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洋鬼子”一词,实非空穴来风。
1271年,年仅十七岁的马可波罗与爸爸、叔父,启程前往东方。
彼时,西方众人传说着东方乃是一片阒阴诡界,居住着妖魔鬼怪无数。
事实上,真正的妖魔鬼怪并不在东方,而在马可波罗这队冒险旅行团里。
他们押解着被教会用咒法制伏却无法杀死的四名吸血鬼,悄悄地进入了蒙古帝国,准备随地丢弃这些不被神所接受的黑暗灵魂。
谁知道,就在他们一行人踏进东方土地的那一刻,咒法立破。
这两男两女吸血鬼,顿时从四具美丽木偶人儿,一变而为璀璨不凡的活色生香姿态。四人华丽羽翼一张,妖丽双眸一瞅,在马可波罗一行人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之前,他们便已消逝无踪。
从此,靠着无往不利的魅力,他们开始在东方开枝散叶,形成“黑暗家族”。
之后,完成了丢鬼任务的马可波罗,在中国停留的二十多年里,曾经见识过这群“洋鬼子”颠倒众生的魅力。于是,马可波罗偷偷地在他口述的四卷“马可波罗游记”中暗地藏下线索。
可惜,没人发现这事。大家只记得马可波罗从中国带回了意大利面,却没人知道加了大量香蒜的浓浓意大利SAUCE,其实是他对吸血鬼的心生警惕……所以,“洋鬼子”一词,实非空穴来风啊!
不信?
你往后瞧瞧吧!
嘿嘿嘿嘿……
第一章
“妈妈……妈妈……”
乌云遮月的深夜里,小女孩的哭声回荡在阴森树林间。
“……妈妈……”
冷风一吹,哭声便像不散冤魂袅绕于荒烟蔓草间。
嘎——哑、嘎——哑……尖锐鸟叫声划破夜空。
六岁的蓝天天停住哭声,在杂草小径间慢下了脚步。
她抬头一看,只见到树干上一片黑压压,什么也瞧不清楚,偏偏鼻涕正好又要流下来,连忙低头长吸了一口气。
月亮在此时悄悄露出半张脸,树干上出现了无数颗闪亮的眼珠子——成群结队的噬肉乌鸦栖息在树枝间,虎视眈眈着牠们的晚餐停下脚步。
蓝天天步伐疲累地踩过枯叶,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叫声。
她好想吃妈妈煮的面,可是爸爸说妈妈上天堂当天使,不能回来了。
她不懂妈妈为什么要一个人去当天使,妈妈不是说她是小天使吗?为什么不带她一起去?
“妈妈,你快点回来,好不好?”蓝天天小声地喊着,两行眼泪又流出眼眶。
爸爸说,新妈妈会照顾她。可是,新妈妈只会打她,不给她饭吃;爸爸不回家时,还不让她进门睡觉。
可是,她有乖啊,是新弟弟自己哭的,她没有欺负弟弟啊……蓝天天抽噎着继续往前走,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走到树林最深处。
“啊!”
她的脚被藤蔓缠住,整个人趴倒在一道石阶前。
几只乌鸦霎时飞到她的头顶上方,黑眼珠死命盯着她。
“哇!”蓝天天没注意到头上发生了什么事,目光完全被眼前的一切给吸引住。
沿着石阶而上,有一栋好漂亮的大房子——房子上有高高的方门、尖尖的高塔、大大的窗户,还有圆圆的阳台,好像故事书里的城堡。
汪!汪!汪!
此起彼落的狗吠声让蓝天天回过神,她转头一看——几只野狗正对着她狂奔而来。
被野狗咬过几次的她,吓得连滚带爬地爬上石阶,想也不想地就开门冲进屋子里。
一只乌鸦原本停在二楼阳台上,见状随之飞入屋内。
乌鸦的翅膀一掀,大门砰地一声被掩上。
汪!汪!汪!
野狗群在外头叫了一会儿之后,终归于无声。乌鸦则飞到屋内水晶吊灯上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
蓝天天站在屋子里,非常非常非常地失望。
这间屋子比她家还乱,到处堆满东西、东西上头还披了一堆白布。
“好乱喔……”
蓝天天咕哝着在墙角坐了下来,决定在这里躲到天亮。
天亮后,爸爸就会回家,然后就会来找她了。爸爸在家时,新妈妈至少会给她饭吃。
可是,她现在还是好饿啊!
“妈妈……妈妈……我的肚子好饿。”蓝天天抱着肚子,在屋里呜咽着。
二楼有吃的。一个声音对她说道。
“谁在说话?”蓝天天睁大眼睛,小小声地问道。
二楼有吃的。
那个声音再次对她说道。
一定是神仙来了!故事里的神仙都会帮助乖小孩的。蓝天天兴奋地想着,麦色小脸胀得通红。
二楼有吃的。
分辨不出声音的方向,她只好慢慢朝着二楼前进。
“我每天都有擦地、洗碗、擦桌子,很乖很乖喔。”她边爬楼梯边自我推荐。
乖。
神仙夸她很乖耶!蓝天天咧着嘴笑,满心欢喜地继续爬上白色回旋楼梯,小小脚丫在满是灰尘的楼梯上印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神仙,祢们家的地板不干净喔,我吃饱了就帮祢擦……”她轻声地说道,顺着楼梯转势转了个弯。
“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蓝天天蓦抬头——眼前出现一个身穿黑衣、长发及腰,双眼像钻石一样发亮、脸庞比爸爸做的瓷器还雪白、长得比芭比娃娃还漂亮的人。
“仙女!”蓝天天整个人朝仙女飞扑过去。
龙腾右手一扬,小女孩身子腾空飞起,重重摔回一楼地板上,发出“砰”地一声。
蓝天天痛到小脸全皱了起来。
龙腾站在楼梯间,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个跌得鼻青脸肿的小家伙。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跌倒的!”蓝天天抬头望着仙女,忙不迭地开始道歉。
“滚。”龙腾启唇,冷冷说道。
“仙女,我肚子好饿。”蓝天天说道,饿到头昏眼花的她,根本没空去管仙女的说话声音为什么像男生。
“我不是仙女。”龙腾冷声说道。
“你是仙女啊!你长得那么漂亮,你还叫我上二楼,说那里有饭吃。”
“出去。”
“仙女,我没有做错事……”
龙腾冷目瞥向一楼大门,大门霎时被一阵强风吹开。
“是你说要给我东西吃的,神仙不可以骗人的……”蓝天天喃喃自语地说道,完全没力气起身。
“一楼大门右边有东西可以吃。”龙腾说完,一个旋身,像风一样地消失。
蓝天天瞠目望着仙女从她眼前消失,只能嘴巴张大地说着:“哇!”仙女真的好厉害啊!
蓝天天走向大门,还是没注意到停在水晶吊灯上的乌鸦,更遑论牠正露出诡异笑容一事。
她兴奋地捡起一袋水果,完全无视于水果旁边祭拜用的香烛,拿着苹果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谢谢仙女!”她回到屋内,嘴里含着食物大声地说道。
她吃就吃,还啰嗦什么!
