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20

七宝项链 (葡萄) 32-完

by 葡萄

32.  失踪的血圣兽大人

  不知不觉间,夏天真正地来了。
  声嘶力竭的知了,无声火热地炙烤大地的太阳,但是人们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有从空调房间或车里走出来的一瞬间,热浪将人紧紧拥抱,才能感觉到夏日的威力。
  金墨老实了一个月了,随着期终考试结束,将进入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暑假,也就意味着,血圣兽大人惹是生非的时候又来了。
  杜随发现自己对工作的热情也是大不如以前了,这么一想,策划一次暑期旅游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孰料却发觉金墨又重拾了当初沉迷的游戏,开始玩起了大航海,并且力邀她一起玩。
  杜随当年上学的时候玩过这游戏的单机版,很熟悉光荣公司的思路,上手很快,很快就玩得有板有眼了,当然,也很自然地胜过了金墨。
  金墨很不服气,十分不服气,经过了好几天的努力,终于发现自己胜不过杜随的时候,生气地一摔鼠标说:“这是假的,我们到真正的大航海时代去。”
  时空旅行!
  杜随激动地看着他:梦想中的时空旅行啊!
  “想不到血圣兽大人还有掌控时空的能力,真是太佩服了。”连忙拍拍马屁。
  金墨看了她一眼,有些讪讪:“空间魔法我很擅长,那个,时间……就不会了。”
  杜随大为失望,瞥他一眼,不再搭理他了。
  眼高于顶的血圣兽大人对此自然耿耿于怀,不过,当时杜随并不知道。
  第二天回家的时候,金墨不见了。
  杜随只当他去捕食去了,可是等到午夜,还不见踪影,用千里传音找他也不回应,不由有点心焦。
  第二天,杜随还是找不到他,终于决定了要找找他。
  找妖怪当然要从妖怪着手,杜随打算问一下已经投诚的B市妖怪联盟。
  杜随并不知道他们的主要根据地在哪里,但是,黑玉在哪里,大家都是知道的。
  幸运的是,黑玉并没有出去走穴,而是正在B市专心录新专辑,杜随急冲冲冲到黑玉签的唱片公司录音棚,远远就看到好多小女孩以及一些明显已经不小的女人围在外围摇旗呐喊。
  杜随费了好半天劲才得以分开众人挤进去,却被保安拦住。
  保安明显已经被这些歌迷烦得心烦意乱,头上青筋直跳,却还得装出笑脸,对杜随说:“这位热情的小姐,我们感谢您的支持,但是黑玉现在在录音,不能受打扰。”
  “我不是他的歌迷,”杜随冷冷说,“我是黑玉的亲戚,你帮我通报一声,他会见我的。”
  保安将信将疑,进去了一会儿,黑玉的经纪人出来了。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打扮得很运动,看了杜随一眼,怀疑地说:“你说你是黑玉的亲戚?我怎么从来没听他说过。”
  天哪,见这只公鸡还要过五关斩六将,杜随心里的火越烧越旺,口气就有点冲:“你不用管,你只要告诉他我是杜随就可以了。”
  经纪人似乎不大愿意,但是杜随的表情和语气还是让她进去了,过了一会儿,黑玉兴冲冲跑了出来,说:“你怎么来了?他们跟我说我还不相信呢。”
  结果这一幕被狗崽队拍了下来,第二天B市大小报纸都登了这照片,成为大明星黑玉最新版绯闻,而且杜随的身份也被挖了出来,很多杂志还津津有味地评论说这是一场值得看好的恋爱。
  杜随对黑玉说:“带我去妖怪联盟的总部。”
  黑玉有些惊讶:“有什么事情吗?”
  杜随想了想,还是决定不瞒他:“金墨不知道哪里去了。”
  黑玉更加惊讶了:“昨天下午他还召集本市所有的大妖怪来着。”
  杜随立刻敏感地觉得有关系,追问说:“是什么事情?”
  黑玉有点不好意思:“我道行太浅,没被召去……”
  B市妖怪的联盟总部居然离杜随的办公室并不远,一栋三流写字楼的底商当中,有一家卖云南的过桥米线的小店,黑玉领着杜随走了进去。
  黑玉大声跟老板娘打招呼,说:“老板娘,我请你带的鸡纵菌来了没?”
  杜随很晕:这帮妖怪还学人来个暗号,是不是妖怪明明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老板娘狐疑地看看杜随,继续一板一眼对暗号:“啊呀我不小心忘了,您要多少来着?”
  黑玉答曰:“三两五钱。”
  还三两五钱!当这里是中药铺吗?
  老板娘又看了杜随一眼,说:“两位跟我来拿吧。”
  他们跟着老板娘走进后厨,穿过去,进了个小房间,老板娘手里拿着一根藤做的东西,对着墙壁敲了敲,墙上就渐渐显出一扇门来。
  杜随沉住气,不露出任何惊讶表情来,以免被人小看。
  进了门,是一段昏昏暗暗的走廊,有不少门,门上没有标牌,但形状各异,有中国式的雕花木门,有古代波斯豪华风格的,有圆的拱门,有日式推拉纸门,有绘着花鸟虫鱼的门,甚至还有一扇柴扉。
  黑玉带着杜随在这扇柴扉前停下,敲了敲门。
  有个光头的和尚来开了门。
  这和尚长得脑满肠肥,黑不溜秋,眼睛骨碌碌转,一看就不是好人。
  他看到杜随,吃了一惊,跑了回去,屋里本来有些声音,一下子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一个“人”走了出来,正是杜随很熟的那只黄鼠狼首席联络官,满脸堆笑地看着杜随,大声招呼:“金夫人,金夫人光临此地,蓬荜生辉,请,请进。”
  杜随微微挺起胸膛,深呼吸了一下,率先跟着他进去了,黑玉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去。
  屋子里有七个“人”,形状各异,有刚才的和尚;也有一个穿长袍的白胡子老头;一个面目妖艳的少女;一个很普通的中年男人,眼睛却异常锐利;一个西装革履,挺着啤酒肚的老板形状的人;一个一头海蓝色头发,好像摇滚青年的帅哥;还有一个看似很文静羞怯的女人。
  杜随心里其实是有些紧张的。她知道这满屋除了自己都不是人,而且都是“吃人不眨眼”的主,实力也非自己这样的三脚猫法师可比,他们这样目光灼灼盯着她,只怕心里正在挑肥拣瘦,如果不是忌惮金墨,只怕早就扑上来,自己连骨头都剩不下了。
  那个老板模样的先笑眯眯开了口:“金夫人来访,不知有何见教?”
  杜随想了想,决定单刀直入:“昨天外子找你们去说什么了?”她本不愿别人说她是金夫人,此刻为了个名正言顺也为了震慑力,就厚颜直接说外子了。
  大家面色都一变,相互看了一眼,无人应声。
  杜随厉声说:“你们到底撺掇他去了哪里?”
  那个妖艳少女有些沉不住气,开口说:“金夫人,口气怎么这么坏?你看不住老公,来找我们要什么?”
  杜随很想给这二奶脸的女妖怪一巴掌,但她自度以自己的功力,很难把这动作做得漂亮。
  白胡子老头喝止说:“雉,不得对金夫人无礼!”那少女悻悻退下。
  杜随明白了眼前的白胡子老头就是头目,便放缓声音,说:“这位老人家貌似年高德勋,请告知外子去向。”顿了顿又说:“此前你们找到我,让我在外子面前说情,我怜你们修行不易,也尽力关说了,如今他不在,却不要以为我就是任人搓圆捏扁的料。”
  白胡子犹豫的看了看大家说:“之前的事我们还没感谢夫人。这次血圣兽大人召我们去,既然是背着夫人的,大约是不想让夫人知道,但既然他没有专门吩咐我们不许告诉夫人,我们就拼着让大人责罚,告诉夫人以答谢夫人之前的恩情。”
  众妖脸上都露出犹豫来,却没人阻止白胡子。
  于是白胡子老头就把昨天的事情讲述了一番。
  原来,昨天下午,B市的大妖怪们突然都听到了血圣兽令他们前去的召唤,大妖怪们平时也算威风,此时吓得六神无主,聚在一起一商量,硬着头皮去了。
  血圣兽找他们前去,却原来为了打听一件事:这么多年间,有没有妖怪或修行者掌握控制时间的法术。
  妖怪们听到这个都愣了一下,只因时间法术是极为高深的法术,只有近乎神或仙的力量才可能一窥门径。
  后来,有人想起来了,传闻峨嵋的第十七代始祖飞升前留下一颗妙心珠,似乎有这个功效,但是这珠子到底在哪,如何用法,就无人晓得了。
  “什么!?”杜随又惊又怒,“你们居然撺掇他去峨嵋盗宝!”
  自己千方百计,托了师父,才让峨嵋咽下程龙程凤那口恶气,暂时看起来没有意愿倾巢而出来收服金墨,自己深心里还一直忧心忡忡的,这帮妖怪居然挑唆他自己闯到峨嵋去,实在是居心叵测!

33.  英招

  杜随深吸一口气说:“我要去峨嵋。”然后注目看着这些妖怪们。
  妖怪们都微微色变。其中那个快嘴的老板状的胖子首先说:“峨嵋的剑仙们可不好对付啊,最擅长捉妖。我们可不是对手。”
  在座的听了这话都跟着点头赞同。
  杜随冷笑说:“没敢劳动各位大驾,各位有什么忠告良策,法宝工具赞助我一二即可。”
  听了这话,妖怪们都松了口气。
  那二奶脸的女妖怪抢先说:“你还是不要去了,血圣兽大人如此厉害,峨嵋全上也不是他对手,你又没什么本事,去了也是给他添乱。”
  杜随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后面文静的女人这了扯了扯她,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又对杜随羞怯地一笑,递了个小盒子给杜随:“这是寻虫,你把要寻的人的贴身衣物给它们闻闻,它们就能找到。”
  杜随接了过去,那女人又拿出一个布袋:“这是它们的饲料,一个月喂一次就够了。”
  杜随又接过饲料,心想:虽说比猎犬好用点,也算不得什么好法宝……
  那个目光锐利的男人也拿出一面镜子,说:“这镜子能让你看到你想看的人在做什么,不过一天只能用一次,把指血滴三滴在上头,默念你想看的人即可。”
  杜随道谢,也纳入手包中。
  这东西貌似略高级一些,但是用处那么有限,限制却那么多,每次还要放我的血……这些妖怪不会是把垃圾法宝都扔给自己吧。
  接下来胖子把一颗绿色药丸送给她,说是服下可以10日不饥不渴。
  果然是拿垃圾搪塞我。杜随心想,嘴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不会过期吧?”
  胖子一脸尴尬,旁边的蓝头发帅哥哈哈大笑。
  胖子瞥了他一眼,说:“英招大人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金夫人?”
  蓝头发帅哥笑道:“我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我愿意陪金夫人跑一趟。”说着对杜随说:“金夫人,请让在下随您同去,权充您的坐骑。”
  杜随吃了一惊,这个妖怪倒也仗义,不知是否别有所图。
  那蓝头发帅哥摇身一变,凭空出现了一只骏马一般的怪物,身形神骏,头部却还是原来的蓝头发帅哥的样子,身上的毛像老虎一样有着一道道斑纹,黑色底子泛着蓝光,两肋还有一对羽翼,样子十分漂亮。
  杜随傻了:“长翅膀的人马?”
  马身上的头笑道:“我是英招。”
  杜随想了半天,从她看过的山海经里想到了:英招不是妖怪,在上古算是天神,为天帝巡游四海传讯的。
  不过这么久远,连天帝的体系都变了,他这天神的地位和通常说的神仙可大大不同,也就是算异界的神民吧。比普通的妖怪高级些,生来就有法力,不用苦苦修炼。
  杜随学着古礼拱手说:“多谢仗义相助,他日必当厚报。”
  黄鼠狼给了杜随一个像吹箭的小竹管子,“这是巴魂香。不管是人是仙是妖,都能迷晕过去。”
  杜随接在手里。强效迷药吗?想到黄鼠狼的保命本领,不由大皱其眉:不会是那个什么做的吧?
  长得像黑鱼的和尚在怀里摸了半天,愁眉苦脸说:“和尚穷,实在没什么能借给您。”
  杜随气结:这和尚真够小气,不但没东西给,还要申明是借的……
  最后是那个道骨仙风状的老头拿出一枚玉戒指:“此物危急时能将您传送到别处,不过不一定传到哪里……一共能用三次,已经用了一次,还能用两次。”
  别的妖怪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戒指,看来这个保命的法宝也算是个好东西了……
  英招说:“金夫人是否还要回家收拾一下?”这妖怪倒也显出些绅士风度来了。杜随看着他还挺顺眼,遂和颜悦色说:“不用了,不知英招兄可需要做什么准备?”
  英招哈哈大笑:“我所有家当都在我身上,既然如此,这就走罢。”
  杜随摸摸手提包里,有钱有卡有护照,耳朵上有七宝珠,随身口袋里还有几张符,确实哪里都可去得,便微笑点头。
  英招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说:“上来吧。”
  骑马杜大小姐是会的,但这马既无马鞍又无蹬子又无缰绳,倒叫人犯难,便笑道:“如此有劳英招兄,令我心中难安,不如我们先坐飞机到四川如何?”
  英招又大笑起来:“飞机太慢了,你上来吧。”他似乎明白了没有马镫杜随上不来,便跪下两前腿。
  杜随很是尴尬地爬了上去——真的是爬,姿势极其不利落,杜随心里窝火透了:这下妖怪们都能看出自己的道行了!尤其是那个二奶脸的雉鸡精,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杜随想:找到金墨回来一定要想办法让金墨吃了她!
  不过她没有多少精力想这些:没有鞍子和缰绳的马实在太难骑了,根本掌握不了平衡,而且屁股下面硬邦邦的很是硌人。杜随必须要全力以赴,才能应付得了。
  英招驮着杜随,姿态优雅,四蹄轻踏,慢慢走出房间。
  黑玉突然追上来,大叫“等等”,冲到面前,左摸右摸,最后摸出一沓子钱来,怔怔递到杜随面前,说:“你带钱了吗?”
  杜随笑纳,接过钱放进包里,朝众妖怪挥挥手。
  英招突然腾空而起。正在挥手的杜随差点掉下来,连忙抱住英招的腰,伏在他背上,心还吓得扑通直跳。
  英招忍笑说:“抓好我,掉下去你就没命了。”
  此时已经飞上高空,果然是天风飒飒,白云一朵朵穿来穿去,杜随偷看了下面一眼,基本是只能看到云了,也不知现在是在平流层还是对流层。以前金墨带她飞,似乎从来不飞那么高。可能是因为金墨虽强大,终究是走兽,和这样长翅膀天生会飞的也不能比。
  飞速太快,杜随不敢造次,紧紧搂着英招的腰。
  虽然是马身,头和上半身终究是个帅哥,和金墨那样美少年模样的身体不同,这位帅哥有肌肉,成熟还颇为阳光,男人气息比较重,杜随紧搂着他,有点脸红,决定找点话说,但是罡风强烈,几乎开不了口。她躲在英招身后,好容易才喊出一句:“你为什么要帮我?”声音被风一吹,已经细不可闻。
  英招大约很习惯飞行时说话,声音洪亮,完全不受影响,他偏着头想了想,笑道:“大概因为你很像我上一个恋人。也不是长得很像,总觉得说不出来的哪里很像。”
  杜随愣了一下:“你上一个恋人?”
  英招说:“是啊,她也是人类。”
  “后来呢。”
  “后来啊,”英招的声音似乎在回想,但脚下却丝毫没放慢,“后来她老了,死了,转世去了,人类的寿命好短,只有那么几十年……”
  杜随心中一惊:“你找到她的转世了吗?”
  英招声音懒洋洋的,听不出悲伤:“找她的转世干吗,那也不是她了。我一开始就知道她会比我先死,反正喜欢上人类都是这样。”
  杜随默然无语。
  转眼间就到了峨嵋,杜随看看表,才过了七分钟,这个飞行速度确实惊人,仅次于瞬移了吧。
  不过,很快杜随就发现:到了峨嵋跟找到峨嵋派完全是两码事,要不峨嵋每年那么多游客,个个都能访仙问道了。
  英招驮着她在山里无人的地方穿行了一个多小时,似乎还远没有到。
  杜随看到前面有个小池塘,清可见底,自己屁股已经被硌得生疼,便对英招说:“咱们休息会吧。”

