只是……不想被孤零零的留下。

  至少,不是今夜。

  “那你要什么?”他俊脸微侧,俊眸斜睨着她反问。

  两人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阵沉默,她睁着水眸,定定看他,一个最荒谬的念头,像闪电划破天际一样劈下来。

  不会吧?她不像是那样的女人。

  可是他真的不确定,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个性感娇艳的美女,虽然泪汪汪的,可是,一直拉着他,不让他离开。

  最该死的是,他知道被单底下,除了一条薄薄的浴巾,她……一丝不挂。

  他贺岂凡绝不是君子,也不是瞎子。

  可是,也不能趁人之危吧?

  他思绪正开始有些混乱之际,邵静心怯怯的开口了。

  “你可不可以……陪我?”

  贺岂凡斯文的拨了拨额前的发,尽量心平气和的说:“小姐,你知道这样的邀请,是很危险的吗?你也许只是单纯希望有人陪,但是同时,你也会付出相当高的代价,你太不小心了。”

  她突然笑了。

  笑容甜媚得让人骨头都酥软,眼睛弯成可爱的弧度,和苦着脸的她,完全不同。

  “你不是要我赌吗?我赌你不是杀人魔。”她轻笑。

  虽然他一直用凉凉的态度回答,不过,他真的是个好人。

  否则,怎么会载她回剑桥,又帮她找旅馆,还买食物给她?甚至出言警告她太不小心了?

  她,已经豁出去了。

  今夜,她需要一些温柔,需要一些脱轨,来转移她太过痛苦的心思。

  温软的玉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大掌,触感柔腻,让人不得不遐思她全身的肌肤,是不是跟她的小手一样……

  “你,确定吗?”贺岂凡的嗓音低沉。

  露水情欢他不是没有经验,在这开放的时代、开放的国家,这一切都是现代速食爱情,或说激情中的正常现象,成熟男女两厢情愿,只要谨慎保护自己,没什么不可以的。

  埋在被单间的小脸先是掠过惊愕,然后,她也了解了。

  她本来只是天真的想要他陪伴,不过,他含蓄但清楚的询问,及直率的凝视,都让她醒悟——他可以陪她,不过,她也必须付出代价。

  *****       *****        *****

  邵静心在昏乱中发现,衣服掩盖住的男人躯体,看似瘦削,却很结实精壮。

  他的手臂与胸膛都坚硬有力,拥住她的时候,给她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她躲在他怀中,觉得被保护了。

  不过他不肯让她躲避,热吻随即开始强迫她面对现实。从她细致的耳际、颈侧蜿蜒而下,一路点燃小小的火焰。

  浴巾被扯掉了,抛在床边地板上,她毫无遮掩的,在一个陌生的旅馆房间,被一个陌生男人细细监赏品尝着。

  不知道名字,不知道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只有一个伤心的女人,和一个似乎无所谓的男人,正在以最原始的方式,互相认识、熟悉着。

  很快的,伤心与无谓都被遗忘,取而代之的是逐渐燃烧的激情。

  她的肌肤果然像他想像的滑腻如丝,当他温柔但熟稔的抚过起伏娇娆的曲线时,她紧张得轻轻颤抖。

  “你……啊!等一下……”邵静心困难的说,娇躯难耐的蠕动,磨蹭着男性优美而结实的胸膛,擦出惊人的火花,“我……我有问题……要问……”

  “好,不过,只准问一个。”回答的低沉男声,气息也已经不稳。

  贺岂凡发现自己居然迫不及待。

  从二十岁时交往的那个华裔同学女友之后,贺岂凡后来的历任女友、床伴都没有东方女孩,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喜好已经西化了。

  今天,此刻,他发现其实不然。

  他无法克制自己想更亲近怀中佳人的欲望。

  他们身体的线条如此契合,心跳贴着心跳,气息互融,她的喘息、娇吟都那么甜蜜,令人沉迷、失控。

  “问啊!”他挪动身躯,一面催促着,略粗的指尖从她的纤腰开始往下游移,滑到白嫩的大腿抚摸着,然后,大胆的探进禁地——

  “啊!”邵静心的呻吟陡然拔尖,紧张的退缩了,她困难的,断断续续的问出已经迷乱到濒临昏眩的神智中,唯一能想到的问题,“你有……有……保险套吗?”

  她柔嫩的脸蛋已经烧得通红,全身都沁出薄薄的汗,好不容易问出这个尴尬的问题,羞得几乎要昏厥。

  贺岂凡进占的动作停了一秒钟。

  “真是不好意思,刚好就有。”

  他如丝绒般温柔,却带着一丝魔魅气氛的回答,在她耳际回响。

  单手扯过他刚刚抛在床头的长裤,找到皮夹,待他掏出那个小小四方铝箔包时,她惊喘一声。

  “你真的有……”

  而她,没有退路了。

  “是的。”贺岂凡把铝箔包按在她柔嫩的掌心后,大掌抚上她烧得滚烫的小脸,捧住。

  深深望进她氤氲着情欲与慌乱的眼眸,他嘴角斜斜扯起性戚的微笑,温和但认真的问:“最后一次机会,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她凝视着那深邃的眼眸,仿佛被催眠。

  时间静止了,天地间只剩下一男一女,亲密相拥、气息交融,激情该是一触即发,但此刻却微妙的悬宕着、等候着——

  “没有了。”邵静心闭上眼,细声回答,仿佛破斧沉舟。

  薄唇随即吮住微微颤抖的两办甜润,以最亲昵的方式,夺走她说话的能力。

  “啊……”

  她在他耐心的逗引下失守,在他大胆煽情的诱惑中娇喘不断,不过,他敏锐的发现,她还是很紧张。

  然而他已经没办法压抑了,她的甜蜜与诱人远远超过他的想豫,甚至她身上的淡淡幽香,都令他激动。

  “不要怕。”贺岂凡简单却有力的安抚,在她耳际回响。

  不要怕……

  她闭上眼,细细喘着,让那个修长而优雅的陌生人,温和却坚持的占有她……

  激情开始焚烧,越烧越热。

  夜还正长。

  第3 章

  如果那天下午,他没有跟米雪儿吵架的话,他就不会迟到,还得一个人赴约,一个人离开宴会,一个人回剑桥。

  但正确来说,他不是一个人回剑桥的。

  如果隔天早上,他在淋完浴出来后,没有一时失控,与那半梦半醒的陌生美女再度火热纠缠的话,他也不会又睡着,让美女在回笼觉期间,就这样消失。

  是的,她消失了。

  待他从餍足的舒懒状态中清醒过来时,已经接近中午,贺岂凡发现,怀中拥着的柔腻娇躯已经离去,床边,他的衣物叠得整整齐齐,她的则不见踪影。

  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枕上淡淡的香气,证明她曾经存在过,不是贺岂凡自己的一场旖旎春梦。

  确实美得像个梦,她一开始很紧张、甚至有些生涩,不过,渐渐的,在他耐心而娴熟的引诱逗弄下,她逐渐和自己一样享受,甚至紧攀着他有力的臂膀,娇声吟哦!

  “不要……不要离开我……”

  他还记得自己深深埋在她紧窒迷人的深处,缓缓侵略时,她似痛苦又似欢快的破碎呻吟。

  那种销魂蚀骨的甜蜜,贺岂凡无法忘怀,就连光是回想,都让人从骨头深处涌起一股温暖的慵懒,令他像是泡在温热的酒里一样,薰人欲醉。

  她会是谁呢?

  应该不会再见了吧?

  贺岂凡懒洋洋的躺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望向窗外那压着铅色云朵的灰蒙天空。

  他在家族事业里掌管一个事务所,大部分时候他非常专心工作。

  只是最近,他常常在休息的时候,毫无办法的回想起那一夜。

  还有那个陌生的女孩。

  “你如果要偷懒的话,可以回家去,不用在办公室睡沙发,好像多么认真工作似的。”

  推门进来的是他父亲,已经五十多岁了,却依然风度翩翩、精神奕奕,日理万机的贺父虽然忙得很少有机会跟儿子见面,不过,一见面总爱调侃儿子。

  “我反正是二世祖,只要不败家就好了,干嘛认真工作?”

  贺岂凡还是懒洋洋的保持原来姿势,伸长腿,优闲的说。

  他父亲哈哈大笑。“这也是我跟你爷爷说过的话,抱歉,儿子,你得更有创造力一点。”

  “有其父必有其子,你能期望我怎么样?”他还是那个懒洋洋的语调。

  “说到这个期望嘛……”贺父微笑着,双手抱胸,眼角刻出很有魅力的鱼尾纹,轻描淡写的切入主题,“你老爸我,刚好有点小小的要求,不知道少爷能不能……”

  “这么慎重,还要您亲自出马,想必是重要的事情。”贺岂凡连眉毛也没抬一下,不过俊眸扫了他老爸一眼。

  “重要倒不至于,只是小聚餐而已,据说伊文斯先生亲自邀请你,你都婉拒了,我想来试试看我这个做老爸的,对从小养大的儿子,还有没有一点影响力?”

  “拐弯抹角是不必要的。”做儿子的毫不客气的直说,“影响力当然有,看用在哪个方面。我跟伊文斯的千金米雪儿小姐,早已经协议分手,双方都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再见面的必要,伊文斯先生夫人庆祝结婚纪念日,这种场合,我不想参加。”

  “哦!”贺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忧郁的伊文斯先生还特别提到,他的女儿最近心情很低落,原来是我儿子的错。”

  贺岂凡浓眉一扬,“我的错?‘协议分手’,您哪个字没听懂?”

  知道自己儿子虽然外表看来温和有礼、斯文优雅,但骨子里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贺父只是哈哈一笑,聪明的转移话题,“好吧!看来,派你代表我去参加是不可能了,不过,现在我有个新的问题。”

  “有问题请快问吧!”贺岂凡叹口气,修长手指交握,搁在胸前,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

  “如果你早已与米雪儿协议分手,最近这段时间,每个周末都不见你人影,是怎么回事?”贺父很有兴趣的打量儿子。

  虽然儿子不动声色,不过他闻言一挑的浓眉,泄漏了一点玄机。

  “老爸,你真的老了。”贺岂凡才不会轻易被套话,他薄薄唇际扬起嘲讽的弧度,“老到开始查问儿子的行踪?”

  “这倒没有,只是你也知道,我们虽然不管你做什么,不过可别搞失踪。”

  贺父语调轻松,却带着一丝深沉的认真。

  贺岂凡震动了,他睁开眼,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这是他们家人心中永远的恐惧与伤痛。

  “我绝对不会,最近周末只是常去剑桥散心,不在市区的公寓而已。”望进父亲有着压抑担忧的眼眸,他保证。

  “哦?”他父亲释怀了,也挑超一边的眉,神态与英俊的儿子一模一样。

  “你在剑桥整整住了七年,还不腻?以前也很少听你这么勤劳,怎么回事?有什么有趣的人或事,让你这样每周报到?”

  贺岂凡只觉得耳根子一辣,罕见的说不出话来。

  要怎么解释呢?他每到周五晚上,下班之后,车子开着开着,就会莫名其妙的开上出城的公路,往剑桥的方向。

  经过那个只去过一次的公寓前时,总会特别放慢车速,抬头看看。

  其实他根本不知道那个女孩住哪一间,他甚至不确定她还住在这里,已经两个多月了,他都没有再看过她。

  如果他真的想要再见她,应该上去问问邻居,有没有人认识这样一个女孩,不过,他一直没有行动,只是在那附近绕绕,然后,回到自己位于大学旁边的公寓,一个人度过周末。

  话又说回来,如果他不想再见她,这样如同被制约一般的,一趟一趟往剑桥跑,又是为了什么呢?

  贺岂凡在父亲饶有深意的打量下,哑口无言。

  *****       *****        *****

  邵静心躲回台湾了。

  整整三个月。

  她国中时代为了上学方便,家里在信义路买的大厦房子,后来租给她的死党们,两位死党特别遗留了一个房间,让邵静心回台湾时可以住。

  她宁愿待在那儿,也不肯回位于天母的邵家大宅。

  每次她回台湾,都会跟国中时代至今的两个死党聚首。其实,她们是忙着上课、家教等等,而邵静心则是常常一个人窝在家里,不过她依然甘之如饴。

  她享受那样的自由。

  或许换上轻便衣服,出门闲晃:或许一整天都穿着运动服,在公寓作画或读书,等郁秀或亦诗回来,再一起吃个饭,一人占据一方沙发,边看电视边聊天。

  外传娇贵万分的邵家大小姐,其实是一个非常居家,非常能怡然自得的女孩。

  不过,这一次,她是逃回台湾避难的。

  她把所有事情都交给在伦敦的管家去处理,包括把日本男人的东西全部打包丢出去,把车子要回来等等……

  管家非常乐意效劳,因为管家早就看日本男人不顺眼,只是没有机会表达而已。

  而她对家里的说词是,在伦敦住得闷了,想回来台湾散散心。

  这一散就是三个月,每天躲在公寓里,闷着头只是画画或读书,连两个忙碌的室友要找她出门走走,她都不肯。

  和她多年的朋友,两位室友怎么可能不知道邵静心有事,只是她们怎么问,邵静心就是不肯多说,只是轻描淡写说跟日本男人吹了,如此而已。

  当然不只如此,瞎子都看得出来。

  邵静心的父母虽然都忙,不过对于这掌上明珠还是不会掉以轻心。

  母亲看她待到第三个月,忍不住发话了。

  “静心,你既然这么不想回伦敦,不如就搬回台湾来吧!这样离爸爸妈妈也比较近,怎么样?”

  “可是我的硕士班才刚申请到……”周末被召回大宅吃饭,她握着银调羹,说着说着,心头又是一拧。

  “你八月底就该去报到,可是你还在这里,不是吗?”她母亲微笑宠溺的说:“静心,不想念就别去了,没关系,回家里来也好。嗯?”

  她本来就没有很想念硕士班,原先是为了日本男人才去申请的,也很顺利的通过了,没想到她跟日本男人分道扬镳,好聚不好散,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现在想起来,日本男人以及前几个月在伦敦的日子,就像是上一辈子的记忆,她仿佛是另一个人似的,为了一个男人抛弃自尊与自我,心心念念只想要他的认同与赞美。

  然后,在她的一片痴心被重重粉碎之际,她……做出了最荒唐的举动。

  好可怕。

  不过,说实话,那一夜根本没那么可怕。

  陌生的男人好整以暇的勾诱出她最深层的欲望,温柔却坚持的一次次侵入她,让她颤抖、呻吟,甚至轻泣、尖叫。

  在他温暖而坚硬的怀中,她忘记了一切,忘记了自己是谁,日本男人是谁,她什么都忘记了,只剩下鲜活的感官不断的被挑起,不断的被满足,又不断的被需索。

  她从来都不知道,可以与另一个人那么亲密,那么相属……

  她记得那修长的手指怎么挑逗她,让她迷乱,他亲吻着她的薄唇,始终带着一抹笑意,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

  不过,她耳边一直有他紊乱的喘息,甚至是低吼,让她第一次发现,男人的声音可以那么性感。

  她也清楚认知到,意乱情迷的不只是初尝云雨的她。

  是的,那天是她的初夜。

  天啊!每次她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挫败的呻吟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把童贞交出去,而且,对方还毫无所知!

  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男人,那天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趁他睡着之际,抽走沾染点点血迹的被单,迅速换好衣服,用饭店的电话打给管家,请她安排人来接她。

  然后,她随便收拾一下,头也不回的落荒而逃。

  她害怕继续待在伦敦市,怕熟悉的一切不断提醒自己曾经多么可笑,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做出那么多蠢事。

  她也不敢留在剑桥,荒唐的一夜记忆历历在目,如果再遇到那个男人,她怕自己会尴尬羞惭到立刻跳进有垂杨点点的康河。

  所以她回到了台湾,一待就是三个月。

  “怎么样?画廊年底要开幕,你回来帮忙吧!”

  邵家虽然是以房地产起家,不过她母亲主持的两个基金会却都跟艺术有关,甚至一直有计划要开画廊。

  现在邵静心大学也毕业了,母亲索性开口要求,“你先回来做做看,不喜欢再回去念书,好不好?”

  反正暂时也不想住伦敦了,需要一点改变,她考虑几秒钟,干脆答应。

  “好吧!”