此时,坐在顶楼看着设计图稿的龙腾,被楼下的声音吵得眉头一皱。
有时候真想诅咒这过度灵敏的感官,连想得个清净都不可能。
他就是怕吵才会选择落脚在这座曾经发生过抢劫血案、居民无人敢入内的鬼屋里。
几十年来,除了每个月会有人摆上水果供品求平安外,始终没人上来干扰。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居然就这样直捣黄龙,看来他该设下结界,让人类只要一靠近树林,就会寒毛直竖,不敢再向前。
龙腾抬起头,一只乌鸦从窗户外头飞了进来。
“就这样?你就这样打发她?”乌鸦用意念对龙腾说道。
“难道要我吸她的血吗?她脏得像鬼。”龙腾同样以意念回道。
“这话说得不好,我们也是鬼,哪里脏了?”乌鸦嘎嘎叫。
“这么爱说话,不如你去陪她。”龙腾抿紧唇,琉璃般璀璨双眼闪过一阵不耐。
“我长得又不像仙女,呵呵呵。”
龙腾瞪了乌鸦一眼。
“哈,这是几百年来,我所看到你最有情绪反应的一次。真该拍照留念。”乌鸦大笑地说道。
“仙女,谢谢。”一楼的蓝天天说道。
“真是个可爱又懂事的小孩。”乌鸦说。
龙腾懒得理会,冰雪容颜上一对绝色凤眼只在低头看到手上的瓷杯设计图时,才燃出一道生气。
“我说你啊,干么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咱们百年换一次地盘,好不容易脱离雾蒙蒙的英国,才刚到台湾十几年,还有八十多年的光景,你就缩在这个地方……”
“到哪里都是一样的。”龙腾打断他的话。
“哪有一样?你回来台湾不就一直在研究瓷器?还研究到偷飞进故宫里头,这代表了你还有热忱啊……”
“我不想讨论这些。”
“妈妈。”一楼传来小女孩含糊不清的梦话。
龙腾连眉头都不抬一下,只静静地坐在桌前,拿起几幅水墨画古作,研究如何将画作精神表现在瓷器设计里。
“唉,连这么可爱的小女孩都引不起你的兴趣,我真不知道你接下来的几百年要怎么活……”
龙腾利眼一扫,桌子上的纸片顿时飞刀似地朝着乌鸦疾射而出。
乌鸦连连避开几击,倏地飞出窗户,只留下翅膀拍击的声音在屋内响着。
龙腾原本是该专心的,无奈一楼小女孩牙齿的打颤声太吵,让他的眉头愈锁愈紧。
真吵!他拿着平时阅读时用的红色盖腿毛毯飞身下楼,披覆在她身上。
小女孩得到温暖,小脸表情开始舒缓,而他看着她小脸上的扁平五官,想不起来自己已经多久没有仔细看过一个人了。
几百年以来,人类对他来说,就只是供应血液的工具。
“妈妈……”小女孩抱着毯子,又开始说梦话。
龙腾别开视线,以一种连风都要逊色的速度化作一道墨烟,飞出屋外,绕着树林布下结界。
这一晚,若有任何不识相的人跨进这里,也会因为心生恐惧而仓皇离开。
至于那个误闯禁地的小女孩,之后也不会再有任何机会进到他安全的堡垒里……十年后——“我回来了!”
蓝天天提着大包小包,气喘吁吁地穿过森林,走进大屋里头。
放下重物后,她先从角落箱子取出立式手电筒和蜡烛燃亮屋内,接着又拿出一张野餐垫铺地。
最后,她从背包里拿出十年前仙女送给她的红色毛毯,还有她的晚餐——一颗苹果、一块面包。
布置就绪后,蓝天天双手合十对着空气说道:“仙女,祢最近好吗?我升上高中了,我们班导对我很好。不过,考试多到吓死老百姓。我晚上还要去当国小家教,很怕书读不好,考不上公立大学,以后就没机会读书了。”
“祢知道我今天怎么可以跑来吗?因为我继母跟菜市场公会去参加两天一夜的旅行,她把两个弟弟也带去了!耶!”她兴奋地又叫又跳着,极瘦的尖棱小脸上一对黑眸精神奕奕闪亮着。
“我昨天没被狗追、没踩到狗大便,本来还想说运气很好,没想到继母心情不好。”蓝天天一耸肩,却痛得倒抽一口气,她苦笑拿起苹果喀喀喀地咬着。“算了,她打完我消耗脂肪,省得还要花钱去美容抽脂,我也算是功德无量啊……”
她望着身边黑漆漆大屋,脸上没有丝毫恐惧。
别人说这里是鬼屋,她却从来都没怕过。因为鬼哪有人可怕!鬼没伤过她,人倒是把她打得伤痕累累。
三分钟内吃完苹果、面包后,她挽起袖子,瘦弱手臂上尽是一条条浮肿的藤条鞭痕,有些甚至还渗着血丝。
走到墙边,拉下一块白布,露出下方的花梨木柜子。
打开花梨木柜,里头已经有了好几组色泽白皙的瓷器置于其间。
“爸,你的瓷器好好地收在这里,没人可以动它,你可以放心。”蓝天天虔敬地说道。
爸爸一年前去世之后,爸爸制作的瓷器被继母陆续卖掉,除了被藏在储藏室角落的那几组之外。
因为爸爸早有心理准备,刚生病的时候就收起了好几组家传瓷器,要她务必小心收妥。
“爸,阿姨总算知道你做的瓷器多有热门了。那组‘花开富贵’对杯,她卖了三万块!不过,她的嘴还是要骂,说你生前不知道把这些东西拿出来贴补家用。”蓝天天小脸趴在膝盖上,叹了口气。“我知道她卖小吃很辛苦,我也知道要养三个小孩不容易,但是,怎么有那么多负面情绪……”
就在她对着瓷器不停说话的当下,一道黑影快速顺着楼梯滑下,乘着屋内空气飘到她头顶上方的屋梁。
“仙女,我今天带了我爸的得意之作来给祢看喔。”蓝天天精神突然一振,她盘腿坐在地上,开心地打开今天带来的盒子。
见鬼了,她又感应到他了吗?龙腾瞪着蓝天天平静无波的脸庞,胸口重重一震。
这几年来,只要他一接近她身边,她就一定会开始对“仙女”说话。要不是她的表情一派平静,他甚至会认为她看得到他。
这绝对不是巧合!
十年前,他在森林设了结界,人类不得其门而入。
但他当时替她盖上的那条红色毛毯,却意外地给她通行证。
属于他的气息附在小女孩身上,让她毫无阻碍地再度走到这座屋内。她后来甚至把这里当成避难所,心里一有委屈,就往这里跑。
他没费事赶走她,是因为她第二次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组瓷器。
那瓷器薄透完美得像是不世出的珍宝,那美丽的瓷釉、透亮得像宝石。他甚至还追随她的气味到她的家里,发现她父亲是个怀才不遇的陶瓷家。
于是,基于爱屋及乌的心理,他没出手赶人,任由她这么来来去去了十年。
龙腾居高临下望着她从盒子里取出三组瓷器,小心翼翼地置于地上。
“仙女,祢看这组瓷器!”蓝天天小心翼翼地拿出一组“喜上眉梢”。
“这组瓷器花了我爸几个月时间绘制,祢看到枫树上的那只雀鸟了吗?那么逼真、有层次的釉红,只有我爸那种天才才有法子做到!”
龙腾发亮的眼盯着那组瓷器的杯子,完全被那薄如蝉翼的瓷体,以及雀鸟嘴上的红喙和枫叶的橘红给吸引住。
“这么国宝级的手艺,我不知道她怎么舍得卖掉。”她摇头晃脑觉得可惜,四十公斤不到的清瘦体重,随便一摇都像是要散去一般。
“爸,今天是你的生日,我设计了几款杯子,当成你的生日礼物。”蓝天天趴在野餐垫上,从背包里取出几张设计图稿。
龙腾一看到那些绘图线条,久未对事物有反应的身体竟浮出阵阵鸡皮疙瘩。
他迷上瓷器已有五、六十年的历史,一千四百度的烧瓷温度,让他无法靠近,却也让他对于烧窑一事更加不可自拔。他甚至已于去年底开始筹组瓷器公司,并用录像方式记录下师傅们的操作,一次又一次地观看着。
因此,他可以断言,眼前的蓝天天——是个天才!
她笔下那些台湾野生花卉图绘,以一种栩栩如生的方式呈现在欧式瓷杯间。那些图绘的大小及位置或者需要再加强,但是——她绝对遗传了父亲的天分,前途不可限量。
“爸,这是我最满意的作品,希望你会喜欢,我现在就把图烧给你……”
蓝天天点燃打火机,纸张很快地燃烧起来。
不!
