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13

初恋情人 (舒格)

by 舒格

  第一章

  有着浓雾的旧金山,深秋夜里,气温大约是十二度。

  在这种天色、能见度之下,开敞篷车根本是一件非常不智的行为。

  但就是有人不畏浓雾及低温,不管风吹乱了头发、一路上吸进了多少废气,还是没把车篷升起来,风驰电掣地驶进了位于山腰处寂静的住宅区。

  雪白细嫩的脸蛋被风吹得泛红,如同花办一样,眼眸有如夜色般深黑,也一样闪烁着星光,一头长发用丝巾扎了起来,只有几丝不听话的在风中飞扬。

  开车的是个年轻女孩,顶多二十出头,驾驭起这辆宝蓝色敞篷跑车却极熟练,疾驶在幽暗静谧的旧金山近郊高级住宅区里,她对道路非常熟稔,好像已经来过无数次。

  跑车引擎的低低咆哮声,一直到位于半山腰,在黑暗中好像宝石一般闪烁灯光的大宅在望时,才缓和下来。行云流水般,车子滑到大宅的门口。

  车道上已经停了几辆崭新拉风的名车,越过幽静的花园,客厅里灯火通明,音乐和谈笑声流泄出来,欢乐气氛挡都挡下住。

  把车子停在高耸的柏树墙边,开车的叶正双揉了揉眼,试图舒缓酸涩的感受。

  并不完全因为吹风的缘故,才让她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红通通的,而是她一路放纵自己流泪,希望能在抵达目的地之前,把心里的委屈和悲伤都哭完。

  佳节当前,她的死党韦敏早早就兴高采烈邀请她来家里,和韦家的亲友一起热热闹闹过节。叶正双心情再糟,也不愿意打坏众人开心的气氛。

  “还是等一下再进去吧……”望着后视镜中,一双依然红肿的眼,她叹了口气,喃喃自语。

  强风没有吹干她的泪,浓雾也未能模糊她眼中深刻的寂寞,此刻她只想找个安静无人的角落,埋头大哭一场,然后狠狠睡上一觉,最好能一睡不醒!

  一直到两个小时以前,叶正双都还抱着微弱的希望,希望奇迹会出现,她的父母——或是父亲或母亲其中一人——会愿意暂时停战,想起她这个女儿,然后打个电话给她。

  她真的只要一通电话。

  感恩节这种全家团聚的节日,学校都放假了,除了外国学生没办法回家之外,住在本地甚至外州的都赶回家过节,而叶正双却只能到别人家。

  到韦家来,应该是很愉快的,韦家父母都对她很好,家势雄厚的韦家更有着最精致好吃的食物、最华贵舒适的装潢,甚至叶正双还有属于自己的客房可住。

  可是……面对好友家里和乐融洽的气氛,仿彿在她的伤口上抹盐般,疼痛更难忍受。

  而且,韦敏的个性单纯热情,只是一古脑的想要照顾自己的好友,要是让韦敏知道好意反而加深了她的痛楚,韦敏一定会很自责、很难过的。

  所以……还是尽快恢复正常吧,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要若无其事。

  从丢在旁边的名牌皮包里找出化妆包,叶正双望着小包包里几样化妆品,思考片刻,然后在门口明亮的灯光下补起妆来。

  淡淡的一抹红色擦在眼皮,晕染到眼尾,顿时让一双明眸柔媚了起来,搭上几乎融入皮肤的腮红,以及透明闪亮的唇蜜,很有几分桃花妆的韵味。

  叶正双皮肤本来就白皙,清淡妆点,只运用手指当工具,就在短短几分钟内,粉饰掉哭泣过的痕迹。她从后视镜检视成果,镜中出现的,是一张清丽的脸蛋。

  以及另一个渐渐走近的人影。

  “喝!”她狠狠地吓了一大跳。

  一手压住胸口狂跳的心,一面回头,她瞪视着来人——

  “你怎这么晚才到?”来人一派轻松地问,年轻的嗓音温和低沉。

  “你……吓死人了!”叶正双吐出一口大气,声音还微微颤抖。

  “吓到你了?抱歉,我以为你有看到我。你不是一直在看后视镜吗?”带着一丝笑意,把叶正双吓得花容失色的始作俑者淡淡道歉。

  他是韦家的老二、韦敏的弟弟,韦捷。

  不得不承认,上天真的并不公平,对待某些人好像特别宽厚。韦家姊弟容貌都极为出众,韦敏是个光芒四射的艳丽美女,相似的眉眼到了弟弟韦捷脸上,却有一股难以描述的英气,令人无法忽视。

  虽然才十九岁,韦捷已经俊美得叫人心跳加速,很难想像他到二十七、八岁,褪去青涩,变成完全成熟的男人之后,会是多么所向披靡的女人杀手。

  不过幸好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杀手气息,更精确点说,他除了功课之外,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太大兴趣,更别说是对女人了。

  “你怎么在外面?”叶正双还是一手按着胸口,雪白的玉手在庭园灯光映照下,跟身上穿的白色毛衣几乎一样耀眼。

  “带‘蛋糕’出来走走。”韦捷说,一面偏头示意叶正双看“蛋糕——韦家一岁半的黄金猎犬。

  蛋糕也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咧开嘴喘气的样子,好像在微笑。它只是象征性地吠了两声,就冲过来扑到车门上,好像很想跳进车里,要叶正双带它去兜风。

  如同韦家上下一样,狗狗也把叶正双当作熟人,一点也不见外。

  “蛋糕乖,你吃饭了吗?跟哥哥出来散步?”叶正双低下头,温声对着开心的大狗说着。她闪避着狗儿太过热情的舔吻,又忍不住笑道:“噢……蛋糕!坐下!不要这样!”

  狗狗不管,照样以舌头表达它热烈的欢迎。

  眉眼间的一丝落寞,被热情的狗狗一闹,已经消失无踪。叶正双忙着跟蛋糕嬉闹,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旁还有一双炽热的眼眸,正定定盯视着她。

  静候片刻,韦捷才开口提醒,“该进去了,大家都在等你吃饭呢。”

  “啊?”闻言,叶正双立刻抬头,明媚的大眼睛诧异地望向他,“等我?等到现在?我不是打过电话请大家先吃了吗?”

  韦捷耸耸肩,“你也知道,韦敏难得回家,光是听她报告近况就要花上好一阵子,加上她又逛街买了新衣服,迫不及待要穿给大家看……”

  他语气里的无奈与不以为然,让叶正双嘴角弯了起来。

  只有在这时候,韦捷才比较像个名副其实的青少年,不再那么老成安静、漠不在乎——不再让人觉得是个距离好远好远的优等生。

  就算他是一路跳级、明年二十岁就可望大学毕业的所谓天才,也跟普通男生一样,在家里会被姊姊欺负、晚餐前要出门遛狗……

  “很好笑?我也这么觉得。”韦捷察觉了她的笑意,悻悻地做个结论。

  “不是,是看你们感情这么好,真羡慕。”身为独生女的叶正双真心地说。

  韦捷嗤之以鼻,只差没有翻白眼了。

  他费了一番工夫才拉开黏在车门上,不肯离开美女的蛋糕。帮忙开了车门,叶正双下车,和韦捷并肩走上铺着碎石的花园道。

  脚步声沙沙,还伴随着狗狗匆前匆后的脚步声,叶正双若有所思。

  “小捷,你长高好多喔。”她望望身边高出自己一大截的他,忍不住说:“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才……你比我还矮耶!”

  韦捷似笑非笑地侧目看她一眼,“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拜托。”

  “五年?六年?”叶正双回忆着。

  当时,她跟着母亲从台湾搬来美国旧金山,进入当地的高中,和韦敏成为同学,从此两个女孩成为死党,形影不离,连上大学都选了同一所,两人不但是同学还是室友。

  她在旧金山不算有家,韦家是她最常来的地方,尤其到了过年过节,阖家团聚的时分。

  “错,已经六年两个月又二十天了。”韦捷毫不犹豫地说。

  叶正双诧异,睁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你记得这么清楚?”

  韦捷也愣住了。冲口而出的话语,其实隐含着很深刻的讯息……

  不过幸好,叶正双没有察觉。她雪白的小脸随即绽开淡淡的笑,“也难怪,你这个数理天才,对于数字最敏感了,当然很精准。”

  “我……”

  “听韦敏说你明年就要毕业,有好几个学校已经开始跟你接触,问你对他们的研究所有没有兴趣。”她皱皱鼻子,可爱地抱怨,“真是的,我跟韦敏也要准备申请研究所,紧张得要命,看到你这么轻松,真不平衡!”

  “呃,我……”可恨!什么天才不天才,到这种时候都不管用,韦捷只觉得热气一直从耳根冒起,讷讷地什么都说不清楚。

  “讨厌,小我们三岁还跟我们一起大学毕业,难怪韦敏每次都嚷嚷说,你太不给我们面子了!”

  “两、两岁五个月又七天……”他还是忍不住。

  “你……”在富丽堂皇的门厅前站定,叶正双诧异地仰头,望着身高已经突破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孩。

  古怪的气氛,在一个尴尬、一个讶异的眼光交流中,慢慢升起,但下一瞬间便被一阵娇嚷声打断。

  “啊!终于来了!小双,快点快点,你来说公道话,我们那天在店里选了好久才选到的这件洋装,我妈居然说很丑!”

  “对,小双,你来说公道话,那边好看的洋装很多,怎么会选到这件?小双的眼光一定没有这么差!”韦母也毫不示弱,远远的嚷了过来。

  叶正双嫣然一笑:心思立刻被热闹滚滚的母女争执给引开,她笑着走了进去。

  望着那窈窕纤细的背影,韦捷长长吐出如释重负的一口气。

  “汪!”蛋糕仰头看着主人,又看看叶正双走开,好像能洞察他的心思似的,呼应了一声……

  韦捷蹲下身,拍拍蛋糕,低声对爱犬说:“乖,不要去吵她。今天晚餐你可以坐在她脚边,这样就够了。”

  ****** ***

  感恩节是十一月底,三个礼拜之后,就是耶诞假期了,湿湿冷冷的天气持续着,气温始终没有超过十五度。

  著名的浓雾弥漫着整个校园,因为陆续有人提早离开,准备回家过节,所以并不如想像中的繁忙。

  韦捷漫步在柏克莱校园里,他虽然不是这儿的学生,但是对附近还算熟悉——这都是拜他那神经少一条的姊姊所赐!每隔一阵子,就得帮她从旧金山郊区家里送东西过来。

  每次韦敏打电话司家人呼小叫,哀求加威胁,到最后都是他这弟弟遭殃,开车帮她送过笔记、书本、衣服、“没有它我根本不能出门”的化妆包、“我真的很想听,不然睡不着”的C D,甚至是钱包、驾照、信用卡。

  这次理由居然是:我们很想吃家里做的豆浆和糯米饭……

  “前几个礼拜回来时,你为什么不讲?”说了,家里厨子一定会火速做好,让大小姐她带回学校宿舍,韦敏偏不合作,要半夜十万火急打电话回家说!

  “那时候不想吃嘛。”韦敏说得很理直气壮。“拜托啦,开车过来一个小时而已,我请你吃午饭嘛!啊,你顺便帮我带点衣服回去。”

  面对被家里宠得无法无天的姊姊,韦捷其实可以很冷酷的把电话挂掉,根本不予理会,不过韦敏接下来开出的条件,却诱人得让韦捷无法拒绝。

  “小双会跟我们一起吃午餐,不过她的课要上到十二点半。等她一下,晚一点再吃,你没问题吧?”

  怎么会有问题呢?当然没有问题。韦捷按捺住心中的兴奋雀跃,故意装出很不甘愿的样子,答应了。

  叶正双上次感恩节来家里时,被问到耶诞节要不要也到韦家过?但她微笑着道谢婉拒,她说父亲应该会来旧金山看她。

  韦捷记得她温柔解释时,明眸中闪烁着难以压抑的,卑微的希望。

  为什么会有人不疼爱她、把她一个人丢下,偶尔想起才来看看呢?他一点都不明白。

  比起骄纵至极的姊姊韦敏,叶正双不但更脱俗清丽,个性更是温婉有礼,完全是个大家闺秀,韦家上下都很喜欢她。

  当然包括韦捷。

  校园里华人虽多,不过,韦捷高姚的身材以及那张出众的俊脸,还是引来了一些注目,但他浑然不觉自己的特别,一心二忌只想快点看到那个人儿。

  毫无困难地,他在走过象征学校的标志——金熊雕像时,一眼就看到了叶正双。

  寒天里,她还是那么飘逸出众,一头乌亮的直发披在肩上,发梢都沾染了湿气;如出水芙蓉般的白皙脸蛋上毫无粉饰,却是天然的眉目如画,淡红的唇微微抿着,让人忍不住要想像笑起来时的甜美弧度。

  叶正双穿着米白色的束腰风衣,腰肢细细的,身材窈窕动人,走过的行人,不管种族性别,都忍不住多看这个搪瓷娃娃般的美女几眼。

  韦捷自己根本是定住了目光,无法移开。他站在原地,远远望着她若有所思地走过来。

  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她优美的柳眉微锁,精致的脸蛋上毫无表情,只是漠然。她漫步走着,直到韦捷面前了,还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她居然就这样走了过去!

  “小双!”韦捷啼笑皆非,转头跟了上去,扬声唤她。

  叶正双回头,诧异地看着一名微笑的俊男迎了上来。

  什么俊男,那明明是韦捷!

  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怎么跑进来了?不是约在餐厅吗?你姊呢?”

  “谁理她,让她自己等。”韦捷笑着说,顺便给她看自己手上提的大旅行袋,“哪,你们要吃的东西,整整四大袋,够你们吃到新年了。”

  叶正双有点不好意思。“抱歉,还让你跑一趟,只是那天晚上我和小敏不知道为什么,聊到想吃的东西……我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拿起手机打给你。”

  “没关系。”韦捷不太在乎。“反正我今天没课,顺便过来看看,说不定会申请这边。”

  “啊?你会想申请这边?”叶正双好惊讶。韦捷大学读的是贵族私立名校史丹佛,大家都以为他会留在原校读研究所,要不然也会是他一直有参与计画的加州理工学院,这还是第一次听说他有别的打算。

  “都还在考虑。”韦捷淡淡说。他刻意放慢了步伐,配合着她,两人并肩而行。

  一出校门,热闹的街上到处都是出来吃饭的人们,他们被迫靠得很近。韦捷护着她,不让她被往来行人推挤,一面低头听她说话,神色专注。

  叶正双忍不住在心里感动。韦家的家教真的很好,教出一双出色至极的儿女。外在条件就算了,难得的是,韦家姊弟都是体贴又单纯的好个性。

  多年来,她从来不曾被韦家冷落过,反而是自己家人……

  想到这儿,她在热闹的大街上,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这么轻微的动作,韦捷还是发现了。他低头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低沉有质感的嗓音响在耳际,不知道为什么,叶正双突然觉得耳根子痒痒、辣辣的。

  心跳居然也漏了一拍!

  搞什么鬼,这是韦捷啊!她等于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么说也许有点夸张,不过,她确实看着他从一个男孩,慢慢转变成现在这个年轻帅哥。

  她可是看过他只有一百六十公分时的模檬,谁知道在几年内,他会长高二十几公分,体重增加了不知道几公斤,精实肌肉线条也慢慢练出来了。

  “嗯,没、没事,我只是在想……”赶快随便想个理由啊!“嗯,在想买耶诞礼物的事。”

  韦捷朗声笑了。“我可以想像。让韦敏抓到机会狂买,怎么可能放过,她一定拉着你到处去逛街吧?”

  叶正双忍不住要为好友辩解几句,“小敏是很认真的,要帮每个人都买到最适合的礼物,她的清单好长哪!不像我的,简单买一买就好了。”

  还不见得都送得出去……在心里补上这一句,叶正双的黑眸更是幽深。

  “那都是她的借口。”韦捷一点也不给姊姊面子。

  他含笑望着身旁有些怔忡的人儿,好像还有话没说。

  “你想说什么?”面对那令人心跳有些不规律的深意微笑,叶正双警觉地反问:“你在笑我们太爱逛街?”

  “不,我是要问你……”已经走到约定的餐厅门口了,韦捷一面说,一面倾身帮叶正双拉开木门,在她走过时,轻声问:“有没有我的?”

  “什么?”

  “耶诞礼物,有没有买我的?”他很低很低地问,“我很期待。”

  “呃……”叶正双怔住了,一时之间,完全摸不着头绪。

  过节时大家交换礼物,不是很平常的事吗?韦捷为什么要特别询问?而且口气还那么……该怎么说……不一样?

  他期待?期待她送他礼物?

  “你……想要什么?”

  看着那张困惑的粉嫩脸蛋,韦捷只是浅笑的问:“我要什么,你都送我吗?”

  他含笑的眼眸,俊脸上微微的笑意,看得叶正双又是一阵晕眩。天啊,韦捷要是认真放起电来,到底有谁能抵挡?

  胡说八道、乱七八糟!叶正双立刻在心里痛骂自己。他是韦捷哪!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到底打哪儿来的?她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快点恢复正常吧!

  “嗯,你要是有很想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我喔。”她换上一张开朗的笑脸,“如果太贵我送不起,我会跟小敏合资,怎么样?”

  韦捷还是微笑。他看了一眼在不远处桌前对他们挥手的韦敏。

  “我要的是……”

  话才刚出口,便被打断了。服务生迎上来,要帮他们带位,韦捷也没有继续讲下去。

  那天,他们只是一起享用了午餐。餐桌上,菜肴很香,姊弟还是猛斗嘴,叶正双老被韦敏抓着要评理、当仲裁者,一切都那么正常。

  然而,心头卜通卜通的感受,却一直留在叶正双的胸口……

  第二章

  耶诞节,没有雪花随风飘,也没有花鹿在奔跑,有的只是一阵阵冷入心脾的细雨,从中午开始下,到了傍晚,还没有停歇。

  韦捷心情不好。

  家里已经忙了好几天,上上下下都在准备过耶诞。各式各样绚丽耀眼的灯泡、彩带,包装精美的礼物堆得到处都是,看在韦捷眼里,只有“碍眼”二字可以形容。

  既然最想看到的人不会来,他宁愿整天躲在房间里,看书听音乐睡觉都好,其他的都没兴趣。

  韦家对这个小儿子的阴阳怪气已经习以为常,反正韦敏正好和他互补,一回家就扰攘不休,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插上一脚,从衣服怎么穿到菜怎么搭配、派对请客的名单到音乐要放什么……意见超多,全家人都跟着团团转,忙得不可开交。

  傍晚,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着来参加耶诞派对的客人出现了。已经打扮得明艳亮眼的韦敏,一身应景的火红丝绒短洋装,披着白色毛披肩,一把火似的,飚进弟弟房间。

  “喂,喂!”她叫了好几声没反应,索性过去扯开昂贵立体声无线耳机,对着弟弟耳朵大叫:“你还窝在这里干什么?换衣服准备见客啦!”

  “我又不是应召的,见什么客?”韦捷面无表情,拨开姊姊的手,把耳机戴回去,完全不予理会。

  “你干嘛这么冷冰冰啊,小小年纪就这么老气横秋,小老头!”韦敏踢他一脚,“快点啦,我帮你选衣服,穿帅一点,今天晚上有很多人是冲着你来的呢!”

  小老头充耳不闻,继续听音乐,低头翻杂志。

  刷!杂志被抽走了。

  “你给我合作一点!Aaron 会带他表妹安娜来,想跟你认识,你不准摆臭脸,听到没有?”

  这位Aaron 兄,正是韦敏现任男友,也是韦捷头号看不顺眼的对象,他觉得自己姊姊的眼光真是差到极点。

  当下韦捷只是哼了一声,依然不搭腔。

  嗯,米黄色薄毛衣、铁灰色长裤搭配起来很有书卷气,简单又有质感,韦敏选好之后,丢到弟弟身上。“快去换!”

  韦捷干脆起身,手指一弹,本来趴在床边啃橡皮玩具的狗狗蛋糕立刻抬头,乌黑的眼睛一亮。看见韦捷走到门边还拿起了系绳,蛋糕立刻一跃而起,冲到了走廊上,兴奋地绕来绕去——哥哥要带它出去散步!

  “韦捷!你回来换衣服!外面在下雨啦!韦捷!”韦敏气得直跺脚,一路追着弟弟下楼,“你今天到底怎么了,超级不合作!谁惹你了嘛?”

  他开了大门就出去了,把装饰得华丽耀眼、温暖热闹的家丢在身后。

  细雨中,韦捷带着咧开嘴猛喘的蛋糕一路闲晃。天色昏暗,路灯、庭园灯也都陆续亮起,一人一狗都毫不在意。他刻意要避开与宾客们打照面的机会,在外溜达了很久很久,就是不想回去。

  衣服湿了,牛仔裤的裤管溅上泥泞,连他的浓眉、长睫上都沾染着雨珠,冷飕飕的,韦捷依然不在乎。

  不知道走了多远、晃了多久,终于,还是走回到家附近。大屋里的热闹喧哗,衬得外面私家道路上格外安静冷清。一辆辆崭新拉风的名贵车子,显示着客人们的财力与品味。

  韦捷还是漫不经心地看过去,直到目光被一辆车吸引——敞篷小跑车?

  在这种天气还开敞篷车的人,他只认识一个。

  可是,她不是说没办法来韦家吗?她的父亲不是要来看她吗?

