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2-14

教授情人 (舒格)

by 舒格

  楔子

  早春的阳光越窗而来,懒洋洋地照耀著人气颇旺的阶梯教室。

  教室前方,一名年轻男子正在授课。

  男子身材瘦削而结实,长袖白衬衫的袖子随意卷起,别有一番潇洒。

  他挺直的鼻梁上架著无框眼镜,让那张俊秀的脸庞更显斯文、有气质。

  他浑身充满书卷气,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偶尔说到有趣的地方,扬起的微笑却有些腼腆。

  这样的优质教授,赏心悦目之余,上课内容又活泼生动,当然吸引了不少学生来选课。

  尤其这门课又是所谓的通识课程,许多其他系的学生都慕名而来。这间中型的阶梯教室,每次都能坐满七成以上。

  坐在中阶、靠窗座位的夏晓郁,正用一手托著腮,如同其他所有选课的学生一样,安静地注视著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年轻教授。

  她一双眼角略略上扬的妩媚凤眼,闪烁著难解的谜样光芒。

  这个男人……气质绝佳,文质彬彬的男人……

  只有她,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第1 章

  夏晓郁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俞正容,是怎样的情景。

  她正在抽烟。

  那时要准备上课,她早到了,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随便找个靠窗的位子坐。

  新学期的第一堂课,也是她这学期唯一选的一门课。

  一想到要跟年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朋友们一起上课,她就觉得疲倦。

  可是,谁教她以前不用功,才会搞到延毕一年,还得在最后一个学期,要选修实在不重要的通识课程,以凑足毕业学分呢?

  她本来是想本著以往四年的精神,选个最好混的通识课来上,不管是理则学或宝石鉴定都好,只要能过,老师又不点名,那就万事如意。

  至于到底学到什么,她才不想多花脑筋去思考。

  后来是她的学弟,也跟她一样混、一样在毕业之前,才赶著选修早该修完的通识课程的江成彬,大力劝说她来选这门“人文与环境概说”。

  “这听起来就很难!”她皱著眉对他说。“而且是工学院开的课,我们干嘛去自找麻烦?”

  “不会很难啦,通识课都不会很难。”她学弟满口保证。

  江成彬长得白白净净,个子又瘦又高,唇红齿白的,是夏晓郁在学校里唯一比较相熟的人,听他这么说,她只好半信半疑。

  只见江成彬眼眸闪烁兴奋的光芒,推销似地说:“而且……教课的老师,都是环工所的年轻教授,每几周就换一个,你想,这不是很棒吗?”

  夏晓郁那双美丽而妩媚的凤眼,斜斜看著他。

  “原来你打的是这种主意。”她嗤笑。

  “真的,我去打听过了。我们系上有好多人选过这门通识课,选过的都说好!”江成彬认真推销。

  “好啦、好啦,听你的,你选我就选,这样才能互相cover.”夏晓郁懒洋洋的说,然后打个呵欠。

  江成彬也嗤笑起来,“什么互相cover ,应该是我帮你遮掩吧,帮你拿讲义,提醒你交作业,或是直接帮你写一份……我跟你一起修的哪门课不是这样?”

  “你知道就好。”她伸手拍拍他白皙斯文的脸,“乖学弟,学姊会请你吃饭的,辛苦你啦。”

  他们正在学校对面的速食店,边吃午餐边讨论选课事宜,不甘在公共场所被学姊吃豆腐,江成彬忿忿地说:“你不要这样,万一被认识的人看到,误会我怎么办?”

  “我都不怕名声受损了,你怕什么?”夏晓郁懒洋洋地说。

  总是这样,老是什么都不在乎,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

  她有著妩媚的五官,最动人的地方,是那双眼梢俏皮上扬,似含情的杏形美眸,尤其当她似笑非笑看著人时,总让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发型虽然是清纯的齐耳短发,但乌亮的滑顺发丝,适度衬托出她一张秀气细致的瓜子脸。

  虽然总像只慵懒而贵气的猫咪,不过这也造成她特殊的魅力。

  夏晓郁的贵气也是与生俱来,她是党国元老夏振声的孙女,夏家在商界也是有名的世家,造就出她与众不同的味道。

  也因为这样,她一直没有很多朋友,同学跟她之间总有距离,除了江成彬以外。

  “好啦,这顿谢谢你请我,我要去打工了。”江成彬把一个牛皮纸袋丢给她,“这是我跟同学要来的资料,有笔记、考古题,你如果要修这门课,就先看看吧。”

  “修就修,谁怕谁啊。”

  “不是怕不怕,而是不修就不能毕业啊,我的学姊,你都大五了。”江成彬开玩笑地说,被夏晓郁斜睨了一眼。

  目送他瘦削的身影离去,夏晓郁闲著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著冷掉的薯条,懒懒地翻看学弟留下来的资料。

  人文与环境。开课系所:环境工程研究所。上课时间:每周三第三四节,十点到十二点。授课教师:俞正容、郑志成、梁文雄、陈信禾……

  果然一列排下来,都是男教授,也难怪江成彬跃跃欲试。

  因为……江成彬喜欢的……也是男人。

  “小江这么挑嘴的人,都赞不绝口。”她喃喃自语起来。“我怎么能不去看看呢?”

  *   *   *   *   *   *   *   *

  初春的周三上午,夏晓郁走进了那间教室。

  因为没有选其他课的关系,她可以提早到。偌大的阶梯教室空荡荡的,她在窗边坐下。

  静得让人发慌。

  反正没人,她干脆从包包里摸出凉烟和打火机,很有公德心地把窗户推开,点了烟,吸了一口。

  其实她以前没有抽烟的习惯,只是,在历经几个月前的痛苦分手之后,她染上了吸烟的恶习。

  说是恶习,她顶多是抽个一两口,然后就让烟在指间燃烧,看著白烟冉冉上升罢了。不知道为什么,看著白烟袅袅,她会觉得莫名地平静。

  也许每个人抽烟的理由都不同吧,对夏晓郁而言,这只是一种消极的抗议。

  反正,跟她不欢而散的前男友,老是觉得她不够清纯可爱、单纯甜蜜,那么,她就真的试试“烟视媚行”是个怎么样的感觉。

  一切都是为了她的长相。

  从以前到现在,数不清有多少次,夏晓郁听见别人批评她长得像狐狸精。

  学姊不让学长跟她多讲话,同学有了男朋友,也都互相告诫,小心不要被夏晓郁勾引。

  问题是,除了一双桃花眼,夏晓郁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什么,让身旁的女性都视她为洪水猛兽。

  就连一同上课认识的别系男友——该说是前男友了——都这样觉得,在交往期间,老是怀疑她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

  罢了,反正她已经习惯加诸于自身的偏见。

  她正眯眼凝视指间的白烟,一面冥想时,一个温和有质感的嗓音,突然打破了教室的沉寂,也打断了她的冥思。

  “请问,‘环境与人文概论’是在这里上课吗?”

  被打扰的夏晓郁不太愉快,抬眼望望,懒懒回答,“不是。”

  对方有些疑惑的样子,不过没多说,道个谢就离开了。

  她又抽了一口烟,有些呛人的白烟让她眼睛不太舒服,她把烟拿远一点。

  “对不起,同学,你确定‘环境与人文概论’,不是在这里上课?”

  那个声音的主人又回来了。

  夏晓郁这才正眼看对方。

  简单的衬衫长裤,衬托相当标准的身材,无框眼镜带来一股难言的书卷气。那个男子长得还满俊秀的,眼镜后的眼眸,闪烁著温和的光芒。

  线条优美的唇此刻抿著,左颊居然有浅浅的酒窝。

  她耸耸肩,“我不知道‘环境与人文概论’在哪里上课,不过,这间教室等一下要上的课,叫‘人文与环境概论’。”

  “哦!“没想到对方反应不算慢,马上就了解过来,笑意染上他好看的眼眸,左颊的酒窝也更深了。”那就是这里没错,我大概把课名记反了。“夏晓郁又耸耸肩,不予置评。

  那男子也没有多说,迳自找个讲台前的位子坐下,打开笔记型电脑,操作了起来。

  上课时间快到了,陆续有其他人进入教室。三两成群,谈笑著找位子坐,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

  夏晓郁冷眼看著这些大二的学生,懒洋洋地不想动。

  因为她手指间的烟,和她漠然的眼神,其他人都只是看她几眼,没人过来坐她附近,她也乐得清静,直到上课钟响了,江成彬才冲进已经坐满八成的阶梯教室,一眼看到夏晓郁,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来,在她身边坐下。

  “别在教室抽烟!很臭耶!”他打了她的手一下,声音很响,附近的人都听见了,不禁侧目。

  连前面讲台前的那个男子,都转头过来看了一眼。他含笑的温和目光,不知道为什么,让夏晓郁有点尴尬。

  调整一下坐姿,她把烟熄掉,一面低声嘀咕,“老师又还没来,你干嘛管这么多。”

  “谁说还没来?”

  一抬头,夏晓郁便惊讶地发现,刚刚那个问教室在哪里的男子……正站了起来,然后,往讲台上走。

  显然不只夏晓郁没搞清楚状况,同学们也都还没搞清楚,只见他上台之后,迳自调整麦克风、接笔记型电脑的线,同学们继续各自聊天谈笑,没人注意他。

  应该是助教或同学吧,教授哪有这么年轻的?

  “嗯哼。”调整好麦克风,男子低头清清喉咙,含笑说:“各位同学好,我们来上课了,怎么样?”

  全场这才响起此起彼落的惊呼。

  “他就是教授?”夏晓郁大吃一惊,转过头,美丽凤眼直瞪著笑吟吟的江成彬。

  “很年轻吧?他才刚从国外回来呢。”江成彬得意洋洋的说,“我已经做过调查了,可惜上学期他没教通识课,我要选也选不到。这学期不会再错过了。”

  “他……”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这门课主要由所里四位老师一起上,期中有考试,期末交报告。我叫俞正容,这几个礼拜由我帮各位上课。”

  台上年轻男子侃侃而谈,带著温和的微笑,风采迷人,斯文儒雅。

  “上课的要求呢,是希望大家尽量都能出席,讨论的时候能多多发言。”俞正容说到这里,还特别看了夏晓郁那个方向一眼,“还有,在我课堂上,要吃东西、喝水、抽烟都可以,只是不要干扰到别人。”

  此言一出,夏晓郁只觉得耳根子一阵热。

  偏偏其他人也都用好奇或鄙夷的眼光看著她,突然变成注意力的中心,夏晓郁非常不自在,恨不得打开窗户跳出去。

  “好了,我们开始上课。首先我来解释一下课程大纲……”

  灯光转暗,开始播放Power Point 的幻灯片,俞正容好听的嗓音,透过麦克风回响著,整间教室的学生仿佛被他所蛊惑,大家都安静聆听著。

  只有夏晓郁,还觉得耳际火烫烫的,完全定不下心来听课。

  这个男人……明明是在挑衅!一定是在记仇,记她不肯告诉他教室位置的仇!

  是他自己讲错课名的!而且,谁看得出来他就是教授!

  还故意在全班面前讲这种话!可恨!

  才上课第一天,上不到二十分钟,夏晓郁已经想站起来走出教室了。

  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下课休息,她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时,在教室门口,被刚从洗手间回来的江成彬叫住。

  “你上哪去?”

  “吃饭,然后回家,你要不要来?”她没精打彩地说。

  “课还没结束,你就要走?”江成彬一脸不敢置信。

  “谁说还没结束?第一次上课不是都只上一节,就可以走人了吗?”

  夏晓郁才说完,就看见江成彬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

  不过她知道与她无关,因为江成彬直盯著她身后。

  “谁在我后面?”她警觉地低声问。“小江,你给我回神!谁在我后面?说!”

  “是我。”

  温和又有质感的嗓音含笑回答,态度那么好,却让夏晓郁觉得颈子后面一阵麻辣,连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又是那个男人。

  “现在就要走?还早嘛,我还没点名呢。”俞正容笑吟吟地说著,阳光透过他的眼镜,在他眼中跳跃闪烁。

  夏晓郁只侧头斜斜看他。

  她讨厌这样。耳朵听见了,却是全身都起反应,她像只进入备战状态的猫,竖起全身的毛,下一刻就要露出尖牙跟利爪。

  这个老师是怎么回事?才第一次见面,为什么好像跟学生很熟的样子?

  乱装熟!讨厌!

  “老师,你等一不要点名啊?”没想到江成彬这个叛徒,无视面前学姊已经很不愉快的脸色,只是兴高采烈开始与年轻英俊的教授攀谈。

  眼看他白皙脸上焕发著兴奋的光彩,夏晓郁简直呕死了。

  蠢蛋!

  她不想继续杵在那儿,夹在两个相谈甚欢的男人之中,她低头,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准备离开。

  “我讲课这么无趣吗?这么急著走?”

  打趣的语气中,居然含著几分认真,让夏晓郁讶异地猛然抬头。

  那双有阳光在跳跃的眼眸,正专注地盯著她。

  含笑,但带著认真。

  “我、我没有,只是……”她下意识地想解释,不过话一出口,又后悔了,只能尴尬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你们是什么系的?都是大二吗?”察觉她已经停步,大概不会离开了,俞正容微笑询问。

  “我们看起来像大二吗?”江成彬完全没注意到这两人的眼神交会,只是兴奋得脸都红了,很开心地回应俞正容的问话。“我大四了,老师。她是我学姊,大五了喔,我们都是外文系的。”

  “外文系,大五?”

  就这样简单五个字,让一向漠然又不在乎的夏晓郁,敏感地被刺伤了。

  口气那样轻松,问法那么心无城府,却好像一把刀刺进她心口。

  他凭什么这样说?用这样的语气?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低下头,夏晓郁努力控制自己莫名其妙焚烧起来的怒意。

  “我先进去坐了。”她低声对已经被教授迷昏头的江成彬说。

  “我们一起进去吧,上课了。”俞正容轻松地说。“为了感谢你们不中途离席,我等一下一定会点名,当作平常成绩,以玆奖励。”

  “谢谢老师!”江成彬笑开了脸。

  俞正容看似在跟江成彬对话,其实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一脸不驯,不肯开口也不肯正面回应的夏晓郁身上。

  遇到这么不满意,不合作的学生,当老师的谁会高兴?

  回到课堂上,讲台到座位的距离不过十几公尺,遥望著那个英挺好看的身影,夏晓郁只觉得非常不愉快。

  她讨厌这个男人。

  点名的时候,一路照著学号念下来,被点到的人举手回应。轮到她时,还是江成彬推她一下,她才抬头,懒洋洋地说:“在这里。”

  “夏晓郁吗?”俞正容微笑念著,含笑的眼光灼灼地投射过来,让她又有芒刺在背的感受。

  然后,继续上课。他在讲台上,黑板前谈笑风生。

  因为是概论性的东西,选课的学生又遍及各系所,不能讲得太深入,俞正容还常常停下来,亲切地询问大家,会不会听不懂,有没有太困难。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夏晓郁的笔记本是一片空白,半个字也没写。上课内容到底是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只想立刻离开这间教室。

  然后,绝不再回来!她不想修这门课!

  “那就先上到这里吧。”在下课铃声中,俞正容放下粉笔,微笑说:“各位听完今天的课,回去可以好好想想,到底对这门课、环境与人文的议题有没有兴趣。有兴趣再来,没有兴趣的话,不用勉强,要不然,我看著你们坐在底下,愁眉苦脸的,心里也会很过意不去。”

  他幽默的言谈,引起一阵哄堂大笑。

  在震耳笑声中,夏晓郁只觉得全身发冷,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都刺进掌心。

  他明明是故意的!这些话,完全是针对她!

  尤其,那有意无意投过来的视线,总是含著微笑的唇角……

  收拾好东西,她夺门而出。

  真是倒楣到极点,最后一个学期,最后一门课,偏偏遇上这样不对盘的教授!

  第2 章

  “晓郁,你这样不行啦!”

  又是学校对面的速食店里,夏晓郁和江成彬约在那里见面。

  江成彬苦口婆心地劝著一脸无所谓的学姊。

  “你选了课,好歹也去上上吧,就这么一门课而已,每个礼拜只来上两堂,有这么困难吗?”

  “是不难,只是,我不想去。”夏晓郁自顾自地吃著薯条,懒懒的说。

  “你干嘛这么讨厌俞正容?”江成彬完全不能理解,白净的脸上堆满困惑,“他又年轻又帅,课又讲得好,拜托,出席率多高啊!”

  “我就是看他不顺眼,不行吗?”她简直想翻白眼。

  “你这个个性喔,实在很糟糕。”江成彬猛摇头,“每次都这样,爱耍帅,不想上就不去上,难怪……”

  “难怪被当一堆学分,到现在还在念大五,对吧?”夏晓郁满不在乎地接口道。

  江成彬懊恼地叹口气,“你明明可以用心一点的,成绩好的那么好,差的那么差,不喜欢的课就让它当掉……哪有人这样的!”

  “你怎么比我还婆婆妈妈啊!”不耐烦学弟的关心唠叨,她抓起一把薯条塞进他嘴里。

  看著江成彬被堵得挑眉瞪眼,讲不出话又很想扑过来掐死她的模样,夏晓郁忍不住大笑起来。

  “你……”江成彬气得脸红脖子粗,伸手过来要打她。

  她侧身闪过了,还是开心笑著,却差点撞到刚走过来,站在他们桌边的人。

  “你们在聊什么,这么高兴的样子?”

  和气而含笑的嗓音,让夏晓郁脸上的笑容马上冻住。

  而江成彬却相反,立刻眼睛一亮,露出惊喜的表情。

  “老师,你也来吃早餐吗?”

  来者可不就是位老师吗?年轻英俊的脸上,洋溢著温和笑意,他手上端著托盘,正低头对他们微笑。

  “是啊,刚进来,就看到你们聊得好开心。”

  俞正容一身轻便,牛仔裤球鞋,要不是脸上无框眼镜带来几分斯文稳重,让他成熟了些,否则,看起来简直就像江成彬的同学一样。

  “老师请坐!”江成彬很殷勤地招呼,手忙脚乱地把夏晓郁的包包拿起来放到地上,清出位子要给俞正容坐。

  夏晓郁瞪了他一眼,细声抱怨,“你干嘛啦!”

  “我请老师坐啊,这也不行喔?”

  “当然不行,你又没问过我,我也坐这里啊!”

  “那你可以去坐别桌。”

  “好,去就去!”

  两人压低声音辩了几句,被见色忘友的江成彬气到,夏晓郁一怒之下,提起包包,真的就想走人。

  “别让我打扰你们。”俞正容没有坐,他很有风度地说。

  那双好看的眼眸,直视著刚站起来的夏晓郁,眼中闪动著打趣的光芒。

  “我以为只是我讲的课让你无法忍受,所以才一直跷课,没想到……”俞正容轻松笑说:“你是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完全没料到他会说得这么直接,夏晓郁只觉得在他的注视中,自己的脸蛋很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她不喜欢这个男人气定神闲的模样。

  她讨厌他的存在感,让她很不舒服的、无法忽视的存在感。

  “我……我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对我有意见?”俞正容好整以暇地问,话锋随即一转,“既然这样,那明天来上课,好不好?”

  “啊?”没料到他会这样说,夏晓郁吃惊地扬起眉。

  “会啦、会啦,她明天一定会去。”江成彬又开始卖友求荣,在老师面前献殷勤,“我一定会架著她去的。”

  “那就好。下礼拜就换老师了,明天是我上的最后一堂,我会点名喔!”他微笑的说,作势要离开,最后还补一句:“你男朋友对你真好,都有帮你拿讲义。要好好读,期中考会考。”

  对著那修长斯文的背影,两人异口同声喊了起来——“他不是我男朋友!”

  “她才不是我女朋友!”

  俞正容听了,只是侧脸微微一笑,没有多说。

  他走后,夏晓郁重新坐下,瞪了对面一脸陶醉模样的江成彬一眼。

  “你这个见色忘友的叛徒!”她气鼓鼓地骂道,“看到帅哥,就什么都忘了,还迫不及待要赶我走,可恶!”

  “哼!”江成彬好不容易回神,收回恋恋不舍的视线,转而瞪著夏晓郁。

  “你干嘛?”

  “你还说?老师对你这么注意,你还不高兴?”江成彬很吃醋地说:“你没去上课他都知道,还特别叫你要去,并告诉你期中考要考讲义……哼!”

  夏晓郁又莫名其妙觉得耳根子烫烫的,妩媚的凤眼恨恨地冷瞪著学弟,然后有些不自在地转开,“哪有,我看,他是看我不顺眼。”

  “你第一堂课就在课堂上抽烟,还想中途跷课,然后又好几堂不去上,我要是老师,也看你不顺眼。”江成彬还是那样酸酸地说。“我跟他讲话,他都看著你回答。”

  “我……”

  夏晓郁心头不自在的感受越来越强烈,她觉得很不舒服。

  “我不跟你说了,你心里有偏见。”

  “最好是这样啦。”江成彬不太甘愿地回答,顺便警告她,“你不要动老师的脑筋喔,是我先看上他的!”