龙腾一瞪眼,一阵寒风顿时吹熄了火焰。
蓝天天皱眉望着那张只有边缘被烧毁的纸,不屈不挠地想再点燃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焰一下子又被风吹熄。
“今天风怎么这么大?”蓝天天皱着眉,啪啪啪地连押数下打火机。
你别想把这些设计图烧掉!
“你想我保留这些作品吗?”
龙腾点头,等他发现到她其实是在跟她爸爸说话时,他的冷颜出现懊恼神色,觉得自己像个白痴。
“爸,那我就留着当成纪念吧。开始画图、研究你留下来的那本釉色笔记之后,我才知道你当初为何会对瓷器那么着迷,只是,我也知道这个不能当饭吃。你之前手艺那么出众,每次老板学到你的釉药比例之后,就叫你离开……”
蓝天天心一酸,头一低,露出一截颈子。
“我会早点出去赚钱,至少得把两个弟弟扶养到高中毕业。”她说。
龙腾望着她那光洁的修颈,嘴里犬牙不期然地弹跳而出。
他一惊,皱起了双眉。
他在想什么!
这一百年来,拜名下的研究机构所赐,他早就有足够的干净血液可以果腹,也早就脱离了将牙齿陷入体肤内这种兽性且太亲密的低等举动。
嗜血果然是他挥之不去的本性啊!
一股自我厌恶感让龙腾一个旋身飞回阁楼。
他站在窗前,冷冷地看着远方。
“她已经十六岁了。”
一只乌鸦停在龙腾肩上,在他还来不及出手赶人前,又很有自知之明地飞到桌上。
“她几岁与我何干?”冷风吹起龙腾的长发,他明亮似月的杏眸美得没有一点温度。
“干么撇清关系?你刚才看到她的设计图时,眼睛明明‘当’地亮了起来。”
“我对她的图有兴趣。”
“先对她的图有兴趣,然后就会想知道她设计的动机,接着便会去了解她的背景……很好很好,是个好的开始。”乌鸦点头如捣蒜地说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龙腾杏眸一眯,双臂交握在胸前。
“你没忘记,十年后轮到你行使吸血鬼‘初拥’能力,将人类转化为吸血鬼这件事吧。”乌鸦飞起来在阁楼里绕了一圈。
“我没忘记。”龙腾抿紧双唇,背过身看向窗外墨黑树林。
世上吸血鬼的种类、族群各异,他们虽然拥有不老不死的体质,却难免会因为人类的追杀或是厌世自尽等等因素而减少数量。因此,他们这群吸血鬼里的“幻形族”,每一百年便会依照当时情况来决定本族要增加的吸血鬼人数。
“你可以转化蓝天天。”乌鸦飞到他肩上说道。
“她不适合。”他望向远方,眼神深邃得像是已看至生命尽头。
“为什么不适合?”
“她太乐天、太善良、太热爱生命、太好管闲事,而且很吵。”龙腾不假思索地说道。
“唉呀呀,瞧你说得多了解她。她这十年的来来去去,果然没白搭。某鬼有把她放在心里啊!”乌鸦兴奋地拍着翅膀,一感到龙腾身上杀气顿出,口气马上一沉,严正地说道:“我相信你看人的眼光不会有差错。以她的才华,若能好好栽培,将来必定是个能赚钱的良材,我可不想养一堆只懂白吃白喝的吸血鬼。”
“我不转化她。”龙腾疾风一样地走回桌前。
乌鸦一时没站稳,只好在他眼前徘徊。
“这样吧,我们来打个赌。”乌鸦说道。
“不。”龙腾打开计算机,叫出一份进度报告。
他已投资了数百万美元在瓷器研发设备上,下个月便要正式创立瓷器品牌。
“你如果赌赢了,我保证一百年内不会再烦你去参加社交活动,你叫我闭嘴,我绝不会再说第二句话。”乌鸦举起一边翅膀做发誓状。
龙腾望着牠,心中倒是一动。
“如果我输了呢?”
“就要依我所说的,转化蓝天天为吸血鬼。”乌鸦说道。
“赌什么?”龙腾双臂交握在胸前。
“赌她十年后的人生,幸或不幸。”
龙腾想起楼下那个倒霉的小女人,完美脸孔仍如大理石般地冷然,只是一对美目突然漾出流转光采。
这十年来,蓝天天每次来都会唠叨她家的鸡毛蒜皮事,他听到都快能背了,就是没听她说过一件幸运的事。
“赌不赌?”乌鸦跳到他桌上。
“我赌她不幸。”龙腾毫不犹豫地说道。
“太好了,我正想赌幸。”
“不许以外力干涉。”龙腾冷眸一瞥,可不认为牠会懂得光荣竞争这回事。
“我保证不以吸血鬼的异能干涉。”
龙腾眉头一挑,毫不掩饰脸上怀疑。
“喂,我如果管了太多,你会不知情吗?”
乌鸦言毕,一张古老草纸便从桃木抽屉里飞出。
一管鹅毛笔沾了墨,嘶嘶嗦嗦地用花体字在上头载明了契约,并签下了乌鸦的名字“萨克森”。
龙腾则拿起手边的毛笔,以瘦金体在上头落款。
最后,一人一鸟同时咬下指头,各喷出一滴血液。
伤口甚至还来不及出现,便已复原,而那两滴落在草纸上的鲜红血渍渗入草纸纤维,慢慢地晕染成一个圆形蝙蝠图腾。
“誓约成立。”乌鸦笑着衔起草纸封印于柜里,而后翩然飞出窗口离去。
龙腾望着牠的背影,不明白牠究竟在高兴什么。活了几百年,人间还有什么新鲜事吗?