  韦捷的心跳开始加速,目光如电,四下搜寻着。

  果然!一阵狂喜淹没了他,让他几乎要窒息。

  细雨中,一个娇柔的身影,正倚靠着车尾,孤零零的。

  长腿迈开,韦捷立刻迎了上去。

  感觉到有人靠近,叶正双抬起头,和韦捷打了照面。

  连闪躲都来不及,一切都落入那双年轻而犀利的俊眸中。

  这一次,什么化妆品、眼影都没办法掩饰了,那双明媚的大眼睛正噙着晶莹的水意,素净的小脸上,已经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小双?”韦捷一惊,大手握住了她纤细的肩,“你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语调中的浓浓关心,以及俊朗眉目间深切的忧虑,让叶正双又红了双眼,连鼻子都红通通的。

  怎么有人连哭都能这么好看?她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韦捷胸口像是被撕开一般火辣辣地疼痛起来。

  “别、别哭了,你爸爸又失约没来?”

  简单一句话便刺中要害,叶正双小嘴一抿,豆大的泪珠滚落脸颊。

  看着面前人儿哭得梨花带雨,韦捷手足无措到极点,他笨拙地想要安慰、想问清楚状况,没想到却适得其反,越弄越糟。

  她在发抖。不知道是因为哽咽,还是这冰凉的雨……无论如何,已经词穷的韦捷,不顾一切地拥她入怀。

  他抱得好紧好紧,她温热的泪漫在他的颈侧、肩上。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她破碎的嗫嚅,伴随着抽噎,让韦捷胸口的刺痛阵阵加剧。

  蛋糕在一旁也跟着呜呜两声,用鼻子努努叶正双的腿,好像也在安慰她。

  “来我家,我们永远会欢迎你。”韦捷低沉的保证,字字坚定。

  “可是……在开Party ,大家都那么开心……我不想……”

  “哪有大家,我就没在Party 里。”韦捷收紧双臂,想要温暖她。

  她身上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头发也被淋湿了,贴在脸畔,雪白的小脸毫无血色,整个人在他怀中微微颤抖着。

  纯男性的保护欲在他胸口澎湃汹涌,如果可以,韦捷愿意这样护着她一辈子。

  不过,冰凉的雨没有停歇的趋势,蛋糕也在脚边蠢蠢欲动,再这样下去,两人一狗都会感冒。他低头轻声说:“我们先进去吧,你得换衣服,把头发吹干。”

  像是突然从梦中被惊醒,叶正双猛然一震,认清了自己身处的状况。

  她和韦捷在这么大的雨中,拥抱!

  不管多温暖,叶正双还是挣扎着离开了那年轻有力的陶瞠。

  “对不起,我……没事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恢复冷静,“真抱歉,害你在外面陪我淋雨。我不进去了,礼物可以麻烦你帮我拿给大家吗?”

  “然后呢?你要到哪里去?”韦捷毫不留情地尖锐反问。他无法解释,但是她的退缩,已然成功地把他胸口的怒气引爆。

  他宁愿她像刚刚一样尽情哭泣,也不要她这样压抑、识大体、乖巧!

  “我、我可以回家……”

  “那不是家,只是宿舍!”韦捷步步逼近,“你爸妈都没来,也没有让你回台湾,你还能去哪里?你难道要回去一个人对着空空的房间掉眼泪?就算这样,他们也不会心疼、更不会在乎!”

  “不要说了!”叶正双打断他,眼眸又盈满了泪水,全身颤抖着,像是被风雨吹打着的落叶。“你……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韦捷呻吟一声,伸臂勾揽住脸色刷白,一直往后退的人儿。

  然后,再也无法克制,他低头,捕捉住她冰凉而无血色的唇。

  他的吻急切而强硬,带着灼人的温度。

  压抑的思慕终于找到了缺口决堤,她尝起来是如此甜美柔软,让韦捷深深沉迷,心跳猛烈得像是要冲破胸口,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就是她!

  干净的年轻男生气息,在雨雾湿气中,包围着叶正双。她被热烈的吻和紧紧的拥抱给震慑住了,脑筋一片空白,只能任由着他予取予求——不行!这样不行!

  好半晌,她才猛然推开他。两人像是困兽一般喘息着,不敢置信地瞪着对方。

  他吻她?韦捷?那个大家口中只专注课业的天才、怪胎?

  然而,他的气息、味道,被热吻得微微麻辣的唇,都在告诉她,这一切不是雨夜中的梦,而是真真确确的!

  韦捷眼眸中赤裸的狂热,是无法错认的。叶正双这才发现,她根本不认识面前这个英俊的大男孩。

  “你……”她退后了两步,震惊莫名。

  下着雨的湿冷耶诞夜,好像……一切都开始失序了。

  ****** ***

  韦家大宅二楼。

  舒适的起居室,是家人专用的区域,不招呼外宾。所有喧哗热闹都在楼下大客厅,而楼上,别有一方清静天地。

  大大的绒布沙发上,叶正双已经洗过热水澡,换了一身干爽温暖的衣服,手捧着一杯还冒着白烟的热可可,低头小心啜饮着。

  洗去了所有粉妆,脸颊微晕,长睫低垂,娇怯的模样,真是惹人怜爱。

  她不敢抬头,不敢正面对上韦捷那纯男性的、炽烈的目光,就连坐在她身旁,万般不舍的韦母,她都不敢迎视。

  “淋雨淋成这样,还开这么远的车来,哎哟!”韦母皱着眉,又是责备又是心疼,“早就说来我们家过节嘛!好好的耶诞夜,感冒了多扫兴!”

  “我没事呀,韦妈妈。”叶正双微笑回答。

  “还说没事,刚进来的时候,眼睛鼻子都红通通的……有哭对不对?”韦母伸手摸摸叶正双白嫩的脸颊,叹了口气,“有这么漂亮贴心的女儿,你爸妈怎么舍得……”

  “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韦捷,此刻出声制止。

  “我知道啦!”韦母瞪了阴阳怪气的儿子一眼。“你怎么还在这里?不下去帮你姊招呼一下客人?”

  “那都是她的朋友,我去有什么用?”韦捷冷淡地说。

  他瘫坐在一旁的大型靠背皮椅上,长手长脚舒舒服服搁着,只不过他的目光始终缠绕在那个低着头的人儿身上,好像老鹰锁定了目标、猎物一样。

  “那你去看书、玩电脑啊!”韦母很不满意的样子,“我要跟小双聊天,你不要待在这里嘛。”

  “为什么你们聊天,就要赶我走?”

  韦母诧异地看着儿子,“我们要聊女生的话题,你想听?”

  本来以为这样就可以吓走韦捷,不过她显然是失算了。

  “什么是女生的话题?”浓眉一皱,韦捷认真追问。

  只怪叶正双太讨人喜欢,大家都想独占她,想说两句贴心话都不成。韦母瞪着儿子,“衣服、鞋子、化妆品。这样你有兴趣吗?”

  韦捷一脸不以为然,显然没兴趣,不过他还是动也没动。

  “韦捷!”旁边茶几上,电话、对讲机两用的话机突然响起,背景是嘈杂的音乐以及谈笑声,韦敏的嗓音劈出来,“你给我下来!快点啦!”

  “做什么?”韦捷很冷淡。

  “你就去嘛!”韦母赶他,“下去看看,帮你姊招呼一下……啊,顺便帮我们拿一些小点心、蛋糕上来,遣有热茶。这次韦敏订的甜点很棒,小双,你还没吃到对不对?”

  老是被妈妈、姊姊指使的韦捷就算再不甘愿,但既然是要给叶正双品尝,他也就依言起身。

  临去前,还给他妈妈一个警告的眼光:不要再乱问了!

  他走后,叶正双那种快窒息的感觉才慢慢舒缓开来。有他在身边,她的脑袋就好像是喝过酒似的,又昏又乱,根本没办法思考呀!

  “韦妈妈,对不起,我不是……我不想……”她抬起头,盈盈的美眸那么澄澈,叫人心疼。“打扰你们了,真是对不起。”

  就是这样惹人疼!韦母拉着叶正双的手,又是心疼、又是爱怜,“快别这么说!我早就讲过,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有什么事,来跟韦妈妈讲!你妈不疼你,没关系,韦妈妈疼你也是一样的!”哪有这么好的事呢?父母又不是鞋子、皮包,不喜欢的就拿去换?

  但是韦母的疼惜,还是让叶正双感动得鼻头发红。“谢谢韦妈妈……”

  “别跟我客气,不然就不乖啰。”韦母溺爱地握紧柔腻的小手,加强语气。

  “妈!”对讲机又响起来,还是韦敏的大嗓门。“你跟小双要不要下来?吴家的爸爸、妈妈也来了,说要跟你打招呼,你下来啦!”

  “好啦好啦,不要叫了!”韦母喊了回去,然后一面摇头,回首对叶正双说:“我先下去一下,你要是累了就去睡,客房帮你收拾好了,这几天就在这边好好休息,别多想,嗯?”

  韦母下去之后,叶正双蜷缩在大沙发上,吐出了一口大气。

  她父亲本来说要来看她,但事实证明,又是随口的承诺,除了她,没有任何人认真。

  联络不上父亲,只好打越洋电话回台湾,是“阿姨”接的——这位阿姨是父亲现任女友,她只匆匆见过一面——口气很冷淡,说父亲没空接电话。

  那样的温度,冻伤了叶正双,仿佛她不是父亲的女儿,而是一个要来借钱的陌生人似的。

  而她的母亲,虽然也住在加州,不过是四个多小时车程外的洛杉矶,何况她母亲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叶正双询问时说过,要和朋友去夏威夷度假,顺道过耶诞节。

  当然,完全没有问女儿打算怎样、想不想一起去。

  她帮父母都买了礼物,此刻,包装精美的心意堆在后车厢里。

  拿去捐给救世军吧,就像过往几年的耶诞礼物、生日礼物一样。名贵的袖扣、皮包、丝巾、领带……都是她精心选购的,所费不赀,到后来,都捐给了收旧衣的机构。

  谁说亲子关系不像苦恋,她一直在付出,一直渴望有回报,却一直失望。

  也许对他们来说,只是一段不成功的恋爱,能远离最好,连带的,连她都不想见,毕竟那会让他们想起不愉快的回忆……

  可是,她不是一张照片呀。

  把脸埋在膝头,她觉得好累好累。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温暖的手按上了她的肩。

  她震了震,没有抬头。

  “小双,吃点蛋糕。”韦捷温和的嗓音响起,低低的,好像怕惊动她。“想睡了?要不要上楼去睡?”

  “我没事,你去玩吧……”

  韦捷当然没听她的话,迳自在她身旁坐下。他的手臂围绕着她的肩,另一手端着一碟各式小蛋糕,芬芳甜蜜的香气,飘散在空中。

  叶正双饿了,肚子咕噜噜的叫着。她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已经饿到有些头晕目眩……应该是这样吧,不然,她为什么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呢?

  “吃一点吧,很好吃,真的。”韦捷像在哄小孩一样。

  她抬头,选了一个巧克力口味的。

  甜蜜的口感,被护在臂弯里的安全温暖,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鼻酸。

  “嘘,没事,不要哭。”韦捷靠近,情不自禁的轻吻落在她粉颊、脸畔、嘴角。

  她好香,不是香水的气味,而是一种淡淡的,属于叶正双的淡雅风情。不小心滚落的泪有些咸涩,她的唇却好软好嫩,还有一丝巧克力的甜……

  她好脆弱,他是趁人之危……可是,他没办法克制自己。对她的倾慕迷恋,终于找到了出口,溃堤泛滥,再也无法回头。

  长长的吻好不容易结束,叶正双雪白的脸颊染上了娇媚的晕红,眼波流转,芳心大乱,她的心跳得好快好猛,不知道该怎么办。

  怎么办?她不可以这样、他也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可是他的吻好珍惜、好热烈,让她觉得自己被小心翼翼呵护疼爱着……

  “小捷,你不……”

  修长的指轻按在她被吻得红润可爱的唇上,不让她说话。

  他靠得好近,近到可以清清楚楚看见他的浓眉,他挺直如雕像的鼻,薄薄的、弧度性感的唇……尤其他的眼,用一种难以分说的炽热眼神盯着她,让她就像无助的猎物一样,全身发软,无法动弹……

  她的眼睫无力地闭上,重新承迎他低低呻吟之后,再度热烈而略显急躁的蛮横索吻。

  不管了……

  就这个晚上,她什么都没有力气多管、多想了……

  明天再担心、再讨厌自己吧……

  第三章

  那次之后,韦母开始认真帮叶正双物色对象。

  “女孩子总要有个家,小双这么乖的女孩子,早早结婚也好。爸妈不疼,让老公疼!”

  周末,韦家的早餐都吃得很迟,简直是早午餐,就在儿子、老公都埋头猛吃时,韦太太自顾自的宣布她的决定——“我们开始帮小双找男朋友!”

  “小双?她不是一直都有男朋友?”韦父一面翻阅报纸,一面啜饮咖啡,不太专心地答腔。

  那么漂亮、那么多人追的叶正双,大家总是很直觉地认定她有男朋友,不过韦母有不一样的想法。

  “那些都不是理想对象,小双需要比较成熟、稳定的男人,这样才能照顾她,最好是有事业、年纪比她大一点的,比较会疼女生。”

  “也不一定啦……”韦父还是在看报纸:心不在焉,随口说。

  “你懂什么!反正,你就帮忙留意看看!”韦母俨然以家长自居。“她跟小敏现在身边那些男生,一个个都毛毛躁躁的,没用!没一个顺眼的!”

  韦捷从头到尾都不答腔,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他喝掉牛奶,起身准备离开餐桌,顺手抄起刚刚丢在一旁的外套。

  韦家父母这才注意到,韦捷并不是一身轻便居家运动服。

  通常周末韦捷是不出门的。韦母看着儿子脚边的旅行袋,硬是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你又要帮你姊送东西去?这次又是什么?”

  “小敏最近越来越夸张了,三天两头要人送东西。”韦父随口念了两句。不过宠女儿出了名的他也只是说说,没什么责备之意。

  “你姊就是这样,漏东漏西的,讲也没用,天生就少根筋,跟你爸一样……”韦母陪儿子走到客厅门口,一路碎碎念,儿子没反应也无所谓。“小捷,你不想去的话,请司机送去就好,你也有你自己的事……”

  “没关系。”韦捷冷淡回答,推门准备出去。

  “你这几次都去满久的,今天不要太晚回来啊!”韦母叮咛道:“晚上Grace的妈妈要请我们吃饭,之前就约好的,你不准又……韦捷!你听到没有!”

  韦捷根本没在听,什么Grace 不Grace ?他完全不关心,只是冷着一张脸,迳自走向车库。

  “不开心什么啊?不想去就别去啊!”韦母还在后面诧异着,“摆什么脸色给我看?又不是我要你去的!”

  “青春期嘛。”韦父还是那样轻描淡写。

  “都十九岁了,还青春期!”韦母低声咕哝,“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喜欢他,孙太太讲了好几次,要拉拢她女儿Grace 跟韦捷认识一下……我看他这个阴阳怪气的样子,一定很快就把女生吓跑了。”

  韦捷虽然没听到后面这一段,但他也清楚这个。Grace 以及太过热心的孙妈妈是怎么一回事。他的浓眉紧锁,满肚子的不愉快。

  不过,倒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而是……听到母亲要帮叶正双找男友。

  叶正双身边绕来绕去的蜜蜂蝴蝶还不够多吗?他妈妈还要来捣蛋!韦捷真是越想越火大。

  偏偏他又什么都不能做、也不能说,总不能要他桌子一拍、大声说:“不用!因为小双现在是跟我在一起!”

  一路上不高兴,直到车子开进叶正双她们的公寓前停车场,脸色才好了一点。

  他姊姊的车不在。

  这并不令人意外,韦敏周末节目都很多,难得在家。

  她们住在离校园开车约十分钟的住宅区,公寓虽然不是非常豪华,但空间很宽敞。韦捷脚步轻快地上了楼,非常熟悉。

  此刻,他已经把所有的事都忘光了,一心一意,只想赶快看到他的小双。

  叶正双来开门时,头发扎成辫子,脸蛋红红的。她穿着长袖棉衫和宽松的抽绳裤,加上惺忪的睡眼,很明显地说明了一个事实——“你还在睡?都中午了。”韦捷进门,把提袋随手丢在地板上,长臂一勾,把还没完全清醒,回答也模模糊糊的人儿捞进怀里,然后就是毫不犹豫的一个火热长吻。

  “嗯……”她只挣扎了一下,就很无奈地乖乖承受了。

  反正,比力气又比不过韦捷,冷淡外表下,他又是牛一样的脾气……

  红唇轻启,容许他略带急躁的侵略深入:他总是这样,迫不及待,甚至有些粗鲁……总要逼得她脸红气喘,还不肯罢休。

  他一手揽住她的纤腰,另一手则是开始在她玲珑的娇躯上游移。

  韦捷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轻扯她的薄薄上衣,从腰际开始,抚摸她细腻柔滑,未着内衣的肌肤。

  怕痒的叶正双闪躲着那只不规矩的大手,却被牢牢抱住,无法动弹,她在他唇齿间轻吟,待他握住一方丰盈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啊!”

  力道没抓稳,已然动情的他,有些太用力了,娇嫩的她皱起了秀眉。“会痛……”

  “抱歉。”虽然听起来毫无歉意,也完全没有停手的打算。

  韦捷的揉弄,让她雪峰的顶端缩结成可爱的莓果,都不用看,韦捷也知道,那是一种令人垂涎的嫩红色……

  “别……这么用力……嗯……”楚楚可怜的细语钻入韦捷耳中,仿彿是在火上加油,让他的心跳更快更猛,血液像在全身嘶吼奔驰。

  “小双……”他暂时放过了被熟吻得略重的红唇,开始攻击她敏感的耳际、颈侧,一面还是继续欺负她令人疯狂的美丽裸胸……

  她像是醉了,或是还没醒,正在作梦,昏沉恍惚,只有尖锐鲜活的感官在呐喊,欲望正在燃烧。

  上衣被扯掉了,她被压在沙发上,娇裸的上身肌肤似雪,泛着羞赧的晕红,那抹美丽的淡红一路蔓延,染上她的颈、她花瓣般的颊。

  美眸紧闭,贝齿咬着红嫩的下唇,压抑着羞人的呻吟,不敢看呵!不敢看他俯在她胸前的煽情画面,但是被指掌揉弄着、被唇齿辗转吮吻的胸乳却那么敏感,她好难受好难受……

  “啊!”韦捷的齿咬着她的蓓蕾,让她像被电击似的,重重颤抖起来。

  她好美、好甜,婉转轻吟、细细娇喘的声音那么迷人,她的身体,每一个弧度,每一寸肌肤,都是上帝的精心杰作,让韦捷迷恋、沉醉,无法自拔……

  他想要她!想要深深地、猛烈地占有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

  年轻精瘦的身躯压上她的柔软,韦捷重新攫住她的菱唇,深深地,缠绵地吻她,而他坚硬的身体和她的密密相贴,叶正双当然清清楚楚感受到他勃发的欲望。

  他的腰盘动着,用他的坚硬磨蹭着她私密的柔软。韦捷还伸手扶起她修长的腿,让她更加敞开,更亲密地接受他。

  韦捷的喘息更浓重了,他像一头年轻的小兽,此刻只想把猎物生吞活剥,吃到肚子里!

  叶正双全身像是有火焰在奔流,烧得她晕沉沉、四肢无力,等到韦捷开始拉扯她碍事的薄棉长裤时,她才从欲望与浓情编成的网中稍稍清醒。

  “不要……不要!”她激烈挣扎着,用力推拒,一手还奋力抓紧自己的长裤,不让他脱掉。“小捷,不要这样!你不听话……我以后就不要理你了!”

  仿佛一桶冰水从头上淋下来,硬生生把韦捷熊熊的欲火浇熄了一半。

  韦捷什么都不怕,就怕叶正双这句话。

  仿彿是被下魔咒一般,他僵住了。

  两人喘息还是好急,心跳还是好猛,韦捷咬紧牙关,使尽全身的力量,以及所有的意志力,才按捺住仿彿要冲破身体、要爆炸的欲望。

  把额抵在她光洁的眉心,他紧闭着眼,大口喘息着。

  然后,韦捷痛苦地呻吟一声,翻身离开那令人迷恋的娇躯,滑坐到沙发旁边的地板上,大手烦躁地爬梳过短而浓密的黑发,他挫折地吐出长长的气。

  他想要她,想得全身都在发疼!

  像这样硬生生喊停,会出人命的!

  可是,比起想要她的欲望被打断,韦捷更不能忍受“她不理他”这个惩罚。

  一只柔软小手轻轻抚上他绷紧的颈肩,叶正双已经坐起来了,一手抱在胸前,遮挡她美丽的裸胸,另一手,则是有些抱歉地按在他肩上。

  “对不起,我还是觉得……不太好,我们不可以……”她歉意的嗓音软软的,还有点哑哑的,听起来好娇怯、好令人心疼。

  韦捷偏头,锐利眼眸盯视那张泛着红晕,氤氲着激情的小脸。他的注视那么赤裸直接,让叶正双的脸更红了。

  什么都没说,韦捷扯住她搁在他肩头的手,用力一拉,把她也拉下沙发,抱进自己的怀中。

  这个拥抱很紧、很用力,却没有那令人心慌、像要烧起来的欲望了。

  或者应该说,已经被硬生生压下去了。

  依偎着宽阔的胸膛,叶正双贴在他心口上,闭着眼,静静听着那急促有力的心跳。

  卜通,卜通。

  她知道韦捷不敢也不会强迫她,他尊重她,呵护她,以她的意愿为重。

  她贪恋这样的温柔与安全感,再一下就好了,让她再赖一下下……

  这是偷来的时光、背着众人偷尝的甜蜜。

  为什么是他呢?为什么会这样?

  她红唇轻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韦母是认真的,不是说说而已,她积极的程度,连韦父都啧啧称奇。

  韦家在当地算得上交游广阔,事业做得大,认识的人当然就多,能选择的对象相对不少。

  一连筛选掉了几个不太适合的,初步选定了有发展性的人选,韦母立刻和叶正双联络,要安排约见面、吃饭,聊一聊。

  电话打到公寓,是韦敏接的。

  她一听完母亲的说法,就开始大叫:“不会吧?妈,你在想什么?二十一世纪的美国还有相亲这种事情?”