  其实邵太太还有一个私心打算,没有说出来。

  这个女儿已经在国外住了好多年,之前年纪小,一直没听说有男朋友,而这两年好不容易有喜欢的对象,却是个不怎么样的男人。

  他们做父母的一直按兵不动,知道幼稚的迷恋终究会过去。

  不过再这样下去,难保她不会又遇上更糟的对象,甚至在天高皇帝远的英国搞出什么事情来。

  为了未来着想,还是把她拘回身边比较安全,至少……可以就近帮她安排。

  安排什么?当然是安排对象啊!邵家唯一的掌上明珠,怎么可以随便?

  邵静心当然不知道坐在餐桌那头,一面喝汤一面露出温柔微笑的母亲,心里正在打什么算盘,她自己的烦恼已经够多了,无暇注意其他。

  她最大的烦恼,跟男人有关。

  当然不是日本男人。

  而是那个陌生男子。

  如果她可以把那一夜忘得干干净净该有多好?然而,事实是,她根本忘不掉。

  谁能轻易忘掉自己的第一个男人?那个让自己蜕变成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女人,而不再是女孩的那个人?

  最可怕的是,她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真的想知道,她可以问桑德斯先生,当天宴会客人的名单里,谁是那个英俊的年轻东方男子。

  可是她不敢,就像她不敢回想一样。

  不敢归不敢,脑中却好像被烙印一般,她在镜中看见自己的唇,会想到曾经被怎样热烈的吮吻过。洗澡时,水流滑过玉白的身躯,她也会颤抖的想起,一双带着薄茧的略粗大手,是怎样抚过她的全身。

  夜里她数度辗转难眠,被激情的回忆弄得失眠,她甚至感觉到薄薄睡衣底下,娇挺的蓓蕾偷偷绷紧,就像在等待那修长的手指逗弄,与湿热唇舌的包围宠爱……

  “啊——”邵静心气息紊乱的把烧红的脸蛋埋进枕头,挫败的呻吟。

  她已识情欲,再也回不到单纯的自己。

  最糟糕的是,她该死的想念那个男人,和他温柔又轻狂的对待!

  *****       *****        *****

  邵静心重新回到剑桥,已经是好久以后,现在是英国的仲秋时分。

  管家忙着在伦敦市区内的房子里打包,为她搬回台湾作准备,她待在那儿碍事,索性说要回剑桥的公寓整理东西。

  其实剑桥的住处,管家早就派人来收拾过,除了极简单的一些日用必需品和一堆不好搬运的大幅画作之外,已经没有太多她私人的东西。

  她回来这儿,主要是想整理一下那些堆在画室的习作,准备寄回台湾。

  睽违数月,一叠叠的作品都已经蒙尘。

  她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很有天分,只是从小的优渥环境让她有足够的品味监赏。

  监赏是一回事,动手画又是另一回事,她不只—次庆幸自己不需要靠这个谋生。

  只是,在挥洒色彩之际,她感觉自由而快乐,仅仅如此。

  迷恋一个不值得的人,那样的心态已经成过去,翻看那些自以为在恋爱的心情中所画的作品,邵静心苦笑了。

  娇嫩的用色,幼稚的线条……多么傻气。

  然而,现在冷静的回顾,她不得不承认,那两年她画了许多许多,创作力惊人。

  也许她爱上的,只是自己在恋爱的感觉,与对象无关,才几个月,她居然有些怀念那样的心情。

  整理了一下画室,她突然又想画了。

  “我会在这儿住两天,把画室整理好再回去。”她打了电话给管家,“有事打手机找我。”

  “那儿什么都没有呀!”管家忧虑的说,“小姐,你一个人在那边,行吗?”

  “没问题的,我去买点牛奶面包就可以了,你别担心。”她轻松的说。

  秋季的剑桥美得令人屏息,下午的阳光筛过叶间落在邵静心身上,她舒服的吐出一口长长的气。

  从玛莎超市买了些日用品和食物,还在热闹的街上逛了一会儿,她优闲的慢慢走回自己的公寓。

  当她正在掏钥匙时——

  “很高兴看到你终于找到钥匙了。”

  陌生而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邵静心身后悠悠响起。

  她吓得一松手,钥匙和手上提着的杂物都掉在地上,噼哩咱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打碎了,可是她已经震惊得无法注意其他。

  是他!

  是那个、那个男人!

  修长身子倚着停靠路边的车门外,他穿着黑色的合身上衣和牛仔裤,绷出精壮的肌肉线条,长腿优闲的交叠,手臂交抱在胸前,浅笑的望着她。

  邵静心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缺氧了,她呼吸困难,就算她张着嘴,努力想吸气——啊!阳光下的她,如此真实,却又美得像一个梦。

  晶莹的皮肤白得几乎透明,翘翘的小鼻尖,惊愕得微张的樱唇……而那一双从一开始就迷惑他的眼眸,黑白分明,睁得圆圆的瞪着,好像不认识他一样。

  严格说来,他们真的不认识彼此。

  可是,他们又……曾经非常亲密的接触过。

  那是一场梦。

  此刻,他们从梦中走出来,在阳光下重新见面了。

  “好久不见。”贺岂凡无框眼镜后的眼睛微眯,含着笑意凝视她。

  怎么办?好尴尬,刚见面的惊诧过去,邵静心发现自己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越跳越快,越跳越快,好像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一样。

  “你……你为什么……会……”她一开口就觉得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不只如此,她的手也在发抖,然后她才发现,原来她整个人都微微颤抖着。

  天啊!她以为永远不会再见的人,现在正活生生的站在她面前。

  “我刚好路过。”这话不假,只不过他省略了许多细节,比如……他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刚好路过”这附近。

  当他在剑桥市火车站附近看到她窈窕的身影时,在车里猛然前倾想看清楚的冲势,让他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然后,他一路尾随她,看她轻松自在的逛过街,步履轻快的走回公寓。

  几个月前,她还在这里放声痛哭……

  而现在,她年轻娇艳的脸蛋上,没有一丝一毫悲苦的神色。

  “你……你……”邵静心还是口吃,她先是震惊,然后是尴尬,造成她暂时性的语言障碍,“你……要……干什么?”

  贺岂凡神气的浓眉挑了挑,“我只是打声招呼,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瞪着他。

  “奇怪,我记得你不是这么安静的人啊!”他轻笑着跨上台阶,弯腰帮她把掉在地上的钥匙、塑胶袋等杂物捡起来,递给她,“啊!蛋打破了,是我害的,我买一打还你吧!”

  说到“还”这个字,邵静心不得不想起,快四个月以前,她还欠这位陌生人一笔钱……

  “我、我该还你、那个、那个旅馆跟三明治……”

  她一辈子没有这么口齿笨拙过,却是尴尬加紧张,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着雪白的小脸渐渐涌起红晕,眼神慌乱游移,就是不敢抬眼看他的窘态,贺岂凡觉得实在太有趣了。

  这个女孩有着太多面貌,每看见一种,就让他想更深入了解其他他未曾见过的模样与表情。

  他薄唇又扬起微笑。

  “既然你记得,那真是太好了。”他迅速作了决定,“晚上我来接你。”

  “接我?干什么?”邵静心大吃一惊,抬头瞪着他。

  好美丽的眼睛,贺岂凡在心中赞叹。

  “你不是要还我钱吗?谈钱多俗气,不如你请我吃晚饭吧!”他轻笑。

  “我……”邵静心又低下眼帘,避开了那温柔到令人心慌的眼眸,慌乱得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怎么拒绝。

  既然不会拒绝,那只好……点头了。

  *****        *****         *****

  当晚,贺岂凡真的准时出现在邵静心公寓楼下,还带着一盒完好的蛋要赔给她。

  他带她去了一家印度餐馆,学生时代常去的,不是很贵,但咖哩非常道地,因为是周末,餐馆闹烘烘的,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心感。

  要不然,叫她跟他单独安静相对,她一定会尴尬紧张到死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立刻逃离剑桥,回伦敦去,可是从下午到傍晚,她在公寓里走来走去,懊恼而沮丧的发现,她其实也想再见他。

  震惊过去之后,她不得不承认,慌乱的心里有一丝丝欣喜偷偷、偷偷的开始滋长。

  他们又见面了。

  吃完火辣辣又够劲的印度咖哩,邵静心熟练的拈起侍者送上来的薄荷叶,在指尖捻碎后,放进嘴里细嚼,让清新微辣的薄荷清香,取代浓郁的咖哩味。

  她一抬头,便发现坐在对面的贺岂凡,正凝视着她……的唇。

  他眼光露骨而缠绵,让邵静心的脸可怕的热起来。

  不过,他随即淡淡一笑,不动声色的转开视线。

  整晚,他是个翩翩君子,没有太多话,也没有任何举动、言语,暗示或明示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一个荒唐夜晚。

  邵静心忐忑不安的心,慢慢的放松下来。

  晚餐后,贺岂凡有礼的送她回到公寓,一路上,没有人开口,诡异的安静充斥在车厢内,一直到她公寓楼下,他车子都停稳了,她才想到,两人……依然没有询问对方的名字。

  她想问,又不敢问。

  那他呢?他想不想……问她是谁?

  “谢谢你带我去吃咖哩,很好吃……”

  邵静心不敢继续待在车子里,与他处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她紧张得几乎呼吸困难,手心一直在微微发汗,两人之间隐含张力的安静,更让她坐立不安。

  她伸手去拉车门,略急的抛下告别语,“还有,谢谢你之前……嗯,帮我的忙……反正,晚安了,再见。”

  一只有力的铁臂突然横过她面前,按住她已经拉开车门的手,“等一下。”

  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耳际响起,把她吓得往后仰。

  他,他什么时候靠过来了?

  他想做什么?

  贺岂凡倾身过来,本来是要伸手到后座拿那盒蛋的,不过,看旁边人儿那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忍不住想逗逗她。

  一整个晚上,她拘谨得像个无趣的淑女,不过,他没有忘记,几个月前,她是怎样成功的让他失控——

  “你在怕什么?”他故意贴近,在她耳边低声问,“我只是……要拿那盒蛋给你。”

  蛋?哦!对,他下午突然出声叫她,害她打破了蛋,他把要还她的蛋放在后座……

  紧张什么?邵静心,镇定一点!

  “对,蛋。谢谢。”她深呼吸一口,尽量平稳的说。

  可惜,贺岂凡并不想放过她,他靠得更近了,温热的气息已经拂在她柔嫩的颊。

  “不过,我改变主意了,蛋等一下再拿。”他性感的薄唇含着笑,轻轻吐出低魅温柔的话语,就在她耳边,仿佛呢喃,“我想先确定一件事。”

  “什……什么事?”邵静心的声音不禁开始微微发颤,耳际一阵一阵似有电流通过,让她全身都开始起鸡皮疙瘩。

  “我想知道,薄荷的味道,是不是……跟我记得的一样,还是那么好。”

  温热的大掌抚上她细致的脸蛋,然后捧住,他噙着笑的薄唇即刻印上她的小嘴。

  当贺岂凡尝到她的甜蜜和淡淡的薄荷清香之际,他呻吟一声,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当个守礼君子。

  他温柔但霸道的不断诱哄着她轻启迎接,让他侵略得更深、更热。唇齿交融、气息紊乱,这个吻,仿佛永远不会结束。

  当他终于放开她时,她的明眸流转着慌乱的水光,樱唇潮湿红润,诱人得让贺岂凡险些又低头,立刻再一次疼宠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宽额抵着她的,他略哑的嗓音低低的问,“上一次,我没有机会问你……”

  “不。”邵静心轻喘着,在狂乱而濒临失控的边缘,嗓音微颤的说,“你先说你的,上一次,你也没有告诉我。”

  第4 章

  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清晨,邵静心幽幽从梦境中醒转,困难的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阳光洒在床边的小桌上,有什么东西正闪闪发亮。

  眯起眼端详半晌,她才弄清楚,那是一副无框眼镜。

  眼镜的主人,俊脸埋在她的颈侧,强健的双臂从背后搂着她的腰,正在沉睡。

  他们……又……

  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她其实已经不太记得。

  只知道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在车上吻了她,让她昏乱、软弱,然后,他的吻落在她尖尖的下巴,及白皙的颈。

  当他的气息拂在她柔嫩的胸口,而她只能无助的攀着他强健的肩时,他喘息着,用全力克制自己,才没有把她娇软的身子抱到身上,在驾驶座上就占有她。

  “让我……帮你把蛋……拿上去。”贺岂凡在她耳边诱哄着。

  她羞得满脸通红,却在他仿佛带电的双唇中融化。

  他真的帮她把那盒蛋拿上楼了,然后,他没有离去。

  带着她温习曾经分享过的亲昵,他虽然一直控制得很好,却依然不小心流露了他的渴切。

  她还是像他记忆中那样美好。

  紧紧相拥、切切细吻,他温柔却坚持的褪去她的洋装,抚上她起伏有致的窈窕曲线时,她的娇喘、她的柔腻,都让他险险失控。

  “呀!”

  他力道没有控制好,她忍不住娇呼出声。

  “抱歉,我太急了。”贺岂凡轻笑着道歉,放缓速度,慢慢用身体摩挲她。

  这是怎样甜蜜的酷刑?她全身如同牛奶般滑腻的肌肤,在他怀中不安的扭动挣扎时,那销魂的接触,令他忍不住叹息。

  他略粗的大掌捧起她圆润的俏臀时,她紧张得全身僵硬。

  “你还是这么紧张。”他吻着她小小的耳垂,温柔的说,“不要怕。”

  不管自己勃发的欲望已经如何叫嚣着要她,他还是捺着性子,不断以爱抚及热吻试图软化怀中紧张的小女人。

  “我一直……忘不了你。”他在她耳际喘息着,嗓子沙哑的说着最私密的情话,“你呢?有想起我吗?”

  “啊……我……”邵静心只能呻吟,承迎他越来越凶悍的侵占。

  纠缠竟夜,他一次次让她臣服于自己和欲望,看着那张粉嫩脸蛋在情欲中迷乱的媚态,贺岂凡自己都忘记了一切。

  不管是谁主控,不管谁付出得多,他们没有过去,也不知道未来,只是单纯的分享最契合的律动,最甜美的极致。

  而清晨醒来之际,他很满意的发现她依然在怀中,没有消失。

  慵懒的适意,欲望餍足的舒畅,都让他打从骨子里,涌起一阵阵愉悦。

  他低头轻吻怀中人儿,却发现长睫微颤,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已经醒了。

  “早。”贺岂凡轻笑着说。

  羞涩的人儿翻身,钻进他怀里,把脸蛋埋在他宽阔胸膛,不敢抬头。

  他笑了,低低笑声在胸腔里震动。

  “你今天有事吗?”他轻问着,深怕吓着了躲在怀里的小鸵鸟,“如果没事的话,可以陪我吗?”

  他不想放她走。

  这是他醒来之后,第一个跃进脑海的念头。

  “陪你……做什么?”邵静心的脸蛋发着可怕的高热,全身血液循环都加快了。

  被宠爱了一夜,此刻自己还是赤裸的被男人抱在怀中,她羞得根本无法动弹。

  “不知道,出去走走、吃饭、看电影?”他下巴顶着她的发心,温柔的说。

  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甜蜜温馨,贺岂凡发现,他已经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念头了。

  想要优闲的过一天,即使只有一天也好,他想和她在一起。

  这个不知名的陌生女孩。

  “还是……我们可以哪里也不去,就在这儿待上一天。”见她迟迟没有回应,他低声调笑,“我也会非常乐意,事实上,我简直迫不及待。”

  他渐渐苏醒勃发的欲望,清楚的为他的话作证明。

  邵静心羞得全身都透出淡淡粉红,她挣扎出那温柔到邪恶的怀抱,扯过被单裹住自己,溜下床,“我、我先去洗澡了。”

  贺岂凡伸手扯住她。

  “这被单……”他把一角拉到眼前,细细端详着,浓眉微蹙,“好像有点眼熟?”

  邵静心听了身子一震,动弹不得。

  难道……他想起来了?

  这是四个月前,她从旅馆床上偷偷抽走的被单,上面沾染的点点血迹已经被她洗干净了,然而,她还是紧张得全身僵硬。

  “你家里真是简单,什么杂物都没有,连被单都像旅馆用的。”贺岂凡轻笑着放开她,翻身埋进还有她淡淡甜香的枕头,舒适的打个呵欠,“你再不去洗澡,我就要代劳了。”

  她被这么一威胁,小脸又是爆红,马上转头,仓皇的逃进浴室。

  而他——带着微笑,这辈子第二次,赖床了。

  *****         *****          *****

  重新醒来,又是接近中午。

  贺岂凡一时之间还搞不清楚自己在哪里,他瞪着天花板好几分钟,才慢慢想起前因后果。

  他惊讶的是,自己居然睡得那么熟,那么放松。

  平日,他根本没有赖床的习惯,更不要说回笼觉了。

  工作实在很忙,他总是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在家的时候,电话、手机追着响,要想好好睡一觉,不是那么简单。

  这也是为什么他偶尔会需要躲到剑桥来清静清静的原因。

  不过现在,虽然他骨子里还觉得慵懒舒畅,却含着怒气,紧锁英眉,猛然翻身下了床,瘦削却精壮的身子只穿着四角短裤,便走出卧室。

  他身边的枕被是凉的,证明那个人儿,洗完澡就不见了。

  她又跑了?!