一思及此,龙腾神色愈冷,身躯竟淡化到快与周遭黯灰融为一体。
“仙女,我睡不着,耳朵很痒……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继母在骂我喔……”
此时,传来一楼蓝天天滔滔不绝的说话声,龙腾的身影再度恢复清晰。
“吵。”龙腾低语一声,再度将视线专注于计算机上。
于是,这一夜如同过去无数个夜晚,龙腾在她的自言自语及梦话中工作直到太阳现身的前一刻,才飞回他的棺木里,等候着下一个黑夜的来临……
第二章
九年九个月后
蓝天天穿着宽松裤装走下公交车,大风一吹,她的衣服迎风飘扬,清瘦身子看起来就像是要飞走一样。
可神奇的是,她瘦到像是能轻易折断的纤纤手腕,却轻松地拎起六、七公斤的大背包,走向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屋子。
那是一户有着前后院的二楼砖房,前院让继母卖肉圆、四神汤,后院则是料理食材的地方,所以永远有着动物内脏的血腥味,永远有着赶不走的苍蝇。
一直到她考上大学,搬到学校宿舍之后,她才知道睡觉时不必挂蚊帐,没有苍蝇嗡嗡叫的感觉有多清净。
蓝天天推开后院,一股彷佛已深植入砖墙内的肉腻味扑鼻而来,她直觉地屏住呼吸,压下胸腹间作呕的感觉。高中毕业之后,她一年就只回家三次!过年、父亲祭日及母亲节。爸爸离开后,她就没有家了。而她只要每个月寄两万元回家,继母也很愿意当她不存在。
或者,这一年来例外。去年开始,继母一直想要撮合她与丧偶的五十岁男子李志隆,行动积极到她怀疑继母收了对方好处。
蓝天天压下心头不舒服的感觉,从后院走进一楼客厅。
放下行李后,她先到神主牌位前给爸爸上香,然后挥开手臂上的苍蝇,将香插进香炉里。
她环顾堆满了杂物的客厅,知道自己与这个家的缘分不会太长久。小弟今年从大学毕业,她对这个家庭的责任算是告一段落,终于可以为自己存一些钱,准备到日本或英国的学校去进修瓷艺技术。
一忖及此,蓝天天麦色小脸散发出阳光般笑容,对生命总充满希望的双眼更加炯亮有神。
她推开客厅的门,走向前院。“阿姨,我回来了,要帮忙收摊……”蓝天天声音戛然而止,瞪着继母身边那个喝酒喝到满脸通红的中年男子。
“天天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慢回来?李先生等你很久了,快点去陪他吃点东西,摊子我来收就好了。”许秋香穿着花衫的身子笑得花枝乱颤。
蓝天天后退一步,防备地看着他们。
“天天还是一样苗条。”李志隆蹒跚地抬起相当于蓝天天两倍体重的身躯,涎着脸起身走向她。
蓝天天尽可能地不露出厌恶的表情,淡淡地说道:“如果不需要帮忙,那我先回去画一份设计图。”
“唉唷,大学毕业就了不起,只要坐在冷气房里吹冷气。老娘就要做牛做马,靠卖肉圆和四神汤把你们三个小孩拉拔长大,连打个麻将,都还要被别人说成爱赌博,天理何在喔!”许秋香拔高嗓子,怒瞪着蓝天天。
“我知道阿姨很辛苦,所以每个月都有寄钱回来。”蓝天天说道。
“你每个月寄十万吗?要不是靠李先生包红包帮忙,你两个弟弟怎么有法子念到这么高。叫你坐下来陪李先生喝杯酒,也不愿意,你爸好命喔,养了个高尚的女儿,我命贱就要在这边做牛做马……”
“我敬李先生一杯,这样总可以了吧!”蓝天天走到李志隆桌边,拿起一个免洗杯倒了一杯酒。
“你不要乱喝,李先生喝的酒比较贵,这杯给你啦!”许秋香抢过她手里的酒,从另一瓶倒了一杯给她。
蓝天天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劣酒刺喉的灼烧感,让她差点呕吐出来。
许秋香和李志隆对看了一眼。
“谢谢李先生对我家弟弟的照顾,他们今年大学毕业,出去工作之后,一定会知恩图报的。”蓝天天言毕,转身回到屋子里。
“说得那么好听,也不知道要帮忙家里的事,一个没嫁的女人,以前还会半夜跑出去……”许秋香嘴巴一打开,话语便像子弹一样地啪啪啪疾射而去。
蓝天天走回客厅里,用力地关上门。
她好想到仙女那里,虽然那里没水没电,但至少很清净。
突然,一阵昏眩袭上蓝天天的脑子,她连忙扶住藤椅,在客厅里坐下。
蓝天天瞪着发抖的双手,甚至必须紧咬住牙根,才有法子握紧十指。
“啊你那个药是有没有效,她是昏倒了没有?”她听见外头传来李志隆小声的问话。
“她整个晚上都随便你,你是在急什么!”
“当然急了,你聘金都拿去打麻将输光了,我却连个手都没摸到……”
蓝天天一听,一股酸水涌上喉头。她捣住嘴干呕了两声,用尽力气抓起皮夹和一瓶矿泉水,用最缓慢无声的方式走到后院。
“阿姨,我不大舒服,先上楼洗澡、躺一下。”蓝天天说道,用矿泉水泼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快去快去。”许秋香大声地说道。
蓝天天咬紧牙根,拖着愈来愈昏沉的身子走出后院,拚命地奔向她唯一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有人来了!
森林空气里的骚动传至老洋房二楼。龙腾放下手里瓷杯,走到窗边,听见乌鸦叫声以及树枝沙沙磨擦的声音。这几十年来,除了蓝天天之外,还是有其它人类到过这里―像是酒鬼、财迷心窍地以为洋房里藏有宝藏的人们。
欲望会让人忘却恐惧。
不过,有些恐惧却会让人只记得求生的本能。
龙腾打开门,甩最不耗费力气的人类方式走路下楼。
此时的他,冰瓷般的脸庞毫无人气,雪白双唇是死神颜色,长发披散在身后更添妖魅鬼气,胆子小一些的人,一看到他就该要昏倒了。
龙腾打开一楼大门,蓝天天则在同时像道流星一样地朝着他直扑而来。
“仙女!”
蓝天天紧紧地抱住“仙女”,向来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此时血色尽失。
“我就知道你会再出现救我的……”
声未落地,她已经闭上眼,像滩泥一样地化在他的怀里。
龙腾皱着眉,拎起她的衣领拉开距离,却没法子阻挡她的体温与肌肤味道朝着他扑鼻而来。她身上有着瓷器及釉药的味道。龙腾关上门,提起她的身子往屋内角落一摆!正好是她这十几年来最习惯的壁炉边。
她趴在地上,睡得像是在母亲子宫里的婴儿。除了她紧皱的眉头、被掐得满是红色指印的手臂,还有满脸的惊魂未定,看得人心生不忍。
但他不是人!
龙腾板着脸转过身。
“不要走……”她紧抓住他的长袍衣摆,不肯放手。
龙腾一惊,蓦回头看着她紧闭的双眼,不明白她怎么可能知道他要离开。
“天天,你在哪里?”一个混浊男声在门外唤道。
龙腾脚步一蹬,迅速隐身在厚重窗帘之后。
嘎吱―大门被推开,一股酒味及油垢味道随之而入。
“天天,你在哪里?”
李志隆适应屋里的黑暗之后,一看到蓝天天正人事不醒地倒在墙角,马上迫不及待地脱去上衣,淫笑着朝她走近。“外头死乌鸦咬了我好几口,进屋内最好,没人吵,叔叔会好好疼爱你的……”李志隆走到她身边,气息粗重地伸手扯着她衬衫钮扣。
“滚!”
一声低吼拂过李志隆耳边。
李志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回头看到一对发亮的红色眼睛,正阴森地瞪着他。
“鬼……”李志隆尖叫出声,旋即砰地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龙腾拿过一只酒杯,以指尖划开这人的手臂皮肤,让鲜血流入杯中。
蓝天天睁开眼睛,看到的正是长发披肩的仙女,手执血杯的诡异模样。
不过,她的意识只维持了一秒钟,又很快地陷入半昏迷之间。
龙腾喝完鲜血,拥有支使这人的力量。他锁住男人的眼,催眠让男人说出方才发生的事情之后,再一弹指让这人起身。
“走出森林,忘记你所看到的一切。之后如果再敢动蓝天天一根寒毛,你会死得很难看。”龙腾冷冷地说道。
李志隆行尸走肉般地走向大门,慢慢地走出去。门外乌鸦一拥而上,狠啄李志隆全身。他惨叫着清醒过来,一看到二、三十只乌鸦围着他打转,大喊大叫地往外冲。屋内的龙腾居高临下地看着蓝天天,美丽脸庞没有显露任何情绪,杏眸却一瞬不瞬地打量着她。
难怪向来在半夜过后,才会抵达这里的蓝天天,今晚会提早来。
她是来避难的!
“把鬼屋当成避难所?你脑子有问题吗?”龙腾不以为然冷哼一声。
“嗯!”蓝天天蜷着身子,不停地干呕着。
龙腾看着她发青的脸色,猜想她继母应该放了不少迷药。
“我要喝水。”蓝天天低喃着。
龙腾皱起眉,因为这屋子里有“血”但没有水。
他看着她紧抓在手里的矿泉水,看着她摊尸一样的姿势,不知道她要怎么喝水,总不能要他喂她吧。
“水……”
龙腾打开矿泉水瓶盖,将水递到她唇边。她咽了几口,全身不停地发抖,流出唇边的水比咽下去的多。她不会死在这里吧?龙腾瞪着她仍然青白的脸色,理智告诉他根本不必管她。若她死了,人生结束于不幸,那么他便胜利了。
可他怎么有法子把她丢在这里?就算是物品,看得久了,多少也会多花点心思在上头。
“仙女……”蓝天天昏沉沉中再度睁开眼,一看到仙女便微笑了。“你刚才为什么要把他的血装在杯子里?”
她看到了!