  韦母被抢白得不太高兴,“你懂什么?不管几世纪、哪个国家,长辈介绍几个朋友认识认识,有那么奇怪吗?”

  “可是你又不是小双的谁……”

  “我不是,那不然谁才是?”韦母反问:“她爸妈会管她吗?她有什么亲戚、朋友照顾她吗?我就是她的长辈!你让小双来听电话!”

  只能说,富贵无忧的环境,会让中年太太变成皇后娘娘。韦敏翻着白眼,很不甘愿地拖着脚步,走向叶正双的房间,咚咚敲门。

  叶正双最近越来越安静了,好像也没什么精神,韦敏虽然常常不在家,不过在上课、约会的空档中,还是注意到室友的恍惚。

  以前,叶正双偶尔会答应追求者的邀约,出去走走或吃个饭,但是这一阵子却都没有了。韦敏的关心询问,也只换来淡淡的笑,和轻描淡写的回答:“没有呀,只是比较想休息,不想出去而已。”

  “小双,电话!我妈找你!”韦敏扬声在门外喊。

  来开门的叶正双,一身轻便居家服,只是简单的棉上衣和长裤,却柔软地贴着她窈窕的身段,素净雪白的小脸精致得像搪瓷娃娃,乌黑的大眼睛染着一丝轻愁。

  怎么有人没化妆没打扮,还可以这么美?而且,小双越来越漂亮了,是一种耐人寻味的气质,好像在这段时间以来,她经历了很细微,却令人无法忽视的转变。

  到底是什么呢?她明明每天下课之后就只窝在家里呀。

  “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盯着我看?”叶正双浅笑着,有些尴尬、有些疑惑地问怔怔望着她的韦敏。

  “小双,你变漂亮了喔。”韦敏学无赖登徒子,伸出手指勾了一下好友尖尖的下巴,调戏她,“有什么秘密?快快说出来给姊姊听。”

  叶正双噗哧笑出来。面对这个可爱的傻大姊,谁不会被逗笑?

  只是她的笑意中,却有着一丝丝的愁。

  “哪有?”叶正双微笑,不愿多说,只是伸手要电话,“韦妈妈找我?”

  “哦,对啊。这位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脑筋坏掉了。你要是不愿意,就不用理她,真的,不必觉得不好意思,我妈最啰唆了。”韦敏叽哩呱啦胡说一通,也不管人家听懂没有,然后才把无线话筒递给叶正双。

  没想到,叶正双居然温顺地同意了。

  “好呀,当然没问题……那我周末会和韦敏一起回去……嗯,我知道,我会。谢谢韦妈妈。”

  韦敏站在一旁监听,一面听,一面瞪大眼睛。本来就已经很大的美目被这么一瞪,更是铜铃般大得吓人。

  “你要去相亲?你真的要去?”韦敏跳脚,“追你的人一路排队到金门大桥了,你居然要去相亲?我就跟你说不用理我妈、不用不好意思啊!”

  “我想去呀。”叶正双微笑道,“韦妈妈的好意……”

  “好意才怪!她以为她是媒婆啊?莫名其妙!落伍!古老!太夸张了!”

  韦敏的反应才夸张,叶正双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室友发飚。

  好半晌,她才自言自语似地,轻轻说:“嗯,周末要去吃饭,我得先去买几件新衣服……”

  韦敏耳朵尖了,注意力马上被转移,“买衣服?要逛街?好啊!我跟你去!”

  叶正双嫣然一笑,这招可从来没有失败过。亮丽时髦的外表下,韦敏真的就是个单纯至极的女孩。

  也是因为这样,她才能瞒过韦敏。

  想到她的秘密,叶正双忍不住在面前那张浓眉大眼的美艳脸蛋上,寻找相似的神态和轮廓。

  “他”比姊姊韦敏冷淡许多,表情也没有那么夸张、那么多,总是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可是在某些时候,眼神又那么专注、炽热。

  韦捷的唇比姊姊的薄,总是抿着,不像韦敏的那么丰润,也不像姊姊那样常笑开了,或是吱吱喳喳说个没完。

  只有在吻她的时候,他的唇会有着烫人的温度……

  然而,这一切,在面对韦敏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时,都变得好难以启齿,无法见光,不能再继续。

  认识这么多年,无话不谈的死党、姊妹淘,她们分享过彼此的快乐悲伤,不管多大多小的秘密都能和对方说,而韦家其他人更毫不见外,以张开的双臂欢迎她这个孤独无依的灵魂。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啊,那我要去打电话跟Aaron 讲一声,叫他明天不用等我吃晚饭,我要跟你去逛街……”韦敏还在吱吱喳喳,不过,她突然停了下来,又瞪着叶正双,“小双,你在想什么?”

  “啊?什么?”被这样一叫,叶正双猛然惊醒。“我在想什么?”

  “对啊,你在想什么?”韦敏靠过来,仔细端详清丽迷人的室友,“你的表情好妩媚喔。说,是不是在想什么香艳刺激的事情?”

  叶正双的脸蛋立刻轰的一下红起来,“哪、哪有?我……我只是……”

  “你在幻想我妈会不会介绍一个事业有成、英俊潇洒、风度翩翮、成熟稳重的大帅哥给你认识,然后你们立刻坠入爱河,谈起火辣辣的恋爱,对不对?告诉你,不用期望太高,我妈的眼光……”她做个受不了的表情。

  叶正双唇际是一个有些无奈,有些惆怅的微笑。“没有呀,我怎么会这样想呢?”

  “反正,我先跟你说,要是对象很糟,你一点都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妈,站起来走人就对了!”韦敏慎重地握住好友的手,“听到没有?小双,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觉得有什么过意不去!”

  事实证明,韦敏是过虑了。

  韦母的眼光实在不能算差,她精心为叶正双介绍的对象,是个三十岁的青年才俊。

  这位姓李的牙医,母亲是韦母的牌搭子,向韦母保证过,她儿子家世清白无不良嗜好、身高一七五,头发还很浓密,身材也保持得不错。因为工作太忙,所以始终没有时间认识名媛淑女。

  当然了,等闲女孩他们是不要的,这么好条件,宁缺毋滥啊!

  周末,除了去打球的韦父不在以外,韦家全家都在恭候这位李医师的大驾。韦敏想看热闹、确定妈妈不是胡搞一通,所以一定要跟,韦母负责介绍,当然非得在场不可。

  至于一向孤僻成性的韦捷为什么会在,没有消失到房间里去,老实说,没有人知道。

  叶正双打扮得很端庄素雅,比她实际年龄——未满二十二岁——要老气几分。粉色的窄裙洋装配小外套,颈间戴着细细银项炼,淡施脂粉,完全是个温婉大方的大家闺秀。

  整个下午,在精致糕点与香浓红茶的衬托下,气氛相当热络融洽。李医师颇健谈——只不过,反而是韦家母女和李医师聊得比较多。叶正双大部分时候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解语花一般,眨着大眼睛,微笑聆听。

  她本来就不是很外向的个性,加上一旁另一个安静坐着,却用一双锐利鹰眼注视着她一举一动的人,令她芒刺在背,觉得透不过气。

  直到傍晚,下午茶才告一段落,李医师大方地邀请叶正双共进晚餐。

  叶正双考虑了几秒钟,同意了。

  待她和李医师并肩走出韦家客厅时,她还能感觉到,仿彿会烫人的视线,还一直牢牢盯在她背后,简直要烧穿两个洞。

  “你不太爱讲话?”风度翩翩的李医师,在帮她开了车门、绅士地等候她上车之后,微笑评论。“你和韦家的小姐,个性差真多,居然是这么好的朋友……你和韦捷的气质还比较接近呢。”

  “是吗?”叶正双低着头,不想让他察觉落寞与无奈的痕迹。

  “嗯,比起韦敏,你更像韦捷的姊姊。”

  仿佛一根针刺进胸口,叶正双还是忍不住,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姊姊吗……

  第四章

  深夜,连星星都已沉睡,浓雾弥漫着漆黑的夜空,静得毫无生气。

  韦宅也沉浸在一片寂静里。

  仔细听的话,还是可以听见,书房里有老爷钟滴答走着的声响,衬得四下更是窒息般地静。

  除了钟,还有极低极低的话声,仿彿情人在耳边的呢喃倾诉。

  暗暗的书房里,只开了桌上蒂芬尼款式的染色玻璃台灯,半夜睡不着,跑下来书房想找书看的叶正双,被韦捷遇个正着,当然不可能轻易放她回客房了。

  书落在波斯地毯上,一旁两道身影正纠缠着,难分难舍。

  “唔……”虽然努力克制压抑,但娇软的轻吟还是泄漏出来。

  被紧紧抱住的叶正双软若无骨,柔顺地依偎在韦捷的怀抱中,纯女性的曲线起伏密密贴合他的强健坚硬,仿彿是为对方而打造的。

  她的唇被热烈亲吻,吻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的舌霸道地侵入她甜美的口中,掠夺勒索着她的回应,她只能任由他轻薄厮磨,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力气抵抗。

  不规矩的、急躁的男性大手早已溜进她上衣底下,贪恋她细腻的肤质触感,游移不去,她的胸罩被解开了,他却还隔着松开的蕾丝布料,揉着拧着,百般折磨。

  “思……别……”她像猫咪一样,鼻音浓浓的,撒娇似的讨饶。“你别……别这样嘛……”

  “怎么了?不舒服?”韦捷低沉的嗓音带着喘息,贴在她唇际。

  “我……”

  该怎么说呢?那略粗的蕾丝、他的指尖,以及那重重的,毫不怜香惜玉的力道,让她已经很敏感的蓓蕾被刺激得娇挺泛红。

  又难受又甜蜜,可是,羞死人了……

  “说啊,是不是不舒服?”韦捷还要追问,却不肯停手,继续他的折磨。

  “呜……”她以腻人的呜咽当作回答。

  见她没有推拒,韦捷粗鲁地拉起她的上衣,然后俯下头,就隔着那层薄薄的蕾丝,含吮住那翘翘的顶端。

  “啊!”又是像电流一样的冲击,让她呻吟出声。

  他在她雪嫩丰满的胸前,流连眷恋,留下玫瑰色的吻痕,甚至是淡淡的齿印,仿彿在做什么无声的宣告似的,任她怎么讨饶都不肯放过。

  “你有没有让别人这样亲你?”韦捷闷闷的话声,埋在她胸口。“有没有让人这样碰你?抱你?有没有?”

  “才没有……”她的眉心紧锁,脸泛桃花,娇媚得令人忍不住爱怜。韦捷汹涌的热情仿彿排山倒海,总让她无法招架,只能承受……

  “没有吗?你和那个牙医,情人节不是一起去吃饭?还看电影看到好晚?”他的话中有着隐藏不住的,深浓的妒意。

  天知道西洋情人节那夜,他如同困兽一般,在自己房间走来走去,地板都快被他踩出两行脚印了。趴在房间门口的狗狗蛋糕,用那双乌黑的眼睛望着哥哥,走过来又走过去,走过来又走过去——明知心上人和别的男人出去约会,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快爆炸了!

  直到当天深夜,叶正双的电话来了,软软的告诉他已经回到公寓时,他汹涌的怒火——或该说是妒火——才稍稍平息。

  当然,没有完全熄灭。

  等到周末她和韦敏又一起回到韦家时,他就一直在找机会,想要好好问一问情况。可惜家里照样是热闹喧哗,大家聊得愉快、叶正双又像是故意要躲着他似的,不是和韦敏在房间研究衣服化妆品,就是陪韦母看电视。

  在众人面前,他们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连眼神交会都很少。

  刻意保持距离、辛苦压抑的结果,就是等到半夜,终于逮到机会时,他仿彿出柙的猛兽,拦都拦不住,简直像要把她生吞活剥。

  “没有……很晚啊,我不是……不是有打电话跟你说了……”

  他咬住她柔嫩的蓓蕾,引发她难受的娇吟。“玩到十二点,还不晚?要跟他在外面过夜才算晚,是不是?嗯?”

  “轻一点……”她轻扭腰肢,想闪躲那好恶劣的惩罚。“电影散场就十一点多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他有没有碰你?有没有牵你的手、想亲你、抱你?”韦捷坏脾气地质问着。

  看电影时,手有被握着一下,送她回去时,有一个客气礼貌的轻吻——脸颊,就是很绅士的道别而已。

  但是这么平常的互动,叶正双还是不敢对韦捷说,他的醋劲可不是闹着玩的。

  为了逃避回答,她雪嫩的手臂抱紧俯在她胸前肆虐的头,她也俯首,把火烫的脸蛋贴在他的头顶。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我该回房间去睡觉了,要不然……”

  在这儿逗留越久,被发现的危险性就越大。虽然大家都睡了,韦敏在楼上,韦家夫妇的房间在走廊最尽头,距离书房颇远,他们还算安全,但总不是百分之百零风险。

  “我不在乎啊,让他们知道最好。”韦捷当然晓得她没说完的顾虑是什么,他决然地回答。

  叶正双只是摇摇头,“我们说好的。”

  她虽然温柔甜美,但坚持起来的时候,比韦敏遗难缠;她从两人关系开始改变的那个雨夜起,就坚定地告诉他,如果他不能保持秘密,那她就再也不要理他,连见面都不和他见面了。

  韦捷知道她说得出口就做得到,所以,虽然满腔的热情恨不得昭告全世界,却也只能硬生生地压在心里,在人前装作毫无瓜葛的样子。

  沉默地拥着心上人,韦捷的脸色有些阴暗,不过他还是舍不得放开。

  天之骄子般的他,何曾这样委屈过自己,从小到大,一路表现杰出,加上出色的外貌与家世,十九年来,一直都被捧在手掌心、活在众人仰慕欣赏的眼光中。

  可是现在,他的喜怒哀乐,全部被怀里娇柔人儿控制。她开心,他便跟着开心,嘴角都忍不住笑意;她难过,他也像被人兜心槌了一拳。她只要轻轻皱眉,谅他平常再怎么率性耍酷,都会软化。

  就像现在,极度不甘愿、非常留恋的情况下,韦捷还是任着她推开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低眉敛目,准备离开。

  “下周末,你会来吗?”韦捷紧跟在她身后,切切逼问。

  不用抬头,叶正双也知道他的眼神有多热切渴盼,不过,她还是硬着心肠,摇了摇头。“我有事……而且你也很忙,不是吗?你的功课……”

  “你不来?为什么?”韦捷的浓眉皱得紧紧,俊脸上满满都是不愉快,“你又要跟李医师见面?”

  叶正双不回答了,她已经走到门边,纤手握住门把,准备离去。

  “那,我过去找你。”韦捷冷硬地宣告他的决定。

  “不行,我真的有事。”她还是没回头。

  “小双……”

  不等韦捷说话,叶正双已经轻巧地开门,看了看确定走廊无人之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安静地望着她窈窕的背影,俊眸中有着超乎年龄的苦涩。

  期盼她会回头?别闹了。韦捷自己都在苦笑。

  就算他再怎么期盼,叶正双也不会把他当成避风港,事实是,叶正双根本不会把任何人当避风港。她一直把情绪埋得很深,努力扮演一个乖巧温柔的好女孩。

  所以,他仅见的几次泪水,才会那么深深的打动他……

  像是毒瘾一样,戒也戒不掉。

  看似是他强硬索求,她半推半就,但事实却是,主导权一向都在叶正双手上。面对她,他毫无招架的能力啊……



  又是周末。

  叶正双回到学校附近公寓停车场时,已经接近午夜。

  并不是玩太晚、忘记时间了,而是李医师的工作太过忙碌,就算是周末,也只有几个小时余裕,可以到餐厅吃顿饭、喝杯咖啡。

  见到面时已经八点多快九点了,吃完饭再简单聊一聊,两人便互道晚安——叶正双体贴他呵欠连连,不麻烦李医师送,自己开车回去。

  约会?交往?根本不是那回事。比较像是在给韦妈妈一个交代。

  下次被问到的时候,可以回答韦妈妈:“我们有见面,也有一起吃饭。”

  李医师没有什么不好,人很温和,有绅士风度,言谈举止也很大方有礼,事业有成、成熟稳重,只是……

  没有火花。和他在一起时,她完全不会有任何想靠近、想依偎着他的念头,更不要谈更亲密的接触了。他们只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还是很不熟的那种。

  女孩子对这种事情,向来有点直觉。

  虽然已经是晚春了,但午夜时分,气温还是很低,冷得让叶正双打了个寒颤,抱着双臂,独自在停车场明亮的路灯光线中,走向公寓的大门。

  当察觉有人跟在身后时,叶正双立刻加快脚步,握紧了手机,准备一有异状,立刻打电话求援。

  只是,转念一想:韦敏出去玩了,不知道几点才回来;报警嘛,谁知道要花上多少时间,才会有警察来到。她一面盘算,一面后悔自己没有带大包包,她的防身配备胡椒喷雾不在身旁!

  她懊恼极了,谁教自己要穿这套衣服,配这个小包包,放了口红、钥匙和手机,就满了。

  只有女孩子会了解夜归时胆战心惊的感受,她加紧脚步,想要赶快走到门口。门口有装录影监视器,歹徒应该比较不敢轻举妄动吧!

  心跳加快,脚步急促,她连大气也不敢出,屏息快走——一只大掌突然按住了她的肩。

  “啊!”叫声立刻进出,她吓得全身发抖。

  “别怕,是我。”低沉的嗓音表明了“歹徒”的身分。

  “小捷?”叶正双的声音还没恢复,她脸色惨白,回头确认着。

  大眼睛闪烁着恐惧,前几秒钟,她似乎根本认不出他,之后,紧锁的眉心才慢慢松了,也开始呼吸。

  “为什么这么晚?”已经在停车场久候多时的韦捷,口气不太好地质问。“那位先生没有送你?让你一个女孩子开车回来、还走夜路?”

  “我……我……”

  韦捷脸色与口气比起来,不遑多让。“这就是你要的吗?不体贴、不为你着想也没关系,只要是适婚年龄,想找一个老婆的男人,你就愿意和他在一起?”

  因为嫉妒、因为等了一整夜的愤怒,也因为这段时间以来压抑隐瞒的苦闷,让韦捷几乎口不择言。

  叶正双不说话了,她安静望着愤怒的韦捷。

  “我有哪里不好?”他声声质问都像是刺进叶正双心中,“为什么不能是我?别人能给你的,我都能做到啊!你不能相信我吗?”

  出乎意料地,叶正双突然伸手,轻轻抚摸那张气到有些扭曲,下巴线条绷紧的俊脸。

  “你在这里等很久了?”她温柔地轻问。“这么晚还不回去,爸爸妈妈会担心的,我明天再打电话给你,好不好?”

  “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愤怒的低吼爆发。

  “你知道我有多想当爸妈心目中的小孩子吗?”她还是那样柔柔地,淡淡地说着,“从小就没有人担心过我、为我等过门、不准我晚归、怕我出事……你的父母那么好,如果他们是我爸妈,我绝对不会舍得让他们生气、伤心……”

  说着,她的眼眶红了。

  所以,她不会拒绝韦妈妈的好意。

  所以,她不能让韦家其他人知道她和韦捷的亲密。在韦家夫妇、韦敏眼中,韦捷是他们全家的骄傲,一定要最聪明最美丽、一切条件都好到无可挑剔的女孩,才能匹配得上韦捷啊。

  而她,叶正双,不但大韦捷三岁,家庭还如此复杂:母亲生下她时根本不是父亲的合法妻子,而现在早已分手,各有各的伴侣、家庭、儿女……她的处境多么尴尬,连父母都不愿意多提、多关心,只想把她这个激情下的产物给忘记。

  韦捷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愤怒的神色已经慢慢淡了。

  他舍不得看她难受,就这么简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他笨拙地道歉。

  在她一颗不小心滚落的泪珠滑下脸颊之际,韦捷呻吟一声,伸臂把她拥进怀里。

  “嘘,不要哭。”他抱紧她,继续道歉。“我不该凶你的,对不起,我不会再这样了。我陪你上去,然后就回家,好吗?可以吗?”

  他的呵护,让本来不想也不愿意哭的叶正双,更是无法压抑。

  为什么会如此委屈?在他面前,为什么老是失态、崩溃?

  是因为直觉地知道,他会毫不犹豫拥住自己、护在掌心、胸口,舍不得让她难受一秒钟?

  女人的直觉多么可怕……

  韦捷哄着越哭越凶的娇弱人儿,帮她开了大门,轻搂着她上楼。直到进了没开灯、黑暗中的公寓,那安静寂寞的空间,让韦捷没办法丢下她就转身离开。

  “我姊呢?”他用自己衣袖轻拭那张湿淋淋的小脸,一面低声问。

  “出去玩了……”叶正双的回答也湿淋淋的,带着水意。

  她是个坏女人吧,坏到骨子里了,在这个时候,根本不该哭、不该让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模样……

  哪个男人能真的放下哭泣的心上人,转身离开?

  她怎么可以这样?她对得起疼爱她的韦家父母、对得起她的死党好友韦敏吗?

  当然不可以,当然对不起。

  纤柔雪臂抱住了他劲瘦的腰,叶正双埋首在他的胸膛里,贪心地汲取他清爽的年轻气息,贪恋被关爱、被恋慕的甜蜜滋味,即使其中还掺杂着罪恶感。

  不应该让他抱,不应该让他亲吻爱抚,不应该沉醉,不应该不应该不应该……

  不应该的事情好多,但是她无力招架。是寂寞吗?还是多年来的空洞,对被爱的渴望,让她昏了,笨了,变坏了?

