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01

绝对目标 (米洛)

by 米洛

目标系列1

第一章 谋杀案

已是夏末,太阳却仍然猛烈!沿自中古世纪的石子街道、哥德式教堂屋顶,还有那攀着常春藤的墙壁和小商店橱窗,全都反射出炙热又刺眼的光来。

嘀啦......远远的,风笛声悠扬传来,宛如船桨般轻缓拨开这一片白晃的热浪,闲适前行。

他们──那些穿苏格兰裙的乐手,来自上方的爱丁古堡,现在正沿着依地势而高低起伏的皇室路走向旧圣保罗教堂,其后还跟着汹涌的人潮,载歌载舞,似乎浑然不觉得炎热。

或者说,热的不是这哄闹的景,而是心!

「呼......」旅店四楼,一扇不大起眼的厕所圆窗后,晏子殊深深呼吸着,就在他吐纳的瞬间,一滴汗水沿着他俊气的脸颊滑落,溅上那绷紧的膝盖。

他不自觉握紧了枪把,力道之大连指骨关节都咯吱出声!游行队伍已经接近这里,视线却越来越模糊,他不停地眨着眼睛。

艺术、激情、时尚、浪漫,那辆积聚着浓烈古典美与无上尊贵的蓝旗亚轿车,在三辆黑色德国轿车的护卫下,无声地滑进了步枪的射程。

晏子殊反射性地打开枪保险,用一小截缎带扎住的黑漆长发,突然松了开来,发丝散到眼睛前面。

晏子殊吃了一惊,就在这个时候,厕所门被推了开来,一把带消音器的半自动手枪,像幽灵般地瞄准了他的后背。

他脸色微白,从旁边嵌在瓷砖墙壁上的玻璃看,来者是一个穿着风衣,相当高大的男人,戴着深咖色的宽边帽子,皮肤像僵尸一样白,冷酷无情的眼睛里渗满血丝。

「主人说,您的行为已经违反了游戏规则。」男人冷冰冰的说完,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砰!

「啊──」晏子殊惊叫着从床上跳起,紊乱地呼吸着,幽暗的房间内,不时划过一道从公路上投射过来的白色灯光。

「梦......?」

他惊魂未定地喃喃着,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整洁又漂亮的单身公寓,家具都是藤制的,双人沙发和椅子上,都铺着蓝色条纹的软垫。

他的夹克和衬衫挂在椅背上。靠窗的书桌上有一台计算机,计算机键盘几乎已经被像小山一样的文件给淹没了。

晏子殊收回视线,看向床头柜,电子钟的显示,为凌晨两点二十三分──纽约时间。

两个月前他从法国里昂的国际刑警总部,调到了美国旧金山,因为这儿需要一个华人警员,而他又恰好是美籍华裔。

说来也奇怪,作为国际刑警的他,却从未到过旧金山。

走在市区的地铁站里,晏子殊惊讶地发现有一半是华人,无论到渔人码头还是哪里,华人的数目都比法国多许多。

第一个星期他就适应了这里,一个多月来破案成绩卓然。

可是他依然噩梦连连。

深吸了一口气,晏子殊的手伸进浸湿的T恤,他的手掌覆盖着,身体右侧最后一根肋骨下方,一个暗褐色的小圆伤口。

快两年了,那钻心的灼热疼痛仍然时常在梦里重现。

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像幽灵一样捉摸不定,像身上这个伤口一样刻骨铭心,晏子殊为了抓住他,几乎跑遍了整个地球。从美国到北欧,从热带雨林到旷古沙漠,一次又一次卷入匪夷所思的案件中,一次又一次都被他逃脱。

晏子殊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有人能无数次逃过国际刑警的追踪?

是因为他太狡猾,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罪?

不!晏子殊摇头,很快否定第二点。

卡埃尔迪夫是欺世大盗,许多名画、钻石或传奇古书的失窃,都与他有关。

另外,他经营军火,参与钜额利润的非法交易。晏子殊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因为他本身就是个贵族,家族历史可以追溯到公元十三世纪──卡埃尔迪夫富可敌国。

另一方面......晏子殊觉得旧伤口又抽疼起来,卡埃尔迪夫曾将他困在穷奢极欲又机关重重的城堡里两年,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克服那些恐怖的陷阱逃出来的,只知道出来后,复仇的烈焰已经烧尽理智,他抛开了刑警的身份,成为了一名狙击手。

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晏子殊低头,牙关咬得咯吱响。

突然,公寓的门铃被人急切地按响了,两声长,两声短,晏子殊回过神来,俐落地下床,快步走到玄关处打开门。

「组长!」

门口站着一个金头发,微红脸庞,比晏子殊稍矮一些的青年,他穿着短夹克和黑色牛仔裤,因为奔跑的关系,看上去有些急促:「克、克雷街又发生了......」

「谋杀案?」

晏子殊皱起眉头,神色凝重地走回房间,青年杰米跟在他身后。

「是,局长要您立刻到克雷街去。」杰米说道:「员警和鉴识组已经到了那里。」

「嗯。」晏子殊点头,实际上他已经在换衣服了。

看到年轻又英俊的长官,像名模那样袒露着紧实的背肌与修长的双腿,杰米的脸孔涨红了。

秀雅端正的五官,一丝不苟的严谨气质,功绩更是显赫。当杰米知道他新任的长官是他仰慕已久的「夜鹰」后,非常兴奋。

只是没想到本人比传说的更俊美,但也──更冷淡。

晏子殊把黑色的Golck手枪放进枪肩套,穿上灰色条纹的呢料西装,他微垂的扇形睫毛,说明他正在思考这一连串的案件。

如果不出所料,这被害人的身份一定是土耳其人,并且和拜占庭时期的文物有关,究竟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一一谋杀他们呢?

晏子殊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因为这个名字,他眉宇间的阴郁气氛更浓了。

无视身旁的杰米,他大踏步地走向玄关。

「组长!我来开车。」早就习以为常的杰米赶紧跑到了他的前面。

十五分钟后,顶着一明一暗的警示灯,深蓝色的福特轿车在格雷街的一间旅馆前停下。

旅馆的玻璃门和石阶前,围着明黄色的塑料条和警车,有两个警员正在执勤。

晏子殊下车后,抬头仰视了一下整栋旅馆。

三楼的右翼灯火通明,有员警在窗边走动。

出示证件后,晏子殊走进了旅馆,这是一间铺着红色地毯与贴着蓝碎花墙纸的俱乐部式旅店。

接待厅不大,分成两部分,靠近大门的是登记台,靠近黑色铁门电梯的是休息区。晏子殊看到旅店服务员正聚在沙发旁,回答员警的提问。

晏子殊走过他们,搭电梯径直上了三楼。

他在走廊里碰到了同是国际刑警的西蒙迪克森,后者戴着橡胶手套,正和一女员警说着什么。
「子殊。」西蒙看到他,立刻叫道:「你过来看看。」

晏子殊点头,紧跟着他大步走进案发现场。

洋溢着七十年代复古风情的客房非常凌乱,连地毯都已经被撕开掀起,露出陈年的木地板。

「简直就像蝗虫过境。」西蒙边走边嘲讽道,又抬起手示意:「被害者就倒卧在床边,名字叫萨里哈迈哈茂德沙菲克根其,土耳其人,五十七岁,从事珠宝和香料贩卖,相当富有,喜好收藏古董。」

「和前两人有许多共同点。」晏子殊接着说,走到覆盖着白色塑料膜的尸体旁蹲下,手小心地撩起塑料膜一角。

「喉部有深紫的指痕,脸上有挫伤,好像被人拷问过。」晏子殊看过后说。

「是。」西蒙点头说道:「致命伤是胸部的枪击,可是没有人听见枪声,枪上装置了消音器。」

「凶手是有备而来。」晏子殊沉重的呼吸着,放下塑料膜:「是谁第一个发现他的?」

「是旅店服务员。」

「半夜客房服务?」晏子殊质疑道。

「是,因为他租了出租车,要赶去国际机场。」

「连夜吗?听起来像是急着要逃开什么......」

晏子殊站起身,凝神环视着凌乱的房间,鉴识技术人员正在采指纹,还有手枪回火时的残留物。

「我也有这种感觉,前两个人被害的消息见报后,他急急忙忙地收拾了行李。」西蒙转头看着衣柜,和打开的密码行李箱,说:「可惜行李还没整理好,死神已经降临。」

「知道他飞行的目的地吗?」晏子殊问。

「我们找不到机票,已经联络航空公司了。」西蒙说道:「问题是,我们不确定他丢了什么东西。」

「哎?」

「前两人丢的东西,因为他们小心地摄入了相机,所以我们知道一个是青铜面具,一个是黄金托盘,可是他丢的东西......」

在浓郁的血腥味和化学药剂的异味中,晏子殊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香味随着夜风忽强忽弱,像少女长长的裙裾撩过鼻尖,这种香味对别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但晏子殊瞬间就变了脸色。

「子殊,怎么了?」西蒙蓝色的眼睛不解地看着绕过鉴识技术人员,直奔向窗台的晏子殊。

窗台下,那颜色暗淡的织花地毯上,有一捧被人踩碎的栀子花,光泽的绿叶衬托着点点白色的花瓣,给人一种葬礼的感觉。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西蒙神色紧张地走到晏子殊身边。

──卡埃尔迪夫!

看到地上那捧栀子花后,晏子殊有种失重的晕眩感,他深深地锁起眉头,黑琉璃般的眼睛却投射着汹涌的烈焰,像要把地板烧穿。

晏子殊站直身体,压抑着胸口翻滚的仇视情绪,缓缓说道:「无论他丢了什么,都不是凶手拿走的。」

「哎?」

这大栀子花,晏子殊再熟悉不过,卡埃尔迪夫的城堡里栽种着这种花,而且古老的卧室窗台上常摆放着它,窗台下是波涛澎湃的悬崖,那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自由!

卡埃尔迪夫一定在凶手到来之前就「拿」走了那东西,他留下了这只有晏子殊明白的暗号。

但这是挑衅,还是单纯的告知,晏子殊还不清楚。

卡埃尔迪夫是不会踩踏这些清雅的花瓣的,从这可以看出找不到想要的东西,杀手是多么暴躁。

「组长,局长让您们立刻回警局。」杰米从外头进来,一手拿着报话机,一手抓着车钥匙。

晏子殊点点头,毫不迟疑地走向客房敞开的大门,他目光犀利,双拳紧握着。

无论如何,他能确定的事情是,这一系列的案件绝对与卡埃尔迪夫有关。



国际刑警中心局──

一栋二十层楼高,灰白墙面的现代化大厦,屹立在杰克森大街林立的商业大厦之间,白色高亮的聚光灯将这栋颇具神秘与威严气息的大厦,照得分外耀眼。

大楼的顶层为枪械射击训练室,往下两层是刑事罪犯数据库和实验室,晏子殊的办公室在十二楼,而此刻,为谋杀案而奔波的员警们都聚在一起分析案情。

为首的是两鬓斑白,身材健硕,获有十字英雄奖章的约翰莱夫局长。
「就像你们所听到的......」莱夫局长开口了,粗实的喉结拖着凝重的尾音:「那两样被盗的东西是赝品,土耳其博物馆的教授已经证实了,真品还在玻璃展示厅里。」

办公室里一片哑然,谁会为不值钱的赝品枪杀三个人?

「就是说......问题的答案可能在今晚被偷走的东西上?」西蒙思索着说:「可我们现在还无法知道那是什么?」

「应该也是文物。」一头红头发的调查员尼尔看着手里的资料说道。

「晏刑警,你怎么看?」莱夫局长转头问坐在西蒙旁边,靠近大厦窗户的晏子殊。

晏子殊握着派克钢笔,眼睛从桌面上的文物相片移开:「我同意西蒙的看法,今晚被盗的东西是关键。」

「你不认为它也有可能是赝品?」莱夫局长反问。

晏子殊摇头,卡埃尔迪夫是不会偷盗赝品的,他之前还不明白,为什么前两样文物卡埃尔迪夫没有抢先一步,他现在想通了。

但是晏子殊没有把他为什么这样认为的理由说出来,莱夫局长追问的时候,他回答是直觉。

「直觉?」

显然莱夫局长不喜欢这种答案,他皱起眉头,宽阔硬朗的背向办公椅靠了靠,莱夫局长虽然认可晏子殊的破案能力,却不欣赏他太「自以为然」的性格。

是员警却留着几乎齐腰的长发,擅自改装配给他的枪枝,对上司的警告亦视若无睹,如果可能,莱夫局长希望总部调来的,是一个非常有纪律性的军人。

咚咚!很轻也很优雅的敲门声。

「打扰了,局长,是国际航空公司的传真。」女秘书在门外高声说道。

众人松了一口气似的垮下肩膀,莱夫局长的脾气是出了名的「执拗」,假如这样争执下去,一定会闹得非常不愉快,让每一个人都如坐针毡!

「进来。」莱夫局长手肘撑在光滑的桌面上,语气冷淡。

身穿蓝灰色职业套装的年轻秘书旋开圆形门把,推门走了进来。

员警们的视线不在秘书小姐身上,而是不满地打量着面无表情的晏子殊,暗暗抱怨着,真是个「会惹麻烦」的家伙!

孤僻、冷傲、独断独行,是他们对晏子殊的评价,最让他们不能忍受的是,这年纪明明比他们小四、五岁的青年却是他们的组长,不知道总部的人是怎么想的?

秘书小姐恭敬地放下传真纸,又转身出去了。

在这中心局中,对晏子殊抱有好感的男性大概只有西蒙,和从警校毕业不久的杰米了。

相反的是,女职员无一例外的倾慕晏子殊,视他为「像庞德一样」充满魅力的男人。

莱夫局长看完手里的传真,指关节叩击了一下桌面,抬起头说:「他包了小型客机,飞往墨西哥,同时,他还预定了多张飞往英国、秘鲁、印度甚至芬兰的机票,各位,你们是学过行为心理学的,这说明什么?」

西蒙看了晏子殊一眼,尔后说:「说明他没有目的地,至少这些都不是他的目的地。」

莱夫局长和众人都颔首表示同意。

「他只是想逃开凶手,所以同时订购了那么多机票,如果小飞机延时,他就改乘其它的航班,确保他能在今晚离开美国。」

西蒙进一步解说道:「而这么多航班,又能混淆追上来的凶手的视线,让人不知道他究竟飞去了哪里。」

「不错。」莱夫局长轻蔑的目光瞟过晏子殊,赞同地看着西蒙。

调查员尼尔说道:「从现场残留的弹壳和火药来看,凶手用的枪和前两次相同,都是点二二口径,由柯尔特公司生产的半自动手枪。这种枪在每家枪械店都能找到,并不特殊。另外,我们没有找到可用的指纹或者体液,凶手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而且他进入这俱乐部式的高级旅店,却没有让任何人怀疑,他的外貌、举止肯定不像酒吧街的醉汉。」另一技术调查员罗伊说道:「我想就算我们找到了凶器,也无法证明什么。」

晏子殊眯起了眼睛,一连杀了三个人,却什么痕迹也没留下,他心底浮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古董商人,拷问,凌乱的房间......

晏子殊深深思考的时候,警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热烈讨论起来,种种证据导向的结论是:该凶手不是随机的杀人抢劫,而是蓄意已久的谋杀,他显然知道古董商藏着什么,问题是,凶手是纯粹的想夺走文物还是......

「啊!」

晏子殊的脑海中突然清晰地显现出那封来自开罗,请求国际刑警协助的电邮,他失声叫了出来。

所有的警员都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西蒙更是侧身转向了晏子殊。

「四年前──」

晏子殊回忆道:「Interpol总部收到开罗警察局请求协助的电子邮件,邮件内容是要各国海关,拦截一批被偷窃的埃及文物,文物是在博物馆的地下贮藏库被盗的,案件中死亡三人,副馆长失踪,并且他的办公室被人翻得很乱。」

晏子殊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凶手的行为很专业,没有留下蛛丝马迹,开罗警方才会寻求国际刑警的帮助。

「丢失的文物,是克娄巴特拉时期的饰品与雕塑,后来英国员警拦截到这批藏在『计算机配件』集装箱里的文物。」

「货主是谁?」西蒙追问道。

「一家品牌计算机代理商。他们所有的手续和文件都是合法的,经过调查,拘留了两名中层管理人员,可是他们都否认雇用杀手,并且集装箱里装了什么,他们也毫不知情。」

「不知情?」莱夫局长提高嗓门问。

「是。」晏子殊看着胸前佩戴着两排各式各样勋章的局长,他的目光是冷静而无畏的。

「线索在他们那里断了,也没有证据说明人确实是他们杀的,更重要的是,世界遗产组织的技术员证明,那批文物是仿真度极高的赝品。」晏子殊不疾不徐地说。

这一下,所有人都瞪圆眼睛,露出震惊的表情来。

「居然也是赝品......」

莱夫局长蹙起浓黑的眉毛,阴沉而不快地扫视过办公室两边咋舌的警员,也许是觉得他们的反应太丢脸。

「埃及博物馆绝不会保存赝品,这批文物来自一位古董商人的捐赠,而这古董商据追踪调查就是该馆副馆长。而那失踪的副馆长,一星期后被人发现猝死在开罗街头,死因是心脏病发,所以他这样做的动机,至今还没查清楚。」晏子殊荣辱不惊,娓娓说着。

「你好像很清楚这案件?」莱夫局长满腹狐疑地问。

「是,因为当年是我负责此案的。」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晏子殊像要抑住这股强烈又无情的冲击般垂下眼睑。被人反锁在不断下沉的远洋轮船舱里,海水像瀑布般从坏掉的舱窗喷进来,钢板嘎吱鸣响,无论怎样砸门都没有用,那次他几乎真的丧命。

「把赝品放在自己的博物馆里,一来就是想和真品调包,二来就是失窃后骗取钜额保险金,但是既然已经里应外合,还杀人,是不是太过分了?」西蒙讷讷地说,他的疑问也是当年晏子殊接手案件时的疑问。

「就是说还没有破案?」莱夫局长插话问道。

「是......」结论上已经破案,可是它有太多疑点,晏子殊一直无法释怀。

「你也有失败的时候啊?优等生。」莱夫局长当众戏谑道。平时私下里,莱夫局长喜欢称呼晏子殊为「优等生」,明褒实贬,因为他讨厌晏子殊,可偏偏晏子殊是总部非常看重的人材。

听到莱夫局长如此坦白地说,警员们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不禁尴尬,无论如何,这次可是直接当着他们组长的面!

数十张脸孔不自然地僵硬着,西蒙则无限同情地瞅了晏子殊一眼。

晏子殊微微蹙眉,那双漂亮的黑漆漆的瞳仁,冷冰冰地盯着莱夫局长倨傲的脸,明显地表现出他心中的不快!

「又是这种态度!」莱夫局长恼恨地想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点恭敬和谦卑的样子也没有,立下几次功劳,就敢这样嚣张!

莱夫局长本来想给晏子殊难堪,可晏子殊那毫不客气的瞪视,反而让他出丑。

州议员见他都要礼让三分,这个小小的警员,真是越看越放肆!

莱夫局长窝火地板着脸孔,正要发难时,晏子殊却突然收回了视线,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平静地看着手里的调查报告。

「这小子!」被夺去先机,莱夫局长气得咬牙切齿,可又无法追究,现在还在会议中呢。

对于莱夫局长有意无意地排挤,晏子殊早已经习惯,其实在Interpol总部,这样的人也不少,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冲动地驳斥,甚至打上一架,可是两年的囚禁生活,早就改变了他,卡埃尔迪夫用温柔而苛刻的双手,「教」会了他「冷静」。

「晏刑警,你这样冲动,何时才能从我的城堡里出去呢?」

千钧一发之际切断高压电源,从陷阱「救」了他一命的卡埃尔迪夫,带着优雅的贵族口吻戏谑地说:「勇气可嘉,但毫无头脑,如果凭性子可以解决一切,铁笼子里还会有狮子吗?」

回想到这里,晏子殊不甘心地咬了咬嘴唇。

旁边的西蒙正和几名调查员说着被害人的共同点,虽然学会了处事要冷静,晏子殊倔强的本性却未改变。

就像他所属的星座──金牛。

「这三个被害人虽然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入境,但是他们同在伊斯坦堡的一个拍卖会上出现过,我们得到了那次参与拍卖会的客人名单。」尼尔突然说道。

这让晏子殊很诧异,因为他从没听说过还有这份名单!

第二章 布拉格回响

「拍卖会上有欧洲人吗?」抢在莱夫局长开口前,晏子殊急切地问。

莱夫局长很不高兴地瞪着他。

「欧洲人?没有,倒有两个美国人,一个俄国人,有什么不妥吗?」尼尔疑惑地问。

看来他不在......晏子殊淡淡地敛下眼眸。还以为这份名单,能让案情稍微明朗化,至少让他知道,卡埃尔迪夫对拍卖会上的什么东西感兴趣。

「这三个被害人持有的是B1签证,能逗留的时间并不长。我们仔细调查过他们的签证资料,和从土耳其领事馆传真过来的背景资料相同,没有造假。」调查员罗伊定定地说道。

「虽然持有仿制品这一项不能算得上犯罪,但如果和大型的文物造假、走私案有关,我们就得小心谨慎地设立项目组调查。」晏子殊说道,看向莱夫局长:「您的意思呢?」

「纸上谈兵谁不会?」莱夫局长冷漠地说:「就凭那古董商的身份和赝品,你就说是大型走私案?四年前的旧案,和现在的谋杀是不是真有关系,天知道呢!」

「可如果找到证据呢?」晏子殊毫不示弱地响应。

「那就成立项目组深入调查。」莱夫局长扬起下颚,一副高官阶层硬邦邦又冷傲的姿态。

晏子殊沉吟了半晌,在白炽灯光下如油画一般俊美的脸孔,带着严肃的决心。

「我明白了。」晏子殊沉声说道,如果非要他找到证据再立案,他绝不会逃避。

「那么晏刑警,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什么线索也找不到,我就会写结案报告给总部,同时,你将会被调到技术部做文职人员,没有异议吧?」莱夫局长得意洋洋地说。

这不是变相降职吗?满座哗然,又有点「看好戏」的心态,西蒙暗自为晏子殊捏了一把汗。

如果真是大型走私案件,那牵涉一定很广,而且危机重重,线索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

晏子殊却果断地点头,并且说:「我明天就会去土耳其。」

被害人无论如何都是脱不了人际关系的,晏子殊决定从被害人经营的古董店,还有拍卖行调查起,他丢失了什么东西,他是怎么得到那东西的等等,一路顺藤摸瓜,找出案情的关键。

莱夫局长见晏子殊应承下来,也就没再说什么,反正无论多麻烦都由晏子殊做,他只要等待三个月就可以。

「子殊,你一个人去土耳其我不放心。」在光亮整洁的雕花大理石走廊,西蒙叫住了正准备搭电梯的晏子殊。

「不会有事的。」晏子殊转身说道,电梯紧闭的铬钢门扉,映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段,和那头光泽润美,如绢丝般柔软的黑直长发,晏子殊用一小截白色缎带随意地扎住它。

西蒙看着他,轻叹一口气:「明知道莱夫局长对你有偏见,你刚才还那么针锋相对,子殊,他毕竟是头头。」

「我知道。」晏子殊边说着边转回身体,电梯上方蓝色发亮的数字显示,电梯停在了第六楼。

「真的知道吗?」西蒙反问道,无奈地挠挠头:「我觉得你今晚和平时不太一样。」

晏子殊愣了愣,眼前浮现着那束白色凋零的栀子花,那葬礼般的气氛,那嘲讽似的芳香......他的头脑无法抑制地晕眩起来,怒火猛烈地灼烧着他!受冲击的胸口有种难以忍受的沉闷感。

「子殊?」西蒙不安地唤道。

停在第六楼的电梯这时开始上升,静谧中传来电梯轻微的隆隆声。

西蒙紧盯着晏子殊僵硬的侧脸,察觉到了他那冰冷的愤怒。

「什么样的挑衅我都会接受,我绝不能放过他!」晏子殊定定地说,像是宣告,又像是自言自语。

叮!电梯一顿,在十二楼停下,铬钢门打开后,晏子殊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迈了进去!

西蒙的双瞳因为担忧和困惑而显得接近深蓝,他凝视着晏子殊那张陌生的脸,直到电梯门合拢。



翌日──

从太平洋上飘来的水汽与雾气,使五月的天气显得有些阴冷。

十五点四十分,旧金山国际机场上,荷兰航空公司的波音客机起飞了,它将越过美国与大西洋,到达阿姆斯特丹,再经过转机,最终抵达土耳其最大的城市──伊斯坦堡。

这是一趟漫长的旅程,飞机上只有二十四位乘客,晏子殊坐在机尾临窗的位置,后脑枕着舒适的皮软垫,起飞时引擎极大的推进力,使他的耳朵有点刺痛,十分钟后,飞机在两万六千英尺高空,沿规定的航线向西飞行。

晏子殊解开了安全带,机内原本忐忑的气氛变得安逸起来,晏子殊婉拒了饮品,从身旁的公文包里取出计算机。

他重新审阅着被害人的资料,将它们牢之又牢地记在脑中,他坚信这绝非一般的谋杀案!