龙腾眼神一凛,一股冷风随着他的怒气扬起长发。
他弯下身,长臂揽起她的腰,将她置于臂弯之间,准备催眠她。
蓝天天眯着眼睛对他笑,因为她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抱着。
“我不是仙女。”龙腾瞪着她的笑容,认为她脑子有问题才会笑得这么开心。
“对,我也第一次看到犬牙这么尖的仙女。你的眼睛变成红宝石了,呵呵……”她闭上眼,再度昏厥过去。
龙腾注视着她仰起的修颈,呼息不由自主地随着她的颈动脉而起伏着。他不喜欢咬人这种侵入性的吸血举动,但她不是陌生人,她是他看了快二十年的女子。她年轻肌肤的味道迷惑着他,她躺在他的怀里,全然地放松、毫不抗拒的气场,像是特别为他献上的祭品,鼓动着他沉寂多时的心跳。
龙腾倏地低头,犬牙刺入她的颈间。
蓝天天闷哼了一声,完全没有反抗。
她新鲜的血液则涌入龙腾的唇间,那鲜美的血液释放了他体内的魔性。
他的杏眸开始发亮,鲜艳得像是灿亮的红宝石,一股真气源源不绝地涌入体内,让他只在夜晚跳动的心脏澎湃地像只雀跃的兽。
龙腾的双唇不自觉地微笑着,直到他发现臂弯里的人儿体温开始下降……惨了,他太放纵了。
龙腾瞪着她惨白的脸庞,脸色一沉。他吸了过多的血,她需要休养个一、两个月才能恢复。
天知道她骨瘦如柴的身子能不能撑得过两个月。
除非……龙腾咬住手腕,几滴鲜血自他腕间滑落,被送到她半张的唇边。血才一入到她唇边,她惨淡双唇马上变得粉红,青白脸色开始明亮,甚至连她颈间那两个牙洞都慢慢消弥于无形。
一如人种的不同,吸血鬼亦分为许多种类,而他们“幻形族”的血液具有强大的自我疗愈功能。
“醒来之后,你会忘记这一切。”龙腾一手覆住她的额头,用意念传输到她脑子里。
“嗅呀,恭喜你终于破戒、咬人喽!”萨克森所化成的乌鸦从二楼飞下,降落在龙腾的肩膀上。
“滚开!”龙腾没好气地说道,目光却仍盯着躺在地上沉睡的蓝天天。
他的嘴里还残留着她血液的清甜,心窝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暖和,血液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细胞成分,而她是良善的。
“为什么选择这个瘦巳巴的家伙破戒?”萨克森睁大乌鸦眼,好奇地问道。
“她若死在这里,我们的赌注就分不出胜负。”龙腾转过头,瞪了“牠”一眼。
“关心就关心,干么嘴硬?”萨克森不以为然地抬起下巴。“干脆直接转化她为同类不就得了。”
“她和我无冤无仇,没必要活那么久。”龙腾起身走向二楼。
“我和你也无冤无仇,还不是转化了你。”萨克森在他肩上,又叫又跳着。
“我那时有满腔的恨,只想着要活着看到仇人受到报应,而你……”龙腾墨色眼瞳一垂,对上乌鸦。“你若是活得很耐烦,怎么会老是化成乌鸦?”
“那是因为……”
不!
一声吸血鬼尖锐求救无预警地刺入龙腾与萨克森意识里。他们两人一惊,同时用意念搜寻着同类哭喊的来源。
是他们幻形族的新人温木伦。
龙腾与萨克森连忙调整意念频率,在温木伦毫无抵抗的状况下,进入他的思绪里―透过温木伦的眼,他们看见他被赶进一间银制房间,被一群手戴银质手套的白衣人团团包围住。是“秦”干的好事!那是数百年前的一个秦姓家族,为了追求永生、追捕吸血鬼而成立的一个秘密组织。
龙腾和萨克森才看清楚他们首领秦一朗的脸,两人亦在同时心口一寒。
因为秦一朗正用戴着银手套的手抓住温木伦肩膀,温木伦的肩膀顿时被烧灼出阵阵白烟。
不!
“不。”
龙腾握紧拳头,眼睁睁地看着温木伦举起手里戒指,朝着自己胸口射入几道银针。
啊!温木伦的娃娃脸扭曲成鬼怪,身躯亦在瞬间化为灰烬。龙腾和萨克森的意识同时返回本体。
龙腾的美目染满猩红之色,黑袍因为怒气而鼓起,整个人充满肃杀之气。
十年前,在英国吸血鬼大会结束之后,他与萨克森意外发现“秦”这一代掌门人秦一朗,竟用银针把一名吸血鬼封锁在棺木里长达三个月,每日取他的血及体肤、细胞当成研究长生不老的材料。当他和萨克森救出那个吸血鬼时,那个同伴早已体无完肤且精神失常。
所以,龙腾才会发明了指环里的银针装置,为的就是在必要时能了结自己性命。
“木伦才两百岁。”萨克森哀伤地说道。
“我要想法子毁了他们。”龙腾脸上的刚厉之气淡化了他绝色脸庞的阴柔。
“除非你有法子将他们全部催眠,让他们自杀,否则他们一身都是银器,我们根本动不了他们半分。”
“我不可能这样束手就擒!他们欺人太甚!”龙腾大吼一声,门窗随之剧烈震动。
“在我们没想出方法前,我们只能更加小心。温木伦能将意念传输给我们,代表所在位置离我们不远,‘秦’应该很快说找到这里了。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搬到正常人居住的地方。”
“我龙腾岂是夹着尾巴逃跑的人!”
“讲了几百年了,你这颗脑袋怎么还是转不过来。除非你想下杀手宰了他们,犯下杀戒,否则‘秦’根本不会灭迹!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秦的首领拥有能感应到我们这族气息的超能力,你贸然出手只会平白丧命!”
“仙女,这里好吵。”蓝天天咕哝一句,再度沉沉睡去。
龙腾蓦回头瞪向蓝天天,冰容里的怒气足以让常人吓到屁滚尿流―如果她是醒着的话。
“最吵的人就是你!”龙腾加大音量,整间屋子里轰隆隆地全是回音。
“你干么跟一个说梦话的人计较?”
“因为我不爽,因为我们刚才又失去了一个族人!”龙腾大吼出声,长发随着他的怒气飘扬在身后,像熊熊的黑色怒火。
几百年来,这群人就是他的家人。“秦”竟敢伤害他的人!
“我要让研究机构尽快将那块防银布料量产,至少要他们先赶制出手套,让我们可以掐住‘秦’的脖子,直接把他们关到‘往生’为止!”龙腾大步往前一跃,跳上楼梯,一个眨眼便消失在楼梯另一端。
“记得诵经回向给温木伦,他信佛教,他之前有交代过。”萨克森说道。
“#$%&……”龙腾先回给他一串脏话后,才又低吼说道:“只有那个傻子还相信什么前世轮回,说什么宿命要让他做吸血鬼体会众人之苦,鬼就是鬼了,他还想有什么解脱……”龙腾的话结束于一声哽咽。
萨克森长叹口气,闭眼为温木伦祈祷之后,牠拍拍翅膀,飞到蓝天天的肩上。
“你和龙腾算是很有缘,正好恭逢到他愈来愈有人味的时候。他刚被我转化时,简直是只徒有人形的野兽,整天只会咆哮,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会愈……”
蓝天天发出轻微鼾声,双唇漾出笑容,显然是正在美梦之中。
萨克森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睡到微张的唇,以及她身上微量的龙腾血气。
或者,龙腾的改变不是毫无迹象可寻。
这个小女人在这个地方也快待满二十年了,不是吗?
对一个寿命几百年、甚至可能上千年的吸血鬼来说,这样的时间长度,也该算是“一见钟情”了吧!
萨克森围着蓝天天跳了一圈,打量着她!