  “神经病!”夏晓郁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拜托,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没眼光!”

  *   *   *   *   *   *   *   *

  隔天,夏晓郁还是准时出现在教室。

  虽然极不甘愿,不过老师都放话威胁要点名,她实在不想拿自己的成绩开玩笑。

  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她托著腮,百无聊赖地等著江成彬出现。

  教室里还是人数众多,可见得俞正容的魅力,真是不错。

  她甚至观察到,前几排的位子,大部分是女学生占住了,而且一个比一个打扮得漂亮抢眼,非常赏心悦目。

  “真是够了。”夏晓郁忍不住翻白眼。

  快到上课时间,她看见江成彬走进来,浏览了一圈教室,跟她挥手打招呼之后,并没有走过来,反而迳自走到第二排,在讲台前坐了下来。

  可恨的江成彬!居然……再度见色忘友!

  她在后面横眉竖目,江成彬却完全没有感觉,高高兴兴地坐在前排,等待老师出现。

  当俞正容走进教室,抬起头,便在人群中,看到那张怒气腾腾的瓜子脸。

  很奇怪,他居然很想笑。

  她……为什么老是气呼呼的样子?

  夏晓郁也是一愣。

  她很确定自己的脸色颇不好看,见到俞正容走进来,要低头已经来不及,就这样正面对上。

  可是……他为什么……突然露出那样的微笑?

  斯文含蓄中带著一丝调皮,居然……令她心跳突然加快。

  可恨!

  她低下头,一股闷气梗在心口。

  “今天老师很高兴,因为看到大家都来上课,真给我面子。”他的开场白,让前排的女生们都掩嘴笑了起来。

  随即开始上课,俞正容解释著环境影响评估报告的重要性。他侃侃而谈,举例生动有趣,虽然没有什么闲话,题材也不算活泼,却依然能讲得十分吸引人。

  夏晓郁虽然不甘心,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很会讲课的老师。

  难怪有这么多女生,都兴高采烈的坐在前排,还适时提出问题,或跟老师来个俏皮对话。

  “这其实是我大学时候的议题,已经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俞正容随口讲完,底下就响起娇声抗议,“老师,你才没有那么老!”

  然后就是一阵开心笑声。

  俞正容倒是没有多说,他温和笑笑,继续讲课。

  夏晓郁有点意外。她见过太多年轻男老师,会乘机跟女学生开几句玩笑,不过,俞正容居然没有。

  上了两节课,她勉强算是听进去五成,也应景地抄了点笔记,直到下课钟响时,她才想到——根本没有点名!

  她猛然抬起头,那张英俊斯文的脸庞,好像在等著她似的,也正好看过来。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会,一个含笑笃定,一个气愤不平。

  夏晓郁气得要命,却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她抓起背包就走。

  讨厌!讨厌!讨厌那气定神闲的模样,那斯文的气质,和那老是闪烁调皮光芒的眼眸,讨厌!

  讨厌自己这样心乱如麻!她讨厌!

  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他!可恨的老师!

  一下课就从教室落荒而逃,之后,夏晓郁生了一阵子的闷气,但又不能跟江成彬讲。

  江成彬已经成为俞正容亲卫队的队长,一天到晚用陶醉的语气对她说,老师有多帅,多有气质,多斯文……听得她耳朵都长茧了。

  “不要再说了!我听够了!”她受不了地对江成彬大喊。

  江成彬只是眯起眼,白净的脸上,表情很犀利,“你不听吗?好,那我笔记不借你,报告也不跟你同组喔,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刚才讲的话?”

  “你……可恶!”

  夏晓郁只能咬牙切齿,忍气吞声。

  谁教她不爱上课,认识的人又少,只剩下一个江成彬可靠,她又不想跟其他人来往、认识新朋友,只能继续忍耐江成彬明显的花痴行为。

  虽说如此,在夏晓郁不甘不愿地停止攻击俞正容之后,江成彬还是很有道义的担任学姊的好搭档。

  她不想去上课时,江成彬就帮她抄笔记、拿讲义。两人一组的报告,江成彬也很认真的找资料,让夏晓郁去整理、写大纲。

  他们一向合作无间,虽然打打闹闹,不过这些年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对彼此也非常了解,简直……像姊妹一样。

  所以当好一阵子以后,江成彬还在讲俞正容,没有转移花痴的对象时,这让夏晓郁有点惊讶。

  “你还在迷他啊?怎么还没换人?”她讶异地问道。

  “嗯,俞老师真的很不错。”江成彬一讲到俞正容,白净脸上就会出现陶醉的表情。“又斯文又有气质,我对这种的最没辙了。”

  “你以前看上谁,都讲一样的话。”夏晓郁嗤之以鼻,“何况,这次这个……”

  “你又骂俞老师了吗?”江成彬一脸戒备的看著她,“好,那你自己去跟老师讨论报告的事情,我不帮忙了。”

  “喂!什么叫帮忙?报告你也有份,分数又不是我一个人拿。”

  “我不管,我受够你了,真不知道为什么,你看他那么不顺眼!”

  也许是吃醋吧,汪成彬看得出来,俞正容对夏晓郁颇另眼相待,而一向率性、满不在乎的夏晓郁,也有著异常的别扭。

  他就是不高兴。

  所以这次,反正是跟别的老师讨论报告,又不会见到俞正容,这种差事就丢给学姊,给她一点苦头吃好了,自己也乐得轻松。

  结果,很逊的吵输架,夏晓郁只得捧著拟好大纲的报告资料,依约来到开课的环工所,去找老师讨论。

  “陈信禾……陈信禾……”她站在一楼公布栏前面,努力找著老师研究室号码。

  只怪自己爱来不来的,上课都不好好上,才会搞到现在不知道老师研究室在哪里,又该怎么去。

  本来这些细节,都靠江成彬帮她打点,她只要负责考试、写报告就好,没想到为了一个俞正容,搞到他们学姊弟反目。

  可恨啊……

  “嘿,真是稀客。”

  那个含笑的嗓音,怎么如此熟悉?又隐隐有著可恨的感觉……

  “找不到研究室吗?要找哪位老师?”沉稳好听的嗓音,还继续说著,“不会是要找我吧?我在313.”

  夏晓郁一回头,果然就是那个可恨的俞正容!

  他今天穿得很整齐,白衬衫、深色西装裤,还打著浅灰色领带,看起来更是风度翩翩。英俊的脸上,依然笑容可掬,眼镜后的眼眸,温和地看著她。

  又是那种不愉快的紧张感,让夏晓郁很想拔腿就跑。

  为什么冤家路窄,又遇到他!

  俞正容闲适地手插在裤袋里,神色自若走近。

  上课时间,空荡荡的走廊上,只有他们两人。他越走越近,夏晓郁就越觉得喉头发紧,她深呼吸一口,退了一步,满脸戒备。

  “我要找陈信禾老师。”她先发制人,率先说。

  “哦?”俞正容扬起一道眉,好看得让人心跳加速。他笑笑的说:“找陈老师有什么事?”

  “要讨论学期报告。”

  夏晓郁本来想说“关你什么事”的,不过话到舌尖,还是吞了回去。

  还是不要得罪老师好了,虽然他上课的部分已经结束,不过再怎么说,学期成绩也有他一份啊。

  何况,得罪了他,谁知道那个头号支持者江成彬会怎样荼毒她。

  “学期报告啊,可以跟我讨论,反正找哪个老师讨论都可以。你们的题目,不是要做十三行古迹跟自来水厂的东西吗?来吧,我可以给你们一点意见。”

  夏晓郁当场傻眼,只能愣愣地看著一脸愉悦笑意的俞正容。

  “可是我们跟陈老师约好……”

  “没关系,我去跟他说一声就好了。”俞正容转身,做个“请”的手势,笑吟吟地等著她。

  她只觉得一阵尴尬烫意冲上脸,想走已经走不掉,要跟著去,又不甘愿,当场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还是你要在这里谈?也可以,把资料拿出来吧。”俞正容见她不肯动,又是一脸倔强,故意这么说。

  这里?虽然现在走廊上没人,但等一下上下课时间一定人来人往,她可不要!

  “我……去就去嘛。”

  一直到进了研究室,夏晓郁还是很不甘愿。

  俞正容果然过去隔壁,跟另一位老师打过招呼后才回来。

  他低头翻阅著她整理出来的报告大纲,一面轻描淡写的问:“这门课这么无趣吗?每次看到你,都不太开心的样子……还是,你对我这个人有意见?”

  听听!这是什么问题?难道她一个做学生的,可以直接承认,说“是”吗?

  夏晓郁聪明地选择沉默不语,开始浏览研究室。

  这间研究室不算小,不过感觉上还算整齐,私人的东西也很少。桌上、墙上都没有照片或图画,干干净净的,只有书柜上有一盆观叶植物,绿油油的。

  “那是我的研究生带来的,满漂亮的吧?”

  听他这么说,她又吓了一跳,调回视线,发现俞正容托著腮,笑吟吟的看者她,根本没有在看报告。

  那双温柔的眼眸,眼梢还有些细细的笑纹,看起来更深邃了。

  门户大开,通风良好的研究室,突然让她有点透不过气、坐立不安起来,都是他,都是这个男人的错!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他还微笑问道。

  “你到底……为什么……”夏晓郁忍不住问出心里的疑惑,“为什么要这样?”

  “怎么样?”

  “就是……老是在找我麻烦!”她冲口而出。

  俞正容被她这样一问之后,收起了一贯的温和笑意,脸色一正。

  “我没有找你麻烦。”他认真地说。

  “那你为什么……态度这么奇怪?”她才不相信的追问。

  他扯起嘴角,微微笑了,那神情……令人心跳。

  “你要不要……猜猜看?”

  第3 章

  老师可以对学生乱放电吗?

  答案是,可以。

  学生被弄得心乱如麻,怎么办?

  答案是,不能怎么办。

  接下来的一阵子虽然相安无事,但那天俞正容讲的那些话,却老是在夏晓郁心头翻涌。

  她又不能跟江成彬讲,因为她很清楚,江成彬会多么不开心。

  不过,幸好已经换老师上课了,她除了每次从大门到教室这一段路都忐忑不安、怕会遇上以外,倒不用继续看到俞正容。

  课她都有去上,报告也认真进行,期中考考得还不错,没有能让江成彬威胁的地方,所以……

  所以,只要熬到学期结束,把报告交出去,就行了吧?不会再有状况了吧?

  没想到,到了学期末,还真的又出状况了。

  本来他们说好分工的,江成彬负责定题目、找资料,夏晓郁负责整理、写报告。结果,江成彬把自己部分的工作完成后,便专心准备其他科的期末考时,夏晓郁在最后关头,却发现家里的网路坏了!

  眼看著交报告的期限逼近,她十万火急地打电话问网路公司客服人员,却得到青天霹雳的消息——最快,也要到三天之后,才能来修理!

  完蛋了!

  她如果没有在今天午夜以前,把报告e-mail到老师信箱的话,她跟江成彬的学期成绩,将会硬生生少掉百分之五十!

  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想再延毕一年,还顺便被好友兼学弟江成彬打死!

  一直赶到期限当天傍晚,她咬著牙,把报告印了出来,然后,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套上球鞋就往外冲,坐著计程车,直奔学校。

  不管了!什么都先抛在脑后,e-mail行不通,她至少可以交纸本报告!

  待她火车头似的冲进灯火通明的环工所馆,一口气爬上三楼,跑过几间似乎都还有人在工作的研究室。

  “……反正你照著讲就对了,不要意见那么多!”

  大嗓门的斥责声,从某一间研究室里传出来。

  夏晓郁没时间多管,她一路来到三楼的某间研究室前面,气喘吁吁地想推开门,门却文风不动。

  可恨!为什么就是这一间没人!

  “……这种事情你出面就好了,我没时间管!你去跟老沉协调,明天以前给我答案,就是这样!”那个大嗓门又在骂,骂完后,一脸凶巴巴地从隔壁间走了出来。

  是个年纪颇大,头发都灰白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脾气也这么大,他怒气腾腾地离开了。

  夏晓郁满头大汗,想办法把那叠厚厚的报告从门缝底下塞进去。她蹲在门口,辛苦了半天,才塞了一半。

  然后,她发现旁边有一双深色男人皮鞋出现。

  顺著看上去。铁灰色西装裤……白衬衫……窄腰宽肩的好身材,一张带著点疲惫,却依然有淡淡笑意的脸……

  她蹲在地上,仰头看著他。

  “交报告?”俞正容微笑低头,嗓音有些沙哑。“怎么不用e-mail. ”

  “坏掉了。”夏晓郁没好气的说。

  “交给我吧,反正都一样,我们都能收。”他边说边蹲下来,把她塞了半天的报告,刷的一下就抽出来。

  他随即旋身,把报告放到他的研究室里,然后又出来。

  “好啦,交完了。”他手插在口袋里,闲闲的说:“我们去散个步吧。”

  “啊?”夏晓郁愣在当场。“散步?跟你?”

  “是啊。”俞正容耸耸肩,“你刚刚没听到我被老师训吗?那么大声,总统府都听到了吧。来,陪我走一走。”

  “我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走吧,我刚刚还帮你交了报告呢。”

  就这样,她被迫跟俞正容一起去散步。

  她一身T恤、运动短裤,脚上套著运动鞋,露出一双匀称的美腿。光滑而修长的腿,害得走在她身边的俞正容,走路有点不专心。

  为人师表……为人师表……他在心里默念。

  他们沿著马路走了好长一段,都没有人开口。

  “要走去哪里?”走著走著,终于,夏晓郁没好气地开口问。

  “啊?就逛逛啊。”俞正容好像大梦初醒一样,被她一问才回神。

  “已经逛了很长一段路了,再来,我不奉陪。”她抬头看著马路对面的公车站,打算过去坐车。

  结果,才一跨出脚步,面前便呼啸而过一辆摩托车。

  差点被撞到的她,踉跄了两步,右腕被灼热的大掌牢牢握住。

  “小心!”俞正容那张俊脸上,惯有的笑意完全消失,他认真地告诫,“你别这样心不在焉的。”

  “我……”

  被牢牢捉住,那双炯炯的眼眸又盯著她,夏晓郁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开始往脸冲。

  她开始模糊地领悟到,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看到他时,那种全身不对劲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莫名的介意,莫名的尴尬不自在……

  逃避了快一个学期,居然,还是要面对……

  “马路如虎口,你没听过吗?过马路还这样乱闯。”俞正容说著,一面拉著她走过马路。

  他握得那么紧,想挣脱都没办法。

  “可以放手了吧?老、师?”

  故意强调的两个字,果然让俞正容警觉,放开了手。

  夏晓郁抚著自己的右腕,有些嗔意地瞪他一眼。

  那双美丽的凤眼,才一瞟,就让俞正容深深吸了一口气。

  为人师表……为人师表……

  都忍了这么久了,就再忍几天吧,学期就要结束了。

  “俞老师?”他们两人才分开不到几秒钟,还在对望时,突然,旁边公车站牌下,就有刚走过来的学生出声招呼,“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夏晓郁过后一步,隐入黑暗中,让两个年轻女学生上前来,很开心热情地插进他们中间。

  越过两个吱吱喳喳的大二女生头顶,比她们高出一截的俞正容,一面回答,一面望了过来。

  夜色中,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细致的瓜子脸上,丰润的小嘴抿著,流露一丝丝倔强。眉目如画,虽然目光流转,不敢直视他,却还是那么迷人,就像第一次见到她一样,牢牢抓住他的视线。

  是的,从第一眼,俞正容就对她产生了特殊的兴趣。

  只是他不能说,不能表达,什么都不能做。

  没关系,再过几天她就不是他的学生了。

  公车来了,夏晓郁低头找零钱。上车之际,很快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耐心地回答学生的问题,含笑的目光却不时飘过来。

  再见。夏晓郁有些慌乱,用嘴形无声地说。

  俞正容微笑,坚定地点点头,好像在承诺著什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学期已经结束了,他们明明不会再见了,不是吗?

  是吗?

  当暑假开始后,夏晓郁收到老师的e-mail,要她去系上谈谈时,她差点呛到。

  她以为是期末报告出了什么问题,吓出一身冷汗。

  江成彬把握入伍前最后机会,跑去环岛旅行了,她只好硬著头皮,单枪匹马,在太阳快能晒融人的大热天里,忐忑地来到环工所。

  重新回到这个地方,她只觉得格格不入,她是外文系的学生,走在这个充满研究室、实验室的建筑里,已经很奇怪,加上她老是忘不了自己是延毕生,她的同学都在工作了。

  来到研究室门口,虽然门只是虚掩著,她还是有礼地敲了敲。

  “请进。”

  推门进去,里面的人同时抬起头看她,她愣在原地。

  俞正容在办公桌后,对面坐著一个穿著套装的女子,大约二十七、八岁左右,手上拿著记事本和笔。两人好像正在讨论重要的话题,一看到她进来,那女子就住口了。

  “这样不知道是不是帮上忙了?”俞正容对她淡淡一笑,永远都是那样斯文,有礼的语气,他修长的手指把玩著笔,微笑问道。

  “可以了,谢谢你,俞教授。”那女子嫣然一笑,起身准备离去。“有需要的话,我会再跟你联络,可以吗?”

  “没问题。”

  那名装扮俐落,化妆明艳的女子离去后,室内还留著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夏晓郁靠在墙边,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请坐啊。”俞正容微笑说,无框眼镜后的眼眸,闪烁愉悦笑意。

  “老师找我有什么事?我们的报告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她有些戒备地问。

  在刚刚那美女坐过的位子坐下,她感觉有点不是滋味。

  “报告没问题,写得不错,可以拿回去了。”俞正容起身,到后面柜子里找出他们的报告,顺便翻了一下成绩表,“你跟江成彬一组对吧?要不要知道学期成绩?”

  没得到回答。

  他回头,看到夏晓郁正在看桌上的一张名片,没听到他的问话。

  他乘机欣赏著她的侧面。

  简单的无袖洋装和凉鞋,让她洋溢青春动人气息,连小小的脚趾都那么可爱,让人很想……

  俞正容的笑意更深了。

  抱著手臂,他闲闲靠在书柜边,好整以暇等著。

  夏晓郁研究完那张名片,得知刚刚那成熟美女是个记者之后,有股古怪的酸意慢慢冒上心头。

  他们看起来就是很搭调,不管是年纪、外形、职业……

  对她来说,好像是另一个世界似的。

  “看完了没?可以理我了吗?”

  她吓了一跳,抬头迎上他含笑的目光,含蓄却热烈地看著她。

  又是那种奇怪的感觉:心跳加快,呼吸开始困难……

  “你……找我有什么事?”夏晓郁慌乱得差点说不出话,只能随便找个问题问。

  “现在又变成‘你’了?刚刚不是还有人叫我‘老师’?”

  她发誓她的脸一定红了。

  可恨,俞正容会怎么想?女学生在他面前都是花痴?

  不,不只女学生,还有男学生也好不到哪去,例如江成彬。

  “没什么大事,只是把报告还给你,顺便想问……”

  俞正容走过来,闲闲靠在桌角。那双碍眼的长腿交叠著,离她那么近,夏晓郁觉得身体的右半边,开始可怕地发烫。

  “问我什么?”

  “要不要跟我去吃饭?我回台北这么久,都还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呢。”他倾身向她,宠溺笑问:“我们可以好好聊一聊。”

  “要……要聊什么?”夏晓郁低著头,不敢看他,只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好快,她甚至觉得他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

  “我也不知道。”

  俞正容说了实话。他确实不知道要聊什么,只是,他无法再压抑自己很想跟她多讲点话的欲望。

  看来,他连自己的手也没办法控制了。

  他温柔地,轻轻地帮她把散落颊边的发丝拨掠到耳后。

  修长手指缓缓滑过,带来一阵阵可怕的热流,夏晓郁觉得自己的耳朵大概快烧焦了。

  俞正容很有分寸,他没有留恋,虽然他很想继续。

  “好吗?”斯文而略低沉的嗓音,好温柔地问。

  “什……什么好吗?”天啊,她的声音居然微微发抖,这太不像她了!

  夏晓郁,你是怎么了!

  “让我请你吃饭,好吗?”俞正容逸出低笑声,他还长长深吐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讲了,我忍了很久啦。”

  “你……”夏晓郁终于抬起头,瓜子脸上漾著淡淡红晕,她怀疑地斜睨著那张好看得过分的笑脸,“你可以这样吗?你是老师。”

  “已经不是了。”他低头凝视她,眼神很认真。

  “可是……为什么是我?”她还是充满疑问,“难道你会在学期末,约班上每个女学生出去吃饭吗?”