34.  峨嵋

  杜随跳下“马”,在池塘边歇息,大腿根部硌得生疼,要维持良好的走路姿势便有些困难了。
  英招倒是看不出累的模样,人马的外观在阳光下很有震撼力,杜随赞赏地看了半天,问:“你擅长射箭吗?”
  英招蓦然一僵,怔怔看着她,漂亮的眼睛里有点震惊迷茫的模样,好半天才低声说:“不,我为什么要射箭?”
  杜随暗自奇怪,表面却笑道:“你这模样若拿把弓就酷死了。”
  英招身形微颤,死死盯着她,过会儿低下头,笑道:“我有一把弓。”然后岔开话题:“你不如拿鹰兄送你的小镜子用用看。”
  杜随点头微笑:“我正有此打算。”又道:“原来那是只鹰啊,我说目光锐利至斯。”
  英招露齿而笑,颇为阳光:“你们人类啊,总是对妖怪们的原型好奇,我这样的不大在乎,一般妖怪对此还是很忌讳的。”
  杜随点点头。不再多说,拿出了那把小镜子,犹豫了一下,狠狠心,咬破中指,滴了三滴血在上面,默念金墨。
  镜面转成黑色,隐隐约约有人盘膝而坐,仔细一看,正是金墨,似乎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画面几乎一闪而逝,就回归本来普通镜子的模样。
  杜随惘然,暗骂这法宝质量不过关。
  英招却惊讶地“咦”了一声。
  杜随抬头看他,英招解释说:“这镜子本来可以看得很清楚,如今却只看到匆匆一瞥,估计是遇到了厉害的禁制,看血圣兽大人的模样,是被困住了。可这究竟是什么,能够困住血圣兽,实在令人诧异……”
  杜随惊疑不定:“峨嵋这么厉害?”
  英招摇头,面色疑惑。
  杜随皱起眉头,她原本的担忧是怕金墨大闹峨嵋,看这镜子里的情形,金墨竟似轻易被镇压了,若说峨嵋如此厉害,她也不信。
  如今之计,还是先去峨嵋,见机行事。
  她起身,见英招正看着她,便微笑说:“咱们还是先去峨嵋好了。”
  英招见她神态自若,不惊不惧,不由点了点头。
  英招原本是来过峨嵋的,他本是神民,不是妖怪,所以名门正派对他也是很客气的,但他的性格不喜与这些大派打交道,来得不多,加之他又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所以去峨嵋的捷径便至于不记得了。
  再一次负起杜随,他又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被他寻到了峨嵋的山门。
  峨嵋的山门也是有禁制的,是路边一块刻了字的石头。名山大川,本自古多文人题字,这样的石头并不少见,乍一看也是寻常。
  石头上写着两句很平常的诗:“云深山径湿,溪白林叶红”。
  英招伸手印在那个白字上,笑着对杜随说:“峨嵋的规矩是本门弟子回来按‘云’字,好友按‘山’字,普通道友按‘白’字,敌人按‘红’。”
  杜随第一次听说,很是惊讶,她自己其实也算半个峨嵋门下了,但却从没听说过此事,不禁有点不爽,暗骂老乞丐不够意思。
  过得一会儿,突然听到仙乐阵阵,面前突然出现一条小石径,随即一个古装打扮,穿着浅碧色丝罗般长裙,衣裾飘飘,头上梳着貌似叫做双环髻的东西的美女飘然而至,当真是环佩叮咚,瑶珰生辉,再看这张脸,樱唇一点,贝齿如编,明眸若星,眉似柳叶。
  杜大小姐第一次在一个同类面前自惭形秽。
  原来这样,才称得上美女啊。
  大美女身边还跟了两个小道童,果然有仙家气派。
  杜随和英招还没开口,大美女就微微一笑,轻启丹唇,对着英招微微欠身说:“英招道友多年未见了。”
  英招爽然一笑:“秦道友,有三百多年没见了,一向可好。”
  这个姓秦的大美女笑而不答,反问道:“不知道友今日前来有何指教?”
  英招指着杜随说:“我是陪这位……杜小姐来的。”他很聪明地没说金夫人。
  姓秦的美女看着杜随露出惊喜的神色:“原来是杜师妹,怎么来了?”
  杜随怎么都觉得有些假,想想决定按兵不动,也笑道:“最近工作不忙,想念师父他老人家,所以来看看。”
  美女“哦”了一声:“师叔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妹既然来了,就到山上盘衡几日再走罢。”
  杜随见她绝口不提金墨的事情,心里暗暗警惕,表面上却笑着点头说:“正合我意。”
  英招见她们言笑甚欢,微微笑了笑,说:“如此我先走了。”转身对杜随柔声说:“杜小姐,安全将你送到,英招告退了。”
  杜随对这只英招很有好感,朝他微笑说:“大恩改日必当重酬。”
  英招挥了挥手,扇动翅膀,不久消失在天际。
  大美女上前挽着杜随说:“愚姐还不曾自我介绍,我姓秦,单名一个蘅字。”
  杜随便大大方方叫:“秦师姐。”
  秦蘅说:“上个月师叔回来一次,还曾提到师妹的事情,说算出师妹不久会来。”
  杜随甚怒,嘴上却装着撒娇说:“那师父他还不等我。”
  秦蘅笑道:“来日方长,杜师妹急什么?”
  杜随心里暗暗一凛:什么叫来日方长,难道他们想把自己软禁在山上?
  秦蘅携杜随一路走上去,指点给她看沿路风光,奇花异兽,都是杜随闻所未闻。杜随暗自点头,果然比普通景点强些,若是办个峨嵋派一日游,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转眼间到了一个悬崖前,已是没路了,杜随停下脚步,暗想她肯定要祭出飞剑了。
  不料秦蘅将手中花篮往空中一掷,伸手往杜随肋下一托,两人便一齐站到了花篮上,那两个始终一言不发的小道童也跟着跃了上来。
  那花篮地方居然还很宽敞。
  四人站在花篮上缓缓升上半空,果然是有点仙家风范。
  杜随心里忍不住有点羡慕,自己虽然也骑过血圣兽,刚刚还骑了英招,也算风光过了,到底不如人家随手扔个花篮来得风姿卓约啊。
  升到悬崖上,秦蘅收了花篮,与杜随一起稳稳落在地上,杜随极目望去,只见面前一片亭台楼阁,隐在白云之中,实非人间所能见的景象,一时瞠目结舌,愣在那里。
  秦蘅笑着拉着杜随的手走进山门,沿路有些洒扫的道童仆役,杜随问:“这些都是峨嵋弟子么?”
  秦蘅愣了一下,笑着摇头道:“不是,这些是执事,不是本门弟子,本门的后辈也要专心修炼,何来时间做这些杂役?”
  杜随诧异:“难道这些是凡人?”
  秦蘅摇头:“凡人不可近此间,这些都是道行低微,性情温和的异类,被我们收来的,抑或是我们自己用法术变化出来的。”说着朝一个扫地的道人挥了挥袖子,道人变作一截枯木,应声倒地。
  秦蘅又朝身后两个道童说:“你们也变个原型叫杜……杜师姑瞧瞧。”这些杂役对峨嵋门人一向尊称真人,但杜随不是出家人,也不算峨嵋弟子,这称呼就有些犯难。
  妖怪们都是不大愿意露出原型的,于修行有损,便神色迟疑。
  杜随不忍,连忙对秦蘅说:“不必麻烦了。”
  秦蘅脸色微变,袖子一挥,一道光芒过去,两个道童惨呼一声,变成了一只兔子,一只松鼠。
  杜随看那松鼠用乌溜溜的小黑眼睛看着自己,极是可怜,忍不住说:“师姐,这会损他们修行……”说着把松鼠抱了起来。
  秦蘅笑道:“不碍事,一会他们就自己变回来了,你放着罢。”
  杜随心里不悦,但也知道这时不是发作的时机。
  两人进了大殿,秦蘅还是绝口不提金墨,杜随忍不住说:“师伯师叔们都不在吗?”
  秦蘅便跟她解释,门中现有掌门无心道人和一个师叔赵清还,一个师姑李真衣,秦蘅正是掌门无心道人的大弟子,她还有两个师弟,一个师妹,这其中就有程龙程凤兄妹俩;赵清还长年不在,传说只有一个徒弟,也不知何在;李真衣住在旁边山峰的小道观里,有两个弟子,都是道姑。
  再就是杜随那个乞丐师父,是秦蘅的二师叔,也是长年四处云游,除了杜随之外,有个传衣钵的徒弟。
  杜随第一次听说乞丐道人还有个徒弟,不由暗自神伤:这个师父实在并不把自己当作自己人。
  秦蘅又接着说,如今师父闭关,师弟师妹中程龙程凤上次下山受了重创,目前也闭关修炼,另一个师弟下山历练,这主峰上只有自己一个主事,李清还师徒是久已行踪难觅,乞丐道人也一样,然后又说明日带杜随去旁边山峰拜见师姑和那两个师姐。
  杜随心中更加疑惑,照这种战斗力根本不应该是金墨敌手,而且看峨嵋也不像有外敌来侵犯的样子,难道金墨根本就没来这里?
  那金墨又被困在哪里了呢?
  秦蘅又拿出一个盒子,一脸亲切对杜随说:“师叔上个月回来跟我说,杜师妹你这十年来进境缓慢,耽于俗事,命我将这个转交给你,并代授你驭剑术。”
  杜随打开木匣一看,一柄紫色短剑,长约二尺多,剑鞘华美,镶了珍珠和紫玉,是鲨皮所制。杜随拿到手里,那剑仿佛有生命一般,随着她的脉搏微微颤动。杜随心情激荡,缓缓抽出剑,果然是色如秋水,光可鉴人。
  “驭剑术……可是我并不会峨嵋心法啊……”
  秦蘅笑道:“天下门派万千,不一定道家心法才能驭剑,驭剑术其实是共通的。”

35. 修行 

  杜随拿着那把剑,爱不释手,原本对乞丐道人的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秦蘅在一边微笑说:“这可是一把好剑,原本是海外一位散仙所有,也不知师叔从哪里得来。”
  杜随仔细翻看,才发现剑鞘上镌了两个小字“紫绡”。嗯,果然紫郢不会那么容易落到我手里。
  秦蘅又说:“这紫绡剑是一位女散仙采海中奇金所炼,金水双属性。”
  说着又递给杜随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杜随一翻,认出了乞丐道人的字迹,上面正是记的驭剑术。
  秦蘅把杜随引至后面一间静室,笑道:“师妹就在此处住下吧。望师妹倾心修炼,修行精进。”
  杜随看这间静室俱是古代的装饰,雕花木床,一张明几,书案上有笔洗笔架,地上有蒲团,屋子一角有炼丹的炉鼎。床上悬着纯白鲛纱的帐幔,干净清雅。便点头微笑说:“有劳师姐费心。”
  看峨嵋这架势,是要长留自己了,不知道算不算软禁。
  秦蘅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犹豫说:“师妹,好好修行,咱们女儿家若是容貌生得好些,要想保全自己,便要努力变强些……师妹这次惹上的确实厉害,但我峨嵋也不惧他,师妹只管在这里住下,那孽畜若敢欺上门来,同门都不会坐视的……再怎样,这里还有祖师爷留下的禁制阵法呢。”
  杜随愣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孽畜指的是金墨,看来这位师姐是以为金墨好色,强占了自己。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就是这样,外人如此看原也没错。
  但是从这秦蘅口中听来,竟似丝毫不知金墨失踪的事情,难道金墨根本没来峨嵋?还是她要骗自己?
  又或者,杜随心里想到一个可能性,由不住脊背发凉:那些妖怪在骗自己。
  金墨要找控制时间的东西,是妖怪们说的;金墨要来峨嵋,也是妖怪们说的;看见金墨的法宝,也是妖怪给的……莫非这一切都是个阴谋?
  那金墨现在又究竟在哪里?他们有什么本事,能制住血圣兽呢?
  杜随心中一时心绪烦扰,不知道有什么可以相信,不管是眼前的美女师姐,还是那些妖怪,甚至包括自己那个乞丐师父,没有谁是可以信赖的,到底欺骗自己,算计自己的是谁?
  
  秦蘅又交待了一些事情,走了。
  杜随独自留在房中,心中烦闷,突然从普通人的世界卷入妖怪和剑仙们的纠纷里,诡谲不下于商场,举目四顾,竟只有金墨是可以信赖的,可如此强大的存在如今行踪全无,真是叫人不惶惑也难。
  既然不知道金墨真正的下落,不知道该相信谁,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让自己变强,一有机会,伺机而动。
  在这个世界,实力是说话的唯一资本,在这个机会到来之前,要尽其所能,能变得多强,就变得多强。
  杜随有生以来,第一次决定要刻苦修炼。
  不再是什么符,诅咒,占卜,通灵这些小打小闹的东西。
  而是在绝境里可以不再觉得无能为力的真正的实力。
  难道自己就真的会比程龙程凤,秦蘅这些人差吗?
  
  杜随翻开那本驭剑术,里面是小楷的毛笔字,不由暗暗庆幸自己看得懂繁体字。
  书很薄,除了字就是字,全无图表可循,让杜随很郁闷,恨不得叫乞丐道人重新去做个t。
  “……拨天地之秽气,引日月之精华,气随意走,神循气来……似乎是老生常谈啊……”而且文采还差劲得很。
  不过仔细看,说得大都倒还中肯在理。杜随底子本就醇厚,被金墨扩容之后,实际上神与气的积累已经相当深厚,只是一直缺乏一个有效的使用途径。
  驭剑术说到底就是牵引自己的神识来控制飞剑。
  那么需要两个条件,一是有充足的精气神,二是有一把有灵的仙剑。
  如今两者兼备,神完气足,剑也是好剑。练起来自然很快了。
  本来难都难在内识神气的修炼上,所以各派都对心法宝贝得很。包括峨嵋的心法轻易也不肯传给她这个外人。
  可是杜随如今所修炼的实在不在峨嵋秘传心法之下。
  自从金墨跟她有了肌肤之亲之后,她就没再修练过,二十多年来,到此时才重新有强烈的修炼的意图,第一次真心地自己努力修炼。
  果然效果不同,一股温热从头顶百汇穴下来,循环三十六周天,归于气海,练完之后不但自觉身体轻盈,心中宁和,动作也敏捷了许多,如果早点练,那天也不用爬上英招背上,被二流小妖怪嘲笑了。
  
  不过三五天时间,杜随驭剑已经很熟练了。
  脚踩在一道狭窄的剑刃上,总觉得有点像耍杂技卖艺的,况且那么窄飞得还快,还不如女巫骑扫帚的安全感和舒适度。
  不过速度真是倏忽如电啊。
  携一道紫色电光,瞬间回绕秀水名川,山风鼓荡,岚雾相随,速度感带来的胸中豪情远胜过飚车。
  杜随收剑光止住,站到山峰上,额头微微见汗,但是心里很痛快。
  秦蘅从身后走了出来,赞赏道:“师妹禀赋真高,进境真是一日千里。”
  杜随侧过脸含笑看她,却分不出她究竟是真心赞美还是别有用心。
  
  杜随脱离了现代社会的生活就这样单调地延续着,每天修行三到四个时辰,然后拿出那面小镜子,继续虐待自己的手指。
  不过,随着她修行精进,每次镜子上图像出现得都比以前时间长了,虽然依旧黑暗,但是清晰了不少,连金墨脸上的表情都清晰可见。
  可惜仍旧不知道他的方位。
  杜随也曾尝试过那寻人的小虫,把金墨穿过的一件T恤给虫子闻了一下,小虫们都飞了出去,可至今一直都没回来,不知道是因为路途遥远还是都遇难了。
  杜随只好继续每天看镜子,关注金墨的状态,顺便聊慰相思。
  今天情形却不一样。一开始金墨还是闭目盘坐,后来居然睁开了眼睛。
  一双久违的黑玉般的眼眸。
  杜随心中狂跳。
  多少天了?如今看到才知道什么叫恍若隔世,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想不到自己还真是挂念这厮。
  眼睛似乎能看到镜外,能看到她,一眼不眨地望着她。里面神色很平静,不像有危险,也不像受了伤。
  “金墨,金墨,你可还好吗?”急促地低声问着。
  不过这镜子当然没有传音的作用,金墨只是继续静静看着,好像在想什么。
  然后镜面一闪,图像消失了。
  杜随大急,又要等明天了!可却也无奈。
  
  定不下心来修炼,杜随决定去山上转转,她总觉得金墨就在峨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如果真的在的话,倒不妨把峨嵋掘地三尺,每寸土都翻一遍。
  
  收下剑光,杜随降到一片林子里,她也没什么想法,只好随便走走找找看。
  仙山福地,风光自是不同凡俗的,不过杜随也不认得什么仙草仙果,实际上就算是普通的花草她也认得不多,所以,仅仅是用审美的眼光欣赏了几眼,继续往前走。
  前面有个小潭,杜随愣了一下,觉得有点眼熟,难道是那天同英招歇息过的那个吗?
  一不小心,走出了峨眉仙山的范围,回到俗世的峨嵋了?
  再细细一看,似乎要大一点,深一点,那个潭上也没有睡莲……
  睡莲?
  杜随心中似乎被触动了久远的模糊的记忆……
  突然,一个黑呼呼的影子迅疾如风,朝她扑了过来。
  