耳边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引擎轰鸣声,乘客在小声的交谈,晏子殊移动着鼠标的纤长手指突然停止不动,几秒钟后,又飞快地上移鼠标箭头,点开一个加密的档夹。

那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的资料。就算出动著名的情报组织「梯队」,也只能得到薄薄的一页纸。

首行是介绍:

奥地利世袭贵族,和欧洲多家王室有血缘关系,财力雄厚,在上流社会享受王族待遇,行踪不定。

下面几行是基本资料:

身高:一百八十七至一百八十九公分,体重:不详,年龄:不详,身材修长。

外貌特征:白种人,金发,淡紫罗兰色眼睛。

性格特点:未知。

嗜好:打猎,古董收藏,轻音乐鉴赏,植物学。其余不详。

相关资料:

管家:卡斯帕,六十五岁,背景未知。

专职司机:科林,四十四岁,前苏联特种部队队员,只会说俄语。

保镖:无数。

没有照片,没有指纹,没有一点可以找到他的线索,晏子殊叹了口气,揉着微酸的眼睛。每一次都是卡埃尔迪夫主动现身,而当他想隐匿的时候,就像人间蒸发般的无迹可寻。

晏子殊很想知道,他这次玩的又是什么把戏?

飞机正经过云层,机身轻微地颠簸,晏子殊看向窗外,薄雾一般的云絮飞快地擦着机身往后退去,远处是山峦状的云层。

冷不防地,晏子殊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卡埃尔迪夫时的情景,那是七年前,在捷克首都布拉格......

晏子殊到过许多地方,却很少有城市像布拉格那样,天天回荡着节日般的气氛,城市建在七座山丘之上,蜿蜒的伏尔塔瓦河贯穿城中,点缀着两岸迤逦宜人的景色。

为了追踪一个逃亡很久的假币制造犯,晏子殊紧握着已经上膛的转轮手枪,气喘吁吁地跑在旧城区狭窄又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因为不熟悉旧城区的地形,他丢失了罪犯的身影。

天色开始暗了,夕阳晚照,不远处老城广场上的古钟正在鸣响,晏子殊抬头看了一眼窄窄的天空,放慢脚步走在硬石路上。

额头和手心都渗着汗,前方是人影稀少,门是粗砺的黄铜作坊,左右两边是古老幽深的巷道,晏子殊不免焦急。

突然,在一片叮叮锤声中,隐隐传来皮鞋踩踏硬石的仓促奔跑声。

「在左边!」晏子殊暗叫,以电光石火一般的速度追进左边的小巷,然而,一丛滴着露水的绿色,突兀地挡在眼前,是草,还是花?

还未及反应,人已经猛地撞了上去!

「啊?」低低地惊呼,那翠绿色落了一地。

晏子殊的胳膊也撞得生疼!吱,他低头,发现自己两脚都踩在花叶上面。

忙不迭地移开脚,那些脆弱又昂贵的花朵,已经变成脏污的烂泥。

「这不是......」晏子殊盯着它,脸色是一片惨绿,椭圆状倒卵形的花瓣,翡翠一般的绿色,这不是世界上最珍稀的花朵之一──绿色玫瑰吗?

名贵的花朵,一枝已价格不菲,何况他还踩满了两脚。

「真对不起!」晏子殊慌张地大叫,抬头,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淡紫色的眼眸。

「呃......」

对方已经打量了他许久,血色的夕阳浸染着他耀眼的金发,酒神巴克斯一样出众的外貌,晏子殊盯着他的眼睛,从未见过这种眼神──激昂如火,又似冰般寒冷。

简直让人无所适从!

「看你的表情,应该知道这花有多贵吧?」对方低沈地开口了,说的是流畅的英语。

晏子殊无言以对,他的脸颊火辣辣的,盯着地上还印着他鞋印的玫瑰花瓣,一面觉得愧疚,一面又心急如焚地想去追捕犯人!

对方的视线移到晏子殊左手握着的转轮手枪上,认出那是警用手枪,皱了一下眉。

「刑警先生,追捕犯人之前,应该先看清楚四周的情况吧?」男人不愠不火地说着,瞅着晏子殊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向后退开了一步:「我会寄帐单给你。」

「哎?」晏子殊愣愣地抬头。

「准确的说是赔款单。」他淡红色的嘴唇微微一抿,似戏谑,又有一种报仇后的得意。

晏子殊心中已有五分不快,他拧起眉头,暗想:「你又不知道我是谁?等你有本事把帐单寄给我再说吧!」

晏子殊转头看着空出来的巷道,只犹豫了一瞬,便拔腿往前方跑去。

「等一下!」男人却突然叫住他。

「什么事?」猛一个踉跄,晏子殊不情不愿的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他。

「请在收到帐单的一周内,付清全的部欠款,如果置之不理,你将会收到律师信。」

「知道了!」他X的还真自信!

五分不快变成了十分讨厌,晏子殊凶凶地瞪他一眼,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地,飞奔而去。

繁花似锦的春天,晏子殊坐在老城广场边的露天咖啡馆,享受难得的悠闲。

制造五百万假欧元的西班牙罪犯被捕,同时,其它逃亡的罪犯也在英、美等国相继落网,大功告成,只等罪犯被引渡回国,接受审判。

虽然按照计划,晏子殊该回Interpol总部报到了,但是,他又接到了他的导师伊恩亚伯特上将的电话,让他暂时在捷克待命。这是一种褒奖,亚伯特上将非常欣赏晏子殊的能力与执着的性格,去年一整年,晏子殊都在为各种案件到处奔波,没有一天休息,这次「带薪假期」,体现了他对这位爱将的怜惜和勉励。

晏子殊喝了一口冰咖啡,一边翻着英文早报,一边计划着今天的行程。

他想乘船,沿河观赏这座节奏与纽约截然不同的城市,也想去拜访一位近七十岁的,据说藏有喇叭型前膛枪的民间收藏家,晚上他还想去酒吧喝上几杯啤酒。

晏子殊不是古板的,他懂得欣赏美丽的风光和音乐,对枪械有种近乎狂热的喜爱,警校毕业后,他一直在纽约警察局的技术部工作,研究枪械和子弹,伊恩亚伯特上将慧眼识珠,提拔他做了国际刑警,并将他自己的侦讯技能倾囊相授。晏子殊也没有让上将失望,每一次都出色地完成任务,因为行动敏捷,又嫉恶如仇,他获得了「夜鹰」的绰号。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折起报纸,晏子殊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别在腰间的手机却响了,他意外地眨了眨眼,拿起手机。

电话是从美国大使馆打来的。

「您好,晏子殊先生吗?我们这儿有一张帐单需要您处理。」

「帐单?」晏子殊一时没反应过来,啊!转念他又差点叫出声,难道是......

「一共是一万三千美金,请您将这笔钱电汇到大使馆,我们会替您支付。」

「可是我没有那么多现金!」晏子殊惊呼,那家伙居然找到了大使馆!他怎么知道他是美籍华裔?

「对方说,如果您不及时支付......」

「会寄给我律师信,我知道。」晏子殊很快地打断他的话。

「不,他说会把律师信寄到法国里昂。」即Interpol总部。

「什么!」晏子殊大叫,引得旁人侧目,看来对方已经完全掌握住他的资料。

他并不是想赖帐,只是不爽那人追债的态度,究竟他是何方「神圣」?

「那混蛋叫什么名字?」晏子殊咬牙切齿的问。

接待员一阵沉默,尔后小心翼翼地问:「您不知道他的名字吗?」

「不知道!」晏子殊没好气地回答。

「他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最后一个词,接待员顿了顿才说:「公爵。」

「哎?」晏子殊以为自己听错了,那种在小巷里转悠的家伙会是公爵?

「晏子殊先生,鉴于对方相当特殊的身份,我们大使馆希望您能尽快付清这笔欠款。」接待员颇急迫地说道,看来大使先生非常不愿意得罪这位公爵。

「可是我无法在一星期内拿到一万美金。」

晏子殊不怎么存钱,他的工资多花在购买枪械配件、军舰模型上,要他拿出一万美金来,得等上两个月。

「这样......」接待员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失望:「请您等一下。」

电话里传来接待员劈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晏子殊疑惑地挑起眉毛。

「请您待在原地不要走开。」接待员说道:「公爵阁下的人会与您面谈。」

晏子殊腾地从座位上站起,显得十分恼火:「GPA〈全球定位系统〉是这样用的吗?」

「非常抱歉,请谅解我们大使馆的难处。」接待员说完,迫不及待地挂断了电话。

嘟,嘟......听着手机里无情的忙音,晏子殊开始懊悔接了这个电话,大使馆请他「自行处理」的态度是很明显的了。

本是一件小事,可是摊上对方「公爵」的身份后,结果与影响就变成「可小可大」了。

晏子殊不想给亚伯特上将添无谓的麻烦,正烦恼着,一个黑头发,身材高大的男人,迈着矫健的步伐,从提恩教堂的方向朝他走来。

男人穿着黑色条纹西装,衣襟处微微隆起,应该带了枪,再看他耳朵上白色的通讯器,时时敏锐警惕的眼神,晏子殊已知道,他是职业保镖。

而晏子殊另一个感觉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大概在附近。

男人在他面前停下,一边稳重地打量着他,一边用英语说:「您好,我是公爵阁下的保镖吉森特斯诺,我想您已接到美国大使馆的电话了。」

「你们一直在跟踪我?」晏子殊冷冷地反问。

「是的。」特斯诺并不否认,他指向教堂说:「公爵阁下在那里等您,请跟我来。」

至此,晏子殊已经满腹狐疑了,绿色玫瑰很珍罕不假,可对那些处在金字塔尖端的特权人物来说,这样「追债」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虽然心怀不安,晏子殊还是跟着特斯诺,走向教堂。

这是一座十四世纪的哥德式教堂,也许是没有开放给游客的关系,教堂里人影稀少,走在拱廊里可以听见脚步清脆的回响。

明亮的光线透过彩绘玻璃窗,照亮前方的圣坛,和那金色的烛台。

静穆虔诚的气氛,有一老妪坐在前排木椅里默祷,晏子殊注意到,无论在座椅间、忏悔室前,还是在隐蔽的柱子旁,都站着穿黑西装的保镖。

看来对方这次是以真正的「排场」亮相了。

跟着特斯诺走出拱廊,视线豁然开朗,在木椅第一排靠左的位置,一个金发男人背对着他们坐着,似乎在看那「受难的耶稣」。

晏子殊不知道他是否是信徒,不过从周身的氛围看,他至少是宁静而含有敬意的。

特斯诺快步走到男人跟前,弯下腰耳语了几句,尔后听男人的吩咐远远地站到了一边。

晏子殊走近他的时候,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姿势既优雅又端庄。

「上午好,晏刑警。」卡埃尔迪夫首先问候道,伸出手。

晏子殊苛刻地盯着他的眼睛,可他的眼神依然让人捉摸不透,伸出手,晏子殊一接触到他的手指就旋即放开:「上午好,阁下。」

卡埃尔迪夫笑了笑,那一丝笑容就像一束光在双唇上跳跃。

他确实是个美男子,而且身材颀长,落落大方,可是晏子殊不喜欢必须抬头才能与他对视,感觉自尊心受创?

「我想知道阁下您找我来的目的。」既然不确定他心中所想,晏子殊就干脆先发制人:「您不只是为那一万多美元的欠款吧?」

「是。」卡埃尔迪夫爽快地承认,尔后说:「你喜欢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吗?」

「哎?」晏子殊很意外地睁圆眼睛,这出的是哪张牌?

「布拉格城堡正在展出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我很想去看,可是一个人去又觉得太闷,你愿意陪我去吗?」

「你哪里是一个人?」晏子殊皱起眉头,以非常不信任的眼光打量着大厅四周的保镖。

「他们只是在工作。」卡埃尔迪夫微笑着,晏子殊盯着他的手,他的肩膀,他那头溪涧般夺目的金发,觉得他本身就是一副无可挑剔的油画。

「展览明天就要结束了,怎么样?我们顺道,也可以一起谈谈如何偿付欠款的事。」

晏子殊忍不住瞪他一眼,这混蛋。

可是他又不能拒绝,踌躇片刻,晏子殊才硬梆梆地点头:「好吧,反正我也在休假。」

卡埃尔迪夫看起来挺愉快。

「特斯诺,叫科林备车。」他转身对远处的特斯诺吩咐道,特斯诺丝毫不敢怠慢地拿起对讲机,说了两句俄语。

卡埃尔迪夫和晏子殊走向教堂大门,两人之间隔开着一步宽的距离。

当他们快走出教堂的时候,立在门边的保镖及时地递上一件米黄色纯羊毛的风衣,并伺候卡埃尔迪夫穿上。

第三章 玻璃盔甲

布拉格城堡位于伏尔塔瓦河的丘陵上,是捷克的要塞,已有一千多年历史,六十多年来历届总统办公室均设在堡内,所以又称「总统府」。

城堡占地四十五公顷,涵盖了一所宫殿、三座教堂和一间修道院,它们分别处于三个中庭内。

圣乔治女修道院是波希米亚第一个女修道院,曾在十八世纪被拆除改建为军营,现在则是国家艺廊,收藏十四至十七世纪的捷克艺术作品,包括哥德艺术、文艺复兴和巴洛克等不同时期的绘画作品。

这次罗马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品交流展,就在这艺廊内。

黑亮尊贵的蓝旗亚轿车驶在平坦又古老的碎石路上,晏子殊收回眺望伏尔塔瓦河景色的视线,看着旁边坐姿优雅,神情优逸的卡埃尔迪夫。

他正侧脸看着窗外,左衣襟处佩戴着的蓝色百合型胸针,因窗外明晃的光线而透着犀利的光芒。

「这是波希米亚水晶,这儿特产的手工艺品。」卡埃尔迪夫突然说道,转过头来,目光如流水般柔和。

「是吗?」晏子殊只停顿了一瞬就看向前方,前座除了一个面容冷峻的司机外,还有一个晏子殊在教堂从未见过的保镖。

「他身边究竟有多少人在『工作』呢?」晏子殊不免在心里嘀咕。

「晏刑警,你不买一个送给女朋友吗?」卡埃尔迪夫又说道:「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没有女朋友。」晏子殊头也不回地答道。

「哦,那真可惜。」话虽如此,卡埃尔迪夫的语气里并没有可惜的感觉,不过是纯客套的对话罢了。

晏子殊轻轻地叹息,他不怎么喜欢和卡埃尔迪夫同行,有种强烈的「难以应付」的感觉,就好像身体被包裹在盔甲里,一举一动都很生硬。

晏子殊说不清这是为什么,总之,他真想跳车一溜了之。

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怎么会这样......

「晏刑警,我让你无聊了吗?」卡埃尔迪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幽地说道。

「不是,我只是奇怪,阁下您在捷克就没有朋友吗?」晏子殊有点尴尬,自己的表情难道有那么明显吗?

「我很少来捷克。」卡埃尔迪夫说道:「虽然我一直在旅行中。」

「那你都去了什么地方?」一时忘了用敬语,晏子殊差点咬到舌头,卡埃尔迪夫却不介意,答道:「去年在阿富汗,前年在澳大利亚。」

「阿富汗?」晏子殊很吃惊地说:「您不是在那儿当战地记者吧?」

卡埃尔迪夫笑而不语,汽车驶过大桥,可以看见布拉格城堡区,圣维特大教堂著名的尖顶,卡埃尔迪夫凝望着它,说:「请相信我,晏刑警,这绝对不是一趟无聊的旅程。」

晏子殊看着他,却不是很理解他的意思。

布拉格城堡,国家艺廊──

虽然还不到旅游旺季,城堡内的游客却已经熙熙攘攘。

七、八个旅游团簇在庭院里,手持各色小旗,耳边有人说德语,有人说法语,晏子殊甚至还听见粤语。

进了国家艺廊,耳根顿时清静了许多,交流展览会就在一楼大厅,门边竖着金属探测器,穿黑西装的保镖没有进展厅,只是守在门口。

「没关系吗?」晏子殊问身旁的卡埃尔迪夫。

「既然这里没有武器,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危险,而且,还有你在不是吗?」卡埃尔迪夫暧昧地微笑。

「我才不会当你的盾牌!」晏子殊立即反驳,可真有什么状况出现时,他能只顾着自己吗?就算他今天没带枪,可也还是员警。

「真可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晏子殊快步走在他前面。

大理石大厅宽敞而优雅,两边墙壁上悬挂着肖像画、宗教场面、风景等等的油画,晏子殊觉得这些画有些眼熟。

他不由得放慢脚步,在一幅被钢化玻璃罩住的宗教画前,停了下来。

作者是生于一四八七年,卒于一五七六年的意大利画家提香,作品的名字是《哀悼》。

晏子殊想起来了,他在威尼斯的美术院画廊见过这幅画,不过那时,是在地下金库里。

有人寄恐吓信,指名道姓地要窃取提香的作品,虽然落款日期是四月一日〈愚人节〉,画廊里的员工都不相信,长还是报了警,晏子殊是那次保护行动的负责人。

「你也喜欢这幅画?」

卡埃尔迪夫如竖琴般低沈、隽永的嗓音,突然近在耳边响起,晏子殊吓了一大跳,怒瞪着他,喝道:「不要靠这么近!」

「是你挡住了别人看画啊。」卡埃尔迪夫一脸无辜。

晏子殊这才发现,他一人占据了最好的位置,有外国游客悻悻然地从后边走过。

不免窘迫,晏子殊站开了些,再次仰头看这布面油画。

画中间是一座文艺复兴时期的墓地,安静祥和的玛利亚托着死去的基督,左边是表情极端愤怒的蒙大那的玛利亚,油画右边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诡异的气氛,死亡的暗示,晏子殊深深地摇了摇头。

「不,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

「为什么?」

「我讨厌墓地。」晏子殊皱着眉头说:「难道你喜欢?」

「非常喜欢。」卡埃尔迪夫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并不理解它的意思,这是一幅闪耀在黑暗与光明之间的画。」

「是吗?」晏子殊再次凝视着它。

画左右两边都有人物雕像,但是光线晦暗,右边捧着大十字架的仕女,头戴荆棘冠,它基座的上方有一只从虚无中伸出的奇怪的手。

晏子殊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一只手,他觉得毛骨悚然。

「哪里有光明?」晏子殊不客气地反问。

「光明从空中降落。」卡埃尔迪夫俏皮地用了托马斯拿骚的诗句。
「这是提香最后一幅作品,为教堂所做,那个时候威尼斯鼠疫横行,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上,包括他和他的儿子。」

「是吗?」晏子殊起了兴致。

「提香是一个注重实利的人,他很有钱,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商业,但是因为逼近的死亡,这幅画描述出了他的内心世界,他对上帝的热望。那只从黑暗中,伸出的诡异的手,摸索着光,帮助和拯救。」

晏子殊的表情很惊讶,他以为这是魔鬼的手。

「画中的老人其实就是提香自己,玛利亚的愤怒则表现了他对死亡的憎恨。」卡埃尔迪夫停顿了一瞬,悠然道:「人的生命不是为死亡准备的......晏刑警,你曾和死神擦肩而过过吗?」

卡埃尔迪夫淡紫色的眸子,凝结着剔透而极冷的光,就像冬天结着薄冰的河面,晏子殊敏锐地感到了危险,一种脚底下就是激流,动弹不得的危险。

「这关你什么事!」他生硬地扭开头,心跳如擂鼓。

「随口问问罢了。」卡埃尔迪夫耸耸肩,轻而易举地就将紧张的气氛消除,继续解说道:「提香和他的儿子,在这幅画被送到教堂之前就死于瘟疫,难道他的虔诚都白费了?其实不是这样。」

晏子殊盯着《哀悼》,得知它背后的故事以后,对它似乎有所改观。

「热情可以战胜死亡,可以从绝望中挤出希望,才是这幅画真正想要说的。」卡埃尔迪夫沉吟着:「你不觉得这是一种令人起敬的生活态度吗?」

「哈哈哈,这也是一种永恒的斗争。」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晏子殊和卡埃尔迪夫转过身,看见一位五十多岁,身材魁梧,面色红润的意大利男人热情洋溢地朝他们走来。

「莫拉维克馆长?」晏子殊吃惊地叫道:「您怎么在这?」

「交流画展啊,晏刑警,呵呵,好久不见,带朋友来捧场也不告诉我?」莫拉维克馆长爽朗地笑着,用力地握了握晏子殊的手,然后看向卡埃尔迪夫:「这位是......」

「啊,他是......」晏子殊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他是兰斯冯卡埃尔迪夫公爵。」

「那真失敬。」莫拉维克馆长两眼既惊愕又欣喜地放光,急忙鞠躬:「阁下,敝人乔尼莫拉维克,代表威尼斯美术院画廊,非常荣幸您的光临。」

卡埃尔迪夫点了点头。

「阁下非常有见地。」莫拉维克馆长接着说道:「这次展览我们还带来了乔尔乔内和洛托的作品,在大厅那头,您想去看看吗?」

「当然。」卡埃尔迪夫欣然答应,然后又看着画前面的透明「盔甲」,问道:「既然画后面有连接警报器,为什么还要把它罩起来呢?」

「这是双重保险,阁下,这不是一般的钢化玻璃,而是防弹玻璃。」莫拉维克馆长的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这种公开展览不安定的因素很多,我们既得防盗,又得防火防爆。」

「对了,这还是晏刑警的提议呢!」莫拉维克馆长笑道,看向晏子殊。

「哦?」卡埃尔迪夫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晏刑警还负责保护画作吗?」

「是工作。」晏子殊响应道:「大概半年前的事,画廊收到恐吓信,我只是看守了一夜而已。」

「晏刑警真谦虚。」莫拉维克馆长很感激地说道:「如果不是您及时发现了保全系统的漏洞,我们就真要失去提香的作品了。」

莫拉维克馆长的话让晏子殊想起了那次行动,那天他检查备用电力系统的时候发现,系统突然断电后,重新启动的时间需要十分钟之久,那太久了,足够让窃贼切断警报器,拿下画后逃出画廊。

于是他把系统的程序改成三分钟,同时加强了窗户附近的红外线警报射线。

「莫拉维克馆长,以后是不是就没有恐吓信了?」晏子殊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啊,加强了戒备后简直天衣无缝,我想那家伙才不敢来。」莫拉维克馆长得意洋洋地说:「这次展览结束后,我们就要把提香的作品送去博物馆修复,然后会暂时让银行保管它。」

「银行保险柜的话,那就真的天衣无缝了。」晏子殊思忖着。

冷不防地抬头,晏子殊对上一双深邃的,专注的淡紫色眼眸,愣了一瞬。

「啊,公爵阁下,我们到前边去吧。」莫拉维克馆长慇勤地招呼着默而不语的卡埃尔迪夫。

晏子殊回神的时候只看见两人的背影,他们已经离他有七、八步远了,转头又看了一眼《哀悼》,他才拔腿追了上去。

「百塔之城」布拉格,每当落日熔金的时候,古老的千塔万楼,从高处望下去就像是一片金黄色的海洋,晏子殊从国家艺廊走出来,深吸了一口气。

眼前似乎还闪动着那些辉煌而历程坎坷的名画,卡埃尔迪夫说得没错,这不是一趟无聊的旅程,色彩的魅力是活在人世间的缪斯,他第一次发现绘画的美。

看着庭院里拿着扩音喇叭呼叫游客的领队,像浮萍一样在各处飘来荡去的小旗帜,晏子殊觉得刚才就像是掉进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十五世纪的威尼斯。

卡埃尔迪夫耐心详细的讲解,独到的见地,柔和的微笑,充斥着一种奇异的魅力,就连莫拉维克馆长都听得忘了时间。

「晏刑警。」从背后传来卡埃尔迪夫的叫唤声,晏子殊转过头,看见他和馆长告别后快步地朝自己走来。

「说是谈欠款的事,结果都没有顾得上,真是抱歉。」卡埃尔迪夫诚挚地说道,像变魔术一样递上一张设计精美典雅的卡片:「这是我在布拉格的住址,我下星期才会离开捷克。」

晏子殊双手接了过来,上面烫金的英文写着「罗滋堡」。

这是一家新古典主义式建筑的五星级酒店,晏子殊曾经多次从它漂亮的铸铁大门前经过,就在老城广场的不远处。

「其实我......」晏子殊拿著名片,决定坦白:「我没办法立刻还您钱,如果阁下您......」

「我知道你的信用卡里只有一千美元,而你所有的存款是五千七百一十七点四九元,你的车和寓所虽然是国际刑警总部提供的,但里面的家具却需要你自己分期付款购买。要还清一万三千美元的欠款,你大概需要......两个月的时间。」

卡埃尔迪夫小声笑了一下:「对吗?」

晏子殊的脸色变得非常严肃,他即刻明白自己掉入了一个圈套中。

「为什么?」晏子殊的语气冷而恼怒。

卡埃尔迪夫走前一步,离晏子殊的脸不到四英吋,他伸手抓握住晏子殊的手臂,那力道,既不轻,也不重,带着威胁的味道。

「旅程......还没有结束呢。」轻声地,抚慰般地说着,卡埃尔迪夫放开了他:「我会在『罗滋堡』等你。」

突然,扬声器发出:「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将在两小时后抵达阿姆斯特丹机场。」

晏子殊惊醒,他发现自己身上盖着褐色的毛毯,有些困惑刚才的是回忆,还是睡着了?