  对她犀利的质问,俞正容只能报以苦笑。

  果然不是只乖巧柔顺的小猫,她是有爪子的。

  虽然懒洋洋的,虽然老是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她却有著令他会心一笑的机灵。

  从第一眼,她懒洋洋地告诉他,这间教室不是他要找的,那种不在乎和慵懒,配上那双顾盼间,能勾人心魂的美丽眼眸,从此,他忘不了那双眼睛。

  偏偏她是那么浑然不觉,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人,身边小男生的注目,她都视若无睹。

  很好,就是这样。

  “你猜我会不会?”他故意问。

  “会不会什么?”

  他笑了,笑得好开心。

  “会不会约每个女学生出去啊,你刚刚问的。”俞正容笑著说:“小姐,你真是不够专心,幸好你上课的时候不是这样。”

  “我……”她懊恼又尴尬地咬住唇。

  就一定要这样让他看笑话吗?夏晓郁,你为什么这么不争气!

  俞正容看著那张细致的瓜子脸,有点不忍心,虽然在逗她的过程中,他总是得到很多乐趣。

  不过,别惹火了小猫,可能会被爪子抓伤。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答案是,不会。”他微笑揭开谜底。“我不会约每个女学生出去。事实上,我从来没约过学生。”

  “从来没约过?”夏晓郁才不信,她哼了一声,“那你刚刚跟我说了一大堆,问我要不要跟你吃饭,是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不专心,我一开始不就说了吗?”他俯身向前,点了点她微翘的鼻尖,“你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

  靠得这么近,英俊而斯文的脸庞在她眼前放大,笑得那么可恶又迷人,害她几乎忘了怎么呼吸。

  该死,他居然……还有深深的酒窝!

  第4 章

  情况越来越古怪了。

  也许不算什么古怪,反正男女交往,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不过,若两人之间,还牵扯师生关系的话,那就有些古怪了。

  当然也有人不觉得,比如说俞正容。

  但还是有人觉得别扭,比如说夏晓郁。

  她的别扭,可以从语气里听得出来,像现在……

  “我不要去。”她闷闷地对著电话说。

  夏日午后的阳光,正发挥著威力,室内却有著宜人的空调,清爽凉快。

  夏晓郁在家,一身轻快打扮,背心加上运动短裤,闲适地躺在皮沙发上,享受著冷气。不过,秀眉微蹙,她妩媚的脸蛋上,都是烦恼神色。

  “为什么不要?”电话那边,温和含笑的男性嗓音,好整以暇地询问。

  “就是不要。”她换了个姿势,用脖子夹著话筒,“外面很热,而且你又在系上,我过去的话,其他老师都……”

  “都会用很羡慕的眼光看我。”俞正容浅笑著接下去说。

  这是真的。他在心里暗自想著。

  他虽然只成功拐了她到系上两三次,再来晓郁就不肯了,但每次她出现,隔壁几个研究室的老师和学生,都有点心神不宁。

  她自己不知道,老是闹别扭,以为其他人的注目,都是因为她的身分特殊。

  其实,根本不是。

  不过他也没有多解释,只是一笑置之。

  “那你想去哪里?真的不陪我出去走走?”

  “你不是很忙吗?”

  这话不假,夏晓郁后来才慢慢了解,俞正容真的很忙。

  不但要备课,上课,指导研究生之外,还要主持研究计画,到处开会。加上他不但在学校任职,还在环保署担任顾问,外面业界很多工程计画也都有他一份,还有许多访谈跟演讲……

  所以,他们只能偶尔一起吃个饭,连看场电影都没时间,最多就是在校园里散散步,然后俞正容就得送她回家,在家门口,给她一个温和有礼的轻吻道晚安。

  正如他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相处起来,斯文而含蓄。

  只是,夏晓郁觉得他那双好看的眼眸,老是用一种……可以把人烧起来的目光,灼灼盯著她,让她不禁心跳加快,紧张起来。

  那样掠夺似的野性,不像是俞正容会有的神态。

  “忙是还好,有一点。不过,我很想看到你。”他坦率的承认。

  夏晓郁只觉得靠著话筒的耳朵,开始麻麻的、烫烫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心慌意乱地咬住嘴唇。

  “怎么不说话?你不想看到我?”俞正容轻笑,压低声音的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整理资料。”她看著桌上摊了满满的纸张、字典和笔记型电脑,慢吞吞回答,“刚交出去一份稿子。”

  她接了一些翻译的案子,可以在家里工作,偶尔要出门交稿,除此之外,她根本不爱出门。

  “刚交稿?所以你最近又可以窝在家里,好几天不出门了,对不对?”他亲匿笑问,有些无可奈何地无声叹口气,知道她是拐不出来了。“那我去找你。”

  “可是……”她犹豫著。

  “好啦,那就这样,我晚上忙完会过去。”

  挂了电话,耳朵还兀自麻辣辣的。

  夏晓郁懒洋洋地窝在皮沙发上,抱著大抱枕,把脸蛋埋进去。

  也不是不想看到他,只是……哎呀!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别扭啊!

  她讨厌自己在他面前手足无措,脸蛋发烫的模样!偏偏,他又总是那么自然温和,好像大哥哥看著小女孩似的,宠溺地看她发窘。

  讨厌讨厌讨厌……

  她一直到电铃响了,才领悟到自己睡著了,而且还睡了好一会儿,外面天色都暗下来了。

  帮佣的杨太太已经准备好她的晚饭,离开了,家里只剩她,她挣扎著起来开门。

  门一开,俞正容那张英俊的脸上,便漾开了温柔笑容。

  “你刚刚在睡觉?”他伸手轻抚她睡得红扑扑的瓜子脸。

  她才从梦中惊醒,还有些迷糊,只是点点头。

  仿佛刚睡饱的猫咪,慵懒而妩媚。

  俞正容脸上笑意更深了。

  进门之后,他看著夏晓郁又窝回沙发上,搂住抱枕,好舒服的样子。他坐到她身边,宠溺地问:“不吃饭吗?都七点了。你还要继续睡?”

  “嗯。”她用鼻音浓浓的娇懒嗓音回答,小脸又埋进抱枕里。

  俞正容突然很嫉妒那个抱枕。

  “起来陪我嘛,我可是拚命把工作赶完,才能过来找你的。”他柔声哄著,伸手去推她的肩。

  他温热的手按上圆润光滑,因为吹冷气所以触感微凉的细致肌肤,便不忍释手,轻轻抚揉起来。

  她像只温驯的小猫咪,毫无戒心,乖乖接受他的拍抚,舒服得几乎又跌入梦乡。

  俞正容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大手沿著香肩,慢慢往上游移,滑过她白皙的粉颈,然后,开始轻捻精致可爱的耳垂。

  一阵阵热流不断冲上来,夏晓郁忍不住打个轻颤。

  迷糊中,她只觉得那温柔的手指逗弄著她的耳垂,然后,滑到她后脑,固定住她的头,另一种温热便包围住她发烫的耳朵。

  “啊。”她轻吟出声。

  是他的唇。

  小心翼翼的含吮,温热气息吹在她敏感的耳根,她感受到陌生的浪潮在体内汹涌。

  细吻落在她的耳根、脸颊,炽热的唇在她光滑的瓜子脸蛋上游移,最后,毫不迟疑地,印上她丰润的小嘴。

  他的吻,一点也不斯文。

  贪恋而毫无餍足,他一再深入的缠吮她的甜唇、她柔嫩的舌尖,一再强迫她回应,让她忍不住逸出娇娇的抗议吟哦。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热情的吻,她的气息急促,心跳像是疯了似的又快又不规律。

  躺在沙发上,她的脸蛋已经烧红,凤眼盈盈,樱唇艳红,娇美得令人迷醉。

  “别那样看我。”俯在她之上,靠得好近的那张俊脸,洋溢著餍足的微笑,柔情的目光凝视著她。“我会想再吻你。”

  夏晓郁没有说话,静静看著他。

  俞正容呻吟一声,抗拒不了那无言的诱惑,再度低下头,掠夺她的甜润。

  抱枕滚落地板,厚实的胸膛取而代之,压上她的娇躯。他拉著她的手臂,环上自己的颈子,让两人紧紧相贴。

  他的手也没闲著,从她的身侧来到她敏感的纤腰,伯痒的她闪避著,却闪不过那双男性的大手。

  当他轻轻撩起那件轻薄的背心,让大平抚上她滑腻的肌肤时,他在她唇间叹息。

  “不要……会痒啦……”她抗议道,一面继续闪躲著,纤腰款摆。

  “别乱动喔,不然,擦枪走火的话,你可别怪我。”俞正容微喘著,喑哑地警告她。

  她被紧紧压制著,几乎喘不过气来,在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僵住身体,动都不敢动。

  全身都敏感得无法言喻,阵阵热情的浪潮冲刷过四肢,往头部冲。夏晓郁觉得头晕,像在一个大漩涡里面,不停旋转,旋转……

  “天啊,你真甜。”他挫折地叹气。

  感受到她的僵硬惊慌与不自然,他轻吻著她的眉眼,放开了到口的美食。

  还不到时候,他不想吓跑他可爱的、甜蜜的小东西。

  只是这样的压抑……实在痛苦……

  绅士地起身,他拉起软绵绵的夏晓郁,还是难分难舍地拥在怀里,亲了好几下她的脸蛋和粉颈之后,才肯放开那诱人的娇躯。

  “下次,不会这么简单放过你。”他点了点她的鼻尖。

  小脸又爆红,她又羞又窘地别开头,拉整已经皱得不像话的衣服,从沙发中站起来。

  “你……吃过饭了吗?”此刻她只能随便找个问题,以转移注意力。

  “还没,不过吃过甜点了。”

  他露骨的眼光,直直盯著她,让她又是一阵羞窘。

  “那你要不要……在我家吃?”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愿地问。“反正我家只有我一个人。”

  闻言,俞正容有点讶异。

  晓郁极少说到自己家庭,只知道她父母似乎常常不在家。而且,家境应该不错,她家不但地点好,而且面积也颇大。她毕业之后,也不急著找工作,显然不需要。

  他忍不住好奇。

  “晓郁,你家都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总是那么亲匿,她又觉得耳根子热烫烫的,几乎不敢直视他。

  “我爸在新加坡,我妈已经过世好几年了,我家就只剩我一人。”走到厨房,她开始盛饭、布碗筷,把杨太太煮好的一些简单菜色装盘,一面轻描淡写的说。

  俞正容跟过来,顺手帮她的忙,静静听著。

  “反正就是这样,我也大学毕业了,一个人住没什么不好。”

  听出她声音里的故作淡漠,他伸手摸摸她的头。

  “确实没什么不好。”他微笑的说:“反正,我可以常常来陪你。”

  “我不用人陪……”

  他没让她说完,用一个吻堵住她的话。

  “你不用别人陪,可是我不一样。”他更正她的说法。

  “我真的不用……”

  又是一个吻,吞掉她的抗议。

  夏晓郁放弃了,又恼又窘的瞪他一眼,迳自挣脱他,捧著碗坐下。“吃饭了。”

  他开心地在她对面坐下。

  看他笑得那么心无城府的模样,简直像个大男孩,哪里有个老师样?

  “没看过像你这样的老师。”她低头吃饭,一面闷声咕哝。

  “我也没看过你这么可爱的学生。”他流利地接口道。

  是啊,师生呢,怎么会弄成这样?

  那么热烈的亲吻和拥抱……

  再继续下去,会变成怎么样呢?

  拥著她的俞正容,清楚地让她感受到,一个成熟男人的身体,可以是多么炽热而坚硬,带著惊人的力量。

  他的唇,可以那么斯文地微笑,也可以那么温柔但霸道的吻她……

  陌生的酥软与战栗,不断冲刷著夏晓郁,让她又开始面红耳赤,全身发热。

  “你在想什么?”坐在她对面,笑得好可恶的男人,一面喝著汤,一面饶富兴味地盯著她。“脸都红了,是不是很热?冷气不够强吗?”

  “没事。”她死都不敢承认,只能低头猛吃。

  俞正容老是抑制不住自己想笑的冲动,看著她,就让他心情很好。

  过了一会儿,他才注意到她把红烧牛肉里的红萝卜小心地挑出来,堆放在旁边的小碟上,那里已经放著她动都没动一下的炒青菜。

  “你都没吃菜。”他提醒她,“这样偏食不好吧?”

  “我不喜欢吃。”她闷闷地说,还是不抬头。

  这件事通常没有人注意,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多说什么。她身边比较亲近的人……好吧,她身边没有什么太亲近的人。

  “至少吃两口吧。”没想到俞正容并没有放弃,反而继续规劝,“胡萝卜有丰富的维生素A,若是缺少的话会得夜盲症喔。绿色青菜也是人体必须的,你如果……”

  “我就是不喜欢吃嘛,胡萝卜味道很讨厌。”

  她不太开心地抬起头瞪他,多管闲事!

  “吃,不然,我过去喂你?”俞正容没有被她吓到,只是含笑的说,灼热的目光盯著她略略嘟起的丰润小嘴。

  那种眼光!

  好像他不是要过来喂她吃东西,而是想把她像甜点一样,一口吃掉!

  “我吃就是了。”被他的目光逼得脸红心跳,夏晓郁一面生闷气,一面大口吞下那气味令她难以下咽的炖胡萝卜。

  实在很难受,她吃得太急,不小心呛著了,开始猛烈咳嗽。

  见她狼狈地大咳特咳,俞正容心疼地倒了杯水,走到她身旁,“喝口水,干嘛吃这么急,又没人跟你抢!”

  占了便宜还卖乖!夏晓郁呛咳不止,眼眶都红了。

  猛灌了几大口水,她深呼吸著,好不容易才压下咳嗽。

  俞正容大掌揉抚著她的背,帮她顺气,一面哄著她,“慢慢喝,别又呛到了。”

  她恨恨地斜睨他一眼,宜嗔宜笑的美丽凤眼闪烁怒意,居然还是那么迷人。

  完了,自己难道是被虐狂吗?

  俞正容的眼眸又转为幽深,他俯低身子,缓缓向她靠近。

  “你……你要干什么?”

  “帮你把讨厌的胡萝卜味洗掉。”

  他低下头,含住她的小嘴,没有深入,却用舌尖细细描绘,轻啃她柔润的唇瓣。

  她一直要闪避,却被他移到脑后的大掌牢牢固定住,无路可逃。

  “唔……”细细呻吟又逸出,她双手抵住他厚实坚硬的胸膛,本想推拒,却发现自己酥软得无法使力。

  辗转缠绵间,她恍惚失神,头晕得几乎要软倒,耳边却隐约传来,似乎是电铃声在响。

  滴滴滴!

  “电铃……”俞正容好不容易放开她那诱人的小嘴,在她唇边微喘地说。

  天啊,他似乎永远不能餍足。

  三十一岁的他,仿佛回到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时期,对著一个女孩,如此迷恋而冲动,无法抑止自己想亲近她的欲望。

  “啊?”

  被吻得昏昏沉沉,眼眸蒙著迷雾的夏晓郁,酣醉的媚态,让俞正容差点又低头再度爱宠她。

  可是,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放过了还没回神的小美人。

  “有人在按电铃。”他努力压抑自己奔流的欲望,声音沙哑地说。

  “啊,喔。”好不容易听清楚他的话,夏晓郁羞得差点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几乎融化了,只是一个吻而已!

  慌张起身,她逃离他太过迷人的怀抱,冲出客厅,觉得自己的脸蛋发著可怕的高热,一整晚都这样,已经快烧焦了。

  没来得及多想或多问,她猛然拉开大门。

  “嘿!好久不见!”

  门外,是剪短头发,一身草绿军装的……

  江成彬!

  “你……你怎么会来?”夏晓郁大吃一惊,凤眼直瞪著已经去当兵的学弟。

  “我有跟你讲啊,放假出来,只放-天,我才不想回台中家里呢,你说可以来你这边窝一下的。”江成彬抽抽鼻子,“你在吃饭?好香喔,我也要吃,我饿死了!”

  “你有跟我说?”她还没完全进入状况。

  “拜托,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排到电话打给你耶。军队里真是跟坐牢差不多!”

  已经来过她家不少次的江成彬,熟门熟路地推开她走进来,一面嚷道:“好香,是炖牛肉吗?快给我吃,我已经好几个月都……”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

  在看到从饭厅走过来的修长高大身影时,江成彬像是被雷打到似的,愣在当场,动都不能动。

  “嗨,好久不见。”俞正容一点也没有不自在的模样,闲适地打著招呼,好像他在这里出现,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俞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好半晌,江成彬才挤出这一句。

  他眼睛瞪得大大的,仍是不敢置信的模样。

  “我来看她。”俞正容大大方方承认,指指江成彬身后,正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主人。

  “老师,你跟晓郁……”江成彬很缓慢地转过头,看了夏晓郁一眼,又很缓慢地转回来。

  他的眼神空洞,是无法接受事实的震惊。

  “我们……我跟他……我……”夏晓郁焦急地想解释,却是结巴了半天,什么都说不出来。

  四年来,她和江成彬是交情匪浅的好朋友,如今,她生命里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却没有让他知道。

  何况,这男人还是江成彬喜欢的人!

  情况还能更糟吗?

  第5 章

  江成彬和夏晓郁大吵了一架。

  那天在夏家看见俞正容出现时,江成彬白皙斯文的脸庞,就已经被愤怒与嫉妒弄得扭曲了,表情相当僵硬。

  而这一切俞正容全看在眼里。

  他聪明地没有多说、多问什么,也很礼貌地早早告辞离开。不过,在离开前,他把送他到门口,准备关门的夏晓郁拉进怀里,然后,给了她一个火热的晚安吻。

  等他终于餍足之际,夏晓郁已经晕红了小脸,樱唇微肿,尴尬又羞窘地推开他,慌乱地回头看看江成彬。

  江成彬眼中射出的怨毒光芒,让她觉得好像有盆冷水迎面淋了下来。

  “你居然……你居然勾引俞老师!”

  俞正容前脚才出去,江成彬就爆炸了。

  他愤怒地吼叫起来,仿佛受伤的野兽。

  “夏晓郁!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我看错你了!”

  “喂喂,请你控制一下自己,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明明就有!你之前装作很讨厌他的样子,结果呢?”

  江成彬吼得声音之大让夏晓郁不禁担心,已经下楼到地下停车场开车的俞正容大概都听见了。她走过去,伸手试图要安抚江成彬,却被他恶狠狠一掌拍开。

  “我之前……我们一起修课的时候,真的还没有……”

  说著,她自己都心虚地停下来。

  她能这样说吗?俞正容说过,他可是一直都对她……

  “你看,你心虚了吧,说不下去了吧!”江成彬跟她这么熟了,当然听得出来她的迟疑,立刻抓住这一点,严格批判。“你这个背叛者!你太过分了!”

  眼看学弟兼好友熟悉的脸庞充满痛苦表情,夏晓郁感到胸口涌起一阵浓重闷痛。

  他们一直是最好的朋友,这四年来,江成彬对她都很好。

  他们分享了很多很多,不管好坏。江成彬身为同性恋者的无助与挫折,夏晓郁面对疏冷的人际关系、缺乏家庭温暖的寂寞,都在彼此的身上找到如兄弟姊妹般的依靠。

  可是现在,这个曾经一起上课、跷课、吃饭、打混、熬夜写报告、拿著电话瞎扯好几小时的好朋友……唯一的好朋友,正用受伤野兽般的痛苦眼神,看著她,批判著她。

  背叛吗?她背叛了江成彬的信任吗?

  夏晓郁站在沙发旁,用力抓住椅背,她的手指深深陷入深色小牛皮中。

  “你听我说好不好?”她虚弱地请求著。“我们……我跟他,是到最近,才比较……才……我真的不是故意要骗你,而且,我……”

  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啊!她也没有过这样的经验,何况,俞正容这个人……看似斯文有礼,可是对于他想要的东西,却坚持又积极得令人心慌,毫无退路。

  “我不相信!我不会再相信你了!”江成琳尖锐地打断她,“你明明就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是,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

  夏晓郁安静了下来。

  美丽的凤眼有著迷惘,她静静地看著一脸狂乱暴怒的江成彬。

  “真的吗?”她轻声问。

  江成彬吼也吼过,骂也骂过了,看著一向跟他唇枪舌剑惯了的夏晓郁,此刻只是安静地凝望他,他身处情绪风暴的中心,自己也混乱得开始无言。

  相识多年,他也清楚夏晓郁绝对不是会刻意欺骗他的人。

  可是……还是很生气啊!

  “你能否认吗?”江成彬深呼吸几口,用力抹了抹脸,粗声诘问:“你从一开始,对俞老师的态度就很不寻常,认识你这么久,我从没看过你这么介意一个男人过。”

  “我一直以为……我不知道。”她悲哀地摇摇头,“你说得对,我很介意他,可是,我以为那是厌恶,或是不认同。”

  “才不是。”

  “那到底是怎么样?”夏晓郁一直到此刻,才露出无助而茫然的神情;她对于一切都无能为力。“我真的不知道呀。”

  “你这样还叫不知道?”江成彬恶声恶气地斥骂,“你都让他吻你了!自己好好想一想,以前想追你的人,哪个让你正眼看过?就算交过男朋友,你根本连手都不太喜欢让人牵!”