这小女人五官其实只算清秀,况且因为太瘦,总少了几分女人味。但是,她最吸引人的特质不是长相,而是她整个人所散发出来的生命热情。看着她那对满是热忱的双眼,就会不自觉地精神奕奕起来。这正好是龙腾最缺乏的特质,天作之合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他们即将要搬家,这两人的缘分该如何持续呢?
萨克森开始在蓝天天身边不停地踱步,不停地踱步,直到聪明脑袋想出一个好主意,露出满意笑容为止……
一个月后
蓝天天站在一堆要销毁的瑕疵瓷器前面,看着老板骆明丽胀红的脸孔。
“老板,你再说一次。”蓝天天头昏脑胀,却还是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HEAVEN’倒了。”骆明丽抓着头发,满是皱纹的脸庞写满忧伤。
“那我们下半年的订单,还有明年的订单?”他们“明窑”公司最大宗的收入,便是帮美国的礼品公司“HEAVEN”做代工。
“都没了,明窑要收了……”骆明丽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你还是可以把烧瓷当成兴趣啊。”蓝天天抱着娇小的老板,认真地安慰着她。她大学毕业后认真地过了两年白天坐柜台、晚上快餐店打工的日子,但她最后仍是按捺不住对瓷器的渴望,于是不顾继母的反对,找到了“明窑”重新出发。
因为老板骆明丽不介意她毫无工作经验,从压模、塑陶一步一步地教会她所有烧窑该注意的事情。而且在知道她的家庭状况之后,还提供了公司顶楼当她的宿舍,省去她租房子的费用。
自从迷药事件发生后,蓝天天一直很庆幸自己是住在外面,否则迷药事件可能会更早发生。
这回,她对继母是彻底地死心了。迷药事件的隔天,她回到家里时,继母甚至还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要她有空多去李先生家走走。
那天,她领出最后的存款十万元,交给了两个弟弟,然后向父亲神主牌位告别后,便转身离开了。
如今她没了家、没有工作,住宿的地方也即将泡汤,人生该何去何从?
或者,她该搬到仙女的屋子,至少她在那里很安全。
“天天,公司收了后,你怎么办?”骆明丽一想到这里,就停不下眼泪。
“我还年轻,可以再找新工作。”蓝天天拍拍胸脯,装出勇敢笑容。
“我问一下其它公司有没有缺人。”
“好啊,谢谢。”蓝天天笑得很灿烂,心里却不抱任何希望。
景气不好,没倒的窑场多半也在裁员,哪有法子再聘请新员工呢?
“明丽姊,谢谢你忍受我那么久。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忍受员工一个礼拜迟到三天,而且原因不是公交车抛锚、就是被人擦撞,要不然就是被抗议队伍堵到没法准时。”她扮了个鬼脸,故作轻松地说道。
骆明丽紧握着蓝天天的手,心疼地看着她清瘦的小脸。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说谎,只是运气真的很差。但是,你也是我见过最好心、最乐观的人,你一定会否极泰来的。”骆明丽说道。
“那是当然的啊!”蓝天天傻笑地比了个胜利V字形。
“好消息、好消息―”骆明丽的儿子大宝拿着一张传真跑了过来。
“‘HEAVEN’没倒吗?”蓝天天脱口问道,小脸闪着希望光芒。
“不是!是‘Dragon’在征作品,获选的作品可以到巴黎家饰展参展观摩,杯子可以量产,而且还可以进入‘Dragon’当设计师。”大宝说道。蓝天天盯着那张传真,心脏兴奋地坪坪跳着。“龙”是一个十年前窜起的新品牌,因为瓷器的设计出色,价格又是同类瓷器的三分之一,很快地便在百年老品牌之间,抢出一条生路,是目前全球最热门的瓷器品牌!
“可是,我并没有设计作品量产的经验。”蓝天天担心地说道。
“但你设计烧出来的那些杯子,绝对不会输给一线品牌啊!”骆明丽说道。
“没错,你一定可以的。”大宝也用力地点头。
“而且,如果你的自选作品通过预赛,你还可以选择在那里住宿,他们会提供设备,让你完成大会指定的作品。”骆明丽指着传真上的那一行规定,口气恍若蓝天天已经笃定胜选。
“真的耶!”蓝天天抓着传真纸,惊呼出声,清丽小脸散岭着光彩。“老天爷对我真是太好了。”
天无绝人之路,她总是这么想着。
事实上,她的命运也一向如此,总是在走到绝境时,就会有一道曙光出现。就像她小时候又饿又冷,却在鬼屋遇到仙女,得到了一顿饱餐和一条毯子。就像她前阵子逃到鬼屋之后,不但梦到了仙女,还运气大好地躲开了李先生一样。她相信自己总会否极泰来的。
况且,她这阵子老是梦到仙女,梦中的仙女虽然表情漠然,但她还是认为那是个好兆头。
所以,她一定能得到“Dragon”那份工作的!
第三章
走进“Dragon”瓷器总公司的人,都要惊叹。金字塔形的黑色建筑主体边矗立着陶瓷花瓣路灯,映得建筑闪烁着黑曜石光芒。
黑色大理石门上的门把用的是瓷器烧成的黑色海芋造型,优雅得让人难忘。尖形屋顶边还设计了几只石制乌鸦,增添了神秘气氛。
这一晚,“Dragon”总公司里灯火通明,所有一级主管全都列队站在一楼走道旁,引颈翘望着总裁办公室的大门。
他们知道总裁叫做龙腾,此人一手将“Dragon”推到国际市场,但是从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曾露过面。
今日大家为了配合他昼伏夜出的时间,还特别将“Dragon”首届创意评审决选时间挪至晚上六点。
“龙先生,这边请。”总经理先从办公室走出来,龙腾随后而出。
龙腾一站到走廊上,所有人全都瞪大眼,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身穿黑色长袍,身高至少一百八十公分,瓜子脸蛋上架着大墨镜、肌肤有如上好白瓷、面貌亦美丽得像是艺术品的男人。
这……不可能是老板。
这一定是某个来拍广告的明星。
只有国际巨星才会戴这么大的墨镜,试图想掩饰真实身分,却又遮挡不住浑然天成的光采!
人群不自觉地往他走近一步。
龙腾感到陌生人灼热气息逼近,浑身不舒服了起来,墨镜下的杏眸马上激射出杀人利光。
“看什么看。”龙腾低吼一声,立刻翻脸。
现场陷入一片冷寂,所有人全都低头看向地板。
“大家一定是都被龙先生的美貌给震慑住了。”总经理陪着笑脸说道。
“是啊,如果龙先生愿意出来拍倡导短片,我们公司的营业额及知名度一定可以再翻红一倍。”公关经理马上接话道。
“要靠我出来宣传才有业绩,那么这间公司也可以关掉了。”龙腾隔着墨镜瞪了公关经理一眼,完美双唇抿成死紧。
空气里顿时覆上一层冰,这回就连总经理也不敢再多嘴了。
古人的话没错,伴君果然如伴虎啊!
“你们全站在这里是准备当兵马俑陪葬吗?活动不是要开始了吗?主管如果没事可干,干脆直接递辞呈好了。”龙腾粗声说道。
人群在下一秒钟后疏散。
龙腾这时才呼吸到一口新鲜空气,虽然眉头还是没解开,仍然一副想解散公司的狠恶样。
事实上,他才刚从日本回来,用特制防银手套抓到了几个“秦”成员,催眠了他们,让他们对吸血鬼的疯狂记忆完全消失。
但是,他心里的恨意并没消失,要不是他已经很多年没取过人命,要不是他不想让这些家伙的死玷污他的手,他真想用那些家伙的血,活祭他同伴的死亡!龙腾的眼眸闪过一道猩红,却又很快地恢复为墨黑眼眸。他飞快地经过大门,大门正好在此时被推开,一个女子飞奔进来,只差一寸就要撞上他。
“歹势歹势!”蓝天天抱着大背包,赶在来人面前紧急煞车。“对不起,计程车载到路口就抛锚,我只好走路……”
她怎么会在这里?