  阴沉着一张俊脸,贺岂凡在昨夜根本来不及细看的公寓内绕了绕,厨房、客厅、浴室里都没有她的人,他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房间很空旷,有大大的窗户,窗边画架上绷着空白画布,旁边小桌上有各式作画的工具,墙角则有一大落画作用薄布盖着。

  他走了进去,随手翻了翻。

  大部分是水彩画,旁边还有一叠铅笔素描的习作,作品都没有署名,只在角落用铅笔淡淡写了号码。

  这些画虽然笔触娟秀、用色温和,但技巧普通,感情不足,称不上是惊世巨作,不过看起来很舒服,是适合挂在走廊或房间,而前面还摆了一大盆鲜花那种。

  她画画?

  不过,此刻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又到哪儿去了?

  公寓里静悄悄的,还可以听见时钟的滴答声,以及楼下偶尔经过的人声车声。

  周日的中午,贺岂凡,二十九岁华裔年轻建筑师,贺氏建筑集团的小开,此刻却坐在空荡小公寓的木头地板上发呆,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应该在打高尔夫球顺便谈生意,或是在豪华餐厅享用美食,也或许是在加班处理公事……反正,就是不应该在这里。

  就算坐在窗前地板上,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身上,他裸露的身躯却开始觉得有些凉,不愉快的感觉也越来越浓重。

  一夜情,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为什么他一醒来发现身边无人,会这么不高兴?

  他贪恋她的甜美,完完全全的在拥抱缠绵中放松了自己,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得到前所未有的抚慰与休息。

  然而一起床,却发现对方没有那么投入,她居然两次都好整以暇的离开了。

  可恶……

  突然,一阵细碎的钥匙声引起他的注意。

  门被打开了,轻巧的脚步声出现。

  贺岂凡坐在原地不动,也不出声,只是等着。

  “咦?你怎么在这里?”片刻,惊讶的嗓音响起,那个脱逃的嫌疑犯站在门口,瞠大美眸,瞪着他看。

  邵静心穿着宽松的吊带牛仔裤和薄毛衣,粉嫩脸蛋红扑扑的,一手提着几个购物袋,另一手则夹着一大本簿子,她惊讶的瞪着只穿了短裤、坐在地上的贺岂凡,好像他是陌生人、闯空门的贼似的。

  很好,翻脸不认人。

  “我怎么在这里?”贺岂凡懒洋洋的挑起一边浓眉,“是不是需要我提醒你,昨天我们在隔壁房间做了什么事,导致我现在会在这里?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会站在那儿,而不是在床上、我的怀里?”

  被这么露骨一问,邵静心的脸蛋立刻涌起阵阵热潮。

  她当然没有忘记昨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事实上,她就是不敢继续待在房间里,才逃出去的。

  他慵懒的睡态,修长但有力的身躯躺在她床上,俊美的脸庞埋在枕头间,以及那挺直的鼻和长睫毛……

  这个男人真的太好看,温柔中带着一丝邪气,一举一动却又非常斯文优雅,她光是看着,就觉得紧张、呼吸困难。

  加上想到自己是怎样被他拥抱、亲吻,甚至疼爱……她便觉得一阵阵惊人的热潮不断涌上来。

  所以她逃了出门,在画材店蘑菇了半天,又晃啊晃的去了生鲜超市,然后才矛盾的走回公寓。

  她甚至希望他已经走了,这样,就不用面对他。

  可是……又偷偷希望他没有走……

  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结果一回到公寓,在客厅、卧室都没有见到他的人影,她以为他离开了,当她失望的要进画室放下刚采买的杂物时,赫然发现,他还在!

  他像只慵懒的黑豹,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沐浴着中午的灿烂阳光,耀眼得令她心跳加快。

  “怎么了?答不出来?你到哪里去了?”他懒懒的问。

  看到她出现,贺岂凡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轻快了起来,刚刚的恶劣情绪,在一看见她明亮的圆眼睛,和翘翘的樱唇之际,已经一扫而空。

  “我去买点东西。”邵静心低头,避开那灼灼的逼视,觉得脸蛋火烫烫的。

  “买了什么?”贺岂凡起身,丝毫不介意自己只穿了一件短裤,很自在的走到她身边,帮她接过手上的杂物,“炭笔跟画纸?我不知道你画画。”

  我们连彼此的名字都不知道。邵静心差点脱口而出。

  “你穿……这样,不会冷吗?”她感觉到温热的身躯靠近她,忍不住问。

  贺岂凡则是扯起嘴角,淡淡一笑,帮她把东西放好,然后回身突然抱住她。

  “有点冷,抱着你就好多了。”他在她耳际轻笑。

  “你……”她的脸已经快要冒烟了,只是低着头,慌乱的想挣脱,“你……你不要这样……对了,要不要、要不要吃午饭?”

  贺岂凡埋在她颈际,汲取她清甜的气息,没有回答。

  他全身的热力透过衣物传了过来,精壮的肌肉包覆在光滑肌肤下,拥住她时,那么有力又温柔,让她毫无办法的头晕起来。

  “告诉我你的名字。”魅惑而低沉的嗓音,缓缓诱哄着,他第三次问。

  他想知道她是谁。

  他不是不能接受那种分享过体温,就含笑道别、再无瓜葛的速食激情,不过,不是跟她。

  “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是谁?”邵静心埋首在他赤裸的胸怀中,闷闷的说。

  “贺,我姓贺。”他也很惊讶,答案会这么轻易流利的从他唇间滚出来,“贺岂凡。岂有此理的岂,凡人的凡。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爸妈从小就教我这样讲。”

  埋在他胸口的人儿噗哧—笑,“哪有人这样自我介绍的?”

  他拥紧她,享受她粉嫩脸蛋贴在胸膛的甜蜜感受,“你呢?请问小姐,你到底是谁?是剑桥的学生?学美术?”

  她微微一震,脑中思绪不停飞转,犹豫着到底该不该说实话。

  说吧!

  还是不要吧!

  终于,她回答:“我,我叫珊珊。”

  “贵姓?”

  “唐。”

  珊珊,妈妈,对不起了……

  *****         *****          *****

  贺岂凡和“唐珊珊”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

  他们吃了午饭,在风景恰人的剑桥闲逛,他一直牵着她的手,两人仿佛是一对相恋已久的情人,闲适的在人群中穿梭。

  初秋的乍后阳光,照得人暖烘烘的,身旁人儿粉嫩的脸蛋透着健康的淡红,贺岂凡偏头看看,忍不住又凑过去偷香。

  “啊!”她吓了一跳,娇嗔的横他一眼,转过头去。

  他微笑。

  这位“唐珊珊”,绝对不像他第一眼见到时所想,是个低下阶层的粗俗女子。

  名牌钻表、在剑桥昂贵区域的公寓……种种蛛丝马迹都显示,她应该有着不错的家庭背景。

  她秀气而温雅的举止,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气质……都给贺岂凡模糊的熟悉感。

  那是他身边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共有的一种气氛。

  从小在养尊处优的环境里培养出来的气氛,这很难描述,却在同类人身上,可以感受得到。

  虽然他们在极荒谬的情况下“熟悉”了彼此,初次见面时,她算是主动留他下来的,之后,却一点也没有大胆狂放的模样,相反的,还很容易害羞,动不动就脸红,且还要硬装无事。

  当然,蛛丝马迹也包括,她有着极柔腻的肌肤,精致如艺术品的娇躯,一双玉手更是细嫩到不像做过任何粗活,连重物都没提过的样子。

  想到她温润柔软的小手抚在他身上,攀住他的肩时……

  他的眼眸黯了。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贺岂凡随她走上公寓,待她掏钥匙开门时,从后面拥住她,在耳边轻问。

  “啊?你要走了吗?”她直觉而诧异的反问,惹起他愉悦的微笑。

  “舍不得?”他吻着她细致的脸蛋,心里也矛盾着。

  天色已晚,他该回伦敦去了,要处理的事情、要看的图那么多,这两天的偷闲已经脱出他的常轨,他真的该走了。

  可是……他实在不想走。

  怀中的“唐珊珊”挣脱他的怀抱,开了门逃进去,他笑着跟在她后面。

  “我们总是要再见的。”贺岂凡靠在门框,看着那张娇嫩脸蛋又涌起淡淡红晕,还有着犹豫的神态,他突然有点紧张起来。

  “你不会是想就这样Game over了吧?”

  “我……”她回答不出来,矛盾得头都昏了,只好逃开。

  他一路跟着她到厨房,大步走过去,捉住那一直在逃的人儿,困在胸前,“你在害怕什么?我们都已经这样子了,难道你还想跑?”

  “也不过就是上、上个床……”她还要逞强。

  贺岂凡莫名的气闷起来。

  也不过就是上床?这是什么话?明明她就不是讲这种话、把这种事当作儿戏的女孩呀!

  最生气的是,他自己为什么不能一笑置之?

  他拥紧她,“我知道你住在哪,等一下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我该回伦敦了……对,我住在伦敦,不是剑桥,不过我会来看你,周末,怎么样?还是,你会不会到伦敦去?我们也可以在那边见面。”

  邵静心把脸埋在他颈侧,不敢抬头,也不敢回答。

  如果是在一个正常的场合下,他们见面、相识,进而交往……她必须承认,贺岂凡是个非常令人心动的对象,她非常乐意有这样一个男友。

  可问题是,他们在极不正常的场合下相遇,对彼此身体的认识,比对其他方面的认识要多上许多,这在她的世界里是可怕的、几乎无法想像的,她内心有着莫名的巨大恐惧。

  何况,她要怎么告诉他,她根本不叫唐珊珊,也不住剑桥,甚至几天之后,就要离开这个国家?

  贺岂凡注意到她的沉默,便罕见的焦躁起来。

  他薄唇在她滑腻的脸蛋上游移,然后吮住那欲语的小嘴,舌尖毫不客气的寻着她的,纠缠嬉戏,他吻得又深又密,让她气息开始不稳。

  “你不是……要走了?”她轻喘着,闪避他抚着她敏感腰际的大手。

  “赶我?”贺岂凡轻笑着,语调却很冷。

  明明是该走了,却依然流连不去,他对她的犹豫与迟疑,简直气不能平,他很少这样勉强人的,此刻却用体型和技巧的优势,又开始恶劣的勾诱——奇怪,怎么情况反过来了?

  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贺岂凡大掌探进毛衣底下,在温暖的肌肤上游移,他解开她内衣的勾扣之后,另一手隔着薄毛衣爱抚着她饱满的丰盈。

  邵静心不住的颤抖与轻喘。

  “不要这样……”她抗拒着,徒劳的推着他有力的手臂。

  “你不喜欢吗?”他在她耳畔轻问,语调低沉性感,好像恶魔一样,呢喃着、诱惑着,“说实话,你不喜欢我吗?”

  “我……嗯……”她红着脸,在他的攻势中颤抖,却不敢回答。

  “快说。”贺岂凡恶劣的勒索她,爱抚的指掌越来越不规矩,让她惊骇的倒抽一口冷气,纤腰激烈的扭动,想要逃脱他的侵占。

  他不肯放过她,还越来越大胆,挣扎无效,她的牛仔裤被褪掉了,毛衣也被脱去,片刻之间,她被剥得只剩一件小裤。

  “你明明……说要走了……”邵静心还在垂死挣扎。

  贺岂凡嘴角勾起微笑,双手一用力,把她抱上餐桌。

  “你不说答案,我就不走。”

  他俯下头,开始啃咬她白皙的玉颈,她因为冷而轻颤着,加上拥抱她的男人又如此狂肆……

  “要我……说什么嘛……”她娇喘着,在他吮着她的胸时,破碎呻吟。

  “说实话,说你喜不喜欢。”

  她修长的玉腿已经被抓住,盘在他的腰际,他的欲望炽热而坚硬,不耐的挺腰磨蹭着,让她娇吟。

  “啊!”邵静心被逗弄得火热湿润,陌生的情欲不断在血管奔流,从最私密的部位开始焚烧。她扭着腰想逃离,却被紧紧抱住,贴着那坚硬的胸膛,她胸前的蓓蕾摩擦着他的衬衫,更是敏感刺激得令人难以忍受。

  “说!”他重重的挺腰。

  “喜欢……我喜欢……”在汹涌情欲间软弱的承认,她羞得抬不起头来。

  得到想要的答案,贺岂凡愉悦的轻笑。

  已经绷得有些疼痛的欲望,正叫嚣着要求解放,他开始迅速除去身上的障碍——

  “不要在这里……”她全身泛着淡淡的粉红,连声音都在颤抖。

  看出她是真的很尴尬,对于几乎全裸的被抱在餐桌上,非常不能适应,贺岂凡宠爱的吻了吻她的脸蛋,抱起她往卧房走。

  衣物散落在厨房,回到床上之际,两人都已经赤裸,他好整以暇的亲吻着她雪嫩的肌肤,粗粗的手指游移着,逗弄她可爱的蓓蕾。

  被拥抱是多么美好的感觉,在晚秋凉冷的气温中。

  光裸如婴儿的邵静心,被他以唇、以指宠爱着,然后再被他以健朗的身躯摩挲,让她跟着他一起燃烧起来。

  压上她柔滑的娇躯,这一次毫无遮掩,贺岂凡一挺腰,就闯入她已然湿润的甜蜜禁地。

  她轻吟着,难受的承受着他的进占,在律动间,交换着最私密的情绪。

  她还是羞涩又紧张,也依然那样甜美迷人,贺岂凡深深迷恋着,难以自拔。

  “放轻松,别这么紧张。”他低魅的嗓音哄着她,享受她的紧窒柔嫩,冲动在全身窜烧,让他越发躁进……

  “嗯……”她的小手紧攀着他汗湿的肩,指甲都陷入肌肉。

  快感逐渐堆积,越来越高、越来越强,邵静心的娇喘也越来越急,她一直想压抑自己羞死人的声音,却被贺岂凡逼得毫无退路,只能无助的吟哦出声。

  细嫩而催情的嗓音,让贺岂凡无法控制的越来越狂野、越来越凶猛……

  高潮爆发之际,两人都重重的颤抖着,压抑的低吼与娇柔的呻吟相伴,她在他的肩际忘情的留下淡淡的抓痕。

  “是你说喜欢的。”他粗喘着调笑,把在高潮余韵中迷醉的她拥得更紧。

  浑身酥软的邵静心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小猫一样呜咽,他爱怜的吻了又吻那汗湿的粉嫩脸蛋,和略肿的诱人红唇。

  贺岂凡厮磨辗转,舍不得离开,她的味道太迷人,让他尝过之后,仿佛中蛊、着魔,就是不能忘。

  “我周末再来看你?”他吻着她白嫩的耳垂,低低的说。

  怀中人儿没有回答。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在激烈的欢爱之后,俏脸晕红的她,长睫紧拢,已经累得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了。

  又拥着她温存了好一会儿,贺岂凡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简单冲过澡,重新整装之后,看看时间,真的是非走不可了。

  贺岂凡走到床前,又留恋的看了好一会儿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清丽甜美小脸的她。

  他忍不住弯腰吻了吻她的脸蛋。

  “唐珊珊,很高兴认识你,我们周末见。”他低声说。

  沉稳的脚步声离去,在大门关上之际,床上人儿的明眸便睁开了。

  在没开灯的房间里,邵静心静静看着门口,被沉默与冰凉的空气包围。

  失去他的体温,这房间突然变得空旷寒凉得难以忍受。

  她翻身,把自己重新埋人还有他淡淡气息的枕被间,咬住了唇儿。

  看来……她打包、搬出这公寓时,会把这套床单带走吧……

  第5 章

  一只白色长毛波斯猫在大床上嬉戏,把主人从甜睡中扰醒。

  它的主人穿着纯白丝质细肩带上衣和同质料短裤,裸露出雪白修长而优美的四肢。乌亮的发散在香肩,她翻了个身,把脸蛋埋进已经洗得有些陈旧的淡米色被单中。

  这被单质料普通,镶着的金边也褪色了,不过主人却很迷恋的样子,把自己裹在其中,让好奇的猫咪玩着寻宝游戏,一直往被单里钻,找它的主人。

  娇懒的咯咯笑声从被单里逸出,伴着猫咪轻轻的咪呜声。

  “珊珊,别吵姐姐……”

  清晨的阳光在窗台跳跃,一人一猫在床上玩闹着,小猫拿主人纤纤玉指磨牙,咬得主人秀眉微蹙,“珊珊,不可以咬姐姐!”