  夏晓郁虚弱地靠在沙发旁,咬著唇,静听著这个堪称最了解她的男人,剖析著她自己都觉得暧昧不明的情愫。

  “可是他……很……坚持……”

  “那有屁用啊,你不喜欢他的话,早就用一张臭脸把人家冰到南极去了!”江成彬有著比一般男生细腻的心思,他愤恨地说出自己的观察结果。“承认吧,不用再逃避了,我不在乎,反正我已经决定,我不是你的朋友了!”

  这句话一丢出来,仿佛一颗炸弹,炸得夏晓郁头晕眼花,险些晕倒。

  她用力闭起眼睛,不敢相信。

  然后,热烫的感觉烧灼了她的眼眶,她觉得鼻子一阵猛烈酸疼,说不出话来。

  江成彬没有空注意,他一把拽起刚刚进门就丢在旁边的袋子,旋风似的越过客厅,来到门边,拉开门就想出去。

  “不见了,夏晓郁,我们后会无期!”

  “江……”

  夏晓郁睁开眼,模糊视线中,只见江成彬正要冲出门,她想也没多想地冲过去,想要拉住他。

  “等一下,你先不要走!我们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

  铁门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镜面倒影,映出她满险泪痕,除了自己,无人看见。

  *   *   *   *   *   *   *   *

  夏晓郁失眠了好几个晚上。

  那天江成彬拂袖而去,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地方窝?回部队之后,联络不便,她束手无策,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一个人面对著空荡荡的房子,以为自己早已习惯这样的空旷,最近几天,却觉得非常无助,夜里辗转,总是毫无睡意地瞪著天花板,直到天际泛起鱼肚白。

  她不断想起江成彬离去时,愤怒的言语,她甚至在想,如果时间能倒转就好了。

  她不该修这门课,不该认识俞正容,不该在他斯文但魅惑的笑容中迷失,不该像个幼稚的小女孩,被打动……

  矛盾与罪恶感不断煎熬著她,让她每天都浑浑噩噩的。

  也许是精神不济的关系,在接到俞正容的问候电话时,她虚弱得没有多说,只是静听他温柔的嗓音,低沉而有耐性地哄著她。

  “刚开学,事情真的很忙,我大概不能过去陪你了,你要记得好好吃饭,嗯?”

  俞正容对于那天江成彬突然出现这件事,完全没有多问,他只是把注意力放在夏晓郁身上。

  “喔。”她懒洋洋地回答,没什么精神。

  她不想面对、承认自己的真正心情。

  她其实偷偷期待著能看到他。不过,光是这样想,罪恶感便排山倒海而来。

  “你没什么精神呢,还好吗?”他语声温和的问,“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怎么样?”

  “我不想出门。”

  “那你想不想我呢?”人在研究室,显然有所忌惮,俞正容压低声音说。

  那低沉而磁性的嗓音有种魅惑的味道,让夏晓郁耳朵开始麻麻的,“我……”

  好现象,她已经不再会第一时间就硬邦邦的顶回来说“不想”。

  此刻的迟疑,带著几分娇羞尴尬,让俞正容低低笑了起来。

  “来嘛,系上没什么人,你知道我的研究室。我今天要开夜工,得待到很晚,你不是要出门交稿子吗?来看我好不好?我会送你回去。”

  “可是我……”

  “晓郁,来看看我,我好几天没见到你了。”他继续诱拐著她,温柔得像要引人犯罪的恶魔,嗓音在她耳际轻轻倾诉,让她全身开始有热流奔腾。

  她不要去!她才不要去!

  结果,这个决定,在下午交完翻译稿之后,就像在初秋暖暖阳光下的冰块,缓缓的融解消失了,最后,她是嘟著小嘴,不太甘愿地出现在环工所。

  没用,真是没用到极点,难怪江成彬气成那样,她连自己的自由意志都会背叛!

  傍晚下课后的系馆,大概是晚饭时间的关系,没什么人走动,她举手敲敲门,来应门的就是俞正容。

  看到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绽开一个灿烂到让秋阳都失色的笑容。

  “我只是来看一下,马上要走了。”夏晓郁硬硬地说,满脸不甘愿。

  俞正容把她拉进研究室,还是不说话,笑咪咪地看著她。她穿著薄衬衫和牛仔裤,轻便中带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妩媚,凤眼流转闪避,就是不直视他。

  “吃过饭了没?”俞正容一看到她,整天的辛苦好像突然烟消云散了,她虽然不太开心的模样,不过……

  “还没,回去才要吃……好了,你看到我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才不到一分钟,你就想跑?”他不可思议地问:“你忙什么?家里有什么事吗?还是跟朋友有约?”

  “跟谁啊?”她没好气地斜睨他一眼。

  两人渐渐熟了之后,俞正容也知道,夏晓郁的生活,简直单纯到无聊,每天就是看书,翻译稿子、睡觉,看电视,连出门逛街买东西都很少。

  她没有一群可以一起吃喝玩乐的朋友,也不像时下年轻女孩,有手帕交可以拿著电话聊上数小时,唯一熟的朋友就是江成彬,而他入伍去了,最近,两人的友情又出现裂痕……

  俞正容这个不请自来的“男朋友”看在眼里,当然会心疼。年轻漂亮的女孩,不享受灿烂的青春,却每天关在家里,真是暴殄天物。

  他对江成彬这个人其实了解不深,只知道是个俊秀、开朗、健谈的大男孩,江成彬每次遇到他,总是很愉快地聊天,和夏晓郁交情也不错,老看到他们一起出现。

  说实话,他对于江成彬有著一股莫名的敌意,原因很简单,他不喜欢看到任何男性在晓郁身边出现。

  可是,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晓郁和江成彬都认识那么久了,他又是长上一辈的老师身分,当然不能多说什么。

  他知道最近晓郁和江成彬有点不愉快,应该是为了上次在夏家他们两人不期而遇的关系,他很聪明地不去解决也不去多问……很贼吧。

  她和江成彬有裂痕,非常好,这样他就可以独占她。

  “跟谁?当然最好是跟我。”他把不肯看他,宁愿看桌上散落各处的文件、报告的夏晓郁轻轻一扯,带进怀里。

  她也不挣扎,只是斜斜瞪他一眼,“这里是研究室,你可以放开我吗?”

  “如果不是在研究室,就可以不用放开吗?”他老练地反问,迅速在她脸蛋上偷了个吻。

  清丽的瓜子脸慢慢涌上红晕,她忿忿地抗议,“你就不怕有人进来吗?没看过这种老师!”

  “你能不能忘记我是老师这件事?只要几分钟。”俞正容俯下头,贴在她含怒的红唇边说:“嘘,我要吻你了。”

  “不可以在这里……”

  抗议无效,她的唇被攻占。

  不像外表的斯文温和,俞正容吻她的时候,总是热情得令人脸红。索求无度,强势勒索她的回应,让她无法思考,无法抵抗,只能任他予取予求。

  “唔……”娇嫩的呻吟无助地回荡,她在充满男性气息的怀抱中,晕眩迷乱。

  那样娇怯又甜美的反应,让俞正容吻得更深、更热。他的大手沿著她的脊椎抚揉,把她娇软的身子更贴近自己怀中。

  曲线嵌合得刚刚好,仿佛为对方所打造,男性刚硬的线条,与女性窈窕的娇躯,完全契合。

  好半晌,他才勉强克制住狂野的热情,放开她那诱人的小嘴,把被热吻得微微喘息、红晕满面的夏晓郁搂在怀中,滚烫的瓜子脸被按在他颈侧。

  “真可惜,时间地点都不对。”俞正容叹息。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与热情,让夏晓郁的脸更烫了。

  “你为什么……会这样对我?”

  半晌,她的气息慢慢恢复正常后,在他怀中,幽幽地轻问。

  这是一个她始终想不透、又不敢问的问题。

  “因为我喜欢你,我被你吸引,无时无刻不想跟你亲近。每次看到你,就想把你一口吃到肚子里,没看到你的时候,就想找机会去看。”俞正容笑著回答。

  他的低沉笑声在结实宽厚的胸膛里滚动,性感而迷人。

  “可是……我不知道……”她尖尖的下巴抵在他锁骨附近,闷闷地倾诉,“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你喜欢的。”俞正容像个老师般,谆谆教诲著令他第一眼就心动的学生,“你要是不喜欢,就不会让我接近你,也不会让我抱你、吻你,更不可能给我回应。”

  “我……我哪有回应你!”羞得想找地洞钻的夏晓郁抗议了起来。

  “没有吗?那刚刚我吻你的时候,感觉到的,难道是我的想像而已?”他的嘴角上扬,有几分邪气地调侃。

  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俊眸中闪烁著调皮的光芒,“好吧,我们做实验的人,总是要一次又一次验证,直到得出确定的答案。既然你怀疑我的结论,那我们……”

  他含著笑意的双唇又贴上她甜美的小嘴。

  “我们就再实验看看。”

  “你……”

  抗议又被含住,她再次无助地承受火热的肆虐与吮吻。他的手更不规矩了,在她腰际游移,然后,从衬衫下摆钻了进去。

  滑嫩的肌肤触感那么迷人,他在她唇间叹了口气。

  略微粗糙的大掌抚过她的背,享受著丝缎般的滑腻,他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把她背后贴身衣物的钮扣解开。

  夏晓郁在这个火热而需索的吻中,毫无思考的能力,热烫而结实的男性躯体紧紧贴著她,她在他怀中,好像一块遇热的奶油,慢慢融化。

  她有回应他吗?真的吗?她喜欢他吗?

  她只记得,俞正容从一开始就很强势,他的强势被温文的外表与谈吐给包装起来,令人无法招架。

  可是,她确实没有推拒或逃避。

  隐隐之中,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太过在意这个总是微笑有礼的俞老师。

  谁知道,他是如此热情而大胆……

  “啊!”

  俞正容虽没有解开她的贴身衣物,大手却一点也不规矩,不知何时把她衬衫前襟扣子解开了,修长的手指,在她柔腻丰盈的胸前,开始游移。

  她敏感而惊慌地想要闪躲,却被他另一只手牢牢扣住纤腰,动弹不得。

  轻柔的探索,就让她紧张得发抖,她的青涩令他心醉又疼惜,却只能浅尝即止。

  在这里擦枪走火……可不是开玩笑的。

  他必须在失控前喊停,否则,他不确定自己能适时克制住日益加深的渴望。

  “你好甜。”

  他苦笑著,放开紧张得全身僵硬的她。

  陌生的情欲让夏晓郁震惊,一双凤眼睁得大大的,贝齿咬住被他吻得微肿的樱唇,直望著面前苦笑连连的俊美男人。

  俞正容帮她整理好衣衫,扣好扣子,轻吻一下她的眉心。“来吧,我送你回去。别这样瞪著我。”

  “你……你怎么可以……”她还在震惊当中,连话都说不完整。

  “这是正常的啊,我渴望你。”他一手牵著她,一手把落到眉间的发拨上去,潇洒而帅气。他领著她走出研究室,大大方方地说:“男人渴望自己喜欢的女人,有什么不对?你难道没有被这样渴望过?”

  “当然没有!”她羞愤地回答,被他的气定神闲搞得快疯了。

  “哦,你没交过男朋友?”

  不知道为什么,夏晓郁觉得他的笑容,带著得意和过分的愉悦。

  “有啊!只是他不像你这样……这样……”脸蛋烧得滚烫,夏晓郁想了半天,才勉强进出一句:“不像你这么色!”

  俞正容笑得更开心了。

  “晓郁,你还不懂吗?”他是个尽责的老师,温柔地为她解惑,“所以我说你喜欢我啊,要不然,怎么会让我对你这么‘色’呢?”

  夏晓郁尴尬得快要烧起来了,她低著头快走,很想用力踩身旁笑吟吟的大坏蛋一脚。

  似乎嫌她还不够尴尬羞窘似的,俞正容还俯身贴在她耳际,暧昧地说:“何况,这根本不算什么,要不是时间场所都不对,我会让你见识到,真正色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你……住口!”

  被她娇斥声逗得哈哈大笑,俞正容很开心地看到她本来有些寂寥的表情,已经完全消失了,现在的她,娇嗔的模样,妩媚得令人移不开视线。

  他们一路走到停车场,路上遇到认识的学生或老师,俞正容都很大方地打招呼,而另一手一直牢牢握著夏晓郁,不让她挣开。

  “你不要这样,我不习惯。”一到停车场,四下无人,小姐就抗议了。“让我自己走好不好?”

  俞正容不放就是不放,他低头看著她,饶富兴味地反问:“你以前跟江成彬难道不会这样吗?”

  “我为什么要跟江成彬这样?”夏晓郁被问得莫名其妙,忿忿瞪他一眼。

  “你以前的男朋友……不是在说江成彬吗?我看你们很好。”

  夏晓郁听了,只是睁大眼睛,好像看到外星人似的瞪著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他居然完全不知情,还误会了!

  这真是……混乱到极点了。

  第6 章

  夏晓郁渐渐发现,俞正容真是个表里不一的男人。

  而她也发现,自己对于他藏在斯文俊秀、博学幽默外表下的真实面目,越来越介意,越来越难以忽略。

  在工作的时候,他是一个专注而投入的学者。

  在上课的时候,他是一个风趣而略带腼眺的年轻教授。

  然而,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便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就像,他在周末,会带著笔记型电脑和大叠文件,一大早就来按门铃,把凌晨才睡的夏晓郁硬是给吵起来开门。

  然后,很自在地占据了餐桌,舒舒服服地开始工作,好像自己家一样。

  到了该吃饭的时候,就去把赖床的夏晓郁挖起来,笑嘻嘻但坚定无比地,把闹脾气不想吃东西的她拖去吃饭。

  还不准她挑食!

  那些风度翩翩的外表形象,都是给别人看的,私底下的俞正容根本是个大男孩,有点调皮,有点爱恶作剧,总是笑得好开心又好无辜的样子。

  她总是能看见他一个又一个不同的模样。

  在夏家工作了一天,俞正容会在傍晚时分,出去外面社区慢跑,活动筋骨。

  然后,借浴室简单冲个澡,两人会一起坐下来,享用夏晓郁准备好的晚餐。

  说是她准备,也只是摆摆碗筷之类,反正大部分的菜,都是俞正容慢跑之后顺便买回来的。

  这天,等他冲完澡,一下楼,便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碗筷,一身轻便休闲服的夏晓郁,没有坐在餐桌前,而是蜷坐在客厅沙发上。

  姿势像只懒洋洋的猫咪,她正低声说著话,手上拿著话筒,清丽的脸蛋上,却是秀眉微皱,一脸烦恼。

  “所以还是没联络吗?”她低低的问。“有,我有问过那个同学,他说应该会回家……好,那麻烦您跟他说,请他联络我……好,伯父再见。”

  俞正容没有多问,只是用毛巾擦著短发,安静地审视她。

  在他的注视中,夏晓郁觉得自己像个无助的学生,在老师面前无所遁形等一下,她真的是他的学生。

  “我……我打给江爸爸,想问问他江成彬放假有没有回家。”她拙劣地解释,“已经好久没有他的消息,我有点担心。”

  “嗯。”俞正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我跟江成彬不是男女朋友,他只是我学弟,满好的学弟。”她却有些心虚地继续解释。

  这几天,她一直在设法联络江成彬,另一方面,又要让俞正容相信,她与江成彬真的不是男女朋友。

  依她如此介意,如此积极联络的态度,夏晓郁自己也知道,她的解释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可是俞正容一直是那样云淡风清的态度,让人捉摸不定。

  “那很好啊。”他微微一笑,漫不经心似地说。把毛巾挂在椅背上,随即坐回那一大叠资料面前,把笔记型电脑移过来,准备开始工作。

  “是真的,他根本不会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她急急解释,差点冲口而出,她连忙咬住下唇。

  “没关系,我不会介意。”他温文一笑,随即低头审视著电脑萤幕。

  夏晓郁咬著唇,隔著客厅,远远看著他。

  他真是个好看的男人,态度从容又自在,举手投足间,散发迷人的魅力。

  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而且,他一次又一次的失控……让她清楚知道,他有多么渴望她。

  换了一个面貌,他却能如此淡然,好像突然变得很遥远、很有距离。

  她仔仔细细观察著,这些日子来的相处,夏晓郁已经可以慢慢体会出,他的情绪与不同的面貌。

  像现在,虽然看似专注在工作上,对于她的话题反应稍嫌冷淡,不过,从他略蹙的俊眉、有些抿紧的嘴角看来……他可不是真的那么无动于衷。

  尤其,那修长的手指,规律地点著桌面,节奏稍快,泄漏了他烦躁的心绪。

  “你骗我的吧,你是不是很介意?”夏晓郁忍不住了,扬声问道。

  “介意什么?我没有什么好介意的。”手指轻点桌面的节奏更急了,俞正容的口吻却还是力持镇定,故意装作不在乎地说。

  “真的吗?”她越看越确定。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想笑的冲动。

  看他平日大方飒爽,亲切温和,可是现在……连看都不看她,明明是很在意、闹别扭的模样。

  “你真的不介意的话,为什么讲话时都不看我?”她忍著笑,起身慢慢走过去。“江成彬跟我绝对不是男女朋友,可是,他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我想……”

  “别说了,你站在那里,不要过来。”俞正容突兀地打断她的话,粗声说。

  夏晓郁吓了一跳。

  他从来没有这么凶地对她说过话,一股莫名的委屈,随即涌上心头。

  她站在餐厅门口,隔著大约五公尺,看著俞正容搁在桌上的手,突然握住了拳。

  好半晌,都没人开口。

  “我没有骗你。”她深呼吸几口,困难而委屈地解释。“你就算不相信,也不用这样……”

  “我不是不相信。”俞正容低著头没看她。

  “那你干嘛这么凶?还叫我……不要过去?”她说著说著,忍不住咬住唇,努力压抑自己的委屈。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娇弱的女子了?

  俞正容突然扯起嘴角,诡异地一笑。

  “我只是怕……你要是走过来,我刚刚慢跑完洗的冷水澡,就都白费了。”他抬头,眼镜后的俊眸,闪烁调皮的光芒,放肆地盯著她。

  那审视的目光如此露骨,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她转头就走。

  “不理你了。”她气鼓鼓地走回沙发,尴尬地发现,全身又开始发烫。

  就这样两句撩拨,便让她开始紧张……

  天啊,她到底变成怎么样的人了?

  “不理我?那可不行,你不准去理别的男人。”俞正容慢条斯理地敲打起键盘,温和但坚定地说:“管他是不是你学弟。”

  轻描淡写的语气里,带著无法忽视的认真。

  夏晓郁回头,忿忿地瞪他一眼。

  外表再斯文都没用,这个人,明明骨子里就是这么霸道!

  *   *   *   *   *   *   *   *

  夏晓郁慢慢的发现,原来人的习惯,真的是可以养成的。

  很多年来,她都是独来独往,非常随性。

  并不是她喜欢这样,而是……她习惯如此。

  母亲过世,父亲早已另有新欢,长年住在新加坡,管理那边的公司,一年只回来几个礼拜。她一个人在台湾,虽说衣食无缺,却没有任何人管她。

  上从读书、考试,甚至是工作选择,下至生活琐事,她都自己作决定,好坏也自己承担,不会有人提供意见或批评、想法。

  那样的感觉,是全然的自由,也是全然的孤寂。

  不晓得有多少次,她在下课之后,一个人弧魂野鬼似地,在台北街头晃荡。

  不知道要去哪里,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算回家,也没有人在等候。

  她甚至想过,就算这样被车撞了,大概也要好几天之后,才有人发现她不见了、可能出事了吧。

  她在学校里,也只有江成彬这个比较熟的学弟。江成彬与常人比较不一样的性取向,让他也成为一名独行客。

  因为重修而和江成彬同一班上课,又因为其他人都已经分好组,他们这些游离分子只得随便找人凑合,没想到这一凑合,就凑合出几年的友谊。

  而如今,夏晓郁的生活,有了巨大的改变。

  最可怕的是,她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改变。

  俞正容比她年长了快九岁,是她的老师,与她平常接触到的、毛躁的大学男生大大不同。

  不但如此,他还是个很细心的人,虽然工作很忙,不过,他会注意到许多小细节。

  比如他虽然不介意吃什么,但吃饭的时候,总会哄她别挑食。

  比如虽然他喜欢看她懒洋洋猫咪似的娇慵模样,但发现是因为她晚上都熬夜看书或写翻译稿,就会常常叨念,要她作息正常。

  夏晓郁并不是很注意打扮的女孩,在秋凉时节还穿短袖出门时,俞正容会把外套给她穿,顺便暧昧地在她耳边说,不要露太多给别人看,留给他欣赏就好。

  就连亲近她,俞正容都很体贴地顾虑到她的青涩与羞赧,始终没有越过最后的防线不说,只要她一紧张、一抗议,他一定硬生生悬崖勒马,不管自己多么咬牙切齿、痛苦万分。

  她没有被这样照顾过,锦衣玉食,却孤孤单单地长大,看似毫无限制,却从小就必须为自己作许多决定。

  而现在,俞正容出现了。

  夏晓郁承认,一开始她只是被他的外表与风度所折服,在与他相处之后,她渐渐被他的细心与关怀给感动。

  心,正以惊人的速度陷落中。

  尤其在他怀中时,他像个最尽责的老师,教导她认识男女间最私密,也最迷人的互动,缠绵纠缠,让她体验蕴含强大能量与欲望的一切。

  以前她虽然也交过男朋友,却都只是短短几个月便分手。来追求她的,多半因为她清丽妩媚的外貌,没有人愿意捺著性子了解她,一等到发现她的个性不像想像的那样妩媚温柔,便厌恶地掉头而去。

  愿意照顾她,忍受她的慵懒无所谓,真心关切她,为她设想,甚至管她、规定她一大堆事情的人,只有两个——江成彬和俞正容。

  她一想到这里,便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惆怅又淹没自己。

  自从上次江成彬拂袖而去之后,一向被动的她,罕见地破例了。她一直打电话到江成彬家里,笨拙地探问他的行踪。

  可是,连续问了几次,都没有下文。

  江成彬没有跟家里联络,也没有来找她。个性比夏晓郁开朗,但骨子里一样孤寂的江成彬,到底最近都在哪里呢?