──真是一个冗长的梦。

可是他清晰地记得这个梦的结局。

《哀悼》在交流展览结束的当晚被盗了,捷克警署立刻通知了国际刑警,在海关、旅店、车站、机场布下了天罗地网,就连晏子殊也觉得难以承受的凶猛追缉,那个人却始终安然无恙。

波希米亚水晶的光芒会如此犀利吗?

它是透明的水晶玻璃而不是镜子,晏子殊非常懊恼,为什么他没有事先注意到这点。那是微型摄像头,它拍下了画廊的布局和《哀悼》具体的位置。

还不只如此,莫拉维克馆长的话暴露了关于《哀悼》的重要信息,晏子殊还记得卡埃尔迪夫盯着他看的眼神,那绝对不是友善的。

半年前的恐吓信,是他......

一种悚然的感觉从心底滋生出来。

他是公爵,他家财万贯,为什么还要铤而走险?

四天后,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找不到的晏子殊,走进了「罗滋堡」。

卡埃尔迪夫住在顶层的豪华套房,除了主卧室,还有书房、游戏室、客厅、偏厅和花园阳台,俨然一栋高层别墅。

接待晏子殊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穿维多利亚式西服,看上去木讷少言的老管家。

「主人在书房等您。」他说着英语,可是有颇重的德国口音。

他引领着晏子殊穿过典雅的大理石客厅,走进一间水晶流苏摇曳,装修精美的书房,卡埃尔迪夫正坐在一张红色的天鹅绒扶手椅里,看橡木桌上一本非常厚、非常古老的书。

看见晏子殊走进来,他阖上书本,对管家吩咐道:「请拿锡兰茶进来。」

管家深深鞠了一躬,退出了书房,他出去的时候,手搭在黄铜把手上,书房的门扉无声地关上。

晏子殊盯着卡埃尔迪夫,他依然是无可挑剔的俊美:金发不羁的梳在脑后,脸孔棱角分明,极富魅力,他唇角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是嘲笑?还是挑唆?晏子殊眯了眯眼。

「我想,你现在想问的是,是不是我偷了《哀悼》?」卡埃尔迪夫在晏子殊开口前,就轻幽地抢白道:「但是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晏子殊的表情僵硬了一瞬,又恢复平常,他的确想这样问。

「......是你干的。」晏子殊压抑着这几天来积聚的怒火,这句话就像从牙关里迸出来的:「为什么?」

卡埃尔迪夫只是凝视着他,并不回答。

「说实在的,你他X的干得不错!」

晏子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非常愤怒:「你最好小心,别让我抓住把柄,不然我一定亲手送你进监狱!」

卡埃尔迪夫出奇的冷静,他紫水晶般的眸子流动着剔透未明的色泽。

「如果你做得到的话。」他淡淡地开口。

晏子殊气极,凶狠地瞪他一眼后就夺门而出,「砰!」关门的那声巨响简直连地板都震动了。

老管家推着摆有奶油松饼、三明治,和锡兰茶的银色餐车,在书房门前停下,然后很轻地旋开了书房的门。

卡埃尔迪夫又在看书。

「主人,这些还需要吗?」老管家显然听到了那声无礼的巨响。

「不必了。」

卡埃尔迪夫头也未抬,他看的那本书,既晦涩又艰深,泛黄的书页上是早已不用的古代文体。

老管家的眼神是阴鸷而忧心忡忡的。

「主人,他是个国际刑警,这对我们以后的计划会有麻烦。」

「可是,也更有趣了不是吗?」卡埃尔迪夫显出跃跃欲试的微笑:「我想要他,卡斯帕,你看见他的眼神了没有,好像一头野兽。」



飞机缓缓地降落阿姆斯特丹国际机场,可以看出机上的乘客都有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十小时的飞行,蜷在狭小的座位里一动不动,肌肉疲倦。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左右,经过休憩与转乘IST的班机后,将在下午五点抵达伊斯坦堡。

禁烟显示灯倏然消失,机身完全停稳后,晏子殊解开安全带,和其它乘客一样,开始从行李架取出自己的旅行袋、皮箱。

飞机上严禁携带枪械和易燃易爆的物品,可是晏子殊例外,他的皮革旅行袋里,放着一把Golck手枪,四十发点二五口径的子弹,一套指甲盖大小的跟踪窃听设备,和一张信用卡。

他不想在金钱上再陷入被动。

「晏先生吗?」就在他拿起旅行袋和公文包的时候,一个空姐急急地朝他走来。

「什么事?」晏子殊问道。

「机场的商业中心有您的传真,来自旧金山。」

空姐显然知晓晏子殊的身份,但通常她们都保持沉默,一个带有武器的「乘客」,就算他是刑警,也会让其它旅客不安。

「知道了,谢谢。」晏子殊点头道,他想,应该是西蒙给他发来的,关于那场拍卖会的详细资料。

机场商务中心,独立办公室。

晏子殊猜得没错,传真过来的资料,的确是关于那次古董拍卖会的,长达七页纸。

他仔细的看了一下,被前两人摄入数字相机的青铜面具、黄金托盘并没有在物品列表中,这让他非常意外。

三个人都参加了拍卖会,可是被盗的物品却不在拍卖会里,为什么?

是私下交易还是......

一行文字突然跃入他的眼帘,「三楼鉴别室,专业检测、验证、修复古董、字画、钱币。」

鉴别室?眼前的浓雾似乎有变薄的迹象,晏子殊深深思索着。

第一个被害人是拍卖行经纪人,第二个被害人是有一家小店铺的古董商,第三个被害人较富有,购买古董多为收藏,但他们似乎都没有专业的鉴别设备。

「......可能吗?」晏子殊喃喃自语着,漆黑的瞳仁内敛而睿智。

利用交易会聚头,小心地鉴别手里的文物,结果发现是赝品......然后他们到了美国......

但是,晏子殊又觉得蹊跷,既然发现那是赝品,他们为何还要贴身带着它们,刻意错开时间入境?

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那是赝品,而他们的目的......不在于它们的真伪!

晏子殊眯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行字,心里反覆念叨着这几个词,「等等......」他突然眼睛一亮,「修复......难道是修复?」

晏子殊很快地打开公文包,那隔层口袋里有两张从数字相机里打印出来的相片,放大了两倍,看来十分清晰。

青铜面具的造型就像是庞贝城那死难者的石膏模型,他空洞,绝望,诡秘,但五官清晰,晏子殊看了几遍没发现什么,有些失望。

黄金托盘也是如此,它中间刻满了漂亮的装饰图形。

如果上面真有什么,恐怕肉眼也分析不出,必须借助计算机。

许久的努力之后,晏子殊轻声叹息,不过无论如何,他已经在重重迷雾中看到了一丝灯光。调查,要等他到了伊斯坦堡后,才能算真正开始。

这一次,他不会输......绝不能输!

第四章 初到异地

通过凯末尔国际机场的海关后,晏子殊提着公文包和旅行袋,在旅客服务中心预约了旅馆和出租车。

终于来到了伊斯坦堡,这个拥有一千两百万人口,四百五十座清真寺的伊斯兰教城市,受着东西两种文明的冲撞,它既有历史的沉淀,又有现代化城市的灯红酒绿。

晏子殊是第一次来这里。

走出客服中心,黄色的出租车已经等在门口,司机是个穿传统长袍,肤色黝黑的高个人,他上前利索地拿过晏子殊手里的旅行袋,放进车后箱。

「公文包?不,不用了,我自己拿。」晏子殊摆手婉拒了他,自己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有一种烟草和皮革混合的味道,晏子殊坐在有点硬的皮椅里,想着自己的心事。

「先生,是库庞克旅馆吗?」司机说着生涩的英文。他从预约电话里知道这个地址。

「是。」晏子殊点了点头,车子立即启动,驶上了一条宽阔的马路。

一辆随处可见的白色小汽车悄悄地跟在了后面,晏子殊多次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它,但也许是十四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太累了,晏子殊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

库庞克旅馆在老城区,是一栋只有十个房间的老式土耳其建筑。

它的庭院种植着棕榈树,装饰有蓝色挂毯,充满土耳其风情,内在就因为它的陈旧和缺乏人手,让晏子殊皱眉。

老旧的楼梯岌岌可危,地板和墙上的瓷砖都褪了颜色,门锁似乎没什么用,轻轻一推就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些非常简单的家具。

晏子殊淡淡地扫视了一圈房间,走向小而窄的铁架床,把公文包放到上面。

「我们这儿早餐是免费的,晚餐六点开始供应,您可以到楼下大厅吃,也可以叫人送上来,房间里没有电话,您有需要就拉一下这根绳子。」服务生放下晏子殊的旅行袋,指了指门边上一根生锈的铁丝:「您要洗澡也叫我们一声,浴室里现在没有热水。」

晏子殊真后悔没有去现代化的酒店,只因为这家旅馆离拍卖行,和被害人经营的古董店最近。

无声地叹息着,既来之,则安之,给了服务生两美元的小费,晏子殊打开公文包,想给笔记型计算机充电,可是他怎么也找不到电源插座,回头想问服务生的时候,却发现他已经离开了。

晏子殊无奈地坐到床上,屋内已是满堂金辉,肚子很饿,大概只有服务台提供充电,他想了一会儿后决定先到楼下用餐。

开放式的餐厅面向内庭花园,尖拱顶和石柱的影子倒映在暗灰色的石砖地上,天花板上吊着黄铜风扇,食客大概有二十来位,交头接耳,沸沸扬扬,出乎意料,这餐厅的生意还不错。

空气中飘着烤肉和面包的香味,晏子殊想找靠里面的座位,有一张桌子很符合他的要求,视野好,四周清静,只是......

晏子殊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一动不动,脸上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僵硬的表情。

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心跳仿佛也停止了,晏子殊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开口终究还是没说。

庭院内的美景,辉映着他漂亮的东方脸孔。

卡埃尔迪夫以符合他身份的高雅姿势端起酒杯,微笑着:「不一起喝一杯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晏子殊冷硬地问,虽然表情没有太大变化,紧握着拳头的指关节,却已经发白!

「和你看到的一样,」卡埃尔迪夫喝了一口白葡萄酒:「用餐啊。」

「别开玩笑了!」晏子殊低吼道,两眼冒火:「你跟踪我?!」

「我没有跟踪你,只是正好也想来土耳其罢了。」卡埃尔迪夫温柔地笑着。

──胡说八道!晏子殊冷冷地睨视着他,打从心底的不信任!

「两年不见......既然来了,愿意坐下来谈一会儿吗?」卡埃尔迪夫注视着他,那淡紫色的眸子还是那样神秘,让人捉摸不清他真实的心意:「这儿的烤肉和酒都很道地,我请客。」

「我一点都不想和你谈!」如果会坐下来就不是晏子殊了。

卡埃尔迪夫耸耸肩膀,并没有勉强:「随便你,不过你没有选择现代化的酒店我很意外,这里很不方便不是吗?」

晏子殊愠恼地瞪他一眼,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晏子殊总是追逐着卡埃尔迪夫的身影,不为别的,只为让他入狱,可是,看到卡埃尔迪夫时,那发寒和憎恨的感觉就像作噩梦一样,常令他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

真亦假,假亦真,看不透他的实力,摸不清他的眼神,仿佛隔着一层薄纱,卡埃尔迪夫的才能就透过这层若有若无的薄纱,漫溢出来,可无论漫溢出多少,他的才能和智能丝毫不见减少。

「他难道从来没有失败过吗?」晏子殊有时会这样感慨。

遇到强敌就退缩,遇到失败就放弃,绝不是晏子殊的性格,就算知道会有危险,晏子殊还会一直走下去,不到最后一刻,谁知输赢?

在房间里吃了晚饭,辗转反侧了一整夜后,晏子殊早早地醒来,伴随着圣索非亚清真寺的祝祷声,他用冷水泼了脸。

扎起在阳光下泛着靛蓝光泽的长发,阳台外是卖香料、手工织布、帽子的集市,虽然还早,哄闹的买卖却已经开始,这倒提醒了晏子殊,在到拍卖行调查取证之前,他得先找一个翻译。

他记得亚伯特上将在领事馆有一个交情不错的朋友,也许他能帮忙。

晏子殊换上轻便的装束,带上枪后,走出了房间。



R.G.亚罗姆是一个非常热情好客的希腊人。

他穿着灰色的西装,一头有点乱的黑发,眼睛四周布着浅浅的皱纹,嘴唇有棱有角。

「你住在库庞克?那可是个和马厩差不多的地方!」他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没有贬低的意思,满脸地吃惊。

他盛情地邀请晏子殊住到他的大宅,被婉拒后,他第二通发言就是:「晏刑警可真是个美男子,亚伯特太走运啦,为什么我就找不到像你这样养眼的帮手?」

晏子殊尴尬地笑了笑,但他并不讨厌这个想什么就说什么的男人。

对于晏子殊的要求,亚罗姆一口答应,还想亲自去,但在晏子殊的坚持下,他不得不让年轻的属下去,因为这毕竟会有危险。

「很高兴认识您。」

在领事馆门口,晏子殊与他握手告别后,和年轻的翻译员搭上一辆墨绿色的小轿车,驶向素檀阿梅特区的古董大街。

喧闹的人群,拥挤的车流,有人顶着篮子卖面包,有人在高谈阔论,马洛夫音乐悠悠传来,但其间也有西方摇滚。

翻译员告诉晏子殊,这个地方很杂,有犹太人、亚美尼亚人、印度人、阿拉伯人,在这里办案可不容易,一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都不知道。

晏子殊无声地应承着,看着车后视镜,有一辆白色的福特轿车一直跟着他们,虽然他们刻意保持距离,可那生疏的跟踪技巧还是让晏子殊识穿。

「第二次了......」在心中默念着,晏子殊并不急着甩掉他们,因为主动权在他手里,晏子殊很想看看,他们究竟想干什么!

「到了!」

汽车在一条小巷前停下,其实在走过去两个街区,就是库庞克旅馆了。

拍卖行和古董店都在同一条巷子里,实际上那是一个熙熙攘攘的室内集市,主要经营古董和工艺品。

晏子殊知道,仿真度极高的赝品,同时也是一件艺术品,收藏它们比较、把玩,也是古董爱好者的乐趣之一。

拍卖行紧挨着集市,是独立的一栋两层楼建筑,翻译员和拍卖行经理解释的时候,晏子殊静静地打量着大厅,脑海里构想着他们叫价竞争时的情景。

被害人也曾经坐在这里吗?这么想着,翻译员大声地叫他:「晏刑警!可以了!」虽然那经理的表情看起来不太乐意。

二楼鉴别室,虽然狭窄但是鉴别古董的仪器都是很先进的,晏子殊看着那滤色镜和光学显微镜,问经理:「每一次鉴别都有详细记录下来吗?」

翻译员传递了话,经理点了点头。

晏子殊指着那堆满文件的架子问:「档案是这里?我能看一下吗?」

经理翻了个白眼,但还是同意了,他非常不快地走出了鉴别室。

「我帮你吧。」翻译员留了下来,帮助晏子殊翻找文件。

装订成册的鉴别记录是按日期排列的,封面上写着拉丁文,晏子殊在学习法语的时候,也学习过基本的拉丁文字。

他很快找到了今年三月分的记录,那是被害人参与的拍卖会的月分。

晏子殊一页接一页的翻着,有翡翠的真假识别,瓷器的价值判定,晏子殊注意到每一页页尾都签有一个拉丁名字:塔苏提。

档案后半部少了三页纸,六十二页直接跳到了六十六页,只稍一眼,就可以从装订处发现,它们是被人一把撕掉的,而这之后,那个拉丁名字开始变成另外一个人。

丢失掉的页面日期,根据推算,和举行拍卖会的日期吻合。

晏子殊紧皱着眉头,有一点不安,显然有人在他来之前就到过这里。

他的心底漫溢着一种不好的预感,是塔苏提带走了文件,还是另有其它人带走了塔苏提和文件呢......?

「怎么了?」翻译员问道,看着晏子殊愣愣的样子。

「你玩过硬币游戏吗?」晏子殊冷不防地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

「请把那边的炭粉笔拿过来,」晏子殊说着把册子摊开压平放到架子上。

「哦,好。」

翻译员从放有鉴别仪器的长桌子上拿来纸笔。

塔苏提写字的时候很用力,用的墨水钢笔就会把字的痕迹印到下一页表格上,晏子殊用炭粉笔轻轻地扫过那些痕迹,使那些硬邦邦的拉丁文字显现出来。

因为有些字和表格上原有的文字混合,晏子殊不能完全看清文字的内容,他指着一个重复了好几遍的字问翻译员:「这是什么意思?」

翻译员认真地看了好半天:「面具......青铜面具。」

果然如此,丢失的文件和那几样赝品有关。

「好像只是一般的鉴定,元素名称、年代评定等等。」翻译员又仔细了看了其它的印迹,脱口而出:「黄金。」

「黄金?」晏子殊反问:「是指宝藏?」

「不知道,只有这两个字看得清。」翻译员为难地摇了摇头。

若在电子博物馆搜索引擎键入「黄金」两个字,可能出来上千万条有关的连结,这个范围太大了,晏子殊长出一口气。

翻译员问他:「这里还有好多文件呢,要看吗?」

晏子殊摇摇头,「不用了,对了,我对一个叫塔苏提的人很感兴趣,你能帮我问一下经理吗?」

「当然可以。」年轻的翻译员爽快地答应下来。

夕阳使这个简陋的客房披上金辉,晏子殊背对着浴室,遮着百叶板的尖顶窗口,让水流冲在他的脸和头发上。

一个小时前,他和翻译员去了塔苏提在培亚济区的老式住宅,听经理说,因为塔苏提无故旷工,一个月前就已经被他解雇了,他为这不负责任的小子,还气得大发雷霆呢!

晏子殊有一种凶多吉少的预感,果然,塔苏提家里没人,门还没有上锁,晏子殊小心地推门进去,一股异味和灰尘扑鼻而来!

窗户全都关死着,书柜、茶几翻倒,发出异味的是地板上发霉的汉堡,翻译员死命捂着鼻子,像怕染上什么瘟疫似的,踌躇地站在门口。

晏子殊每走一步,都会扬起灰尘,他也惊动了苍蝇,它们嗡嗡地发出令人不快的噪音。

地板上虽然又脏又乱,晏子殊仍旧注意到一点、一点深褐色干枯的血迹,从那形状看,这些血滴好像是从站着一动也不动的人身上流下来的,证明他受了伤,却被迫站在原地。

沿着走廊血迹又开始有变化,溅到地面还带有一个特色的尾巴,看来他和谁拚死搏斗过,血迹一直延伸到浴室。

浴室的门虚掩着,突然,里面传出类似木板被急促撞击的杂音,晏子殊一惊,迅速掏出手枪,压低声音上膛后,伏到门边。

翻译员很不安地望着晏子殊,晏子殊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砰!」迅猛地一脚踹开大门,晏子殊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血渍像从一个高压泵喷射出来般的印满了贴白瓷砖的墙壁和浴缸,没有尸体,没有凶器,但晏子殊可以想像得出,杀手是何等残忍,大概用斧头等物砍下了被害者的头颅。

「卡!啪啦!」窗台上的声响让晏子殊回过神来,他推开右手面的木板窗户,原来是一只鸽子被窗台上的铁丝缠住了脚。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就有一个鸽棚。

「晏刑警,里面有什么吗?」翻译员在大门口非常紧张地喊道。

晏子殊解开缠在鸽子脚上的铁丝,把枪放回枪肩带。

「什么也没有。」晏子殊走出来后淡淡地说道:「我们回去吧,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拍卖行资料被盗,鉴定人员失踪〈很有可能被害〉,而第二个被害人开的古董店一周前已经易主,卖起了黄铜工艺品,晏子殊觉得自己又陷入了迷雾中。

可是他也不否认,这巨大的挑战激起了他的斗志,他脸色阴沉,眼神就像鹰一般犀利!

回到旅馆后,因为感觉身上带着灰尘和汗渍,晏子殊决定先好好洗一个澡。

水流顺着他的长发,肩膀,胸膛流淌下来,在脚边形成小小的急流,只要闭上眼睛,那骇人的血污就会鲜明地出现在眼前。

他想着四年前的走私案,想着暴毙在开罗街头的副馆长,觉得身体四周仿佛拦着高不可攀的围墙,许久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月光皎皎,映得房内一片黯淡的银辉,一天的奔波和专注的思索,晏子殊很疲累,因而也睡得颇熟,呼吸匀称。

但他隐约感觉到了异样,脖子痕痒难耐,胸口很沉,是虫子还是什么?从他的肩膀游弋到了手臂,停住了不动。

他早该在睡觉前先喷洒杀虫剂的,皱着眉头想着,他又感觉到一丝凉意,紧接着,有什么滑入他的腿间......

晏子殊猛然惊醒!

那像金色绢丝一般迷人的长发,就如同窗外华美的月光,碰触着晏子殊赤裸的腹部,映照这光芒的,是一双紧盯着他的淡紫色眼瞳,锋芒如匕首般锐利,又似月光般柔情!

晏子殊面无表情,确切地说,是强压住任何表情地瞪着他。

男人性感的嘴边,挂着一抹近似幻觉般的微笑。

「这么久不见,你的反应变迟钝了。」卡埃尔迪夫低哑地调侃道,骨节分明的手指摸上晏子殊的咽喉:「那次枪伤,难道伤了你的反射神经?」

「你说呢?」晏子殊极冷地回答,与此同时,细微的枪械声音响起,卡埃尔迪夫的侧腹抵上了一把Golck手枪。

枪原来贴身放在厚毛毯下。

「我已经上膛了。」晏子殊进一步威胁道,语气冷静。

「呵呵,干得不错。」卡埃尔迪夫笑了笑,既大方又优雅地放开了手,坐起身:「我还以为你会放在枕头下。」

「然后掏枪的时候被你反制住吗?我不会给你这种机会,让开!」晏子殊低喝道,也坐了起来:「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卡埃尔迪夫摊开双手,无奈地说道:「我没有跟着你,是你跟着我。」

晏子殊才不理会他的狡辩,严厉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卡埃尔迪夫看着他,并不生气:「不错,我是派人盯着你的一举一动,你在机场用电话订了旅馆不是吗?只要查一下通讯记录就能找到你在哪。另外,我雇用的人是土耳其人,他们是职业间谍,比你那个翻译员更熟悉这里。」

卡埃尔迪夫的语气里充满调侃的意味,晏子殊没有理会他,紧握着手里的枪,丝毫不敢松懈。

「那你找我做什么?」

「你在这里什么也不会发现,我昨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卡埃尔迪夫微笑着:「穷寇莫追,我不是教过你吗?」

「哦?这么说你山穷水尽了?」晏子殊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我走投无路,山穷水尽那天,你会和我在一起吗?」卡埃尔迪夫温柔又诚恳地问。

「不会!」晏子殊拒绝得斩钉截铁!

卡埃尔迪夫耸耸肩膀:「那就很遗憾了,那个人不是我。」

「那是谁?」晏子殊冷冰冰地问:「有你掺和在里面,是黑手党还是邪教?」

卡埃尔迪夫不置可否:「我只能说,是个危险人物,这是他破釜沉舟的最后一击,其实我并不想让你卷进来。」

晏子殊眯起眼睛,定定地说:「你撒谎。」

卡埃尔迪夫笑了,那笑容就像月光下开放的荷花,文雅又极具魅力。

「你说不想让我卷进来,根本就和危险无关!你只是不想计划被我破坏,这次你又看上了什么?是穆罕默德的灵柩还是失传的宝藏?」晏子殊咄咄逼人地说:「他和你的目的一样吧?所以你们杠上了!别以为员警是白痴!无论是你还是他,我都不会放过!」

卡埃尔迪夫的瞳仁里闪烁着赞赏,他盯着他,亲腻地说:「你进步了,如果是以前,总是行动在前,思考在后,呵......你问完了吗?那是否该轮到我了?」

「哎?啊!」

快如闪电般的擒拿,晏子殊还未看清卡埃尔迪夫的动作,持枪的手腕就已经被他扣住,用力一拉!卡!一阵眼冒金星的剧痛!脱臼的手腕力气顿失,枪从手中滑落!