  待她重新察觉之际,她的针织衣裙已经被温柔地脱去、胸衣遗落在床边,她全身只剩下一件小小的粉色底裤。沐浴在晕黄的床边台灯光线中,她娇裸的肌肤散发淡淡柔光,美得像一幅画。

  乌黑的长发披在枕上,粉嫩的脸蛋泛着隐约红晕,那双被泪水洗得更亮的“我们不可以……”她的告诫软软的,细细的。

  “我知道。”韦捷来到她身边躺下,重新拥她入怀,一面拉起被子,盖住两人。“我只想陪你,到你睡着,好不好?然后我就回去了。”

  “那、那为什么要脱衣服?”她钻啊钻地,在专属于她的怀里,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埋首他的颈侧,模糊地问。

  “因为我喜欢这样抱你。”韦捷低低说。

  “这样很危险。”她叹口气。“你现在开车回去,也很危险,这么晚了,又这么暗,还有雾……但是你留到早上,更危险。”

  “别担心,我会想办法。”他开始吻她,从额头、眉眼,到她柔嫩的脸颊、甜蜜的小嘴……

  温度越来越高,他放肆地吮含她的嫩舌,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然后,是她珍珠般的耳垂,细致而敏感的香肩、粉颈,甚至是锁骨……

  “不、不可以……”一再的叮咛,不知道到底是说给韦捷听,还是在告诫自己。叶正双说着,美眸紧闭,细细喘息之际,却还是不由自主地略弓起身子,送上她饱满的丰盈,到他唇边——一遍遍的眷恋流连,让她胸前的蓓蕾成为熟红的莓果,她的两只手都被抓住,压在床上,无助地承受着他有些粗鲁、有些急躁的宠爱。

  “嗯……”呻吟声在房间里回响。

  “小双,我想要你。”韦捷的嗓音已经沙哑,他的大掌在她丝质小裤上游移,礼赞着圆翘的弧度,恨不得一把撕破、扯下这碍事的布料……

  “不要!我、我不……我们……”

  韦捷当然不是把“不”自动当成“要”的烂人,在情欲煎熬中,他还是无法不顾叶正双的意愿,即使他也清楚感受到,她的身体已经要背叛她的意愿……

  可是,他要的是全部的她,心甘情愿、能全心投入、回应的叶正双,他不要她有一丝勉强、疑虑。

  说是年轻人的骄傲、自信也好,他就是相信有一天,小双会敞开心胸,真正完全接受他。

  “我知道。”韦捷困难地回答,他全身都在呐喊着,想要吞下怀里这水蜜桃般娇嫩的人儿。“我不会真的……但,我可以吻你,对吧?”

  她模糊轻吟着,没有再挣扎。

  不过,在下一秒钟,发现他还是扯下她的底裤时,叶正双惊慌地支起上身,“你、你要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宽肩顶开了她雪嫩的大腿,他的长指探进她略湿的甜蜜禁地。

  抚摩揉动,探索刺激她娇软的敏感,让叶正双全身像触电一般绷紧,无助的呻吟也逸出了红唇。

  待他俯下头,大胆吻住她时,她羞得几乎要爆炸,小手推着他的肩,却丝毫撼动不了一心想要取悦、宠爱她的男人。

  像是被抛上了云端,阵阵惊人的电流从身体的核心传来,男人的指尖粗砺,唇舌放肆得惊人,娇嫩的她溃不成军。

  “小捷,等一下,小捷……”她几乎在尖叫了,陌生而销魂的酥麻漫入骨髓,她无助地痉挛着,哭了出来。

  等到浪潮缓缓退去,韦捷重新抱住已经昏沉的她,爱怜地吻着她的发。抵在她下腹,坚硬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的男性正叫嚣着,命令着,想要得到纡解,不过,韦捷还是大口呼吸着,强压住自己勃发汹涌的欲望。

  高潮之后,全身娇软无力,美得令人屏息的叶正双,连抬起眼睫都没力气,她喃喃软语:“你……你怎么办?”

  就自行解决啊,怎么办?韦捷苦笑着,在心中默默说。

  “我没事,你快睡吧。”他吻吻她的眉。

  她累得无法思考,乖乖地闭上眼,下一会儿,呼吸变得均匀舒缓,睡着了。

  韦捷的视线始终流连在她泛着红晕,遗犹有春情的小脸上。当然,他没有忽视她睡梦中依然微微锁起的秀眉。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开颜展眉,抹去她那一丝轻愁。

  他一定会。

  第五章

  每年的三、四月份,美国各校都在回覆研究所申请事宜,而韦家姊弟以及叶正双,一直到五月,都还没作出最后决定。

  韦家在台湾是以纺织起家的财团,纺织工业夕阳化之际,财团转型,将以前打下的基础转投资,成果斐然,目前投资经营的事业体遍及各行业,包括在旧金山的海外部。

  韦捷的父亲从很年轻就来到美国,一直掌管着韦氏的海外部。韦敏伶俐活泼,在大学主修是财管相关科系,照家里的安排,再拿个MBA 就可以进入爸爸的公司任职。而韦捷,大家对他却有不同的期许。

  长辈们希望韦捷可以成为韦家第一位学者、教授。

  富贵人家已经有太多读商、读管理的子弟了,对于从小就聪明到近乎怪胎的韦捷,大家当然期盼他走出不太一样、更高雅、更有气质的路,以证明韦家不但有钱,而且绝对不是暴发户。

  而韦捷也没有让人失望,一路过关斩将,二十岁就要大学毕业,各名校研究所的入学许可——或者该说是入学“邀请”——一字排开,可以摆满桌面。选择太多,没办法立刻作出决定,也是情有可原。

  韦敏虽然没有弟弟那么抢手,不过她的申请也算顺利,应该是会到离家很近的史丹佛攻读MBA.问题出在叶正双身上。

  她申请了远在美国东岸的学校,光飞机航程就要五、六个小时,简直像是搬到另一个国家似的。最夸张的是,叶正双不但偷偷申请,连韦敏都不知道,而事情曝光之后,她居然还说不是申请看看而已,她真的是想离开此地,到东岸去念硕士。

  “那不就没办法继续住在一起了?”韦敏难掩一脸失望,“我本来还跟我妈商量,反正史丹佛离我家不远,就干脆搬回家住,你也一起来,我妈也说这主意不错呢!结果……”

  叶正双望着抢眼亮丽的好友、亲如姊妹的死党:心中也是万般的不舍。

  可是,这样比较好。“我只是想换个环境。”她温和地解释。

  “我们从柏克莱换到史丹佛,这样不算换环境吗?”韦敏还在试图挽回,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逼切地望着好友,“住我家很棒喔,什么都有人打理、照顾,你跟我爸妈又处得不错,连韦捷那个怪胎都不讨厌你……你真的要舍弃这些,一个人跑去冷得要命的东岸读书吗?”

  她也不想啊!叶正双的心底在呐喊。可是继续留下来……她和韦捷,这一团糟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危险……

  她真的很矛盾。虽然留恋那令人心跳的温暖甜蜜,可是瞒着众人的感觉,太沉重了,让她喘不过气。

  面对天真热情的韦敏,一直如同自家长辈般疼她的韦家双亲,她越来越觉得自己很坏、很糟,越来越没办法坦然面对他们。

  “来嘛,再考虑一下,不要这么快就决定嘛……”韦敏对她撒着娇。

  不只这样,韦敏还出动父母游说,讲到后来,叶正双被逼得只好说会重新考虑。这样一拖,就拖到了五月中的毕业典礼。

  三个人同时大学毕业,却有着完全不同的风格,韦敏把握机会,一天到晚参加派对、聚餐,庆祝毕业,玩得昏天暗地,几乎都不见人影;韦捷则冷静淡然一如平日,好像大学毕业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而叶正双,是成天处理着打包、退租公寓、离校等等琐事。

  叶家没有人来参加女儿的毕业典礼。

  她父亲送她新车,但没陪她选购,只是汇了一笔钱给她自己去买;母亲则是找秘书订购一套名牌套装,快递送到她公寓,可笑的是,套装虽昂贵,却不合身,她母亲根本不记得女儿的身材、尺寸。

  毕业之后,连学校都不用去了,时间突然多了起来。安静的下午,叶正双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客厅,望着那拆开的层层包装中,价值大约是平常人一个月薪水,她却穿不下的衣服。

  她喜欢现在开的敞篷小跑车,不需要新车;她的衣着一向偏好素淡清爽的颜色,根本不会穿亮紫色的衣服。

  人要知足……人要知足……她不停地告诉自己。

  可是,就像到非洲饥荒发生的地方,送上灿烂耀目的宝石给难民:宝石虽美,价值虽高,对于饥饿的肚皮,毫无帮助啊!

  从下午到傍晚,她一个人在公寓里发呆,不想出去,不想睡觉,仿彿生活在真空之中,整个心空荡荡的。

  离开这里,到遥远的东岸去读书,面对的就是两年像这样的生活,没有晚上促膝长谈到天明,一起看电视、逛街的室友死党,周末不能去和韦妈妈聊天、喝下午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当然,也不会有年轻坚强的怀抱等着她。这一切,她都要割舍。

  不能不割舍啊!要不然,她终会被罪恶感压死,更糟的可能性是,事情会爆发,到时被蒙在鼓里的韦家人知晓后,将会多么伤心失望……

  想像那个情景,叶正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门外,有人正在掏钥匙,细微叮当声引起她的注意,锁头转动,然后,一脸阴霾的韦捷现身。

  他今天一身轻便,圆领T 恤上面印着校名,加一件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这么简单的衣着,却衬托出他年轻挺拔的身材。要不是表情相当阴沉,他真是个走在路上都引人侧目的大帅哥。

  他该和更好、更相配的女孩在一起……

  “回信你寄了吗?”韦捷一开口,就是严肃的问句。锐利的眼眸紧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你怎么又跑来了?”叶正双不答反问,还叹了一口气。

  前一阵子好不容易因为毕业考的关系,韦捷比较不常跑来了,但最近,他又神出鬼没地动不动就出现。

  自从知道叶正双还申请了东岸的学校后,韦捷就是这个全世界都欠他钱的不爽样。他根本拒绝承认叶正双的其他选择,只是逼着要她尽速回史丹佛的信,要她亲口答应,会和韦家姊弟念同校,会搬到韦家来住。

  叶正双当然没有答应。他们为此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有一次甚至在韦家花园就吵起来,小狗蛋糕在一旁无辜地望着他们争执。也幸好目击者是不会说话的狗狗,要不然,韦家大概早就知道他们的事了。

  因为,哪有普通朋友吵到最后,是以霸道火热的长吻做结的?

  每次见面,总是胆战心惊,怕韦家父母起疑、察觉,怕韦敏突然跑回公寓、怕……怕尽了一切。

  “不要转移话题,你的回信,到底寄了没?”

  “寄了。”叶正双随口回答,希望能堵住他凌厉的逼问。

  “你骗我。”没想到韦捷立刻说:“我今天问过你们系上,系秘书说,还没有收到你的回音。”

  叶正双瞪大眼,不敢置信。

  韦捷在学校虽是个名人,但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学生,居然可以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太不可思议了!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如果不留下来,我就跟着你去。”韦捷一直矗立在门边,远远地望着她,神情非常认真严肃,一点都没有转圜余地。“至于被问到为什么,我一定会实话实说,因为我和你在一起,我们不能分开,就这样。不管谁来问,都只有这个答案。”

  “我也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你也不能说出去!”叶正双从沙发上起身,面对着韦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韦捷冷笑,“如果放你离开了,你会回来吗?反正,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在哪里。至于地点,你选就是了,决定之后通知我,我可以早做准备。”

  “你为什么要这样逼我……”

  “我不逼你,你会听话吗?”韦捷毫不让步,“你迟早要作决定的,我只是要你的答案,然后,我会调整自己配合你。就是这样。”

  叶正双明媚的眼眸里仿彿有着千言万语,但她只是望着他,没有再多说。

  “去东岸也好,没有我爸妈、我姊在旁边,我们不用这样躲躲藏藏的。”韦捷耸耸肩,“其实在我看来,让他们知道也没关系。”

  当然没关系,他根本是迫不及待,想要向全世界公布!

  绵密的情网,仿彿慢慢收拢,束缚着她,让她喘不过气。

  是该拿出决心,剪断情丝,还给彼此自由的时候了。



  周末的午夜,狗狗蛋糕被关在韦捷的房门外,呜了几声不被理会之后,蛋糕悲惨地走向走廊底,爬上它专属的狗枕头,失宠妃子似的呜咽入睡。

  此刻,韦捷宽大的房间里,春意荡漾。

  “嗯……”娇嫩的轻吟被咬在唇齿问,还是泄漏了一点点,格外惹人心痒。

  大床上,清爽的浅蓝格子床单皱了,枕头落在地板上,旁边,散落着凌乱的衣物,有男生的牛仔裤,还有乳白色的洋装,肤色蕾丝的胸罩、内裤。

  雪白的胴体和浅麦色的精瘦健躯紧密相贴、交缠,喘息声混着呻吟,谱出暗夜里最旖旎的乐章。

  韦捷完全没有想到,在这夜阑人静的深夜,叶正双会偷偷溜进他房间。

  更没想到的是,一向温婉被动的她,今夜羞怯却大胆地坐上他的大腿,揽住他的颈子,然后,送上温软甜蜜的唇……

  前一刻还伏案用功、在网上查资料的韦捷,下一瞬间,已经心上人在抱,她的香气、她诱人的身材、她甜得醉人的吻……让韦捷毫无招架能力。

  “怎么跑下来了?”他呼吸不稳,一面大口喘息,一面问。灵活的手指不再敲打键盘了,而是迅速地拉扯着她的衣物。

  很快地,她的肌肤裸露了,上衣被褪去,胸罩被扯开,她无肋地环抱着他的头,任他埋首饱满的胸前,态意吮咬……

  “我……我睡不着……”细若蚊呐的回答,毫无推拒之意,不啻是火上加油。

  最近火爆的争执、苦闷的赌气仿彿都像没发生过,她依偎在他怀里,那么甜、那么乖,韦捷贪婪地亲吻、抚摸着她细致的肌肤,真的很想一口把她吞进肚子里。

  通常,像这样亲亲抱抱一下之后,她会急着要离开,尤其在韦家,她更如惊弓之鸟,根本没办法放得开。

  但今晚,她不太一样了。

  任由韦捷褪去她所有衣物,抱着她来到床上,那双明亮的眼眸氤氲着说不出来的迷雾,神秘而性感,让人沉醉、晕眩。

  韦捷就处在这样甜蜜的晕眩中,他脱着自己的衣服时,手还微微发着抖。

  嘤咛一声,赤裸的雪肤贴上他的,那种微微带电的感觉,震得他几乎要昏了。

  “这样,很危险……”嗓音低哑,证明主人有多激动。

  韦捷膜拜礼赞似地亲吻她,由额际,到脸畔、耳际,下滑到颈、肩,然后是饱满的胸乳……

  重重的吮吻,让叶正双忍不住呻吟出声。她随即捂住红唇,强忍着亟欲出口的羞人吟哦。

  他一路舔着、吻着,让她舒服又难受地颤抖,直到两人体温都飘高、心跳也疯狂得像是刚刚全速跑完三千公尺时,韦捷撑起身子,俯望着那张红艳艳的小脸。

  她好美。

  细白如雪的肌肤,漫着淡淡的粉色,还有他留下的唇齿印记。形状优美坚挺,令人疯狂的饱满双峰顶端,被含吮得如红莓硬果的蓓蕾,娇怯挺立,好像在邀请更多的疼爱。

  最迷人的,是那双水汪汪的,饱含春情的大眼睛。像那样无辜又含羞地望着他,韦捷呻吟一声,拉开她掩嘴的手,低头咬住微颤的红唇。

  他的吻一直是那样,有点凶,有点急,好像忍不住自己对她的渴望,害怕时间不够,怕她会反悔,不再让他亲近。

  该喊停了。这些日子来,她只让他到这里,可是今夜、此刻,她一丝不挂地在他身下,雪臂攀抱着他的颈,小舌热烈回应着他的需索之吻……

  最要命的是,她丝滑的腿儿,大胆磨蹭着他坚实的腿,那甜蜜而直接的接触,就算是柳下惠,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住!

  “小双……你这样……会……”他粗喘着,抵在她被热吻得微肿的唇际,断断续续说:“我……我没有这么强的……自制力……”

  “嗯。”她轻应了一声,星眸紧闭,她拥紧他坚硬健朗的身子。

  她的丰盈在他胸口磨揉着,她的右腿已经上滑到他的臀腰之际。韦捷发出如动物般的痛苦呻吟,理智已被情欲浪潮灭顶。

  他扶住那令他疯狂的美腿,霸道地撑开,已然坚硬如铁的欲望,在她两腿交接之处,那柔嫩微湿的禁地中探索。

  煽情而性感的接触,一下重过一下的撞击与磨动,让叶正双难受地扭着纤腰,阵阵令人酥软的娇声呻吟,跟随着韦捷攻击的节奏,一声一声,在他耳边回荡。

  “可以吗?”韦捷喘息着,低沉逼问,用语言、用身体。“可以……给我吗?”

  她的回答,是把滚烫的脸蛋埋在他颈侧,无声点头。

  “呜……”楚楚可怜的闷闷哀鸣随即响起。他好凶、好重地深深侵入她,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只因他太激动、太想要……

  该如何包容一个男人?而且是年轻小兽般,不知餍足、毫无保留的、还带几分男孩气息的男人?

  她承受着强硬的冲撞,柔软潮湿的身体有些困难地接纳了硬硕灼热,让他态意律动,忍着那一丝丝的不适……

  突然,甜蜜酥心的奇异感受,像是连锁反应般,在她身体核心点燃。和他亲密舔吻的感受完全不同,而是一种要用全身、全心去反应的强烈电流……

  那羞人的浪潮迅速弥漫,她拱起腰,无助地痉挛收缩,长长的呻吟伴随娇喘,被她狂乱地咬进他坚硬的肩头,留下了激情的证据。

  “小双……”他的极致也随即来临,在最顶峰之际,毫无办法地释放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全部都给了她。

  只有她,也只能是她。

  交缠着,激喘着,叶正双还是紧闭着眼,一阵阵余韵逼得她继续颤抖,只能随波逐流。

  沉沦仿彿是最甜美的毒药,一滴滴浇灌进她体内。

  抚摸着他坚实而汗湿的背,叶正双留恋着他的气息与体温。而韦捷,则是一下下吻着她的眉、眼,吮去她在激情时流下的珠泪。

  “为什么哭?”他瘩哑而饱含情欲的嗓音,在她耳际轻问。“我会负责的,如果你愿意,我们甚至可以马上结婚。”

  他的餍足直透进骨髓,不管自己一身都是汗,只紧紧拥着心上人,满腔爱恋渴求终于得到宣泄,他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

  “结婚?”她的反问轻飘飘的,好像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多思考。

  “为什么怀疑呢?”韦捷吻着她红烫的脸蛋,低语:“你还不相信吗?不相信我爱你?”

  深情如斯的话语,仿彿一根无形的细细金针,刺进了她的心。

  疼呀!克制不住的泪又滚落,红唇却弯起了,是个难丛言说的微笑。

  “我相信。”叶正双温软小手抚上那张五官分明英挺的俊脸,澄澈的眸深深望着他。“我也相信不会再有人……像你这么爱我了。”

  单纯的、不求回报、没有止境的爱恋,干净得像是山中泉水,可以涤清一切悲伤与忧愁。

  只可惜,水是留不住的,即使伸手想去掬取,也只会从指缝中流逝。

  那一夜,她待在他的房里、怀中,承受、回应着他的狂放索爱,直到凌晨,他睡去之际,才偷偷起身穿好衣服。

  俯下身,她仔仔细细凝望那张沉睡中,如雕像般俊朗的脸,柔软的唇轻轻印在他的颊,他薄薄的、性感的唇,他刚毅的下巴。

  然后,在泪珠掉落前,离开他。

  她要离开他了。

  他很快会醒的。醒来之后,会发现自己的愚蠢与可笑,他一定很快会清醒,从少年时代单纯的迷恋中清醒。

  谁没有过那样的心情呢?谁能说当时不够认真?

  但是当清醒之际,一切都会改变的。



  在身体心灵都得到完美满足的状态中,韦捷仿彿一直在梦里飘浮,睡得好沉,好舒畅,如果拥抱甜蜜得令人销魂的小双只是一场春梦,如果她只在梦里和他刻骨缠绵,那他宁愿永远不要醒来。

  如果他预先知道自己醒来要面对什么,那,他会更愿意长睡不醒吧。

  隔天,韦捷睡过头了。

  那种通体舒畅,满足得无法形容的愉悦,塞满他的心。所以当韦母告诉他,韦敏已经先送叶正双去机场时,他只是皱皱眉。

  “小双真是乖,要回绝耶鲁研究所的入学许可,还要亲自飞一趟东岸。”韦母絮絮叨叨闲聊着,“从小爸妈都不疼、没什么严格家教栽培的,还是养出这么温柔懂事的女儿,小双真是难得……”

  这样的夸奖法其实有些扎耳朵,不过韦捷没有说什么。

  “还有啊,昨天我还在跟你爸爸讲,小双真是越来越漂亮了,那个皮肤,嫩得像是掐得出水来,眼睛也水汪汪的,笑得好甜,你知道为什么吗?”韦母没注意儿子的眼神闪动,只是喜孜孜继续说:“我在猜啊,一定是跟李医师交往的不错,快要有好消息了啦!呵呵……”

  第一次当介绍人就成果斐然,韦母非常得意,逢人便要说,偏偏韦捷就是不爱听这个,忍不住皱眉顶了一句:“对啦,她有好消息,不过不见得是什么李医师!”

  韦母愣了愣,好像听不懂似的。“难道还有别人?我怎么不晓得?”