36.  从北极回来的师兄 

  小小的黑色身影箭一般飞扑向杜随怀里。杜随直觉反应就想躲开,却来不及,鼻子里闻到一股极淡的清香。
  一个三四岁小孩大小的身体就这么钻进她怀里,杜随反手一抱,触手凝滑如脂,却凉凉的,举到面前一看,确实面熟得很:精巧漂亮的小脸,仿佛用花瓣制成;一对薄如蝉翼,蜻蜓般的翅膀。不是一年前的埃及睡莲的小花妖吗?
  杜随又惊又喜,说:“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只花妖向来有点冷傲,突然看到好久不见的杜随,一时激动,就扑了过来,现在被杜随抱在怀里,离得这么近,脸就可疑地红了起来。
  杜随扯扯它的小翅膀,亲昵地说:“快说呀。”
  翅膀扯起来感觉好脆弱,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扯碎一样,杜随不敢用力。
  花妖扑腾了几下翅膀,终于从杜随手里抢了回来,收起在身侧。这才说:“上次你让我找个僻静地方修炼,我就找到这里来了。”
  “噢。”杜随嘴里应着,眼睛还盯着人家的翅膀。上次是夜里不觉得怎样,现在一看,这翅膀不但是透明的,在阳光下还能闪烁七彩光芒,真是美丽不可方物。
  花妖又问杜随怎么来到这里,杜随想了想,觉得要把金墨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太麻烦了,便简略地说:“我有个朋友不见了,我要找他,这里算是我的半个师门,我暂时在这里修行。”
  花妖露出羡慕和欣喜的神色:“你在这里修行啊,我听这座山林里的同伴们说,峨嵋的剑仙们会挑选一些资质好的异类做执事,能侍奉剑仙会得到有利修行的指点和机缘,最后很容易得成正道。”
  它渴望地看着杜随,说:“我能当你的执事吗?”
  杜随看着它:“做我的执事? 那可是伺候人的活啊。”
  花妖说:“没关系,上次按照约定,我就该侍奉你了。”
  杜随想了想,峨嵋的门人确实都有执事,自己在这里,也没洗衣机,每天要秦蘅的松鼠道童来送茶饭,确实不方便,就点点头同意了。
  花妖见她同意了,很是欣喜,从她怀中挣脱,跳到地上,身上的翅膀慢慢消失,身形也变得大了,慢慢化成十五六岁的美丽少年的模样。
  没有穿道袍,反而穿了牛仔裤,耳朵上还打了耳洞,挂了一对荷花花瓣形状的耳饰。
  好臭美的家伙,不过,还真挺养眼的。
  不过,放这么个家伙在我身边,等金墨回来,不闹翻天才怪。
  杜随皱眉说:“我是女人,你变个美少年,存心坏我名声,还是变成女孩子吧,反正你也没性别。”
  花妖很不爽地斜了杜随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变成了一个中性化的美女,还是那条牛仔裤,那双耳环,那张脸,只不过本来就不大明显的喉结消失了,胸部难以察觉地隆起了一点,腰肢更加细了一点。
  “真不敬业。”杜随嘀咕着牵起它的手,“走吧,小莲。”
  “谁叫小莲?”虽然做了人家的奴仆,小花妖还是脾气火爆。
  “咦?”杜随瞥它一眼说:“你本来就是睡莲啊,不叫你小莲,难道叫你小荷花?不好吧,听起来像窑子里姑娘的名字,还是红不起来的那种……”
  花妖气得浑身发抖,杜随连忙拍拍它,赔笑说:“开个玩笑,哈哈。”
  
  不过一同回去之后,花妖还是很能干的,帮杜随洗衣服,端茶送水弄吃的,十分得用。
  杜随继续专心修炼,每天看小镜子。
  金墨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睁着眼睛,有时候闭着眼睛,但姿势总是盘膝坐着,似乎无法动弹。杜随能看到的范围也渐渐大了,隐约可以看出是一个山洞。
  山洞……果然还是在峨眉山里吧。
  于是杜随修行之余,便总是更加积极地在峨眉山里闲逛,以期能够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过了个把月,有一天杜随修行完那只松鼠所化的道童又来了,说是二师兄回山了,请杜随去相见。
  杜随叹了口气,其实她对这些同门殊无好感,不过既然在这里修行,必要的应酬还是应该的,只好去了。
  杜随不爱穿道袍,这里穿套装也不大合适舒服,她来的时候并没有带衣服,上山后秦蘅把自己的衣服给了她几件,但是杜随觉得古装一来太麻烦,二来也有点怪。好在收了花妖过来之后,那家伙闲着没事给她做了几件衣服,料子据说是从山里找来的植物纤维和花瓣所做的,触手轻柔细腻,还隐隐有些香气,很是喜人。不过样子就很一般了,款式很简单,基本上都跟瑜伽服差不多。
  没办法,花妖虽然自幼在美丽的环境成长,潜移默化的审美观是不错的,毕竟没学过服装设计啊。
  好在简单的款式穿起来倒是舒服自然,杜随很喜欢。
  杜随换了一件靛蓝色长裤和浅紫色上衣,便祭起她的飞剑,刚刚站了上去,突然后面一沉,回头一看,松鼠也跳了上来。
  杜随有点慌张:“哎呀,我没有带过人的,你还是自己过去吧。”
  松鼠裂开嘴笑了,露出两个雪白的大板牙:“师姑,我走得慢,您就带上我吧,我很轻的。”
  杜随无奈,只好点点头,往前飞了。
  有句话叫做凡骨再轻,也重如泰山,杜随小心谨慎,也觉得飞剑变得极难掌握。
  缓慢地飞过房舍,穿过一处涧谷,眼看快到了,松鼠突然在后面动了一下,欠身说:“那边。”
  飞剑顿时失去平衡,任凭杜随怎样努力控制,也歪歪斜斜往前冲过去。
  眼看着面前的山壁越来越大,杜随吓得惊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股力量将她的飞剑平衡住,接着杜随发现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牵引着她的飞剑,缓慢降落,而自己已经操纵不了飞剑了。
  飞剑平稳降落,杜随出了一身冷汗,那力量也突然消失,飞剑又重归掌握,杜随收了剑归鞘。
  秦蘅和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杜随知道必是那个二师兄,便端起一张笑脸迎上去,待看清面前的男人,也不禁愣了一下。
  和只穿古装的秦蘅以及换了现代装也要偏古典的程龙程凤不一样,眼前这位二师兄可是一点古典气息都没有:虽然不算英俊,但是相当爽朗粗犷的面部线条,军绿色的工装裤和背心,脖子上挂着银色亮闪闪的链子,倒很像个摄影师。
  “这位就是杜师妹?”热情爽朗的男人很容易让人有好感。
  杜随点头笑道:“是啊,刚才谢谢师兄了。”
  秦蘅在旁边笑着介绍说:“你二师兄名叫李赤。”
  李赤师兄不好意思地笑着摸摸脑袋:“愚兄老在山下,居然没去看看师妹,真是不称职。”左右看了一番,说:“这次是去北极采点药材,也给师姐师妹们带了点小东西。”说着拿出来一朵玉琢一般的花递给秦蘅:“这是冰雪莲,虽只有一字之差,跟雪莲可不是一回事。”
  秦蘅喜滋滋接了过去,玉颊微红。
  杜随不禁怀疑秦蘅对她这个师弟有点别样情怀。
  李赤又掏出一堆东西,一根紫赤色的草,一条看上去斑斑驳驳的链子,还有一只白色的,长着三根尾羽的小鸟,还有……一只也是白色的胖乎乎的袖珍版的小海豹!
  “海豹?”杜随愣住了。
  “呵呵,这不是海豹,这是灵脂兽,它的脂肪是一种珍贵的药材。”李赤说:“来,师妹,挑一样吧,这离恨草也是合药的,这鸟可是好东西,是北极白鸾的幼鸟,能成为不错的坐骑。再就是这个,是我在北极没事的时候炼的法宝,也能当武器用,虽说不算好看……回头我把它弄好看点。”
  杜随看着面前的东西:自己正缺法宝呢,白鸾也不错,坐着酷似凤凰的坐骑,多拉风啊。
  但是那只小海豹,自己若是不要它,就要被杀了提取脂肪了。
  它蹲在李赤手掌上,还浑不知自己的命运,一双黑黑的小眼睛,肥得连转身都难,可爱极了。
  杜随郁闷了半天,说:“我要这个。”
  李赤和秦蘅很意外,李赤说:“师妹在学炼药啊,就给你吧。”说着提着小海豹几乎分辨不出的后脖子,拎给了杜随。
  杜随接到怀里,看着这个对自己全无作用的玩意儿,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自己有血圣兽当坐骑,总比白鸾强吧。
  秦蘅说:“时候不早,我们快去师姑那儿吧。”
  
37. 真衣师姑 

  到了峨嵋这么久,一次也没有去看过李真衣师姑,此刻李赤回来,要去拜会师门长辈,倒也合情合理。
  但杜随有点紧张。
  秦蘅他们终究是平辈,长辈,感觉还是挺诡异的。
  而且,金墨到底在不在这里,大家是否在骗自己,统统都不知道呢,这位师姑又究竟是否已经看穿了自己的意图想法?
  不过当然不好说不去,杜随只好默默祭起剑,跟在秦蘅李赤身后。
  这两人道行都深厚,并肩而行,天风鼓荡中犹自言笑甚欢,远远看去,秦蘅因为他回来,眉间眼角都带着欢喜,一贯冷淡雍容的大师姐,此刻也增了许多小儿女态。
  想来这两人,也不会年轻了,连比他们晚入门的程龙程凤都已经两百多岁了,山居寂寞,几百年的岁月慢慢倘佯过去,容颜虽是不老,心也不老吗?难道少女怀春,一怀就是这好几百年?
  杜随心里慢慢生出悲凉来:自己这样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待和修炼,会不会和他们一样,一转眼就几十年几百年过去。
  说不定金墨是被什么镇压了,自己要好几百年才能找到他,放出他来……
  一不小心,离自己原来的世界已经那么遥远了,明明那天还在上班。
  图纸,专业,房子,事务所,父母……
  好像前半段的人生不是自己的一样。
  山上的人生和山下的,哪一个才是真实的?
  自己明明很喜欢那样喧嚣热闹,精彩复杂的世界,午夜梦回醒来身下有丝绸床单的柔软触感,鼻子闻到昂贵的香水混合着咖啡和酒的香味中透过来的窗外的一缕带着茉莉香味的夜风的清爽,下到楼下就有彻夜开着的店,彻夜狂欢的人……
  自己是属于这样的世俗的世界的。
  而不是这样清静的山里,每天重复着修炼修炼。
  要不然还是下山吧,自己本来就不稀罕什么长生,装作没有金墨,没有眼前这些人,继续过自己的日子去。
  
  怀着这样的心情和疑惑,杜随同秦蘅李赤落下云头。
  这座山峰离主峰很远,秦蘅跟杜随解释说,李真衣师姑比较孤僻,一直在这里闭门修练,不管门派的事务,也约束门人,不准下山一步。
  但是李真衣特别喜欢李赤,因为李赤是她俗世的亲侄子。
  所以李赤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
  
  刚刚落地,两个少女就迎了过来,杜随一看,一个看上去二十左右,瓜子脸,很清秀,就是神色间有点忧郁;另一个少女只十六七岁模样,娇俏可爱,圆圆的脸。
  后面的小姑娘看到李赤就粘了过来,大叫:“二师兄!你可回来了,想死妍妍了!”
  另一个稳重些,走上来跟秦蘅杜随见礼。
  秦蘅淡淡笑着扫了李赤和那小姑娘一眼,给杜随介绍说:“这是李师姑的大弟子魏欣玉,这是小弟子南宫妍妍,都比你大,也入门比你早,你叫四师姐和七师姐罢。”
  突然遇到所有人都比自己大,比自己强,杜随有点郁闷,但还是客客气气打了招呼。
  魏欣玉也客气地回礼,南宫妍妍却没理会她,只顾缠着李赤撒娇,李赤果然拿出杜随挑剩下的白鸾幼雏和自己做的链子让她挑,她果然也犯难了,在那儿抱怨说:“我好想要二师兄做的法宝,但是白鸾也好好看,怎么办呢?”
  魏欣玉在旁边柔声说:“师妹,师父让咱们出来迎接师兄,你快些罢。”
  南宫娇声说:“可是人家不知道选什么,师姐你说呢?”
  魏欣玉看看说:“白鸾是神鸟,难得一见的东西。”
  南宫眼珠子一转:“我才不要听师姐的,师姐是想要二师兄亲手做的东西,撺掇我要这只鸟,我偏不要。”说着把链子纳入怀里。
  魏欣玉红了脸。
  李赤哈哈一笑:“七师妹老是这么淘气。”说着走过去,把白色的鸟儿递给魏欣玉,说:“四师妹性情温和,你养这只鸟儿我还放心些。”
  魏欣玉红着脸接过鸟儿,抱在怀里,摸了摸鸟儿的翎毛。
  杜随大为奇怪,看这阵势,这山上的女人竟都喜欢李赤。难道就没有喜欢那对双胞胎里的程龙的?
  不过也是,李赤虽然不及程龙英俊,道行人品可不止比他强一星半点了,但是看他似乎对师姐师妹都一样好,倒看不出有什么偏好。
  
  这么胡思乱想着,走到了几间茅舍前停下,这里和峨嵋主峰上辉煌华丽的本部极不相同,屋舍简陋,只屋前种着一垄垄仙花异草。
  魏欣玉停下对大家说:“请大师姐二师兄和杜师妹等一等,我去向师父通报一声。”
  大家都点头应承。
  杜随也点点头,心里想:这个虽少言寡语,心里却是个明白精细的人,峨嵋门下一起排序,她叫大师姐二师兄,却叫自己杜师妹,自是不承认自己是正式的峨嵋弟子。
  过了片刻,她出来说:“师父请二师兄去相见。”
  李赤跟她进去了,其余人继续在庐外恭候,过了一会儿,魏欣玉又出来说:“杜师妹,师父也请你进去。”
  杜随便跟她走了进去,看她举止谨慎,恭敬有度,屏息敛行,杜随想这个师姑必是个规矩大的,便也注意,摆出恭敬的样子。
  
  一进屋子,光线就一暗,杜随好容易才适应了,看清楚窗下坐了一个女子的妙曼身形,而李赤师兄跪在一边蒲团上。
  啊啊,要跪啊,真的要跪……
  连看上去很现代的李赤师兄都跪了,看来难以幸免啊。
  剑仙们长生不错,可是也该与时俱进啊。
  杜随仔细想着是劝说一下这位师姑还是干脆跪了,那位师姑一双冷目已是扫了过来。
  算了。杜随心里哀叹一声,很是不熟练地跪了下来,可是,该说什么呢?
  “师姑好,第一次见面,深感荣幸”?
  还是“给师姑请安”?
  正在思索,上面那位师姑已经开口了:“你就是杜随?”
  “是。”杜随觉得浑身不舒服,似乎只有在中学小学的时候,才有人这样居高临下,连名带姓的叫过自己。
  都不习惯了。
  刚才背光,看不清师姑长相,现在跪着从下往上看,是个三十来岁的绝色佳人,虽然面无表情。
  这位美貌的李真衣师姑作道姑装束。
  李真衣上下打量着杜随,半天,轻轻叹了口气:“本以为你也是个造孽的,想不到今日一见,竟是个有福的模样。”
  这是什么话?
  看来这位师姑是精通相术了?杜随诧异地看着她。
  “这样一来,我倒不用太担心了。”她端起旁边的香茗浅浅喝了一口。
  “你看似繁华中人,倒是有大缘法之相,难怪真荣法师会看上你。”
  “真荣法师?”
  “是啊。”她放下茶,惊讶地看着杜随,“你竟不知道自己师父的法号?”
  “啊。”杜随如遭雷击,电光火石间自己与众不同的童年记忆浮上水面。
  原来荼毒了我整个童年时代又消失不见的老和尚还有这么个名字。
  “真荣法师他,”李真衣说,“已经得道了。”
  “啊?”
  “得道,圆寂了。”李真衣说:“你师父真荣法师是大德高僧,十年前圆寂的,是虹化。”
  “三师兄很喜欢你的资质,没有收你为徒就是因为真荣法师已经捷足先登,不过,你也算我峨嵋的半个弟子了。大师兄见了,定然欢喜。”李真衣说到这里,神色间有了些暖意,眼神也柔和起来。
  杜随却恍若未闻:虹化啊,想不到老和尚真的是这样了不起的高僧,只是,说走就走了,连一句话都没有留啊。
  肉身不化也好,留下舍利也好,都没有这么绝情,什么都不留下。
  不知不觉间,杜随的眼眶湿了起来。
  李真衣又接着说:“既然算是峨嵋弟子,你就安心在这里修练吧。我长年闭关,你有什么需要就找阿蘅吧。”
  说着又从袖子里摸出一物,递给杜随:“峨嵋的规矩,第一次见晚辈总要给点见面礼的,这个就送给你了。”说着唇边还漏出一点笑容来。
  杜随接过来一看,一个银色的镯子,倒是很精致,刻着古怪的花纹,中间镶了一颗蛋白石。
  一直乖乖跪在旁边的李赤突然开口:“姑姑连满月镯都送出去了,很大方啊。”
  “满月镯?”杜随狐疑地看着那个镯子,不会是……
  送给满月的小孩的吧?
  