  一向不放过她情绪任何波动的俞正容,当然也察觉到她的落寞。

  “你还在想江成彬?”说完全不介意是假的,不过,他也不想看到她那闷闷的模样。

  周末,他总是带著笔记型电脑,不请自来地到夏家报到。两人各做各的事,偶尔累了,俞正容就到夏晓郁老爱窝的沙发上跟她挤,搂著她亲匿厮缠,让疲惫的身心都得到抚慰。

  此刻他轻吻那娇俏凤眼的眼角,温热的唇宠爱著从一见面就深深吸引住他的眼眸,一面轻声开口。

  “真的这么在意,你就主动点去找他谈谈嘛。”

  “我有啊。”她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皱著眉,有些落寞地说。

  虽然说得很大方,但俞正容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良辰美景,佳人在抱,偏偏怀中人儿毫无欢颜,心里想的、嘴里说的,居然是另一个男人。

  “你要积极一点,适时给予回应,否则老是这样懒洋洋的,别人怎么感觉得到你的心意呢?”俞正容若有所指地说,一面暧昧地轻啃著她嫩白的耳垂。

  “这是什么意思?”凤眼斜睨著他,她有点疑惑。

  “就像……你偶尔也要回应我呀,像我教过你的。”

  话题技巧地被转向,伴随著的是他火热的吻。

  俞正容温柔但热情地索求她的回应,她起先畏缩著,之后,在他的耐心诱哄下,慢慢放开了矜持,乖乖回应他的吻。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满意的低吼,更深更热地与她滑嫩的小舌纠缠。

  好不容易放开她时,两人的气息都已经紊乱了。

  “好学生。”他嗓音略哑的夸奖著。“越来越进步了。”

  夏晓郁羞窘地瞪他一眼,然后把滚烫的脸蛋埋进他胸口。

  他的笑声在胸腔里滚动,震动了贴在上面的小脸。

  “你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江成彬呢?”默默相拥片刻,俞正容忍不住问了。

  她埋在他宽厚胸口上,闷闷地回答,“他是我的好朋友。”

  知道她有多么孤独,这“好朋友”三个字,在她心里绝对是有著极重分量的。

  俞正容尽量压抑自己胸口的酸意,暗暗告诫自己,风度!要有风度!

  “如果他这么重要又独特,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过?”

  完了,又失败了。

  他也不想听起来这么怨、这么酸,好像毛头小子一样没度量,可是……

  这证明了在爱情之前,再怎么呼风唤雨的人物,都会降成平民、普通人。

  幸好夏晓郁没有发现什么异状,她只是一愣。

  对了,她一直都没有对俞正容说明,江成彬喜欢的其实不是女人。

  可是相交数年,她也很清楚,江成彬虽然嘴很硬,但也很在意别人的看法。她一向非常尊重江成彬的选择,从来没有鸡婆帮他解释过什么。

  他若想让人家知道他的性取向,他自己会说,不用别人多嘴。

  反正俞正容总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样子,他应该……不会多想什么吧?

  “江成彬他……”

  实在受不了了,被一把闷火烧得焦躁不安,表面上虽未显露出来,其实俞正容已经满腹不悦与醋意。

  他突然翻身,把夏晓郁压在沙发上,低头又捕捉住那微启欲言的小嘴。

  “唔……”没料到他会突然进攻,夏晓郁昏眩地任由他摆布。

  热烫的薄唇一路肆虐,狂炽的吮吻从她的唇,下巴,沿著细致的颈子而下,然后是她的锁骨,衬衫被解开的胸口……

  恣意的逗弄与尝吮,她敏感得几乎要承受不住他轻薄的对待。

  “别……别这样,我只是要说,江成彬他……啊!”

  略施力道的轻咬,让她的身子一弓,娇呼出声。

  “还说?”俞正容模糊地咕哝,“专心一点!”

  他在生气!他居然在生气!

  一向笑脸迎人,不管在系上、在上课时、在私底下都没有失控过的俞正容,现在居然为了一个小毛头江成彬,发脾气了!

  “你……”她羞得把脸藏在他怀中。

  “只有我能这样吻你,碰你,知道吗?”他谆谆教诲著怀中人儿,“不准你想别人,不准你在我抱著你的时候,还一直讲别的男人,嗯?”

  她把脸蛋埋得更深,不肯抬头,不肯回应。

  在沙发上紧紧相拥,她柔顺得像只乖巧猫咪,虽然想要她的欲望在血管里愤怒奔腾著,不过俞正容知道,这个小女人会被过分的激情给吓著,他不能妄动。

  所以,虽然只能这样拥著她,饥渴地深吻,他也很无奈地接受。

  两人还在沙发上难舍难分之际,电话突然响了。

  夏晓郁立刻弹身而起,毫无眷恋地逃脱那坚硬温柔的怀抱,扑过去接起电话。

  俞正容只是苦笑。

  他懒洋洋地在沙发上伸展精壮四肢,望著另一张单人沙发上,正在以指梳顺刚刚弄乱的短发,然后拉整著被扯得混乱不整的衣衫。

  娇容泛红、凤眸含春,他的心上人儿如此甜美诱人,俞正容的眼眸又暗了。

  “咦?”夏晓郁没有余裕去注意,因为她一接起电话,就惊讶地咦了一声。“你……你在哪里?”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闷闷的,是不太甘愿的江成彬,“你找我干嘛?”好一段时间没跟她讲话,因为江成彬还是很介意,他故意用很不耐烦的语气说:“我刚打电话回家,我妈说你找我好几次了,有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很久没你的消息了。”夏晓郁笨拙地表达著自己的关心。“你放假……都在哪里?在台北吗?”

  “你干嘛管我?你不是有俞老师陪你了吗?”江成彬无法控制语调中的醋意,“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还有空想到我这个电灯泡?”

  夏晓郁一窒,本来就不擅解释的她,沉默了几秒钟。

  “没事的话我要挂了。”江成彬冷淡地说。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低低地开口。“别人就算了,你又不是不认识我。”

  江成彬也自觉过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恶劣态度。

  偷偷喜欢的人去追自己最好的朋友,两人在一起了,还瞒著他,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任何人身上,相信没有谁能受得了?

  “那你也不是不认识我,你自己想想,如果今天换成我跟俞正容在一起,还不告诉你,你会不会生气?”江成彬不客气地说。

  “他不会跟你……他是……”想到俞正容对她的种种“劣行”,夏晓郁的脸蛋又是一阵发烫,忍不住偷眼望望沙发上英俊的男人。

  “那不是重点,你要为我想想啊!”江成彬很不满地说:“友情这么禁不起考验!我本来以为你跟其他女生不一样,结果还不是差不多。”

  “你让我解释好不好?”夏晓郁捺著性子说,“你下次什么时候放假,我请你吃饭,我会跟你讲。”

  “哼。”江成彬还要拿乔,“你又知道我没有新对象了,说不定我也要约会啊!”

  “反正我等你就对了,你放假时打电话给我……啊!”

  突然的惊呼让江成彬吓了一跳,“你干嘛?”

  “我……”

  原来是俞正容从她说话内容,猜到了打来的是江成彬。看她讲得如此专注,又急急地要跟他约见面……

  她在自己面前是这么被动,从来不主动邀约的,现在却在他面前,跟另一个男人聊这么久,还主动要求见面?

  他实在气不过,趁她不注意时,起身移到她身旁。

  然后,一把扯起专注讲著电话的她,抱到自己腿上。

  “没事,你继续说,到底什么时候……嗯……放假?”

  她挣扎不开,俞正容牢牢地把她锁在身前,纤腰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唇开始在她颈后、耳际肆虐。

  他平日会努力克制自己,此刻,却一点也不规矩。

  “大概下礼拜六吧。”江成彬说,语气酸酸地问:“你不用约会吗?”

  “不……不用,你……打电话给我。”夏晓郁用力咬住唇,努力想保持正常的语调。

  可惜轻喘已经无法克制,她羞得快要爆炸,只想赶快约好,挂掉电话,免得被江成彬发现,自己正……被欺负著。

  “好吧,那就下礼拜再说。”

  “嗯,拜……拜拜。”

  江成彬电话一挂,夏晓郁手上的话筒就滑落地面。

  “你真是不听话的学生。”俞正容啃咬著她的香肩,不想再压抑他的怒气。

  她一接到电话就把旁边的他忘得一干二净,那么专心地跟另一个男人讲电话!

  俞正容心头有一把火,熊熊燃起。

  “那是江成彬,他终于跟我……联络……唔……”

  惊人的电流在敏感娇躯流窜著,夏晓郁难受地在他腿上扭动挣扎,樱唇微启,开始轻轻呻吟。

  那些好整以暇的教导与诱哄都不见了,此刻,俞正容只是一个被煎熬著、渴求解放的男人。

  俊眸里闪烁著嫉护和欲望,指掌恣意爱宠游移,滑过窈窕动人的曲线,寻找最敏感脆弱的点。

  “嗯……你……轻一点……”她觉得浑身燥热得好像要烧起来。

  此刻的她,好像一朵花儿,在他的指掌问绽放,娇颤。

  这样的甜美娇嫩,有哪个正常男人能抗拒?

  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会扯掉她的短裤,不顾一切地……

  可是,就算被嫉妒和欲望烧得全身都快成焦炭了,俞正容还是没有失去理智。

  “呜……”被陌生的浪潮给激得仿佛失神,夏晓郁在他狂猛的爱抚攻击下,难以承受地哭了出来。

  硬生生地,俞正容悬崖勒马。

  “晓郁,乖。”他紧搂住颤抖的人儿,靠在她的肩际粗喘著,抱歉地说:“对不起。”

  她以妖媚的姿态,跨坐在他的膝头,全身娇软无力,只能往后靠在他滚烫的胸膛,让眼泪狂奔著。

  “好了、好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欺负你。”他把她翻过来,牢牢抱进怀里,轻声道歉。

  英俊的脸庞浮现淡淡的红晕,他流露罕见的尴尬和赧意,一直不停地道著歉。

  是过火了些,不过,他控制不住自己……

  再怎么说他也长她那么多岁,还是她的老师,居然……

  一向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刚刚仿佛被风吹得一点也不留。

  “我很抱歉。”他在她耳边说著,真心诚意的。“我知道你是在跟江成彬讲电话,所以……”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跟江成彬见面。”红著眼眶的夏晓郁咬著唇,哽咽但坚定地说,“我跟他真的只是好朋友,这次是有事情要讲清楚,你不用这么生气。”

  “我知道。”他带著歉意的吻,安抚地贴上她的樱唇。“我都知道。我很抱歉。”

  看俞正容已经平静下来,也似乎可以讲理了,夏晓郁这才委屈地叮咛,“那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不可以……这样‘欺负’我!”

  说著,她脸蛋又是一红。

  出人意料之外的,刚刚还温柔道歉的俞正容,此刻嘴角扯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他缓缓摇了摇头,俯首望进那双有著泪意的美丽凤眸。

  “对不起。不过,办不到。”他缓缓说著,仿佛誓言,“我一定会继续‘欺负’你的。”

  第7 章

  原来吃醋是这么难受的感觉。

  俞正容从小到大可说是一帆风顺,不论是学业或工作都很顺利。他的能力和企图心是一个原因,而他斯文俊秀的长相,温雅的谈吐举止,也让他的路途走得比一般人顺遂。

  当然说不上是毫无挫折,但是严格说起来,他想要的东西,还没有得不到过的,只要努力,总会有令人满意的成绩。

  直到遇见夏晓郁。

  虽然一见就动心,却隐忍了整整一个学期,等两人不再有师生关系之后,才展开追求;而她太青涩,还不懂得怎样拒绝,俞正容体内蠢蠢躁动的渴望与欲念,必须一再踩煞车、一再克制。

  然后现在,周末的午后,明知道她是跟别的男人出去——虽然她一再强调江成彬只是好朋友——而满怀妒意与不悦,却不能表现出来的俞正容,从头到尾只表达过微弱的抗议,却还是被那双凤眼忿忿地瞪了回来。

  “我只是说,我忙完实验室的事情,可以过去接你,只要你告诉我一声,不管你们在哪聚会都没关系。”俞正容徒劳地挣扎著。

  “不可以!”夏晓郁立刻否决,非常坚定,毫无商量的余地。

  开什么玩笑,让江成彬看见俞正容来接她,这根本就是火上加油,搞不好江成彬还会以为她是故意示威。

  “晓郁……”俞正容放软了嗓音,开始下水磨工夫。

  面前这位小姐吃软不吃硬,缠她求她,要比吓她或威胁她有效太多了。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亲密相处,他已经摸清这一点。

  没想到这一次,夏晓郁异常坚持。

  “不行,不行。”她猛摇头,“只是去喝茶,江成彬晚餐时间以前就要回部队,所以我不会去太久。不用你接,你不要去!”

  看著她一身随性却流露俏丽韵味的打扮,头也不回地离去,俞正容只觉得挫败到极点。

  怎么会这样呢?

  他知道打一开始,就是自己采取主动攻势,坚持要介入她的生活。在耐心诱哄她从惊慌到接受之后,他以为已经驯服了这只小猫,结果,却突然被猫爪抓伤!

  一路从夏家开车回到学校,俞正容的挫败感还是没有消失。

  对他来说,这也是初次的新鲜经验。以前大学时代、到出国留学后交往的女友,都是年龄、学经历相当的,双方势均力敌,加上他本身优越的条件,让他情路走来都算顺遂,不用多费心,就算分手也很文明。

  而这一次,遇上了夏晓郁,他真是栽了。

  年轻、单纯并不代表容易被拐被骗,相反的,很年轻的时候,才会有那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坚持。

  晓郁现在很清楚的表态了,友情与爱情,她会毫不犹豫地先选择友情。

  她和江成彬的友情……真的有这么深厚吗?

  他到底哪里比不上江成彬?

  进了研究室,他试图把心思转到工作上。

  在一叠叠学生的报告、实验数据中,他却无法保持专心,思绪一直下停地逃离他的控制,不由自主地揣想著,他的心上人现在在做什么。

  是正在有说有笑的谈著近况?还是在研究菜单要点些什么?讨论江成彬当兵的状况?而晓郁……会不会对江成彬说,最近和他之间的“进展”?

  娇慵的、妩媚中带著纯真的、在热情中羞怯到令人心疼的晓郁……

  当他再次陷入冥思时,却被略微急躁的敲门声惊醒。

  一个有点中年发福,腆著个肚腩的长者走了进来,和两鬓一样灰白的双眉紧紧锁著,表情不悦地瞪著俞正容。

  “你最近在忙什么?中午来找你,十次有九次不在!”长者怒冲冲地指责。

  俞正容很诧异,不过,还是恭敬地从座位上起身。

  “中午有点事情出去。钟老师找我有事?”他温和地问。

  面前这位,俞正容称呼“老师”的长者,便是他大学时的授课恩师之一。几年之后,他学成归国,回学校教书,理所当然被这位老师视为门下人马。

  “我找你当然有事!”钟老师大声说:“要你写的paper 大纲,到底写好了没有?人家期刊编辑已经打电话来催了,赶快拿给我看。”

  俞正容虽然还是带著微笑,眉头却微皱了起来。

  “钟老师,我记得上个礼拜就跟您报告过了,最近我实在太忙,手上有两个国科会的案子要结案报告,还有环保署那边的事,加上系上的课……”他缓缓解释著。

  没说出来的是,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公私事加在一起,他根本没时间帮老师的忙。

  只见钟老眼睛一瞪,极不愉快地说:“你忙?你忙著追学生是吧?早就告诉过你,把我要的paper 大纲先整理出来,你不听!现在好了,人家赶著要,我说好说歹才把deadline往后延了一个礼拜。要不是我的话……”

  俞正容一股怒气上涌,他沉默了片刻。

  钟老师倚老卖老,从头到尾不愿承认学生变成同事的事实,依然对他颐指气使,还强硬要求俞正容代笔这份论文报告,就算他写出来了,还要看钟老师高不高兴,让不让俞正容这个小毛头挂名。

  所以,俞正容根本只是所谓的枪手,在老师强力高压又撒手不管的状况下,得在自己忙得喘不过气的生活里,挪出时间,代为完成一份复杂的分析报告。

  “你不要忘了,当初你能回系上教书,我的推荐信可是居功厥伟!”钟老师一手抚著大肚腩,另一手则是很激动地挥舞著,厉声宣告道:“给你这个机会写papeer,你还不好好把握,一天到晚搞一些无用的闲事!年轻人不长进的话……”

  钟老师口沫横飞的骂了十分钟,才停下来喘了口气。

  俞正容缓缓开口,“钟老师,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这份锌离子的报告,本来就不是我的专长,应该有更适合的人选吧,我不敢抢这份工作。”

  “时间这么紧迫了,你叫我去找谁?”

  “也许……老师可以考虑自己写?”

  啪!

  厚实的巴掌重重拍在桌面,让桌上的笔筒、文具都跳了一跳。

  钟老师略微发福的脸孔,此刻气得涨成猪肝色,全身愤怒得连连颤抖。

  “你敢这样忤逆我?你知不知道前一阵子系主任,其他老师都在讲你跟学生牵扯不清的事情,是我独排众议帮你讲话,你才接得到下学期的聘书,要不然,过了这个学期之后,你的工作还不知道在哪里!”

  听出老师愤怒语气中的威胁之意,俞正容又沉默了。

  英俊的脸上,线条绷得刚硬,仿佛没有表情,只有在眼眸深处,有隐隐的怒意流动著。

  研究所里,老师剥削学生这种事情,已经不是新闻了。只是俞正容没想到,就算自己努力多年后,回到这里,与老师平起平坐依然是美梦一桩,根本不可能发生。

  无论他的学位再高、知识再充实、学生再拥戴,不管他现在的职位如何、年薪多少、在外面有多少头衔、赢得多少敬意,他在这些昔日恩师面前,依然是个学生。

  永远应该默默接受老师无理要求,地位永远不对等。

  也许是晓郁的事情让他焦躁不安,也许是太多的不确定令人疲惫,一向以温和面貌处世的俞正容,也显露出了少见的阴郁和不悦。

  俊脸上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以带著压力的沉默,面对无理至极的钟老师。

  钟老师一个人叫嚣久了,却仿佛对著铺满消音棉的墙在大吼大叫似的,喉咙开始发疼之际,他不禁觉得背后有点凉飕飕的。

  这个儒雅斯文的学生俞正容,当初就是看他好欺负的样子,才愿意力保他进来系上教书,没想到他并不容易操纵。

  不听话,一点都不听话。虽然不会正面冲突,可是俞正容不愿意做的事隋,怎样也不会去做。钟老师已经碰过好几次软钉子,每次都气得脸红脖子粗。

  连要他代笔写几篇论文,都这么困难了,以后要怎样一起“合作”,用学术单位的名义,去收取一些“适当”的“回馈”呢?

  钟老师越想越不甘,涨成猪肝色的脸还冒出点点汗珠,他咬牙切齿地恫喝道:“告诉你,你最好安分一点,私生活检点一些,不要惹火了我,又搞大了事情,看你怎么收拾!”

  说完,钟老师怒气腾腾地转身准备离去,还不甘罢休地丢下一句:“我的paper 大纲下礼拜以前一定要帮我写出来,交到我桌上,就是这样!”