  “你等她回来,再自己问她!”丢下这个结语,韦捷自顾自的离开餐桌。

  等小双回来……他有好多话要说。

  他相信小双也有很多话要说,对他、对韦敏、对旁人……

  她已经把自己交给他了,完完全全、毫无保留,是他的。

  等她回来时,一切都会很美好……

  也许真的会吧,如果她有回来的话。没发生的事,谁也没办法说可能或不可能。

  韦捷一直没有等到她回来。

  第六章

  雪花随风飘,花鹿在奔跑……

  位居亚热带的台湾,除非住在高山上,否则当然见不到雪花,更不用说花鹿了。

  回台湾这七年来,叶正双每年都与不同的男伴共度耶诞节。

  五星级饭店的豪华耶诞套餐,数百朵的白玫瑰、昂贵的钻饰……所有商人想得出来的过节花招,她几乎都体验过了。

  已经七年了呵……

  时至今日,她已经不记得去年耶诞节时和她共度的是谁,又长什么样子。更别提更早之前的那些过眼云烟了。

  不由自主想起的,只有旧金山迷蒙的雾,冷入骨髓的细雨,以及一双炽热的,年轻的俊眸。

  那个人一直被埋藏在心底隐密角落,她不敢轻易触及,却在最不设防的时刻,猛然被记忆淹没。

  “嘿,表情好凝重,汇率又掉了吗?”轻快的嗓音,硬生生把她从旧金山的迷雾中拉出来,重新回到当下——有电脑萤幕、键盘,耳朵挂着蓝芽耳机,手边有大叠报表财讯的办公桌前。

  办公室有一面是大面玻璃帷幕墙,让窄小的空间感觉起来变大了。除了办公桌之外,有书柜、小沙发以及迷你茶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敞开的门边,她的同事华净涵正靠在门框上,笑咪咪望着她,等待回答。

  “啊?汇率?”她赶快扫了一眼闪动的萤幕,“没有,还算可以。”

  “那你为什么这个脸?”华净涵收起笑容,装个严肃的表情。“不过美女就算这样还是美女,不会被说摆臭脸,哈哈!”

  叶正双也忍不住微笑。她们都是同一家外商银行的财务投资顾问,不但年龄相近,背景也相似——都是国外回来的、中英文都流利、旁人眼中时髦又爱漂亮的天之骄女。

  她总觉得华净涵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看到华净涵,就好像看到以前情同姊妹的好友韦敏一样。她们有着相似的气质,一样热情天真的个性,从她开始工作以来,就毫不费力地和华净涵成为好友,直到今日。

  她工作的地方,有好几个像这样气味相投的同事,华净涵是其中之一。平日一起吃喝玩乐、逛街聊天、互相打气分享就算了,到了节日当前,更是把握机会要狂欢作乐一番。

  “明天就是耶诞派对,你衣服都准备好了吗?我跟你说,Grace 跟Celina明天下午还请假,要先去做SPA 、护肤、弄头发、化妆……”华净涵叽哩呱啦的说:“你可不要给我穿件牛仔裤就去派对喔!”

  “这么慎重,是不是又要介绍对象给我认识?”叶正双把工作时才戴的无框眼镜拿下,明媚的大眼有趣地望着同事好友。

  这几年来,华净涵已经陆续帮她介绍过好几个所谓的黄金单身汉,成功率却是——零。

  “还说介绍,我都不敢提这件事了,你还说!”华净涵淡妆却亮丽的脸上,满满不以为然的神色。“你已经被票选为本部门,不,跨部门最挑剔、标准最高的第一名了,你都不知道吗?”

  这是哪门子的票选?叶正双忍不住失笑。

  她的笑娇美甜蜜,冲淡了总是萦绕在眉眼间的寂寥。

  叶正双是公认的美女,却总带着一丝距离,倒不是态度高傲或有架子,她总是温和客气,大家都喜欢她。

  而是……她总像是有心事,不能与旁人分享的心事。

  那特殊的气质为她招来无数的桃花,从客户到其他合作单位,从路人到上司,对她示好、想要一亲芳泽的人不计其数,而她也从不排斥。

  然而,仰慕者那么多,身边男伴来来去去,却没有一个能驻足停留。所以到了现在,已经要迈向二十九了,却还是没有确定的好消息啊……

  “你呀,别再这样下去了,这么多年,追你的人这么多,我不信没有任何适合的对象。”华净涵谆谆教诲训诫着,“虽然你表面上温柔可爱,不会直接给人难看,其实骨子里挑剔得要死,要不然,像你这么想结婚的好太太、好妈妈材料,怎么会到现在还嫁不掉!”

  叶正双哑口无言,只能苦笑。

  “好啦,我要回去了,不然被老总看到,又要念我老爱跑来跟你聊天。”华净涵离开门边准备回自己办公室,一面碎碎念:“又不是只有我,大家都喜欢跑来找你讲话啊!老总自己还不是一天下来好几次!明天的派对,一定要去喔!你可是我们部门的招牌、名花,非到不可!”

  托着腮目送华净涵离去,叶正双把视线投向窗外。

  铅灰色的冬日天空下,林荫大道上整排行道树都挂上了装饰灯泡,当夜幕低垂时,会闪烁五彩光芒,增添过节的欢乐气氛。

  去参加派对也好,聊聊天,喝点东西,最好把自己累到无法多想,回家就可以一觉到天亮了。

  这样,她就不会失眠,不会躺在床上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任由过往回忆如利刃一般缓缓切人心头,疼得让她要喘不过气……

  不想了!叶正双制止自己,强迫拉回注意力,戴回眼镜,重新开始浏览跳动的资讯,纤指在键盘上飞跃,继续机械式地打着分析报告。

  ****** ***

  耶诞夜在周间,所以当天叶正双还是上班到五点多,才回家换衣服,然后前往派对的会场。

  待她踏入饭店顶楼,音乐人声都喧哗热闹的总统套房时,已经快八点了。

  比她早到的同事们,都已经找到对象开心聊着天,叶正双只是安静地穿过人群,和熟人点头招呼后,拿了一杯香槟,便自在地待在角落,环顾着气氛热烈的室内。

  男男女女都打扮得耀眼华丽,水晶酒杯、丰富精致的食物、在角落闪烁的耶诞树、底下堆满礼物……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场景。

  窗外是闪烁高楼灯火的台北夜空,不是漆黑中弥漫薄雾的旧金山。

  突然间,一个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的心跳仿彿停止了。

  然后,猛烈狂跳起来,越跳越快,撞得她胸口隐隐发疼。

  一身深色的西装,衬出宽肩长腿的好身材,比记忆中的那个人似乎要高一点点,壮一点点……可是,那背影……

  不,不可能的,一定是她太累,眼花了。

  已经记不清楚有多少次,她走在路上,以为看到了最想见、又最不敢见的他:在餐厅、在百货公司、在捷运车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心跳加快、呼吸困难,然后,在发现认错人时,感受到自己浓重的失落。

  转开视线,叶正双深深呼吸,试图平息太过狂乱的思绪与心跳。

  吞了好几口冰凉的香槟之后,这才定了定神。

  然后,叶正双浏览室内,看到了好同事华净涵。她正在不远处,和另一人开心谈笑着。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和华净涵讲话的那个人!

  那个人……一身火红的紧身短洋装,三吋高跟鞋——她说过,裙子太长、鞋跟不高的话,她就不会走路了——一张艳丽的鹅蛋脸像是会发光,更别说那双闪闪发亮的大眼睛。

  浓眉大眼、抢走所有人的风采,只要一出现,就让人无法不注意的她!这么多年了,她越来越美、也越来越夺目了!

  韦敏!居然是韦敏!

  华净涵也看到叶正双了,她兴奋地拉着韦敏,迎面走过来。

  没有发现叶正双震惊的表情,华净涵只是热情介绍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老同学……我帮你们介绍!这是我研究所同学韦敏,这是我同事,她叫——”

  “我知道她叫什么。”韦敏的大眼睛盯着叶正双,一瞬也不瞬,好像要看穿她似的。“她叫叶正双,是个无情无义、没心没肺的坏女人!”

  此话一出,三人之间的气氛立刻僵住。

  华净涵的笑冻结了,叶正双则是脸色刷白,粉唇微微颤抖。

  冰寒的沉默笼罩在她们之间,和寸步之外热闹活络的气氛大异其趣。

  “你们……认识?”好半晌,华净涵才吞了口口水,勉强开口问。

  “曾经认识过。”韦敏寒着脸说,然后转头就走。

  眼看着她火红窈窕的背影离去,叶正双只觉得眼眶热热的,喉头也哽住了,她呼吸困难……

  “正双,你们是不是有过什么误会?”华净涵着急得要命,看看决然离去的韦敏,又看看整个人呆住的叶正双,“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弄成这样?”

  不!她不能让韦敏这样走掉!心如刀割的叶正双,脑海中突然像有强烈闪电劈过,她握紧拳头,深呼吸一口,便追了上去。

  穿过重重人群,根本没心思注意试图打招呼的旁人,叶正双只是盯着那火红的背影,快步追赶着。

  终于,在走廊电梯前,她赶上了。

  光可鉴人的镜面电梯门缓缓打开,韦敏正要走进去。

  “小敏!等一下!”叶正双急喊,“等一下!拜托你!”

  那线条优美的长腿本已踏入电梯,却在叶正双的恳求下,迟疑了。

  韦敏收回脚步,任由电梯门缓缓关上。

  镜面映出她们的身影,一火红、一洁白。韦敏回头,正面迎视那张雪白的脸蛋。

  柳眉秀目,如玉雕的鼻、形状优美的菱唇……美得那么清雅、脱俗,这确实是她认识十多年的死党,也是七年前突然离去,让韦家全体都大惑不解的叶正双啊!

  到底……为什么?

  韦敏不是个压抑得住情绪的人,她刚刚真想在众人面前大声质问叶正双,她仅有的自制力只够逼迫自己离开,而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

  “你叫我等一下?做什么?你想说什么吗?为什么以前不讲?为什么一句话也没说的就消失?只寄了一封信说你不回旧金山了、请大家不要担心,这样就够了吗?我们不值得让你多讲几句、多解释一点?我跟你同校、还住在一起,你之前一个字都不跟我说,这算什么朋友!你是什么意思!”

  噼哩咱拉骂了一堆,声音高亢清脆,一句句都像鞭子,狠狠鞭在叶正双身上。

  该怎么解释?该从何说起?

  这些年来,叶正双始终没有勇气回头,她愧对他们啊!

  “小敏,我、我不是……我……”叶正双哽住了,她努力想要说话、想解释,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有苦衷,对不对?那你说啊!”韦敏明亮如电的双眸中,燃烧着怒火,她咄咄地逼着叶正双,“你有本事消失,最好给我消失一辈子,永远不要再让我见到你!不然,就解释给我听!”

  颤抖着深呼吸,叶正双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由自主的颤抖:“我那时不能不走……我很抱歉,请相信我,我真的、真的很抱歉。”

  她真挚而深刻的歉意,任谁都听得出来,就算在气头上的韦敏,也忍不住动容,怒火中烧的她沉默了片刻。

  慢慢的,平静了一些些。

  “是因为韦捷吗?”韦敏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问。

  听到那不敢想起的名字,叶正双不禁一震。

  已经苍白的小脸,血色完全褪尽。即使走廊上也有中央空调,温度相当舒适,她还是在发抖。

  看到这样的神色,韦敏完全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一时之间,千言万语,仿彿都化成了轻烟。太多想问、想说,反而问不来、说不清了。

  她们就这样站在电梯前,沉默相对,只听见房间里隐约传出的欢乐喧闹,衬得两人之间更是安静。

  两人都没有注意,旁边有人缓步靠近。

  修长身影优雅移动,厚厚的地毯吸收脚步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然后,低沉而有质感的男性嗓音响起,“好久不见了。”

  叶正双脑中一片空白。

  她几乎站不住,全身骨头像是被抽掉了,她伸手撑在镶了镜子的墙面上,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窜流到全身。

  不敢抬眼、不敢回头,她仿彿陷入暂时性的失明、失聪状态,一口气简直要提不上来。

  身旁人低声交谈着,似乎在争执什么,韦敏气鼓鼓的,不过,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她深深看了叶正双一眼,然后扭头走回派对会场。

  “还记得我吗?”鬼魅般的低沉嗓音重新响起,仿彿梦魇。

  在梦中纠缠不去的人,此刻,正站在她面前。

  叶正双慢慢抬眼,从他的皮鞋、深灰色长裤一寸寸看上来。量身订做的高级西装,雪白的衬衫配银蓝领带,宽肩,带点胡碴的下巴、略略扬起嘲讽弧度的薄唇、挺直如雕刻的鼻……

  他的眉眼,曾经那么熟悉,却又不太一样了。

  以前,所有的情绪都清楚写在那双俊眸中,而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平静深沉如湖面,毫无波动,好像重新见到她,一点也不惊讶、不诧异。

  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沉默那么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韦捷也不说话,好整以暇等着。

  “小敏呢?”她终于找到了话说。

  “我请她先离开,给我们一点‘叙旧’的空间。”虽然带着微微的笑意,韦捷的口气,却让叶正双又是一阵轻颤。

  振作一点!她奋力提醒自己。不要失态!都几岁了,还像小女孩一样无助!

  “那么……”终于,他们正视对方了。清清喉咙,叶正双力持镇定,开口寒暄,“你、你们都好吗?是回台湾度假,还是……”

  韦捷没有回答,他闲闲靠在墙上,双手抱胸,微笑看着她。

  没得到任何回应,叶正双也说下下去了,而且她怕继续说话,她的心会从嘴里跳出来。

  怎么会心跳得这么猛、这么急?是因为面前这个五官没怎么变,神态气质却变得好深沉、好难以捉摸的男人?

  是的,二十七岁的韦捷,已经不再有丝毫大男孩气息,而是个完完全全、充满魅力的男人。

  “为什么不说话?”她不自在地问,试图打破这沉默的迷沼。

  再这样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怎样……

  “小双。”唤她的声调、语气是那么熟悉,却又带着陌生,韦捷淡淡说:“你越来越漂亮了。”

  轻描淡写到不带一丝感情,好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现在八点四十五分了”那样毫无重点的事情似的。

  水眸眨啊眨的,叶正双迷惑了。

  第七章

  她常常在想,这是不是另一场梦?

  耶诞节重逢之后,叶正双一直没有再见过韦捷,倒是捺不住性子的韦敏,在叶正双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她之后,答应了要见面的邀约。

  可爱的、直爽的韦敏,从来不记仇、毫无心机的傻大姊,她虽然很生气,但也知道叶正双一定有她的理由:相交多年,彼此之间还是有着足够的信任。

  “你说!你给我说清楚!”在东区小咖啡馆里,韦敏一落坐,便怒冲冲地逼问:“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快说!”

  该从何说起呢……叶正双叹了一口气。

  “我和他呀……”

  红唇轻启,粉颊略晕,她缓缓地,淡淡地叙说着多年前,一个寂寞的灵魂,如何背叛了众人,投入一个年轻而热情的怀里。

  然后,又因承受不了太多太浓的情意,不愿继续欺瞒,她毅然选择离开,而且为了不让痴心的韦捷真的随她而去,她放弃了研究所,在美国东岸短暂停留后,转机回到台湾,就此和韦家断了联系。

  她说得那么平静,但蕴含的情感与起伏,却瞒不过韦敏。

  “你知道吗?”等叶正双说到了一个段落,韦敏托着香腮,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早就有点感觉了,只是我万万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你……你有感觉?”叶正双惊问,粉嫩的脸蛋红晕慢慢加深。

  “是啊,我的神经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粗好不好?”韦敏翻个白眼,“我就说我老弟是怪胎,他对我的朋友没一个有好脸色的,可是他对你一直很特别。不过,我真的比较确定,是有一次你到我家……”

  叶正双睁大眼,屏气等待着韦敏的下文。

  韦敏笑了,笑容灿烂耀眼,“没想到吧?你那么常来我家,可是那次,让我看到一个小动作……真的是很小的事啦,你说咖啡喝起来好像怪怪的,韦捷接过去喝了一口试试看。就这样。”

  “就这样?”

  “是啊,就是这样。如果不是关系亲密,怎么可能随便喝别人喝过的饮料?那是我龟毛得要死的弟弟耶!”韦敏叫起来,“我那时就觉得有点怪了!你老实说,你跟我弟到什么程度了?”

  “我……我们……”话还没说,叶正双只觉得一阵阵麻辣从颈子、耳根一路蔓延,直烧到两颊。

  该怎么说呢?那些私密的,羞人的纠缠……

  “哇!不要说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了!”看她这么羞涩的模样,韦敏连忙掩住耳朵大叫,“不要告诉我!我不听!”

  看着好友娇憨的模样,叶正双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过,你这个撒手锏还真狠!你预定要从东岸回旧金山那天,韦捷开车去接你,没接到人,他在机场一直等到半夜哪。”韦敏手还掩着耳朵,不过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说:“后来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他……就把你的车撞坏了。”

  “啊?出车祸?有没有怎样?”叶正双大吃一惊,急忙问。

  “人是轻伤,不过你的车被撞得稀巴烂。”讲到这里,韦敏双手交叠,正色道:“从那之后,他就变了。”

  回想着耶诞夜那天,他深沉莫测的眉眼……叶正双有些失神。“是变了……变成怎样?”

  韦敏对她眨了眨眼,“变成一个冷血机器人。不过,他本来就是那个样子……不说他了,这次我要先警告你喔,最好不要再对我玩不告而别这一套!我会生气,真的生气!我也会七年不理你!不信你试试看!”

  叶正双咬着唇,强忍着鼻腔冒起的酸涩。

  她最可爱、最直爽的好友呵……

  “你不怪我……骗你?”

  韦敏耸耸肩,大眼睛闪过一丝难以解释的复杂神色,不过只有一瞬间。

  “谁没有秘密呢?也许,我也有不可告人的事,只是你一直不知道而已。”她笑了笑。

  叶正双真的很好奇,像韦敏这样的人,会有怎样的秘密?

  开口正想问时,韦敏只是洒脱笑笑,“别说这些了,快点告诉我,离开美国以后,你到底在做什么?现在又怎么样?”

  七年可不是一段短时间,她们聊了好久好久,好多好多,想要把断掉的友谊重新接续。整整一个下午,在两人一来一往的热烈问答中过去。

  她好想好想问关于韦捷的一切,可是,韦敏像是故意避开这个敏感话题,总是跳过,或是简单几句带过去,和讲到别人、别的事情时的热络与钜细靡遗,完全是两回事。

  “反正,他就是个怪胎!”韦敏最常用的回答与解释,就是这一句。

  叶正双默默吞下了无数的问句,关于他的。

  他会再和她见面吗?什么时候?

  想到之前的疏离客气,她不禁想叹气。

  他们……真的还能像朋友一样吗?

  他……怨她吗?

  ****** ***

  没想到,他们的重逢,比想像中来得快。

  那是农历年前,所有银行、金融相关产业都在疯狂加班的时候,叶正双也不例外,她连续好几天都工作到深夜。

  和警卫打过招呼,她一个人走出灯火依然辉煌的办公大楼。出了大门,迎面而来的,是有些强劲的夜风。叶正双拉紧米白色大衣,低头快步走着。

  红砖道上,三两行人都和她一样,是加班到现在的上班族,偶尔有情侣经过,走在一起,搂得紧紧的甜蜜御寒。叶正双只是侧目一望,微微笑了笑。

  她也曾经希望能得到这样的呵护温暖,后来渐渐发现,没有人能真正让她不冷。

  清脆的高跟鞋声规律响着,不知道为什么,好寂寞。

  在十字路口驻足,寒风吹起她及肩的发,遮挡了视线,叶正双伸手拂开,脸是冰凉的,手指也是。

  然后,她看见站在对街的他。

  时至今日,他还是叶正双所见过最英俊的男人。而且,正如她多年前预测的,成熟的他,散发出的魅力,更是无人可敌。

  灯号转换了,叶正双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只是怔怔站在这一头,任由夜风再度吹起她的发,模糊了她的视线。

  “嗨。”韦捷已经来到她面前。比记忆中更高大、结实,也更深沉了,俊朗眉目间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蛛丝马迹。

  是偶遇吗?还是……?

  突然,她的世界缩成了眼前小小一方天地,周遭的人、车、树……统统都不见了,连声音都消失,只剩下他。

  “你怎么在这里?”

  韦捷笑笑,“我到附近开会,刚结束。”

  “哦!”叶正双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么巧?”

  韦捷还是微笑,没有接口。

  以前他们都是怎么相处的呢?为什么没有这样窒息似的沉默跟别扭?

  重逢之后,韦捷仿彿是陌生人,虽然总是带着微微的笑,可是,好冷。

  她不由自主想起,他曾经火热的唇,火热的注视……

  耳根子辣辣的,她的脸应该又不争气地红了吧。叶正双有些慌乱地调开视线,只想赶快离开。

  “那,我就先走了……”

  可能是听错,也可能是风声,不过,叶正双低头说话的时候,耳边似乎听到了很轻的叹息声。

  韦捷终于开口,语气平淡,“你要过去搭捷运?我送你吧,我的车子就在前面。”

  她与他并肩走着,一路上都没有人打破沉默,一直到上了他崭新的黑色宾士,那种像在作梦的感觉还是没有褪去。

  她是在作梦吧,一定是。

  高级房车宽敞豪华,车内很安静舒适,和她以前小小的敞篷跑车有天壤之别。开车的变成韦捷,她则是乘客,一切都是那么不同。

  韦捷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平稳行进,对台北市的路况似乎非常熟悉:也因为他那么笃定的样子,叶正双一直没注意外面,就交给他去开,直到好一阵子以后,才诧异地发现,捷运站已经过了很久了。

  “你不是要送我去捷运站?”她看着窗外,困惑地问。

  “我有这么说吗?”韦捷轻松反问。

  可恶,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嘛!叶正双忍不住在心中嘀咕。以前的他,可不是这么古怪又神秘兮兮的!