38. 金墨的痕迹 

  那中间那枚蛋白石是乳白色底子,上面有七彩虹状条纹,很是美丽。杜随便称赞它:“这块蛋白石很好。”
  李真衣和李赤一听都愣住了,相顾一眼,李赤哈哈笑起来,连李真衣都忍俊不禁,莞尔一笑。
  李赤说:“师妹啊,这不是什么蛋白石。”
  杜随一愣,脸红了,又低头看了一眼,确实是蛋白石啊。她对宝石还是有一点点研究的。
  “这是月髓,是上千年的月光精华所化,你所见上面的虹彩,是姑姑采了数百种花的精华,炼在其中。这可是姑姑得意的法宝,虽然威力不算霸道,但是无法污损。因为是月髓所炼,满月时更加厉害,所以叫满月镯。”
  杜随大为不好意思,自己真是土包子,把这样的宝贝当成了蛋白石。想了想,问:“那没月亮岂不就没用了?”
  李真衣亲自回答她:“还有百花之效,中人薰然欲醉。”
  “白天也是?”
  “对。”
  杜随大感没趣,什么好宝贝,只能晚上用,那白天和没月亮的晚上岂不就跟迷香相仿,她想想拿出那个黄鼠狼给的什么巴魂香,说:“白天的效果跟这个谁大谁小?”
  李真衣看清杜随手里的东西,脸色大变:“你拿那个脏东西干什么!赤儿,快去拿过来销毁掉!”
  她的这个满月镯其实威力不算小,而且又有异香又漂亮,月啊花的女孩子都喜欢,她两个徒儿和几个女师侄垂涎了很久了,也没舍得给,今天给这个第一次见面的晚辈当做见面礼,想不到这女孩看着颇有品味一孩子,居然拿出黄鼠狼精的臭……,臭那个做成的破玩意儿跟自己的花月精华相比……
  李真衣这下真是气得不轻。
  李赤早就笑不可抑:“杜……哈哈,杜师妹,你哪弄来的这种东西?哈哈,哈哈哈……”
  李真衣怒道:“以后不许拿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像什么样子,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孽畜,不可与它们打交道!”
  李赤看到姑姑发怒,勉强止住笑,从杜随手里拿过那瓶子,说:“给愚兄去扔掉吧。”
  李真衣又把杜随好一顿教育。
  杜随很郁闷,虽然她也怀疑过那时黄鼠狼的……那个,但是,唉,早知道不要拿出来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真衣教育累了,终于把使用方法交代了一番,开恩让他们走了。
  杜随始终挂念着怀里的小海豹,出来便急着要回去,但是南宫妍妍死缠着李赤,杜随说:“师兄师姐们再絮絮旧,小妹先回去了。”
  秦蘅一直冷眼看着南宫妍妍纠缠李赤的娇痴模样,正等着杜随这句话,当下微带点冷冷地笑着:“如此我陪杜师妹回去,师弟就陪二位师妹絮旧吧。”
  李赤挠挠头:“那我也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二位师妹聊聊。”
  
  杜随飞剑回去,急不可待跑回去,一边喊:“小莲!小莲!”
  睡莲很不高兴走出来,它到现在也不喜欢这个名字。
  杜随献宝一般把小海豹拎出来,滚圆的身子肥嘟嘟的,小海豹不满地哼哼了两声,杜随把它放到桌子上。
  睡莲好奇地凑过来,一手托着腮观察着它,一边拿手指轻轻戳了几下,“咦,是灵脂兽。”
  小海豹拱了几下,杜随才观察到它和海豹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虽然外观很象海豹的微缩版,但是皮肤很柔软也不厚,象牙白色,配着黑色琉璃似的小眼睛,比海豹更加漂亮些。
  “随随,”虽然做了人家执事,睡莲可没半天恭敬,为了报复杜随管它叫小莲,它就擅自把杜随母亲大人都没叫过的小名叫来叫去的。“你要炼药吗?”
  杜随斜眼看到它半垂下的漂亮的眼睫毛下微微流露出不忍的神色,大约也觉得小海豹可爱,不忍心看它被剥皮抽脂。
  “是我看了可爱跟二师兄要来当宠物的,以后你要天天照顾它。”杜随又把小海豹抓到手上,细细观察,小海豹拱了几下,肥肥的肚子蹭得手又舒服又痒痒的。“不知道要喂什么?”
  “你要养它啊?”睡莲不以为然,“它虽然稀罕,只能入药,又不凶猛,又不会飞,养了会叫人笑话。况且不好养。要喂火焰果呢。”
  “火焰果是什么东西?”
  “啊呀,连这个都不知道。灵脂长在极北之地,四季苦寒,所以需要吃火属性的东西,最喜欢吃的就是火焰果,北极只有海下一处死火山口长火焰果,所有想抓灵脂兽的都去那里抓,不过灵脂兽本来就不多见,而且很聪明,所以不好抓,况且就算抓到如果死了也不能入药了。”
  “哦,这附近哪里能采到火焰果呢?”
  “听说点翠峰后山那边有。”
  
  杜随安顿好她家小海豹,哀叹着出去找火焰果了,好不容易养只宠物,总不能看它饿死吧。
  飞到那边天都快黑了,杜随现在才知道以前采药人的艰辛,漫山遍野地找,找啊找啊找啊找,一旦看到红色的东西就兴奋地跑过去,在失望了无数次之后,终于发现了一小株,形状跟睡莲说的一样。
  把上头所有红了的果子一气都采下,大约有个五六十颗,杜随也不知道灵脂兽的食量如何,怕它不够吃,看看天色还勉强能看见,决定再找点。
  又转了两圈,到了一个斜坡上,旁边是一个悬崖,下面山谷也不算太深,杜随飞身下去,突然半山腰一掠而过有一点红色映入眼帘,虽然觉得大小不大像,但杜随还是飞回了上去,发觉是一只白底大片红色的nike鞋。
  杜随心狂跳起来,这只鞋她是认识的,是金墨的,不是她买的,是金墨当初搬进来的少数几件家当之一。
  撇开有人也穿了这鞋在这里掉下去的巧合——这可能性太小了,这里是仙山峨嵋,不是风景区的人间的峨嵋,金墨真的来过这里。
  什么事情让他狼狈到把鞋丢在这里。
  峨嵋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不知情,还是演技太好?
  杜随心乱如麻,无法安定下来,把附近的峭壁全部细细搜查,敲敲打打,但是不但没有岩洞,连缝隙都没有,也没有空洞的声音。
  山谷很小,倒是长了一丛火焰果的小灌木,但是既没有小水潭也没有任何密道!
  杜随不死心,找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在午夜失望而归。
  
  睡莲看她神色惨淡,头发衣服都有些乱,不由吓了一跳:“找不到没关系,我明天去找吧,这东西几天是饿不死的。”
  杜随心情很乱,把手帕包的一包火焰果递给它,自己闷闷地回房了。
  金墨,到底在哪里啊?
  睡莲突然又探头进来:“对了,刚才大师姑派松鼠来说,程龙程凤出关了,叫你明天去一起庆祝。”
  
39. 执事之争 

   睡莲说是庆祝,其实是它自己加的这句,秦蘅叫人来,不过是说程龙程凤要出关了,请杜随过去相见,本来程龙程凤受伤闭关就不是什么光彩事,有什么好庆祝的。
  第二天杜随打扮整齐去主殿,发现除了寂寞无聊,这仙山之上也和凡俗没甚差别,一样也要去应酬不喜欢的人。
  到了主殿,只有李赤一个人在,正在捧着一本英文版的哈里波特读,看到杜随,笑笑说:“秦师姐去给他们开洞了,一会儿就都过来。”
  杜随看他看着英文的哈里波特,觉得怪异无比,又不好说什么。
  李赤发现了,朝她扬扬手里的书:“你看过吗?”
  杜随点点头。
  李赤放下书,叹了口气,怀念地说:“还挺好看的,让我怀念起当初学艺了。”
  “哦?”杜随可算正在学艺阶段,对这个有兴趣。
  李赤笑着说:“可惜我们这儿人少,不像他们这么热闹——虽说他们学的东西没什么大用。”说着又叹了口气,样子好像很羡慕。
  杜随冷眼旁观,这个峨嵋山上,只有李赤看得顺眼点,虽说修行日久,道法精深,但是这绝对是个爱玩爱闹喜欢热闹的主儿,看起来应该是个有真性情的。
  不过,比起有通天彻底之能,往来三山五岳的剑仙们,哈里波特里的巫师们确实不够看的。
  
  说话的当口,秦蘅已经是仙霞飘飘,环佩叮咚地在一堆不知道是什么变的道童的簇拥下,翩然而至。
  后面跟的一男一女,便是虽然也男的俊女的俏,可是就怎么看怎么带了些衰气,不能跟秦仙子比了。
  程龙程凤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杜随,都吃了一惊,程凤说:“杜师妹,你怎么在这里,你那天……没事吧?”
  那天,自然就是指的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非要去暗算金墨,最后惨败,留下杜随顶缸的那天。
  也是杜随在金墨面前最丢人的一天。
  后来金墨也是因此得而缠上杜随的,不知怎么就成了那种关系了。
  杜随平时不觉得,被妖怪们也金夫人金夫人的叫,现在看到这俩,突然想起前尘旧事,觉得原来自己和金墨住在一起如此名不正言不顺,跟什么二奶,包养,情妇之类的总觉得有点不清不楚的关联。
  虽然金墨没有老婆也没有养自己的意思,反倒要自己来养他……
  “没事。”杜随淡淡笑了笑,就表示出不想说话的样子来。
  
  程凤看来对李赤没什么特殊感觉,她只会粘着自己的双胞胎哥哥,令人怀疑是不是有恋兄情结。
  其实当年这俩是一对富家子,被峨嵋掌教看中的是哥哥程龙,小小年纪就被带到山上了,程龙长大后,思念从小分离的双胞胎妹妹,也不忍心看着妹妹就这样嫁人生子老去,所以才下山把她度上来,苦苦哀求师父收下。
  所以这两个其实法术能力天赋相差是很大的。
  程凤久已习惯依赖哥哥。
  这次,两人都受了创,但尤其是法术低微的程凤比较严重(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别人法术低微了?),现在虽然治了伤,出了关,也还是面色萎顿。
  程龙咬牙切齿:“我一定要杀了那畜牲。”
  他想杀了金墨杜随是一贯知道的,现在听来,竟觉得十分刺耳,几乎忍不住开始盘算是不是什么时候找机会干掉这讨人厌的,杜随甩甩头,把这过于暴力的想法甩出去,这正是个机会,看看峨嵋到底是不是玩了什么花样,对金墨什么态度。
  于是她就闷声不吭地坐在那儿。
  秦蘅看了一眼杜随,当时程龙程凤被送回来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师父已经坐关一百多年,只怕就等着度劫飞升了,赵清还和乞丐道人都不在山上,也没处找去,连李赤都不在,只有她一个人主事,但是这样的上古凶兽,她也知道不是他们这样的后辈能够对付,于是便去请示李真衣,李真衣卜了个卦,似乎是有惊无险的卦象,便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给程龙程凤治伤之后,就让他二人闭关去了。后来,似乎是乞丐道人传回来一个口信,让大家不要管,说血圣兽成不了大气候,有自己的记名弟子杜随在,就能控制住局面。
  秦蘅隐约知道了血圣兽和杜随的事情,心里还是很同情杜随的,又觉得身为堂堂峨嵋,虽然如今式微,让弟子,即便是个记名弟子,被一个妖怪凌辱也实在太过了,但是,一向嫉恶如仇的李真衣师姑都不管,秦蘅也不敢自作主张。
  “程师弟,血圣兽上古奇兽,你道行还浅,怎么就敢招惹,二师叔和李师姑都令咱们不得轻举妄动,你就交给师长们处理吧。”
  程龙脸上露出愤愤之色,他也算天分好的,从来得师父欢心,峨嵋名气那么大,他自己也不弱,这两百多年没吃过亏,到哪里都受人尊重,所以这次格外气不平。
  秦蘅和李赤安慰他们兄妹一番,也没有什么新鲜话说,杜随在琢磨着秦蘅话里的意思,却只能得出秦蘅也无权参与对金墨的讨伐,所以并不知情的结论,大感头痛,于是又第一个告辞回去。
  
  回去之后,杜随几乎每天都在山上游荡,寻找金墨的线索踪迹,她已经隐约感觉到日子不可能就这样平静下去,所以加紧努力修炼,也努力寻找,一分钟也不敢放弃。
  可是程龙程凤出来之后,渐渐生出一些事端来,他们二人收下的执事是一棵松树精和一只猿猴,道行比睡莲深一些,就很是看不起睡莲,但是睡莲又是个面冷心冷的孩子,现在变成女孩子,可谓冰山美女,哪怕对秦蘅都是冷冷的,又怎么肯把这两个执事小妖放在眼里,它性格还是比较偏向男孩子,于是一言不合就动起手。
  一个都打不过,两个更加是了,睡莲虽然倔强,还是被打得挂了彩,被杜随看见了。一番追问,杜随明白是自己道行弱,连累睡莲受气,不由很是恼火。正想去找程龙程凤理论,程龙却带着妹妹兴师问罪来了。
  原来睡莲虽然被伤了,却也把那只猴子伤了一些,程凤看到心疼了,就去找哥哥告状,程龙最是护短,立刻带着她气哼哼地过来了。
  杜随哭笑不得,若是生了孩子,估计也会经常遇到这种孩子打架,大人找上门来的乌龙事吧?
  她把睡莲往前一拉,牙尖嘴利地就对着程龙轰开了:“看看我家睡莲,被打成什么样了,看看它脸上的伤,要是破相了怎么办?我刚想去找师兄师姐,你们就来了,那就请师兄师姐给我个说法吧。你们的执事二打一怎么回事?是欺负我们是外来的呢,还是欺负小妹我法力低微。”
  程龙程凤虽然是怒气冲冲而来,但他俩久居仙山,没见过这种市井泼妇的嘴脸,一时倒傻了,就知道回头问松树和猴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杜随不等那两个东西开口,就冷笑说:“怎么回事不是明摆着的吗?两个欺负一个,什么时候峨嵋成了这些东西胡乱打架,随便欺负人的地方了?我倒要请教一下秦师姐。”
  程龙程凤说不上话来,那猴子精比较狡诈,就叫嚷说:“是他说他家主人,比我们凤姑姑厉害,还说凤姑姑长得丑,不如他家主人好看,我们才动手的。”
  程凤一听,差点没气黑了一张粉脸。
  杜随听到这么没水准的栽赃话,也气得不轻:“你看看我家睡莲这冰清玉洁的样子,像说那种话的吗?它平时就算逗也逗不出一句两句话来,怎么肯贱嘴贱舌说那些胡话,这些话分明只有猴子才说得出来!”
  正吵得不可开交,秦蘅得到消息赶了回来,她平日就不喜欢程凤养的猴子,又被杜随一番振振有词的歪理说得信了,便摆出掌事师姐的架子,独罚了猴子关三日禁闭。
  程凤最怕大师姐,不敢说什么,含着眼泪带着猴子走了,程龙狠狠瞪了杜随一眼,跟了出去。
  发生了这事,杜随越发觉得峨嵋不是久留之地,可是金墨的踪迹却全无线索,让杜大小姐很是焦躁。
  这天,杜随还在崖上闲逛的时候,突然睡莲脸色苍白,泪流满面地跑了过来,杜随大吃一惊,拉住它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睡莲现在可是漂亮女孩的样子,总不会峨嵋也有色狼吧?
  
40. 一怒冲冠为海豹 

  “你怎么了?”杜随抱住扑到她怀中哭泣的小花妖说,“别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向来很倔强的小花妖红着眼睛,泣不成声:“豹豹……”
  “抱抱?”杜随很诧异,这孩子今天这么粘人,上来就说要抱抱,还叠音呢,没听它用过叠音啊……
  “是豹豹……”睡莲哭得更大声了。
  杜随醒悟过来,它说的是那只像海豹的小灵脂兽,因为自己总是管它叫豹豹,小睡莲以为那是自己给它取的名字。
  “啊,小海豹怎么了?吃坏肚子了?”杜随也紧张起来,难道自己采错果子了。
  小花妖哭着摇头,眼泪横飞:“被抓走了……”
  “什么!”小灵脂兽是干什么用的,这山上人估计都知道,别人肯定不会像自己还有闲心养那么麻烦的东西当宠物,那么抓走干什么用,傻瓜都能想到了。
  “你先别慌,什么时候的事?知道是谁干的吗?”杜随自己也心急如焚,却努力维持着用镇定的语气问。
  小花妖点点头,它当然是知道小灵脂兽会有什么下场才慌成这样,哭个不休,此时听到杜随语气冷静,也勉强止了哭,伸手给杜随看:“一定是猴子干的,我在地上找到的。”
  几根赤红的猴毛。
  杜随一股怒气冲了上来,咬咬嘴唇,冷然说:“小莲,你别回去,也别跟我来,现在就离开峨嵋,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我料理了这事就去找你。”
  睡莲本来法力低微,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擦擦眼泪,点点头,说:“你……你小心点。”
  杜随点点头,驾起飞剑,一道剑光,直往后山程龙的炼丹室飞过去。
  