  完全不给俞正容多说的机会,钟老师甩上门就走了。

  俞正容只能重重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高背办公椅。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犹记得上学期末,也是被钟老师蛮横地飙过一场之后,他出门,就遇到来交报告的夏晓郁。

  她无邪中带著一丝妩媚的模样,一直深深刻在他脑海、心底。

  在最挫折沮丧的时候,想到她,就给他一股新的力量,嘴角也忍不住扬起,好像一切丑恶都不再重要了。

  只要能轻轻拥著她,轻吻她俏丽的眼角、脸蛋,看她尴尬又羞赧的娇样,俞正容就心满意足了。

  不过此刻,想到夏晓郁,却好像雪上加霜一样,酸溜溜的。

  吃醋的感觉真不好受。

  尤其在刚刚目睹一颗炸弹爆炸,自己也被波及,炸得灰头土脸之际,还满怀醋意……这种感觉,尤其不好受。

  俞正容再度无奈地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   *   *   *   *   *   *   *

  同一时间,在城市的另一端,夏晓郁揉了揉发痒的耳朵。

  “怎么?耳朵痒?”埋首大吃大喝,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江成彬,百忙之中,还不忘抬起眼,用眼角很不屑的瞄瞄她,“一定是帅哥老师在想你吧,哼。”

  夏晓郁只点了一杯石榴红茶,她托著腮,懒洋洋地搅著剔透茶液中的冰块,发出清脆的声响,并没有答腔。

  “你是不是也在思念帅哥老师?”江成彬质问。他索性放下刀叉,劈哩啪啦地数落起来,“你要是这样一刻都离不开他,那就回去啊,回去他身边,反正你也不希罕我这个朋友,对不对?”

  “我又没有……”夏晓郁忍不住辩驳,“我只是看你一副好像几百年没吃饱的样子,不想打扰你吃饭嘛。”

  这么一说,江成彬就点头了,“没错,我已经很久没吃饱了。部队里的东西简直是喂猪吃的!”

  “久了就习惯了吧,忍耐一下,反正,就当成是磨练自己。”她好心劝著。

  “磨练自己?”江成彬冷笑一声,“人磨练自己去吃猪食干什么?这对我以后会有什么好处吗?”

  看著他清秀白净的脸上,布满不屑的表情,鼻头都晒得脱皮了,夏晓郁忍不住有点心疼。

  江成彬一向爱干净、爱打扮,对于食物、饮料到日常生活用品,都有著很高的品味。像这样一个细致的男孩子,被丢到要训练钢铁体魄、坚强意志的部队里,他的适应期绝对不可能太舒坦。

  也是用美食来诱惑,加上夏晓郁低声下气的恳求,江成彬这才像是施恩一样地答应暂时把怒气放在一边,在休假时跟她见面。

  但见了面,也不肯让她好过,三言两语之间总要带刺,处处针对她和俞正容的亲密关系,讲得她面红耳赤,无法回应,干脆低头喝茶,由他去说。

  “你们到什么程度了?亲了没?摸过没?上床了没?”江成彬毫不留情地尖锐发问,“是不是已经同居了?反正你家都没人,他搬进去也没关系。”

  “没有!”夏晓郁急急否认,瓜子脸开始染上浅浅红晕。

  “哼,你说没有就没有吗?”他又用斜眼瞄她,“你一开始还不是说很讨厌俞老师,结果呢!”

  这件事已经说过太多次,夏晓郁就算解释到口干舌燥,江成彬也不理会,所以她只是很无奈地张口又闭上,放弃争辩。

  她一开始对俞正容,真的不是那种感觉啊!

  可是话又说回来,现在她对他,又是什么感觉呢?

  光想到这儿,就让她机伶伶地打个寒颤。

  一直不敢正面承认、甚至面对自己的感觉,原因很简单。

  在内心深处,她其实不相信。

  不相信自己,也不相信俞正容。

  眼看夏晓郁又陷入有点恍惚的沉默里,秀眉略锁的模样,从一见面就不断以尖锐言语攻击她的江成彬,不禁开始有点后悔了。

  不过,要他放下身段讲几句好话安抚她,那也实在是办不到的事情。

  “干嘛摆这种脸色给我看啊?”江成彬把面前的餐点都扫得干干净净,连饮料都喝得一滴不剩之后,才满怀不甘地问:“像你这样的人,还会有什么烦恼?要什么有什么,家里还没人管你,每天有帅哥帮你暖床……奇怪,我怎么就没这种命。”

  “你一定要这样酸溜溜的吗?”夏晓郁没精打彩地问。

  “那不然你说啊,到底在烦什么?”

  夏晓郁又沉默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洒落,坐在窗边的夏晓郁,沐浴在灿金的光线下,她的眼瞳是琥珀色的,流露出一丝丝寂寥与无助。

  犹记得四年前,她就是这样的眼神,让江成彬对她产生强烈的认同感。

  刚到一个新环境的慌乱与紧张,加上与四周的人格格不入,对自身的特殊情况敏感而自觉,使得他们都像一匹孤独的狼,独来独往,却潇洒不起来。

  在那门一起修的课堂上,同学们都开心谈笑著,自在地选好了分组的同伴,只有他们两个,沉默地待在自己座位上。

  江成彬一直不知道那时候突如其来的勇气是怎么回事,他站起来,走向那个有著一张雪白瓜子脸,妩媚凤眼的女孩,很笃定地说:“那,我跟你一组吧。”

  念大二的夏晓郁一开始有点惊讶,不过随即点点头,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从那时开始,他们建立了如手足,又如伙伴的关系,直到现在。

  一路走来,双方都交过男朋友,却没有像这次一样,让一个介入者破坏了两人之间的感情。

  真的只因为江成彬对俞正容也有好感吗?

  会不会是……他也没办法接受挚友被抢走的感觉?

  两人沉默相对了片刻,直到服务生过来把桌子收拾干净了,还是静悄悄的。

  “我毕业证书已经拿到了。”突然,夏晓郁冒出这一句。

  “那很好啊,你也该拿到了。”江成彬取笑她,“比人家多念一年,你的专业知识一定更渊博才对。”

  夏晓郁瞄他一眼,似笑非笑。

  然后,江成彬突然领悟到她这句突兀的话,背后有什么含意。

  “你爸叫你去新加坡?”

  夏晓郁缓缓点头,她知道江成彬迟早会想到。

  她的母亲在她大一下患病、过世,而在那之前,她父亲已经跟母亲分居多年,在外另有家庭。

  她一年只看到父亲一、两次,所以在母亲过世后,她拒绝了父亲要她搬到新加坡同住的要求,宁愿一个人待在台湾,理由是她还在念大学,想把学位拿到再说。

  而现在,她大学已经毕业,除了翻译稿件之外,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应该照著父亲的要求,去新加坡团聚才是。

  可是……她一点也不想。

  “你不想去对不对?”江成彬眼中的嘲讽之意已经全部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认真的关切。“那就不要去啊,你老爸能对你怎样?”

  夏晓郁耸耸肩,轻描淡写的说:“他说,要把台北的房子卖掉,也不供我生活费了,如果我自己活得下去,就不要过去没关系。”

  “这算什么?威胁吗?”

  “我想就是吧。”

  江成彬不敢置信地瞪著她,“而你打算乖乖听话?你养不活自己吗?”

  “你觉得呢?”她反问。

  说实话,夏晓郁天生就是千金小姐的模样,江成彬也无法想像她住在小雅房里,和别人共用卫浴,每天加班到深夜,回家还要继续伏案工作的情况。

  “真没出息。”他撇撇嘴,“那你去找金龟婿养嘛,俞老师应该养得起你,不如就结婚生子,专心当家庭主妇好了。”

  夏晓郁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样,凤眼瞪得大大的,满脸不敢置信。

  “你真的以为我跟他会……”

  “为什么不会?”江成彬喝了一口水,满不在乎地继续说:“我很早以前就说过,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你对一个男人这么在乎、介意的样子。何况交往、结婚是很正常的事情,又没什么了不起,你干嘛这么惊恐的样子?”

  “没什么了不起?那你之前何必反应那么大,还气到差点跟我绝交?”夏晓郁托著腮,淡淡笑问。

  看著她凤眼中闪烁难得的调皮光芒,江成彬叹了一口气,白净清秀的脸上,露出了落寞的神情。

  “可能因为我自己知道,这辈子绝对没有机会跟喜欢的人正正当当交往、结婚吧。”半晌,他淡淡地说。

  夏晓郁忍不住伸手,握住他比一般男生纤细白皙的手,无言地帮他打气。

  夕阳西下,窗边相对的两人,各自有著错综交缠的心事,理也理不清。

  交往、结婚,真的是一切问题的解答吗?

  年轻的他们,都没有答案。

  第8 章

  时序推移,台北的街头,渐渐有了萧瑟的秋意,令人有些忧郁起来。

  不过,夏晓郁庆幸自己和江成彬的关系回温了,这是她忧郁的深秋季节里,少数能让她心头泛暖的事情之一。

  当然,俞正容不算。

  想到俞正容,夏晓郁并不觉得心头的感觉是暖意,而是一把火似的火烫烫,简直要把她烧成灰烬。

  她可以感受到,俞正容斯文儒雅的外表下,掩藏的是狂放而野性的本质,他一直努力控制著,也掩饰得很好,但是最近,情况好像慢慢在转变。

  望著她的眼神越来越露骨,拥抱越来越紧,每次都好像想把她揉进身体里一样。

  成熟男人的体魄,是那么刚硬而充满力量,在他怀中,自己仿佛化成了棉花糖,只能软软地依偎,任由心跳失控,任由惊人的热流冲过全身。

  欲望的气息。温度,清清楚楚地在空气中萦绕,而俞正容,越来越不想克制。

  “晓郁……”

  温柔入骨的轻唤,逗得她耳根一阵阵发烫、发麻。

  在她家的大沙发上,两人本来并肩坐著,在讨论俞正容系上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说著说著,夏晓郁被半哄半骗地抱到他怀里,他的唇开始游移,然后……

  带著魔法的修长手指,温柔但坚定地解著她衬衫的扣子。近来,俞正容已经不甘于只是拥抱了,他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底线,不管是她的,还是他自己的。

  当他微凉粗糙的指尖抚上她前胸如花瓣一般细致的肌肤时,夏晓郁不安地扭动起来,紧张得绷紧了身子。

  “嘘,放松一点,别这么紧张。”他比平时沙哑几分的嗓音耐心诱哄著,忍不住轻吻她睁得大大的慌张眼眸。

  怎么能不紧张?她整个人惊跳起来,简直像是触电一样。

  “我……我……”她的喘息让声调不稳定,微微发抖。

  “晓郁,我可爱的、害羞的晓郁。”他带著笑的唇,从她的耳际、脸颊开始,一路洒落火烫的吻,一直到她雪白的颈、胸前。

  他轻轻啃吻,在细致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个个亲密的证据。

  她全身绷得像是拉满的弓,几乎就要绷断。

  无助的轻吟,随著大胆吮吻的节奏,从咬紧的红唇中逸出,娇媚而柔弱,逼得俞正容身体深处的野兽,不但蠢蠢欲动,还仿佛就要破栏而出。

  这么甜、这么娇,到底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如此的旖旎诱惑?

  夏晓郁全身像是被灌了醋一样,又酥又麻,连抬手都没有力气,只能任凭他予取予求。

  当她在晕眩中,察觉他的手已经滑到她的腰际,正在解开牛仔裤的铜扣,她已经羞到极点,不能再忍耐了。

  俞正容的喘息加剧,灼热的气息吹拂在她胸前。

  好像此刻压制著她的,不再是斯文英俊的俞教授,而是一头即将要失控的野豹!

  “不要……”她开始挣扎起来,被唤起的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那种不断升高又坠落的感觉如此陌生,夏晓郁吓得全身发抖,拚命想闪躲。

  她的眼中已经充满泪水,脸蛋红扑扑的,有著陌生的欲望和惊慌,让人又心醉又心疼。

  “乖,不哭,没事了。”虽然自己已经紧绷亢奋得几乎要爆炸,俞正容还是舍不得让她哭。他减缓了攻势,努力深呼吸著,试图平息急速的粗喘。

  一步一步来,慢慢的诱哄,让她准备好,才能完全享受男女之间最私密也最动人的愉悦。

  他拥紧她,两人在沙发上纠缠著,不肯放,他轻轻拭去那张瓜子脸上的泪痕。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不害怕。”他像是对她、也是对自己许诺著。一面说,一面伴随著温柔的轻吻,落在她的发际、脸蛋、眉梢。“晓郁,总有一天,你会放心把自己交给我,让我教你世上最迷人、最甜蜜的……‘运动’。”

  她的脸蛋已经红透了,急促的心跳还没有缓下来。刚刚被抚摸、亲吻的部位,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样,敏感鲜活得让她无法忽视。

  这就是欲望吗?陌生的,令人又期待又害怕?

  小脸埋在他的颈侧,她模糊地抱怨,“老师该教学生的,好像不是这个吧?”

  俞正容低沉的笑声在胸腔滚动。“你在我身上,绝对可以学到很多课本没写的东西。我不但会教你,还会帮你时时复习,偶尔要小考,让你永远忘不了……”

  沙哑诱惑的嗓音,语带双关的亲匿调笑,却被突兀的开门声给硬生生打断了。

  客厅外传来的声响,让夏晓郁惊跳了起来。

  俞正容的浓眉也随之皱了起来。

  看著怀中人儿惊慌地整理衣服,拨拨头发,紧张得简直像是和情夫幽会,被正牌丈夫捉奸在床的模样,他心里就有气。

  他才是她正牌的男朋友!

  就算江成彬跟她交情再好,两人死党多年,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好不容易周末有机会和她温存片刻,却被登堂入室的另一个男人打断!

  该死的“好朋友”!

  俞正容硬是把正要逃开的夏晓郁拉回怀里,紧紧扣住,不让她走。

  “你不要这样,让我去开门。”她挣扎著。

  “不准。”俞正容温和但坚定地说。

  “这样……不好……”夏晓郁徒劳无功地继续挣扎,却怎样也挣脱不了他霸道的拥抱钳制。

  “有什么不好?”他顺势在她红通通的脸蛋上印了个吻。

  从部队放假出来的江成彬,一进门就看到这香艳养眼的一幕,他丢下草绿色的包包,回头就走,“抱歉,打扰你们了,我晚点再来。”

  “等一下!喂,江成彬!”夏晓郁急得使劲猛推俞正容,好不容易推开了,便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你要去哪里?”

  俞正容瘫回沙发上,无奈和疲惫感如潮水般,淹过了刚刚在全身流动的欲望。

  “你去忙啊!我不用你管嘛!”江成彬的嗓门拔高了,很不愉快地说著。

  夏晓郁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不过听得出来是在委婉地安抚著。

  对同学就这么好说话!

  俞正容心头的酸意氾滥,简直已经开始带著腐蚀性,穿过他的身体,焦躁感也随即升起。

  他想要确定,想要成为她心中最特别、最在乎的那个人,可是现在,江成彬好像还遥遥领先,可恶!

  俞正容弯起嘴角,嘲讽地笑了。

  已经几岁了,还为人师表,居然会吃这样的醋,有这么幼稚的心情?

  这可不行,多活的几年,可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得想点办法。

  心念一转,他随即起身,拉整衣服,慵懒地走到门边,一手撑住门框。

  “嗨,江成彬,好久不见。”他顺便一手捞过站在门边的夏晓郁,扣住她的纤腰,不让她挣脱,无言地宣示著主权。“晚上一起去吃饭吧。”

  两张年轻的脸孔不约而同转向他,很震惊,只能傻傻望著浅笑著,神态优闲的俞正容,好像他刚刚说的是外星话一样。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出击,对这样的情况做出反应,果然,满脸歉意的夏晓郁,和刚刚还在颐指气使的江成彬都呆掉了。

  情况马上有了大转变。

  俞正容忍不住有点胜利的快感,不过他隐藏得很好,只从闪烁的眼眸中透露出些许线索。

  小鬼头,要跟我玩这一套、抢女人?还早呢,回家多修炼几年吧!

  怀里这个身躯柔软甜蜜,却一直在挣扎的小姐……省省力气吧!

  你迟早是我的,不用再挣扎了!

  *   *   *   *   *   *   *   *

  俞正容的得意,很可惜的,没能持续太久。

  夏晓郁的别扭与不合作,真是到达一个可恶的境界!

  周末要约她吃饭,就说她跟江成彬有约了。俞正容按捺脾气,提议三人一起吃,她却坚决不肯,好像俞正容多么见不得人似的。

  他也不是那么闲、那么没行情的好不好!事情多如牛毛不说,他饭局邀约难道少了吗?排除万难都要跟晓郁见面,偏偏她不给面子。

  “有时候我真怀疑,到底谁才是你的正牌男友。”在电话里,又遭到拒绝的俞正容忍无可忍,忍不住说。

  “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江成彬跟我是死党、好朋友,就是这样而已,他绝对不可能对我产生兴趣,你不要老是这样怀疑我,好不好?”娇娇懒懒的嗓音,带点无奈地说著。

  俞正容却无法应答。

  他太在乎,所以无法淡然处之,无法不吃醋。

  有时他也怀疑自己太宠她了,任由她这样捏圆搓扁,事事顺著她;不过,只要想到她那双妩媚的眼,那带点迷茫的神态……俞正容就忍不住心软。

  所以到最后,他也只是酸酸地问:“如果是你呢?晓郁,如果今天换成是你,看著我跟别的女人出双入对,把你抛在一旁,而我声称和那女人只是好朋友,你会怎么想?”

  这只是纯粹情绪性的发问,俞正容也没有预期会得到答案,他当然舍不得逼问她。

  只不过,这个问题,让夏晓郁失眠了。

  躺在黑暗中,她双眼睁得大大的,瞪著天花板。

  如果是她呢?

  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研究室看到俞正容和另一名年龄相当、成熟美艳的女记者谈话时,心头浮现的奇怪烦闷感。

  如果俞正容今天告诉她,他要和那名女记者去吃饭,而他们只是好朋友……

  不,她绝对不会相信。

  这代表什么呢?她对于被爱,如此没有自信?

  所以一直想逃到安全的、她可以掌控的地方,比如友情,或是孤独之中。

  床头电话上,答录机的红灯还闪烁著,里面那通讯息,夏晓郁记得清清楚楚。

  “晓郁,你年底以前能过来吗?我们已经把你的房间准备好了,一家人分开住两地,总不是办法,快点收拾收拾,买好机票就过来吧。”

  她父亲的声音,这两年已经明显苍老,每次在电话中交谈,都令她心惊。

  虽然父亲长年有外遇,虽然父母分手已经很多年了,她父亲却一直对她这个独生女还算照顾,有求必应,在经济上不但没有弃之不理,还给她很丰厚的照料。

  可是她还是充满犹豫,她不信任这样的感情。

  母亲的眼泪仿佛又回到眼前,男人不忠似乎已经成为铁则。

  多年来她小心翼翼地护卫著自己的感情,无论如何,心底总有一个角落不肯让人接近、看清。

  那样坚定的防卫,却在遇到俞正容,在他温柔却热情的坚持下,慢慢的,悄悄的松动了。

  在他眼中,她仿佛是最美丽、最令他垂涎的女人。

  从一开始,她就被他笃定的攻势带著走,急速陷落,让她昏头沉溺,在他怀中迷失,几乎忘了自己以前对人有多小心、多疏离。

  而此刻,四下俱静的午夜,她躺在床上,心里想的,眼前浮现的,一直都是他那张英俊而斯文的脸,那双闪烁著火焰的眼眸。

  他的唇,他的手,他坚硬而修长的身体……让她光是想,就开始全身发热,好像刚喝过酒似的。

  这样的男人,为什么会喜欢她?

  而她,却一直用江成彬当借口,不断下意识地折磨著、测试著他,想知道他忍耐的底限在哪里。

  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的面对自己,面对日益增强的迷恋与心动?

  翻了个身,她蜷成虾米的模样,继续盯著房间一侧已经拉上的窗帘。

  秋意渐浓,凉意侵袭她的脚、背后,乃至于全身,这种时候,她便可以察觉自己强烈的想念,想念那个温暖的、安全的拥抱。

  以及自己这些年来,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蚀骨孤寂。

  睡著之前,夏晓郁迷迷糊糊地下了决心。

  明天,明天主动去找他,陪他吃顿晚饭吧!