  “台北要冷起来,跟旧金山居然也差不多。”韦捷闲闲说:“从你们银行走到捷运站,至少要二十分钟,开车送你,也差不多二十分钟,坐车比较不冷吧。”

  “你知道我住哪里?”叶正双转头诧异地盯着他好看的侧脸。

  “知道。”他还是那无所谓的口气。

  他的态度那么淡、那么生疏,可是叶正双的心越跳越猛、越乱。

  从来没想过,他们的重逢会这么平淡无奇,也从来没想过,重逢之后,她会这么紧张、慌乱。

  不是都过去了吗?不是已经埋葬一切的记忆,这么多年了?

  二十分钟后,韦捷真的把她送到了住处楼下。

  她有好多好多的问题,却都问不出口,韦捷完全不想多聊的样子,客气地拉出了生疏的距离:而现在的他,有着一股奇异的威严,让叶正双在他身边时,简直僵硬紧张得无法正常思考,脑子一片空白。

  于是,匆匆道谢之后,她落荒而逃。逃离那个令她窒息的氛围,躲回最熟悉安全——独自一个人的寂寞角落。

  ****** ***

  望着叶正双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韦捷把额头靠在方向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现在有人看到他,绝对不会觉得他淡漠、冷然,相反地,他的眼眸中流露的渴望如此深沉,任谁都不可能错认。

  从他回台湾工作以来,打听到她的住处、工作场所之后,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像这样在夜里,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进大厦一楼中庭。

  她比以前瘦了一点点,头发也短了些,可是夜风吹过,扬起她的发梢,线条还是那么美。

  飞扬的发下,是一张雪白的小脸,大眼睛更黑更深了,像静静的湖水。当她望着他的时候,韦捷常常觉得自己被吸了进去,沉入深深的湖底。

  湖心,还有他的影踪吗?

  他是为了她回来的。按着缜密计画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终于,他们的路又重新交会了。

  她的慌乱和茫然,他都看在眼里,然而,韦捷再度提醒自己,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吓到她,要捺着性子,慢慢的,小心的接近……

  然后,再一举出击!

  重新发动车子,流畅地转出安静的巷道,回到车水马龙的宽敞道路,韦捷修长的手指轻扣着方向盘,深深呼吸,似乎还能闻到她清淡的香气。

  就像拥抱过她之后,那一直若隐若现的女性清甜气息,都会干扰他好几天……

  韦捷苦笑。何止好几天?根本已经是好几年。她的容貌气息,仿佛已经深深浸入骨血,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

  当他还沉浸在思绪中、细细回味今夜的她时,手机很不识相地响了。

  有些厌烦地看了一眼,韦捷还是按了扩音键,他母亲的声音很有精神地传出来。

  “小捷!你吃饭了没?还在加班吗?你大伯、二伯是不是又虐待你,不给你吃饭,只给你一大堆工作?”不管孩子几岁,当妈的永远担心不完。“我就说嘛,何必回去工作,你在这边帮爸爸忙不是很好吗?我就不懂……”

  “妈,我们说过很多次了,不是吗?”韦捷皱着眉,有点无奈的开口,“我已经在旧金山帮爸爸五年,也该换个地方磨练一下,爸爸、大伯、二伯他们都很赞成啊。”

  “赞成什么,他们恨不得你和小敏都当他们的廉价劳工!”远在旧金山的韦母,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再没几天就过年了,你跟小敏到底有没有假,会不会回来?每次问你们,都给我打马虎眼敷衍过去,今天一定要讲清楚!”

  假,他有,不过他并不打算回旧金山,他有别的打算。

  “妈,我才刚回来工作,不能说走就走。”韦捷沉吟片刻,毫不犹豫地出卖姊姊,“姊的假比我长,你问过她了吗?”

  “还说小敏!她回台湾之后,哪一年回旧金山过年过?”韦母的火气更大了,“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忙忙忙,整个人不见人影!”

  “会不会是在谈恋爱?”虽然很小人,不过,眼下只有把姊姊推出去当炮灰,他才能换得一点自由。韦捷在心里暗暗对姊姊道歉。

  韦母突然安静了几秒钟,然后叹了一口气。

  “小敏也二十八快二十九了,这几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她是在谈恋爱,我也乐观其成。”她说得很无奈的样子。”你也一样,小捷,我不是催你,不过你就交个女友,别再这么专心工作了,好不好?找个大家闺秀、乖巧又单纯的,像王董的小女儿,我前两天才见过,人家多乖,专程来旧金山陪妈妈,到过完年才回台湾,我们已经说好了,你们年轻人认识认识……“韦捷到后来根本没在听了,左耳进右耳出。

  这些年来,他母亲为了他们姊弟,还真是伤透脑筋,干挑万选,就是想帮他选个好对象,所谓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美得像洋娃娃,乖得跟花瓶那种。

  最可怕的是,像这样的人选居然还真下少!奇怪,台湾美国加起来,有这么多所谓的世家、豪门吗?

  他拗不过母命,陆续跟几位这样的千金约会过,不过想也知道,根本没有任何下文。

  像他那样无心的客气应酬法,没有热烈追求,也没有鲜花礼物攻势,有哪个娇生惯养的千金会心动?

  就算有,也会被他刻意的疏离给冷得知难而退。

  “……工作工作,工作虽然重要,但是女朋友也该交啊!你对小姐要积极一点,男人该主动,听到没有?”做母亲的还在耳提面命,谆谆教诲:“这个王董的女儿呢,说真的,没什么好挑剔,要长相有长相,要学历有学历,又年轻又漂亮,今年二十四岁,身高二八五,很标准的身材喔……”

  “妈,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现在旧金山不是才五点多吗?”韦捷不想继续听了,温和地打断母亲。“是不是要陪爸爸去打球?还是有别的活动?要出去玩?”

  “啊!对了,我今天陪你爸去温哥华开会,后天回来,等一下就要出门了。”韦母果然被转移注意力,不过她没有完全放弃,声音转为严肃,“韦捷,妈妈说真的,这次这个王小姐再没成功,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没道理这么好条件你都不要,之前那些没一个让你看上眼的?我才不信!”

  “说不定,我是同性恋?”韦捷随口找了个理由。

  砰!火大的韦母狠狠挂了电话。

  第八章

  深夜,韦敏的床头电话响起。

  “喂?”

  韦捷皱起浓眉,忍不住把话筒拿到面前看了看。

  他打的明明是他姊姊的号码,怎么会是男人接电话?

  重新把话筒放回耳边时,已经断线,韦捷重新拨号。

  这次就是韦敏来接电话了,声音有点模糊,好像刚被吵醒,“喂?”

  “刚刚那是谁?”韦捷开门见山问。

  “啊?什么是谁?刚刚怎样?”韦敏迷迷糊糊的,“小捷?你怎么现在打来?发生什么事了……咦!”

  话筒那边,韦敏身旁传来低低的笑声,绝对是男人。

  他姊姊身边有男人!大新闻!

  韦捷好整以暇等着,等到韦敏慌乱回到电话上。“那个……嗯……你这么晚找我,什么事?”

  他闭眼沉思片刻,那嗓音、那笑声……一个佣懒俊美的影像慢慢在脑海中浮现。

  “你旁边是蓝书庭?”韦捷十拿九稳。

  咚!电话发出巨响,韦敏把话筒失手掉落地上。

  等她重新捡回来时,她咬牙切齿的挤出话:“我问最后一次,找我什么事?”

  他姊姊和这位蓝先生纠缠已经多年,根本没什么好惊讶的。韦捷凉凉的说:“没什么,我只是要告诉你,明天本来说要一起回大伯家,我不能去了,所以也不会过去接你,你得自己想办法。”

  “为什么不去?明天是大伯生日,大家要去聚餐庆生耶!”韦敏在电话另一端大叫。

  “我有点感冒。”虽然口气很正常,但他其实不只一点“感冒”这么简单。

  他从傍晚开始发烧:一直工作到九点多,回家连东西都没吃,就倒头大睡,睡起来还是没有转好,整个人非常虚弱。

  能让一向轻描淡写的韦捷承认自己生病了,那病况绝对不轻,韦敏担心地问:“你有吃药吗?要不要挂急诊?我过去看你好了。”

  “不用,小心被传染。”他还是那个嘲讽的口气,“何况,你不是正在忙吗?”

  “我……你住口!不要乱讲!”韦敏恼羞成怒,“你到底要不要人帮忙?我可以过去看你,不过前提是,你得闲嘴!”

  “你不用来。”韦捷躺回枕头上,闭上眼,让阵阵的头痛过去。他全身骨头都在发酸发疼,很明显的是发烧的关系。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谁弄给你吃?感冒药有买吗?还是要看医生……”当姊姊的还是担心得问个不停。

  “我要小双的电话。”

  也许是发烧、虚弱的关系,韦捷低声说出了心中真正的渴望。

  韦敏突然安静了,好像音量被关掉一样。

  “这样好吗?”之后,她犹豫着说:“我想,等明天我问过她之后……”

  “我现在就要。”

  “不行。”韦敏不让步,“我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把手机号码给你。”

  “那我也不知道等一下如果妈妈打电话来,我会不会不小心告诉她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说半夜十二点打电话给你,却是男人来接之类的。”

  说完,韦捷又听到他姊姊咬牙切齿的声音,“阴险!”

  “而且,我好像还认识接电话那个男人。”韦捷毫不在乎,继续乘胜追击。

  “……”韦敏恼怒地沉默着。

  “我在生病,所以会很不可理喻。你是被我逼的,就这样,把电话给我。”他干净俐落地帮她找好了下台阶。

  韦敏被他软硬兼施地逼迫着,最后屈服了,她像从齿缝中一个字一个字磨出来似的,把叶正双的手机号码告诉他。

  挂了电话,他其实已经累得手都拾不起来,不过,休息片刻后,他还是硬撑起身子,拨出号码。

  这手机号码只有少数亲近的人才知道,加上已经这么晚了,若不是重要事情,应该不会打,所以叶正双很迅速地接了电话。

  那低沉略哑的嗓音传来,她的心跳立刻乱了拍。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我问韦敏的。”韦捷躺回枕头上,闭着眼,想像电话那端,一张雪白的精致脸蛋,应该正染上淡淡的红晕……

  水生生的眸,总是闪啊闪的,不敢正视他。洁白的齿咬着红润的樱唇,欲言又止。偏偏她的娇态又是那么迷人,就算老是提醒自己要冷静、要淡然的韦捷,常常都忘情凝视,仿彿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真的有全盘的计画,已经想好要怎样重新接近她、慢慢让她看见已经成长、改变的自己。

  结果,一场重感冒打乱了一切。

  或者该说,韦捷低估了叶正双对他的影响力。

  本来做好的计画,在真的与她面对面相遇之后,突然变得轻飘飘的毫无意义。他以为七年之后的自己,可以沉得住气面对她,可以气定神闲地掌控全局……

  根本做不到。

  他一见到她,仿佛又变回那个冲动青涩的男孩,满脑子只有她,只想她,根本没办法正常运作,再天才的脑袋、再缜密的计画,都是白搭。

  在爱情里,他还是如此平凡,甚至有点笨拙。

  “怎么了?”温柔的询问透过话筒传过来,“这么晚还没睡,找我有急事?”

  啊,还是那个软软的,带点无奈的语气。“没什么,只是……”他清清喉咙。好像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发疼的喉咙。“只是问你,过年到了,你会不会……”

  “小捷,你是不是感冒了?”叶正双敏锐地听出异状。“你的声音很哑,鼻音也很重。还好吗?有没有看医生?”

  “不好。”算了,不要再硬撑、再跟自己过不去了。他干脆说:“头痛、发烧、鼻塞、喉咙痛、全身发酸。”难过死了。

  “没人照顾你吗?”她有些着急地问:“要下要……我帮你找小敏?她应该——”

  “不用,她在忙,没空管我。”摆明了是在说谎,他姊姊不可能放他不管,韦家在台北有大批亲戚,最不济也有每天来打扫煮饭的刘太太可拜托……但韦捷不管。

  他就是耍赖,怎么样?生病的人总有点特权吧。

  故意咳了两声,韦捷继续说:“算了,应该不会有事,睡几个小时就该去上班了,流行性重感冒不会死人的。”

  这根本是恶劣到极点的伎俩,吃定叶正双心软又单纯。

  三秒钟后,险招正式奏效。

  “那你需要什么?我能帮什么忙?”叹口气,叶正双无奈的问。

  “陪我讲讲话,到我睡着,好不好?”他低低问。

  沙哑的嗓音带着奇异的磁性,电得叶正双耳根麻麻的,她咬着唇,一声不响。

  “小双?”他轻唤她的名,那么亲匿,叶正双庆幸他不在面前,不会发现她已经晕红的双颊。“你还在吗?”

  “嗯。”她应了。怎么能不回应呢?他问得那么温柔、那么谦卑。

  他们聊了一会儿,只是闲聊,病着的韦捷很快就累到睡着了。

  隔天清晨,叶正双上班前,带着早餐来探望他。

  是夜,他们又在睡前通电话,还是闲聊。

  周末,已经迅速病愈的韦捷请她吃饭,谢谢她送早餐给他。

  然后……然后……

  一切似乎脱轨了,又照着预定的方向而去……

  ****** ***

  装潢家具、配色都很俐落清爽的小客厅,整面落地窗的窗帘都已拉上,密密遮去窗外的星光灯火。

  “唔……”软软的娇吟声,回荡在温暖的室内。

  娇躯被拥在宽厚胸膛,男人的大手扶住她的后脑,另一手则扣住叶正双的纤腰,她无助地仰起脸,承迎着他的吻。

  他已经不是往日急躁莽撞的少年了。晕沉中,叶正双昏昏想着。

  现在的韦捷,总是好整以暇,没有把握绝不轻易出手。

  重逢以来,她几乎要相信,过去的甜蜜酸楚都已经成为过眼云烟,他们只是非常普通的点头之交,毕竟韦捷没有主动,也不曾表现出任何旧情难忘的样子。

  一直到他病中那通电话,才让叶正双矛盾了。芳心激荡,不敢相信又忍不住揣想,他对自己……是不是还有一点点,一点点的情意?

  之后,又是那么大方自然的互动,让人摸不着头绪。

  对她还有情,为什么可以像普通朋友一样,那么客气疏离?

  如果毫无意思,又为什么见面、电话越来越勤?

  直到今晚,他低头吻她之前……叶正双什么都不确定。

  本来,她是和韦敏约好一起吃饭,吃到一半,韦捷“刚好经过”,之后韦敏先走,他则送她回家。

  在门口,叶正双忍不住问:“小捷,你真的是刚好经过吗?”

  韦捷回头,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我在附近开会。”一身西装衬得他玉树临风,即使一整天开会下来,还是非常潇洒。

  身为韦氏旗下娱乐事业体,包括电台、有线电视及杂志的企画副总监,韦捷每天有开不完的会、谈不完的公事、见不完的合作伙伴,这理由非常充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叶正双轻轻说。明媚的大眼睛回望着他,专注地等着答案。

  她还穿着上班时的套装,依然是乳白色系,头发柔顺地掠在耳后,白皙的小脸上,一双幽幽的眼眸好黑好黑,带着点倦容。

  和以前那个雨里雾里都开敞篷车,任狂风吹乱一头秀发,脸蛋也被吹得红红的青春飞扬女孩不一样了。此刻的叶正双,似乎已经放弃了追求速度、刺激的麻醉,变成一个漂亮的,安静的洋娃娃。

  韦捷不喜欢,应该说不喜欢看到这样的她。

  他喜欢看她真心的笑、看她和韦敏兴奋地聊漂亮的皮包衣服,甚至伤心难过,哭得眼睛红红的模样,都好令人爱怜。

  当然,还有她动情时的媚态,被折磨得脸红似火,眼波盈盈,细细娇喘……

  心头一热,韦捷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他俯下头,捕捉住那欲语的樱唇。

  本来只想浅尝即止,但她太甜,太诱人,韦捷根本停不住。

  他的右手像有自己的意志似的,探进她的柔软发丝里,左手呢,则毫不犹豫地环住她的纤腰,往怀里一带,她的柔软贴上了他的坚硬。

  “嗯……”她先是震惊了几秒钟,然后便柔顺地接受了,轻启芳唇,迎入霸道探索着的他。

  好热、好缠绵的长吻,让两人都气息不稳时,才不舍地分开。他抵着她的额,幽深眼眸中,倒映着红艳艳的小脸。

  “不是。”他低低的,沙哑的说着。

  “嗯?”还晕晕沉沉的叶正双没听懂。

  “我不是‘刚好经过’。”这才是答案。

  ****** ***

  周日早晨,初春的灿烂阳光照了进来。

  偌大的空间静悄悄的。低调却奢华的小羊皮沙发、旁边长毛地毯上,散落着几件衣物。咖啡桌上,有两杯没喝完的红酒。

  然后,突兀的电铃声打破了沉寂。

  虽然设定是柔和的音乐铃声,不过在响了快一分钟还不放弃,就非常非常恼人了。

  只随便套件长裤、一头短发混乱得很性格、下巴胡碴更增添男人味的养眼俊男,慢吞吞地,一脸不爽地走过洒满阳光的客厅,来到门前。

  他把门打开,却只开了一条缝,门上炼条还没除下。“找谁?”

  “找谁?你问我找谁?我都快去报失踪人口了!”在门外的是韦敏。一大早就打扮得光鲜亮丽,浓长睫毛的大眼睛像铜铃一样瞪着弟弟,“电话不接,手机不通,不在办公室,你的特助也说晚上都找不到你!你在干什么?妈妈快把我的电话打到烂掉了!就算再忙,你好歹也跟家里联络一下吧?”

  “喔。”她连珠炮似的一串话,只换来他连“知道了”都嫌太长的回答,然后,居然要把门关上。

  啪!一只玉手拍在门上,撑住。

  “开门,我要跟你谈一谈!”

  “不行。”他的回答依然简短俐落,“不方便。”

  “韦捷!”他姊姊的嗓音扬起,预告着发火的前兆。

  “我晚一点再跟你联络。再见,不送。”韦捷还是不为所动,把门关上了,将气得直瞪眼的韦敏挡在外面跳脚。

  他回到卧室,大床上,深色蚕丝被让一双雪白的粉臂拥着,枕上散着乌亮的发丝。水生生的娇人儿还在沉睡,长睫栖息安歇,小脸上漾着淡淡的红晕,睡得很甜,刚刚的扰攘完全没有吵醒她。

  昨夜大概是累坏了,韦捷忍不住唇际的一抹得意微笑,透骨的满足慢慢蔓延到全身。

  他的小双,终于回到他怀里。

  慢条斯理的诱哄挑逗,细细宠爱她一身依然娇嫩如婴儿的肌肤,每一个敏感的地方,不管多私密,都被他一一探索。无论是她一开始的迟疑羞赧,到后来的呻吟忘情,甚至是轻泣讨饶……韦捷都没有改变,只是坚定地、缓缓地让她重新接纳自己——当她紧攀着他汗湿的背,轻喊他的名时,韦捷只觉得他不但找回了她,也找回了自己的心。

  热烈爱着、不求任何回报、不计一切代价的心。

  或许从来没有丢掉过,只是一直在她身上。

  坐回床边,韦捷轻轻抚摸她光裸的纤细手臂,那丝缎般的触感令他依恋流连,不忍离去。

  “嗯……”佳人被扰醒了,还是迷迷糊糊的,“刚刚……是谁?”

  韦捷低头亲吻她轻颤的眼睫,“没事,你继续睡。”

  像是最甜的蜜,一沾上就离不开,男人的吻从眼到鼻,到她柔嫩的颊、粉颈,一直到她雪白的、娇裸的胸前。

  暖暖的被,被扯到腰际,他的胡碴略略刺人,带来更令人心跳的刺激,柔软的蓓蕾已经敏感地紧缩翘起,韦捷呻吟一声,含住一颗令他疯狂的甜蜜莓果,百般宠爱疼惜。

  她的腰肢轻摆,下意识想逃开,却又忍不住迎上去,不由自主的轻吟逸出,在早晨微凉的空气中回荡着。

  如今的她,是个成熟的小女人,在他的怀里,散发出惊人的风情与娇媚。

  当察觉到她的柔嫩湿润时,韦捷迅速扯掉自己的长裤,被子也被推到旁边,紧紧压住同样也一丝不挂的娇躯——叶正双酡红着粉脸,双眸盈盈,都是娇媚春情,但她推拒着,撑住压下来的健壮坚硬胸膛。

  “怎么了?”情欲已经被唤醒的男人,捺着性子问。

  “你没有……用……”细若蚊呐的语句,从樱唇中断续吐出。

  “我没有用?”好看的浓眉挑起,质疑反问。

  小脸更红了,她娇怨地瞪他一眼。“不是啦。你没有、没有用……保、保险套。”

  虽然很煞风景,虽然她在安全期,不过这等大事,还是小心点好。

  他低头吻了吻她烫红的小脸,“你不想要我的孩子吗?”