龙腾停下脚步瞪着蓝天天,以为自己没看清楚,把大墨镜往头顶一推。
现场偷看的人冒出一波倒抽气声音。
龙腾的美色闪亮到有人别开了头,不敢多看。当然,更多的人像是中蛊一样地圆睁着眼,完全没法子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而蓝天天瞪大眼睛,指着他的脸,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
龙腾回瞪着她清瘦小脸,因为第一次近距离地在她清醒时看到她而觉得很不真实。
她那对和尖尖下巴不成比例的大眼睛,仍然生气旺盛,完全看不出来之前才差点惨遭狼吻的后遗症。这家伙总是这样!以前就算被她的继母打到连走路都跛脚,她还是有办法找出明天会更光明的理由。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龙腾薄唇抿得更紧,冷冷别开眼,大步往前走。
“我的天,你是真的存在!你是人耶!”蓝天天激动地挡住他的去路,抓住他的衣领。“仙女,你还记得我吗?”
“我是男的。”你脑子有问题,才会误会了快二十年。
“你明明就是女的!”
蓝天天的手掌啪地一声打上“仙女”的胸口。
她左摸摸、右碰碰,脸色却愈来愈怪异,因为除了结实的肌肉之外,她摸不到别的东西。
“你真的是男的……”蓝天天失望地看着他的胸膛,失望地颓下双肩。
“我跟你很熟吗?”龙腾扯开她的手,力道大到她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不认得我吗?”她不死心,拚命地想再凑近一点。
“你以为你是谁?我认识你吗?”他冷眼旁观着她生气蓬勃的样子,只想拿盆水浇熄她眼里的神采。
蓝天天痴痴地望着他的俊容,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她近二十年前看到的好心仙女就是长成这样,人怎么可能二十年不变!
“请问喔―你有没有妈妈、阿姨或姊姊?长得跟你很像的那种。”蓝天天很想找到真正的仙女,当面谢谢仙女这些年来给她的安慰。
蓝天天热切的心意,像闪电般地猛击上龙腾的意识,他身子一震,全身竟动弹不得。
“来人,把这个神经病赶出去。”龙腾粗声说道,别开眼不去看她。
“可是……她是今晚五名决选入围者之一。”总经理清清喉咙后说道。
“你是今晚的决选!”龙腾大吼一声,冷眸冒出一道火光。
见鬼了!他个人虽认为她拥有夺冠的实力,但是她如果顺利进入“Dragon”,他们公司的待遇是绝对不可能让她“不幸”的。
那他岂不是会输掉两个月后的赌注?而她就会让萨克森那家伙转化为吸血鬼,在未来几百年,两人连袂在他耳边唠叨不休?
龙腾柳眉倏地拧起,不自觉逼近她的脸。蓝天天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绝艳面容,一时间说不出话。
他的皮肤好好,嫩得像豆腐,她好想吃豆腐,她的肚子好饿……她在脑中忖道。
妈的,敢在脑子里吃他豆腐!因为两人距离实在太近,龙腾清楚接收到她的意念,黑瞳里顿时火山爆发。
“不说话就滚开!”龙腾直接把碍眼物推开,大步就往前走。
蓝天天愣了一下,很直觉就跟上他的脚步。
“那个……那个……我进入了决选,感谢‘Dragon’给我机会。”她说。
“谢个大头鬼,你会落选的。”龙腾没好气地把墨镜推回鼻梁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比赛已经内定了吗?”蓝天天怔怔站在原地,所有精气神瞬间枯萎。
“绝对没有!”总经理脸色发青,马上大声地解释道。
“我们比赛秉持公开公正原则,现场皆有实况录像,以后还会放在网站让人点选,绝对不会有不公平的事发生。”公关经理连忙跟几个媒体朋友说道,脸部表情僵硬得像是刚刚动过美容手术。
“对啊!他们很公正,我可没有。我讨厌迟到的家伙!”龙腾直截了当地说道,转身往前走。
“总裁,请您先到办公室休息。”公关经理看出问题关键,马上把自己挡在总裁和蓝天天中间。“蓝小姐,请你先到会议室里准备待会的决赛审核。”
“天啊,你是‘Dragon’的总裁喔。”蓝天天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你有什么意见?”龙腾蓦回头,墨镜下的利眼像冰柱一样地刺向她。
“原来你不是只有一张漂亮脸孔,你还是东方人的骄傲!我以后传家的瓷器一定会留一套‘Dragon’的作品。”蓝天天大声说道,还对他竖起大拇指。
龙腾在墨镜下翻了个白眼,他一个功大业大的堂堂大男人还要这只瘦不拉几小猴子来认同吗?
他修长身影旋风一样地闪进办公室,浑然未觉冰雪容颜上的紧抿双唇,早在不知不觉间漾出了一朵极浅的笑花。
“请蓝小姐解释一下,你的作品是否兼具本土代表性及市场需要。”
“杯子上的河流及樱花钩吻鲑,代表了台湾并兼具有保护国宝动物等意义。对西方市场来说则有浓浓台湾味。而杯缘这层喷金处理,则让这组杯子有金有鱼,取其东方‘金玉’吉祥之意……”
蓝天天坐在会议室里,一人面对着十人评审团,原本紧张到说话结巴的她,因为谈及自己的作品,忍不住眉飞色舞了起来。
“你这个杯子没有把手……”
“Dragon”的设计师评审问道。
“因为想有‘奉茶’的意味,所以希望可以双手捧杯,杯身也不敢设计得太高,怕手指拿杯子的受热面积太大。”她说。
“那么你觉得量产的可能性有多高?”“Dragon”首席雕塑师评审问道。
“我认为只要处理好绘图部分……”
坐在评审席最左侧的龙腾,从大墨镜下望向正在回答评审问题的蓝天天。
蓝天天一边回答问题,一边回看他一眼。
龙腾别开眼,蓝天天又继续看着评审。
他再瞥她一眼,她又对上他的墨镜。
搞什么鬼,她为什么总能与他的气息感应?龙腾闭上眼,双臂不高兴地交握在胸前。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要询问蓝小姐?”主持人问道。
“那是什么?”龙腾蓦地睁开眼,指着蓝天天胸前的一条项链。
评审们全都随之望去,只觉得总裁眼睛很厉害,戴着那一副乌抹抹的大墨镜,居然还有法子看到那么小的东西。
“那是我用毯子做成的心形项链。”用的当然是仙女留给她的那一条毯子。
找到原因了!难怪她可以感应到他的视线,毕竟她跟那条毯子在他的地盘鬼混了快二十年,朽木才会毫无感觉。
龙腾瞪着蓝天天,双眉间烙压出一道长痕,脸上完全没有任何找到原因的喜悦。
“你戴着它做什么?”人鬼殊途,他可不想跟人有太多牵扯。
“保平安啊。”她握住心形项链,忍不住对着“仙女”的脸灿然一笑。
“你神经病!”龙腾面无表情地说道。
现场陷入一片寂静。
公关经理捏着大腿,差点口吐白沬,现在可好了,总裁竟在这种场合进行人身攻击,她想湮灭证据都没法子啊。
“哈。”坐在蓝天天后方的参赛人员有人不小心笑了出来。
“你笑个屁!”龙腾朝那人瞪去一眼,确定对方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神,却还是因为他的气势而打了冷颤,害怕到发抖起来后,他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依我看来,入围的五组作品,唯一有希望能摆到国外市场贩卖的作品就只有这个家伙的东西。”龙腾一手指向蓝天天的脸,面无表情地说道:“她的作品有个人风格,绘图好、手工也佳,采用台湾本土绘图,作品特色清楚定位,也容易行销……”
龙腾话说到一半,突然板起脸,瞪着蓝天天那副飘飘欲仙的脸庞。
马的,他现在是在帮她拉票吗?