  *   *   *   *   *   *   *   *

  隔天,随著天色大亮,夏晓郁昨夜在黑暗中下的决心也跟著萎缩,到下午之后,她还是在天人交战大半天之后才说服自己,逼自己出了门。

  她一身衬衫牛仔裤的打扮,脂粉未施,只擦了点淡淡的唇蜜,素净中带著妩媚的模样,在进入男多女少的环工系之后,还是得到了许多的注目。

  努力按捺不自在的感受,她来到俞正容的研究室门口。

  敲了门之后,因为房门本来就没有关,夏晓郁便迳自推门进去——里面的人都抬头望过来。是的,“都”,因为研究室里不只一个人。

  除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俞正容之外,还有……仿佛恶梦成真似的,那位明艳的女记者。

  以前见过一面的女记者,穿著粉黄色的套装,斜坐在桌角,上身微微前倾,一手还按在俞正容的肩上。

  他们本来在谈笑,一看到夏晓郁突然出现,都停了口,诧异地望著她。

  “呃……我……”夏晓郁觉得自己像是闯入了禁区,她尴尬得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一路往后退,她一面道歉,一面想转身就跑,“对不起,我看门没有关……”

  当那惊鸿一瞥的窈窕身影消失在门后,俞正容迅速从皮椅中起身,追了上去。

  “晓郁!等一下!”他人高腿长,很快就追上了,他从后面抓住她的手臂,“你怎么来了?也没先打电话跟我说,有事找我?”

  “没事,只是顺路过来看看。”夏晓郁低著头,不肯看他。“我要回去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是那种闯入者的感受,让她全身都不舒服,她只想尽速逃离,逃回自己安静而孤单的角落里。

  这种感觉多么熟悉。每年,在父亲位于新加坡的另一个家里,她都深深感受著。

  她宁愿一个人。

  可惜俞正容不放手。

  “你来看我吗?我很高兴。等我一下,一起去吃晚饭,好不好?”他硬是把她扯近身边,另一手环住了她的肩。

  “可是……”

  一个好听的女声随即插进来,“刚刚俞教授不是说要请我吃饭?怎么,小女朋友一现身,承诺就不算数了吗?”

  站在研究室门口,笑吟吟看著他们的女记者,虽然言笑晏晏,但是话中特意强调“小女朋友”几个字,让人觉得很刺耳。

  尤其是夏晓郁。

  在打扮入时的女记者面前,她根本就是个黄毛丫头。

  但,就算是黄毛丫头,也听得出对方语气中的调侃讥嘲之意。

  “你们去吃吧,我要回家了。”夏晓郁还是不肯抬头,只想快快挣脱他的钳制。

  “不行,我不准。”俞正容有力的双臂依然不肯放松,低头在她耳际低语,“我才不会让你走!跟我们一起去吃饭,吃完我会送你回去。”

  夏晓郁猛摇头。她太失望,心太痛,没办法面对这一切。

  她只想立刻逃开,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也许很懦弱,也许很没用,可是,现在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让她走!

  在绝望之中,人总会有著出人意表的举动,夏晓郁不及细想,情急之下,她踩了俞正容一脚。

  在俞正容吃惊、微松手之际,她用力推开他,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

  把一切混乱,俊脸上充满困惑与挫败的俞正容,以及嘴角始终微微含著嘲讽笑意的明艳女记者……统统抛在身后。

  第9 章

  幼稚!太幼稚了!

  已经大学毕业了,怎么还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一样,不由分说,转头就走?

  夏晓郁在回家的途中,不知道在心里痛骂了自己多少次。

  她没有坐公车,也没有搭捷运。从环工系馆落荒而逃之后,她下意识不想见到俞正容,所以沿著喧嚣的大马路往家的方向走。

  笨死了!为什么会这么笨!

  最令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为什么如此在乎?

  光是匆匆一眼,就足以让她全身发抖,大脑突然停止运作,只想立刻从这世上消失!

  她目光空洞的看著前方,只听见耳边轰隆隆的,都是痛骂自己的声音。等到快两个小时之后,她的腿开始发酸,脚掌也隐隐作疼了,夏晓郁才抬头,领悟到天已经全黑了。

  而她,已经走到了自己家附近。

  远远望见一片漆黑的屋子,她的眼眶突然热了。

  她多么希望回家时,可以看见一盏灯在等候。

  不要这么大的房子,不用位于这么好的地段,这些都不重要,她渴求的只是一点温暖,一点人味,不必独自度过一个又一个孤单的夜晚。

  她想回家。

  可是,从父母亲离婚之后,母亲多次进出医院,终至过世,她常常要面对的,就是一室冷冷的黑;那不是她的家。

  全世界的孤寂与自怜好像都选在今天袭击她,她拖著脚步往大门走,一面从口袋里找出钥匙,疲倦得只想立刻躺到床上,一直睡到时间的尽头。

  “总算回来了?”一个沉冷嗓音惊醒了她。

  倚在门廊下,双手盘在胸前,姿态虽然优闲,表情却很严肃的俞正容,正冷冷地盯著她,眼神凌厉得几乎要把她刺穿。

  夏晓郁第一个反应,就是又想逃开。

  不想看到他!不想跟他讲话!

  可惜这一次,俞正容的动作比她更快。她才迟疑地往后退了一步,他立刻上前拦住她,敏捷得像头猎豹。

  “想上哪去?”他的怒意已经无法再压抑。“你知道我在这里等了多久吗?”

  双臂被他有力的双手牢牢握住,夏晓郁知道自己挣脱不了,加上已经疲倦不堪,所以只是无言地让俞正容拿走钥匙开门,然后,被他半拖半抱地带进家门。

  一直到被推到沙发上坐下,她也只是缩了缩,让自己沉入柔软的皮沙发里,不讲话也不笑。

  俞正容虽然一肚子火,可是看她这样,天大的怒气也先搁到一旁去了,他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他的口气比之前在门口质问的恶声恶气要温和许多,伸手把她略微凌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耐心地问:“我从五点多一直等到现在,差点想去报警了,你知不知道?”

  “你等我干嘛?不是跟美女去吃饭了吗?”夏晓郁低低地说。

  俞正容听了,按捺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听好,楼小姐只是记者,她在写一系列环境议题方面的报导,跟我的研究计画刚好相关,所以常常去找我。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但是,就是这样而已!”

  其实俞正容不确定她到底听见没,因为,她一直都是同一个表情,淡淡的,有点落寞的,完全没有改变。

  他忍不住又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臂,挫败地摇了摇,“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她低声回答,还是不看他。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慢慢在筑起,越来越高,他花了很多时间才攻破的防备心,似乎又重新回到他眼前。

  夏晓郁缩回那个他触不及的角落,虽然人就坐在他面前,可是她的神态,却仿佛在千里之外。

  他不容许她又变回那个安静、带贴失落的孤独女孩,他要她是拥在怀里时,那个会害羞也会嗔怒的甜美人儿。

  所以,他的怒气与焦虑,都化为奔腾的急躁。

  夏晓郁只在他突如其来抱住她时,失声惊呼了一下,然后,她被动地任他侵略,不挣扎也不抗拒。

  她越是这样,俞正容就越火大。他的吻失控而狂野,先是肆虐她温润的唇之后,一路从下巴、颈子顺沿而下,狠狠地留下了宣告所有权的标志。

  “啊!”

  在他的齿陷入她颈侧柔软处之际,她的衬衫被猛然扯开,扣子飞落到地毯上,夏晓郁忍不住再度惊呼出声。

  “会痛?”俞正容松口,抬头看她,嗓音绷得很紧,“我以为你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呢。”

  她倔强地偏过头,不肯与他正面相对。

  明知道她是在赌气,俞正容却恨她不肯沟通的态度。她总能撩动他成熟儒雅外表下,仿佛少男般的种种情绪,不论是愤怒,毛躁,还是急著想一亲芳泽,无法克制的冲动。

  执意要勒索她的回应,俞正容的吻又回到她的红唇,吻得越来越深,几乎想把她整个吞下去似的,还不断轻啃她的下唇,她柔嫩的舌尖……

  在他身下,夏晓郁开始颤抖,她透不过气,心跳和呼吸都急促得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你知道我想做这件事有多久了吗?”俞正容仿佛完全换了个人,他的眼镜掉在沙发边,炯炯的眼眸里燃烧著野性的火焰,好像可以烫伤人。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隐含著危险的力量,就像他绷得紧紧的,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的身躯,都让夏晓郁昏乱而恐慌。

  “可是……”

  “没有可是。”他咬住她微微肿胀的红艳唇瓣,“我要你接受我!我要你好好认清我对你的感情、对你的渴望!我已经不想再等了!”

  于是,上衣被扯掉了,牛仔裤也被脱下,她一身青春柔腻的肌肤,很快地,就被拥进衣著依然整齐的男性怀抱里,揉蹭著。

  此刻,他几乎被想要她的欲望冲昏了头。

  他要好好教导她,身心都完全属于一个男人是什么滋味;他要让她毫无疑虑的成为他的人,再也不会把别的男人摆在他面前,再也不会为了莫名其妙的女人而对他吃醋——吃醋?

  当俞正容以唇舌、以齿折磨著她娇嫩的蓓蕾时,在她激烈的颤抖中,这两个字突然劈进他已经被欲望蒙蔽的脑海里。

  他怎么能忘了,晓郁并不是超过三十岁的熟女,她与他一点也不旗鼓相当,她还是个初尝情滋味的小女人啊!

  她在吃醋!所以才会这么阴阳怪气!

  这代表著她也在意他,在意到……只看一眼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谈笑,就受不了了。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俞正容整个人呆住了几秒钟。

  然后,他把脸埋在她丰盈的胸前,开始笑了起来。

  “晓郁,我最可爱的晓郁。”他绷得紧紧的身躯突然放松了,双臂依然牢牢拥著她,只是刚刚汹涌急迫的火热攻势,突然消失殆尽,剩下柔得几乎要融化她的温存。

  这转变太过急速,夏晓郁只能睁著一双充满泪水的迷蒙眼眸,不太明白地看著他的笑脸。

  “你在吃醋,对不对?”他吻了吻她的鼻尖,“天啊,我居然这么后知后觉,枉费我还当过你老师。”

  他的语气那么宠溺,好像大人在哄小孩一样。

  她还在轻喘,红通通的瓜子脸上,此刻有了几分怨怼,眸光流转,嗔意中带著初解风情的娇媚,令俞正容深深迷醉。

  这比起早一点那疲惫又冷淡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天堂与地狱一般。

  “吃醋又怎么样?”夏晓郁双手使力,想要挣开他坚硬却温暖的怀抱。“反正我就是小孩子,就是很幼稚,很不懂事……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别人?”

  俞正容沉厚的笑声,在她耳际响起,他吻著她小小的耳垂,故意调笑的问:“我去找别人,那你怎么办?”

  “我也去找……哎呀!”

  她遭到的惩罚是耳垂的一下小小刺痛,他咬了她一口。

  “你敢,就试试看。”他咬牙切齿的警告,语气饱含威胁。

  夏晓郁沉默了。她慢慢的领悟到,自己的心已经不再是自由的了。

  她确实不敢、也不能推开他,掉头离去。

  她再也不是那个孤独的,却以不在乎当武装的夏晓郁了,因为她太在乎。

  *   *   *   *   *   *   *   *

  两个人的情绪都平稳了些之后,俞正容终于肯放开钳制了。

  只是,还是不让她离开,坐在沙发上时,干脆把她揽在怀里。

  俊秀的脸庞有著满意的微笑,轻吻著她的发、她的额。知道夏晓郁一向含蓄,也非常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她今天却有这么强烈的反应,证明了在她心中,自己的地位有多重要……

  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俞正容今晚所有的怒意与火气都烟消云散了。

  “你会吃醋,我很高兴呀。”他柔声哄著她,“乖,别不高兴了好不好?我解释过了,她和我只是工作上有往来,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没有不高兴。”她在他怀里摇摇头,挣开他的怀抱,捡起刚刚被扯落、丢在一旁的衬衫,套上之后,虽然扣子都被扯掉了,也勉强算能遮掩住春光。

  那张瓜子脸上,激情的红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表情与一直回避的眼神,让俞正容担心了起来。

  他重新伸臂拥紧她,“那你在想什么?说给我听好不好?”

  该怎么说呢?夏晓郁迟疑著。

  说惨澹的过去?说自己的无助?还是描述已经陷落的心?

  心底最深处的不安和恐惧,可不可以对他说?

  “我……”埋在他怀中,夏晓郁困难地开口,笨拙的编织谎言与理由,“我没有生气,也没有怪你,我只是想一个人走一走,想点事情而已。”

  “一个人?那可不行,以后你想走一走的时候,让我陪你。”

  他的语气虽然温柔却霸道,充满浓浓的占有欲。

  别人听了,可能会反感,可是听在夏晓郁耳中,却有不同的感觉。

  她的自由并不是选择之后的结果,而是因为种种关系被迫长大、被迫照顾自己,在心底深处,她还是渴盼有人关心她、呵护她,把她当小女孩一样宠,弥补她被忽略多年、始终不够温暖的缺憾。

  俞正容简直是她所有梦想的结晶,条件优秀,又真心真意对她,最重要的是,他从众多人中,一开始就锁定了她。

  但也是因为这样,夏晓郁始终有著一份不确定。

  就像美梦成真时,反而会疑幻疑真、不敢相信一样啊。

  “还在不开心?”俞正容对她的沉默感到心急,绞尽脑汁想哄她开心。“要不然,我每天陪你吃晚饭、吃完出去走走,好不好?只是有时候我工作分不开身,或是有饭局,那就比较麻烦一点。”

  她摇摇头,“我知道你很忙,不用这样。”

  “那,以后有别的女人像楼小姐这样找我吃饭,都带你一起去怎么样?只要你不嫌无聊,我们谈的话题都很枯燥的。”

  她还是摇头。

  两人之间,沉默了半晌。

  “晓郁,你不能老是这样子。”

  俞正容让她挣脱自己的怀抱,坐到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

  虽然她衬衫遮掩不住的光滑美腿还是让他分心,不过,他努力控制狂野的心思,俊美的脸庞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你一直退缩,而我一直在逼你,这样是行不通的。”他苦笑一下。“我们已经在一起了,你还是不愿意沟通,不愿意把心事告诉我,老是我在唱独脚戏,这样对情况不会有任何帮助的。”

  夏晓郁低著头,食指轻轻划著自己的膝盖,不发一语地听著。

  “你年纪还小,又没有太多认真交往的经验,比较胆怯一点是情有可原;不过我们不能像这样过一辈子,对不对?你偶尔也要学著长大,学著跟我沟通,不能永远都像小女孩一样用闹脾气、使性子来解决,我也会累的呀,晓郁。”

  “一辈子”三个字,让夏晓郁胸口好像窜过一阵微弱电流。

  他是随口说说而已吗,还是,真的想和她长长久久?

  她可以相信吗?还是,相信之后,又会是巨大的失望?

  不愧是老师,说起理来头头是道,而夏晓郁就像个好学生一样,乖乖坐著听训。

  只不过,她早就不是他的学生了。

  所以她开口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她没有抬头,所以他也看不见她受伤的表情。“我没有要你追我,没有求你跟我在一起。既然我这么幼稚、很任性,你可以去找更成熟、更契合的女孩子。”

  她一面说,心里就一面响起尖叫声。

  这不是她要说的!她根本不想让他生气、让他无奈!她不要他离开、去找别人!

  不要!

  可是为什么开了口,说出来的却是这样伤人的话?

  俞正容的俊脸变得僵硬,像冰冷的大理石雕出来似的,而他的回答,也像是从冰库里传出来的,字字冰冷。

  “讲这样的话,完全证明了你还没长大,而且,一点也不想长大。”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把你从牛角尖里拉出来,想让你开心,想带你看更广阔的世界,可是你不愿意,始终排斥的话,要我怎么办?”

  只要抱著我,说你会疼我一辈子,不会因为病痛、别的女人而离开我,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夏晓郁在心底使尽全力,呐喊著这样的请求,可是她的外表,却只是握紧拳头,倔强地一声不吭。

  此刻开口,她就会马上崩溃,再也回不到过去。她一定会抛开自尊地哭出来,会乞求他,会把自己变成最没有价值、最微不足道的女人。

  就像她的母亲一样。

  然后,怨恨与自怜会不断腐蚀著她,把开朗的心情和健康的身体一并摧毁。

  她的拳握得太紧,全身开始微微发抖。

  失望又痛心的俞正容,这一次,没有发现她任性外表下掩饰的脆弱。

  “也许我太心急、太一头热了。”最后,他在几次深呼吸之后,淡淡地做出结论,“给你这么多压力,真是很抱歉,我先让你一个人静一静吧。”

  然后,他走了。

  认识这么久,每一次他要离开时,总是要缠著她又亲又抱的,依依不舍半天,再三确定下次何时再见之后,才肯离去;而这次,他却是什么也没说,安静而冷淡地开门出去。

  偌大的客厅,此刻变得凄清异常。

  夏晓郁好像雕像一样,始终保持著相同的姿势,直到全身僵硬,而她脑海中,只是不断不断萦绕著他离去时的身影,和怎样都挥不去的问题——如果终究都是一个人、都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多走一段甜蜜缠绵的过程?

  第10章

  夏晓郁又回复了以前,那种一切都很洒脱、很不在乎的模样。

  她漠然看待一切,甚至又开始抽烟。只不过,她把烟点燃之后,就静静望著烟烧尽,连一口都没抽到。

  江成彬分发的单位不错,满闲的,常常可以放假或出来洽公,所以,他有很多机会可以观察他的死党好友。

  周末下午,他们吃完了路边摊的蚵仔面线之后,两人在寒风中晃荡,江成彬忍不住打破沉默,开口问道:“你这样死气沉沉的干嘛?俞老师对你不好吗?”

  到现在,他虽不甘愿,也勉强接受事实了。会主动问起俞正容,表示他心中芥蒂已经消失。

  “不知道,我们没联络了。”夏晓郁压抑著心头的疼痛,淡淡回答。

  “没联络?”江成彬怀疑地眯起眼,打量著她,“少来了,你不用怕我不爽,我已经找到新目标,不会跟你抢俞老师的。”

  “不是这样。”她简单地说:“真的没联络了。”

  江成彬很震惊,“怎么会这样?瞎子都看得出来他有多迷恋你!是不是你又给他脸色看、闹别扭闹到人家受不了了?”

  果然是认识多年的好友,他三言两语就讲到了问题的核心。

  夏晓郁把手插进口袋,不发一言。

  江成彬仔细观察了半晌,确定她美丽凤眼底下的阴影不是最新的妆容,而日渐苍白的脸色也不是粉底的关系,他开口了,“你把自己搞得这么憔悴干嘛?如果很在乎的话,就去争取啊,偶尔放下身段也不会死啦。”

  夏晓郁看他一眼,不太情愿的问:“你这么确定是我的错?”

  “答对了。”他拍拍她的头,很怜悯地说:“一定就是你的错。你这个人啊,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其实是个蠢蛋,大概蠢到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这样吧,你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我就大发慈悲,指点你一下啰。”

  “谢谢喔。”夏晓郁没好气地翻个白眼。

  “快点说嘛,机会难得喔,像我这种横跨黑白两道、男女问题都有涉猎的,是很难找的喔,赶快来请教我吧。”

  “我们……”她迟疑了。

  江成彬乌亮的眼眸中,饱含著关心,在凛冽寒风中,给了她一点温暖。

  她叹了一口气。

  “我们吵了一架……应该也不算吵架,反正,就是有点不愉快。”原来开了口后,要接下去讲也不是那么困难,闷了这一阵子,夏晓郁发现自己开始倾诉,“那天我跑去他系上……”

  江成彬没有打断她缓慢并偶尔停下来的叙述,只是一面走,一面静听。

  直到走回夏家门口,她差不多讲完。

  “……然后他就走了,之后,都没有联络,我也没有找他。”夏晓郁吐出一口长气,落寞地做出结论,“大概就是这样了,我想他已经决定不跟我在一起,我们以后也不会联络了。”

  江成彬听完,一手撑著门框,另一手扶著额头,弯著腰,安静了几秒钟,然后,他爆发大吼——“你这个笨蛋!大笨蛋!蠢到极点的蠢女!我没看过像你这么笨的女人!男人也没看过!笨死了!笨到可以来回月球两趟了!”

  “这跟来回月球有什么关系……”夏晓郁先是一愣,然后不太明白地反问。

  “不要管月球了,那根本不是重点!”江成彬快疯了,他开始跳脚,“你是没看过男人闹脾气喔?你以为他比你年长、又是教授,所以都不会有情绪吗?拜托!”

  一个年轻男子在家门口又叫又跳的,实在有点太过引人注目,所以夏晓郁赶快开了门,把情绪相当激动的江成彬拉进去。

  “你冷静一点好不好?”

  “你要我怎么冷静?谁能眼睁睁的看著好朋友把幸福推到门外,还躲在房里自怨自艾?这样要我怎么冷静?这些年来,他是唯一能带你走出象牙塔的男人啊!你居然就这样放弃?大笨蛋!大蠢货!”