  “还赖床?珊珊,叫姐姐快点起来,要准备上班了。”打扮整齐,精神奕奕的贵妇人在女儿闺房门口出现。

  她优雅的走到床前,抱起跟女儿滚成一团嬉戏着的爱猫,轻轻顺着长长的毛,一面微笑着数落女儿。

  “珊珊,你看姐姐是个懒鬼,上班迟到了,还不起床!”

  “人家昨天忙到半夜……”女儿娇娇抱怨。

  “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是知道你都在画廊忙,还以为我女儿跟谁去了哪里,鬼混到这么晚呢!”优雅贵妇笑着说,语气里,有着不容忽视的认真。

  “才没有!”女儿还带着浓浓睡意的嗓音撒娇,“唐女士,每天都讲这个,你跟你老公讲不烦,我耳朵都快掉下来了。”

  “那正好,掉下来让我们珊珊咬去吃!”作母亲的完全没有同情心。

  眼看女儿在被窝里钻得更深,完全没有起床的打算,她出言恫吓,“邵静心,你再不起来,我就叫王太太把你的早餐收掉,不给你吃了。”

  没睡饱事小,但错过家中厨子精心准备的早餐,那可是天大的事!邵静心马上翻身起床,动作迅速得像是装了弹簧似的。

  看着女儿冲进浴室,邵太太在后面露出宠溺的苦笑。

  “静心,晚上要跟你季伯怕他们吃饭,别忘记了,六点半在西华,听见没?”她扬起嗓子提醒。

  如果不是要提醒这件事,她妈妈才不会浪费宝贵的早晨时光,特地来叫她起床呢!邵静心一面洗脸,一面吐了吐舌头。

  她决定装作没听见。

  没想到邵太太这次没打算让女儿混过去,站在浴室门口,一定要得到确定的回答。

  “你说,说六点半一走到,说!”

  “妈,这次又是谁的儿子学成归国了?”邵静心叹口气。

  从她自英国回来之后,类似的饭局就源源不断,一个接着一个,她抗议了很多次,父母还是毫不留情。

  “只是跟爸妈的朋友吃个饭,有这么痛苦吗?”邵太太修得精致优雅的细眉皱了起来。

  “骗人!每次都这样说,可是怎么你们的朋友,都刚好有儿子或侄子也在场,也都刚好到了适婚年龄,无不良嗜好,学历家世都不错?”邵静心嘟起倔强的小嘴,不太开心的反问。

  “要不是你老交些莫名其妙的朋友,我跟爸爸干嘛这么多事?”被女儿抢白得有些颜面无光,邵太太忍不住数落。

  “我的朋友哪里莫名其妙了?”正走到衣柜前,准备要换衣服的邵静心,突然一回头,满脸戒备,直直瞪着她母亲。

  “静心,你听妈妈说,妈妈知道你不想相亲,但是,就当作认识几个朋友好不好?反正你的朋友也很多。”邵太太捺着性子对女儿说。

  “我没有不去啊!我不是每次都有去吗?”邵静心反问。

  “可是……你人是到了,但每次都带个古里古怪的朋友一起去,这……”

  每次讲到这个话题,母女间的气氛就开始紧绷,邵太太修长纤细的手指揉了揉额际。

  邵静心抿着小嘴,倔强的不肯回答。

  邵太太摇摇头,要是静心交个还算过得去的男朋友,也就算了。

  可是,自她回国以来,只要是相亲饭局,她表面上不抗拒,总是听从安排,却每次都让父母下不了台。

  她出现时,一定会带着一个男性朋友出现。

  而带来的“朋友”,要不是一脸胡碴,好像一个礼拜不见天日的落魄画家,就是长发过肩,全身皮衣的狂野摄影师。

  反正,要静心的朋友好好穿件干净的衬衫,似乎是件很困难的事情,邵太太常常有想哭的冲动。她对女儿的要求,真的太高了吗?从小送她去嬉皮太多的英国读书,是不是错了?

  母女俩剑拔弩张,气氛又紧绷了起来。

  良久,还是做母亲的叹了口气,让步。

  看着站在衣柜前的女儿,清丽窈窕,正是青春盛放的时刻,要她现在就定下来找个丈夫嫁了,实在不太可能。

  “妈妈不是要你马上嫁人,只是,多认识几个朋友也不错。算了,今天晚上你若真不想去,那就不要去好了,我会跟你爸爸说的。”邵太太疲倦的摇摇头。

  才几句话的工夫,邵太少打扮华丽的外表,似乎黯淡了几分。

  邵静心听得出母亲的失望,她咬住红润的下唇。

  “赶快准备一下,该上班了,已经快中午罗!”邵太太转身要出去,不想多谈。

  看着母亲的背影,邵静心本来想叫住她的,但是话到口边,又吞了回去。

  她确实不想相亲,那种待价而沽的感觉,非常不好。

  而那些在她身边出现的落拓艺术家,也都不是她真正喜欢、想要认真交往的对象。

  事实上,这些所谓的“密友”中,还有一、两位是同性恋。

  只是,她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自由感。

  不用矫饰,不必小心试探,彼此气味相投,都是所谓的艺术家脾气。

  她觉得这样很好,轻轻松松,没有负担和压力。

  她已经不再有为了一个人紧张、心跳加速、几乎透不过气来的心情了。

  那样的心境,遗落到哪儿去了呢?

  她不知道,也不敢回想。

  *****        *****          *****

  虽说如此,当天傍晚,忙到一个段落,邵静心在灯火辉煌的画廊里,还是忐忑不安,低头看了好几次腕表。

  “邵小姐,你若有事情,就先走没关系。”助理很体贴的注意到邵静心的动作,她笑着说。

  邵静心有点尴尬。

  画廊一片忙乱,两天后有个展览要开幕,员工们都忙着准备,连周末都要加班,晚饭也还没吃,她身为画廊主持人,实在不好意思说走就走。

  从邵静心回国,就跟在她身边的杨助理,虽然才三十出头,不过很会察言观色,她看主子清丽的脸蛋有着犹豫神色,心中明白了。

  “邵小姐,已经有点晚了,你当老板的在这里,我们也不好意思去吃饭或先离开啊!不如你就先走吧!有什么事,我会打手机联络。”她精灵的低声说。

  邵静心确实也觉得自己该离开,而且,母亲早上跟她说的饭局是该去一下,否则,她未来几天都要面对高雅温婉的母亲,脸上那股微微的失望。

  可是……她实在不想去。

  应该说,不想就这样屈服,把自己当一盘菜一样的展示在别人面前。

  怎么办呢……

  正在犹豫之际,她的救星出现了!

  “嘿!你还在这里?”一个年轻男人推门进来,用低沉有磁性的嗓音问。

  一身狂野的黑色背心皮裤,缀着许多银色闪亮的钉扣,长发用皮绳束在脑后,浓眉不是一双鹰般锐利的眼,他粗犷轮廓的俊脸,正浮现笑意。

  这样抢眼又养眼的俊男一出现,画廊里的年轻女生们,个个眼睛都一亮。

  包括邵静心。

  “你居然有空?刚回台湾吗?”她发自内心的笑出来,愉悦的迎上前去。

  “是呀!下午刚到,晚上想看看有没有美女陪我吃饭?”男子低沉笑着,亲昵的圈住邵静心的纤肩,“怎么,周末都没有约会?邵大小姐这么没行情?”

  邵静心丝毫不以为意,眼睛一转,唇际扬起略带淘气的笑。

  “好呀!我请你吃饭,还是吃很贵很贵的海鲜台菜,慰劳你大摄影师刚从欧洲取材回来,怎么样?”

  男子有些希罕的偏头,打量一下笑得淘气的邵静心。

  “没想到我关慎知今天走大运,居然让邵家大小姐开口说要请我吃饭?”

  “去不去?”她美眸中闪烁挑战的光芒。

  当然知道不会是一顿容易吃的饭,不过,关慎知潇洒一笑。

  “有得吃,还有美女作陪,我怎么可能拒绝?”

  “好,那就走吧!”

  看着美丽的主子挽住酷男的手臂,两人亲昵的离去,画廊里的年轻女工读生忍不住叹了口气,偷偷对杨助理说:“好好喔!邵小姐的男朋友长得好帅。”

  杨助理闻言,只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没有搭腔。

  很多事情……根本不是表面上看到的样子啊!

  *****        *****          *****

  当穿着一身精致米白套装的邵静心,挽着毫不搭调,却让人不得不注目的皮衣长发男子出现时,贵宾包厢里,已经入座许久的几个大人都惊愕抬头。

  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迟到了半小时,而是,这个男人太野,浑身都是不羁气息,连皮裤膝盖都磨破了,完全不是他们习惯来往的典型菁英名流,关慎知很清楚自己是被拖来当挡箭牌的,他只是扯起嘴角笑笑,随便招呼一下,便大刺刺的坐下,对同桌各位的惊异眼光视若无睹。

  邵静心父母都在,父亲是努力忍耐,邵太太则是皱眉看着自己的女儿。

  对面坐着三位长辈,一对是季姓夫妻,是邵家父母的朋友,另外一位,则是个风度相貌都甚佳的中年绅士。

  此刻,邵静心也觉得有些抱歉。

  她一发现在座没有年轻男性,便觉得自己误会爸妈了,也许爸妈真的只是要她跟朋友吃饭……

  “没关系,请用吧!反正我儿子失约在先,不好意思。”

  那名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温和说完,邵静心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脸上那几近扭曲的尴尬表情是这样来的。

  自己还不算太大牌嘛!只不过迟到半小时,对方更性格,还干脆缺席!

  这么一想,心中便坦然了,面对父母责怪的眼光,邵静心用甜甜的微笑挡回去。

  “静心,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就算在画廊忙到现在,也该先打个电话来说一声啊!”邵太太开始以退为进,明着责怪女儿,其实是解释给对方听。

  “没关系,没关系,邵小姐忙嘛!”季伯伯忙着说。

  “是在忙礼拜一开始的英国现代建筑师展览吧?”那名绅士笑着说:“真是麻烦你们了,谢谢,谢谢。”

  邵静心听他这样说,抬起明亮双眸,看着那名微笑着的绅士,不太确定的问:“难道……您就是贺先生?”

  这次展览结合了台、港两地的资源,与英国的一个基金会合作,展出几位现代建筑师的作品,主要赞助人是着名的英国华裔建商贺氏,她身为主持人,当然知道状况,于是大着胆子猜测。

  那位男士笑了。“正是,敝姓贺。”

  “这次展出的作品里,有两件是您设计的吧?“邵静心忍不住攀谈起来,”一件是西堤区的花旗银行办公大楼,一件是在利物浦的胜家工业中心,对不对?“

  “真是不好意思,虽然名字缩写都很像,但都不是我,利物浦的胜家是我弟弟的作品,花旗大楼,则是我那不肖儿子设计的。”贺先生笑意加深。

  “我这次去欧洲拍照,也去了伦敦,花旗大楼确实很抢眼,整个气势非常特殊,却又能与附近的建物融合。”关慎知突然开口。

  “哦?关先生是摄影家?”贺先生问。

  “不敢,混口饭吃而已。”关慎知潇洒自在的说,浑然不觉其他几位长者都皱眉瞪着他。

  没想到这个不速之客,居然与贺先生谈了起来,还相谈甚欢的样子。

  邵静心在旁边笑吟吟的,对于这样诡异混乱的局面,感到非常得意。

  还能更离谱吗?想帮双方介绍,结果主角一个缺席,另一个则带着男伴出现!

  邵家父母脸色越来越灰暗,对面季伯伯季妈妈的表情也扭曲着,邵静心低头一口口秀气的吃着饭,心里却不断在偷笑。

  踢到铁板了吧!爸爸妈妈,甚至是多事的季伯伯季妈妈,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再帮她这样硬生生安排相亲了。

  看来,过几天一定要重重答谢“幌子”关慎知。

  来帮他办个摄影展好了……还是……干脆好人做到底,让杨助理全权负责他的个展……

  她越想越得意,清丽脸蛋忍不住绽现笑意,浑然不觉,在包厢门口,有人刚走进来,把她甜蜜的微笑全部收尽眼底。

  那人盯着她的眼眸专注而狂热,甚至……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很好,他终于找到她了!

  “嗯哼!”轻咳声打断了关慎知和贺先生的交谈,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今晚的另一位主角出现!

  来者身材高大英挺,仪态斯文优雅得仿佛贵族,他薄唇微抿,无框眼镜后,俊眸闪烁着难解的光芒,直视那张雪白的小脸。

  全场一阵愕然。

  当然也得感谢那位擦着鲜红指甲油,正一手挽着那位男主角,一手掩着嘴,睁着一双描绘得浓丽的大眼的美艳女子。

  “这么多人啊?不会要留下来吃饭吧?你不是说,打个招呼就可以走?”浓妆美女娇声问。

  “岂凡,你……你不是说不来了?”贺父苦笑连连。

  “我刚好在楼下,想说上来打个招呼。”他还是盯着那张已经褪成惨白,笑意也消失无踪的脸蛋。

  而那张脸蛋属于一个曾经让他疯狂寻找,几乎夜不安枕的女孩。

  “唐珊珊”,好一个“唐珊珊”!

  “来了就好,一起坐吧!”从来没遇过这么尴尬的相亲,这么难搞的男女主角,季太太还是含恨挑起圆场的重责大任。

  一招呼之下,更是尴尬,贺岂凡的位置已经被不速之客关慎知坐了,加上贺岂凡自己也带着女伴,这下子……很难安排!

  “啊!有鱼翅,我最喜欢这个了。”女伴娇呼,开心的拉过椅子坐下,在满场尴尬到极点的气氛中,毫不怕生的对所有人笑笑,然后开始享用佳肴。

  又是一轮非常别扭的介绍,从头到尾,邵静心都没办法动弹,也没办法回答。

  她的指尖在发冷。

  事实上,她全身都开始发冷。

  怎么……会是他?!

  本来以为那场绮梦已经结束,尘埃落定,一切埋在遥远的剑桥,可是,此刻,梦中人居然又出现,就在她眼前!

  天啊!

  她的十指在膝上紧握,指甲深深刺进掌心,拳头簌簌发着抖。

  恐慌开始排山倒海而来。

  如果让她父母知道,她在英国的“荒唐事迹”,她真的不敢想像,会是一颗威力多么惊人的炸弹!

  不能认,一定不能认,她必须否认到底!

  “这位是邵静心邵小姐……”季太太还在尽责的介绍。

  “哦?”贺岂凡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他的薄唇扬起残忍的微笑,“邵小姐好面熟,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面吧?”

  邵静心只觉得心重重沉下去,她开始冒冷汗。

  不行,要稳住。

  她努力扬起端庄温柔的微笑,用从小到大被训练的、有气质又略嫌冷淡的富家千金面具,把自己的慌乱藏住。

  “是吗?真是抱歉,我……不记得了呢!”

  银铃般的清脆话声,虽然有些迟疑,但是依然悦耳得让听者都觉得很舒服。

  当然,除了那个发问者以外。

  贺岂凡从一进来到此刻,炯炯的视线都没离开过邵静心。

  他俊秀的脸庞虽然依然带着淡淡的表情,但他的手却在餐桌底下握拳、放开,然后又握拳,又放开。

  注意到的人,只有坐在他身边的贺父,做爸爸的眉毛也挑了起来。

  他这个儿子……很少这样,居然全身都绷紧了。

  到底是紧张、生气,抑或其他的情绪?

  无论如何,都很反常,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跟坐在对面那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有关。

  “真的不记得了吗?”贺岂凡又追问,“我昨天才到台湾,所以应该不是在台湾见过,也许在别的地方,像……英国?”