  这峨嵋山上,会炼宝的只有李真衣和李赤,但是会炼丹的很多,尤其是秦蘅和程龙。
  秦蘅不至于下作到去偷别人的宠物,何况又有猴子毛,谁干的一目了然。
  峨嵋本没什么外人,门禁也不严,杜随轻易便携剑气与怒气冲进了程龙的炼丹室。
  石室中,程龙正盘腿在炉前坐着,炉火吞吐,显是炼着什么,程凤的猴子道童人模人样地侍立在旁。
  杜随眼睛一扫,就看到旁边放废弃物的托盘里,血迹斑斑,一点白白的小东西扔在那里,软绵绵的,正是自己的小海豹,小脑袋上玻璃般的小黑眼珠罩着死亡的阴罹,灰蒙蒙的,皮被剥下了大半,剔掉了脂肪,底下是惨不忍睹的红红的肉……
  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再看。
  那血肉模糊的东西,真的是自己的小宠物吗?
  目眦欲裂是什么样的心情,杜随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
  出离于愤怒,出离于悲痛,明明早上还在自己手上扭着撒娇的小东西,现在竟落得如此下场……昨天还在跟睡莲说,要小心洗干净了果子再喂它,小心闹肚子……它现在已经能认出杜随,一招呼,就扭着过来了,抬起小小的脑袋,几根胡子晃来晃去……本来以为它是只幸运的灵脂兽,遇到了自己,免于悲惨的命运,从此可以幸福地生活……
  到头来,也还是跟自己可怜的同族一样,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杜随身体僵硬,怒火在蒸腾,心里哽咽酸涩,一大块东西堵在胸口,难于呼吸。
  “程师兄……,这,是什么意思?”指着盘子里的灵脂兽残骸,冷冷的话,一字一句地冒出来,简直不像是她的声音,带着阴森的怒气。
  程龙显然也感觉到了她的杀气,抬头讶然望着她:“什么?”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盘子里的残尸,恍然说:“杜师妹是说这个吗?难道是你的?”
  他转向猴子道童,厉声说:“你说你能弄到灵脂兽,难道是偷的杜师姑的?”
  猴子肩膀颤抖了一下,偷偷往后缩了缩。
  程龙瞪了它一眼,对杜随歉然说:“对不起了,杜师妹,我妹子自从上次受伤,至今未能恢复到十分,所以我就想给她炼点丹药补补,缺一味灵脂,这猴子说它能弄来,谁想到……下次我去北极给你抓一只赔你好么?”
  赔我?
  是啊,在这些人眼里,这只是一味药,他们不会明白什么是心爱的宠物,不会明白我把它捧在手里的欣喜的心情,他们动手的时候,不会觉得小海豹挣扎扭动得那么可怜可爱,还是会下这样的狠手……
  杜随觉着自己的心脏快要炸开了,如果不做点什么的话。
  一道剑光,带着她十成的怒火,雷霆般卷向旁边站着的道童。
  程龙没有想到杜随突施辣手,他从来都觉得杜随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每天被虚荣,金钱,化妆品,约会,车,房,围绕着的普普通通的都市女人,只不过走了狗屎运接触到他们的世界,但骨子里还是一个普通女白领。
  他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决绝。
  所以,程龙连放飞剑都没来得及,杜随的剑光已经把那可恶的猴子斩成两截。
  一道紫光,拦腰被斩成两截的道童掉在地上,恢复成毛茸茸的猴子的尸体,血,流了一地。
  程龙目瞪口呆看着她。
  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她颤声说:“你……你居然……”
  杜随收剑在背,夷然不惧,冷冷望着他。
  “锵”地一声,程龙飞剑出鞘,一道金光卷了过来。
  杜随早有防备,紫绡剑挡了上去,金紫交错,光芒耀得人睁不开眼睛,在空中磕出一串金铁之声,煞是好听。
  杜随第一次与人飞剑相战,心里不是不紧张的。
  但是挟着怒气,仔细操控下,居然一气与程龙的飞剑相击七八十下,不曾露出破绽,两人都升上半空,边飞边战,嫌丹室里空间狭小,都飞了出来。
  程龙毕竟多修炼了二百多年,天赋也上佳,剑法也纯熟。实力比起现在的杜随,还是略胜一筹。
  杜随被逼得且战且退,不小心,就飞到了那个因为发现金墨的球鞋,她转悠得最多的悬崖。
  程龙久战不下,心里焦躁,用尽力气一击,把杜随震退一步。杜随只觉得一股大力,猛地一震,五脏翻腾,嘴里涌上一股咸味,知道是血,一咬牙咽了回去。
  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没有可以指望依靠的人,金墨不知所踪,她知道一切都要靠自己……
  程龙趁她退后,抽手祭出一件法宝,金光灿灿,霞气千条,朝她罩了过来。
  杜随没什么法宝,只有耳朵上的七宝珠,连忙取下应敌,一片白光,对上那金光倒是丝毫不弱。
  两人法宝对法宝,剑对剑,僵持不下。
  杜随虽然修行日浅,但底子扎实,又经过金墨祭炼,法力并不匮乏,僵持也不算吃力。
  她心里暗暗打算想个出其不意的法子,正寻思的时候,突然侧面一股大力袭来,自己对手的剑也似乎威力大增,她一下再也稳不住,被撞得往悬崖下飞去。
  紫绡脱手,又飞回来护主,杜随几乎无力掌控,只看见崖上阴着脸的程龙,和不知道何时赶来的,提着剑,咬着牙,苍白着脸的程凤。
  杜随的身子直往崖下坠去,却无力驾上飞剑,程龙程凤只是冷眼看着,似乎要看她摔死才遂了心愿。
  杜随无计可施,想起某些武侠剧情节,便提剑用力往悬崖壁上刺去,以求稳住身子,不料一道白光从壁上射出,将她卷了进去。
  杜随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41. 山中 

  杜随醒过来的时候,没觉得哪里有不舒服,但是身子下面硬梆梆的,硌得生疼,一摸,是硬硬的岩石。
  记得是一阵白光把自己卷进来的,白光并不霸道,说得上中正柔和。
  黑压压的,一点光也没有,杜随夜视能力并不好,看不大清楚,便摸索着往前走。
  看情况这是个岩洞,杜随想起武侠小说,这不会是个藏着秘籍仙器的山洞吧?
  往前走,一,二,三……十步,碰到了岩壁,看来这边不对,到头了。杜随想起来打算弄个光球出来,却发现失败了……
  居然没有办法发出一个光球,这可是十五岁就会了的技能。
  杜随默然无语,估计这是个有什么禁制的所在,说不定是峨嵋重地。
  罢了,只好摸黑了。
  右转三十度,继续往前走,一,二,三……九步,又是石壁,到头了。
  再转三十度,一,二,三……八步。
  继续,……七步。
  六步。
  五步。
  ……
  等到三步就碰壁的时候,杜随回到原地,伸手往外摸,却摸不到石壁,终于明白:这是个阵法。
  想不到别人掉下悬崖都是得遇名师,寻得秘籍仙药神兵,自己却如此倒霉,遇到禁制阵法。
  杜随的数学虽然可能比不上金墨,但是绝对不差,可要是说到阵法,那就一窍不通了。
  又是禁制又是阵法,这里该是有些好东西的,自己却无福消受了。
  呆在原地想了片刻,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杜随不死心,又打算继续试试,便又往前试探着走。说也奇怪,刚才三步就碰到的石壁,消失得无影无踪,竟是畅通无阻。
  杜随心里知道有问题,但还是忍不住往前走的诱惑。
  ……
  不知道走了多久,杜随只觉得两脚又酸又痛,平时还算充沛的法力此刻无影无踪,她疼痛难奈,把脚上的鞋脱掉,扔在地上,冰凉的石头赤脚踩在上头很舒服,她提起了一些气力,继续往前走 。
  走啊走啊走,似乎人生中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竟似只能一直走下去,走得脚软筋麻,腹中雷鸣,头晕眼花,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长时间,到后来,竟似要想一想才能想起来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倒好像出生以来都是在这黑暗里,活着就是为了走路一般……
  突然间,脚下踩到什么东西,机械的运动里突然出现一个东西打断,杜随清醒了些,停下脚步,蹲下身子摸了摸,是……一双鞋。
  凌乱的一双鞋。
  正是自己的。
  杜随突然间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在地上。
  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不对,哪有无穷无尽,一直走不到头的山腹,可是直到真的找到自己的鞋,才明白可能一直是在绕圈。
  而这也是阵法很常见的作用。
  杜随又累又饿,心中绝望已极,忍不住坐在地上,轻声啜泣起来。
  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臂。
  杜随吓了一跳,忍不住惊叫一声。
  手的方向传来一声“咦”,然后一个对此刻的她来说动听无比的声音说:“是你?”
  金墨!
  真的是金墨!
  杜随心中狂喜,纵身跃到他怀中,紧紧搂住。
  金墨从未见她这般热情,黑暗中不自然地绷紧了身子。但随即也反手搂住了她。
  “你怎么找来这里了?”清清冷冷的声音此刻都没变。
  杜随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阵法惑人,变幻出自己想要见到的人,倒要检查一下,便伸手在他身上摸索起来。
  金墨一把捉住她的手,声音有点尴尬:“你……做什么?这里不方便,出去再说……”
  杜随一愣,醒悟过来,又好气又好笑:“我哪有做什么?你别瞎想。”
  金墨没说话,身上略用力一带,杜随猝不及防,被他带得跌到他身上,一时挣脱不开来,金墨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摸到她脸上。
  纤细却有力的手指,指尖微凉,在她脸上轻拂而过,却又似起意要停留,杜随挨在他身上,忍不住心中怦怦直跳。
  手指停留到她的颊与颈的交界,金墨才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杜随想了想,笑笑:“你还好意思问我,你自己也不说一声就跑出来,害我好找。”
  金墨沉吟不语,虽然黑暗中看不到,杜随还是可以感觉到他认真看着自己,很久才有些疑惑地问:“我……我没想到,没想到你会介意,会出来找我。”
  杜随心里一痛,也说不上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些微疑惑的语气下隐藏的东西,忍不住低下颈子,思考一番后开口说:“我自然会介意,你跟我住在一起,是我的男人……也许你对此无所谓……”
  突然金墨伸手捂住她的嘴:“我是你唯一的男人,你也是我唯一的女人。”语气并不含情脉脉,倒像在陈述一件很客观的事情,就好像说“我欠了你一千块钱,明天还你”
  然而杜随此刻听了,心中还是忍不住一甜,心潮起伏,抬头看他,终究是漆黑一片,忍不住叹气说:“这句话你该留着出去再说,我想看看你说时的神情。”声音里带了些笑意。
  金墨听出她的笑意,“哼”了一声,不肯再理她。
  杜随知道他的脾气,不再调戏他,但是心中始终是甜甜的。便直起身,把自己如何找他,如何去问妖怪们,英招如何送她来了峨嵋,自己如何在峨嵋修行,甚至李真衣送她满月镯的事情都一一道来。她不想让金墨去责怪妖怪们泄露他行踪,还故意说妖怪们不肯说出他去向,自己如何逼迫云云。
  突然想起来:“里面有个雉鸡精,妖妖娆绕,很是讨厌,你回去吃了她。”
  金墨漫不经心点点头。伸手摸了摸她手臂上的满月镯,又“哼”了一声,说:“雕虫小技。”
  杜随笑嗔他:“自然不能和血圣兽大人比。”
  金墨突然拿出两颗拇指大小,有着昏黄光芒的珠子,“和这个比也是雕虫小技。”
  一瞬间,杜随终于能够看清,周围的石壁,不过是个充其量两百平米的山洞而已,自己居然走了这么久,那两只被遗弃的鞋,就无精打采地横在面前。
  昏黄如油灯的珠光下,金墨俊美的脸有着一种异彩,薄薄的嘴唇坚毅的形状动人异常,令人心悦。
  “这便是妙心珠?”
  金墨点头:“这东西很厉害,此地的禁制也很精妙,能引别人的力来反击,我费了这么久时间才将这个收服。”神色间很有点志得意满。
  “不是一颗吗?”
  金墨摇头:“是一对。”想想递给她:“送给你了。”
  杜随吃了一惊,说:“回去再说吧。”
  “也好。”金墨把珠子收起来:“你又是怎么找到这里面的,这可不容易。”
  杜随想起小海豹,心中黯然,但是却不可以告诉金墨实话,以金墨的脾气,定要杀了程龙程凤的,到时候和峨嵋就没法善了了,自己还想过窝在闹市自己的公寓里的惬意生活,不想与天下为敌,程家这对“龙凤”是没法动的,只能暗地里想点办法害害他们。
  来日方长,不用着急。
  想到这里,她笑吟吟说:“和峨嵋的同门在上头切磋,一不小心就掉到这里了。还真巧。”
  金墨点头说:“我们出去吧。”说着拉住杜随的手就往外走,杜随跟着他,也不知怎么绕了几圈,就看到前面有光亮,出口露了出来。
  “啊,这里明明没有出口的啊。”杜随正诧异,被金墨一拉,凌空而起,不知怎么就出去了,眼前花草山水,正是那个山谷。
  此刻山谷里却不是没人,李真衣,她两个徒弟,秦蘅,李赤,程龙程凤都在,似乎正到处找着她的踪迹。
  突然看到杜随出现,第一个是南宫妍妍发现的,扯着李真衣的衣袖说:“师父,快看!”
  李真衣回头看到杜随好生生站在面前,喜动颜色,但随即又看到她旁边的金墨,一时大家都寂然无声。
  
42. 回家 

  看到昂然站在杜随身边,冷眼看着众人的金墨,峨嵋众人一时既无人上前,也无人说话。
  还是李真衣走上前来,对杜随说:“随儿,你没事?太好了。”神色间颇有几分喜色。
  杜随微笑说:“师姑,这里有个阵法,把我给吸进去了,幸而,”看了一眼金墨,装作扭捏状说,“幸而他算到我有事,前来搭救。”一边还死死攥着金墨衣角,坚定不移地传递着“不许轻举妄动”的意思。
  她故意说金墨是为了救她来的,隐瞒掉他来的目的是偷妙心珠。
  “哦。”李真衣注目看了金墨一番,却并不理会,转向杜随继续说:“龙儿凤儿说你跟他俩切磋,不慎掉下山崖,可把阿蘅急坏了,急急赶来找我,大家找了你两天了。”说着又看看山壁,“方才不觉,现在可以看到这里有仙气外泄,只怕是门中长辈所作的禁制。”
  杜随点点头,又冷冷剜了程龙程凤一眼——这两个也不敢说私斗把她击下山崖,倒和她说的正好一样——程凤低着头好像没看见,程龙不屑地扭过头,看到金墨冷目望着他,僵了一下,对李真衣说:“师姑,这个孽畜就是……”
  杜随感觉到金墨虽然仍然维持着冷冷的状态,但是似乎“噌”的一声,头上燃烧起三丈高的无形之火,即将爆发。
  幸好李真衣呵斥了他一声,不让他再说下去。
  杜随也出了一身冷汗,牢牢抓住金墨不松手。
  旁边南宫妍妍还在好奇地问:“这是谁呀,是杜师妹的丈夫吗?”却没人理会她。李赤拉了她一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南宫妍妍看到李赤私下拉自己,却芳心暗喜,也顾不得好奇杜随的事情了。
  杜随拉着金墨,对李真衣微笑说:“师姑,多谢您和秦师姐,李师兄对我这阵子的照顾,他既然来找我,我就和他回家去了。”
  秦蘅一听这话,却是既意外又着急,说:“杜师妹,你真要跟他走?留下来一起修炼岂不甚好?”
  杜随还是微笑着:“秦师姐,谢谢你的好意,但小妹天资有限,也不是耐得住仙山寂寞的人,还是要跟他去。”
  “可是他是,他是……”
  杜随连忙打断她,开玩笑,血圣兽大人的怒气能控制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不能再让他听到种族歧视类的言语:“小墨他虽然与我不是同类,但是我二人刚才已经决定要成婚了,小墨很厉害,但是现在也并不是很热衷杀戮,我也会约束他,不让他造下杀孽,我们过我们的日子,只要别人不来打扰我们,我们也会安分……”这番话软中带硬,自然是表示了自己想好好生活,不会惹事,也是警告峨嵋众人不要妄图来对付金墨。
  秦蘅还想说什么,却被李真衣拦住,李真衣轻叹一声,说:“随儿,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我们也不勉强,你去罢,只要你们不惹出事来,自然不会有人敢去招惹你们。”
  杜随颇感意外,为这位师姑的深明大义暗自庆幸,真心诚意对李真衣行了礼,说:“师姑,您是令我真心钦佩的长辈,只恨不能长在您膝下听从教诲。”
  李真衣也有几分感伤,久久不说话。
  李赤这时发话说:“杜师妹,时候不早了,你既然要走,这就同……”说着俏皮地看了金墨一眼,语中含笑说:“妹夫走罢。”
  杜随虽然皮一向是厚的,此刻也忍不住微微脸红,笑道:“谢谢师兄了。”又对李真衣等行礼说:“师姑,师兄师姐们,小妹告辞了。”
  说完扯扯金墨,金墨微微点头,挥手同杜随便升到天上。
  他今天表现极好,一直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连偶尔侮辱性的话都没有发火,虽然一直冷冷的当做面前众人不存在,但是对于心高气傲的血圣兽,也算是做到底线了。杜随觉得很是欣慰,可见金墨也不是完全不明白自己的处境立场,也还是愿意屈尊纡贵为自己作出一些小小牺牲。
  想到这里,杜随握着金墨的手就多了些温存。不过金墨似乎在想着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举止。
  
  以前杜随不会飞,都是金墨带她飞,今天杜随忍不住想显摆下自己的驭剑术,便放出剑来,纵身上去,金墨歪歪头看着她,眼中神色也说不上是好笑还是嘲笑。
  杜随被他的神情激起好胜心,全力以赴,催着剑流星般疾驰,她本没有飞过这么快,此刻掌握得倒也不错,至少没有露怯,心中就有些得意。
  金墨始终不疾不徐跟着她,杜随得意地看着他说:“怎样?”
  金墨宝石般的眼睛闪动了一下,语气里带着可疑的笑意说:“不错。”
  杜随得意地抚剑说:“我如今也能斩妖除魔了,当年那两只美人蟒,如果遇到今天的我,可就尸骨无存了。”
  金墨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美人蟒,嗯,好久没吃了。想不到你倒是一直记得。”
  杜随脸红不依,跟他闹起来。
  