  浓情蜜意突然冻结,叶正双僵住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韦捷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感受到怀中人儿的僵硬,韦捷继续温柔亲吻、爱抚着她,哄着疼着,在她耳边轻轻吹气,低声劝诱,“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我想要女儿,一个像你这么甜、这么漂亮的女儿……”

  叶正双用力推拒着,他坚硬结实的躯体却文风不动,累得她直喘气。“不行!我们……我们不能……”

  “我不会勉强你。可是,你可以考虑看看吗?”他的诱哄吻进她的嘴里。

  交缠厮磨中,韦捷还是顺应了情人的意思,只是代价是,他缠了她好久好久,慢条斯理的逗弄挑情,让她几乎要疯狂了,还是不让她完全满足。

  “小捷……”明媚双眸微微潮湿,她楚楚可怜地祈望着眼前已然汗湿的俊脸,轻声呜咽着。

  “哪里小了?嗯?”韦捷缓缓地推送着,坚硬灼热的亢奋确实一点也不小,让她有些困难地承迎着。被这样的双关问句弄得全身泛红,娇艳莫名。

  真的已经不一样了,他也不再是那个急躁粗鲁的大男孩。

  现在的他,是个成熟的,稳健的,完完全全的男人。他知道怎样撩拨、折磨她,在刻意延长的逗弄挑弄之下,叶正双只能屈服。

  从以前……她就无力抗拒他啊……

  韦捷好整以暇揉弄着她甜蜜的禁地,她毫无办法地娇吟着,身体像有自己的意识,回应、跟随着那激情的节奏。“呜……”

  “要我吗?”他的嗓音仿彿恶魔般低沉性感,“要我疼你吗?小双。”

  “要……”她的回答细如蚊鸣,说完,自己掩住烧红的脸蛋,羞得抬不起头来。

  攻势加快了,也加重了,她的美腿盘住他的健腰,雪臀也不由自主律动着,一下一下,主动迎着他的占领。

  越来越麻,好酸、好热……

  她……就快不行了……

  “嗯……”一股动人的酸软,从身体深处核心冒了出来,她的呻吟长长的,动人至极,让听者骨头都酥了。“捷……”

  “来了吗?”他在她耳际粗喘,问着最私密的问题,粗糙的指尖按住她阵阵抽搐着的核心,感受那火烫的湿滑,然后,知道她正是最敏感的时候,他用力揉蹭她……

  “啊——不要……”她承受不住了,最赤裸直接的刺激,让她尖叫出声。

  她被他充满,她被他重重揉着,她……着火了。

  韦捷的抽送速度陡然加快,一下下都好深好深,在她阵阵销魂的紧缩中,他也冲上了最灿烂的顶峰……

  “双,我的小双……”他粗哑的呻吟,喊着最亲爱的名。

  叶正双根本无力回应,她浑身上下的骨头好像都被泡了醋,连魂魄都被抽走了,只能激喘着,感受男人汗湿的健美身材紧紧压住自己。

  她的泪啊,止都止不住,是羞惭,是懊悔,是不知道什么莫名其妙的情绪,统统扭绞在一块,解不开啊……

  她终究……还是又沉沦了……

  第九章

  韦捷低估了自己的姊姊。

  直到中午过后,他才肯放人,让累得眼睛都睁不开的叶正双在床上补眠。他则是冲过澡,换了一身清爽便服,准备出门采买食物。

  一出门,便看到一身时髦亮丽裤装的韦敏,丝毫不计形象,就大剌剌坐在门边地板上。

  “你……”饶是气定神闲的韦捷,都诧异了。

  “我现在严重地怀疑,前一阵子你生病发烧、闹着要小双的电话,根本就是烟幕弹。”盘腿坐在地上的韦敏抬头,盯着弟弟,“你有预谋的,对不对?”

  “我确实感冒了,这怎么预谋?”他摊摊手,背靠着合上的大门,好整以暇的反问。

  “就算不是预谋感冒,但你确实利用生病来勒索。”韦敏指控道:“还有,去年耶诞派对,你事先就知道小双工作的银行是主办单位,你也知道她会去派对!”

  这就不用否认了。韦捷挑了挑眉,没反驳。

  “你到底在想什么?”韦敏很苦恼,皱着眉问:“是在怨她当初突然离开吗?你现在……想要报复?追回来之后,重新狠狠伤她的心,像她以前对待你那样?”

  “我像那种人吗?”韦捷不答反问,还是满不在乎。“你小说、电影看太多了。”

  “老实说,满像的。你是记忆力特别好的怪胎,这种人最会记仇了。”韦敏认真说:“我不知道当初你们到底是怎样,但是小双绝对不会故意想伤害谁,她自己也不好过,你不要再继续烦她了,你应该很清楚她多想要一个正常、美满的家庭!”

  “要我别烦她,办不到。”韦捷在姊姊面前蹲下,盯着她的眼,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的说:“她要的,我会给她。”

  韦敏呆住了。她从来没看过弟弟这么认真、坚决的样子。

  年少时的迷恋,可以延续这么久吗?

  多年来,韦捷只专心读书、工作,从来不曾分神在别的事情上面。她跟家人都以为这就是常态,韦捷是个冷血无情、以学业事业为重的男人……

  但是,她到现在才真正发现,她错了。

  他不是冷血无情,而是太过专情!

  “你……”韦敏好不容易才回过神,讷讷的说:“你真的要这样吗?妈妈……已经听到风声,知道你跟小双……又见面了。”

  韦捷扯扯嘴角,无所谓地笑笑。

  要不然他姊姊怎么会一早就跑来,还在这儿等了这么久?一定是有严重的事情,不过他早已有心理准备。

  韦家在台北的势力庞大、眼线不少,何况他就在自家财团上班,众叔伯亲友、堂兄弟们都看在眼里,帮他介绍多少女友都不要,而最近却传出跟一个女人过从甚密,常常一起吃饭、还送人家回去……

  怎么可能没注意,又怎么可能不在第一时间查出对方底细,速速向在旧金山的韦捷父母报告?

  “你不要一脸无所谓,妈妈对小双……误解还满深的。”韦敏着急了,“你也知道,当初妈妈那么喜欢小双,可是她说走就走,真的很伤妈妈的心……而且大家都已经多少猜到,可能你和她,曾经瞒着大家在一起过……”

  “你不用急。”他拍拍涨红了脸,急得连话都讲不清楚的姊姊。“我知道怎么处理,你放心吧。”

  “这叫人怎么放心嘛!”韦敏急得大喊,“妈妈都说要飞回台湾看你,下礼拜就到了!你还这么不关痛痒的死样子!”

  “讲话不要这么粗鲁。”韦捷还是很笃定,他起身,顺便拉起因为坐太久、已经手麻脚麻的姊姊。“垣也不是在走廊上三言两语可以解决的,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自有打算。来吧,我送你回去。”

  “我在这里坐了一个早上,就不能让我进去上个厕所吗?”韦敏气冲冲地被他拉着走,一面很不爽地叫嚣……

  “不行。”韦捷回头说,淡淡一笑,“小双在睡觉,不准你吵她。”

  ****** ***

  晚餐时分,工作了一天的人们,都该好好放松享受一下。

  餐桌上,摆放着热腾腾的精致美食,却没有人捧场,素雅的沙发上,纠缠的身躯正火热互动。

  已经被他的手指、唇舌逗弄得两次高潮了,他还不肯放过她。此时此刻,她的身材窈窕成熟,美得像是盛开的花朵,比当年含苞的她更加迷人。

  尤其她是已解人事的小女人,能完全投入享受情欲的美好,撩拨之际,反应热情而甜蜜,让韦捷深深沉醉,无法自拔。

  “坐上来。”半坐半躺在沙发上的韦捷,沙哑下令。

  叶正双红着俏脸,轻咬下唇,乖乖听话:待娇裸如初生婴儿的她跨上他坚硬勃发的男性之际,两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嗯……”她怯生生地往下移,接触到他的火热之际,羞得直想逃。

  大掌一压,直接强悍的接触,他毫不犹豫的磨蹭……让她仰起脸,无助地呻吟起来。“啊……好硬……”

  “是很硬,都是你害的。”

  她攀住他的颈,补偿似地送上柔软甜蜜的樱唇。

  这个吻好深好热,深吮厮磨,久久都无法分开。

  好不容易放开了,才刚喘出一口气,他的健腰一挺,悍然深入她的紧窒!

  又热又硬的充满,让她难受地讨饶着,“啊……轻、轻一点……”

  他抵着她的嫩唇喘息,“你这里……有没有……保险套?”

  她如遭雷击,吓得全身紧绷,“没、没有!”

  “找找看。”他粗喘着,带着一丝薄弱希望问。

  “真的没有……”她都快哭了,“我从来……没买过呀……”他们在她住处亲热,而他随身携带的已经用掉了——也不会有人在身上带个一盒吧。

  她的紧张,导致柔嫩的幽密深深吸裹住他的欲望,逼出了他额际的汗,和粗哑的呻吟。皱超浓眉,他极力忍耐着要爆炸的冲动,温柔亲吻着她的唇。

  他在笑,有些痛苦、有些得意的笑,好像很开心她住处没有任何防护措施似的。

  从来没买过……这证明什么?

  证明地一直没有别的男友。

  性爱是最迷人的毒药:谁能抗拒心上人热情奔放的爱意?她已经沉沦,已经上瘾,深尝过销魂蚀骨的甜蜜之后,她全身、全心回应着拥着她的这个男人。

  怀着鬼胎的男人。

  他哄着她、诱惑着她、温柔中带着一点点霸道,让她重新软了身子,接纳他,与他共舞——她已经昏了,像一只白色粉蝶,落入重重密密,细心编织的蛛网,无力地拍翅颤动,却挣脱不开,只能看着要吞下自己的他慢慢、慢慢靠近……

  他吞下的是她被逼到极致时的尖叫,拥紧全身都泛着瑰丽粉红的颤抖娇躯,一下、两下,重重地顶入,接着他也全身绷紧,肌肉硬得跟石块一样;从灵魂最深处磨出的粗嘎呻吟,贴在她被吻得略肿的唇上,灼热的爱意冲进她温暖柔腻的深处。

  飘浮在余韵中的她,还不由自主轻颤着,全身像被抽掉了骨头,只能软软依偎在他的胸口。两人都出了一层薄汗,那种汗湿时密密相贴的亲匿甜蜜,他精壮的身体给她的安稳呵护……都让叶正双莫名的好想哭。

  逃不开呵……她终究还是回到他怀里……

  “你在哭?为什么?”温柔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烫烫的小脸,抹去泪水。他的嗓音低沉,有着透骨的满足与舒畅,轻哄着:“我七年前就说过,我要跟你结婚,你七年前不相信,现在呢?还是不信?”

  “我知道你想……”她叹息着。“可是……我们不适合啊。”

  如果换成以前的韦捷,已经动怒了,只不过现在的他……

  “世界上没有百分之百适合的情侣、夫妻。”他还是抚着她的脸,耐心说着。“我不在乎我们适不适合。”

  “可是你家人……也不在乎吗?”她贴在他胸膛,软软地问。

  韦捷沉默不语了。

  他父母已经从旧金山飞回台湾,此刻正在他的住处,等着他回去。

  “你还是回去吧。”她幽幽的说。“我真的……不想再让韦妈妈他们难过……他们……不会喜欢看到我跟你在一起。”

  说到这儿,她的眼眶又红了。

  她真心喜爱一直疼她、照顾她的韦家父母,可是她也背叛了他们。

  “那我呢?”韦捷低沉反问,语调中带着一丝森冷。“你打算拿我怎么办?他们对你好,我对你又哪里不好?”

  咬着唇,叶正双挣脱了他牢牢的钳制,无言地起身,一一捡起散落在沙发、地板上的衣物。

  “还是你以为让我抱、和我上床,就算是补偿我?”韦捷逼近她,高大的身躯紧绷着,散发一股莫名的霸气。“这是你感谢的方式?”

  她还是不说话,慢慢整装,把衣服一件件穿好。

  然后,她拾起苍白的脸望着韦捷。

  “可能是吧。”她简单地同意。“虽然我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不过,请你相信,我是真的一直很感激你、小敏、韦伯伯和韦妈妈。如果可能,我希望谁都不要伤害,不要有人因为我而烦恼、不愉快。”

  没有眼泪、没有怒意,她只是很单纯、很平静地说着。

  “我不知道别的方式……应该说,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别人的关心与爱,因为我没有太多经验。”她轻轻吐息,话声淡得像是缥缈的云雾。

  “我和别人都一样?”俊脸已经有一些些扭曲,韦捷用力握紧拳,仿佛雕像一样,全身僵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差别?只要对你好,你就一定要回报?”

  她的小脸更苍白了。咬着没有血色的唇,她微微发抖。

  批判的言辞仿彿鞭子,一下下抽在她身上。

  刚刚的欢爱激情,仿彿是一场梦,而梦,终究会醒。

  “如果我爸妈要我们别再见面,你会怎么做?”不等她回应,韦捷挥挥手,迳自说下去:“我想我知道你的答案。七年前,不用他们说,你就已经作出决定了,不是吗?为什么现在就会有什么不同呢?”

  他扯起的笑意冰冷,看得叶正双一阵战栗。

  “你现在很想叫我赶快走、回到我爸妈身边吧?”他开始着装,精壮赤裸的身子慢慢被昂贵的衣物遮蔽包覆。

  两人的贴身距离,也慢慢越拉越远。

  “以前你不选择我,选择了逃避,我以为是我不够成熟、能力不足,没办法给你一个温暖稳定的归宿,所以你走了。”他一手拎着西装外套,一手插在裤袋里,冷着脸,淡淡的说:“我努力了这些年,走到了这里,希望你能改观,结果你还是一样,一有事情,就想把我推开,不敢跟我一起面对。”

  叶正双仿彿石雕、泥塑,动也不动,她脑中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了什么?”临去前,他的话声低得几乎让人听不见。

  这一次,是他离开她。

  门合上了,餐桌上丰盛的菜肴已凉,她的身上遗留着他的吻痕,空气里还有他清爽的男人味,以及欢爱之后的暧昧气息。

  可是他已经走了。

  ****** ***

  近年来,韦家四人难得到齐,此刻却全在韦敏的公寓里。

  一双儿女表情都不太好看,韦捷平常就是那副冷淡样,但连韦敏都一脸不开心,韦母实在有点意见。

  “奇怪,难得回来一次,怎么都摆脸色给我看?”她瞪大跟女儿很相似的眼睛,对老公告状,“你倒是看看你儿子、女儿啊!”

  “我有在看。”韦父已经被太性格的儿子、太骄纵的女儿,以及一样骄纵的老婆训练得脾气很好,他笑笑的安抚老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给他们一点空间吧。”

  “我没有不给啊!我只是要他们各自把男女朋友带来给我看,我可以给点意见,大家认识认识,就这样而已,很过分吗?”韦母大声喊冤,“我还是他们的妈吧,哪家的妈妈不这样要求?”

  “好啊,韦敏有没有女朋友我不知道,不过,我明天就带‘男朋友’回来。”韦捷冷冷说,俊脸上都是嘲讽。

  “韦捷!”韦父很有威严地看他一眼。

  “你自己心情不好就算了,干嘛把我拖下水?”韦敏也低声埋怨弟弟,却只换来一声冷哼。

  “心情不好?为什么心情不好?说呀!”韦母继续叫。“是不是嫌你妈意见太多、管太多?”

  “你真的要管?”韦捷坐在餐桌前,双腿伸得长长的,一手撑着头,懒洋洋的说:“可惜人家不见得愿意跟我回来面见家长。”

  “哪家的小姐,这么害羞?”韦母追问。“交往多久了?我以前见过吗?”

  “当然见过,就是小双。”韦捷满不在乎地投下了炸弹。“可惜她是个胆小鬼,听说你们从旧金山回来,就吓得连我的面也不见了,更何况是来见你们!”

  轰!爆炸了。

  和平气氛瞬间消失。

  “叶正双?你现在跟她在一起?”韦母没有预料中的激动,她只是坐回沙发上,缓缓地问。

  偌大客厅里,众人不禁一凛。大家都知道韦母虽然脾气急、嗓门大,很多时候都只是虚张声势,但是让她真的静下来的时候,事情就大了。

  几年前,叶正双突然离去后,伤透心的韦母从此绝口不提这个人,便是一个例子。真正难过的时候,她是不会轻易表现出来的。

  韦捷只是耸耸肩,没打算否认。“你不是应该从大伯、堂哥他们那边听说了吗?还有婶婶们……”

  韦母沉默了。

  “妈,小双那时候是有苦衷的。”韦敏真的不记仇,她单纯地想要为好友解释,“她其实也不是故意要骗大家,只是你也要帮她想想,她不知道怎么处理,又怕对不起你们,韦捷又逼她……”

  “那她怎么不帮我想想?”韦母冷冷说:“我那么疼她、对她那么好……就说‘蛋糕’好了,对它好,就算是狗也知道报恩,可是她说走就走!我是那么不可理喻的人吗?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摊开来讲?毕竟是从小没爸妈在身边,教养不好,一点都不懂事!”

  “如果那时候她选择直说,妈,难道你会同意让我们在一起?”韦捷插话,尖锐地质问母亲:“你对她,就像你自己说的,是像对待‘蛋糕’ ,私底下,你难道不是老觉得她出身复杂、父母没教好?难道你以为大家都没有感觉?”

  更何况是对旁人感受一直极敏感的小双,她怎么可能没察觉……

  “我……”被儿子抢白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韦母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气得直呛咳。

  “来,喝水。”韦父接过女儿倒的开水,递给正在激烈咳嗽的老婆。

  韦母咳得眼眶都红了。

  “我确实觉得她配不上我儿子,她还大了你快三岁!”韦母边咳边说,红着眼眶,“以前这样觉得,现在也这样觉得,未来更不会改变!怎么样?你高兴了吗?”

  韦捷还是那个姿势,一手撑着头,懒懒望着激动的母亲,无奈的父亲,在旁边急得一头汗的姊姊。

  他其实不太在乎,只觉得荒谬。

  真正让他在乎的,是几天前和叶正双的争执。

  她没有挽留,也没有流泪,只是静静听他说,然后,静静让他走。

  该死!她就这么忍心、这么不在乎……

  皱起眉,一股椎心的刺骨疼痛袭击他,正如他每一次想起她时一样。

  误会了弟弟的冰寒表情,韦敏跳了起来,“我看,我们出去走走好了,大家冷静一下!”

  说着,她拉起韦捷,死命往门口拖,“走啦,跟我出去一下,我刚好要买东西,你帮我开车啦!”

  她还回头对父亲猛使眼色,示意要他开导母亲。

  韦父叹口气,微微点头,表情满满的都是无奈。

  姊弟俩搭电梯到了一楼大厅,韦敏才猛然发现自己忘记带皮包和车钥匙,脚上也还穿着拖鞋,她匆忙回头,只交代韦捷在一楼等就好。

  韦捷手插在口袋里,信步走出挑高的门厅。

  夜风轻轻,已是吹面不寒,他虽然没有穿外套,却一点都不觉得寒冷。

  春天已经到了,或者该说,春天快过去了。

  晃过中庭,走到大门外,安静的巷道里,路灯下,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宝士SLK.一个英挺修长的人影,正闲闲靠在车边,指间夹着一根烟。

  烟雾弥漫了那张肤色黝黑、五官轮廓深刻如混血儿的脸。看到韦捷,对方的鹰目只闪了闪,没有太诧异,也没什么反应。

  “蓝哥?”韦捷倒是吃了一惊。“你怎么在这里?”

  被称作蓝哥的俊男笑了笑,他扬起手,一串银光闪亮迎面飞来,叮当作响。韦捷下意识伸手接过。

  “有个笨蛋把钥匙落在我那边。”对方淡淡说。抬眼望了望气派的大厦,闲问:“楼上状况还好吧?”

  韦捷握着那串钥匙,张口本来想说话,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是废然摇摇头。

  男人的无奈,只有男人懂。

  “别人都觉得我们一定很花、很吃得开,可惜,事情从来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那名俊男熄掉烟,准备上车,临去前,给他一个了解的眼神。“撑着点吧,加油。”

  “你比我好运,追我老姊简单多了。”韦捷忍不住诉苦,“她神经那么粗!”

  对方笑了笑,“要是真的简单,就不会到今天你爸妈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说完,他潇洒离去,银色的车身很快没入黑夜之中。

  片刻,韦捷身后传来韦敏急急的脚步声。

  “钥匙不见了,我刚刚有没有拿下来?是不是你拿的?我怎么……咦,真的在你这边!难怪在楼上找不到!”

  韦捷瞄了自己天真单纯的姊姊一眼,忍不住叹气。

  男人,不管再英明神武、聪明睿智,身后总有个把能自己克得死死的女人……

  第十章

  幸好大家都有工作,工作真是最好的逃避!

  韦母拒绝跟儿子说话,韦捷整个人像活动冰箱一样走到哪里冰到哪里,一张俊脸像是用冰雕成的。韦敏每天可以逃去上班,可是私心里非常同情回台度假却又无法放松享受的父亲。

  “老爸,这到底怎么办啊?”身为韦氏总经理特助的韦敏,在总经理——也就是她叔叔——的特许下,今天中午可以休息两个小时,她便约了父亲,在总部的餐厅吃饭。反正爸爸早上到总部来打招呼,理由很充分。

  父女俩在餐厅特别腾出的包厢里对坐,选了日式餐点。房间布置很清爽舒适,美食一道道上桌,正在享受生鱼片时,韦敏忍不住问了。

  “妈妈这次好像是真的很生气,我没看过她这么伤心的样子耶。爸,对不对?”

  “我也没看过韦捷这么闷的样子……除了小双那时突然离开以外。”

  韦父的浓眉和儿子的一模一样,只是他的已经灰白。

  他的五官在年轻时绝对也是耀眼锐利,现在却有一种长者的温和。

  他呵呵笑了,“我本来也以为他只是迷恋,时间久了会过去,没想到他这么死心眼,就是要小双。”

  “妈妈明明也不讨厌小双啊,为什么要这么固执?真是麻烦的老太太!”韦敏嘟嘴抱怨。

  就算在外面多么精明俐落,在父母面前,她永远都是宝贝女儿。

  “小敏,爸爸问你。”韦父一面慢条斯理吃着生鱼片,一面缓缓问:“小双对于我们家韦捷,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知不知道?说给爸爸听。”

  “我觉得嘛……小双很喜欢韦捷,从以前就这样。”韦敏思索着,小心回答,“可是……她不太敢喜欢他。爸,你也知道韦捷那个怪脾气,他其实不是很好相处的人。而且……就像韦捷说过的,小双应该多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爸,你不会这样想吧?”