  “如果我这么笨、这么蠢,又这么讨人厌,那他不想跟我在一起了,也是理所当然,不会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吧。”夏晓郁有点赌气地说。

  “你再说!你再说!”江成彬扑上来想掐死她,夏晓郁眼明手快地闪过了,窜逃到客厅,让江成彬一路跺脚一路骂进来,“你去道歉!现在就去,他一定马上就不气了。”

  想到俞正容离去时的冰冷模样,夏晓郁微微打个寒颤,摇摇头,“我不觉得会有用。”

  “没用才怪!”江成彬又开始大叫,“笨死了,用讲的不通的话,就撒娇啊!抱著他亲两下,一定马上干柴烈火,他的身材那么好,肌肉又漂亮,要是能跟他在床上滚的话,谁还能生气……”

  这次换成夏晓郁眯起眼,凤眼中流露危险的威胁光芒,“你怎么知道?”

  “我、我只是想像嘛。”江成彬白净的脸上微微透出红晕,“没办法,我也喜欢那种身材的男人。”

  “那你去好了。”她不太愉快地说。

  “我是很想啊,只可惜俞老师的眼里,从头到尾只有一个蠢到极点的蠢货。我不知道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他走?不论条件或长相,他对你的迁就跟迷恋,难道你都没有一点点感觉吗?”

  她静静回答,“我不是没有感觉,我只是……不敢相信。”

  江成彬当然懂她的意思。

  一个不快乐的家庭,孤独长大的伤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变的。

  可是……总要尝试、总要努力吧?

  他把自己重重摔进柔软的皮沙发里,懊恼地喘口大气,“你父母对你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有必要因为这样而一辈子退缩害怕吗?”

  夏晓郁没有答腔,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啊!

  而且……说不定一切都太晚了。

  “何况,父母不能选择,但你总可以选择伴侣吧?”江成彬认真地说:“晓郁,你比谁都有资格、都值得快快乐乐的谈一场恋爱,现在机会就在你眼前,为什么不努力把握?你知不知道不努力也是一种罪过?”

  “我要怎么办?从头到尾都是他主动的,主动来接近我,主动离开我!”夏晓郁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反驳起来。“我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到底要我怎么样?”

  说著,她的喉头发紧,眼眶也发热了。

  江成彬怜悯地看著她。

  “晓郁,不是说他主动追你,就代表他得从头到尾无怨无悔,被你怎么折磨冷淡都没关系,风雨无阻到白头,才能证明他的真爱吧?这种想法太幼稚了。”他撇撇嘴,很不苟同的样子。“怪不得人家都说女孩子爱作梦、不切实际,没想到你也不能例外,真令我失望。”

  夏晓郁被责备得不太愉快,她紧闭著红唇,赌气不开口。

  “笨蛋。”他俯身过去,伸指弹了一下她光洁额头。“去找他吧,只要主动在他面前出现,我想俞老师马上就会高兴得忘记生气了。何况现在是学期末,他那么忙,没办法来找你也不一定啊,你就稍微主动一点,就这一次,试试看嘛。”

  夏晓郁抬起美丽的凤眼,有点茫然地看看他,视线又飘向墙角,然后,唇畔有了一抹苦笑,“我想……还是不要打扰他好了。”

  随著她的视线看过去,江成彬好像被雷到一样,突然坐直身子,瞪大眼睛。

  他指著墙角的行李箱,质问:“你要去哪里?要出去玩吗?为什么没有跟我说?”

  她还是苦笑,略略消瘦的瓜子脸,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我要去新加坡过年。前两天跟我爸讲完电话后决定的,本来就打算今天告诉你。”

  “可是……”江成彬呆住了。“那……什么时候回来?过完年?”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爸希望我搬过去。确定之后,我再写信跟你说。寄到你部队不方便,我会寄到你家,请伯父转给你。”

  “那不是重点!”江成彬大吼起来,白净的脸上此刻涨满愤怒的红晕。“夏晓郁,我告诉你,如果你敢这样一走了之,放弃这么好的男人的话,我永远都不会再跟你讲话!永远!一辈子!一句话都不跟你讲!我说真的!”

  夏晓郁又蜷缩在沙发上,双手抱著膝盖,好像想躲进角落疗伤的小动物似的。

  “难道我很喜欢这样吗?”她微弱的问句,闷闷地响起。“我没有学过怎么爱人啊,为什么你们都期望我无师自通?高兴的时候来找我,不开心的时候掉头就走,我也会害怕啊!不管是亲人,是好朋友,还是情人……”

  她说不下去了,话声戛然而止。

  江成彬起身,定过去坐在沙发扶手上,然后,伸手摸摸她的头。

  “晓郁乖,不哭,没事的。”

  闻言,她这才发现脸颊凉凉的,果然是掉眼泪了。

  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寂寞,夜夜无法安眠的自责与无劝,似乎都在好朋友面前,决堤了。

  “我们花了至少一年的时间,才变成彼此的好朋友,可以卸下心防,谈真心话。”江成彬还是一下一下地摸著她的头。此刻,他像个大哥哥一样,一点也不再是那个别扭的、会闹脾气的学弟。“比起友情来说,爱情需要更多信心、需要交出更多也接受更多。只要遇到喜欢的人,对方也喜欢你,这就够你下定决心了,因为这就是最难得的啊,为什么要在这里退缩?”

  “这真的是最困难的部分吗?”夏晓郁茫然反问,“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有这么多条件比我好的人……不要说年龄相当的对象了,他每个学期都要面对新的一群学生,他可以看到我,怎么知道明年、后年……哪一天,他不会又看到另一个让他动心的学生?”

  江成彬沉默了,好半响才缓缓开口。

  “确实没有人能保证什么,可是,这就是你要愿意去冒的风险啊。如果你真的爱他,就不要想那么多了,现在能在一起是最重要的。”

  “也许我爱得不够。”她惨惨地笑笑,拭去了脸颊的湿意。“也许爱情没有给我足够的勇气,让我知道就算会受伤,也愿意跳进去。”

  “你的问题不在爱情,不在俞老师身上……”江成彬叹了口气,“你只是胆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已。晓郁,这样逃掉,实在不是很勇敢、很负责任的作法喔。”

  “我不是要逃。”夏晓郁迷茫眼眸又飘向摆在客厅角落的行李箱,“也许我只是终于鼓起勇气,要去面对另一个受伤的可能性吧。拖了五年多,我也不能再逃了。”

  “新加坡……天气好吗?”说著,江成彬的鼻头泛起可疑的酸意,他揉揉鼻子,“你会好好照顾自己吗?如果跟你爸还是处不来,那就回来吧。”

  回来?为什么要回来?虽然新加坡那边是她父亲的家,不是她的,可是这里,她也没有家了啊。

  夏晓郁没有说出口,不想让心思纤细的江成彬更难受,她只是淡淡笑了笑。

  *   *   *   *   *   *   *   *

  冬日的周末下午,透过研究室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见厚厚的云层堆积,阳光很吝啬地躲在云后,整个天色,跟俞正容的心情差不多一样惨澹。

  学期末,已经要放寒假了,却是教授们最忙的时候。

  要改期末考卷,要看报告,要把学生的成绩打完,加上刚刚又跟蛮横不堪的钟老师交手过一回,俞正容疲累得只想抛开这一切,回家找到床,倒头大睡。

  如果,怀里能拥著那个软绵绵的小女人,那就更完美了。

  想到她的娇羞与青涩,俞正容苦闷的心情,多了一丝甜蜜的痛楚。

  她现在在做什么?有想他吗?有后悔吗?

  是不是也像他一样,几乎夜夜失眠,要用尽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拿起电话就打,或想干脆直接冲到她面前,用狠狠的吻发泄怒气?

  “你要是不把这份研究报告写完,我一定会让你很难过!”早些时候,一脸怒气的钟老师,在他研究室里拍桌怒骂。“不要忘了,我知道你跟学生在谈恋爱,系里绝对不会喜欢看到这种事,你小心你明年的聘书!”

  “钟老师,我的女朋友只上过我两个礼拜的课,而且,在那个学期结束前,我们纯粹只是师生关系,这一点,那门课的其他老师跟学生都可以作证。”俞正容面对愤怒的昔日恩师,毫不退却。

  他必须捍卫他的小女人。

  “至于报告,我已经说过,可以提供我的意见当参考,但是无法代笔。这件事情爆发出来,我想会比我女朋友曾经是我的学生这件事,要严重很多倍,甚至连老师以前的著作都会被拿出来重新检验,我绝对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你威胁我?”钟老师拍桌大骂,全身的肥肉好像都在颤抖。“叫你帮我写是给你面子,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敢威胁我?你以为系里的教授都死光了吗?我现在马上去找别人!告诉你,抢著写的人,到处都是!”

  “那就请老师把这个机会,让给更想要的人吧。”俞正容淡淡的说。“至于聘书,我相信系上自有打算,不劳老师费心。”

  重重摔上门,钟老师愤恨地离开了。之后,俞正容把研究室的门上了锁。

  他暂时不想看到任何系上的人,不想去理这些无聊的纠纷。

  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用这短短的一点时间,好好思念一下他的心上人。

  他想念她。想宠她、疼她,想确认她有好好吃饭,没有乱熬夜。想带领她发现男女间最奥秘的甜美互动,想看她那双妩媚的凤眼,被欲望淹没的迷乱娇态……

  他甚至不介意她的退缩与逃避——只要她是逃到他怀里。他愿意呵护她、守著她,不让任何人、任何事伤害她。

  可是……

  咚咚咚!

  恼人的敲门声打断他的思绪,俞正容不悦地皱眉,没有动作。

  不管来人是谁,不管事情多重要,他都不想面对。

  可是敲门的人比他更坚持,就算没回应,还是不肯放弃。

  直到急迫的敲门声第三度响起时,俞正容挫败地低吼一声,不情愿的起身。

  门一开,俊脸上下悦的表情,立刻转变成讶异。

  “江成彬?你怎么会来?”随即,俞正容心念一转,迫切地上前一步,逼问:“是不是晓郁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江成彬清秀的脸上,表情复杂,有愠怒、有不谅解,还有焦急。

  “你为什么要让她走?”他没有回答,只是急急反问,“你不能再努力一下吗?这样就放弃?”

  俞正容听得一头雾水,“走去哪里?放弃什么?晓郁不是在家里吗?我是学期末太忙,打算忙完之后——”

  “忙完之后就来不及了啦!”江成彬跺脚大喊,“她要去新加坡找她爸爸了。”

  青天霹雳似的,俞正容被震得呆住,说不出话。

  “她很在乎你,只是她很不会表达,你要有耐心一点啊!”江成彬边说边看表,虽是阴寒的冬天,他额上却冒著汗。“我赶著去搭车,没办法多讲了,反正你快点去找晓郁,不要让她伤心离开,就算要分手,也要好好的说清楚,行不行?”

  “谁要跟她分手!”俞正容如梦初醒,大声反驳,“我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就算是你也一样!”

  江成彬傻住了。

  “我?”他呆呆地反问,“我?”

  “没错。就算你跟晓郁认识多年,交情又好,不过我不在乎!”俞正容的温文儒雅、客气有礼已经不见了,无框眼镜后的眼眸,闪动著凶狠的光芒,炯炯盯著一脸呆滞的江成彬。

  江成彬傻了半天,然后,用力拍了一下额头。

  “你们真是天生的一对,两个都蠢,蠢得要命,真不知道我怎么会暗恋过你。”完全不管这样是不是对老师不礼貌,江成彬猛摇头,“那个笨蛋没有告诉你啊,不知道在客气什么。”

  “你为什么说……”

  话说到一半,俞正容硬生生打住了。

  他领悟过来之后,吃惊地深吸一口气,目光还是瞪著江成彬,说不出话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赶著去搭车。她是后天一早的飞机,不管你有多忙,我劝你快点去一趟。”江成彬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对她家庭状况了解多少,不过,她是一个很需要被爱,又很不勇敢的笨蛋。我本来以为你好歹多长了几岁,又为人师表,应该能看得透彻,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我指点——”

  “你说得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俞正容打断他的话,推他出门,把研究室的门给关上。“走吧。”

  “走去哪里?”

  “我先送你去搭车,再来的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俞正容找出车钥匙,长腿跨开,急步往电梯走,“今天,谢谢你!”

  “不用客气……”

  望著不愿意浪费一分一秒的俞正容,江成彬眷恋的眼光,流连在他宽肩长腿,挺拔却潇洒的背影。

  虽然他只能在背后恋慕,不过,只要他们幸福……

  一切就足够了。

  *   *   *   *   *   *   *   *

  入夜之后,夏晓郁还是继续不停手地收拾著。

  偌大的房子,虽然只是她一个人住,平常也有人帮忙打扫,不过她这趟出远门,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所以她决定把该收的东西都收起来,不用的电器要拔掉插头,家具也要罩上防尘布……

  在房间整理著衣物的她,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等到发现时,闯入者已经登堂入室,大步走到她房间门口了。

  “你、你怎么、怎么进来的?”夏晓郁惊讶得结巴起来。

  那张令她魂牵梦萦的俊脸上,有著愠怒神色。

  俞正容举起手中的钥匙,沉声道:“我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把家里钥匙给过别的男人。”

  “那是江成彬……”她正要辩解,突然恍然大悟,“是江成彬!他去找你?还把钥匙给了你,对不对?”

  “没错。”他恶狠狠地说。“他告诉我他有钥匙,他还告诉我你打算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我哪有拍拍屁股……”夏晓郁的头都昏了。

  俞正容突然出现,加上他判若两人的凶恶态度,让她一时间很不能接受。

  这就是那个温文儒雅、被女学生开玩笑还会有点尴尬的俞教授?

  还是那个热情如火、却总是在紧要关头体贴地踩煞车的俞正容?

  甚至,是那个绝然离去,留下她在寒凉冬夜里,一次又一次被思念折磨的情人?

  此刻的他,什么都不像。

  他只像一只被逼到绝路,已经忍无可忍,随时会扑过来咬死她的动物。

  “你打算走到哪里去?”他一步步地逼过来,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往后退。“你以为走了就没事吗?你以为趁我学期末最忙的时候,就可以一声不响的溜走吗?告诉你,没那么容易,你是我的,我不会轻易放你走!”

  夏晓郁猛力摇头,阻止不了眼眶发热。“是你丢下我走掉的,你怎么可以都怪我?”

  “我也会生气啊!你一遇到问题,只会第一时间把我推开,我该做何感想?”俞正容咬牙切齿的说:“骂也骂过,讲也讲过,我要让你好好反省一下,结果你反省之后,是决定要逃走!太没用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没用的学生!”

  她的眼泪已经进出眼眶,止都止不住,嗓音也颤抖著,“你还说……你根本不像老师……而且你教的是环境与人文概论,跟这有什么关系?”

  “错了。”俞正容已经把她逼到墙角,然后大手一扯,把她拉进怀里。

  虽然说得凶狠,不过他的怀抱,却是那么温暖而坚强,让她整个人放松了,好安心好安心的感觉。

  然后,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再也无法戴著那淡漠、无所谓的假面具了。

  埋在他的颈侧,夏晓郁开始啜泣。

  “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这个顽劣的、无可救药的学生。”他在她耳边说著狠话,语气却好柔好柔,充满宠溺和无奈,以及失而复得的喜悦。“我不能让你出去丢我的脸,所以,我得把你留在身边,好好调教。”

  “我说错什么了……”

  “你忘了吗?”俞正容优美的唇勾起带点贼贼的笑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吐过我的槽,我们那门课,叫‘人文与环境概论’,不是‘环境与人文’。你刚刚自己就讲错了,该罚。”

  她得到的惩罚比他好上百倍。

  他当初多走了几步冤枉路,才找到正确的教室。

  而她……被柔柔的吻给攻击了。

  “不准走。”他在她甜甜的唇瓣上尝到泪水的咸味,心疼得几乎发痛。他用更深更长、更令人窒息的吻,宣示他的决心。“遇到难题就逃避,这不是做学问的态度,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好不好?”

  “又不是什么事情都是做学问……”她的娇嗔被吞掉了,显得模糊不清。

  低低的哂笑声,回荡在收拾了一半的房间里,他拦腰抱起温软诱人的娇躯,往床的方向走。

  “我们做研究的人,凡事都要讲究实验精神,我现在就要带你做一个实验。”

  “什么实验?”被他低沉又带有含意的嗓音给迷惑,夏晓郁的头昏沉沉的,全身娇软无力,只能由著他把自己抱到床上。

  然后,修长灵活的手指,开始解她的扣子……

  “我想看看今夜之后,你还敢不敢说要离开我。”

  “这要怎么实验……”在他火热的吻,和带有魔法般的指掌问,夏晓郁的疑惑,伴随著逐渐加快的气息与轻吟,怯生生地逸出她的小嘴。

  “嘘,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啊……”

  果然,很快地,疑问与解答都不再重要。

  只剩下越来越浓重的喘息,和间或有的旖旎呻吟,忠实地演绎著自古以来,男女之间最难解,也最神秘的课题。

  尾声

  早春的阳光越窗而来,懒洋洋地照耀著人气颇旺,几乎满座的阶梯教室。

  教室前方,一名年轻的,浑身充满书卷气的男子,正在授课。

  坐在中阶、靠窗座位的夏晓郁,正用一手托著腮,如同其他所有选课的学生一样,安静地注视著讲台上,侃侃而谈的年轻教授。

  这个男人……气质绝佳,文质彬彬又优雅自若的男人……

  只有她,知道他的真正面目。

  她知道私底下的他,只属于她的时候,是如此多情温柔,却又狂野奔放。

  在某些时候更是充满耐心,诱哄她、教导她,一次又一次地让她“实验”各种不同的……

  思绪奔腾,让她又开始神游,完全忘记自己身在教室。

  迷蒙的凤眼,染上红晕的瓜子脸,眉梢眼角都是娇柔神情,清清楚楚说明了,这是一个被宠、被爱著的小女人。

  当她的脸红到简直像是刚吃完麻辣锅似的时候,她被一个轻捏鼻尖的亲匿动作给惊醒。

  “咦?”

  “咦什么咦,早就下课了。”略低的嗓音饱含笑意,“你真是不认真,从头到尾都没在听课。说,在想什么?”

  夏晓郁抬头看看四周,果然,教室里的人群已经做鸟兽散了,只剩三三两两的学生正在收拾笔记,偶尔好奇地偷看他们这边。

  斯文帅气的俞教授,原来已经是“死会”了啊!

  “没有啊,没想什么。”夏晓郁面对那些好奇或带点妒意的眼光,只是淡淡地一笑,她已经习以为常。

  “没想什么,怎么脸会红通通的?”俞正容的大手轻抚过她发烫的脸蛋,“还有点发烧。你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家休息?”

  她仰起脸,“我没事。而且,我们不是该走了吗?”

  俞正容看看手表,“嗯,是该走了,不然会赶不上飞机。”

  说著,他弯腰提起夏晓郁放在脚边的大旅行袋,然后,一手牵住刚站起来的她,牢牢握住就不放开了。

  她发现他的掌心微微出汗。

  走到系馆外面,夏晓郁忍不住偏头问:“你是不是有点紧张?”

  “紧张?怎么会?”

  虽然话是这么说,夏晓郁还是一面走,一面歪著头,打量那张在阳光底下,俊美得令人心跳加快的脸庞。

  她眯著眼,认真研究了半晌。从他微出汗的手心,到他的眼神,和微锁的浓眉来判断……

  “你真的在紧张!”她宣布道,“不要骗我,我看得出来!”

  “好,你答对了。想要什么奖品?”俞正容索性俯身过去,啄吻一下她的脸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可惜没有成功。

  “你居然会紧张!每天面对多少学生,还要跟媒体打交道的俞教授,居然在紧张!”

  俞正容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只是握紧她的手,一个劲地往前走。

  “是你自己说要陪我去新加坡看我爸爸的,你明明没什么空、事情又多,还要这样陪我飞一趟,然后搞得自己也紧张兮兮的,这又是何必嘛……”

  她略带嗔意的抱怨,让俞正容微笑起来。

  晓郁真的改变了。

  虽然笨拙,虽然还是常常不太会表达,可是在他面前,在他的呵护与疼爱下,她已经敢放心地流露出她的关心和情绪。

  在别人是很容易的事情,对他和她来说,却得经历一段辛苦的学习与摸索,才能慢慢达到的目标。

  “我当然会紧张。不过,还是非去不可。”他干脆拉近她,长臂环住她的肩,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地说:“哪有人商量提亲的事情,是用电话讲的?我当然要亲自拜访伯父。”

  “什么提亲?我怎么不知道?”震惊得像被雷打到般,夏晓郁被钉在当地,动都不能动。

  “唉,真是不受教的学生,连提亲是什么都不知道。”俞正容叹口气,故意用怜悯的口气说著,掩饰他的紧张与赧意。“等到飞机上,老师再跟你好好解释。”

  “老师……”夏晓郁简直说不出话来。

  “虽然只教了两个礼拜,我还是教过你啊。不过这个就不用跟你爸爸讲了。”俞正容笑了,那是个带著一丝丝腼腆的潇洒笑容。

  笑声朗朗,愉悦而沉稳,他揽紧她的肩,重新迈开脚步。

  只要有她在身边、怀里,这一路,一定可以走得长长远远,甜甜蜜蜜。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