  两人笑笑闹闹便回到了家里,这个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来,家具都积了一层灰,杜随勒令金墨和她一起大扫除,金墨表示了一下不愿意,被杜随威逼利诱,只好挽起袖子,两人吭哧吭哧又拖地又扫地,又是擦桌子又是洗衣服,折腾了半天,才让屋子恢复到以前模样。
  这一番折腾,连血圣兽大人都累得坐在地上,嘀咕着抱怨说:“居然让我做这个,明明用法术一下子就好了。”
  杜随挽着袖子,两手叉腰:“不行!如果那样我何必回这里,继续住在山上或者跟你住洞里好了。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什么也不能改变。”
  金墨大怒:“谁说我住洞里了!当我是兔子吗?”
  杜随诧异:“原来血圣兽不住山洞?那请问你在哪里做窝?——顺便提醒一下,兔子住在地洞里,不住山洞,住山洞的动物很多,包括我们人类早期,不需要觉得自卑。”
  金墨怒火不减,昂起头高傲地说:“我是大地的主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家,不需要做什么窝!”
  杜随嗤之以鼻:“原来是家无恒产,居无定所之辈,有什么好得意的!”
  金墨怒不可遏,直到把大逞口齿之利的杜大小姐按到床上求饶才出了口气。
  
  杜随第二天还要处理事务所的棘手问题:怎么向事务所的人,尤其是合伙人交待自己失踪这几个月。
  合伙人确实很有理由怒,他是出资方,利用杜随的名气和实力,双方各取所需,虽然他也常常不在,但人家才是真正的老板。突然找不到杜随,都去报警了,幸亏杜随到了山上曾托英昭给自己的父母传个消息,她父母跟事务所打了电话说她短时间回不来。
  杜随主动要求下降了自己的分红比例,再三道歉,至于合伙人问及她这段时间去向,杜随故作神秘摇头说绝对不能说,让他自己去兴致勃勃发挥想象力。
  杜随把自己的分红比例从30%降到了15%,表示说自己以后可能天天上班,也可能会消失一段时间当甩手掌柜。
  杜随的合伙人是个精明合理的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杜随又把手里的case都浏览了一番,一直到晚上十点才回家。
  回家看到金墨在捣鼓妙心珠,看到她回来,高兴地说:“我终于弄懂怎么用这个了。”
  
43. 时空之旅 

  杜随看到金墨高兴的模样,愣了一下。
  穿越时空,是一件在现在被人yy了无数次的事情,仿佛吃萝卜白菜一般轻易,可是想不到强大如金墨的存在也对此没有法子,硬是吃了很多苦头,弄来了这一对妙心珠。
  妙心珠究竟有什么妙用,杜随并不知道,一个人类可以做出连血圣兽也做不到的事情,可见人类不愧为万物之灵,自身虽然弱小,却富于智慧,擅长制作工具来弥补自己的孱弱。足以值得我们骄傲。
  不过细想起来,究竟什么才是穿越时空呢?
  人真的能回到过去的事情里面去?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如果过去改变了,就会有不同的未来,那么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又到哪里去了?如果我回到的是昨天,那昨天的我还在吗?如果在,谁才是真正的我?
  这并不是进入到一个跟自己没有关系的世界,玩一场游戏那么简单的事情。
  “金墨,”杜随郑重说,“你曾经见过谁穿越过时空吗?”
  金墨抬头看她,摇了摇头。
  “听说过谁成功过吗?”
  仍然摇头。
  “如果真的可以,你要去哪里呢?”
  这次倒是不假思索的回答:“当然是去航海时代了。”
  杜随默然,原来真的还在惦记那游戏……
  不过,金墨,你不想回到你威风凛凛,纵横无敌,自由自在的那个时候吗?
  不想回到还是真正的血圣兽的时候吗?
  不想回到还没有被杀死,没有被背叛的时候吗?
  杜随笑笑说:“那咱们准备准备去吧。”
  金墨皱眉:“不是咱们,只能一个人去。”说着把妙心珠给了杜随一颗,“我拿着一颗去,你拿着另外一颗,留在这里,等你想要我回来的时候,用法力催动这个,我就回来了。”
  杜随一惊,他竟然要自己一个人去。
  她不怕分离,可这是穿越时空的分离,如果一不小心,从此就迷失在时间洪河里,永生不能再相见。
  为什么金墨可以这么轻易做出这样的决定?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分开。
  之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是因为他终究不是人?
  还是因为自己终究陷得比他深了?
  或者是他对他自己的力量太自信?
  杜随一时心中纷乱,患得患失,自怨自艾的心也都起来了。
  金墨完全没想到那么多,只是兴高采烈把珠子往杜随手中一塞:“你把法力输进去试试,我去隔壁,你起念默想让我过来就行。”说着就跑到洗手间去了。
  杜随无奈,依他试了一下,只见五彩光芒一闪,金墨也没穿墙,也没飞行,甚至也不是瞬移,就出现了在她面前。
  金墨很得意,扬了扬妙心珠说:“怎么样?”
  杜随面露愁色:“这只是空间传递,又不是时间,你怎么知道一定可以?”
  金墨不耐烦了:“我知道一定可以,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杜随有些恼怒,又有些黯然,不过金墨从来不曾进化到可以体会这样细微情绪,不由分说,盘腿坐下,握着自己那颗妙心珠,也没见怎样动作,又一阵五彩强光,杜随几乎要遮上眼睛。
  等到强光散去,杜随一看……
  金墨还在。
  ……
  但是似乎陷入深深的熟睡中。
  杜随上前摇他,毫无作用。
  看看他白皙漂亮,还有点可爱的面颊,杜随咬咬牙,做了一件从来没做成的事情:狠狠地掐。
  果然,还是毫无反应,看上去还傻傻的幸福状。
  继续掐。
  直到金墨脸上布满月牙状指甲印子才住手。
  原来是只有灵魂穿越。
  或者说得高级点,元神穿越。
  杜随释然了一些,这样才符合能量原理吧。
  支着下巴颇想了些玄而又玄的问题,外面天色就黑了。
  杜随决定实验到此为止。
  握住手上的妙心珠,杜随催动法力,默念要金墨回来。
  这次果然费力了许多,甚至有股强大力量似乎要把自己拖出身体。
  好容易把持住,终于五彩光芒闪起,又熄灭,对面已被掐成猪头的金墨睁开了眼睛。
  他居然没发觉脸上疼,怔怔发了会呆,开口说:“之前带回来的龙蛋呢?”说着起身找了半天,终于在旧旅行箱里找了出来,抱在怀里,脸上神情竟有几分似叹息。
  杜随惊讶之极。
  金墨宣布说他要把这蛋孵出来,不遗余力。
  杜随追问之下,金墨终于说出了原委。
  原来一心要去体会真正的航海时代的金墨,准确说是金墨的元神被妙心珠的力量带了过去,但是着陆地点是在海洋里。
  当然,元神也不怕水。
  可是这样巨大的能量波动却引来了这片海洋的主人的注意,这里是北海,主人当然就是北海的龙。
  元神一般人看不到,龙是能看到的。
  如果金墨是连身体一起穿的,自然不用害怕,可是元神却什么法力都没有,只好逃窜。
  这恐怕是血圣兽有生以来第一次逃窜。
  北海的龙自然紧追不舍,两人,不,两只动物风驰电掣,一逃一追,来到了直布罗陀海峡。
  这是地中海的入口,地中海的龙自然不能看着北海的龙犯禁不管,两只龙就大打出手。
  金墨趁机逃脱。
  然后就被杜随弄回来了。
  可怜血圣兽大人要去视察航海时代的风俗人情,被欺负了不说,除了海里的鱼虾蟹蚌,海龟水母,只见到了两只龙,连一个人影子都没看到。
  杜随看着金墨怀里的龙蛋,叹了口气:原来地中海里那条倒霉的龙竟是被金墨连累的,最后还所托非人,撑了那么多年,硬是又把后代的希望寄托到这不负责任的血圣兽身上,还没出来的小龙差点被当预定好的夜宵。
  一啄一饮,莫非前定啊。
  也不知那龙上辈子欠了金墨什么。
  金墨发觉到穿越不能带着自己的力量一起,对妙心珠的兴趣就跌到了谷底,不过还是怀抱龙蛋,懒洋洋地问了一下杜随:“你要试试吗?”
  杜随认真想了想,还是点头。
  有了金墨的前车之鉴,杜随走到卧室,上了床,盖上薄被,才对着手里的妙心珠用力。
  金墨让她默想要去什么时代,杜随想来想去,觉得穿越小说太多,竟倒了见所有古代名人的胃口,一时间脑子里只出现了三个字:“随便吧”。
  突然间轻飘飘仿佛灵魂离体,一股巨大的引力让她天旋地转,五彩光芒强烈到能刺瞎人的眼睛……
  等到一切平静下来,杜随从漩涡中挣脱,发现自己轻飘飘着地,落在暗红的,磨旧的,有些地方已经掉了漆的木地板上。这种木地板是整块的木条,从屋子这边铺到那边,很有点粗犷的精致在里头。
  似乎是五六十年代的风格,高高的屋顶受了苏联的影响,但是,家具大都还是旧式红木的,屋子里阴阴的,外面的爬墙植物挡掉了大部分的阳光。
  这……难道我只穿越了这么点时间?
  杜随郁闷地想。
  我虽然说随便,也不是说就要找个我很不喜欢,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时期啊。
  
44. 回外婆家 

  房子倒是挺宽敞,杜随轻飘飘往前走,似乎都无人,过了客厅,还有几间卧房,这到底是五十年代,还是六十年代?
  窗口望出去外头静静的,并没有想象中大跃进之类的热火朝天的模样,只看得见植物葱茸,已是近傍晚的时分,外面不远处有条小路,偶尔有下班的人路过。
  杜随想看时间,墙面上古色古香的一面钟:四点半。
  原来还没到晚高峰。
  这家应该没人罢。
  杜随对这个时代并没丝毫兴趣,不过既然来了,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就当另类观光好了。
  正在找大门,突然一个房间有点动静传来。
  原来有人在家啊。
  不知不觉,被好奇心驱使着,杜随走到了声音传出的房间门口,习惯性伸手去推门,手却穿透了门,接着身体也透了过去,杜随第一次体验到这感觉,心里觉得怪怪的。
  窗口有一个人,坐在轮椅上。
  杜随走近一看,只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长得颇为清秀俊美,一头长长黑色直发,可惜的是必须坐在轮椅上,这样一个花样的女孩儿。
  这女孩穿着一件白色的真丝衬衫,样子虽然老,质地却很好,在这种时代,应该是说明她家家境还不错。
  轮椅很笨重,工艺粗糙,也很简陋,但是在那个时代,大概已经十分难得。足见家人对她的关爱。
  杜随低下头看她的腿,两腿俱在,细细瘦瘦地藏在两条空荡荡的裤子里,看不出什么问题。
  细看下来,这女孩子长得竟然和自己有七分相似,只不过更清瘦些,下巴尖一些,脸色苍白些,神情气质也不大像。
  不过眉眼轮廓倒真是差不多。
  难道……杜随古怪地想,这是我的前世?
  我前世是个残疾人?
  突然,那女孩一脸欣喜地回头:“姐姐,你回来了?”
  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出头,扎辫子,脸色十分健康,穿着蓝色布衬衫的女孩探进头来,笑着说:“死丫头,耳朵那么尖,本来还想吓你一跳。”
  轮椅上的女孩高兴地笑了。
  “爸妈他们还没回来?你等着,我去做饭,饿了没?”蓝衬衫女孩忙里忙外,十分利索。
  这个女孩也高兴地费力转动着轮椅,跟着她姐姐跟前跟后。
  然后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哥哥都下班回来了。家里一下觉得狭窄起来,十分热闹。
  饭菜做好,满屋飘香,一家人围着饭桌,吃得和乐融融。
  杜随坐在一张藤编的沙发上,托着下巴看着这家人:那个姐姐她看着也异常亲切,似乎。
  金墨一直也不招她回去,也没人能看见她,就算她在沙发上横躺,打滚,前翻,后翻,也没人看得见,也没人理会。
  杜随百无聊赖起来。
  突然,那个一直管女儿们叫“大丫头,二丫头”突然正经起来,对大女儿说:“兰芝,你……”
  杜随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也没听真切后面说什么。
  这个名字……
  兰芝,是自己的外婆的名字。
  对了,外婆说过,自己有个得了小儿麻痹症,双腿不能行走的妹妹,后来奇迹般治好了,跟着自己的老公去了贵州,三十多岁,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早早去世了。
  原来,自己的穿越竟是来参观外婆的青春时代吗?
  杜随终于也感觉到了什么叫满头黑线。
  真傻啊,还在想什么前世,难道前世今生容颜就会相似吗?说不定是个男人呢。
  容颜相似,不应该是血亲吗?
  金墨还不叫她回去。
  这时代也没什么娱乐,饭后又没有电视,爸爸居然拿出一本巴尔扎克的小说给大家念小说听,三个已经成年的儿女乖乖围坐在灯下,听爸爸念。
  这场景在充斥着电视,动漫,电影,游戏,网络的时代来的人看来,简直单纯得难以想象。
  但是,那个爸爸念得很认真,那三个大孩子听得也极为用心,随着抑扬顿挫但有些低沉的朗读声,空气里都渐渐弥漫起一种叫人心动的温暖空气,干净,明朗,如同秋夜的桔色灯光,如同在刮风的时候突然忆起已经渐渐消失的旧时光,如同妈妈年轻时曾经用过,如今已经收起来作了搁物边桌的缝纫机。
  杜随忍不住也侧耳倾听起来。
  虽然是已经看过的书,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把心都沉浸进去,想起了小时候父亲给自己买的童话书,因为认不全字,很多字都是跳过去踩的,弄得一知半解。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啊。果然是时光不在,转眼间自己就会要三十,四十岁了。明明七八岁时候的事情还记得清清楚楚,明明高中时代还像在昨天一样。
  而外婆,记忆中始终老态龙钟,满脸皱纹的外婆,竟然也有过这样怒放的时候,也有过这样象牙般的皮肤,明亮如星的眼眸,鲜花般的嘴唇。
  杜随的心贪恋起来,竟然开始担心不等听他念完,金墨就会把自己叫回去。
  好在并没有。
  时间悄悄溜过去,一个中篇念完,已经十点半,那个爸爸合上书,喝口茶,伸了个懒腰,“晚了,睡觉吧。”
  于是孩子们轮流去洗漱刷牙。
  做父母的在灯下慈爱地笑,温暖互视。
  杜随突然想起外婆说过她爸爸家成分是资本家,文革时被关过牛棚,受了很多苦,早早去世。
  举目看看现在如此和美的家庭,想到也许几年后就要家破人亡,心里刺痛起来。
  灵体感觉不到困乏,但是杜随也觉得不自在起来,这就像到人家去作客,主人家都要睡了,自己还赖着不走,实在不好意思。
  可是现在走不走,也不是杜随说了算。
  暗骂了金墨无数遍,杜随想了想,还是跟着轮椅上的……嗯,那个,应该叫姨婆,回她房间去了。
  外婆来帮姨婆上了床,盖好被子,但是可能因为白天没有工作来消耗体力,她并不困,在自己姐姐走了之后,又坐起来,倚在床头,若有所思。
  等到全家人都睡了,熄了灯,慢慢进入梦乡,这位小姐还无意睡眠。
  就在杜随越来越焦躁的时候,床上的这位轻声,迟疑说:“你……你在吧?”
  杜随心里一跳。
  而年轻的姨婆终于鼓足勇气,果断地说:“你在,我知道,快出来吧。”
  难道,我们家通灵是有遗传基因的?杜随心想。
  正想走到她面前,姨婆又说:“昨天,帮我盖被子的人是你吧?”少女轻柔而清朗的声音美丽如轻轻洒满这屋里的银色月光。
  不知道为什么,杜随觉得这可能是这个残疾的女子这辈子所能发出的最美丽的声音。
  就像鸟儿们在求偶时才能唱出最宛转动人的歌。
  随着这句话,一个人,不,一个人形的东西慢慢从银色的月光中走出来,身上也闪烁着银色,如同诞生于这月光中,后面半截跟出来的是马的身体,还带着一对羽翼,蓝色的长发,俊美如天神的面庞,四蹄轻踏,无论是人的部分还是马的部分,每一块肌肉都完美如同大理石雕塑。
  床上的女孩睁大眼,如梦如幻。
  可惜这么浪漫的时候,旁边还有个看不见的灵魂参观。
  杜随苦笑:老熟人啊,是英招兄。
  难道说英招死去的恋人,竟是自己的姨婆?
  看来自己不能叫他英招兄了,竟应该叫姨公?
  英招轻轻走到她床前,说:“我这样子,你不害怕么?”声音低柔,和杜随听惯的爽朗带笑的声音不同。
  杜随自动归结为英招发情的声音。
  床上的女孩毫无惧意地抬头仰视着他:“你会射箭吗?”
  英招不解地看着她。
  “你这样子啊,再配把弓,就漂亮死了。”
  英招望着她,目光柔和。
  难怪,杜随想,那天自己仿佛说了类似的话。
  “爸爸讲的希腊神话里,所有人马都有弓的,明天我求哥哥给我找块好木头,给你做把弓,以前我爷爷还在的时候,我在家里无聊,爷爷教过我。”
  两个彼此有情的异类,开始无意义的絮絮低语。
  杜随在旁边边观赏边感慨生命的奇迹。
  突然,英招一招收,一道银光,杜随还来不及反应,便被英招抓到手中。
  “你看够了没有?”英招冷笑说,对这杜随,方才的温柔顿时无影无踪了。
  姨婆诧异起来,有点惊慌地说:“你在跟谁说话?”
  英招顿时回复温柔语气:“一个闯进来的小鬼魂,不用害怕,我这就帮你料理掉。”
  杜随突然被擒住,也颇有几分惊慌,奈何现在英招又不认得她,也不会相信她是血圣兽的某某人,难以求情,总不能说我是床上这位姑娘的姐姐的外孙女,穿越时空而来?
  但是听到英招说她是鬼魂,杜随也不禁气结:“你哪点看我像个鬼魂了?”
  英招听了这话,仔细打量一番,惊讶说:“居然是生魂?你是修真者吗?……不对,你虽是修真者,却还没到修出元神的地步……”
  杜随苦笑说:“英招兄,我不是坏人,跟你这位心上人还有些瓜葛,你放心好了,唉,反正你日后会见到我的。”
  英招听到她一言道破自己来历,说话又有些奇怪,不免有些色变,正想细问,眼前便是一道五彩光芒,手中奇怪的灵体就不见了,便是想拦阻,也无从拦起。
  而杜随这边,只觉得一道熟悉的巨大引力,耳中还听到自家姨婆娇声问怎么回事,眼前一亮,自己已经回到家里,面前是金墨赫然竟有些带汗的脸。
  自己回到身体里了。
  金墨拿手背擦了下汗,松了口气,抱怨说:“这破玩意儿不怎样,你的灵体太弱了,我费了差不多一小时劲,才把你弄回来!”
  好险,杜随也出了冷汗:幸好还能及时弄回来。
  金墨有些恼火,夺过杜随手中的妙心珠,连同自己手里的,就要扔到窗户外头去。
  幸好杜随很是了解这位仁兄的性格了,连忙伸手夺回,嗔道:“不要给我好了,怎么说也是个宝贝,岂可浪费?”说着想起来,把梳妆台抽屉打开,把自己收集的灰色史来姆球,淡蓝色水滴状的美人鱼之泪,金墨吃剩下的碧玉菊花螺,类送的一小袋忘忧草种子统统拿了出来,和两颗妙心珠放在一起,说:“我要拿这些穿个项链。”
  说着又把自己耳朵上的七宝项链取下来,说:“我这个就做项链坠吧。”
  金墨好奇地凑过来:“你学了炼宝了?”
  杜随脸一红:“没有。”也是,总不能把这些天材地宝都穿个孔挂起来吧?
  “我找李赤师兄去。”
  金墨一听,顿时黑了脸:“找他做什么?我也会炼宝!”
  