  邵静心略皱起柳眉,精致的脸蛋一偏,思考片刻,然后,用好抱歉好礼貌的声音轻轻说:“真的没有印象,对不起,不过我刚刚听说了,这次展出的一件作品,是贺先生您的设计……”

  “你之前在伦敦待那么久,也许真的有在哪里遇到过贺先生嘛!”结果是完全不知内情,也看不出波涛汹涌的关慎知,非常不识时务的插了嘴。

  “对啊对啊!静心之前也在英国读书,你们应该有机会见面才对。”季太太赶快打蛇随棍上,准备趁势炒热已经冷了一晚上的气氛。

  但是换来一阵尴尬的沉默。

  “没关系,不管以前有没有见过,反正现在已经认识了。”贺父慈蔼的笑着说。

  “是啊!”邵静心的爸爸举起了酒杯,“很高兴有这样的机会跟两位贺先生合作,也很荣幸能邀请到贺氏的执行总裁跟建筑师来台参加我们展览的开幕,我在这里敬两位。”

  “哪里哪里,邵先生您真客气。”

  大人出手,杯觥交错,场面果然热络了起来。

  而映着酒光,那双镜片之后的双眼,仿佛要烧融邵静心似的,荡漾火焰般的光芒。

  虽然暂时不再追问,似乎接受了这样的局面,贺岂凡还是在双方都有伴侣出席的情况下,直直盯着邵静心看,似乎要看进她的脑袋深处似的。

  邵静心猛吞了一大口烈酒,觉得喉头火烫烫烧了起来。

  相形之下,她的手脚,尤其是指尖,更是冰凉。

  第6 章

  邵静心,伦敦大学毕业,顺邦地产董事长邵清的掌上明珠,刚满二十五岁,目前是沐华艺廊的主持人。

  没有亲密固定的男友,但有几位男性友人,包括名摄影师关慎知、新锐画家田信琛、国家音乐厅客座指挥楚正玺等等。

  很好。

  知道得越多,他就越不高兴。

  贺岂凡站在饭店二十七层楼高的房间大窗旁,远跳着台北市略显阴沉,云层厚厚的天空,俊脸上也是乌云密布的阴暗表情。

  他裸着上身,只套件长裤,抱胸板着脸沉思,就像雕像一样好看。

  公司派来担任他们此次台湾行的助理,也就是传闻中贺氏黄金单身汉最近几个月的“密友”菲碧小姐,妖娇美丽的走进房间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养眼画面。

  “咦?你还没换衣服!”菲碧挥舞涂着鲜红指甲油的雪白玉手,夸张的叫起来,“我拜托你,都已经三点多了,开幕记者会四点半就开始,你得快点啊!”

  贺岂凡不动声色,只是看她一眼。

  沉默却带着莫名的力道,让美艳的菲碧小姐一窒。

  她也是在英国上生土长的华裔,外貌思想都很洋派,唯一不辜负血缘的,大概是那一口还算流利的中文吧!

  她当初也是靠着这下过苦功学的语言,才打败一大堆竞争者,进入贺氏工作的,果然,这次就派上用场了。

  “你……”她声调微弱了几分,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啊眨的,开始撒娇,“贺,你快点换衣服嘛!是我特别帮你挑的呢!不可以说不喜欢喔!”

  贺岂凡耸耸肩,带着被打扰的一丝不快走到床前,开始套上衬衫。

  正在扣扣子时,后面缠上来一双白嫩玉手,在他宽阔胸膛上抚摸,娇媚的挑逗调笑也适时出现。

  “我帮你扣吧!不过,其实,我比较喜欢帮你解开……”

  “别闹了,你刚不是说,时间不早了吗?”贺岂凡冷淡却有礼的拨开那双章鱼般的手,继续整装。

  那双手再接再厉,试图帮他把衬衫扎进长裤,顺势想伸进——

  “菲碧,麻烦你,请不要再闹了。”带点不耐,却依然斯文,贺岂凡把不规矩的玉手拉出来。

  “好嘛!不闹就不闹。”连续碰了好几个钉子,菲碧也不太高兴,她翘着嘴到旁边的沙发坐下,风情万种的跷起玉腿。

  她姿态虽然撩人,但那张红唇吐出的,却是抱怨的话。

  “你从来到台湾,就阴阳怪气的,到底谁惹你了?展览不是都很顺利吗?”

  谁惹他?这还用问?

  那个逃得不见人影,躲他像躲瘟疫一样的“唐珊珊”,或说,邵家大小姐!

  自从那天在饭店见过面、装作完全不相识之后,所有画廊展览的接洽事宜,都由画廊的艺术总监靳先生出面,她,完全不跟他有接触!

  靳先生年约四十,外表非常整洁雅痞,手工西服衬出他宛如商业菁英的气质。

  “静心很忙,要我负责跟贺先生连络。”他笑着对贺岂凡解释。

  静心?他这样称呼自己的老板,未免太亲热了!

  贺岂凡承认自己非常不悦。

  他试图私下打电话联络她,但接电话的却都是助理小姐,助理小姐也是满怀抱歉的告知,邵小姐在忙,有事她可以转达。

  要怎么转达?难道他能直接告诉助理,说他们有“私交”,他想叙叙旧?

  人家都当着面给他难看,不承认他们曾经见过面了!

  贺岂凡阴沉着俊脸把领带打好,镜中出现一个英俊优雅的男子,他知道自己脸色不好看,但是,他实在无法克制自己。

  菲碧看他套上西装外套,视若无睹的就要走出门,气得咬牙切齿,从沙发上跳起来,“你……等一下!”

  “请问,有什么贵干?”

  “花!”菲碧被他冷眼一瞪,本来差点说不出话来,情急生智,赶快把主办单位准备的华丽兰花串捧过来,帮他别在胸前。

  贺岂凡让她去处理,一低头,却发现菲碧凹凸有致的身子依偎着他,然后仰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妩媚神态,欲主动献上红唇。

  就在要碰上的前一刹那,贺岂凡的手指按住了那张丰润的唇。

  “别这样,口红。”他简洁提醒。

  菲碧此刻已经火大得不顾一切,她硬是拨开那只大手,用力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你干嘛对我这么冷淡?在伦敦就可以,在这里就不行?你发什么脾气嘛?”菲碧气呼呼的发起娇嗔。

  贺岂凡皱紧了眉,“我想,我们该出发了,有话等回来再说,可以吗?”

  “我不管!你现在就把话说清楚。”

  他们还在纠缠时,门突然被人轻轻敲了两下。

  “贺先生?您在吗?”

  门外是画廊派来的人,应该是靳总监吧!

  贺岂凡只想脱身,没有多加思考就挣脱蛇样美人的纠缠,把门拉开。

  结果门一开,门里门外,双方都愣住。

  邵静心一张令贺岂凡熟悉又陌生的清丽脸蛋,上了薄薄的妆,一袭贴身的水蓝色亮缎细肩带小礼服,配上白色蕾丝披肩,冰肌玉肤,美得叫贺岂凡屏息。

  居然……会是她!

  因为父母坚持要她亲自去请,才够诚意,所以不得不来饭店迎宾的邵静心,虽然拖了艺术总监靳连东作陪,不过,在看到贺岂凡时,她还是倒抽了一口冷气。

  不只因为他俊美得令人心跳加速,还有……他唇上的一抹斑驳艳红。

  “讨厌,又要补口红。”后面一个喷火美人儿,一面用手指抚着唇,一面细声抱怨着,抬头发现门口的人也吓一跳。

  四人尴尬的瞪着对方,好半晌,都没人开口。

  “我们派车来接各位,不知道贺先生准备好了吗?”还是靳连东机警,打破沉寂,否则身旁主子跟对面这个帅哥,还不知道要互瞪多久?

  “嗯!麻烦您了,我父亲呢?”

  “已经过去了,两位请。”

  一行人向电梯移动时,气氛沉默得诡异。

  邵静心只在一开始看了他大约两秒,再来,视线完全不与他交会,说话也都对着菲碧,把贺岂凡当作隐形人似的。

  电梯迟迟不来。

  “住得还不错,食物也很棒,只是天气很闷热啊!”菲碧很热情的回应邵静心的客气寒喧,对这个安静的清秀佳人有着不错的印象。

  以菲碧一个公关特助的身分,跟太多类似职位的人打过交道,邵静心是最没有架子的一个。

  “那就好,晚上酒会的食物也都很美味,请你们好好享用……”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打开,靳连东侧身,想让贵宾先走。

  不料贺岂凡却毫不客气的大步走进去,然后伸手把邵静心拉进电梯。

  “你们两位再等一下,抱歉。”他坚定而不容质疑的命令。

  菲碧与靳连东,眼睁睁的看着电梯门在他们面前关上!

  大吃一惊的邵静心,一进电梯就退到角落,看着贺岂凡毫不犹豫的拨开按钮板上一个铁片盖子,按下按钮,电梯马上轰然暂停。

  “你做什么?不要乱按!”她失声说。

  贺岂凡冷笑,“我是建筑师,你猜我处理过多少建物的电梯?”

  他一面说,一面逼近,高大的身影带着不容忽视的气势,在她面前矗立。

  “你不认识我?从来没见过?要不要我提醒你,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嗯?‘唐珊珊’?”他一手撑住电梯墙板,一手握住面前人儿尖尖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邵静心咬住下唇,用力得唇儿都发白,一直想挣脱下巴的箝制。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贺岂凡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自己想狠狠掐死她,或是狠狠吻住她的冲动,他一个字一个字,像从齿缝中进出来的说:“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要骗我?”

  邵静心还是不肯抬头,不肯说话,只是用一双水眸看着他的胸口。

  “不说是吗?”贺岂凡冷冷的问,俯低身子,靠在她敏感的耳际低声威胁,“我知道要怎样让你说实话,你记不记得我用过什么方法?”

  那样暧昧的语气,让邵静心光裸的肩颈起了鸡皮疙瘩,她发现自己开始微微颤抖,可是还是咬紧了唇,不肯答腔。

  “说!要不然我要吻你了。”他的语气仿佛是在宣告什么酷刑,坚定得令人发冷。

  当他含怒的薄唇靠过来,温热的气息也和她略急的呼吸交织时,邵静心猛然转头,避开了这个即将发生的热吻。

  贺岂凡已经记不得自己上一次这么愤怒又无计可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你现在要闪躲,未免太晚了,如果你不认识我,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的反应,邵小姐,你不要再装了!”他在她耳际,魔鬼般的低声说。

  “贺先生不像强人所难的人。”她巧妙的闪躲着话题,娇柔嗓音无情的继续抗拒,“还有,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贺先生似乎应该整理一下仪容,这是个好机会。”

  他看着她,眼神闪烁不解。

  邵静心挣脱了他的箝制,从随身的晚宴包里掏出补妆用的小粉镜,递给了贺岂凡,要他自己看。

  趁他在看的时候,她迅速移到按钮板前,重新启动了电梯。

  贺岂凡在镜中看见自己唇上的一抹唇印,心里暗暗咒骂了一句粗话。

  可恶的菲碧!

  待他用力擦净唇膏的痕迹时,电梯已经到了楼下。

  邵静心简直像逃命似的冲出电梯,往人来人往的大厅快步走去,完全不理会贵宾还在身后。

  望着她娇娜窈窕的背影,贺岂凡握紧手上的小粉镜,一股闷气无处可发。

  *****        *****          *****

  展览开幕,先是记者会,然后是酒会。

  贺岂凡周旋在出资者、媒体、贵宾等人中间,接受大家的赞美与问候。

  他天生的好相貌,加上温文优雅的谈吐举止,俨然是会场中最受瞩目的人物。

  另一端,那个翩然问候着所有嘉宾,整晚都挂着甜美微笑的女子,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也不接近,好像他周身半径十公尺之内有地雷似的。

  很好,看样子她是铁了心要这样玩下去。

  贺岂凡没有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执拗,他只是无法接受,为什么邵静心这么急于抹灭一切?甚至想把他贺岂凡当作空气一般。

  她身旁,那个一身皮衣的狂野男子又出现了,加上亦步亦趋的靳连东,还有个长相端正,却一脸胡碴的男子,几个人相谈甚欢,好像很熟稔的样子。

  望着那张灿烂笑靥,贺岂凡愤怒得几乎要放声狂吼起来。

  她对他那么冷淡疏远,而他们明明曾经分享过最私密的体温与韵律!

  那些男人……难道比他还要亲密吗?

  “儿子,别喝太多,小心头痛,明天下午就要回英国了,你不想在飞机上闹宿醉吧?”

  贺父走了过来,不动声色的接过儿子手上的香槟。

  贺岂凡耸耸肩,没有搭腔,视线依然锁着会场另一端的那抹水蓝色身影。

  随着儿子仿佛要烧穿人的视线,贺父也发觉了他在看什么。

  从前几天西华饭店的晚宴开始,到后来贺岂凡的失常,贺父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老是懒洋洋、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儿子,跟那个娇滴滴的玉人儿之间,一定有什么事情,两人在空气间爆发的火花,简直要烧到所有人身上。

  他只要按兵不动,一定有好戏可看。

  喜欢取笑自己的儿子,这显然不是太好的习惯,不过儿子鲜少有机会让他取笑,贺父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隔岸观火有什么不对。

  “爸。”果然,贺岂凡开口了,“我明天不回伦敦。”

  “哦?”当爸的挑起一边略灰白的英眉,“你不回伦敦?”

  “我想多留几天。”贺岂凡清清喉咙,不太自在的说。

  “那,事务所的事情怎么办?”

  “我有年假吧?工作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时候放过长假?就这么一次,不为过吧?”贺岂凡看了他老爸一眼。

  “是可以,不过,你留下来做什么?”贺父饶富兴味的打量儿子。

  贺岂凡的回答是耸耸肩,不肯说。

  “那……把菲碧也留下来,让她多待几天,反正她是你的特助。”

  “我不需要她!”他简洁却带点怒气的回答,迅速劈过去。

  想到下午她搞出来的飞机,贺岂凡就火大。

  奇怪的是,平常菲碧动手动脚,他也没这么生气,今天却……

  他在生气,他在焦虑,他很明显的,被那个美得令人难忘的女孩儿迷住,却毫不自知。

  这样的贺岂凡,反而让他父亲更放心了。

  “我会定时跟你们联络,有事的话,打我的漫游手机找我。”应酬完另一批大人物,贺岂凡不忘低声对父亲说明,不过眼睛已经钉牢角落那抹水蓝色身影,完全移不开了。

  贺父忍不住又要取笑儿子,“你在跟我讲话吗?还是跟门边的邵小姐,隔着二十公尺和中间的五十个人心灵喊话?”

  贺岂凡一震,看了他老爸一眼,面无表情。

  “快去吧!她好像要出去了。”

  不再多说,贺岂凡抛下笑得诡异的父亲,匆忙追了过去。

  宴会正热闹,邵静心应酬完了一轮后,觑空偷溜回自己办公室松口气,顺便看看有没有传真或电邮需要处理。

  她已经微醺,不过只到脸蛋略略发热的程度而已,穿过安静的走廊,来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她从门边的小桌上捡起一叠今天的邮件,一面看,一面开门进去。

  然后,她坐在自己皮制的办公椅上,翻看邮件,专心读着。

  里面有几张明信片,是关慎知这次去欧洲取材拍照,顺手寄回来的。

  这个粗中有细的男人,总会找到最古怪、最奇特的当地明信片,写上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寄回画廊。

  像她手上这张,是义大利某个古妓院遗迹照片做成的明信片,关慎知在后面写,“照片拍得不够好,可能摄影师分心,没有现场演出,亦是一憾。”害得她忍不住笑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低沉的男性嗓音在门边突然响起。

  邵静心还在翻看有没有别的明信片,头也没抬,笑着回答,“你从欧洲寄回来的明信片啊!大摄影师,真是服了你,不知道杨助理看过没有……”

  对方一阵沉默。

  “我不记得曾经寄过明信片给你,而且,我是建筑师,不是摄影师。”

  邵静心闻言大吃一惊,手一抖,一叠信全跌落桌面。

  她抬头,只见门框框着一个高大身影,优闲的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又来了!又是他!

  为什么就不能放过她?为什么要这样咄咄逼人?

  人都不能犯错吗?这就是所谓的一失足、千古恨!