  韦父摇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找时间让小双过来一趟。我们回来这些天了,她也该来打个招呼。”他的语气像在交代公事一样。

  “爸,这样好吗?”

  韦父只给她一个“着毋庸议”的威严眼神。

  “可是……”

  “你照样传话就是了。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何况,不让婆婆骂两句,气怎么会消?”韦父对她眨眨眼,微笑道。“你也了解你妈妈,像小双这样的态度,能解决问题吗?亏韦捷二十岁就大学毕业,结果处理起事情来,也这么拖拖拉拉,不会用脑。”

  “对啦、对啦,老爸,你最了不起、最厉害了。”韦敏赖过去撒娇,逗得父亲眼睛都笑眯了。

  天大的事情,向来都是撒个娇,就没事了。

  突然,她灵光一闪!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办了!”

  “我就知道我女儿聪明。”做父亲的赞许地点点头。看着韦敏仰起脸,得意洋洋的模样,忍不住取笑她,“既然这么聪明,那怎么自己的事情没办法解决呀?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给老爸鉴定鉴定?”

  媳妇难过婆婆这一关,女婿难过的,向来都是老丈人这关啊!

  韦敏被说得满脸通红,看着笑咪咪的父亲,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从青春期开始,她交过的男友,没有不被她父亲吓跑的。

  “我们……我们先解决小捷的事吧。”好半晌,她才嗫嚅回了一句,随即拈起一块生鱼片递过去,转移话题道:“思,爸,这个黑鲔鱼很好吃喔!吃吃看!”

  韦父笑着接过女儿的孝心,只不过温和笑容中,他的眼神非常坚定。

  韦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 ***

  叶正双上班的地方,虽然离捷运站不近,不过离高耸入云的一得一大楼还不算太远,韦敏约她下班去逛街,她就去了。

  一见面,韦敏就大吃一惊。“小双,你怎么突然瘦了?”

  可不是瘦了,短短一阵子没见,掉了少说有三、五公斤,脸色虽有淡妆掩饰,却还是遮不去她淡淡的黑眼圈,略带憔悴的苍白。

  该怎么回答韦敏呢?

  要告诉她,自己已经好一阵子吃不好、睡不好了吗?

  还是要告诉她,自己每夜都想着那个孤傲离去的背影,心痛到连泪都流不出来?

  叶正双只是笑笑,“没事,大概没睡好、胃口也不好而已。你今天打算买什么?”

  逛街只是幌子,韦敏拉着她找了咖啡座坐下,担心地开口就逼问:“你跟韦捷还没和好?是不是因为这样才生病?他知不知道你病了?”

  “我没有生病呀。”叶正双有点诧异,“我真的只是累、吃不下而已。”

  韦敏没好气的瞪着她,“你当我没眼睛,自己不会看吗?你再不注意,风一吹就会把你刮跑了!大人不喜欢看女孩子这样,他们喜欢胖胖的、有福气的呀!”

  叶正双望着面前急急说话的好友,困惑的问:“大人?谁?”

  韦敏简洁地传达了父亲的要求。

  “韦妈妈他们……还会想看到我吗?”听完后,叶正双只是淡淡地问,不置可否。

  韦敏叹了一口气。

  一手撑着香腮,她望着清丽如花的好友,声音清脆地问:“小双,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撒娇?”

  大眼睛眨啊眨的,叶正双没听懂,怔怔望着韦敏。

  “很多时候、很多事呢,女孩子只要撒个娇就没事了。”韦敏吐吐舌。“快三十岁的女人还讲这种话好像很恶心,不过,这可是我的绝招喔。现在我正式开班授徒,要传授给你,你好好听着。”

  然后,她便开始叽哩呱啦说了一大堆所谓的绝招。

  叶正双一开始没有反应,但是越听越诧异,眼睛睁得大大的。

  “我、我想……好像不太好……”她不自在地小小声说,“小敏,谢谢你的好意,可是,这好像不太适合……”

  “傻瓜,你从小没跟家人相处的经验,当然不知道这绝招怎么用!”韦敏很权威地挥挥手,示意学生不要插嘴。“做错事没关系,只要不是恶意存心,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一个人自闭认错认个十年,对方也不知道啊!有诚意的话,好好道个歉,然后撒个娇,事情就解决了!”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你不要吵!听我说!”韦敏非常神气,浓眉大眼的亮丽脸庞上,都是出任军师的兴奋神色。“认真听喔!有没有纸笔?最好把重点写下来。我妈喜欢花,有香味的最好,不要白花,买一打玫瑰带去好了,粉红色,对!就是粉红色!还有,不准你穿白色,太素了,穿亮一点的,彩度高一点的,还有,最好穿高跟鞋……”

  叽叽喳喳,从傍晚到晚上,韦敏耳提面命,为她拟定了一连串的作战计画。

  望着眼前双眸闪闪发亮,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的美艳好友,叶正双莫名其妙的鼻酸了。

  她多么希望,可以有个像韦敏这样的姊妹……

  多么希望,可以有像韦家父母这么关心子女、关心到有点过火的好双亲……

  但私心里最深的渴盼,是那个深深爱她,牢牢抱住她,让她不再流浪的他。

  一切失去过的,真的有可能再回来吗?

  “小双,我说了这么多,你要自己愿意去做才行呀。”最后,韦敏这样提醒她,“退缩不能解决问题,你退缩了这么多年,也没让你比较快乐,不是吗?那你要继续这样下去吗?二十岁的时候是年轻不懂事,现在都快三十了,你如果还没学会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你这几年不就白活啦?”

  望着手上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叶正双心头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化成了最简单的几个字:“我知道,谢谢。”

  她真的知道了,也真的,心存感谢。



  从一早七点半开始,连续开了七个会,听了四个简报,参加两场记者会,直到晚上快十一点才结束工作,连晚饭都随便吃吃的韦捷,回到家时,又累又饿,情绪非常烦躁。

  他已经过了很多年这样的生活。每天都处在高度的工作压力下,一心一意只想赶快达到他的目标:高薪、稳定的职位、可观的存款,所谓的优秀社经地位。

  然后,他可以给心中的那个人儿她想要的生活。他可以向世界证明,他适合她。

  可惜,就算全世界都相信了,但叶正双不愿正视这个事实,一切都是白搭、白努力。

  两个多礼拜,正确来说,是十八天又四个小时没看到她、没听到她的声音,韦捷的烦躁、不满、怨恨……种种坏情绪堆积起来,可以把大峡谷填满。

  冷着脸回到自己的住处,他一开门,便觉得有异。

  通常迎面而来的,是清冷空气,以及打扫的太太离去时遗留的清洁剂气味,不过此刻,黑暗中传来的,是一种清淡的花香。

  玫瑰?他略皱着眉分辨着。

  他家里通常没有鲜花——男人不来这一套,打扫太太很清楚。

  那这花香……是怎么一回事?、关上门,他打开灯,警戒地环顾室内。

  花香来自客厅桌上的一瓶鲜花。果然是玫瑰,娇艳欲滴的粉红色,新鲜芬芳。

  旁边沙发上,蜷着一个人儿,怀里搂着抱枕,睡得正熟。

  虽然很气,虽然很失望,但韦捷还是忍不住嫉妒那个被搂得紧紧的抱枕。

  他真想掐死她,或是好好打她一顿屁股,甚至……

  算了。韦捷摇摇头,在心里讪笑。他根本舍不得动她一根寒毛。

  连她现在不小心在沙发上睡着了,一肚子不高兴的他,还是轻手轻脚过去怕吵醒佳人,然后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小心盖在她身上。

  叶正双醒了,小手揉着眼睛,不太适应突来的刺眼光线,她迷迷糊糊的说:“你回来了,现在几点?”

  “十一点十分。”韦捷硬着口气说,不给她一丝一毫温暖。

  坐了起来,叶正双拥着还有他气息的西装外套,怔怔望着眼前的他。

  她真的瘦了些,也憔悴了,大眼睛底下有淡淡黑影,好像好累好累。

  她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韦捷不停提醒自己,这个女人伤过他的心,还不只一次,他这样才能保持冷淡。“有什么事吗?”

  “小敏给我开门的密码。”叶正双不太好意思地笑笑,伸手掠了掠有些乱的发,不太自在地小声说:“也没什么事,只是……晚上去看韦伯伯、韦妈妈,回程就顺便……顺便过来看你一下。”

  “你去看我爸妈?”韦捷吃了一惊,正在解领带的手也停下了。

  怎么没人告诉他这件事?

  他妈妈那个直肠子、大嗓门,他爸爸是标准的笑面虎、老狐狸,他姊姊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小双怎么自己一个人深入虎穴?

  看他脸色变幻不定,叶正双抿着小嘴,嫣然一笑。

  “没事呀,只是见个面,他们以前在旧金山那么照顾我,这次回来台湾,我本来就该去看看他们。”她笑吟吟的说。

  很好,世界大同了是不是?

  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好像整件事跟他一点也没关系似的。韦捷脸色一沉,转身自顾自解领带、走到厨房要倒杯水喝。

  却发现桌上有义大利面、大蒜面包等美食,还犹有余温。

  “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帮你带了点东西来。”她温柔解释,“要不要弄热?”

  “不用了。”他冷着脸回答。“你呢?”

  “我没胃口。”事实上,还有点想吐,不过叶正双没有多说。“你先吃吧。”

  本来想很性格的拒吃,不过他真的饿了,所以考虑三秒钟,还是屈服。他坐下来,开始享用。

  看着他冷冰冰的吃着面,不打算开口的样子,叶正双有点彷徨,不过想着韦敏的叮咛,她还是鼓起勇气,继续努力。

  “他们看起来气色都很好,韦伯伯还是很亲切,韦妈妈越来越年轻了。”好像唱歌一样,叶正双轻柔说着,语气轻快,毫无阴影。

  “我妈没给你难看?”韦捷闷着嗓子,冷冷反问。

  叶正双怔了怔,考虑几秒才开口,“嗯,还好,她生我的气……是可以理解的。”

  情况才不像她说的那么简单。曾经对她那么热络的韦妈妈整晚冷脸相对,让她真的很伤心,但她还是努力装出没关系、不介意的模样。

  就像、就像现在眼前的韦捷……

  “可以理解?”韦捷冷笑一声,“那恭喜你,因为我一点都不理解。不过显然你们之间的问题与我无关,也不用让我知道,那就随便你们了。”说完,他放下吃了一半的食物,迳自进房间去了。

  五分钟后、洗过脸又换了衣服的他又出现,叶正双还是怔怔坐在沙发上,小脸似乎更苍白了。她一动也不动,好像一座冰雕一样。

  韦捷的胸口一阵酸疼,可是他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心软。

  “还有什么事吗?”他逼着自己冷硬开口,“这么晚了,还不回去?你不会是希望我送你……”

  话还没说完,他看着她站了起来,然后,一个温软的身子投入他怀里。

  雪臂环抱着他的腰,她的小脸轻轻靠在他胸口,然后,舒服地轻叹一口气,好像回到家一样。

  “小双……”

  抬起手,本来想轻推开她的,可恨的是,他的手完全背叛了他的意志,只是自然而然地圈抱住怀中人儿。

  “看你妈妈对我那么冷淡、那么凶,我好难受。”她带点鼻音的呢喃好无辜、好楚楚可怜,仰起脸,她轻声问:“你也要这样对我吗?”

  “你……”这招太过分了!完全吃定他!这是谁教她的?“你对我又好到哪里去?说走就走,还不是那么狠心?”

  说着,他抱着她的双臂僵了僵,口气也转冷硬。

  “我们之间的问题,不能这样随便打混过去。你对我一直没有信心,你知道你曾经多伤我的心吗?你以为……”他想推开她,好好讲清楚。

  她却不听,只是巴在他怀里,不肯放开。“不要说这个好不好?”

  “小双……”韦捷懊恼又无奈地叹气。

  韦敏说得没错,撒娇真的有奇效!

  尤其像她这种从没使过险招的,一用之下,虽然有些生疏,但威力无敌。

  也许没办法解决问题,但感觉却该死的好极了。

  何况……到底有什么天大的问题要解决呢?他也不知道。

  只要有她在怀中,好像再严重的问题都不见了。

  两人默默依偎了好久好久,韦捷真的没有再多说。

  “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对不起。”叶正双柔柔、轻轻地说,小脸贴在他胸口,一个字一个字,都好像刻进他心上。“可是,我想你妈妈是对的,我跟你……我……真的,也觉得你该配更好、更年轻的女孩。”

  “是吗?你真的这样想?”他的质问很冷,轻抚她的背、她柔软发丝的手却是那么温柔。

  “嗯。”她点点头,“可是、可是当你又出现了,我好高兴……那天,你离开我家之后,我……好像……连呼吸都忘了该怎么呼吸。”

  她还是很怕,怕配不上他,怕韦妈妈不高兴,怕他只是一时迷恋激情,过去之后,就会把她抛在脑后,像她的父母那样……

  可是比起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撕裂般的痛楚……这些恐惧都不算什么了。

  “就算你只会爱我一下子,我也……我也要。”她说到后来,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面对恐惧真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就算我真的配不上你,我还是想……想跟你在一起,直到你不要我的那一天。可、可以吗?”

  韦捷痛苦地呻吟了一声。他用力拥紧她,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紧得让她喘不过气。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他在她耳边怒吼,“从十六岁开始,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所有的幻想,女主角都是你,你到底还在不安什么?要怎样才能让你真的相信我?你说啊!”

  她的泪珠滚落花瓣般的颊,仰起脸,她痴痴望着那张气得扭曲的俊脸。

  “你说啊!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暴躁愤怒的男人逼问。

  水汪汪的大眼眨啊眨,她的唇畔浮起好甜好甜的微笑。

  “我要你……帮我擦眼泪。”她咬着唇,隐忍着泡泡般一直冒上来的笑意。

  男人无计可施、被吃定的模样,好可爱……

  韦捷也扯起嘴角。

  他当然遵命,只不过是用他火热的唇,吮去她所有的泪滴……

  尾声

  旧金山的夏季,诚如大文豪马克吐温说过的,是他生命中最像冬天的季节。

  薄雾、低温,在太阳底下却暖烘烘的,让人有时搞不清楚,到底该穿厚外套呢,还是短袖薄上衣?到底该开暖气,还是不开?到底要盖厚被子,还是凉被?

  类似的杂事弄得韦母很烦躁,她已经烦躁好几天了。

  周末下午,韦父高尔夫球聚回来,看到太座大人正坐在起居室里,怔怔的看着一叠刚送来的信件、杂志发呆。

  “在看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信吗?”韦父手上拎着厚毛巾擦汗,经过起居室,探头看看,开口询问。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杂志,还有信。”

  杂志可是华人圈必读的热门读物,跟台湾几乎是同步。

  本来这种东西韦父是不看的,除非老婆看到什么有兴趣的新闻或报导,会跟他讨论。而此刻,韦母面前正摊着一本色彩斑斓的周刊。

  “家里有人又被写了吗?”韦父随口问。

  韦氏能写的东西可多了,媒体对财团一向很有兴趣。韦母没说什么,把周刊放在桌上,迳自出去了。

  韦父随手翻了翻,照片、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

  “难怪……”他微微笑了。

  报导果然跟韦氏有关,介绍了财团的事业体之外,当然,还要顺便介绍、访问一下新一代俊男美女子弟兵,包括他的一双子女在内。

  “……韦氏传播企画副总监韦捷,二十七岁,一八二公分,七十九公斤,史丹佛企管硕士,身价上亿……”韦父得意的读着。嗯,好儿子,好儿子。“初恋发生在……十六岁?对象是……姊姊的同学?”

  这访谈稿也写得太详尽了吧!韦父失笑。

  还有,韦捷这小子,未免也太老实了,这种事也公诸于世?

  “乱七八糟,什么新闻都写,莫名其妙。”韦母又晃进来,嘴里念啊念的,相当不愉快的样子。

  韦父又翻过一页,显然是被侧拍的几张模糊照片,里面是他们高大英挺的儿子,身旁是一身素净,俏生生的纤细人儿,他正小心搀扶女子下车。

  虽然有些模糊,但那身形纤瘦的女子,小腹很明显地微微隆起。

  好儿子,好儿子。韦父又忍不住呵呵笑了。

  “莫名其妙的天气,要热还是要冷,搞不清楚。”韦母喃喃发着牢骚。她手里翻着一本高级订制家饰目录,很不甘愿地把书页翻得好大声,“到底要选哪个,你为什么不帮忙看看?”

  韦父叹口气,“你不是昨天已经选好,要那个花的吗?”

  也就是床单、窗帘而已,真的有这么难选吗?

  “可是,小双喜欢素色……”发现自己说溜嘴,韦母很不乐意的硬生生打住,过了半响,才继续嘴硬道:“我才不管她喜欢什么,我可不在乎!”

  不在乎?

  不在乎会一听说他们要回旧金山探望亲友,就忙不迭的要订做新床单、要整理房间、要把旧家具换掉,早早开始想要吃什么、要怎么补、要买哪些零嘴……

  光是孕妇的睡衣,她就已经买了三套,还在继续买,问她,还恼羞成怒的推说:“我本来就爱逛街,不行喔?”

  “妈妈,你快要做祖母了,别再这么别扭啦。”韦父无奈地说着。

  韦母脸色一僵,“谁说我别扭……我哪里别扭了?你给我讲清楚啊!”

  女人的别扭,都是男人宠出来的呀。

  不论年纪、地点,都是一样的,没有例外。

  ****** ***

  台北的夏天,热得让人吃不消。

  不过,有着中央空调的室内十分清爽凉快。

  “嗯……”轻柔的呻吟回荡在空中。

  “这样可以吗?会不会太用力?”男人低沉的询问好温和,带着浓浓的呵护,小心翼翼。

  “不会……”她舒服得眯起眼,享受着。

  “好了,换脚。”

  叶正双乖乖任人摆布,让他捧起另一只裸足,温柔按摩着。

  因怀孕而略略水肿的双足,每夜都在韦捷的悉心呵护下,得到最顶级的照料与按摩。

  怀孕四个多月,她因为胃口不好而清瘦——之前大家都以为她生病,或是太累了,殊不知,那时她已经怀孕了。

  韦捷简直把她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一样疼着,看她辛苦的模样,不舍到极点,恨不得可以帮她累、陪她一起怀孕似的。

  “你这么不舒服,下个月还是不要去旧金山了,长程飞机你吃不消的。”韦捷商量似地说着,一面还是不停手地帮她按摩,从脚底,到脚踝,到小腿,手法非常熟练。

  “不行啊,已经跟爸爸、妈妈说好要去的。”

  “小双。”韦捷的脸色有点冷了。

  “我真的没事嘛,而且不趁现在去,等肚子再大时去,就更不方便了。你不要皱眉头嘛。”叶正双说着,俯过来抱住他的颈,一个一个轻吻落在他眉心,“好了,别不开心,笑一笑嘛,嗯?”

  她的撒娇必杀技日益精进,到了高手的境界,此招一出,简直所向无敌。韦捷再不愉快,也被她娇娇软软的请求给弄得没办法,气都气不成。

  “我得在去之前把你养胖一点,瞧你瘦成这样。”他偏头让她亲吻,一面不太愉快地抱怨。“秦太太炖的补汤,你统统都得喝光,不准说反胃就不喝,听到没有?”

  “听到了。”她柔顺回答,还是腻在他怀里。

  拉下他的头,他们的唇找到了彼此,然后又是一个火热的、长长的深吻。

  寻寻觅觅,曾经远离,最终,他们还是回到了彼此身边。

  她是他最初,也是最终的爱恋。

  韦捷大掌游移着,伸进她敞开的睡衣里,因为怀孕而敏感的身子,在他轻轻撩拨挑逗下,立即便有了回应。

  “唔……”她的轻吟变了,变得悠长柔媚,引人遐思。

  “可以吗?”他的询问低沉沙哑,紧绷着欲望。

  “嗯。”她羞红了脸,轻轻应了声。眼波盈盈,娇柔得令人心疼。“你……不要太粗鲁喔。”

  虽然已经全身火热、绷紧,韦捷心疼她,还是刻意放缓、放慢了节奏。而敏感娇弱的她,在他的百般柔情中,很快的就被极致浪潮淹没。

  深深侵入娇喘细细、眼神迷蒙的她体内深处,韦捷忍住了差点冲出口的低。

  不管爱了她几次、缠绵多少回,她的柔腻紧窒还是那么销魂,让他冲动兴奋得一如十来岁的少年。

  性感律动间,她的小手珍惜地抚上他汗湿的、被情欲折磨着的俊脸。

  这个爱了她好久、好久的男人呵……

  从大男孩,到成熟男人,现在,快当爸爸了……

  “捷……嗯……”她轻轻喊着最亲爱的名。

  极致爆炸时。她的尖叫声和他的粗吼应和,他们可以尽情爱着对方,不怕被谁知道,也不用躲藏……

  仿彿用尽了全身力气,叶正双软绵绵地被抱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听着他的喘息慢慢舒缓。

  什么都不用说,也不用超身准备离开,她属于这个怀抱,从现在,到未来。

  “你会不会希望晚一点再当爸爸?二十七岁,好像有点早。”她依偎在他胸口,轻声问。

  “不会。”韦捷搂紧她,细细品味着这一刻的完整与满足。“我只希望……”

  “嗯,什么?”

  “希望是个女孩。”他轻吻她的发,低低说:“像你一样甜、一样漂亮的女儿。然后我们可以一起疼她、宠她,让她很开心、很健康、很快乐的长大。”

  希望她长大的过程,不像自己的母亲那么寂寞。

  而她心底深处那个孤单了好多好多年的小女孩,终于,再也不用一个人寂寞地希望,有人会毫无保留地深深爱她。

  因为那个人,已经在她身边。

  闭上眼,叶正双仿彿听见自己心底那个小女孩的开朗清脆笑声。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