但晏子殊也不会那么快就陷入被动,他敏捷如豹,下一秒已用右手接住枪,嗖地指向身前的男人,男人灵巧地侧身,但未完全避开,晏子殊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枪却没响?

第五章 意外的邂逅

晏子殊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圆!怎么会......

卡埃尔迪夫的手紧紧握着枪滑套,Glock没有击锤,只有击杆来击打撞针,如果滑套动不了,那晏子殊怎样也扣不动扳机,也可见卡埃尔迪夫的狡黠了。

「第二回合,我赢。」

卡埃尔迪夫愉悦地笑着,下手却毫不留情,风驰电掣的一拳!

晏子殊只觉得腹部一阵灼热的疼痛,内脏仿佛绞到了一起,「呜!」他弓起背,手枪在那一瞬间被卡埃尔迪夫夺去!

晏子殊只穿一件长睡裤的身体随即被推倒,卡埃尔迪夫压到他身上,铁架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下巴被枪抵着,左手腕脱臼,晏子殊怒火中烧,恨不得把身上的人撕碎!可是又动弹不得!

「这眼神......真是久违了。」卡埃尔迪夫凝视着晏子殊气得发青的脸,暧昧地微笑。

就是这双桀骜的眼睛,从第一天看见就烙进他心底深处,卡埃尔迪夫非常欣赏晏子殊的倔强,同样的,他越倔强,卡埃尔迪夫就越享受击败他的快感!

「滚开!」晏子殊吼道,卡埃尔迪夫愈逼愈近的脸,令他的身体阵阵发凉,心跳急促而恐惧。

「如果我说不呢?」

话音刚落,卡埃尔迪夫就吻住了他的唇。

毫不客套地热吻,嘴唇碾压厮磨着,舌头在口腔内肆意搅动,对那些弱点驾轻就熟地挑逗。

晏子殊额头渗出汗来,房间好像在旋转,他尽力稳住视线,看到卡埃迪夫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享受着掠夺的快意!

「唔!」当那舌头再次缠住他,霸道地强迫他响应的时候,晏子殊的眉宇紧皱着,几乎要咬下去。

「喀嚓。」

枪械轻微的声响警告了他,卡埃尔迪夫睁开眼睛,那眼神威胁意味十足,冷到极点!

晏子殊气得浑身发抖,可被一把枪抵着他还能怎么办?心跳在加剧,屈辱感使他的眼神宛如困兽,那是不甘,无助和激怒!

缠住晏子殊的舌头贪婪的吻着,许久之后,卡埃尔迪夫才放开他,呼出的湿润的热气扑到他脸上,晏子殊别开了头。

「为什么不找一个搭档?」卡埃尔迪夫低哑又轻柔地问他,仿佛他的关心出自肺腑。

晏子殊想到了西蒙,但是他又将他从脑海中抹去,反问道:「为什么我要找一个搭档?」

「你很温柔......」

卡埃尔迪夫盯着他,目光温雅而和煦:「你从来不找搭档,是因为你知道危险,你怕连累到别人,对吗?」

被说中心事,晏子殊有些吃惊,但他冷冷地否认:「没有人能跟得上我的节奏,是我自己挑剔,你想太多了!」

卡埃尔迪夫笑了笑,原本按住晏子殊胳膊的手,忽然向下,晏子殊不愧是刑警,胸膛和腹部的肌肉凸出,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像猎豹一样充满力量和爆发力,卡埃尔迪夫的手停留在那暗褐色的伤口上,指尖摩挲着。

这举动让晏子殊毛骨悚然,他声音微颤地叫道:「你干什么!」

「恢复得不错,不算太难看。」

「你去死!」晏子殊恼火地吼他。

卡埃尔迪夫下一个动作更令他全身僵硬,他吻上了他的伤痕。

温热柔软的触感,发丝像羽毛一样搔动着腰侧敏感的肌肤,晏子殊真的快要发疯了!

如果不是那把枪!如果不是那把枪......晏子殊的两眼喷着杀人似的怒火,他甚至已不想理会那把枪,放手反击!

也许感觉到了那急急攀升的体温,卡埃尔迪夫松开他,站了起来,枪口离开胸膛的刹那,晏子殊猛然跃起,但很可惜,卡埃尔迪夫反应也很快,晏子殊气势汹汹的拳头只擦到他的外衣。

卡埃尔迪夫走到门口,手搭着门把,他的动作就像猫一般轻捷,「我已经告诉过你,他很危险,如果你执意要留在这里,随你的便,我不会妨碍你。」

卡埃尔迪夫的表情冷静而温柔,从他的眼里,看不出任何与恐怖势力有关的东西。

「如果你要与我为敌,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砰......」

门轻轻地关上了,晏子殊的枪被留在靠近门口的鞋架上。

左手腕红肿着,刺痛难忍,晏子殊不追上去,是因为他知道,卡埃尔迪夫身边一定跟着保镖,而且火力雄厚,他冲出去也只能被他们当靶子打!

「混蛋......」

盯着那扇门,晏子殊许久后才骂出声来。

晚上余下的时间,晏子殊自己接上了手腕,冷汗淌满了他的背脊,他睡了一会儿,但不沉,清晨,阳光温柔地投射进房间地板的时候,他就醒来了。

左手腕肿胀的程度好了许多,但仍然疼,感觉使不上力气,卡埃尔迪夫下手从不留情,而且有必要他会杀人,晏子殊知道这一点。

从床上坐起来,靠着铁制的床头,晏子殊计划着下一步的行动,他还有一条线索,就是第三个被害人,萨里哈迈哈茂德沙菲克根其。
从对他的进一步调查,晏子殊了解到,他不仅喜爱收藏古董,年轻时还是个冒险家,曾多次进入埃及帝王谷、撒哈拉沙漠等地。

从拍卖行那里可能已经找不出什么东西了,晏子殊决定去拜访萨里哈的家人,据说他有四位妻子,十二个孩子。

长子艾敏似乎是三十四岁,思量着,晏子殊不觉又想起卡埃尔迪夫的话,他有点介意......

其中一句话,卡埃尔迪夫说,他雇佣的是职业间谍,可为什么,昨天跟踪他的那些人,举止那么笨拙呢?

他们像十足的门外汉。

「在机场的也是吗?」

低语着,晏子殊知道跟踪他的人,不只有卡埃尔迪夫后,神色变得十分凝重,他还不清楚这案件的前因后果。

可是很明显的,有人不希望他调查清楚,而且那个人知道国际刑警的行踪。

晏子殊想要更多关于艾敏的资料,弯腰想从床底拖出公文包,可他是左撇子,不假思索地拎起公文包时──

「呜!」

一阵钻心的刺痛,装有计算机和资料的公文包啪地掉在地上。

「该死的!」

晏子殊咒骂着,捂着手腕,不可否认,卡埃尔迪夫的出现搅乱了他,对于他神出鬼没,冷不防出击的手段,晏子殊还是不能适应。

对敌人一无所知,就好像蒙着眼睛走路,不知道你下一步踏出去会踩到什么,是台阶,大理石地面,还是陷阱?

可如果能抓到卡埃尔迪夫,就算知道脚下是陷阱,晏子殊觉得,自己仍是会一脚踩下去的。

在库庞克旅馆的门口,正准备搭出租车的晏子殊,意外地收到了一张卷起的纸条。

「怎么回事?」

愕然地看着那飞快消失在车流中的送信人,晏子殊坐进车内,展开纸,上面用英文写着:「刑警先生,我的处境十分危险,极需您的帮助,如果您愿意伸出援手,我会告诉您一切。」

落款名是:「Medus」

在寻找线索时,线索自己落入你手中,这种情况非常罕见,晏子殊眨了眨眼睛,很疑惑。

从娟秀的字体看,写信的人应该是女性,而且受过一定教育。

晏子殊反覆看了几遍纸条,觉得它看似留言,实际上却是邀请,Medus?他抬头问前座的司机:「什么是Medus?」

司机不懂英文,但对这个单词有反应,他点头答道:「Yarebatan!」

「Ya......tan?」

晏子殊却不懂,这是问候语?

「yare!」司机重复道,举起双手,做了一个类似「沉下」的动作,又说道:「Sarnici!」

晏子殊恍然大悟,Sarnici,意思是沉入,Yare是地底,司机的意思是──地下宫殿。

地下宫殿又称「地下水库」,作用主要是大型的贮水池,从君土坦丁大帝建造到尤思提安大帝时代,规模很大,共有三百根柯林斯式大石柱,曾经也做过军事弹药库,现在则摆设许多现代艺术品,是各国观光客热衷游览的地方。

而它另一个著名的地方是,两个被压在柱底的蛇魔女美杜莎头像,即Medus。

地下宫殿的开放时间是每日九点到下午五点,现在是上午十点,正好有几个亚洲来的旅行团在参观,人头攒动,窃窃私语。

晏子殊边随着人群,走向放有美杜莎头像的柱子,这里的光线非常昏黄,架空的木板走道很潮湿,而四周的柱子排得很密,有种进入地下古老陵墓的压抑感。

虽说是水库,走道下却没有水,光滑的石板倒映着石柱和游客的影子。

晏子殊不时注意身后的动静,想看看是否有人跟踪他,然而这里似乎只有游客。

然后,在离美杜莎柱子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晏子殊注意到一双翡翠绿色的眼睛,在前方看着他。

那是一个身裹传统长袍、头戴面纱的年轻女子,她正焦灼地注视着他,示意他过去。

晏子殊扫视了一下周围,快步走到她面前。

在晏子殊开口前,那女子就自报姓名:「我叫阿米娜迈哈茂德古西耶根其,是萨里哈的大女儿,我想您知道他。」
「是,我知道。」

晏子殊很吃惊:「可是你怎么会......」

「我哥哥艾敏是个叛徒,他出卖了父亲,也出卖了我,刑警先生,我是从哥哥那里知道有个员警介入了此事,所以来求您帮助我!」

阿米娜的情绪看上去有些激动,可她竭力稳住自己,说道:「我必须离开这里,去埃及,如果您答应保护我前往,我就告诉您所有我知道的事情。」

晏子殊盯着她,不知道是否该信任她,那双翡翠绿的眸子虽然隐含着不安和焦急,可仍然高高在上,像孔雀一样,不愧是千金大小姐。

「你身边就没有可以保护你的人?」晏子殊问道。

「没有,他们想杀了我。」阿米娜摇头道。

「那你该报警。」

「报警?您难道不知道我哥哥艾敏是警察局长?」

阿米娜惊异地说。

晏子殊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她,这案件看来比他想得还要复杂:「好吧,我可以答应你,但在这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相信我?我是第一次来伊斯坦堡,很可能是冒充国际刑警,或者,也被人收买了,故意布下陷阱来骗你。」晏子殊认真地说道。

阿米娜愣了一愣,旋即凝视着晏子殊,那眼神似在微笑。

「不,您不会,四年前,在开罗街头,有个乘林肯轿车的少女被人绑架了,当时正好有一个国际刑警在附近执勤,他果断地追上劫匪的车,救了少女......刑警先生,您还记得我吗?」

这下换做晏子殊愣了,原来是她,因为当时还有任务在身,所以只有匆匆一瞥后,就把那个女孩交给了前来支持的当地员警,真没想到啊,竟然还会再相遇。

「所以,当我从哥哥那里,看到您的照片,就知道只有您能救我!」阿米娜漂亮的眸子,熠熠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我明白了。」晏子殊点了点头。

「谢谢。」

阿米娜施了一礼,开始叙述:「我父亲是个冒险家,喜欢传说和收藏古董,近几年来更是疯了似的,寻找一些仿真度很高的赝品。

「今年年初,一个拍卖行经纪人,给他看了一张青铜面具的照片,他简直是欣喜若狂,找来了艾敏和我,对我们说,他多年来的努力就要实现了!」

「那是什么意思?」晏子殊问。

「宝藏。」阿米娜顿了顿说:「你无法想像到的宝藏,它们就随巨轮沉在大西洋海底,面具上绘有它具体位置的地图,不过是一半,得和黄金托盘上的合在一起才能用。」

「就是说,这是一场寻宝游戏?」晏子殊想着那张照片,得让西蒙把它放大数十倍。

「还不只如此,刑警先生,那些是......纳粹的遗物。」阿米娜沉重地说。

「纳粹的......」晏子殊吃惊地睁大眸子,卡埃尔迪夫这次的目标是纳粹的遗物?不,也许四年前,他就在寻找它们了。

「可有地图还不够,还得有打开保险库的钥匙和密码,不然,那近一吨的炸药,会掀起滔天巨澜!」

阿米娜接着说道:「父亲把宝藏的事情告诉了我们,还让我们分别保管密码和钥匙,他想破译托盘和面具上的地图,可是很难,于是就和经纪人一起去美国找专家。」

「但却被杀害了。」晏子殊深表同情的说。

「是哥哥出卖了父亲,有一伙神秘人也在寻找宝藏,哥哥被他们收买了,还逼我交出钥匙,我就逃了出来。」阿米娜急切地说道:「我们得去开罗,我把钥匙藏在酒店里了。」

「酒店?」

「是的,我外公是『庇里穆斯』酒店集团的董事,我把钥匙藏在私人套房的保险柜里,虽然哥哥还不知道,可他迟早会......」

「咻!」

突然一声枪响,子弹擦过晏子殊的衬衫射中前面的石柱!

「呀──」

阿米娜大声尖叫着,晏子殊即刻护住她,让她蹲下身子,急促地说:「不要抬头!我们离开这里!」

「乒砰!」

晏子殊抬脚的那一刹那,子弹射穿了走道木板,但他丝毫没有犹豫,「快走!」掩护着阿米娜弯低的身子,他们沿着走道接连穿过好几根柱子!

「咻咻!」枪林弹雨间,游客们大惊失色,四处奔逃乱作一团,晏子殊紧拧着眉头,决定反击。

「跳下去!」

晏子殊拉着阿米娜,翻下走道护栏,他们停在一根柱子后。

晏子殊右手握住枪,小心翼翼地向外瞄视,右边三点钟方向,有四个穿黑西装的外国人持着半自动手枪,一边粗鲁地推开游客,一边向他们走来,而左边十点方向,则有三个持半自动机枪的高大男人,正穿过令人眼花撩乱的柱列。

──他们形成了包抄的路线。

「呼......」背靠着粗糙又潮湿的柱子,晏子殊的心脏怦怦跳着,对方火力雄厚,而他只有三十颗子弹,这里视野太差,很可能只击中柱子。

「是他们!他们追来了!」阿米娜惊惶地瞪着眼睛,一面拽着晏子殊的胳膊,力道太大,都让晏子殊觉得疼了。

「我会死在这里吗?」她万般凄凉地问道。

「他们想要钥匙,不会杀你。」晏子殊如实说道:「可是如果被抓住,会很糟糕。」

「那、那怎么办?」阿米娜惶恐地问。

晏子殊环视着这个空洞洞的水库,然后看着阿米娜:「你跑得快吗?」

「我在大学里参加过田径比赛。」阿米娜匆促地说:「第一名。」

「哦?」真意外,他以为信奉伊斯兰教的女孩是很保守的,不由问道:「哪个大学?」

「开罗大学,主修古欧洲文明。」

「那很好。」

晏子殊看了看外面的状况后,说道:「这里掩体虽然多,可都不够粗,躲着反而危险,待会儿听到枪声,就往出口跑,我想他们的火力会集中在我这边。」

阿米娜点点头,可从她紧绷着的身子,晏子殊看出她很害怕。

轻声叹息着,晏子殊持枪的右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女孩的肩膀,安慰道:「我会保护你,请相信我。」

阿米娜漂亮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晏子殊,拚命压抑着恐惧:「是......」

她放开晏子殊的胳膊,深呼吸着。

「地很滑,要小心。」

晏子殊转头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很勇敢,然后他看着外面,杀手越逼越近,他急促地低语道:「现在,跑!」

几乎是与此同时,晏子殊冲了出去,瞄准一个正想举枪的杀手开了两枪,那人即刻摔倒了,可是密集的子弹就像水柱般浇向他,晏子殊敏捷地躲到最近的石柱后。

「咻咻咻──」

暴露了隐藏地点,耳边的枪林弹雨异常凶猛,晏子殊急促呼吸着,转头,庆幸那些人果然没有追阿米娜而去,刚才的谈话中晏子殊已经察觉出,那些人如此调查他,很有可能是起了「杀意」!

双手握着枪,晏子殊闭上眼睛,等待着反击时机。

「二十三、二十二......十六......八......」枪声突然停顿,他听到了换弹匣的声音。

就是现在!

他毫不犹豫地出手,连开六枪,一枪击中了石柱,可是后来五枪都击中敌人要害,有两个人惨叫着摔倒在走道旁边。

「咻咻咻!乒砰!」

通常杀手换弹匣的时间不会超过两秒半,才喘一口气,子弹又直袭而来,并且比之前更猛烈!

「呜!」

晏子殊觉得左手臂一阵烧灼的刺痛,背靠着石柱,他低头一看,上臂有一道长长的伤口流着血,好在只是擦伤。

不过趁换弹匣攻击这种机会,可能不会有第二次了,敌人不是笨蛋,深呼吸着,晏子殊一边窥视左边敌人的行动,一边握紧了枪。

他刚才是故意攻击左翼的,那面虽然是机枪,但只有三个人,现在更只剩下一个了,再击中他,就可以突破包围圈,向左移动反击了!

没有换弹匣的漏洞,就只有靠随机应变,拭去额头的汗水,在枪声停顿的极短一瞬间,晏子殊出手射击──

「咻!乒!」

子弹击中了男人的膝盖和他身后的柱子,很遗憾未能使那机枪彻底停下来,晏子殊「啧!」地一声,一排扫过来的子弹,几乎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无奈地动了动握枪的右手,虽然他用右手也很能射击,可比起左手,反应要迟钝一秒左右,换弹匣的时间,更有可能超过四秒,游击训练也就罢了,像这样火力悬殊的战斗会很不妙。

──死在这儿?

开什么玩笑!他断然否决,就算死也要死得甘心才行!

把枪从右手换到了左手,晏子殊咬着牙关,眸子透着逼人的锐气与集中力!

「咻咻!乒砰!」

迅速左移,紧接着令人眼花撩乱地连续射击,弹壳抛得到处都是,右边两个杀手接连应声倒下,另外一个则被击中了左手臂,愤怒地吼叫着。

「意大利语?」晏子殊的脑袋飞快地转着,同时,「喀!卡嚓!」他两秒内就换好了弹匣。

一对二,胜算一下提升到百分之五十,不过显然那两个杀手被激怒了,一阵乱枪扫射,并以此为掩护,交替逼近作战,晏子殊动弹不得。

不过──左边的人可是膝盖受了伤!

晏子殊决定放手一搏,在那人蹒跚地一屈膝时,他移出柱子一枪击中他的胸膛,然后再抬手,直指向右边还未反应过来的男人!

「结束了!」晏子殊眼睛放光,可是──「卡嚓,卡嚓!」连发两弹都动不了,枪居然卡壳!

原本惊惶地瞪着他的男人回过神来,猛然举枪,晏子殊就地一滚,以为枪会击中他的头或肩膀,可是却没有动静!

愕然地抬头,晏子殊看见那个男人,脑门正中有个焦黑弹孔,双眼如死鱼般凸出着,然后斜着从走道上摔下。

「狙击手!」

晏子殊立刻跳起来,往右前方看去,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手持着带消音器的半自动手枪,冷峻地站着,而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是两手环在胸前,正瞧着他的卡埃尔迪夫。

被仇人所救,这种滋味绝对不好受,晏子殊冷冷地与他对视。

卡埃尔迪夫吩咐了什么,狙击手收起枪,退到了一边。

「你看起来可真狼狈,不过战斗还算精采。」不疾不徐地走到晏子殊面前,卡埃尔迪夫戏谑道:「不说声谢谢?」

「你可以不救我。」

晏子殊硬邦邦地驳回去,意思是他多管闲事。

卡埃尔迪夫一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笑了笑,温柔地注视着晏子殊避开的眼睛:「你也可以不欠我人情。」

晏子殊闻言,身体微微一僵!

卡埃尔迪夫没有漏看他这个反应,促狭的微笑着。

被赤黑的粗铁捆住的「野兽」,全身赤裸地,因为情欲而气喘吁吁,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地折磨着他,不给他满足,只因为那个迸射着愤怒的眼神,是如此撩拨人心。

两年的时光是如此短暂,卡埃尔迪夫有些后悔就这样放过了他,不过,看他生龙活虎地在枪战中大展手脚,也不失为另一道美丽的风景。

「我没想到,艾敏的妹妹也是参与者之一,现在看来,就算我不想让你加入,你也会照你找到的线索追踪下去,嗯......」

想到这儿,卡埃尔迪夫沉吟着:「可真伤脑筋。」

「把我杀了就不用再烦恼了!」晏子殊忍不住说道,他躲得再快,也避不开狙击手的子弹。

「我说过,不会杀你。」

卡埃尔迪夫轻柔的一笑,而晏子殊最讨厌他这种好像对待宠物的笑容,凶恶地瞪他一眼,晏子殊收起自己的枪。

卡埃尔迪夫顺势拿出两张船票,优雅地递给他:「艾敏不会放过你们,这里是他的势力圈,我可以助你们一臂之力。」

晏子殊接过船票一看,是世界顶级邮轮「伊丽莎白号」,船历经地中海沿岸,意即也会到埃及,他满腹狐疑地看着卡埃尔迪夫:「这么好心,为什么?」

「很简单。」

卡埃尔迪夫微笑着,那淡紫色的眼眸,就像这地下宫殿般神秘悠远:「我有件急事,得走开一会儿,可我不想艾敏他们领先太多。」

「你想借我们牵制住他?!」晏子殊很快反应过来。

「是的。」卡埃尔迪夫答道,神情坦然自若。

「混蛋!」晏子殊骂道,愤然越他而过!

「没关系吗?」狙击手以眼神如此问卡埃尔迪夫。

「没关系。」卡埃尔迪夫响应道,注视着晏子殊快速离开的背影:「他逃不掉的。」

第六章 维也纳华尔滋

晚上七点十五分──

随意地扎起长发,穿着黑色牛仔裤和白色衬衫的晏子殊,坐在柔软的床榻上,专心致志地敲击着键盘。

他在打调查报告书,略去卡埃尔迪夫夜访的部分,他如实记录下调查过程和目前找到的线索,想到艾敏和那几个杀手,他停顿了下来,紧拧起眉头。

地下宫殿的枪战被艾敏以「无法辨识死者身份」为由,暂时──或者说永久地压了下去,他没有暴露晏子殊的身份,可同样的,被迫匆匆离开的晏子殊,也找不到任何有关他滥用职权的证据。

晏子殊沉思着,杀手讲的是意大利语,应该不是艾敏派出的,会是黑手党吗?

四年前的一系列谋杀案,那些神秘杀手也是黑手党吗?