  “你到底想要什么呢?”邵静心的嗓音居然开始颤抖,脸上笑意消失殆尽,只能无助的问,“贺先生,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她是真的很苦恼。

  在台灯光线映射下,如玉般的小脸从刚刚的闲适愉悦,转成惊慌而愤怒,邵静心一直往后退,像要跳窗逃走似的。

  贺岂凡决定改变方式,来软的。

  “我们不能好好谈一谈吗?”他低沉的嗓音,飘荡在办公室安静的空间,但得到的回答是猛烈的摇头。

  贺岂凡灼灼的目光,始终锁在那张清丽的小脸上,研究着。

  虽然不甘愿,也只得慢慢接受了清楚的讯息——她当然认识、记得他,只是,真的,一点都不想跟他相认。

  第7 章

  贺岂凡,剑桥大学毕业,英国贺氏建筑集团的小开,刚过三十岁,目前是贺氏建筑师事务所的主持人。

  没有亲密固定的女友,但一直是伦敦社交界的黄金单身汉,交往对象包括各名媛淑女,最近听说与特助菲碧.洪非常亲密。

  这个青年才俊,本来该在预定时间内返回伦敦,继续他忙碌紧张的菁英生涯的。

  但此刻,却在邵家出现。

  “贺先生,有什么需要,请不用客气,说一声就是。”邵父要去公司前,还特别在早餐桌上对贺岂凡说,“招待不周的话,也请多见谅。”

  “哪里。”贺岂凡有礼的回应,“您太客气了,还请我到府上作客,真是太麻烦各位了。”

  “不会不会,贺先生想多留几天,我们当然要尽点地主之谊,这是我们的荣幸。”高雅美丽的邵太太也很温柔的说。

  邵静心则是低着头,暗暗咬住下唇,半个字都不想搭腔。

  她父母……做得也太明显了!

  就没看过一向忙得昏天暗地的爸妈,对谁这么殷慰过,往来的客户、业主、朋友那么多,也不乏高官贵人,干嘛对这个贺岂凡如此特殊?还邀请到家里小住。

  别人不说,她这个做女儿的,难道会不知道父母心里打什么主意?

  不过真是可惜,这个男人她非但不能碰,还必须远远逃开。

  用餐完毕,邵家父母要出门上班、忙公事。

  邵静心已经决定了,她今天画廊下班之后,就直接到市区的大厦去住,绝对不要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

  “静心,你陪贺先生去走走吧!展览下午再过去就可以了。”瞧瞧她母亲多么宽容,多么和气。邵静心暗暗发怒,却只能不动声色。

  平常,多赖几分钟的床,就被母亲威胁不给她吃早饭,现在……居然说可以晚点去上班!

  “我还是要去画廊……”

  “没关系,不要麻烦邵小姐……”

  两个年轻人异口同声的回绝了,然后诧异的看了对方一眼。

  邵静心在那双仿佛燃烧着温和火焰的眼眸注视中瑟缩,她立刻转开视线。

  “那你们自己说好了,静心,记住,不要怠慢客人喔!”

  母亲交代完毕,便出门去了,只剩帮佣的太太在另一边收拾,偌大的厨房,顿时只剩不肯们两人相对。

  贺岂凡学乖了,不再多问,只是抱胸斜倚在墙边,安静的看着她。

  逼急了,她会在不注意的时候逃掉,逃得无影无踪,他可不想再来一次。

  “那我先走了。”邵静心不敢多留,低着头想离开厨房。

  “我陪你过去画廊怎么样?”他低低的询问。

  “啊?”她讶异抬头,明眸睁得大大的,不敢置信。

  贺岂凡低声笑了,“这么惊讶吗?我反正也没事做,台北又不熟,加上没有人陪我去走走……”

  稳住,绝对不能失态,邵静心不停告诉自己。

  可是……被他盯着看时,那种从身体内部涌起的热潮,不是那么容易控制的……

  这个占据过她的身体和心灵的男人……

  “我来帮贺先生找导游或地陪,绝对令您满意。”她说,一面打算离开。

  贺岂凡紧盯着面前的人儿。

  从在台北重遇以来,在人前,她就是这个样子。

  柔顺、退缩,保持着防卫的距离,不肯让人靠近。

  她明明是那么热情又甜蜜……

  “不用了,我想陪你去画廊。”贺岂凡的声音更瘩痖了,他向前一步,靠她更近,近到几乎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该死的!他一点也不想去画廊,他只想把这个快搞疯他的人儿拖上楼,压进床里,用他们都熟知的方式,好好叙一叙旧!

  “对不起,我是要去上班的,贺先生还是出去多走走吧!”邵静心温婉拒绝,用力握紧拳头,转身就走。

  贺岂凡没有拉她。

  *****        *****          *****

  然而,在邵静心来到画廊,处理公事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一身线衫牛仔裤轻便打扮,却依然散发优雅气质的帅哥,也闲闲的晃了进来。

  她一面忙着讲电话,一面皱起眉,看着年轻女职员们惊艳的眼光,殷慰上去招呼、攀谈的模样,她的眉就皱得更紧了。

  干什么?他为什么又出现了?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不用忙,我随便看看就可以了。”贺岂凡温文亲切的对其他人说,一面熟门熟路的晃进邵静心的办公室。

  又是那样专注的眼光!

  虽然她长发盘了起来,一身整齐的浅色套装,却在那样的眼光下,觉得自己下一秒仿佛头发就要散落,衣扣就会绷开,然后……然后……

  她受够了!

  “好,那我晚点会再跟您联络,谢谢。”挂掉电话,邵静心站了起来,迎向这个如影随形,不肯放弃的男人,“贺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她用最刻意也最温柔的笑意相迎,美眸却进射出愤怒的光芒。

  “我去帮您倒杯咖啡。”旁边职员自告奋勇的说。

  “我只是随便看看。”贺岂凡微笑的回答邵静心。

  终于惹火小猫了吗?

  她果然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有着多种面貌,却迷人的女子。

  “台北是国际观光胜地,贺先生若愿意的话,外面有许多更值得看的东西。况且,我们画廊现在展出的建筑师作品,贺先生应该都看过了,我想并不值得您继续在这儿花时间。”

  她嗓音娇柔,却清楚透露出逐客之意。

  “哦?可是我不是来看展览的,我也不想去逛台北市。”他好整以暇的说,优雅的扯起嘴角,浅浅笑着。

  “那你……”本来要冲口而出的问话,在舌尖硬生生吞了回去的邵静心,瞪着他不发一语。

  “问呀!怎么不问?”贺岂凡靠在门边,闲闲反问,“你不是要问我,到底为什么留下来吗?”

  “我并不想知道。”她撇过头,再度避开那灼然的视线。

  “哦?我想你是知道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留下来,也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呢?”贺岂凡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呢?我不想记得你,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曾经认识,这样不可以吗?”她猛然转回身,终于忍无可忍的大声问。

  “现在你承认记得我、我们曾经认识了?”他似笑非笑。

  这样的笃定让邵静心更加愤怒,她气得必须握紧桌沿,才能稳住自己的身子。

  无赖!披着斯文外表的无赖!

  送咖啡进来的职员,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一向温柔优雅,讲话轻声细语,好像连只蚂蚁都踏不死的邵小姐,一脸愤怒的瞪着帅哥客人。

  粉颊红扑扑的,眼眸闪烁怒意,整个人透着一股怒火,却美得更加抢眼,好像在发光似的,跟她平日秀气文雅的模样大异其趣。

  “贺先生,咖啡……”

  “谢谢。”

  帅哥微笑接过,神态自若,好像邵小姐生气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秀蓉,谢谢你。”邵静心出声,暗示猛看帅哥发花痴的职员可以离开了。

  唉……多看两眼也不行……秀蓉黯然退场,不过脸上依然挂着痴迷的微笑。

  “你在笑什么?”回到茶水间,刚好过来倒咖啡的杨助理,忍不住诧异的问。

  “杨姐,我觉得邵小姐好漂亮喔!”秀蓉陶醉的说。

  杨助理噗哧一笑,“邵小姐本来就是气质美女。”

  “不是,她今天特别漂亮,虽然看起来好像在生气……我也不会说,哎呀!反正,我觉得她跟贺先生站在一起的时候,真是美得像一幅画!”

  杨助理抿嘴微笑,没有回答。

  原来……不是只有贴身助理的她看出来了。

  这个客客气气的秀气千金,完美到老是带着一点距离,像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最近几天……改变了。

  *****        *****          *****

  她真的改变了。

  以前很少生气的,现在,她无时无刻不觉得一股闷气堵在胸口。

  那个可恨的人……到底要待到什么时候?

  住在她家就算了,居然还用很大方的口气对她说:“你忙,我不打扰你。”

  问题是,他明明就是无所不在,亦步亦趋的跟着她!

  她去画廊,他也在画廊出现,甚至待上一整天也无妨,还跟职员们混熟了。下班去吃饭,不论是应酬饭还是跟朋友约,他也要出现,就算不受邀也没关系。

  邵静心想发作,又无从发作起,他只要轻描淡写一句,“我只是刚好来这家餐厅”就可以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静心,那个贺岂凡是在追你吧?”和大摄影师关慎知吃饭的时候,关慎知幸灾乐祸的问,“不错嘛!一见钟情,还为了你多留在台湾这么久。”

  邵静心瞪他一眼,埋头继续吃饭。

  餐厅里人不多,气氛幽静,他们说话都压低了声音。

  贺岂凡就坐在他们附近,自顾自的看书,喝咖啡,非常优闲的样子。

  当关慎知第N次转头打量他,又转回来之际,邵静心忍不住讽刺他,“你这么欣赏他,要不要过去自我介绍一下?”

  关慎知豪放的大笑起来。

  “我是摄影师,看到不错的材料都会特别注意啊!你不能否认贺岂凡是少见的帅哥吧?”

  邵静心不想回答。

  “好看的男人很多,要这么有气质、有质感的帅哥,并不多见。”关慎知开始以专业的眼光分析,“还有,他的骨架长得很不错,四肢比例很棒,肌肉也……”

  邵静心只觉得开始燥热,只能抓起桌上的水杯开始灌冰水。

  她当然都知道,事实上,她还曾经亲身体验过。

  她知道那修长的四肢多么有力而温柔,胸膛坚硬却温暖,他的拥抱和亲吻等一下!她这是在干什么,发花痴吗?

  她猛灌了大半杯的冰水,喘口气时,发现关慎知用很有趣的眼光,正在打量她。

  “怎么了?”

  “你脸红了。”关慎知跟她是很熟的朋友,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邵静心这么尴尬的模样,他饶富兴味的说。

  “我才没有!”

  “静心,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住口!”

  她恼羞成怒的吼叫,又换来关慎知一阵爽朗大笑。

  隔了两桌之遥,贺岂凡虽然在看书,状似优闲,却越来越坐不住。

  他们……聊得也太愉快了。

  两人不时爆发的大笑,一直低声细语的模样,让贺岂凡忍不住妒火中烧。

  她跟别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对待他却是那样疏离的态度!

  她要躲到什么时候?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把那个剑桥的甜蜜小女人找回来?

  以礼貌而客气的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本来是他贺岂凡最擅长的,如今,反过来被这样对待,他居然完全无法忍受,而且清楚体会到那有多痛苦。

  他不能再这样等下去,英国那边一通通电话来催他回去,他时间不多了。

  更何况,她还婉拒了他一起吃饭的邀约,跑来跟另一个男人这样相谈甚欢!

  晚餐结束,当邵静心和关慎知一起走出餐厅时,邵静心犹豫了一下。

  “我送你回去吧!还是你要去我家过夜?”关慎知继续逗她,“我想,跟在我们后面的贺先生一定会爆炸吧!我满想看看这优雅贵公子抓狂的模样。”

  “你不怕我去跟你暗恋的人告状?不怕她知道了,永远都不理你?”邵静心也不是省油的灯,挑衅似的轻笑反问。

  “好戏当头,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关慎知贼贼一笑,甩了甩一头乌亮狂野的长发,眼睛往她身后一瞄,“我看连我家都不用去了,我有别的办法。”

  “什么……”

  话还没完,她便被关慎知揽入怀中,然后,一个恶作剧的吻,便落在她唇际。

  关慎知很自制,根本只是轻触她的唇印,但外人看起来,两人分明是在热吻,难舍难分的样子。

  待他放开她时,贺岂凡已经来到两人面前。

  那眼眸中燃烧的怒火,是邵静心从来没看过的猛烈程度,仿佛要烧死她一样,狠狠的瞪着她。

  关慎知加上临门—脚,“心,回我那边去吧!”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贺岂凡的自制力完全粉碎。

  “你……可恶!我明天一定要告诉杨助理,你暗恋她……”

  咬牙切齿的话语末完,邵静心只觉得手腕一痛,被狠命拉了一把,踉跄着差点跌倒。

  然后,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胸膛,接住了她,把她紧紧拥住。

  “对不起,我得搭邵小姐的便车回去。”冷冰冰的话语像从齿缝间挤出来,贺岂凡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台北我路不熟。”

  路不熟还能这样跟着静心到处转?关慎知差点笑出来。

  他们之间绝对不是初识,看他们的态度就知道了。

  贺岂凡的目光简直像要把静心生吞活剥的样子,而静心一向举止合宜,在贺岂凡面前却表现出罕见的别扭与僵硬。

  他就是想看看,这两个人碰在一起时,会有怎样的火花。

  “心,你真的不跟我回去吗?我今天晚上还特别……”

  “我们先走了。”

  完全不让邵静心多说一个字,贺岂凡拥着她,硬是从那狂野有型的男人面前架走。

  一面要压抑自己的怒火,一面要处理怀中人儿奋力的挣扎,他当然没有时间分心去注意关慎知性格的嘴角,那抹诡异的微笑。

  架着邵静心回到邵家,邵先生和夫人都还在应酬,不见人影,气得满脸通红的邵静心,一下车就飞奔上楼,冲进房间“砰”的一声把门锁上。

  太过分了!这算什么?

  他以为他是谁?!

  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气得无法冷静。

  敲门声毫无意外的响起。

  “我想跟你谈谈。”

  他以为用那种压抑着怒气的嗓音讲话,她就会怕了吗?作梦!

  坚持不肯回应,邵静心只是瞪着门板,不说话。

  敲门声又继续响了几次,然后,门外人放弃了。

  她还是站在那儿死瞪着门板,双手握拳,紧紧的。

  现在到底怎么办?要怎样才能解决门外这个恶棍、无赖?她……

  “啊!”

  一双温热的铁臂从后面缠上来,牢牢把她困在怀中,吓了她一大跳!

  “你为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贺岂凡开始啃着她的小小耳垂。“从书房的阳台爬过来,再从你的阳台进来的。”

  这么高!她住在三楼啊!

  “我去验收进度时,三四十层楼的工地鹰架都在爬,你觉得我会把这个放在眼里吗?”贺岂凡冷笑。

  “你放开!你没有权力这样做。”邵静心用尽全力,冷着嗓音说。

  “哦?”贺岂凡决定他受够了,把怀中气得发抖的人儿转过来,霸道的捧住那张红通通的小脸,“那我有权力做什么?我倒是想听听你的说法,我可以吻你吗?可以抱你吗?像在剑桥那时一样?”

  邵静心也受够了,她崩溃的尖叫起来。

  “不要再讲剑桥!你不需要一直提醒我,我犯的大错!够了,你放过我行不行?”

  “放过你,好让你投入别人的怀抱吗?”他沉沉的嗓音冰冷的宣告,“作梦!”

  贺岂凡加重了他的箝制。

  然后,俯下头,用最直接的方式,堵去她的愤怒指控。

  第8 章

  情况怎么又会变成这样?

  她迷迷糊糊醒来之际,阳光已经照耀在窗台上。

  爱猫珊珊在枕畔咪呜着,要求注意,它舔舔主人的裸肩。

  裸肩?

  邵静心慢慢清醒,敏锐的意识到,在薄薄的丝被之下,她……一丝不挂!

  浑身泛着诡异又令人脸红的酸软,火辣辣的记忆开始排山倒海而来。

  昨夜,愤怒的两人仿佛搏斗的野兽,在床上恣意翻滚,她的衣服被扯破,他的衬衫扣子大概也掉了好几颗。

  压抑许久的欲望破栅而出,被怒火加温,诡异的转变成熊熊的热情,在纠缠之中,他不断的占领、逼迫出她最深沉的渴望,让她颤抖、呻吟,久久不能自己。

  他不再是那个循循善诱的绅士,她也不再是那个羞怯甜美的淑女。昨夜,这张床上,只有单纯的一男一女,以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对彼此的怒气,以及思念。

  是的,思念,她再不甘愿,也必须承认。

  在他怀中,在他强硬的攻击中,她一次次的屈服,又反击。建立在外的保护膜,仿佛衣物一样,被他一层层剥下,剩下毫无遮掩的自己,让他予取予求。

  而他在狂乱极致中,咬痛了她的唇、娇嫩的蓓蕾、所有最敏感的私密,狠狠烙印属于他的痕迹。

  在她累得眼皮都睁不开之际,却听见他温柔到像梦一般的低沉嗓音,缓缓在她耳际倾诉,他有多么思念她,多么难以忘记……

  然后,她醒来了。

  九点整。

  身旁空空如也,昨夜散满地的衣物也收得干干净净,她简直要开始怀疑,一切是不是一场春梦,贺岂凡根本没有……

  “静心,你又赖床了。”优雅美丽的母亲又出现,猫咪跳下床,对着她跑过去,邵太太弯腰抱起珊珊,宠溺的责备女儿,“快起来准备上班吧!怎么睡到这么晚?”