  杜随侧躺在床上,手撑着头,悠闲地望着忙碌地把珠子们摆弄来摆弄去,认真做着炼宝准备的金墨。
  金墨和自己,英招和姨婆,甚至包括黑玉和他老婆,果然是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不过,金墨对自己说不许老,不许死,逼着自己修练;而英招却默默陪着姨婆在遥远的地方过着普通人的生活,陪着她老去,死去。
  果然妖和妖的性格,也是大不相同。
  究竟哪种爱,更加美丽?
  
45. 杜大小姐置业 

  第二天,杜随想起了她的执事,可怜的小睡莲,决定把睡莲弄回家来。
  她跟睡莲是签过协议的,很容易就能把它召唤来。她还从来不曾召唤过睡莲,这次是第一次尝试。
  当时让睡莲做自己的执事,按照峨嵋的规矩,所有收入峨嵋服役的妖都必须有主人的印记,所以签订主从条约是必要条件,幸好如此,现在召唤起来很方便。
  签约的时候,杜随的手腕上多了一片小小的花瓣状粉色印记,通过这个,就能召唤睡莲,不过召唤的时候睡莲被强制带到这里来,总是对身体有点不好,所以杜随轻易也不想使用。
  高等妖怪会空间法术的,其实不算太少,比如说金墨,连汽车都能带着瞬移,但是非施术者本人,若是别的生命体被瞬移,都会有些不良反应,所以金墨从来不带着杜随瞬移。
  此时一来也没别的办法,二来这妨碍也不至于太严重,所以杜随就决定还是使用一下。
  法力透入印记中,感觉似乎钻入一个无边无际的空间,寻觅片刻,便有微弱的回应,循之而去,抓住,往回飞撤,一股巨大的冲力,杜随看到自己的印记中冒出大丛的荷叶枝蔓,最后,睡莲自己,“嘭”地一声,跌坐到地板上。
  跌下来的,不是变化出的那个美女,而是睡莲的原形,小小的,看上去漂亮小男孩的模样,但是加了一双漂亮的翅膀。那翅膀现在正无力地扇动着,睡莲自己,也小脸苍白。
  杜随心疼它,连忙上去把它抱起来,说:“你没事吧?”
  小花妖又扇动了两下翅膀,无力地说:“有点头晕。”
  杜随歉然说:“我离得太远,又没地找你去……”
  小花妖摇摇头:“没事,这个没什么大不了。”
  “之前委屈你了,你就在我家住下来,安心修练吧。”杜随给了它一个大大微笑。
  睡莲十分高兴,搂住杜随脖子,欢喜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这一瞬间,金墨正好推门进来,他是在学校感觉到杜随这边有灵力波动,赶回来看个究竟的,结果一推门,就看到这一幕,脸色不免就沉了下去。
  杜随连忙对睡莲使了个眼色,连忙说:“它是母的!”
  睡莲本来还想配合变个美少女,听了这话,本来变了一半的胸也泄气一般变了回去,气道:“什么公的母的,谁是母的!”
  金墨黑着脸走过来,伸出两个手指,把小睡莲提了过去,杜随本不想给他,可还没有反应过来,睡莲已到了他手中,看他两只手指提着睡莲的翅膀,晃来晃去,不由紧张,说:“你别弄伤它!”
  金墨本来有些吃醋,此时也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什么母的?难道我不知道花妖没有雌雄么?”
  杜随讪讪。
  花妖在金墨手中挣扎,两腿乱蹬:“放开我!放开我!”
  杜随急了:“你快放开它,它那么薄的翅膀,撕破了怎么办?”
  金墨撇撇嘴说:“放心,它的翅膀结实着呢。”
  仔细观察了这小花妖一番,金墨不屑地把它扔开了:“还以为有什么出奇之处,原来就是个普通的花妖,什么用也没有。”
  杜随接住花妖,小睡莲却怒了,对金墨怒目而视,却被杜随紧紧按住,不让它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金墨还不够,又对杜随说:“你想要执事,我可以去帮你收服几个本领高强的大妖怪,又会打架,又会做饭,用起来多么方便……”
  睡莲大怒,双手叉腰说:“我也会打架,也会做饭!还会做衣服!”
  金墨怒道:“你这花妖好大胆子,难道以为我就不吃素食么?”
  杜随看他们争吵十分无力,终于怒了:“你们两个不要吵了,这是我家,都听我的!”
  金墨重重哼了一声,被杜随推到书桌旁边,“你就先作你的数学题吧。”
  然后又去安置睡莲,突然发现一个问题:如果睡莲要住在家里,那无论如何也是要弄一个小莲花池,养育它的本体的。
  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反正这个小公寓,三个人怎样都是不够住的,杜大小姐终于做出一个重大决定:买房!
  如今房价正是高涨过一段时期,渐渐回落,按理还不到动手买的时候,但这是刚性需求,杜随也不想再租房子,便只好买了。
  好在建筑商开发商杜随熟悉的不少,一番寻觅下来,终于找到一个东三环外质量还不错的楼盘,考虑到她和金墨生活的私密性,杜随选择了loft。
  这个loft的单层面积是120平米,层高5.5米,除掉悬空的客厅,上面一层搭建好之后,使用面积也能有将近200平米,三个人住是足够了。
  杜随彻夜出了设计图,她虽然不是室内设计出身,但自己家的设计肯定不肯假手外人的,客厅大约有五十多平米,邻近五米多高的落地窗,十分漂亮,专门从法国南部的水晶作坊定制的水晶吊灯高高悬挂,因为客厅部分上面没有搭第二层,这么高的层高下就显得十分空旷,配着花色繁复的水晶灯,不觉得俗丽累赘,反而十分优雅端庄。而水莲池就在客厅的一角,家具器皿基本以铁和玻璃为主,和木头的一些部分完美交融,长长的窗纱下异常有复古情调。
  一楼除了客厅还有面积不小的厨房,洗手间,一间客卧,二楼就完全是她和金墨的私密空间了,奢华的古希腊风格卧室,四柱床,一间书房兼工作室,一间充作起居室的阳光房。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装修完,金墨表示很满意,连向来口不应心的小睡莲也对她的专业能力和审美表示钦佩。
  不过,这样地段的这样一处房子,价钱超过五百万,虽然是从相熟的建筑商手中买的开发商抵价的房子,杜随还是花了四百多万,再加上装修,也就差不多五百万了,杜随手中积蓄去了十之七八,想起来不禁心痛得眼泪长流。
  金墨对此很不解了一阵子,钱嘛,随便哪里也能弄到。
  
  搬进去之后,生活倒也相安无事,睡莲很勤劳,打扫屋子,做饭,洗衣服,金墨大人再也不用做家务,也就对它的存在表示默认了。但是杜随看不得睡莲整天在家当女佣,想起睡莲之前帮她做的衣服,认为它可以往服装设计方面发展,正好北服和一家国外的设计学校有一项合作的项目,也不需要怎么考试,虽然学费高昂,勉强也算物有所值,就送它去了。
  睡莲其实很听杜随的话,于是也乖乖每天去上学。
  说起来,睡莲最大的贡献却是另一件事:金墨替杜随炼的项链缺少穿的线,睡莲把自己藕里面的丝抽出来了一些。
  于是伟大的血圣兽大人终于完成了自己第一件作品。
  项链在一个午后放到了杜随的面前,确实是一条极美的项链,杜随看到它的时候,都忍不住摒住了呼吸。
  形状且不说,隐隐流转着银白,灰紫,冰蓝,浅碧种种光芒,仿佛不是世间所能出。还带着一点点荷叶清香。
  “这个有些什么用处?”杜随忍着激动问金墨。
  “就是你原来的七宝珠的作用。”金墨很肯定。
  “还有呢?”
  “还有……”金墨苦思,突然眼睛一亮,“还能避尘,你可以一年不洗澡!”
  杜随大怒:“我有那么脏么!”
  
  生活又高高兴兴地向前滑行,几个月过去了,杜随辛勤工作,金墨和睡莲天天都去上课,妖怪也好,修真也好,都没怎么来打扰。
  其间只有李赤师兄来过,在客房住了三天。
  他喜欢游览五湖四海,不大在一个地方常驻,对于杜随家和杜随提供的葡萄酒和白兰地,表示很欣赏。
  此外小睡莲的手艺也很得他欢心,还送了一把小小金剑给睡莲。
  杜随私下把七宝项链献宝给他看,李赤仔细看了一番,对金墨的炼宝技能表示了委婉的鄙视:
  “可惜了这些天材异宝,根本属性不搭调,还非要炼在一起,唉,不过这些在一起都能炼成,倒也不容易……啧啧啧,还有史莱姆球,根本不能用来炼宝的破玩意儿……”
  杜随脸红,不想告诉他这些材料都是自己搜集的。
  算了,做个装饰品也很漂亮。
  
46. 美人鱼的泡沫

  杜随的新家一切美轮美奂,唯独美中不足是客厅有一块空着有点突兀,杜随左看右看,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想了两天,终于买了一架钢琴回来放着。
  买了钢琴,为了防止被人说附庸风雅,杜随虽然不算很感兴趣,还是请了一位钢琴老师,开始老老实实学琴。
  如今B市学钢琴通常都是请老师来教,价钱通常在100-150元每小时,杜随请的钢琴老师虽然既不是各音乐院校的,也不是某乐团的,但是技巧十分高明,至少以杜随有限的音乐素养来看,丝毫不比一流演奏家差,杜随觉得十分值得。
  钢琴老师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岁,气质十分娴雅,美貌异常,棕色的大波浪卷发,总是一袭白裙,仿佛不染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身材也极好,杜随知道她是已婚的,有时候也不禁想,这般绝世名花,也不知谁家儿郎,有幸攀折而得。
  年龄相近,又是这样温柔可爱的美人,本以为会成为朋友,至少也很谈得来,谁知道上课之余,杜随跟她聊了几次天,就发现了严重的沟通问题:
  这位美人老师竟似乎完全不是在我们这个充满环境污染,五光十色,诡谲百出的世界长大的,不通人情世故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可她也不是愚钝,而是真的纯洁无瑕,浑身散发着强烈的象牙塔气息。
  不管怎么奇怪,杜随倒不觉得这位钢琴老师会是坏人,对她很有好感,而这位钢琴老师教杜随也十分尽心尽力,两人虽无共同语言,相处还是很愉快。
  最近也许是跟金墨的感情稳定了,生活也太过安定,杜随又有了发展友谊的需要。她因为走的路和别人不同,认识的人虽多,好朋友却不多。
  正好,这天,杜随接了个电话,手机里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又似乎有点印象。
  “杜随,你不记得我了?我是王某某啊,你的高中同学,坐在你后面的后面。”
  杜随隐约想起一个不太爱说话的男生的模糊的脸,和现在这热情洋溢,充满交际感的声音怎么都联想不到一起。
  “我们同在B市的高中同学,打算发起一次同学聚会,怎么样?杜大小姐有时间来吗?”
  杜随略想了想,就爽快地同意了,最近正无聊呢。
  聚会那天到的大约有十七八个人,大家刚见面都有点认不出来了,但是酒过三巡,当初什么臭事都被抖了出来,谁上课看小说被老师没收了,谁暗恋谁多年未果啦,聊得十分尽兴。
  其中最对杜随脾气的,是当时班里一位独立特行的姓唐的才女。
  这位姐姐当初貌不出众,但是很有个性,跟杜随没什么交情,这十年间,女大十八变,俨然已经变成一位时髦酷女郎了,现在某著名时尚杂志当编辑。
  如今这位姐姐深谙世事,行事火辣,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坐下来就点起一支烟,红唇纤指间烟雾吞吐,颇有点笑傲俗世的架势。她工作的杂志是法国的,所以要求大家叫她的法语名Louise。
  好在这个名字发音不难,没学过法语的诸位对她善意地嘲笑鞭挞了一番之后,都能顺利地正确发音。
  杜随有留法背景,且精通法语,所以louise唐就和她异常有亲切感,很快打得火热。
  
  聚会闹到很晚,杜随带着笑容回了家。回家看到金墨又在不顾堂堂血圣兽的尊严在和小小一只花妖吵架,不由大感头痛,懒得搭理他们,自己上楼了。
  金墨立刻停止了有失身份的斗嘴,“噔噔噔”跟上楼去纠缠杜随云雨不提。
  
  过了两天,louise唐来了电话,邀请杜随去喝咖啡兼逛街。
  杜随想自己天天在家和金墨睡莲厮混也没什么前途,就慨然应允了。
  上次聚会,大部分男生都已经成家,有两个甚至都有孩子了,但是女孩们没结婚的却超过半数,不知道是因为女生确实是学历越高越晚嫁呢,还是这个年龄段真的女多男少。
  Louise唐这种有非良家妇女倾向的,当然也还是没主的。
  一眼看上去虽然光鲜亮丽,上前来勾搭的异性不少,但若提到结婚,都大摇其头,不成不成,看着就不是宜家宜室的贤淑女子。
  所以天文地理时政时装的绕一圈,两个女人的话题不免又回到了男人上头。
  杜随的情况如此特殊,她既没法说,也不好意思说,所以基本上就成了倾听者。
  Louise唐如今果然有心仪的男子,据她说,这位男子英俊优雅,年轻有为,不但知识渊博,而且热爱运动,不但多金,而且没有肚子,实在是集天下男子的优点于一身,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为开天辟地以来难得一见的好男人。
  这位小姐滔滔不绝地把自己的心上人夸了整整两个小时,杜随本来还有点八卦的好奇心,也被疲劳轰炸得审美疲劳了,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脱身。
  不过此后这位小姐却觉得得遇知己,不时便来纠缠杜随,杜随虽然大声叫苦,其实也不讨厌她,就和她走得日益近了。
  这天晚上,杜随刚和金墨上床睡觉,就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了,杜随睡眼惺忪地说了声“喂”,手机那边传来了十分嘈杂的声音,louise唐在那边又哭又笑,乱七八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儿叫嚷:“……我不要活,我要喝酒,我要喝酒!……”
  杜随“喂”了好多声,才有一个年轻男人带口音的声音接过来:“您好,我是某某酒吧的侍应生,您的朋友在我们这里喝多了,您能否来把她接走?”
  杜随大皱眉头,但还是问了酒吧地址,搁了电话,耐着性子安抚了因为被吵醒而到了发作边缘的血圣兽大人,自己穿好衣服,拿了钱和钥匙,下去开了车,一边咒骂着这酗酒的损友,一边开车去往该酒吧。
  到了酒吧,穿过层层烟雾酒气,昏暗灯光,靡靡低语,杜随轻易拎住了louise唐这家伙的后脖子,不料这位姐姐看到杜随,就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他不理我,呜呜呜,他不肯要我!”然后吐了杜随一身。
  杜随脸都黑了,在酒保的帮助下把她扔上了车,又不知道她家在哪,考虑到如果把她带回家,很难在金墨的怒气下保全她性命,自己还得费心处理尸体,实在不大方便,左思右想,还是把她带到了自己原先那处小公寓。
  买了新房之后,也有人劝她把原来的小公寓卖掉或租出去,但杜随不舍得,也想着什么时候累了,可以自己回来躲一躲。
  想不到几个月来第一次需要使用却是因为这种原因,真叫人哭笑不得。
  