这么想着时,「咚咚!」舱门被人轻轻地敲响了。

「谁?」晏子殊关掉文档,从床上下来。

「客房服务,晏先生。」

晏子殊上前打开了门,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戴白色手套的青年,恭敬地递上一张边缘烫金的卡片,说道:「晏先生,船长邀请您和您的女伴,参加今晚九点在音乐厅举办的舞会。」

「舞会?」晏子殊愣了一下,接过卡片。

伊丽莎白号夜夜笙歌,参与者都是些上过《财富》封面的社会名流,或者是仍保有头衔的世袭贵族,阿米娜还有可能,晏子殊没想过自己也会被邀请。

「抱歉,我不能去。」晏子殊婉拒道:「很感谢船长的厚意,但是我还有工作。」

服务生看来并不意外,微笑道:「晏先生,船长说如果您不愿意,也可以把他看成是公爵阁下的邀约,您与公爵阁下不是很好的朋友吗?」

晏子殊感觉到自己的脸孔抽搐了一下,他是上了船后,才知道卡埃尔迪夫也在船上,而且是伊丽莎白号头等舱的常客,和船长的关系很好。

晏子殊在甲板上遇到他们的时候,卡埃尔迪夫微笑着介绍说:「晏先生是国际刑警,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

真是居心叵测,一派胡言,可是面对那笑意盈盈,很和善的白胡子船长,晏子殊想起了一直很照顾他的亚伯特上将,只能笑了笑说:「是。」

天知道他当时只觉得脊背发寒,鸡皮疙瘩四起。

可是,护着他和阿米娜安全离开的人是卡埃尔迪夫,现在这艘船上,有一百六十位客人,四百多名服务人员,再加上船员差不多有一千两百人,晏子殊无法一一查核他们的身份,如果有杀手混进来,阿米娜会很危险。

而卡埃尔迪夫主动提出来保障阿米娜的安全,于情于理,这封邀请信晏子殊都不该拒绝。

「晏先生?」见晏子殊愣愣地不知在想什么,服务生困惑地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晏子殊轻摇了一下头,「我知道了,嗯......哪里有得租礼服?」

「在二楼服务台,晏先生,给我尺码,我可以帮您送来。」服务生恭敬地问道:「是要燕尾服还是黑色西装?」

「燕尾服。」晏子殊随即也报出了尺码。

「好的,我会马上给您送来。」服务生一手背在身后,礼貌地道别后离开了。

晏子殊关上门,倚着门背反覆打量着那张烫金卡片,暗忖着:「舞会......他究竟想干什么?」

伊丽莎白号第六楼。

未进那灯火辉煌的欧式音乐大厅,晏子殊就听见华格纳的交响乐曲在激昂绚丽的奏鸣。

他低头看了身旁的阿米娜一眼,她穿着缀满珠片的香奈尔长礼服,戴着很衬她眼睛颜色的翡翠项链,长而密的金棕色卷发披在纤瘦的肩膀和酥胸前。

她非常美,而且充满异国情调。

阿米娜也正看着他,甜甜地一笑:「我想我该亲自感谢公爵阁下。」

阿米娜指的是衣服和项链,那是卡埃尔迪夫送给她的,刚开始阿米娜不理解为何公爵会送礼物给她,后来才知道,公爵是晏刑警「很好的朋友」。

「唔。」

晏子殊含糊不清地应道,挽着阿米娜向前走去。

走进音乐大厅的感觉就好像走进好莱坞电影,呈弧形排开的专业乐队,熠熠闪烁的大香槟酒杯塔,和明亮如镜的大理石舞池。

女士身着令男士目眩的亮闪礼服或吊带露背晚装,男人则清一色穿着黑色燕尾服和西装。

晏子殊的打扮和他们一样,但是,他修长的身材和出众的外貌,立即吸引了名流们的视线。

这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完美得就似精心雕琢的维纳斯塑像,立刻就有人来和他们打招呼,晏子殊认出其中一人是法国中央司法局的局长。

杯觥交错,寒暄中,晏子殊看到卡埃尔迪夫告别一个金发女士,向他们走来。

他还是那样优雅,身边跟着一个保镖,凡赛斯夜礼服和镶满蓝钻的领带夹完全衬出他高贵大方,又似海洋般神秘深远的气质,晏子殊不否认,当他对上那双淡紫色的专注的眼眸时,心跳不由急促。

「兰斯公爵永远都是那么出色。」在晏子殊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叹息道。

「您和他交情很好吗?」晏子殊不禁问道。

「不错。」手执鸡尾酒杯的贵妇笑了笑道:「我丈夫在英格兰有座庄园,兰斯公爵去过几次,每次去时,家里的女佣就会打扮得特别漂亮,呵呵......」

「戈兰特夫人,我好像听见您在说我的坏话啊。」卡埃尔迪夫走到他们面前,很绅士地吻了一下贵妇的手指。

「哪里,我是在称赞阁下您魅力无边。」戈兰特夫人动人地笑了,似乎很高兴卡埃尔迪夫吻她。

「戈兰特庄园永远留着阁下的房间,有时间再和我们一起去钓鱼吧?」戈兰特夫人热情地邀约道。

「这是当然。」

卡埃尔迪夫应道,然后看着一直没出声的晏子殊:「晏刑警,真高兴你能来,那边有你喜欢的白兰地牡蛎。啊,戈兰特夫人,我们要失陪一下。」

戈兰特夫人微笑着点点头,看起来并不介意。

晏子殊知道卡埃尔迪夫的意思是「借一步说话」,而他也有很多话想问,就跟在卡埃尔迪夫身后,走向一个人比较少的帷幔角落。

「你究竟想干什么?」没忘记是什么场合,晏子殊刻意压低了声音。

「只是想见见你。」卡埃尔迪夫微笑着应道,看着他:「燕尾服很合适你。」

「是吗?」鬼才相信!

晏子殊冷冷地白他一眼,然后转身寻找着阿米娜,看见她还在和人聊天,稍稍放下心来。

「我的人会保护她。」卡埃尔迪夫在他背后低吟道:「她很漂亮,有突厥和埃及血统,而且还是『庇里穆斯』酒店集团的继承人。」

「看来你已经调查得很清楚了。」晏子殊蹙着眉头,声音不冷不热。

「是。」

卡埃尔迪夫答道:「她可是一匹黑马,关于那艘沉船的事情,我认为她知道许多,萨里哈喜欢这个女儿胜过儿子,刚开始我以为她只是一个被人捧在手心里,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罢了。」

「既然她那么重要,你为什么不亲自保护她?」晏子殊依旧看着阿米娜,手背在身后。

卡埃尔迪夫轻声笑了一下,注视着晏子殊俊美的侧脸:「因为我得给你找些事做。」

言下之意,是想借阿米娜的安全绊住晏子殊的行动,而另一方面,又能牵制住艾敏那一帮人,可谓是一石二鸟!

「你还真辛苦!」晏子殊冷嘲道,想要离开。

音乐在这个时候变了,卡埃尔迪夫一个箭步,抓住了他的手腕。

「想打架吗?」因为甩脱不掉,晏子殊犀利地瞪视着他。

卡埃尔迪夫迷人地一笑,「维也纳华尔滋,赏脸吗?」

「什么?」晏子殊愣住了,这才发现舞池里人多了起来,而那音乐,正是跳快步华尔滋的舞曲。

「你疯了!」晏子殊慌张地叫道,更想挣开他,可是卡埃尔迪夫硬拉着他,迈进了舞池。

「你──」晏子殊一个趔趄,卡埃尔迪夫及时托住了他坚韧的腰,同时手也变成了对握的姿势。

「这么多人看着,你可不要摔倒。」戏谑着,卡埃尔迪夫已经迈开了脚步,从容地领舞。

维也纳华尔滋源于奥地利,步法虽不复杂,但由于速度较快,双方配合度要求高,所以也容易出错,晏子殊好几次都差点踩中卡埃尔迪夫的皮鞋。

如果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他一定会一拳揍上卡埃尔迪夫的脸,可是这会把事情弄糟,虽然部门不同,中央司法局局长都是他的顶头上司。

更何况,他强烈的自尊心根本就不许他自己丢脸!

晏子殊不再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反抗」,他挺直背脊,豁出去似的跟上卡埃尔迪夫的步伐。

进左,退右,紧接着令人眼花撩乱的华丽旋转,像黑天鹅一样高贵的卡埃尔迪夫,以及身材挺拔,在灯光下流曳着迷人东方色彩的晏子殊,这一对「明星」人物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晏子殊已经无暇顾及周围的一切了,被卡埃尔迪夫紧握住的手很热,被抱住的背有种奇异的颤栗感,天花板和人群都在飞速地旋转,音乐则似在体内轰鸣,盯着卡埃尔迪夫暧昧未明的眸子,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就像暴风雨般汹涌浇来──

那挑逗的低语,那陡然攀升的体温,那被锁炼羁梏住的手臂......

晏子殊的眼神变得朦胧而慌张,脚步慢了下来,手臂的姿势也非常僵硬,好在......音乐在这个时候结束了。

晏子殊喘着气,耳边掌声如雷,他的眼神却还是那样的惊魂未定。

卡埃尔迪夫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但那笑容并未到达他无比优雅的眸子,低下头,他轻而柔和地问道:「是子弹疼,还是我进入你的时候更疼?」

猛然推开卡埃尔迪夫,晏子殊气得浑身发抖,眼神更像是随时要杀人一样的暴戾!

全场噤声,连服务生都停住了脚步,因为这意外而不知所措。

卡埃尔迪夫从容镇定,耸了耸肩膀叹道:「真抱歉,我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可是你跳得很棒,真的。」

原来只是口头上的误会,众人窃窃私语,微笑着释怀,乐队指挥及时地扬起手,西班牙奏鸣曲轻松愉快地响起,气氛又活跃起来。

卡埃尔迪夫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晏子殊,从他身边走过。

这是快到旁人根本发现不了的动作,卡埃尔迪夫走向落地舱窗的时候,晏子殊紧紧地握着右拳头,表情古怪,卡埃尔迪夫塞给他的东西是一把钥匙。

不用开口询问,晏子殊也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站在泳池边的甲板上,任凭深夜的海风吹乱长而柔软的发丝,晏子殊扯掉蝴蝶形领结,深呼吸着。

他已经站了多久了,一个小时?还是两个小时?眯缝着眼睛思索着,晏子殊突然又喟然叹息,就算再多待一个小时又怎么样?他能在这里站上一整晚吗?

晏子殊眯起眼睛,海上的夜,弥漫着触不到边际的黑暗,这让他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过去......

赤裸的身体,肌肉紧绷,四肢被铁链牢固的捆在潮湿的石板地上,无论怎么挣扎,也只能听到铁链哗啦的声音。

「很不甘心吗?只差一点你就能逃出去了。」柔和的低语,优雅的目光,那在体内不断蠢动的手指,晏子殊甚至感觉出了它的纤维质地──男人戴着宴会手套。

「这种眼神......真可怕呀。」揶揄着,手指突然转了圈,更深入地没入那火热又紧窒的甬道。

「呜!不......」急促地喘着气,头发汗湿而凌乱的晏子殊,看上去是那么狼狈。

「很痛苦?」手指曲成了弓状,猛烈地攻击着那敏感点,锁炼哗啦作响,晏子殊激烈的反应就像遭受着电击。

「混蛋!变态!王八蛋!我杀了你!」

一连串怒骂的结果是更长时间的蹂躏,直到他实在忍受不住没顶欲火的煎熬,开口求饶为止。

「早点低头不就好了?你还真固执。」似不在意的低语着,男人的膝盖,顶开了他的大腿内侧。

「啊──」

惨叫声并不能制止那硬物的刺入,虽然随后的律动缓而温柔,身体却始终不能习惯那明显异物感的戳刺。

逃亡失败,就要以身体付出代价,这是卡埃尔迪夫给他的惩罚,尔后,变成了两人之间偿人情债的方式,因为金钱、名利,卡埃尔迪夫什么都不缺,而晏子殊能给出的,也只有身体而已。

很不耻这种交易,晏子殊心烦意乱,可是欠下的人情必须去还,捏着那把他几次想扔进海里去的钥匙,晏子殊终于转过身,面色难看地下了甲板......

用古董留声唱机播放着轻音乐的头等舱套房,闲然惬意,曲线优美的洛可可式方桌上,放着一瓶冰镇的威士忌,晏子殊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卡埃尔迪夫坐在留声机旁边的沙发上,优雅地跷着腿,看着古生物图谱。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卡埃尔迪夫微笑着凝视着他。

「我可不想欠你人情!」晏子殊冷冷地说道,反手砰地关上门。

「呵......」卡埃尔迪夫柔和地笑着,放下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到他笔直地朝自己走来,晏子殊说不怕是假的,他僵硬着身子,手紧抓着门把!

卡埃尔迪夫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然后伸手,搂上了晏子殊的腰。

「唔......」

感觉到卡埃尔迪夫在亲吻他的脖颈、耳朵,手指摸索着他燕尾服的扣子,一一解开,晏子殊低着的头,表情就似要哭出来一般!

可是他知道,不会因为他哭了,卡埃尔迪夫就会放手。

唇瓣被摩挲着,软软的舌头探进僵硬的口腔,缓慢地逗引,这真是一场令人疯掉的「刑罚」,衣服几下就被脱掉,卡埃尔迪夫却迟迟不「完事」,只是很温柔地与他拥吻,一点一点地......加深着他的恐惧。

晏子殊突然很想逃!

「你等一下!」

嘴唇获得自由的刹那,晏子殊抵住他贴得很近的胸膛,轻喘道:「请你干脆点,要干就快干!」

卡埃尔迪夫轻笑,和晏子殊慌乱的眼神不同,他还是那样沉静理智,令人琢磨不透。

「你的意思是,让我不要挑起你的感觉,免得你后悔得要命是吗?」

卡埃尔迪夫盯着他漂亮的不安的脸孔,低语道:「很抱歉,我想看你腰肢紧绷地在我面前射精的样子。」

晏子殊恨得咬牙切齿,这个变态......

卡埃尔迪夫将晏子殊的双手按到墙上,同时揿亮了就在手边的电灯开关,一时间,灯火辉煌,晏子殊颤抖得厉害。

「真是一览无余......」他暧昧地耳语,将灼热的气息倾吐到晏子殊敏感的耳朵后方,很满意地看到他身体一抖。

卡埃尔迪夫单手扣起晏子殊的手腕,嘴角含着笑意,一边欣赏着他那低垂的轻轻颤抖的睫羽,一边吻着他的脖子和绷紧的肩膀。

卡埃尔迪夫空闲的右手抚摸着晏子殊手臂上紧实的二头肌,然后顺着那光滑的微热的肌肤,一点点地移到他拚命压抑着恐惧的胸膛上,摩挲留连,手指似不经意地拂过那淡红色的茱萸,又返回缠绕上去,细细揉捏着。

「唔......」晏子殊自己也知道四肢抖得厉害,他低着头,竭力忽略那在他胸膛上恣意「享受」的手,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是一晚......

「啊!」被揉得刺痛的乳首被湿润的舌头温柔地抚弄,晏子殊倒吸一口冷气,抬眼,正好与卡埃尔迪夫的视线相对,那眼神,散发着罂粟似的光泽。

心脏收紧着,晏子殊不寒而栗,愣愣地与他对视。

卡埃尔迪夫却暧昧地微笑,抚摸着他胸口的手,转换了方向,贪婪地抚摩着他结实的腹肌,又沿着他的后腰,抚向那两座山丘一样的臀肌。

「你够了没有!」晏子殊真想这么大喊,可在他忍无可忍地喊叫前,卡埃尔迪夫淡淡的,甚至可以说冷漠的开口:「站好。」

「哎?」

纤长的手指在股丘间的缝隙徘徊,来回摩挲,找到那一点后,轻轻圈画着那旱地入口,指尖只探进去一点,就撤了出来。

「这么紧张干什么?」

挑起眉头,卡埃尔迪夫低语道,也不满晏子殊那困兽犹斗的表情,出力抓紧了他的手腕,另一支手则探到了他的胯下──

「你住手!」

晏子殊哀叫,那手指却毫不留情地揉搓着,有力的,带点蹂躏意味地折磨着那里,指甲刮搔着前端。

隐隐的疼痛,却带来可怖的甜美,卡埃尔迪夫熟练的技巧令晏子殊的胸膛急促起伏着,发丝狼狈地遮到眼睛前面,辉煌的灯火下,他正兴奋起来的地方无所遁形。

卡埃尔迪夫凝视着那里,他的眼神深不可测,或者说,他用眼睛享受着征服晏子殊的快感。

贴近晏子殊,压着他耐不住扭动反抗的身子,卡埃尔迪夫加重了揉搓的力道。

「啊......唔......」大腿内侧的肌肉紧绷着,膝盖却在瑟瑟发抖,晏子殊咬着嘴唇,但从中仍零落地泄漏出无助的呻吟。

紧贴着门的背脊汗涔涔的,无论心中千百万个憎恶,他还是在这明亮的灯光下,在卡埃尔迪夫灼灼的注视中,生动地宣泄出来!

卡埃尔迪夫轻笑着,他的手指间,都是晏子殊粘稠的液体。

「满意了吗?混蛋!」晏子殊不去看他的表情,气喘吁吁地喝道。

「是,不错。」卡埃尔迪夫抱着他,吻住他喘息的唇瓣,激烈地掠夺着。

「唔!」晏子殊被搅得七荤八素,那简直就像站在飓风当中,根本没法呼吸!

「你想杀人吗!」卡埃尔迪夫缓慢地放开他时,晏子殊愤怒地大吼!

「如果你不介意在床上被我杀死的话。」

卡埃尔迪夫戏谑地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好了,到床上去,现在该是你用后面让我满意的时候了。」

他又看向那张洛可可方桌,补充道:「身体僵硬的话,你可以先喝一点酒。」

晏子殊狠瞪他一眼,就那样赤身裸体地大步走向紧邻客厅的卧室。

「呵呵......」还是那样倔强,明明害怕得脚都在发抖,卡埃尔迪夫玩味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也走向卧房。

那是一张四周有床柱的桃花木古董床,床头对着凡高的《沙丘》,那是真品。

卡埃尔迪夫喘息着,低头注视着身下那因为他强行拓开,而痛苦呻吟的美男子。

「呜......」

晏子殊的双臂被睡衣的衣带捆在床头,汗涔涔的背弓起着,柔软的青丝像溪涧一样从背部滑落,轻轻磨擦着金色的床毯。

很疼,那地方正接纳着折磨他身心的东西,硬热的前端一点一点的挤入,像要让他清晰的体验被占领的感觉,没有润滑,没有爱抚,而是很直接的进入。

「啊......」

晏子殊嘶哑地低吟,衣带因为他的挣扎而绷得紧紧的,同样肌肉也是,卡埃尔迪夫的手指摩挲着他僵硬的肌肉。

「疼......就叫出来吧?」

卡埃尔迪夫喃喃低语,因为情欲他眼瞳的颜色深了些许,像紫水晶一样魅惑人心。

「去......」晏子殊仰头,愤然骂道:「去你X的。」

卡埃尔迪夫笑出声来,手指温柔地揉捏着晏子殊胸前红肿的茱萸:「就冲着你敢骂我的勇气,我今夜一定会好好疼你。」

「混蛋!变态......」

晏子殊更是破口大骂,卡埃尔迪夫一个用力的挺进,疼得他猛然抽气,眼前发花。

「你真热......」卡埃尔迪夫紧贴着晏子殊弓起背,吻去他背上的汗珠,手指缠绕着他汗湿的发丝,「里面也是......」

「唔......」卡埃尔迪夫缓缓地摆动起腰部。

「呜!」感觉到那缓而钝痛的摩擦,晏子殊紧咬住嘴唇,不得不张开膝盖,竭力放松自己紧张的身体。

轻笑着,卡埃尔迪夫的手沿着晏子殊的腰部滑到最下,非常温柔地揉弄着那里。

「唔......啊......」

即使非常紧地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那充满情欲的呻吟还是断断续续地流溢出来,只觉得身体像炙烤一样的燥热,那持续而有力的波动,直接冲击着晏子殊的心脏!

仿佛再也不能思考了,只剩下那不住发抖的膝盖,和那浓烈的淫靡的喘息......

第七章 陷阱之迷雾

晏子殊睡得很沉,头枕在金色羽绒枕上,微微蜷着身子,像波斯猫一样酣眠。

他的侧脸很美,长长的黑色睫毛,带一点女性秀气的鼻尖,薄薄的嘴唇。

卡埃尔迪夫撑着手肘,打量着躺在他身边的晏子殊,他喜欢看他毫无防备的样子,尽管那是因为疲劳至极。

七年了......卡埃尔迪夫眯起眼眸,从没想过他会和一个员警耗那么久。

手指摸索着就在手边的长发,轻轻嗅着,七年前在布拉格,他就查清了他的背景。

父母是美籍华裔,内科医生,在他七岁的时候离婚,母亲带着他,改嫁一个银行经理,因被脾气乖戾的继父虐待,九岁开始住校,十三岁又因为打架而被赶出学校,流浪了一段日子,十五岁时更因为毁坏公物,而被关进了少年教育院。

这一年可以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出来后,他竟似变了一个人,埋首苦读,报考警校,十九岁时以第一名的成绩光荣毕业,同年在纽约警察局的技术部工作,刻苦认真,深得上司信任,二十一岁时,被亚伯特上将提拔为国际刑警......

回想到这里,卡埃尔迪夫微微一笑,在那黑亮的发丝上印上一吻,他不否认,在执着精神上,晏子殊很适合做一个国际刑警。

不断有陌生的气息吹上自己的耳畔,头发被轻拉着,就算再怎么熟睡,晏子殊也惊醒了,他猛然撑起身体,却因为那酸到疼痛的腰骨而低吟,昨晚......对了,他转头看向旁边。

卡埃尔迪夫正温柔地笑着:「早上好。」

「哼!」晏子殊瞪他一眼,粗鲁地拉开被褥,下床后大步走向客厅,去捡那仍掉落在门附近的衣服。

看他那比平时略显迟钝的动作,卡埃尔迪夫微笑道:「后天中午才会到赛得港,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晏子殊正在套裤子的手停了一瞬,然后他很快地穿好所有的衣服,开门,「砰!」以一声巨大的震得人耳膜鸣响的关门声,响应了卡埃尔迪夫的「关心」。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嘀咕着,盯着那扇门,卡埃尔迪夫的表情却是那样的愉快。



埃及,赛得港。

赛得港位于苏伊士运河北面的出口处,和亚历山大港相比,这里的海面要平静许多,深蓝色的水波轻轻荡漾,可以望见许多跨世纪的殖民建筑和博物馆。

晏子殊站在悬梯平台上,等待着阿米娜,服务生已经把他们的行李送到港口的客运接待处。

换上阿拉伯世界传统服装的阿米娜,轻挽着面纱,从一楼舱门口走出来,她身后跟着的不速之客,令晏子殊板起脸,不快地看向别处。

「兰斯公爵说来送送我们。」阿米娜走到晏子殊面前,柔婉地说道:「我已经跟爷爷打过电话了,他会派车来接我们。」

「嗯。」晏子殊点点头,调查报告发到旧金山后,他得到的指令是保护阿米娜,追踪事件的发展,并时刻汇报。

没有增援,也没有展开协助调查,看来莱夫局长还不是一般的讨厌他。

晏子殊看到加密邮件的时候苦笑了一下,不过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有搭档他反而觉得不安。

晏子殊抬首,看到卡埃尔迪夫正注视着他,那眼神深邃而悠远,看得晏子殊不由恍神。

卡埃尔迪夫不动声色地微笑,优雅地伸出手来,说道:「真是非常愉快的旅程,晏刑警,希望你也一样觉得愉快。」

「是,谢谢您的招待。」气得额头都在抽筋,晏子殊还是装模作样地握住那只虚伪的手,晃了两晃后松开:「告辞了。」

阿米娜之前已和卡埃尔迪夫告别过了,此刻她只是礼貌地点头,就在晏子殊的扶持下,小心地走下悬梯。

当他们两人登上码头,并很快被涌动的人群湮没后,卡埃尔迪夫头也不回地问身后的保镖:「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阁下。」保镖应道。

「他又该发怒了吧?」卡埃尔迪夫望着港口,想像着晏子殊怒不可遏的脸庞,心底竟有些不快,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自我厌恶」的情绪?晏子殊应该只是一颗棋子,他的猎物。

卡埃尔迪夫仍然严肃地叮嘱道:「告诉科林,我只想听到成功的消息。」

「遵命,阁下。」

保镖点头,不敢怠慢地小跑下了悬梯。

晏子殊坐在接待处二楼的咖啡厅里,一边看着西蒙最新传给他的,放大了数倍的黄金托盘的照片,因为青铜面具只拍摄了一面,看不到背面的文字,所以晏子殊只能从黄金托盘着手调查。

托盘制造得非常精致,很难想像是赝品,它的表面是二十四K镀金,内里是黄铜,这个托盘的原型,是拜占庭帝国〈即东罗马帝国〉、科穆宁王朝时期〈公元一二00年左右〉的物品,原物上雕刻的是花卉和拉丁祝祷文,而这赝品上,则是连实验室的专家都未解读出来的文字。

赝品的制造时间在一九三五到一九四五年间,如果关系到沉船遗物,晏子殊想,那事件可能发生在二战早期,而不是战末,可是他搜遍网际网络,也没有关于大批宝物沉没的消息。

晏子殊深吸一口气,喝完黑咖啡,却发现阿米娜还未从洗手间回来。

洗手间就在咖啡厅斜对面,照理五分钟的时间足够了,可是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刻钟。

咖啡厅三面都是落地玻璃窗,虽然说在看资料,晏子殊仍是会注意来往的人们,他没发现可疑人物进去过。

「怎么回事?」

晏子殊收拾好行李,走向洗手间。

「请问......」晏子殊问一位从洗手间内出来的女游客:「你会说英语吗?」

女子点点头,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事?」

「有个穿茶色阿拉伯长裙,戴白色网纱的女孩,你有看到她吗?」晏子殊说道:「她是我的朋友,进去好一会儿了。」

女子想了想,摇头道:「没有,我只看到一个清洁工。」

晏子殊吃惊地眨了眨眼睛,反问道:「只有清洁工?你确定?」

「厕所格门全是开着的,我肯定没有你说的朋友。」

女子再次摇头,然后走开了。

奇怪,阿米娜明明没有出来过啊,难道......