  “我……”

  问题是她怎么能起身,她的衣服都在床前的织花古董椅上,睡袍在床脚,而她身上……不但片缕未着,而且不用看都知道,铁定有着点点的吻痕与啃咬痕迹。

  可恶,贺岂凡这个恶人!

  不过这个恶人,偶尔也会做好事,贺岂凡穿戴整齐,一身清爽的从客房出来,从走廊上经过。

  他望了房间一眼,邵静心略红着脸,满脸尴尬得正在手足无措。

  微微一笑,他轻描淡写的出声,“邵夫人,有点事情请教,如果我要租车的话,不晓得……”

  邵太太果然中计,她转身,很热络的回答,“租什么车呢?请家里司机送你就可以了。”

  “不,我想自己开车,到处看看。”

  “那……如果不介意,贺先生可以开静心的车,反正让司机接送她也很方便。”

  “这怎么好意思。”

  他们在门口走廊上交谈着,邵静心很快的起身,抓过挂在床脚的睡袍,迅速披上,然后一头钻进浴室里去。

  贺岂凡只看到一秒钟,那白玉般的美丽娇躯上,有着樱色的点点痕迹。

  他的眼眸又黯了。

  那是他昨夜轻狂的结果。

  他热情甜蜜的小猫,终于回到他怀中。

  虽然,好像不太甘愿的样子。

  “那就……静心的车先让你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不用客气。”

  “哦!是,谢谢夫人。”

  他硬生生把昨夜的火热回忆暂时放到一旁,专心面对邵太太。

  清了清喉咙,贺岂凡露出他那所向无敌的温文微笑。

  “其实……我还需要静心,希望她能陪我。”

  此话一出,抱着猫咪的邵太太,和刚从浴室出来的邵静心,都大吃一惊。

  “你……胡说什么?谁要陪你?”邵静心羞愤交加,忍不住娇声斥骂起来。

  邵太太讶异的回头。女儿一向秀秀气气,什么时候这样在外人面前高声说话,如此失态?

  “可是,你昨晚不是答应我……”

  “住口!我……我才没才、没有答应你什么!”邵静心气得讲话都有点结巴。

  虽然,好像不太甘愿的样子。

  “那就……静心的车先让你开,如果还有什么需要,请不用客气。”

  “哦!是,谢谢夫人。”

  她想冲过去,用力抹去那张英俊脸庞上,似笑非笑的可恨表情!

  “静心!你怎么这样讲话?”邵太太忍不住轻声责备,“人家贺先生是客人。”

  客人?就没看过这么恶的客人!

  而且恶客非但不知收敛,还变本加厉,他借走她的车,顺便借走她的人,本来说要顺路送她去上班的,却左转右转,不知道开到哪里去了。

  “这不是我上班的路,请你转向,或是让我下车。”

  被母亲强押上车的邵静心,努力压抑着脾气,声音平平的说。

  “哦!我在英国开车开惯了,台湾车子的方向盘位置相反,行车方向也相反,我可能很容易迷路。”贺岂凡不慌不忙的说。

  邵静心气得咬牙,“那停车吧!我自己搭计程车过去画廊。”

  “你妈妈真的很疼你,已经帮你打电话讲过了,你可以晚点去,或是今天不去也没关系。”

  “我……”她气炸。

  老实说贺岂凡真的不知道自己车开到哪里了,他只是在漫无目的的乱绕。

  开着开着,邵静心也不想跟他讲话,只是看着窗外。

  然后,她突然咦了一声。

  在路口等着红灯要过马路的人,也瞪着她。

  “静心?你怎么没去上班?”那个短发女子走了过来,狐疑的看看驾驶座上,斯文俊美的帅哥,“你同事吗?怎么开你的车?我远远看就觉得是你,可是……”

  “他谁都不是,我今天……”邵静心正想解释,没想到却被贺岂凡抢白。

  “你好,我是静心的朋友,贺岂凡。”他彬彬有礼的自我介绍起来,然后,又是那个迷死人的微笑。

  “我知道,你就是那个贺氏的小开嘛!最近在展的作品有你的,我去看过了喔!”女子陡然叫起来,“静心,你们是朋友啊?你怎么都没说?”

  “我不是他的朋友!”邵静心提高声音说,马上转移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去过我妈那边,现在要回家拿谱,晚一点要去团练。”那女子耸耸肩,“我等公车等不到,干脆走回家算了,反正时间差不多。”

  “我们送你吧!小姐贵姓?”贺岂凡笑着说。

  “我叫韩亦诗,静心的死党兼室友,她没跟你说过吗?”韩亦诗高高兴兴的上了车,和这个让她印象不错的帅哥聊起天来。

  “没有,大概是忘了,静心不太爱说话,很多事情都要我追问,才会想起来要说。”贺岂凡故意说,他看了身旁人儿一眼。

  邵静心警告性的冷瞪他一记。

  你敢在我好友面前乱讲话,就试试看!

  贺岂凡收到讯息,只是淡淡一笑。

  “贺先生怎么还没回英国?那天开幕酒会上,不是听说你只留四天?”韩亦诗很好奇。

  “哦!有点私事耽搁了。”贺岂凡解释,又看了板着脸的邵静心一眼。

  “这里要左转,你不要开到对面车道去!”英国长大的,果然不会在台北街头开车。邵静心忍不住出声提醒。

  韩亦诗从国中时期就认识邵静心,她还是第一次发现,老被她笑丹田无力,讲话像蚊子叫的邵静心,居然……会这样斥责人!

  他们之间有股奇异的亲昵,韩亦诗注意到了。

  这个男人,跟静心那些狐群狗党不一样。

  不只气质不同,就连静心跟他相处的态度都完全变了样。

  不管对谁,静心一直都是那样温柔客气、带点疏离,除了对她和另一个室友之外,鲜少人能进入她的内心,和她亲密相处。

  眼前这个贺岂凡……

  “你们好像很熟,是不是以前在英国就认识了?”想来想去,韩亦诗只能想出这个可能。

  贺岂凡似笑非笑,“这,请你去问我们的邵小姐。”

  邵静心恨恨的瞪着他,再度产生想要揉掉那讨人厌表情的冲动。

  “对……以前就认识了。”她不甘不愿的,首次松口。

  *****        *****         *****

  来到位于市区的大厦,韩亦诗只回来一下子,拿了东西就出门了,留下邵静心,和一个不请自来的恶客。

  邵静心很不愉快,这是她最后一个避难所了,现在,也让他登堂入室。

  “你想怎么样?”邵静心耐性用尽,对着正在到处浏览,很自在的贺岂凡,“我到底该做什么才能摆脱你?难道要我给你钱?”

  贺岂凡抬头,盯着那张清丽雪白的小脸。

  “你认为我是恶意纠缠?”他发现,这个小女人,总是可以轻易撩起他的怒火。

  “不然,你想怎么样呢?在英国发生的一切是个大错误,我以为可以躲回台湾,把这一切都忘记的,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呢?为什么不放过我?”邵静心挫败的在沙发上坐下。

  “因为我不想放。”贺岂凡冷冷的说。

  “你到底……”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就这么简单。”他来到她面前蹲下,握住她微微颤抖的小手,“你冷漠跟客气的外表,没办法吓走我,我想要你,而且是以前就认识的,甜蜜、热情的你。”

  “别说了!”她发现自己的脸蛋火辣辣的烧起来,“我……我不是那样的!”

  “你是,你一直都是。你父母让你变成一个洋娃娃般的大小姐,客客气气、温柔优雅,可是,你内心有着最惊人的狂野,不是吗?”他仿佛催眠般,缓缓说着。

  “我才没有!”

  “哦?那在我怀里,那个又野又辣,还抓我、咬我的小野猫,难道是别人?”贺岂凡越说越故意,“要不要我脱掉衬衫让你看看,提醒你一下,你有多……”

  “住口!”她羞窘得几乎要死去,用力掩住他性感微笑着的薄唇,“别再说了,你说够了没有?”

  “有什么好紧张的?大家不会因为你表露出本性,而不喜欢你呀!”贺岂凡一面吻着纤纤玉指,一面说。

  她颤抖的指猛力一缩,嗓音也跟着颤抖,“你……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讲!”

  偏偏,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男人乱讲的话,居然是她最深刻的恐惧。

  长人的过程中,她是孤单的。

  她努力听话,试图做一个乖巧的女儿,让父母喜欢她,然而,父母还是那么忙,没时间好好注意她。

  后来,她努力改变自己,因为想讨日本男人的欢心,没想到,最后心仪的对象还是弃她而去。

  她不懂,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觉得自己笨拙到极点,不擅与人来往,无法留住她喜爱的人。

  所以她缩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以安静而有礼的外表,画出无形的距离。

  不要走得太近,就不会受伤吧!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所以她宁愿在一夜情中投入,然后在天明后逃离,她与许多优质男性来往,却只肯找那些不愿定下来,或是另有所属的对象。

  因为,她不想认真,也不敢认真。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经历过一样的困境。”贺岂凡坐到她身旁,把她抱到大腿上,搂入怀中。

  他深深埋入芬芳的颈间,舒服的叹了口气。

  怀中人儿依然微微颤抖着。

  “不要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是为了你而来的,命运注定让我们相遇,你看不出来吗?”他低声诱哄。

  “我……我不知道……”

  “你当然知道,不然,你不会让我抱你。你很习惯跟所有人都保持距离,包括自己的母亲在内,对不对?可是,你让我抱你。”贺岂凡轻笑。

  邵静心的脸蛋已经烧红,她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解释这样的情愫?她明明口口声声说要忘记,却依然让他拥抱,虽然表面上是他积极进占,但是,自己的回应与迎合,是清清楚楚,无法忽略的。

  天啊!她早就爱上这个男人了。

  只是,太过荒谬的开头,让她无法面对。

  “听我说好吗?”贺岂心拥紧她,开始淡淡倾诉:“我的姐姐……在我十岁那年被绑架,但还来不及追捕到犯人,便遭到撕票。从此我家陷入一片痛苦,我妈妈每天痛哭,自责没有好好照顾我姐姐,一年多后,她也因为忧郁症,自杀过世。”

  邵静心偎在他宽阔的肩头,静静听着,颤抖慢慢的缓了下来,双臂也轻轻的爬上他的颈项。

  暗喜于她不自觉的软化,贺岂凡不动声色,继续说着,“有一段时间我非常愤怒,对所有人都不满。我恨英国人杀死了我姐姐,我恨我父亲终日忙碌,然后,很久以后,我遇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孩子。”

  邵静心僵了僵。

  “虽然有点在意料之外,可是她让我体验了非常美,非常迷人的……好,不说就不说。可是,当她第二次逃离我身边时,我也开始恨她了。”

  一个安慰的吻落在她火烫烫的小脸上,但她躲开了,埋在他肩颈。

  “为什么给我这么好的回忆,又离开我呢?当我重新遇到她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她逃开,是因为要让我找回来,只有这样,我才会真正珍惜,才会知道我有多么不想放开她。”

  “你还恨那个……一直逃开的女孩吗?”邵静心怯生生的问。

  “我不恨她逃开,我现在比较怨恨的是,她始终不肯面对。”贺岂凡吻着她柔嫩的颈侧,“每个人都害怕失去,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可是,如果一直这样恐惧,那么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根本就是败给了恐惧。静心,你怕什么呢?”

  她怕他们这一段,只是激情。

  她怕除了肉体关系,他们什么都没有。

  她……

  为什么害怕?因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想从他身上要的,绝对不只这些。

  主动的贴上他温柔述说着的薄唇,邵静心献上心甘情愿的甜吻。

  这个吻很快就发展到太深入、太热烈的境地。

  他的大手滑入丝衬衫底下时,她只是轻轻战栗着,没有阻止。

  然后,衬衫很快的,不再穿在她身上。

  “进房间……”在热烈的亲吻与爱抚间,几乎要被激情灭顶的邵静心,轻喘之际,还是细声要求,“不要在这里……”

  贺岂凡微微一笑,他怀中的大家闺秀,还是一样害羞。

  抱着罗衫半褪的佳人走进房间,他发现这是个两个房间打通的宽阔空间,里头毫无遮挡,像纽约画家住的Studio一样,一角是床与小桌,然后另一边搁着她的画架,以及许多画画用的工具和书籍。

  充满自由气息的空间,让贺岂几分神打量了一下,之后怀中人儿轻轻的扭动挣扎,才让他重新回神。

  “你还画画吗?”来到床前,他一面轻问,一面把她压进床垫。

  “唔……”她娇吟,轻喘着回答,“我……很久很久……都没画了……”

  “为什么?”褪去所有障碍,他们赤裸的身体亲密交缠,他细细吻着滑腻的雪肤,轻轻啃咬,温柔得让人迷失。

  “没有……没有灵感嘛……啊……”在敏感的蓓蕾被轻啃之际,她破碎的呻吟出声,“不要……咬我……”

  没有挣扎,没有迟疑,她以最真的自己,迎接狂热浓烈的占领。

  “宝贝……”

  邵静心被逗弄得忍不住尖叫,在惊人的狂潮中几乎灭顶,一点也不淑女,一点也不含蓄。

  他被她最直接的反应,弄得更加亢奋,无法自持。

  “岂凡……岂凡……”在他猛然深入之际,她弓起腰,几乎承受不住,泪珠儿可怜兮兮的滚落。

  贺岂凡要疯了。甜蜜滑腻的包围、娇嫩诱人的喘息呻吟,让他忍不住低吼出声,想用最滚烫的欲望、最疯狂的节奏,说清楚自己对她的刻骨迷恋。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急促的喘息、低吼,和娇得令人骨头发酥的吟哦。

  健朗的男性躯体,与莹白无瑕的美丽娇躯紧紧纠缠,难分难舍,然后律动着、颤抖着。

  在阳光的投射下,让墙上、微微蒙尘的画布上,映出动人的火热投影。

  这是幅爱情的画。

  第9 章

  回到英国,已经一个半月。

  贺岂凡把长腿跨在办公桌上,懒洋洋的。

  桌上堆积如山的工作,不因为他归来之后的一个半月每天加班到半夜,而有明显的减少,他之前告假了快一个月,该补的工作有一大堆。

  虽然如此,他刚开始还满甘之如饴的。

  回来前的那夜,他还记得自己怎样毫无餍足的不断需索,而静心又是怎样放开一切热情回应。

  他甚至要让她咬住自己的手,才能抑遏她的呻吟,他可不想引来邵家的父母发现静心招待的贵客,正在跟他们宝贝的掌上明珠……

  然后,他在黎明之际,不得不下床离开她,回自己住的客房,准备去搭飞机,他一翻身,那个像只贪懒猫咪、窝在他身边的人儿,便被惊醒。

  “你要去哪里?”

  随着浓浓鼻音的娇懒问句,邵静心贴上他宽厚的胸膛,纤臂也环住他的腰,寻找更亲昵更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

  “我该走了。”

  他的笑声在胸腔里震动,对她迷糊中黏着他的举动,觉得很窝心。

  终于驯服了这只小猫,让她主动钻进他怀里。

  “嗯……”半梦半醒中,邵静心只觉得他温暖而略粗的大手,正缓缓抚摸着她的裸背,她舒服的发出娇吟。

  然后,大手抚上了她饱满的丰盈,逗弄着她敏感的蓓蕾,他的吻越来越热,越来越不规矩。

  而火热的欲望充满她时,她只能柔顺的依从,任他的喘息在耳际回响,渴睡的她,仿佛在温柔的大海中,被情欲冲高,随波逐流着。

  “啊……不要走……”她的呻吟甜得令人酥麻,也让攻势更猛更深了,“不要离开我……”

  “谁?你要谁别走?”他激喘着,啃咬着白玉般的可爱耳垂,执拗的要得到清楚的答案。

  “你……你……岂凡……不要离开我……啊!啊……”

  在欢愉爆发之际,邵静心倦极,重新跌人梦中。

  纠缠流连,却不能不起身,轻吻着雪白的裸背,贺岂凡承认,这是他三十年来,最不想下床的一个早晨。

  他的嘴角始终抿着满足的浅笑。

  “搞定了才回来的?”他老爸看他春风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又要取笑,“那,怎么是一个人回来的呀?”