  停了车,深夜无人,杜随用了点法力,轻易把死狗一样的louise运了上去,扔到地上,自己去洗澡换衣服。
  放她一个人不太好,杜随只好给金墨打了电话,说明情况,金墨自然是大怒,好一通抚慰又允诺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才平息了血圣兽大人的雷霆之怒。
  杜随自己爬上床睡觉,把肇事的家伙丢在地上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这位姐姐醒来,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又揉揉身上,“哎哟,好痛。”
  杜随没好气地瞪着她,“闻闻自己身上的酒臭就知道了,还好意思问!到底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么大的人,还借酒浇愁!”
  louise尴尬地嘿嘿笑,但在杜大小姐逼问下,还是说了,原来她那位意中人虽然优秀,却对她时冷时热,最近干脆不理不睬。
  这些从她的醉话里,杜随也猜出来了,不过,杜随没猜出来的,是这位仁兄竟是有妇之夫。
  杜随一脸震惊:“你也是个聪明人,竟然甘心当小三?”
  louise唐低下头,“本来也不甘心,但是他实在优秀,我忍不住爱上他了。”
  “糊涂啊,”杜随顿足,“小三的坏处还用我跟你说吗?他放不下他老婆的,到时候受伤的也是你,就算他能为了你抛弃发妻。这样的人你能跟么?何况,他老婆何辜,纵有千般不是,那也是跟人家共患难出来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天下男人这么多,你又何必……”
  她抬头凄然一笑,“我何尝不知道这些,可是一见他,我就糊涂了,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这么爱过人……虽然知道他老婆可怜,我却管不住我自己。”
  杜随动容,看着她。
  她又继续说:“我是工作的时候遇到他的,一见钟情,我喜欢他喜欢得发狂,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我一看就知道,可是他不肯对不起他老婆,他和别的男人不一样,他从不说他老婆不了解他,总是说他老婆多么多么好,他不是花心的人,一直拒绝我。可是等到我快要死心的时候,又发现他偷偷到我公司外头,我不甘心,直接去问他,他起初不承认,后来也承认了,我高兴了几天,昨天他却对我说,以后再也不见面了。”说着又哭起来。
  杜随叹气:“你真是傻了,他这番做作,要不就是真的,要不就是欲擒故纵的高手,若是后者,你固然要躲得远远的,若是前者,就算你最后赢了,他肯定也会对他老婆愧疚一辈子,反而念念不忘,你又有什么意思了?还不如甩手走人,彼此留个怀念的余地。”
  Louise唐听了她的话,咬着嘴唇默默不语。
  杜随看她这样,知道劝也无益,也就不再说了。
  
  接下来一个月都没有louise的消息,一个月后打了电话,声音很幸福,兴高采烈说要请杜随吃饭,杜随心中明白,忍不住暗暗叹气。
  倒是杜随的钢琴老师,最近脸色日益苍白,杜随都怀疑她生了病,几次问她,她却微笑说不要紧。
  
  周六中午去赴louise的饭局,看她容光焕发,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精致的发型,别致的耳环,及踝的大印花裙子充满了野性美,和一个月前不可同日而语。
  她身边一个男子,大约三十岁年纪,穿了一套讲究而低调的灰色西装,长得虽不像金墨睡莲这些非人类这么漂亮,确实说得上英俊,难得风度谈吐都十分温和有礼,不带一点铜臭,难怪把louise这样眼高于顶的家伙迷得七荤八素。
  此人自我介绍说姓朱。
  一顿饭下来,那俩虽没什么亲昵举止,但秋波来去,可谓绵延不绝。杜随心里有数,也不多说,吃完饭走人。
  
  下午约了钢琴课,教着教着,钢琴老师突然晕倒了,杜随乱了手脚,连忙叫楼上的金墨来帮忙。
  杜随初学钢琴,不想让金墨和睡莲看到自己笨手笨脚的模样,所以每次都把他们赶到楼上起居室去玩游戏。
  金墨下了楼,走到晕倒的钢琴老师身边看了一眼,愣住了:“这不是只美人鱼吗?在陆地上?真是少见。”
  杜随也愣住了,“美人鱼?我怎么没感到妖气?”
  金墨望着杜随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钢琴老师说:“美人鱼本来也不是妖怪,尤其是上岸变成人,更加不会有妖气了。”
  杜随有点踌躇:“那怎么办?送医院不妥吧?你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吗?”
  金墨沉吟:“我大概知道。”他蹲下身子,两支手指搭在美人鱼老师的手腕上,过得片刻,美人鱼的脸色好了一点,但依然没有醒过来。
  “我也没法子了,送她回家吧。这个具体说来,不是什么伤病的问题,是她们一族的诅咒。”金墨说。
  “诅咒?”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下来的睡莲好奇地说。
  “就是那个美人鱼变成泡沫的童话么?”杜随问。
  金墨点点头:“美人鱼的孩子们长大以后,只要找到愿意真心爱她,和她厮守一生的人,就可以变成人。但是变成人的美人鱼失掉所有法力,而且如果爱人变心,就会变成泡沫。”
  杜随失神:“真的会变成泡沫啊……谁能够一生一世,永不变心?这个托付的依凭也太虚无缥缈了,如此大的风险,真有这么傻的美人鱼啊。”
  金墨还没说什么,旁边的睡莲眼睛里已经有眼泪在闪光了。
  悲剧好像从上古以来就没有变过,痴心的女人,负心的男人,万变不离其宗。
  除了叹息又能如何?
  金墨正色说:“谁都不傻,可是不如此她们无法繁衍后代。你见过公的美人鱼么?美人鱼只能找人类交配生育,为了留下后代,无法不冒险。当然,美人鱼其实是不老不死的,不生后代也不要紧。”
  自然的法则是很公平而神奇的,一切都以种族的繁衍为宗旨,万物生长,把自己的DNA流传下去似乎都是一生的目标。越是弱小,死亡率高的动物,繁殖能力越强,比如说鱼,青蛙,一次产卵成千上万;而越是强大,生存压力越小的动物,繁殖能力就越低,比如说海豚,好几年才发情交配一次,一次只生一只,而到了现在的人类,一辈子也不过一两个,两三个孩子了。
  美人鱼超出人类之上,不老不死,拥有法力,是海中的女皇,但是代价是她们没有雄性,无法繁殖,要想繁殖,必须经历如此惨痛的赌博,不如此,海里就满是美人鱼了。
  血圣兽是大地之主,最强大的生物,结果他不但没有雌性同类,连同族都没有。这也很正常,这样的东西多几只,别的生物和妖怪们还有活路么?
  冥冥之中,究竟谁在作着这么微妙的安排?
  杜随突然想到上次那个算命的给自己算说第一个孩子会夭折或流产,自己和金墨能生出孩子来吗?自己和金墨好了这么久,并没有什么避孕措施,一直都没有怀孕的迹象,应该不能生育才对吧,物种相差那么大。
  那些号称妈妈们梦与龙交生下来的皇帝们,应该只是个愚民的文学创作而已吧。
  
  不能送美人鱼去医院,去了也没什么用,杜随动手从老师的包里翻出手机,找她丈夫的电话号码。
  很好找,通讯录里第一个就是,只有“爱”一个字,而按一下通话健,记录里也全是和这个电话的通话记录。
  杜随毫不犹豫地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是一个好听的男人的声音,有点耳熟,接电话先叹气,微微有点不耐烦有点无奈,但还是比较温和地说:“亲爱的,不是说了我这几天忙么?”
  杜随立刻很职业地说:“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您夫人,您夫人给我上课晕倒了,请您立刻过来看一下。”
  对面沉默,声音再响起时就有点颤抖了:“晕倒了……她没事吗?在哪里?”
  杜随报了自己家地址,老实地跟他说:“很严重,您快过来吧。”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门铃就响起来了,睡莲去开的门,杀气腾腾地瞪了来人一眼,把他带进来。
  杜随一看楞住了,完美得体的西装,俊秀的面孔,优雅的风度,世界太小了,来的居然是自己见过的,louise唐的心上人朱先生。
  朱先生一脸苍白,焦急万分地进来,却看到杜随,不由楞了一下,但立刻焦急地说:“她在哪?还好吗?叫救护车了吗?”
  杜随指指沙发:“在那里,我们采取了一些急救措施,至于救护车,”她顿了顿,说:“您应该明白叫了也没用吧?”
  朱先生本来扑到美人鱼的沙发边,拉着她的手爱怜万分地叫着她的名字,听到杜随的话,倏的抬起头来,惊疑不定看着杜随和一直一言不发的金墨。
  “你们,你们知道了……”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
  杜随点点头。
  “那你们一定不是普通人,求你们救救她。”他看看金墨又看看杜随,分明是觉得金墨更像靠得住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冲着杜随哀求,只有眼睛望着金墨。
  “没办法。”金墨直截了当地回答。
  朱先生的眼泪落了下来,声音颤抖:“她真的……会死吗?”
  “会变成泡沫,连灵魂都没有了。”杜随更正他,但是杜随毕竟是女人,不免八卦,又问:“你难道不知道吗?既然知道美人鱼会这样,怎么还会……”
  朱某人一下子跪倒在沙发旁边,痛哭失声:“我知道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虽然,虽然那天……可是我和louise,只是吃吃饭,聊聊天,我真的什么都没做,连接吻都没有啊。”
  男人哭得虽然哀恸,但是理直气壮并且委屈,他的意思杜随明白:没有性关系,就不能算出轨,也不算变心。既然如此,为什么我的美人鱼还是要死呢?
  “灵和肉不是一回事。”杜随不屑地说:“管你做没做,只要心里变了,那就是变心……”
  男人还是继续扑在沙发上,搂着昏迷不醒的妻子晃动着:“醒醒,亲爱的,醒醒啊……”
  金墨皱起了眉,不耐烦地上了楼,嘴里小声嘟哝着:“……无聊……变成泡沫,真无聊……还不如让我吃了……算了,现在变成人也不好吃了……”
  声音隐隐约约传到杜随耳朵里,不由冷汗直下,幸而痛不欲生的朱某人没听见。
  
  男人哭得肝肠寸断,美人鱼依旧安详沉睡如睡美人。杜随看不下去,吩咐睡莲把他扶起来,坐在沙发旁椅子上。
  朱先生慢慢收拾好情绪,止住哭,对杜随说:“有法子救她吗?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回去做的。”
  他西装折皱,领带歪斜,眼睛红肿,要是louise看到他这样,说不定就不爱他了。
  但是杜随看出他语意诚恳,对妻子显然还是真心的,也有点怜悯他了:“要什么办法呢?只要你爱她,不要变心就行了。”
  “可是我一直都爱着她啊。”他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带着天真的惊讶,“我从来没有变过心啊。”
  也许是秘密保持了太久,难得可以找到人倾诉;也许是此刻心情需要宣泄,朱先生很详细地跟杜随讲了以下的故事:
  十年前,朱先生还是某大学快要上大四的学生,这一年暑假,他去海南度假。
  海边的沙滩,夏日,碧蓝的海水,细白的沙滩,泳装的热情洋溢的人们,还有同样热情洋溢地开放着的各色鲜花,一切都很美好。
  朱先生的人生也很美好,他出身良好,品貌出众,上了最好的大学,热门的系,无论功课还是体育都很好,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都是白马王子一样的存在。
  意外发生在他自己晚上心血来潮,一个人去海上夜泳的时候。
  浪毫无预警地大了起来,虽然朱先生体魄强健,水性也很好,但是每次一冒头,就被海浪打下去,一次一次,呼吸不到氧气,他渐渐意识模糊起来,但还是拼命挣扎。
  最危险的时候,模模糊糊有个东西在下面托住了他,当时他还在想,难道海豚救人的传说是真的吗,我的运气太好了。
  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他在礁石上,头顶依旧是星空灿烂。坐起身来,面前是一张完美的面孔,蜜棕色的长长头发泛着迷人的光泽卷曲如同海浪,明亮的纯洁的眼眸像头顶的星星,嘴唇像最娇嫩的玫瑰花。美丽的贝壳和海草挡住了前胸,下身,却是一条扑打着水花的鱼尾巴。
  “美人鱼!”他惊呼,“我在做梦吗?”
  美丽的人鱼朝他微笑着。
  他被这笑容蛊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喃喃说:“我还以为美人鱼的头发都是金黄的。”
  “那是因为我父亲头发是棕色的。”美人鱼突然开了口,声音如竖琴如天籁。
  下面的故事毫无悬念,英俊的少年,美丽的人鱼,人类的王子和海的女儿相爱了。
  但是这只人鱼没有安徒生笔下那只那么傻,她郑重告诉她的王子:“我可以来到陆地上,变成人类和你生活在一起,但是如果你有一天变心,我就会变成海中的泡沫消失无踪。”
  朱某人从小也是看安徒生长大的,对于海的女儿自然是十分同情向往,立刻表示自己绝不会像那个愚蠢的王子一样。
  于是,美人鱼化身为人,假造了身份,他把她领回家见父母,捏造了身世,几乎是一毕业就结了婚。
  婚后一切都很美好,他的事业很顺利,而美人鱼的美貌,身为人鱼的独特和神秘性,以及两人共有着这么大的秘密的事实,都足以维持爱情很多年不变。
  可是时间总是残忍的,渐渐的,她的脸虽然美丽如昔,看着也不再心悸,她每天迎接他的声音依然如竖琴,可再美的音乐听多了也不过那么回事。
  英俊,多金,风度翩翩的男人自然不会缺少诱惑,但是,他念着妻子的生死,不敢越雷池一步,看到诱惑就躲着走,尽心尽力约束自己。
  直到遇到了louise唐。
  初见到她的时候,他其实也曾眼前一亮。虽然根本不是足以和美人鱼相比的美女,但是她热情,率直,张扬,和美人鱼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就像天天吃着燕窝,海参的人,眼前突然放了一盘辣子鸡,很难不胃口顿开。
  然后,他当然也躲开了诱惑,可是这一次的诱惑,却十分顽强,纠缠不休,偏偏自己又不讨厌她,不知不觉,也有些动心了。
  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天人交战,无休无止的纠缠,躲避,回头,踌躇。
  她苍白着脸,散发着酒气,眼神狂乱:“你只顾惜她,不管我的生死么?”
  于是他心软了,对自己说,对她好一点点,安慰她而已,不会怎么样,一步一步,愈加亲密,妻子的脸色虽然日渐憔悴,但是并没有致命的情况出现,于是他又自欺欺人说,也许,只要不做那种事,就不要紧吧……
  终于,她倒下去了。
  朱先生把脸埋在手中,啜泣着说:“我真的很爱她,但是结婚九年了,我每天都在担心,担心自己对不起她,担心自己会害了她,担心自己管不住自己的心,这种感觉,压力好大……时常晚上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别的女人诱惑了,她在我面前凄然微笑,变成了泡沫……”
  杜随不禁也有点同情他了:其实朱先生真的是个好男人,他也不是见异思迁,只是时间会使爱疲惫,作为王子,身上肩负着美人鱼的生死,其实也是很沉重的一件事。
  “既然选择了爱,怎么能让爱成为负担呢?”一直在旁听的睡莲忍不住插嘴说。
  沙发上的美人鱼似乎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梦魇时挣扎的痛苦表情,朱先生冲过去抱住她,低声温柔地说:“亲爱的,都是我不好,但是我真的爱你,从来没变过,我们去海边好吗?我们去你喜欢的海边生活……”
  一滴眼泪滴到美人鱼的嘴唇上。
  美人鱼张开了双眼,宝石般的眼珠被泪水淹没了:“我都听到了,对不起,想不到我们的爱让你那么累……其实,你不要害怕,我们并不在乎变成泡沫,我们人鱼,本就是从海中的泡沫中生成,就算我变成了泡沫,千万年后,这泡沫也能孕育生成新的人鱼……只要你曾经爱过我,我也曾经爱过你,就够了……”
  
  人鱼和她的王子在杜随家抱头痛哭了一番,相约去了一个美丽的海边城市生活。
  在那里,王子也许会遇到别的诱惑,他们的爱也许仍然会疲惫不堪,结局怎样,杜随猜不出来。
  不过美人鱼说的对,她们从泡沫中出生,死后化为泡沫,本是很自然的循环。
  然后意料中的,几天会杜随又一次深夜被吵醒,去听酒醉的louise哭诉自己的意中人不辞而别。
  不过杜随并不担心她,她知道louise是和自己一样坚强的女人,不会被这样的事情打倒。
  果然,再一次被吵醒是三个月后了,这一次哭诉的,已经是另外一段爱情。
  
  杜随望着正学老母鸡状,辛勤孵着龙蛋的血圣兽,叹息说:“一直不老不死,也很可怕啊,美人鱼他们连十年都坚持不了,咱们能坚持一千年一万年吗?”
  血圣兽很不屑地说:“你当我是软弱的人类吗?”
  “嗯,你倒是头脑简单,未必能复杂到移情别恋,但是我自己,却没有把握……”
  血圣兽威胁地龇着牙说:“你要是敢变心,我就吃了你!”
  杜随失笑,嗯,有生命安全作为威胁,自己是不敢轻易变心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