脑海中冒出来的念头令晏子殊全身发冷,他没有闯进洗手间,而是跑到隔壁的男厕,从深色窗户往楼下看──

果然,一辆小型货车停在女厕的窗户下,因为楼层低,从二楼跳到车顶上根本不会受伤,晏子殊迅速扫视了一下街道,注意到不远处有一家外国银行。

想不出阿米娜逃开他的理由,那么答案只有一个:她被绑架了!

没时间不安了,晏子殊以极快的速度奔到楼下,把行李放进自动储物箱,只拿了现金和证件,就奔向街对面的银行。

到了银行,晏子殊向值班经理出示了证件,并要求看他们的监控录像。

「我想要一刻钟前,提款机上面的摄像头拍下的录像。」

「可是我们的提款机正在修理,您应该看到告示了,不会有人来拿钱的。」经理解释道。

「我知道,我是要看街道上的汽车。」晏子殊简短地说明,并快步走向监控室,经理只好跟着他。

黑白的,图像有点模糊的录像放映出一刻钟前的街道情景,车流穿梭着,有时停顿等候红灯,晏子殊眼尖地看到,其中停靠在右边的黑色福特轿车上,坐着卡埃尔迪夫的司机科林。

而车的后座,坐着两个高大的穿西服的男人,他们之间隔着的人戴着白色面纱。

晏子殊气得扼腕,死死地盯住那定格住的画面,他完全没预料到阿米娜会被绑架,可他早该想到的,卡埃尔迪夫那么想要那批宝藏,怎么会放她走!

「混蛋!」

晏子殊怒叱,一拳「砰」地砸上控制台面。

「这位警官......」经理擦着汗,怯懦地看着他。

「我想借用一下贵行的电话,另外,能不能给我一张交通地图?」晏子殊很快地说道,他已有了反击的主意。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为您效劳。」经理忙答应着,指了一下控制台前的电话:「可以拨打国际长途。」

「谢谢。」

晏子殊拿起话筒,打到了国际刑警中心,简单交待了情况,并下达了封锁主要道路、桥梁、港口,追踪黑色福特轿车等等命令,国际刑警中心立刻把消息反馈到当地警方,五分钟内,追捕网络在赛得港撒开。

「客运港口停着的伊丽莎白号邮轮启航了没有?」晏子殊问赛得港船舶控制中心。

「还没有,它将在一小时后启航,目的地是亚历山大港。」接线员回答。

「请您们尽量拖延它启航的时间。」晏子殊道:「就说雷达监测系统故障,暂时无法让他们出海。」

「是,警官,但伊丽莎白号不是一般的客轮,我们恐怕无法拖延太长时间。」接线员的意思是,那是有不少权贵撑腰的豪华邮轮,他们可得罪不起!

「我知道,请给我一个小时,不,四十分钟也行。」晏子殊一边说道,一边展开交通地图,详细勘查着码头附近的主要街道和建筑物。

「好吧,警官。」接线员挂断了电话。

晏子殊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九十分钟,就到伊丽莎白号启航的时间了。

晏子殊不认为,卡埃尔迪夫会把阿米娜藏到船上,因为那样做风险较大,员警地毯式的搜索,能很快找到阿米娜的藏身处,人赃并获,他也就很难开脱。

卡埃尔迪夫的做法是,找一处不易被人发现的地方,仓库或者空楼,问出阿米娜关于宝藏的情报,然后原地囚禁她,以证实情报的准确性。

根据邮轮启航的时间,晏子殊认为他们藏匿阿米娜的地方不会离码头很远,正想着,他接到了当地员警打给他的电话。

「晏警官,我们在第三街道发现那辆车的踪影,正派警员跟踪中。」

「好。」

晏子殊立刻找到第三街道,那里有一个中型的货柜箱集散地,「对方可能持有枪械,要小心人质,还有,请搜查一下码头附近空置的仓库或者工厂,我想人可能在那里。」

「是,警官。」

「请派一辆警车来接我。」

「好的,警官。」

电话挂断没有多久,又响了起来。

「晏警官,我们接到伊丽莎白号上的电话,要求与您通话,要转过来吗?」员警问道。

晏子殊迟疑了一瞬,应道:「好。」

电话里传来一声「嘟」,然后是卡埃尔迪夫那动听又温柔的声音:「晏刑警,现在很忙吗?」

「托你的福。」晏子殊冷冰冰地说,一边用红色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可能藏匿的地点。

「要不要来一场比赛?」卡埃尔迪夫轻悠地说道。

「什么比赛?」

「时间比赛,看是你先找到她,还是我先问出我想知道的事。」卡埃尔迪夫轻笑着。

「混蛋!不准你伤害她!」晏子殊大吼,他可以想像得到,卡埃尔迪夫会用什么不光彩的手段:捆绑、电击、打自白针剂,被卡埃尔迪夫囚禁的两年间,这些惩罚手段他全尝过。

卡埃尔迪夫没有激动地喝斥,只是淡淡地提醒:「不要任性,人现在在我手里。」

「你究竟想怎么样?」晏子殊咬牙切齿地问,一边绑架,一边又要比赛。

卡埃尔迪夫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晏子殊张口,却像被噎住似的说不出话来。

「我们谈话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三分钟。」卡埃尔迪夫道:「我不会手下留情,祝你好运。」

不等晏子殊反应,卡埃尔迪夫已经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嘟,嘟」的忙音,晏子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地挂断电话,晏子殊拿起地图,向经理道谢后,心急火燎地赶向银行门口,已经有一辆值班警车候在那里了。

晏子殊坐上了副座,三言两语地问明现在的情况后,示意赶去货柜箱集散地。

这真是一场猫追老鼠的游戏,黑色福特轿车非常灵活,在追踪的警车面前露一下脸,就倏地消失不见,警车追得很吃力,在狭窄的商业街道拚命地鸣按喇叭,但是他们要么卡在巷子里动弹不得,要么一头撞进了店铺。

晏子殊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报告,郁闷地皱着眉头,可是他没有加入追捕队伍中,因为他知道这是障眼法,阿米娜肯定已经不在车上。

而且,就算截下了那辆车,也问不出什么来,科林是卡埃尔迪夫的心腹,是个死也不怕的硬汉。

所以晏子殊只派巡逻警车追踪,自己则坚持地毯式搜索货柜箱、仓库、建筑工地等可能藏人的地方。

可这谈何容易,赛得港有不少仓库,也有造船厂,除去这些地方,卡埃尔迪夫也可能把阿米娜藏在附近的高级住宅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尽管晏子殊马不停蹄地搜索他用红色铅笔圈出来的地点,收效还是甚微,因为要藏住一个女人,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房间。

范围太大了,而警力有限。

晏子殊站在偌大的船坞前,看着码头的方向,伊丽莎白号还有四十分钟就要启航了,晏子殊很着急,他很担心阿米娜,但是又猜不透卡埃尔迪夫的想法,一般的心理学对他是没用的。

卡埃尔迪夫甚至能对着测谎仪胡说八道,而脉搏、血压没有一点变化。

离港口附近的地方都查遍了,难道自己推测错误,卡埃尔迪夫把阿米娜藏在较远的地方,或者──根本就在邮轮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他真的这样做......晏子殊凝神思索着,这时,又有来自伊丽莎白号邮轮的电话,转到了员警专用的频道上。

晏子殊走回警车边,拿起报话机,就听见卡埃尔迪夫低声的轻笑:「看来......是我赢了。」

「阿米娜在船上,是不是?」晏子殊紧捏着报话机,咄咄逼人地问。

「唔......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吧。」卡埃尔迪夫低语道:「如果你不想永远都找不到她,就到船上四楼的撞球室来,我等你。」

晏子殊一阵沉默,紧锁着眉头,「你想和我赌『斯诺克』?」

斯诺克是撞球常用的打法之一,共享球二十二个,红球和彩球用来得分,白球用来击打,得分则靠进球和对方失误,因此,当一方没有进球机会的时候,就会尽力制造「斯诺克」──使对方无法直接打到自己要打的球,造成对方失误,以给自己加分。

晏子殊少年时在纽约街头混日子的时候,就靠和别人赌球赢生活费。

卡埃尔迪夫的话令他想起了那段充斥在烟雾、汗臭、摇滚乐和大麻之间的日子,他一言不发,眼神茫然。

「怎么?不敢?」卡埃尔迪夫挑衅道。

「你等着。」晏子殊冷声道,切断了电话。

颓然靠在车门上,为什么他想忘却的过去,卡埃尔迪夫要故意提起来呢?

「晏警官。」开车的年轻员警担心地问道:「您没事吧?」

「没事。」

晏子殊站直身子,走到后座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去客运码头。」

「好的,警官。」

年轻的员警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启动了汽车。

船坞离码头并不远,呼啸着的警车只用了五分钟,就停在了伊丽莎白号悬梯前,晏子殊从车上下来,微仰首看着那巨大的白色船身,实在没想到还会回到这里。

「你留在这。」晏子殊回头吩咐道,登上了悬梯。

四楼,撞球室。

当一脸严肃的晏子殊,迈进撞球室大门的时候,卡埃尔迪夫正一边悠闲地喝着鸡尾酒,一边透过占据半面墙壁的舱窗,欣赏着地中海碧波荡漾的美景。

两个保镖像影子一样站在他身侧,吧台后则站着一个正擦拭「雪克壶」的酒保。

「你来了。」卡埃尔迪夫转过头,把酒杯放在吧台上。

「阿米娜在哪?」

晏子殊盯着那双迷人的令海景都失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既然已经赢了,就放过她,何必为难一个女人?」

卡埃尔迪夫笑了一下,看着他:「我为难的是你。」

「我做员警不是为了让你消遣。」晏子殊凌厉地瞪回去。

「是吗?」

卡埃尔迪夫饮尽杯里翠绿色的液体,轻柔地问道:「那是为了谁?」

晏子殊微微一颤,卡埃尔迪夫的语气很温柔,可却让人感到了寒冷,那寒意穿过衣物渗透进毛孔,令人背凉心惊。

「这不关你的事!」晏子殊生硬地顶了回去。

卡埃尔迪夫没再接话,站起身走向蓝色的撞球桌,优雅地拿起放在一边的球杆,说道:「我们开始吧,艾瑞克会记分。」

艾瑞克是那酒保的名字,他闻言点点头,走到挂有记分牌的墙壁前,两手背在身后,等待着。

晏子殊走到卡埃尔迪夫的对面,也拿起一根球杆,凭手感就测出它的重心位置。

球杆的重心位置是很重要的,它是最佳握杆位置的三因素之首,另两个是击球力量,和被击主球的位置。

各种球杆质量不同,重心位置也有变化,所以,撞球手要先了解自己的球杆,才能击出漂亮的一球。

「我们比一局。」

卡埃尔迪夫说道,从裤子口袋拿出一枚银币,「正面是玫瑰,反面是山脉,你选哪个?」

「反面。」晏子殊说,拿起绿色的巧克粉块,熟练地涂抹在球杆撞头上。

卡埃尔迪夫单手掷币,又灵巧地握住,摊开手掌一看,是玫瑰。

「看来是我先。」

卡埃尔迪夫笑了笑,收起银币,走到开球的位置上。

晏子殊没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撞球桌面。

卡埃尔迪夫不仅擅长解读密码和古老的文字,也擅长撞球、高尔夫等运动,他姿势优美,轻巧地击开了桌面上的球。

晏子殊看着那辘辘滚动到桌子四面的红球,目测出击打的角度和力道。

卡埃尔迪夫握着球杆,弯低身子。

「嗒!」

一颗靠近桌沿的红球,在白球的撞击下,不差一分一毫地滚过黑球,落入袋中,白球则停在了斜线上,正对着黑球。

黑球的分数最高,卡埃尔迪夫果然是能手,他走一步算三步,不一会儿,已经有七个红球、三个黑球落袋,而他的分数已经累计到五十二分。

晏子殊不免有些着急,他眼巴巴地看着卡埃尔迪夫不疾不徐,神色从容地打下第八、第九个红球,加上落袋的粉色彩球,艾瑞克把金色的指针推进到六十六分。

晏子殊紧敛着眉头,看着卡埃尔迪夫将粉色球放回原位,忽地开口道:「你犯规了。」

「哎?」循着晏子殊冷冰冷的视线,卡埃尔迪夫注意到,他圣洛朗西服的下擦到了右下方的绿球,使它稍微移动了位置。
卡埃尔迪夫的眼神颇讶异,但他微微一笑,大方地放正绿球,收起了球杆:「该你了。」

晏子殊走到撞球桌右面,弯低身子,他不想浪费时间,他想赢下所有的球!

第八章 陷阱之囚徒

卡埃尔迪夫半倚着红色的吧台,看着晏子殊用反弹、弧线等高难度技巧,一口气将所有彩球打入袋内,堪称完美地赢下比赛,由衷赞叹地拍了拍手。

「七十六比六十三,你赢了。」

卡埃尔迪夫放下手里球杆,说道:「你真可以做职业球手。」

晏子殊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咄咄逼人地问道:「阿米娜在哪?」

「你很在乎她?」

卡埃尔迪夫眯起眼睛,注视着他,似在犹豫该不该把人交出来。

「保护她是我的责任,你别想出尔反尔!她在船上吧?」晏子殊迈前一步,犀利地盯着他:「如果我派人上来搜索,你绝对逃不掉!」

「可是你也知道,要拿到伊丽莎白号邮轮的搜查证,是非常不容易的吧?」

卡埃尔迪夫看似无动于衷,接过话茬:「这艘船上聚集了世上顶尖的名流,每一个人的势力都不容小觑,你就凭猜测,怎么可能拿到搜查证?

「或者就算你竭尽全力,拿到了搜查证,船都已经开到利比亚了,你不是又得费一番外交功夫,才能上船?」

卡埃尔迪夫轻笑着:「你现在是不是很恼火,因为你只是一个小小的刑警?」

被说中了心事,晏子殊的脸色可谓阴云密布,骇人得很,他迈前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桌面上仅剩的白球。

「砰」的一声巨响,卡埃尔迪夫身后的玻璃酒柜爆裂开来,可他只是微微皱眉,躲都没有躲,迸射出来的碎片伤到了他的胳膊和背。

「阁下!」

保镖大惊,拔出枪来,卡埃尔迪夫平静地制止了他们:「别动,只是些皮外伤。」

晏子殊也很吃惊,以卡埃尔迪夫敏捷的身手,要避开碎片是轻而易举的,可是他却一动也未动!

晏子殊呆呆地看着血液顺着卡埃尔迪夫的手背,滴落到地毯上。

「你还真是个行动派。」

卡埃尔迪夫调侃着,紫色的眼眸凝结着令晏子殊困惑的神采。

「阿米娜在下层甲板的车库里,你放心,她没有受伤,不过为了防止她到处乱跑,我在她身上加了一个小配件,晏刑警,你大概还有八分钟的时间。」卡埃尔迪夫的目光很温柔。

晏子殊登时反应过来:定时炸弹!

「炸药的份量很小,在这艘邮轮上只能引起小火灾,大概没烧起来,就会被自动灭火系统浇灭了,但是对人就不同了......」卡埃尔迪夫喃喃道,一脸从容地看着晏子殊风驰电掣地奔出撞球室。

卡埃尔迪夫吃吃地笑着,然后抬头看着记分牌旁边一声都未吭的「酒保」,吩咐道:「艾瑞克,帮我包扎一下。」

「是,主人。」

艾瑞克即刻上前,拿出他一直随身携带的急救小包,小心翼翼地替卡埃尔迪夫清除胳膊和后背上的玻璃碎片。

伤口并不深,但有七、八处,看得人触目惊心。

卡埃尔迪夫却面不改色,赤裸着健壮的上半身,一边接受治疗,一边还听着电话:「是吗?他也到开罗去了?......嗯,只管监视,照计划行动,切记,不论如何发展,都不要出手。」

「危及到那刑警的命也没关系吗?」电话里如此问道,因为他们觉得卡埃尔迪夫对那员警与众不同。

「嗯,没关系。」出乎意料,卡埃尔迪夫如此冷漠的答道,然后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挂断了电话。

底层甲板,车库。

随着一滴冷汗从鬓角滑落,晏子殊大气也不敢出地拆下引爆定时装置,解决了危机,时间离爆炸还有二十秒。

并不是烈性炸药,份量也不多,但还是会引起压力冲击波,附近的名牌跑车和自己都不能幸免,更何况是面色惨白,不住颤抖的阿米娜。

晏子殊解下绑有炸药包的腰带,小声安慰阿米娜:「你还好吗?」

阿米娜点点头,但似乎吓得不轻,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晏子殊小心地扶她起来,让她靠墙休息一会儿。

「我、我什么都没来得及看见。」阿米娜颤巍巍地开口:「太可怕了,我刚想洗手,就觉得脖子后面被什么刺了一下,眼睛一黑......」

「唔。」卡埃尔迪夫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晏子殊含糊地应着,温柔地抱住她的肩膀:「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这不是您的错!」

阿米娜头靠着晏子殊的胸膛,小声道:「而且我知道您一定会来救我,我虽然醒了过来,可是视力模糊不清......

「他们用奇怪的声音说,我身上装了烈性遥控炸弹,让我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不敢多动,但我想您一定会来。」

「嗯......」怪怪的声音,一定是用了变声器,晏子殊思忖道:「他们只让你待在原地,其它什么话也没有问你吗?」

「没有。」阿米娜摇摇头。

「这不是遥控炸弹,不过有感光装置,」晏子殊看着地上的炸弹,心有余悸地说:「感受到一定程度的光脉冲,就会闭合电路,引爆炸弹。」

而从车库上到上一层甲板,必须经过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里安有高亮度的灵敏照明灯,有人走动,它就会亮起来,而阿米娜就......

晏子殊没有把话讲明白,是为阿米娜好,她已经受够惊吓了。

晏子殊觉得有必要立刻离开赛得港,送阿米娜去开罗,毕竟那里会有足够的人手保护她。

不过,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卡埃尔迪夫绑架了阿米娜,却什么都没问,他不是很想要宝藏的吗?究竟打着什么主意?

正想着,他随身带着的报话机「嗤」地响了起来。

「晏警官,您没事吗?」

是那个等候在悬梯下的员警,晏子殊上船已久,他忍不住用员警专用的频道,拨进来问问。

「我没事,阿米娜也找到了,这里有一个炸弹,虽然已经拆除,但最好派技术员警来封锁现场。」晏子殊道:「仔细搜索一下现场,看看有没有证据留下。」

虽然这么吩咐,可晏子殊直觉,这件绑架案会因为缺少证据而无疾而终。

「是,警官。」员警立刻张罗去了。

深吸一口气,晏子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阿米娜肩膀上,然后轻柔地道:「我们走吧。」



两日后,开罗。

高大的棕榈树轻轻摇曳着枝叶,盛开的石竹花如火一般艳丽,脚边是一池引自尼罗河的碧水,晏子殊走在「庇里穆斯」酒店的中庭,身后是阿米娜和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保镖是古西耶家族的,也就是阿米娜的外公家。

晏子殊几年前到过这家酒店,是为保护一位阿拉伯国家的王储,当时他对这酒店印象深刻,觉得走进它就像走进帝王谷。

晏子殊尊重历史,可对这种气氛感到无奈。

「庇里穆斯」就是金字塔的意思,旅游业对埃及确实很重要,占国民外汇收入的四分之一,不过,开罗也是个现代化的大都市,为什么人们只看到它的古墓?

「晏刑警,您在想什么?」阿米娜见晏子殊望着庭院出口处的伊西斯雕像︿守护生命与健康的女神〉,一言不发,于是问道。

「不,没什么。」晏子殊有点不好意思地摇摇头。

阿米娜微笑道:「您知道吗?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在这里我就像是一个主人,感觉到自由。

「我一点也不喜欢父亲的『后宫』,这么多兄弟姐妹,不同的母亲,不同的习惯,兄妹之间的感情也不好,您一定觉得很可笑,我甚至叫不出弟妹们的名字。」

晏子殊没说什么,温柔地笑了笑。

「我虽然不喜欢那样的大家庭,可是我喜欢父亲,我小时候常跟着他一起旅行,他鼓励我冒险,允许我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米娜眼睛里流露着对父亲的敬爱,和对兄长的愤恨:「所以我绝不能原谅大哥,我不能让他们得逞,晏刑警,很感谢您带我回来。」

「我没能保护好你。」晏子殊坦白地道:「我很抱歉。」

阿米娜走前一步,微仰头看着晏子殊,真挚地说道:「四年前,我被绑架的时候,其实车后面不远处就有一辆警车,可是他们一看到劫匪有冲锋枪,就放弃了。

「而您,也完全可以当作看不到,可是您却冲了过来,一点也没考虑到自己的安危,我非常感动,您大概不知道,是您给了我无限的勇气。」

「哎?」

「我每次遇到挫折,就会想起您。」阿米娜腼腆地一笑,又继续往前走:「您能一直陪在我身边吗?」

晏子殊不知道该怎样回答,阿米娜机智、勇敢、有主见,是他欣赏的女性,可是仅此而已,他没有更深入的想法。

等了半晌晏子殊也没答话,走在前头的阿米娜明白了,她低下头,被拒绝的痛苦使她心如刀绞,几次竭力镇定的深呼吸后,她谈起了一个轻松的话题。

「她真是一个好女孩。」晏子殊看着她挺拔的、风姿绰约的背影,如此想道。



酒店二十楼,私人套房。

阿米娜摒退保镖,引着晏子殊来到书房,书房的布置很精致,全是古董,阿米娜说,这间总统套房是不外租的,只有她住。

阿米娜来到书桌前,桌角上有一个触摸式电话机,她拨了一组号码,然后晏子殊听到了细微的机械转动的声音,他疑惑地看着阿米娜。

「它是开暗门用的。」阿米娜解释道,望向对面墙壁上的书架,书架是大块岩石开凿成的,很重。

此刻,它正缓缓地向外移开,有昏黄的光线从缝隙中泄漏出来。

「这是一个小型保险库,四面都是三米厚的钢板,刚才的『电话』,也要我的指纹才能用。」

阿米娜边说,边走向保险库,晏子殊跟在她后面。

保险库中央有一个规整的不锈钢箱子,上面一条细缝也没有,晏子殊很纳闷地看着它。

阿米娜走到左面的墙壁前,那里安置有一个小小的扫瞄视网膜的装置,大约五秒钟后,晏子殊又听到了机械声。

「哎?」

他紧紧地盯着那一米多高的不锈钢箱子,可那箱子什么动静也没有,大概两分多钟后,令人非常意外的是,那装有钥匙的石盒,竟然是从天花板上缓缓降下,喀地一声,正好被机械臂放在不锈钢箱子中央。

「这是个障眼法。」阿米娜解释道:「这箱子其实就是张桌子。」

「原来如此。」

晏子殊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看着那扫瞄视网膜的装置。

坦白讲,那小小的圆形玻璃很不起眼,如果有人进来,可能会拚命地想要打开那个不锈钢箱子。

晏子殊环视了一下四周,猜测道:「这里是不是有热敏感探头?」

「对啊。」阿米娜莞尔一笑道:「要打开不锈钢箱子,一定会用到激光,或者火枪,可这样一来,保安就会知道有人进了保险库,只要一按紧急防盗键,人就会被关在里面。」

「看来要偷钥匙并不容易。」晏子殊感叹道。

阿米娜挪开石盒盖子,里面放着一把颜色暗淡的,看上去沉甸甸的钥匙,十字口,每隔一节又有几个黑色原点。

「我大哥就是为了这个......」

阿米娜把它拿了出来,神思迷茫地摩挲着钥匙柄。

「卡埃尔迪夫想要的也是这个。」晏子殊在心里暗忖,他很想知道,那艘沉船上究竟装了什么宝藏,要让这些人如此执着地寻找?

「拿到钥匙后你想怎么做?」晏子殊问阿米娜。

「当然是完成父亲的遗愿,去找那沉船。」阿米娜说道,关上盒子,把钥匙放进口袋里:「我们出去吧。」

「好。」

晏子殊随她走出了保险库,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你有钥匙,可是没有地图和密码,也是无济于事。」

「嗯。」阿米娜深深地点头:「可就算困难重重,只要还有一丝希望在,我就不会放弃。」

晏子殊没再说什么,他想起还有报告要发到旧金山,于是说道:「阿米娜,我要回房间一会儿,下午还要去图书馆查些资料。」

「好,谢谢您一直陪我。」阿米娜柔情似水地看着他。

「你不要离开酒店,我傍晚时会回来。」晏子殊叮嘱道,不敢看阿米娜翠绿色的眼睛,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埃及图书馆。

晏子殊出示了自己的证件后,要了一台图书管理员专用的计算机,搜索关键词为「二战」、「沉船」的报导。

二十秒后,计算机屏幕上列出了四页搜索结果,二战期间被击沉的船只数不胜数,因为战场范围很大,从太平洋、大西洋、到地中海,都有战争。

晏子殊想了想,又在结果中加了「文物」两个字,结果,有一则豆腐干大小的新闻跃入晏子殊的眼帘。

「一九四一年七月X日,从亚历山大港出发的德国邮轮,弗雷号,在大西洋遭遇风暴沉没,船上近百乘客、水手全部罹难,船上装有三百多件首饰、农具、兵器等古代文物,和一具埃及木乃伊。」

尔后,当日报纸上的报导,全是关于反法西斯国际联合的扩大、罗斯福和欧洲战场上的消息,硝烟纷飞的年代,人们似乎不怎么关注意外事件。

新闻只有寥寥数语,船主是谁?它的目的地在哪里?古代文物指的又是哪个年代?这些都没有解释。

晏子殊眯起眼睛,感觉脑袋里有无数个问号。

阿米娜说船上装的是纳粹的遗物,可从报导看,这只是一艘普通的邮轮,除了德国这两个字,没有能和纳粹联系起来的字眼。

不过......晏子殊思忖道,如此多的文物,可能是某个博物馆,或私人收藏家为躲避战事,而向中立国搬迁。

但是......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又牵涉到赝品?