  “她也要上班,过一阵子地比较空闲了再来,或是等我有假再去。”

  他完全不否认,落落大方的说法,让贺父稀奇的挑起了眉。

  “放在那么远的地方,你放心?”

  “如果要出事情,就算放在家里、绑在身边,也会出事。”贺岂凡抬头,清朗的眸子望进父亲眼中。

  父子俩对望片刻。没有多说,了解却在眼神中传递。

  也许有过责怪,有过不谅解,有过太多的慌乱与过度的保护,不过,在此刻,一切仿佛被水洗过,清清楚楚,干干净净。

  “岂凡,你是个好儿子。”他父亲的声音略略梗住,不过,很快又恢复笑谵语气,“那你何时带个好女孩回来,生个好孙子给我看看?”

  贺父发誓,从儿子十岁以来,他就没看过他脸红的样子。

  不过此刻,贺岂凡英俊的脸上,居然有着很可疑的,淡淡的赧意,耳根子先出卖他,两边都红了。

  “嗯……要看……要看她。”

  “没关系,慢慢来,邵家就一个宝贝女儿,你得加把劲。”贺父和蔼的笑笑。

  “爸,你……你知道是……”

  “从你第一次看到她,就我们去饭店吃饭那次,我就看出来啦!”他老爸一面笑,一面离开办公室,“菲碧也是这样说,她说你还强拉人家跟你去坐电梯,两个人在里面不知道干嘛呢!”

  贺岂凡更尴尬了,幸好他父亲已经离去,不用看到他发窘的模样。

  *****        *****         *****

  但两人关系确定的愉悦,却在贺岂凡回来之后,慢慢磨损了。

  原因是,邵静心的态度非常扑朔迷离。

  他打电活去,她总是淡淡的,问她为什么,她总推说父母还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不能太明显。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承认呢?”贺岂凡反问。

  “我……”邵静心听起来很烦恼,“我不知道怎么说。”

  “有什么不能说?就说我们上次展览的时候,我对你一见钟情嘛!”贺岂凡提议着,“这会很困难吗?”

  “可是……明明不是这样的,凡,你不要逼我好不好?”她叹了一口气。

  听她这样温软恳求,贺岂凡再不爽,也只能忍了下来。

  他是真的不懂,为什么需要交代这些呢?

  他的小姐真是从小被教得太乖了,连撒点慌都不行,成天被罪恶感给绑住。

  其实贺岂凡并不在乎,他还觉得她乖巧烦恼的样子很可爱,可是……

  因为这样,她迟迟不肯也不好意思安排假期来英国看他,加上他的工作忙到昏头,根本没时间让他再次飞到心上人身边。

  于是他越来越焦虑。

  “贺,你该去开会罗!”火般艳丽的菲碧、一阵风似的卷进来,看着贺岂凡懒洋洋的把长腿架在桌上,不想动也不想讲话的样子,这位超级特助心知肚明。

  “又在想邵小姐啊?我先告诉你,你到明年年中之前都没有假了,你不能去找她喔!不然我们会跳楼!”菲碧皱皱鼻子。

  “我想,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贺岂凡嗤之以鼻。

  “你赶快娶她嘛!好让我们死心,也不用这样一天到晚板着脸,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菲碧蹭到他身边,擦着鲜红指甲油的玉手搭到他肩上,笑眯眯的,“要不然,就让我来安慰你吧!怎么样?”

  “抱歉,并不好笑。”贺岂凡不动声色,闪开那只妖艳的魔手,瞪她一眼。

  “真没幽默感。”菲碧嘟着嘴抱怨。

  两人拿好资料,双双走出了办公室。

  在车里,贺岂凡还是面无表情,菲碧忍不住,又要去招惹主子:“贺,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呀?”

  贺岂凡偏头,沉思着。

  “请教你一件事好了。”他恢复了彬彬有礼的形象,“你有没有跟陌生人发生过……嗯……亲密关系?”

  “你怎么可以问这种问题?”菲碧掩住嘴,装模作样的惊呼,“性骚扰!你终于要骚扰我了吗?”

  贺岂凡没好气的看着装疯卖傻的助理一眼。

  “如果你跟陌生人上过床之后,又开始交往,你想,如果你爸妈知道了,会不会怎么样?”

  “当然是把我打死啊!”菲碧掩嘴呵呵笑。

  “真的?”贺岂凡表面上还是风平浪静,听了之后,心中却是一震。

  “真的罗!你不要看我好像很open的样子,我可是在东方家庭教养下长大的喔!我爸妈还是很传统的啦!不然我的中文怎么学的?”菲碧邀功似的说。

  连这么开放的菲碧都这么说……

  “贺,你已经有了邵小姐这种气质美女,就不要再想东想西了啦!”她凑过来,有点贼的用指甲刮刮贺岂凡的脸,“男人还真是一个样子,分开两地就想偷腥?我还以为你是例外呢!没想到……”

  贺岂凡今天二度技巧的拨开那只魔爪,“你别鬼扯。”

  “你如果想找陌生人,不如找我嘛……”

  “菲碧,可以麻烦你住口吗?谢谢。”他彬彬有礼的下令。

  *****        *****         *****

  邵静心确实很苦恼。

  她想了无数次,要跟她父母坦诚说明白己和贺岂凡的关系。

  可是,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

  若说他们这次展览才见面,那也进展太神速了。

  若要说以前在英国就和他认识,父母一定会追问。

  到时,她该怎么办?

  要说谎吗?还是要说实活?

  说谎是很糟糕的事情,可是,实话又不能说……

  而且岂凡的电话又是时来报到,用那魅惑又性感的嗓音,不断诱惑着她,“来看我嘛!你知道我很想你,没有你在身边,英国的冬天好冷啊!”

  她也很想去,可是……

  心底深处,她始终有个疙痖无法消除。

  “静心,你在发什么呆?”她的室友韩亦诗从外面回来,看到她还呆坐在画布前,忍不住出声问,“你从晚上就这样,我都去吃完饭、练完团练回来了,你还在这里,很晚了耶!”

  “我今天不想回去。”邵静心闷闷的说,收拾好毫无建树的画具,晃去客厅坐下。

  “在想你的贺先生?”韩亦诗坐上沙发跟她挤,笑嘻嘻的问,“这么想他,就去看他啊!反正你以前也常常这样飞来飞去不是吗?”

  “我……”邵静心绋红了脸,有点尴尬,“我不知道怎么跟我爸妈说。”

  “你爸妈还不知道吗?”看她摇头,韩亦诗眼睛一转,“就说去取材嘛!你以前不是也常常这样?到处跑,都说是去找画画的素材。“

  ”可是……我不知道……我不想骗他们。“

  韩亦诗拍了一下额头。

  “拜托,小姐,你真是念教会学校长大的,难怪以前中学时,修女都最疼你,这么点小事也这么有罪恶感。”

  “不是啦!”邵静心叹了一口气,清丽的脸蛋上都是犹豫神色。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

  “亦诗,我跟你说一件事,可是,你不能笑我,也不能骂我喔!”

  “你说呀!”她拉过一个抱枕抱在怀里,乌亮的眼睛专注的看着死党。

  “你记得……郁秀跟阙展风在一起,还搬出去同居的时候,我们不是都很不认同吗?”

  说到他们都熟的另一位室友,韩亦诗点了点头。

  “我那时在想,都还没结婚呢!怎么可以……你知道的……”说着说着,邵静心的脸蛋又涌起红晕,“哎呀!就是……”

  “上床嘛!这我知道。”韩亦诗摸摸邵静心的头,大姐姐似的安慰她,“没关系,我们都知道你很保守,你继续说。”

  邵静心咬住嘴唇。

  “不,我一点也不保守。亦诗,你听了不要太惊讶,我跟贺岂凡……我们……我们是因为一夜情认识的。”

  韩亦诗的手停在半空中。

  邵静心的脸已经烫得快要可以煮开水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觉得我很糟糕,可是,可是你听我说……那次是、是日本男人抛弃我的时候,贺岂凡他,他跟我第一次见面,我、我整个人都……”

  邵静心把室友呆愣住的表情看在眼里,又羞又急的解释。

  “哇哈哈哈哈!”韩亦诗突然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滚倒在沙发上,“你说你跟他一夜情?静心,真的吗?不是唬我的?哇塞!我真的错怪你了,我以为你会像个小修女一样,一直到老呢!”

  邵静心被笑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我就知道,我不说了。”邵静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全部消失殆尽,她红透了脸,起身想回房间。

  “别走啊!静心,我是在夸奖你耶!”韩亦诗还是笑得满地打滚,她拉住羞愤交加的美丽室友,“唉!我一定要告诉郁秀,我跟她每次都在担心,你在国外住了那么久,却比我们还乖,一定是有问题,结果……我们根本是白担心嘛!”

  “人家都烦死了,你还这样!”

  “你烦什么?小姐,你一夜情还找到这么优质的对象,有什么好烦的?”

  韩亦诗索性躺在沙发上,喘口大气,好不容易止住了大笑,“我问你,当时有没有防护措施?”

  “有。”

  “之后有没有得病?有没有怀孕?”

  “都没有。”

  “那,有没有得到乐趣?”

  “亦诗!”

  “害羞什么啊!敢做不敢当喔?说嘛!有没有?”韩亦诗开着玩笑,很乐的看着挚交好友尴尬羞窘得快爆炸的样子。

  “有啦!”

  “那不就对了吗?你有什么好罪恶感的?何况,他还为了你一路找到台湾来,你也很喜欢他,不是吗?”

  “那是凑巧这次展览……”

  “不管怎样,你们有缘分,注定要在一起的,为什么要抗拒呢?”

  邵静心抱住抱枕,把滚烫的脸蛋藏在里面。

  “我觉得……我怕……他一直忘不掉,我们是怎么开始的,我怕他觉得……我是个很随便的女孩子。”邵静心终于嗫嚅的说出自己的担忧。

  乖了这么多年,唯一一次狂野出轨,却遇上她真心喜欢的对象。

  她始终耿耿于怀,怕他忘不掉这一切,怕他对她的印象……始终停留在那儿。

  “傻瓜,你真是傻瓜。”韩亦诗伸手摸摸她柔细的发,一下一下的,好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念念不忘的是你吧!静心,你怕他忘不掉,自己却一直提醒自己,那你又怎么跨过这一关呢?”

  “我……”

  “何况,忘记或不忘记,你都无法否认,你们就是那样认识的呀!”她说着,细心的开导显然已经深深陷入,为情所困的好朋友,“认识那一刹那已经过去了,再来要怎么继续发展才是重点,不是吗?何况,你就算硬要忘记,还是无法改变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啊!”

  “我好希望,我们是正正常常,好好的相识,然后才开始相爱的……”

  “静心,爱情不可能毫无瑕疵,而且你也无法安排或预料啊!两个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就好了,其他的不要想太多,嗯?”韩亦诗一向活泼开朗的脸蛋,此刻,有着淡淡的惆怅。

  从青春期开始,一直玩在一起,互相分享心事的挚友,正像大姐姐一样,带她走出了困扰迷雾。

  “那……”邵静心终于抬头,红扑扑的脸蛋仰望着已经迅速恢复爽朗笑容的韩亦诗,“你觉得……我到底该不该跟我爸妈讲?”

  “哎哟!”韩亦诗又拍了一下额头,不过这次是邵静心的,“你明明就会画画,难道不知道黑色跟白色之间,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其他的颜色吗?就连灰色,都有各种深浅不同的灰嘛!”

  尾声

  贺岂凡决定了,他已经忍无可忍。

  情人在越洋电话中不停推托,始终不肯来见他的态度,令他不能再忍耐。

  他疯狂加班了一个月,年底,不管其他人的苦苦哀求,决定要在耶诞节开始,休假三个礼拜。

  “贺!”美艳得几乎要滴水的超级助理,捧着一叠公文出现了。

  贺岂凡不得不承认,她虽然美得很嚣张,又老爱招风引蝶,不过最近这样强度加班下来,唯一能跟得上他脚步的,还真的只剩这位招摇的菲碧小姐。

  “又是要我处理的案子?谢谢你。”贺岂凡有礼的道谢,接过之后,又继续盯着菲碧看,好像在等什么似的。

  “贺,你这样看我,我会紧张呢!”菲碧又开始了,她扭着腰靠过来,笑得很妖艳,“你是要约我吃圣诞大餐吗?还是……”

  “我是想请教你,我的机票呢?半个月前就麻烦你了,不知道是不是送来了?”贺岂凡捺着性子,温文儒雅的问。

  “原来是这件事,唉!真令我失望,我这就去查。”一面抱怨着,她一面摇曳生姿的走出去。

  “谢谢。”

  过了几分钟,菲碧两手空空的回来了。

  “还没送来吗?那可能要麻烦你催一下了。”

  “贺。”菲碧表情有点奇异,眼睛闪闪发光,“你出来一下好不好?”

  “怎么了?”贺岂凡起了疑心,他对这位助理偶尔突发奇想的脱轨思绪,常常无法消受,“外面有什么事吗?”

  “你来看,不是机票,可是你应该会满喜欢的。”菲碧推着他出去。

  贺岂凡走出自己办公室,在走廊上看见收发处有一个巨大的扁平包裹正立在那儿,送来的人领到签名,刚刚离开。

  “贺先生,这是送给你的。”收发处的小弟扬声叫他。

  贺岂凡走过去,狐疑的看了助理一眼。

  菲碧猛摇手,表示跟她无关。

  “拆开嘛!老板,快拆!”

  贺岂凡依言拆开了,撕去包装纸之后,所有人都发出一声惊叹。

  “哇!”

  是一幅五尺乘七尺的大油画,画中色彩厚重,笔触却对比似的很轻快,勾勒出一个年轻男性的肖像。

  男子站在窗边,远跳着外面色彩鲜艳,如天堂一般的花园。花园里有个小女孩在玩耍,一手摘花,一手还拉着一个小男生,两个小孩面貌神似。

  男子远望的眼神很柔和,一笔一画,忠实而细腻的描绘出温文优雅的特殊气质。眉目俊朗、薄唇含笑,明明……就是贺岂凡本人。

  “画得真好耶!”旁边几个建筑师都忍不住说。

  “老板,你什么时候去给人画过像啊?”

  贺岂凡的手握紧,还微微发起抖来。

  他没有去给人画像。

  画者,是用她的想像和爱情,真真切切的画出她心目中的爱人,以及爱人的幼年和姐姐。

  罕见的说不出话来,贺岂凡盯着那幅画,久久不能动弹。

  “寄件人地址。”超级助理扬起手中的小纸条。

  “给我!”贺岂凡冲动的扑过去,抢过那张飞舞在鲜红指甲油玉指间的纸片。

  能够看到老板失控的样子,也不枉费她刚刚踩着三寸高跟鞋,飞奔在一楼大厅,还一面狂吼,好不容易追上那个正要离去的送货员,把旁边进出的人们差点吓死的辛劳了。

  还在喘的菲碧,笑吟吟的让他抢过纸条。

  “……”贺岂凡无声的念着地址,突然失声说,“这、这不是在……”

  “就跟你家只隔几个路口喔!贺,你不知道吗?邵小姐家在伦敦也有房子,也是在摄政王公园旁边啊!上次在台湾的时候,我就问过她……”菲碧还在罗唆。

  贺岂凡已经听不进去了,他连风衣都不穿,直接冲出大门,把议论纷纷的手下们丢在身后。

  难怪最近都联络不上她,原来是启程来英国了!

  难怪她对他圣诞节要去台湾找她的提议,总是笑着不肯多回应。

  难怪……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她再有机会逃了!

  伦敦是他的地盘,他不信静心可以逃得了,就算要用链子把她锁在身边,他也在所不惜。

  才不相信什么远距离恋爱,他要绑住她,每天都要看到她,一辈子!

  身后的烂摊子呢?

  众人消化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接受主子已经头也不回的离开这个事实。

  “贺先生怎么能走?我们还有四套图要他看啊!”有人开始大声哀号了。

  “各位,相信我吧!贺先生今晚不会回来公司了。”超级助理笑得很得意,“事实上,我想,他最近几天也都不会回来……应该说,他的圣诞假期,提早开始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