晏子殊可没忘记,那黄金托盘和面具都是假的。

「难道不是这艘船?」

喃喃自语着,晏子殊一条接一条地看着从图书馆数据库里调出来的资料,一点都没注意到,太阳正渐渐西斜。

金辉染上他丝绸一般的秀发,俊美的五官和长长的睫毛,令人怦然心跳。

捧着从图书馆打印出来的资料,晏子殊回到了酒店,他住的房间在二十楼,阿米娜私人套房的对面,走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晏子殊察觉到了异样──

阿米娜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而应该站在门两边的保镖不见了。

「阿米娜?」晏子殊走上前,轻轻地推开那扇门,从走廊望进去,屋里是漆黑一片,毫无动静。

晏子殊迈出步伐,刚踏上长羊绒地毯,就听到一声女性的尖叫:「小心后面!」

「嗯?」

晏子殊还未转身,就觉后脑处一阵剧痛,踉跄地栽到了地上......



晏子殊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在一片刺目的白炽光前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张结实的钢椅上,而四面是光秃秃的泥墙,没有窗。

「你醒了?」

前方突然有人开口,晏子殊反射性地往前看去,可是光线太强,他根本无法张大眼睛,勉强只看到前方,有几个站立着的黑影。

「钥匙在哪?」

对方开门见山地问道,晏子殊注意到,他虽然说的是英文,可有外国口音。

是黑手党?晏子殊猜测着,因为后脑还在隐隐作痛,他微侧着头。

「我有很多方法能让你说出来,刑警先生,不要考验我们的耐心。」对方如此威胁道,语气不愠不火,说的却全是真话。

「......『你们』是谁?」晏子殊抓住他的话茬,惊觉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沙哑。

「哼。」

对方冷笑了一声:「你只要回答问题就好。」

阿米娜呢?比起眼前被囚的状况,晏子殊更担心阿米娜,他们开口就问钥匙在哪?那阿米娜逃脱了吗?还是......

晏子殊故意用一种很困惑的声音问:「什么钥匙?我不知道。」

「用来开保险库的钥匙,晏刑警,需要我提醒你吗?」对方拉下脸来,即刻有一个高壮的男人,从刺眼的灯光后走了出来,晏子殊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看到,他手上套着钢制的指环。

「呜!」

一记内脏都仿佛绞起来的攻击,让晏子殊的喉咙尝到一丝血腥,但他一咬牙关,硬把那血咽了下去。

「现在想起来了吗?」男人得意地冷笑。

「不知道。」晏子殊抬起头来,连脸色都未变。

「我看你能挨得住几下?」男人阴鸷地低语。

像铁锤一样的拳头气势凶狠地揍上晏子殊的小腹、胸口和脸,有一瞬他都无法呼吸,剧痛让冷汗滚滚而下,他一松口,血液就呕了出来!

「停。」壮汉正要举拳,男人突然制止,他悠然道:「还不到关灯的时间。」

晏子殊喘着气,竭力保持清醒。

关灯是黑手党的暗语,意思是杀人,看来他们十有八九是黑手党,晏子殊更担心阿米娜的安危了。

忽然,吱嘎一声响,有人推门进来了,走到男人身边,很轻地嘀咕。

「『唐』来了?你告诉他,不必亲自过来,我会搞定这一切。」男人急切地低语。

在黑手党内部,名字被冠以「唐」,是一种最高的称谓,只有顶级的人物才配用此名,晏子殊已经确信他们就是黑手党,而现今世界,被称为「唐」的人物,屈指可数。

「是哪一个?」

晏子殊曾数次和黑手党高层交手,他的脑袋飞快地转着,想猜出那人是谁,而这里又是哪里?

晏子殊眯起眼睛,这建筑物看起来像仓库或者平房,他听见房子外有人在吆喝,像阿拉伯语,也听见一阵嘈杂的汽车引擎启动的声音,此外,晏子殊凝神......

「风......」

不错,建筑物外,似乎在刮风。

风飒飒地响着,时缓时急,听起来像在非常空旷的地方打转,空旷......晏子殊立刻想到──沙漠?

埃及全境百分之九十五为沙漠,西部地区还有大面积的沙海,所以他身处沙漠是完全可能的。

这么想的时候,刚才进来的男人又出去了,木门吱嘎一声响,晏子殊回过神来。

「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其实你是一个聪明人,何必为那一点薪水,和自己过不去呢?」

对方轻佻地开口,看来已不耐烦,他示意另一个手下快点动手。

那人从那刺眼的强光下走了出来,拿着一把铁锤,一根铁钉,晏子殊有一种从头冷到脚的悚然感,瞳孔急剧扩张着,但他仍然镇定,目光非常冰冷。

「你用哪只手握枪?」对方「嗤」地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左手还是右手?算了,就右手。」

站在晏子殊身侧的壮汉闻言,立刻解开晏子殊被反绑住的右手,摊开他的手掌,紧紧地拽着。

另一个人则走到晏子殊身前,扬起铁锤,做出「板上钉钉」的姿势。

「这个很疼,真的,告诉我钥匙在哪,就放你走。」

晏子殊抬头,看着上空缭绕的青烟,讥讽地一笑:「我不知道它在哪,你那么有钱,不如你告诉我?」

「嗯,答得好。」

对方凶戾地掐灭了烟,面前扬起的铁锤,也即刻重重地砸了下来。

已经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痛苦,骨头碎裂,血液飞溅,除了心脏也被击碎似的剧痛,晏子殊什么也感觉不到,肌肉剧烈痉挛着,嘴唇被咬破,血从嘴角滴到大腿上,晏子殊却依然,依然那么冷傲地抬着头。

但是,他的意识已经溃散了,随着又一下残忍的锤击,他那漂亮精练的瞳孔,变得灰暗迷茫,失去焦点。

在朦朦胧胧的时刻,他看到有个女孩撞开门冲了进来,是──阿米娜。

「快住手!住手!我们真的不知道钥匙是假的!」阿米娜泪流满面,大声哭喊着,抱着晏子殊受伤的手不放。

「阿......米娜。」晏子殊喃喃着,昏了过去。

第九章 红沙漠

「听说远方有一片红沙漠,凡越过的人都可以得到真爱;听说红沙漠里有一株青翠的仙人掌,可以治愈因爱而心碎的人的伤,听说仙人掌上有一条变色龙,收集到它的眼泪可以让爱人回头......」

无边的大漠之中,那个人以吟诗般的语气,附耳低语着:「这个故事在沙特流传了千百年,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浪漫?啧!不过是沙子罢了,等能活着走出去,你再慢慢吟唱好了。」

用手肘粗鲁地挤开他,吃力地走在寸草不生的沙地,远处沙丘上白色的物体一晃,不知是动物的遗骨,还是干枯的胡杨。

一步步往前走,太阳越升越高,热浪逼人,汗流浃背,这是一个火的地狱。

突然,头顶一片荫凉,抬头,才发现那人将阿拉伯长袍披到了他身上。

「一直这样晒的话,水分会消耗得更快。」那人的眼神温柔体贴,毫不在意自己被烈日荼毒,「可能要四、五天才能走出去,不能迎着烈日走,往这边,而且也不要用嘴巴呼吸,你会觉得更渴。」

他们足足走了六天,才遇到了一支骆驼队,而这六天,让他知道,就算是在一望无际的沙海,那个人照样能安然无恙的活下来。

他像游牧民族一样熟知在沙漠中求生的技巧,他很能辨别方向,而在刮着风、温度骤降的夜晚,他会用有力的双臂一动不动地揽着他,直到破晓......

晏子殊被一阵强烈的螺旋桨声吵醒,他睁开青肿的眼睛,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有铁窗的地下牢房里,牢房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有一扇狭长型的通气铁窗,窗户外很吵,简直人声鼎沸。

他舔了舔干裂开的嘴唇,想撑起趴卧着的身体。

「呜......」右手掌揪心的刺痛令晏子殊倒抽冷气,但他仍然尽力......挪动着被铁链铐住的四肢,直到能够攀到铁窗。

他首先看到满地的黄沙,数十双脚,然后是风尘仆仆的吉普车轮子,黑手党们似乎在热烈欢迎某个人的到来。

晏子殊贴近铁窗栏栅,看到了那架停在远处平地上的直升飞机。

飞机的螺旋桨还在急速旋转,扬起的风沙迫使人们拉着头巾走路,晏子殊认出其中一人──

唐加洛,三十四岁,意大利人,毕业于哈佛大学,祖上三代均是出名的黑手党领导人,他二十五岁时接管家族事业,是曼哈顿地区的教父,二十七岁又与哥伦比亚的黑帮联姻,势力延伸到「白三角」,是国际刑警组织一直想抓捕的人物。

换言之,此人的棘手度,不亚于卡埃尔迪夫。

晏子殊从窗口处下来,靠着脏污的砖墙,想着他昏迷前一刻听到的哭喊,「快住手!住手!我们真的不知道钥匙是假的!」

「钥匙是假的?」晏子殊紧锁着眉头,嘶哑地喃喃自语。

假的......也就是说,黑手党们找到了阿米娜藏起的钥匙,可经过检验后那是假的,如果阿米娜精心藏好的钥匙是假的,那真的在那里?

阿米娜的兄长?不,不可能,她的兄长没理由蒙骗唐加洛。

难道阿米娜拿的钥匙本来就是假的?这更不可能,她的父亲不会这样害她。

苦苦思索中,晏子殊觉得伤口越来越疼,他扯掉那粗略包扎的绷带,发现掌心化脓了,血水和脓液不断渗出,他「啧」地一声,感觉手指都疼得动不了。

「匡啷!」忽然,有人打开了反锁的铁门,然后站到了门边。

紧随守门人之后的是唐加洛,他身材挺拔,穿着条纹西装和鳄鱼皮鞋,一头金褐色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进门后,那双蓝色的眼睛一直打量着晏子殊,那眼神既无礼傲慢,又敏锐挑剔,就像埃及法老在打量匍匐在地的奴隶。

晏子殊回以冰冷不屑的注视,身体一动,锁炼就哗啦作响。

「他们告诉我,抓住了『夜鹰』,我就知道,拷问没那么容易。」唐加洛微微一笑,走到晏子殊跟前,光亮的皮鞋尖踩住那一端钉在墙上的铁链。

晏子殊决定孤注一掷,他悄悄地拉紧了链子,一面不动声色。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帮助兰斯公爵?你和他之间是什么关系?」唐加洛饶有兴味地问:「他给了你多少钱?」

晏子殊冷冷地看着他:「别把我想得和你一样,可以用钱买。」

唐加洛脸色微变,他曾经为吞并巨款出卖了同伴,一个毫不相干的商人成了替罪羊,虽然家族调查如此,可大家心知肚明,不说而已,谁都怕得罪唐加洛。

唐加洛冷笑一声,蹲下身子,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叠照片,扔到晏子殊脸上:「就是说,你是自愿在他面前张开腿的罗?」

「哎?」晏子殊定睛一看,犹如五雷轰顶!

那是伊丽莎白号邮轮上他和卡埃尔迪夫上床的照片,怎么会被拍到?

晏子殊面如死灰,全身都僵硬了。

「堂堂『夜鹰』,原来也会和人做这种交易,钥匙在哪?别骗我说你不知道!」唐加洛一把揪起晏子殊的头发:「我知道真的钥匙在你这里。」

交易?钥匙?唐加洛的话晏子殊未完全听明白,但有一件事情很清楚,那就是唐加洛认定真的钥匙在他手里,可是他没有,又怎么说得出来。

「我不知道。」结果,能答的也只有这一句而已。

「你不知道?」

唐加洛阴冷地低语,另一手抚摸着晏子殊俊秀的,布着青紫伤痕的脸颊:「没有人可以在我唐加洛面前说『不知道』。」

晏子殊冷冰冰地瞪着他,并未言语。

一会儿,唐加洛抬头,对守在门边的阿拉伯人道:「你出去。」

持冲锋枪,肤色黝黑的男子愣愣地看着他,一脸不明白。

「滚!」

唐加洛凶狠地怒喝,守门人慌慌张张地出去了,留下冷眼互对的两人。

唐加洛松开晏子殊的头发,转而握住他的手腕,邪恶地笑:「我想上你。」

晏子殊眼神一凛,非常冷淡,「就凭你?」

唐加洛冷笑,低头狠狠地吻上那桀骜的嘴唇,暴虐地厮磨碾转着,并强硬地揪开那紧咬的牙齿,将舌头伸了进去。

晏子殊睁着眼睛,感觉到太阳穴忒忒愠怒的窜动,他以非常迅速的动作,拽起那条被唐加洛踩在鞋底的锁链。
唐加洛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失去了平衡,狼狈地向倒去。

晏子殊顺势飞起一脚,踹中他的小腹,而且几乎与此同时,他夺过了唐加洛藏在西装下的手枪──
口径点四四英吋,全长十点六英吋,由以色列军事工业公司推出的「沙漠之鹰」,与其说是半自动手枪,内部结构更接近于步枪,是威力很大的枪械。

晏子殊两手握枪,抵着唐加洛的额头,嘲讽地笑:「它可以打爆你的脑袋。」

唐加洛捂着肚子,模样虽然难堪,但还算冷静:「可惜没装子弹。」

「要不要试试?」忍着右手抽搐似的疼痛,晏子殊紧盯着他的眼睛。

片刻的对峙之后,唐加洛缓缓地开口:「好吧,你想要什么?」

「当然是要离开。」晏子殊押着扳机,一边警惕门外的动静。

「这里是沙漠。」唐加洛斜睨着他手腕上的粗铁镣铐:「再说戴着这个,你根本就走不出这个房间。」

「我早就习惯这些了。」

晏子殊冷漠地说,枪口突然倾斜向下,「乒乒!」两声干脆的响声之后,锁炼断开了。

唐加洛的眼中露出了惊异的神色,他没想到晏子殊的枪法如此精准!

但同时,他也看到晏子殊的右手滴滴答答地流下血来。

「沙漠之鹰」又大又重,后座力自然也不容小觑,晏子殊的手原来就受伤,受到冲击力,流血是肯定的,就算晏子殊竭力稳定手臂,唐加洛也注意到他的手在发抖。

「别动!」唐加洛刚想移动脚步,就被晏子殊极其凌厉的眼神震慑住,「这么近的距离,你想我会射偏吗?」

唐加洛按捺下蠢蠢欲动的身体,背后竟有种冷汗涔涔的感觉,早听说「夜鹰」不好对付,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自己真是太不谨慎了!

因为这一骚动,看守带来了十多个黑手党,手持冲锋枪鱼贯而入,看见尊敬的「唐」竟然被人用枪指着头,一个个都惊慌失措,脸色铁灰,简直比死还难看!

「我要一辆吉普车、三桶淡水、地图、定位仪,还有,放了阿米娜。」晏子殊定定地说。

「艾敏一心想要回他的妹妹,这个可能......」看到晏子殊冷峻地扣下扳机,唐加洛不得不点头:「好吧,你带她走。」

见手下都杵在那儿不动,唐加洛恼火地喝道:「都没听见吗?!」

「是,『唐』先生!」

离门口最近的两人立刻跑了出去,一会儿后,可以听见外面吵嚷吆喝的声音,还有汽车的引擎声。

「你们,退出弹匣,把枪扔到那边。」晏子殊用下巴示意了一下右面墙角:「弹匣扔到左边。」

一时间,只听见「卡嚓、卡嚓!」退子弹和不情不愿抛掉枪械的声音。

「还有腿上的武器。」晏子殊冷冷地补充。

有几个黑手党的表情明显一僵,晏子殊犀利的眼神扫过去,他们才弯下腰,撩起裤管,把绑在小腿肚上的小手枪拿了出来扔掉。

「怎么会......」唐加洛盯着晏子殊一丝不苟的脸孔,暗暗吃惊,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其间又遭受严刑拷打,他应该体力透支了才是,为什么还能这样冷静地思考?

「这里一共有几辆车?」晏子殊突然问道。

「七辆。」唐加洛不明白晏子殊为什么这么问。

晏子殊却不解释,连续「乒乒」两声,打断了连接脚上镣铐的锁炼。

晏子殊现在自由了,他喝令所有人举起双手,面朝墙壁,然后挟持着唐加洛,小心翼翼地走出地下牢房。

走廊和楼梯上都没有人,也许怕流弹反而伤害到「唐」,黑手党们一步步退至沙地中央,或者站在汽车附近。

晏子殊押着唐加洛,踏出简陋的泥砖房后打量了一圈四周,这是一个古老的早已废弃的小村庄,有几栋平房,一口边缘风化的井,和一个四方的平台。

晏子殊在平台边看见了安然无恙的阿米娜,悬空的心脏总算落下了一半。

「阿米娜,你先上车。」晏子殊示意阿米娜上车:「检查一下汽油和水。」

阿米娜立刻挣开看守,跑到车边,从头到尾检查了车子的装备后,转身点了点头。

晏子殊谨慎地走向汽车,到他已经能够一跃上车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提高音量命令:「把那几辆车的车胎扎破,包括备用车胎。」

晏子殊指的是那几辆靠墙停放的越野车和吉普车,他刚才数了一下,正好是六辆。

「你行。」唐加洛忍不住低语,眉宇间一股怒气。
晏子殊没搭理他,迳自喝令所有人丢掉武器,脸朝下趴到沙地上。

以一人对三十多人,晏子殊还是非常紧张的,加上「沙漠之鹰」沉重的枪身,他的手臂肌肉更是抖得厉害,枪口向左右飘移。

在唐加洛注意到他的异样前,晏子殊就用力地推开唐加洛,翻身跳上吉普车,与此同时,阿米娜猛踩油门,汽车就像子弹列车一样,呼啸着冲出村口。

「快!狙击手!」

唐加洛从地上爬起,气急败坏地大吼。

有人应声从一栋房子里跑了出来,腋下携着PSG1半自动狙击枪,不等那人反应,唐加洛一把夺过枪,迅速地架起瞄准──

光电瞄准具的红点追踪上那正扬长离去的汽车,黄沙滚滚阻碍了视线,唐加洛微眯眼,在汽车快驶离射程范围的时候,扣下了扳机!

吉普车是阿米娜在驾驶,因为慌张,她有些手忙脚乱,汽车左摇右晃,晏子殊不得不帮助她控制方向盘,就在他挺直身体的时候,感觉腰侧一阵灼热钻心的疼。

他弯下身子,血液透过压住腰侧的手指缝隙不断冒出,很快衬衫下和西裤上殷红一片。

「呀──晏刑警!你受伤了!」驶出一段距离后,阿米娜回头一看见那鲜血,吓得惊声尖叫,急急地踩下刹车!

晏子殊深呼吸着,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冷汗:「是狙击枪,呜!」

阿米娜撕下自己裙,迅速地包扎止血,她用手指压住创口,血还是流个不停,如果是动脉断了,那就必须去医院,可是茫茫大漠,哪会有急救车?

阿米娜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晏刑警,怎么办?」阿米娜急得哭出来,非常害怕。

「不能回去。」

晏子殊吃力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看向后车厢:「拿地图......和定位仪出来。」

「你会死的!」阿米娜激动地大喊,一手去抓方向盘:「我们一定要回去!」

「不行......」晏子殊喘息着摇头,唐加洛没击中致命要害,很显然是要逼他们回去,如果再次被俘,逃出来的可能性就极低了。

一个人死,总好过连累阿米娜也......晏子殊闭了闭眼睛,情况......也许不会那么坏的。

「我还撑得住,血......会止住。」晏子殊喃喃地开口,「我们要找到公路。」

「公路?」

阿米娜慌慌张张地去翻后车厢,拿出地图和地位仪,摊开后递到晏子殊面前。

从全球卫星定位仪看,他们在大沙海边缘地带,这和晏子殊心里猜测得差不多,这么点时间,唐加洛选的根据地是不会离开罗太远的。

从这往北或往东都有绿洲和油田,也就一定会有公路,晏子殊测了一下,最近的公路离他们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

「我们去这里。」

晏子殊点了一下定位仪,「阿布敏加尔井,上了公路就能离开沙漠,找到救援。」

「可是您的伤势......」

阿米娜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旋开塑料水桶的盖子,倒了水给他。

晏子殊缓缓地喝下水,歇了口气,看着伤口:「没有伤到动脉,子弹是擦过去的,一......点点疼罢了。」

看着晏子殊额头不断渗出的冷汗,阿米娜就知道那绝对不是「一点点」疼,好在伤口的血也的确在慢慢止住,阿米娜咬一咬牙,坐回驾驶位置,启动了引擎。

晏子殊靠在皮制椅背上,失血令他头晕目眩,疼痛又令他无法正常的思考,半寐着眼睛,过去的片段像破碎的镜片般,在脑海中混乱地闪现。

晏子殊想着那些照片,想着唐加洛的讥讽,想着邮轮,想着追捕,突然间,他睁开眼睛,干涩地问:「阿米娜......你在邮轮上,是不是打过电话?」

「是啊,打了两次,都是给外公,告诉他我会回去。」阿米娜一边转动着方向盘,一边回答。

「你还说了什么?」晏子殊迟缓地问。

「私人套房的事。」阿米娜顿了顿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

晏子殊的情绪低落到谷底,邮轮上,谁能拍到卡埃尔迪夫的私生活照片?而且那个角度......袖珍摄影机应该是放在......

晏子殊的脑海中闪过那幅毕加索的油画,房间里被装了摄影机,卡埃尔迪夫会不知道?

晏子殊越想,心就越冷,阿米娜一下船就被绑架,却没有受到拷问和伤害,卡埃尔迪夫绕来绕去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故意拖延时间,拖延他们到达开罗的时间!

还有,卡埃尔迪夫应该在宴会上就套取了阿米娜的指纹,拉住他跳华尔滋,只是为了转移他的视线......

晏子殊深深地,深深地呼吸着,这是一个圈套,一环紧扣一环的圈套,他又成了他的棋子,还遍体鳞伤......

伤口像燃烧起来的痛,燃烧得神志也模糊不清,晏子殊感觉皮肤下正窜起一个又一个火球,炙烤着他,把水分蒸干,可奇怪的是,越热心跳就越快,简直像要在胸腔炸裂。

晏子殊急促呼吸着,手指又摸到了血。

他知道自己情况不妙,如果继续失血,他会昏厥,甚至......

晏子殊咬着嘴唇,一面按压着伤口,他不想输给那个人,只有那个人不可以......

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执着,此刻意志力已经占了绝对上风,疼痛一点点地淡化,耳边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晏子殊觉得光线在逐渐收窄,暗淡......

三十多分钟后,前方终于出现了公路,虽然四周是黄沙漫漫,不见人影,但有公路就意味着就能回到城镇或绿洲,阿米娜异常兴奋,可在这时,他们听到了直升机飒飒的螺旋桨声。

晏子殊猛然睁开眼睛,是唐加洛追上来了?

阿米娜的脸色亦非常苍白,看着晏子殊,紧张得大气也不敢出。

「不对......」

晏子殊抬头,直升机既不是从公路前方的城镇,也不是从他们后方的村庄追过来的,而是从西北方向,随着直升机所刮起的强风和爆音越逼越近,晏子殊看到那漆在机尾的徽标,眼睛陡然瞪大──

银色的剑,衬托着百合花形状的盾牌,中间是线条优美的家族名称缩写,兰斯冯卡埃尔迪夫,除了他,还会是谁?

晏子殊看着黑色的直升机在他们前方的公路上停下,黑漆漆的眼瞳,像燃烧着两把巨大的火焰,能把眼前的一切烧尽,然而,在那样仇恨的注视下,卡埃尔迪夫镇定自若,踏着细沙,优雅地走到他们的吉普车前。

「公爵......阁下?」

阿米娜非常吃惊,作梦也没想到兰斯公爵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从这条公路,到达城市还要一个小时,以你们的情况,可能三十分钟也撑不到。」卡埃尔迪夫开口道,神秘莫测的冰晶一样的眼眸看向晏子殊:「你流了许多血。」

那平淡的,几乎是「咦,你怎么流血了?」的语气,无疑点着了火药桶,晏子殊郁结已久的愤怒一古脑爆发了出来。

他一把抓起「沙漠之鹰」,直指向卡埃尔迪夫的脸,尽管他现在根本控制不住枪身,枪口不住大幅摇晃。

为稳住枪,晏子殊使出浑身力气,冷汗顺着他苍白的脸孔,涔涔而下。

「是你误导他们的?对不对?」

晏子殊恶狠狠地质问,一旁的阿米娜不明所以,无措地看着两人。

「对。」卡埃尔迪夫走前一步,并未在意那把枪。

「为什么?」

「我要『唐』离开美国,有他在,就不容易救塔苏提出来。」

「塔苏堤?」

晏子殊嗫嚅,想起了那拉丁文签名,还有那个可怖的浴室。

像读出晏子殊心中所想,卡埃尔迪夫解释道:「那些不是他的血,是『唐』闯进他家的时候,一个古董经纪人的。塔苏提是个解密天才,能解读出面具上文字包含的意思,所以『唐』绑架了他。」

「而你为了救他,不,是你为了解读密码,就来个调虎离山计?」晏子殊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你一开始就布了局,从谋杀案......」

「不,是从你下榻库庞克旅馆开始,我派出去的人两次营救都失败了,『唐』的现代化碉堡很难入侵,更何况还要把人安全地带出来,虽然许多方面我要占上风,但时间拖得越久,变量就越大。

「那个时候你出现了,分散了『唐』的注意力,我才想到......」

「够了!」

晏子殊打断他的话,从座位上挣扎着坐了起来,他已经握不住沉重的手枪了,更别说射击。

「阿米娜,开车。」

晏子殊气喘吁吁地看向前方。

「咦?」因为卡埃尔迪夫说的是法语,阿米娜并未听懂,只知道两人在争执着什么,她震惊的是晏子殊竟然拒绝帮助,他的情况如此危急,得立刻去医院。

见阿米娜愣着没启动,晏子殊一咬牙,干脆从车上下来,徒步走向公路。

「晏刑警!不可以......」

阿米娜急忙跳下车,不明白晏子殊为什么那么生气?

即使带着伤,晏子殊也走得很快,阿米娜跟不上,只能小跑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上水泥公路,阿米娜正想着该怎么叫住晏子殊时,前面飞快行走的身影突然一晃,令人措手不及地向后摔倒!

阿米娜还未叫出声,就有人快速地越过她,伸手接住那急速下坠的人。

「阁下?」

阿米娜很吃惊,卡埃尔迪夫如此专注地看着晏子殊,拨开他脸上的乱发,然后打横抱起他,快步走向直升飞机......

第十章 挑战

前所未有的不安,从内应口中得知晏子殊中枪的消息,卡埃尔迪夫胸口有一种窒息的郁闷感。

因为了解晏子殊的身手,也确信「唐」暂时不会杀人灭口,他才设局让晏子殊落入「唐」的手中。

可是,在沙漠中看到晏子殊的第一眼,他才惊觉那伤有多重,没有坚强的求生意志,是活不到公路口的。

如果没有了晏子殊,他的世界会变成如何,他没有想过,也无法想像。

第一次后悔自己的鲁莽,卡埃尔迪夫凝视着那张苍白的,沉睡着的脸孔,紧蹙着眉头。

为什么还不醒来?还要他担心多久?担心......?

惊讶自己居然会有这种情愫,卡埃尔迪夫握紧了晏子殊的手。

空气中有淡淡的香味,随着冷飕飕的风吹到自己脸上,晏子殊从病床上醒来,首先看到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自己左手边正在输液的塑料吊瓶,和一系列的医疗器具。

「不要动......」

刚想要起来,就有人握住了他包着纱布的右手,晏子殊转头,对上卡埃尔迪夫优雅静谧的眸,眼神凛冽。

「失血过多,肋骨两处裂痕,十多处软组织挫伤,腹部还有枪伤,你昏迷了两天。」卡埃尔迪夫叹息道:「真是乱来!」

「滚出去!」晏子殊面色冷淡,一把挥开他的手,不顾身体的疼痛,硬坐了起来。

「这里可是我的地方。」卡埃尔迪夫不愠不火地说,看到晏子殊扯掉输液针头,微微皱眉:「你还不能走动。」

「哼。」

快如闪电而又凶狠的一拳,卡埃尔迪夫躲避不及,身体向后踉跄了一步。

晏子殊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就像一头发怒的猎豹。

用拇指擦去嘴角的血腥,卡埃尔迪夫看着他:「气消了吗?」

「杀了你都不够!」晏子殊冷冷地说道,气喘吁吁地抓着床沿。

「是吗?」卡埃尔迪夫走前一步,从床头水果盆里,拿起一把亮的纯银匕首,放到晏子殊面前。

「哎?」晏子殊诧异地睁圆了眼睛。

「不是说要杀了我吗?」卡埃尔迪夫微微一笑,令窗台的玫瑰都失色。

晏子殊完全愣住,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同往常一样神秘,看不出任何与谈话内容有关的东西。

「这样的机会可不会有第二次。」

卡埃尔迪夫坐到床沿上,两人的脸孔近在咫尺,他身上若有似无的熏衣草香气,令晏子殊心绪不宁。

兰德尔,这种产自英国的男用香水,能使人产生性幻想,卡埃尔迪夫会在抱他的夜晚用它,那不单单是做爱,而是一种折磨。

饥渴就像是燃烧着的荆棘在体内游弋,刺痛着溢满欲望的细胞,被束缚的身体无法移动,耳边,是轻缓而沉醉的喘息。

每一次都在加深他的痛苦,每一次都逼他开口呻吟,被反覆贯穿不只是身体,还有灵魂......

「你是认真的吗?」晏子殊沙哑地说道,身体微微发抖。

「嗯。」卡埃尔迪夫应道。

金丝般耀眼的长发,在晏子殊眼里,如堕落天使的羽毛,撩拨着他,也诱惑着他......

晏子殊蓦然低头,手指摸上那把冷冰冰的匕首,还是难以置信,心脏一阵阵狂跳着。

匕首锋利的尖端抵上卡埃尔迪夫的胸口,卡埃尔迪夫一动未动。

晏子殊屏息着,紧张得面色灰白,手腕用力的那一刹那,嘴唇突然被掠夺而去──

「子殊,我爱你......」

轻轻地碰触之后,从那优雅的唇瓣中,说出隽永深情的告白。

晏子殊惊呆了,卡埃尔迪夫朝他压来,感觉到刀口处的重力,晏子殊不觉松了手,匕首掉到了床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是零,卡埃尔迪夫的手臂撑在晏子殊腰边,脸颊亲密地贴着他的。

晏子殊清晰地闻到那熏衣草的味道,还感觉着他的体温,脸孔瞬间发烫,根本动弹不得。

「单纯的家伙。」卡埃尔迪夫咬着他的耳垂戏谑:「匕首是纯银制的,一用力就弯。」

一秒的停顿之后,晏子殊才反应过来,「你!」

卡埃尔迪夫一把按住他意欲反抗的双手,同时吸咬住那裸露的脖颈,舔着,噬咬着,强硬地留下属于自己的青紫印记。

「住手!放开!」

晏子殊气急败坏地吼着,拚命挣扎,可是无论几次,卡埃尔迪夫都能把他压回床上,继续着粗暴的抚摸与亲吻。

晏子殊持刀的举动,或多或少地激怒了他。

「啊!」左边的乳首突然落入高热湿润的口腔,那轻轻的拉拽,淫糜的挑逗,轻易就点着了晏子殊的欲火。

他满腔愤怒地瞪视着卡埃尔迪夫,眼眶很红:「卑鄙!」

「兵不厌诈。」卡埃尔迪夫轻描淡写地说道,亲吻了一下晏子殊胸前的白色纱布,然后解开他的衣带,放肆的一路吻下去,从腰部的肌肤,到平坦的小腹,然后是危险的禁地边缘。

「不要!」晏子殊又是抓又是掐又是扯,卡埃尔迪夫的衣袖被扯得很皱。

卡埃尔迪夫微微蹙眉,手掌在那白纱布上轻轻一按,就看到身下的男人痛得弓起背,脸色苍白。

拉下真丝领带绑住晏子殊的双手,卡埃尔迪夫捧起他的脸,印下一个又一个煽情的吻。

晏子殊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紧锁着眉宇,闪躲着那侵扰他的唇舌,不过,紧抿的嘴巴很快被撬开,那火热的舌头攻击着他每一个弱点,还缠绕着他的舌头,将它引至那微含酒味的口腔。

「嗯......」即使很快将舌头撤回来,那人会以一个激烈到令人缺氧的吻,重新掠夺回去。

在情爱方面晏子殊远远不是卡埃尔迪夫的对手,胸膛剧烈起伏着,卡埃尔迪夫的手掌,恣意抚摩着他已挺立起来的乳首。

「住手!」晏子殊再次吼道,不过,因为那一阵阵的心悸,没有魄力,反而显得狼狈。

卡埃尔迪夫的手停在枪伤的纱布上,然后往下,滑过他的大腿内侧。

「呜!」异物进入体内的感觉令晏子殊浑身一震,那优美的手指在入口处缓缓地动作着,软化着那里。

「住手......」晏子殊的双膝发抖着,身体绷得很紧:「不......」

卡埃尔迪夫凝视着他,将手指又往里推入,没入一半。

「呜!」晏子殊哀鸣,但即刻又咬住了嘴唇,恶狠狠地瞪着对方。

卡埃尔迪夫虽然喝了酒,但没有醉,看那清澈的淡紫色眼瞳就知道,他很清醒,而且冷静。

吻住晏子殊急促起伏的胸膛,卡埃尔迪夫空出的手肆意上下抚摸着晏子殊的肌肤,漂亮的东方玫瑰,激烈不屈的眼神,在床上出人意料的性感......

嗯......

边想着,边在腹沟处留下吻痕的卡埃尔迪夫,将那已经变硬的前端,含入了自己口中。

晏子殊猛然睁大眼睛,急促的喘息带着诱人的高热,他想说什么,但始终未开口。「啊......」拚命压抑着呼之欲出的呻吟,赤裸健壮的身上覆着一层汗水,黑色的秀发粘着肌肤,随着胯间那金色头颅的晃动,臀部肌肉一阵阵收紧。

感觉到那狭窒又高热的甬道像磁石一样,吸附着他的手指,卡埃尔迪夫的心脏怦然一动,但他停顿了几秒,很快冷静下来,含住那已溢出液体的前端,轻轻一吸。

「唔......」

晏子殊全身滚烫,腰不由自主抬起,他的嘴唇咬破了,鲜红的血液像玫瑰花瓣一样点缀着嘴唇。

喘息加剧,意识濒临崩溃,身体已经完全被欲望主导,在那热烈到甚至带有一丝疼痛的爱抚中,他被推上了高潮,床单被汗水湿透。

晏子殊一直未开口,尽管因为宣泄而乏力,他仍然以令人胆战心惊的眼神瞪着卡埃尔迪夫,那黧黑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混蛋!」

「呵......」卡埃尔迪夫微笑着,手指从那炙热的甬道撤了出来。

晏子殊不禁紧张地抓住床单,然而,并没有他想像中的被迫结合的冲击,卡埃尔迪夫拿手巾擦了嘴唇和手,又整理了一下米色的GUCCI风衣,优雅地下了床。

「我不会抱你。」

卡埃尔迪夫解开紧绑在晏子殊手腕上的领带,走向加了密码锁的房门。

「你伤得不轻,这次欠我的债,等你伤好后我会讨回来,不管原因如何,我救了你是事实。」

在萤光键盘上按下密码,卡埃尔迪夫转头,温柔地看着晏子殊:「这里有一流的医疗设备和医护人员,也有最先进的保安系统,地理位置则是在沙漠深处,『唐』是找不到这里的,你放心吧。」

在卡埃尔迪夫拉开钢制房门的刹那,晏子殊沙哑地叫道:「等一下!」

「嗯?」

卡埃尔迪夫侧过身子,看到晏子殊扶着床头柜,硬从床上下来,吃惊地微张嘴唇。

晏子殊是全裸的,他脱掉了刚才还穿在身上的水蓝色病号服,这样活色生香地站在卡埃尔迪夫面前。

「我最讨厌......欠你人情!」不屑的说着,晏子殊坐到床头柜上,抬起的脚架在旁边床沿上。

从未见过如此主动的晏子殊,卡埃尔迪夫呼吸为之一窒,慢慢地眯起了眼睛。他知道该无动于衷的离开,可是,他的脚就像被定在地上,寸步难移。

卡埃尔迪夫的表情有一丝迷惘,眼眸更因为那张开的腿而沾染上情欲的色彩,视线不由自主地定格在那一览无余的私密处,想要狠狠占有的强烈欲望,竟使得他的脑袋嗡嗡作响。

脑海中已是无数次进入这具身体,那些画面更加剧了欲望的热度,无须晏子殊再做些什么,卡埃尔迪夫就已经迈开脚步,向他走去。

看到卡埃尔迪夫重新拉上门,朝自己走来,晏子殊有些忐忑地靠着墙壁,甚至有一丝后悔,不该去挑衅他的,接下来的狂风暴雨,那种渗透到骨髓里的疼痛与快感,晏子殊其实很害怕。

冷冰冰的恐惧逐渐占据了他的身体,并且到达了黑色的瞳孔之中,他突然非常想逃!

卡埃尔迪夫站到他面前,弯下腰,张开的手臂撑在晏子殊头部两侧,浑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危险气息。

「啊......」

那双已经深紫的眼眸吓了晏子殊一跳,还未出声嘴唇就已经被堵住,舌头随即窜了进来,浓烈的掠夺吮吻,那双撑在他脸侧的手,更不知何时移到了他胸前,揉捏着那微肿的突起,不时碾转。

这阵暴风雨比晏子殊预计的更要猛烈,简直让他窒息,那种热烈的接吻和爱抚,使他晕头转向,只觉得一股股热浪直冲上头顶。

然后,一双粗鲁的大手更大的拉开他的腿,扣住他的臀肌,在他能反应过来前,一个硬热的物体凶猛地顶进他的后庭。

「呜!」

有几秒钟晏子殊的头脑是一片空白的,只感觉到炙烫的,木椿似的东西不断戳刺着他急促收缩的内壁,强烈的不适感让晏子殊下意识的后退,可有一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他的腰,将他按向那硬硕的凶器。

「......疼。」

晏子殊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泪水溢出眼角,可那「刑罚」并未停下来,非常用力地往上顶着,晏子殊只有接受的分。

被那高热又紧窒的内壁包裹,情欲的浪潮铺天盖地浇来,卡埃尔迪夫早已迷失在这没顶的快感当中,稍稍退出一些,又重重地撞入,感觉到火热收缩的内壁如此紧的「咬」住他,澎湃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忘情的抽插起来。

「啊......」

随着又一个凶狠的刺入,晏子殊断断续续的呻吟起来,声音很轻,而且沙哑,却像催情剂一样,使压住他肩膀的男人更加疯狂。

一鼓作气地挺入到最深处,缓而漫长的挪动,再突然撤出,遒劲的顶入,如此毫不留情的反覆着,折磨得晏子殊精神涣散,声音都发不出来。

手指粗鲁而又快节奏的揉搓着晏子殊的性器,在一番猛烈的摇摆之后,晏子殊闻到了精液的味道。

然而这一切并未结束,意识迷离时,他被压到床上,卡埃尔迪夫屈起他的右脚,从后侧,缓缓地进入他的身体。

「唔......住手......」晏子殊抗拒着,可是根本阻止不了那又开始在体内运动的性器,随着节奏的加强,他的声音带着无力的哽咽,手指求救似的抓握着枕头,又被卷入那叠起的高潮之中......

第三次解放之后,卡埃尔迪夫才冷静下来,穿好自己的衣服,看着凌乱的床上,满是吻痕和汗液,昏死过去的晏子殊。

卡埃尔迪夫的表情是诧异和内疚的。

晏子殊还未拆线的伤口裂开了,纱布上晕开的血迹触目惊心,不及多想,卡埃尔迪夫就立刻按下床头的呼叫器,叫来了医生。

在医生到达之前,他坐到床沿边,优美的手指抚摸着晏子殊的嘴唇与脸。

「你让我......」你让我该怎么办好呢?在心中如此叹息着,卡埃尔迪夫非常轻地吻住晏子殊的唇,然后松开:「这一次,是你赢了。」

虽然知道晏子殊听不到,卡埃尔迪夫还是喃喃低语:「你应该只是一颗棋子,可是我竟然觉得,你比我的命更重要......」

一帮医生和护士急匆匆地闯了进来,卡埃尔迪夫恢复了常态,一脸冷然的站了起来,吩咐了几句之后,走出了病房。



三星期后。

基本康复的晏子殊是第一次走出这个全封闭的房间,走廊里很暗,没有窗户,晏子殊扶着墙在黑暗中走下去,直到底下的一扇小门前面。

一推开门,突然觉得一阵眩目──

原来他已经置身一个非常漂亮的阿拉伯式中庭,此刻阳光明媚,喷泉剔透地闪烁,中庭靠近玫瑰花丛的地方,摆放着一张长餐桌,纯银的餐具和珍味佳肴,构成了一副非常诱人的图画。

卡埃尔迪夫正坐在长餐桌的一头,喝着香槟,高贵的气质与无人能出其右的美貌,连玫瑰都会嫉妒。

晏子殊不明白,这样显眼的人物,为什么他一隐匿起来,就算是情报组织,也无法找到他呢?

这里也是......晏子殊打量着周遭的环境,精雕细琢的细柱与拱顶,墙壁上是热石膏图案和装饰,走廊里铺着颜色绚丽的手工织毯。

这里的一切包括建筑物充满了异国风情,虽然精巧绝伦,十分惬意,晏子殊却有一种感觉,这里是被临时布置起来的。

卡埃尔迪夫随时会离开这里,而且一丝痕迹也不会留下。

「怎么了吗?」

注意到晏子殊愣愣的视线,卡埃尔迪夫看向他,淡紫色的眸子流溢着温柔的光泽,晏子殊不禁心慌,窘迫地移开视线。

一位棕色皮肤,体态娇冶的阿拉伯美女,在餐桌后方吃吃地笑着,她替晏子殊拉开座位,又帮他铺上餐巾,沏满酒,那婀娜丰满的身姿,诱人的红唇,令晏子殊很不自在地转开头去。

卡埃尔迪夫身边美女如云,而且一个个死心塌地,晏子殊早就知道这点,可是......

心底的不快就像墨汁般晕开去,俊秀的眉宇紧锁着,他就是无法忍受......卡埃尔迪夫同女人亲密。

但这种厌恶心情的原因,晏子殊从未深想过,他认为是自己待人接物上的「洁癖」。

即使刻意看着喷泉,眼角的余光,还能瞥到那女人亲腻地搂了一下卡埃尔迪夫的肩膀,才转身离开。

拿起红酒喝了一大口,晏子殊的语气冷淡至极:「你想和我说什么?」

卡埃尔迪夫凝视着他,嘴边是浓浓的笑意。

晏子殊即刻犀利地瞪他一眼:「笑什么?!」

「觉得你主动的样子很可爱罢了。」卡埃尔迪夫宠溺的眼神,使这句感叹显得特别煽情。

晏子殊捏着酒杯,思绪转了好几个圈之后,才明白卡埃尔迪夫说的是什么,脸孔蓦然胀红,又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时候的细节,由红转紫,晏子殊咬牙切齿道:「把它忘了!」

「哎?」

「不许你再提起它!」

晏子殊凶恶地瞪着他,但那种「恼羞成怒」的表情并没有威吓力,卡埃尔迪夫虽然点着头,唇边却依然含着嘲弄的微笑。

「混蛋。」晏子殊在心中暗骂,然后把话题引到事件上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米娜在卡埃尔迪夫的保护下,暂时隐居起来,因为事件牵涉到黑手党组织,已经不是像「寻宝」那么简单。

晏子殊很担心阿米娜的安全,不想她继续牵涉其中,而另一方面,卡埃尔迪夫又暗示刑警总部有「内鬼」存在,把他和阿米娜的行踪告诉黑手党,但是卡埃尔迪夫不肯说那人是谁。

无奈之下,晏子殊只好答应让卡埃尔迪夫保护她,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关于宝藏的事情,」卡埃尔迪夫说道,优美的手指拂着杯口:「我知道你在调查一艘船,弗雷号,它在二战期间神秘失踪,当时船上有一大批文物,可是因为也装有木乃伊,被人们传说成是法老的诅咒,所以没有人去打捞它,随时间推移也就不了了之。」

晏子殊静静地等待他讲下去。

「其实船失踪时,有一位德军少尉活了下来,他是此次运送活动的秘密负责人。子殊,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四年前的博物馆副馆长也好,阿米娜的父亲也好,都对赝品特别感兴趣?」

「赝品上有藏宝地图?」晏子殊说道。

「这只是一部分,实际上,弗雷号上的文物全是假的。」

「哎?」晏子殊非常震惊:「全是假的,那是......」

「为了掩饰运送黄金的金库,」卡埃尔迪夫微微一笑,「重达一吨的金砖哦。」

「所以『唐』拼了命也要得到地图和钥匙,还有你。」晏子殊锐利的盯了他一眼。

「不。」卡埃尔迪夫摇头道,「我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晏子殊惊讶的问道:「木乃伊?」

「我向来尊重逝者的安眠,既然他已经沉睡在大西洋底,我就不会去打扰他。」卡埃尔迪夫微笑着看着晏子殊:「知道翠绿碑板吗?一九二五年,由美国的神秘学家,在墨西哥的热带丛林中所发现的碑板。」

「那种东西真的存在吗?」

晏子殊很久以前听说过,据说,翠绿碑板是五千年前,由亚特兰蒂斯大陆的僧侣所写的神秘传书,那是为海水淹没的大陆,连它是否真的存在过也让人怀疑,晏子殊的疑惑是有根据的。

「我并不想去寻找那块消失的大陆,对鬼神之类的传说也不感兴趣,我想要的,只是那块神秘碑板,用古代亚特兰蒂斯语记载的传书,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我很想知道。」卡埃尔迪夫突然站了起来,走向晏子殊。

「翠绿碑板也在那个金库中,要打开金库需要密码和两把钥匙。」卡埃尔迪夫边走边说道。

「两把钥匙?」晏子殊颇吃惊。

「对,因为金库有左右两扇门,必须同时打开才行。」卡埃尔迪夫站定在晏子殊面前,阳光使他的金发格外耀眼:「唐加洛有密码,而我有钥匙和地图,子殊,你知道为什么唐那么想要那批黄金吗?」

「为什么?」卡埃尔迪夫靠得他太近了,晏子殊不由想后退。

「因为他经营的毒品生意钜额亏空。五年前,一个国际刑警发现了他的走私线路,导致他的贩毒集团土崩瓦解,这之后,因为被国际刑警严密监视,他的生意一直没有起色,明白了吗?」

「难道说......是我?」晏子殊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为什么唐加洛看他的眼神,那么阴鸷了。

卡埃尔迪夫突然伸手,扣住晏子殊的下颚,轻柔地抬起:「子殊,做我的爱人吧?我可以保护你。」

晏子殊愣了愣,猛然甩开他的手:「不要!」

「拒绝得还真干脆......」卡埃尔迪夫叹息着,转身面对着水流淙淙的喷泉,「可我还是会保护你。」

「别开玩笑了!」

晏子殊紧拧着眉头,咄咄逼人:「你认为我需要你的保护?你一直在利用我,我不会再相信你!」

温柔的嘴唇与手指一旦碰触却只觉得痛苦,他被耍够了,也曾被束缚过,晏子殊从未忘记他坚持当国际刑警的目的。

「黄金也好,翠绿碑板也好,那些都应该是国家和博物馆的财产,卡埃尔迪夫,如果你的目的是想和我合作,我拒绝!我绝对会亲手抓住你!」

「真遗憾......可是我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到手。」用那磁性的、略微低沉的嗓音呢喃着。

卡埃尔迪夫转身,淡紫色的眸子透着捉摸不定的危险气息:「无论是宝藏,还是你。」

「哼。」犀利地与他对视,晏子殊站了起来:「我要走了。」

「这儿是沙漠。」卡埃尔迪夫微笑着提醒。

「你以为沙漠困得住我?」

不屑地撂下话,晏子殊转身大踏步地离开。

卡埃尔迪夫并未阻止他,看着那不被任何东西束缚住的身影,轻轻一笑,就是因为他会逃跑,追逐的时候才能让人乐在其中。

不满只有在高潮的瞬间才能抓住他的灵魂,总有一天,他会得到他的全部。

--绝对目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