虽然他认为她的作品极佳,但是他可没打算让她得优胜,因为她好日子的开始,就是他好日子的结束。
“我无话可说。”龙腾抿紧双唇,不快地说道。
“谢谢总裁的鼓励,我会再继续加油的。”蓝天天眼眶泛红,对着龙腾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加油你个大头鬼!我刚才只是就事论事,我巴不得你早点滚开。”龙腾冷冷地说道。
蓝天天瑟缩了下身子,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口伤人,但她的背脊仍然打得直挺,还硬是对他挤出一个微笑。
“谢谢总裁的指教,我会再更努力的,至少下回比赛,我绝对不会再迟到了。”她尽可能地拉大笑容,自嘲地说道。
龙腾看着她勉强的笑容,被她的故作坚强给狠刺了一下。
他霍然起身,经过一排立正站好的主管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会议室。
他不想对任何人有感觉,因为即便他再有感觉―人都是会死的!
比赛结果揭晓。
蓝天天和其它两组一同进入最后决赛,要在两个月内以“Dragon”给的主题“永生”为主轴,设计出一组杯盘。蓝天天超级高兴,要不是因为觉得拿香拜仙女的毯子有点触仙女霉头―毕竟她不知道仙女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她早就捧着鲜花素果飞到仙女老屋去叩恩了。
毕竟,要不是因为这条毯子项链,总裁怎么会说出那种绝对会影响评审的话。
虽然总裁情绪化的评语当时确实伤害了她,但她现在什么都不在意了,因为未来的两个月她终于有地方住了!
比赛结果揭晓后的隔天晚上,蓝天天拉着她的家当走下公交车,在山路上走向公司为决赛者准备的宿舍。
打电话通知她的公关经理说,参赛者只有她一个人会住进公司宿舍。不过,那里保全设备极好,要她不用担心。
“我连大家口中的鬼屋都不怕了,现在有地方可以住,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担心呢?”蓝天天对着颈问项链说道。
老旧行李箱发出喀喀喀声音,陪着蓝天天一同走过柏油路,走过几楝盖在山上的华丽屋宅。
天上明月亮得能照路,蓝天天左右张望着所谓的高级住宅区,心情好到可以飞上天。对面一户白色屋宅驶出一辆白色奔驰车,开上柏油路。车子开得极慢,蓝天天正好与驾驶打了个照面,她对他微笑了下。
突然间,车子紧急煞车,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冲出车外。
“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新成员,乖乖束手就擒吧。”秦一朗手拿着三十公分的银制十字架直逼到她面前。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蓝天天怪人遇多了,脸上继续带着笑容,右手则伸到口袋里。
“还装傻!还不快现出原形!”秦一朗拿着银制十字架猛戳她的肩膀。
蓝天天一个反手抓下十字架,还把十字架往他脸上丢。
秦一朗未忖此举,整个人呆愣住,嘴巴张得大大的。
“看我的圣水!”秦一朗又拿出另一瓶装备,准备要对付她。
蓝天天瞪大眼,左手拿出哨子放到嘴里猛吹了几声,又很快地取出手机拨号。
“警察局吗?有变态拿着袭酸乱喷,他的车号是……”
“对不起,我弄错对象。”秦一朗抢走她的手机,很快地切断。
“抢劫!有人抢手机!”蓝天天继续吹哨子,瞪着这个长下巴、鹰勾鼻的强盗。哔―哔―哨子尖锐的声音在夜里极为刺耳,已经有几户人家开窗观看。
秦一朗鞠了个九十度大躬,双手奉上手机。“抱歉,真的是我的错,我刚才以为你是吸血鬼……”
“台湾哪来的吸血鬼?孤魂野鬼可能是有一些。”蓝天天指着他的鹰勾鼻,笑到前俯后仰。
“台湾有吸血鬼。”秦一朗坚持地说道。
“那你就抱着十字架睡觉好了。”蓝天天捡起十字架交回对方手里,继续拉着她的行李箱往前走。
秦一朗沉下脸,快步走回车子,再度上路。
此时,一阵黑影从一旁巷子里闪出,黑旋风似地掠过几户人家后,在这个地区做了一些净化气息的处理之后,他闪身到一处暗巷里等待着。
蓝天天不知道后头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继续往前走,直到一个修长身影挡住她的前方。
“仙女!”蓝天天飞扑上前,高兴地抓住他的手,然后又慌张地把他往外一推。“歹势喔,你是龙先生,不是仙女。”
“刚才那个男人对你说了什么?”龙腾杏眸里闪着冷光,面无表情地问道。
“你也遇到了那个神经病吗?他没对你怎么样吧?”她担心的目光立刻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龙腾被她热烈眼神锁住动作,胸口突然怪怪的。
“他伤不了我。”他哑声说道。
“他说他原本以为我是吸血鬼,呵呵呵,我们东方哪来的吸血鬼,就只有吸血僵尸啦!”蓝天天笑嘻嘻地双臂平举,学着电影里僵尸样子往前跳跳跳。
龙腾皱起眉,抓起她的领子,往他的方向一扯。
“不要装疯卖傻,他究竟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他只有拿出十字架来挥了几下而已。”蓝天天望着他美丽杏眸,情不自禁地对着他傻笑。“但是,还是谢谢你的关心,你人真好。”
“好你个大头鬼!”龙腾望着她笑眯眼的傻憨脸庞,觉得她的脸很像一块麻糟,让他指尖发痒地想去戳。还有她结实肌肤下的血管也让他的牙齿发痒,那鲜血的味道让他的喉咙酥麻……“你的眼睛怎么好像变红了?”蓝天天倾身向前,想看个究竟,偏偏头却突然晕眩起来。
“你看错了。”龙腾后退一步,后背一凉。
见鬼了,他居然对这个小鬼有了吸血欲望,还强烈到连眼睛都变了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没好气地问道。
“你们公司供住宿啊。”蓝天天把公关主任在电话里念给她的地址拿给他看。
龙腾杏眸一瞄,马上横眉竖目了起来。
“你弄错了,那是我住的地方。”他冷冷说道,心中却有种不祥的预感。
“可是,这是公关主任告诉我的地址啊,她说那里的保全很好,叫我放心住进去。还说冰箱里有食物,我可以自己开伙。”蓝天天一本正经地说道。
公关主任怎么会知道他家住址?况且,他的冰箱什么时候有食物了?
搞鬼的人,只有一个!
“该死的萨克森!你干么催眠公关主任!”龙腾在脑中诅咒道。
“我是怕你一个人住很无聊。”萨克森笑呵呵地用意念回了他一句。
“你在跟我说话吗?”蓝天天问道。
“没有。”龙腾眯起眼,因为被她察觉到意念的波动而感到不快。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想刺探她的想法,却发现自己竟感应不到她的内心,因为她除了说话当下的念头之外,居然没有任何一丝杂念。
“总之,你给我滚去饭店住。”他不快地说道。
“饭店没有烧窑设备。”她委屈地说道。
龙腾把视线移回她颈间项链,发现自己应该要彻底消除她身上“幻形族”的气息,否则日后若是秦一朗追逐而至,那问题就大了。
“看着我的眼睛……”他低声说道,脸庞朝她俯近。
蓝天天望着他令人炫目的美貌,脑子开始昏沉,觉得眼前的他开始不停地转着圈圈。
“听我的话……”
她半闭着眼,听见他诱惑般的低语拂过脸庞。“把你那条项链给我,忘了你与它之间的一切。”他命令道。
“你在说笑话吗?”蓝天天突然清醒,右手紧抓着项链,防备地瞪着龙腾。
“这项链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我怎么可能忘了它的一切。还有,你要这条项炼做什么?”
龙腾望着她逐渐清醒的眼神,震惊地发现他无法催眠她。
难道是因为她受过太多苦痛,意志的抗压能力早非常人所能及?
龙腾无声地诅咒了一声,双臂交握在胸前,狠狠瞪她一眼。
“要住我那里也可以,你把那条丑不拉几的项链给我。”龙腾直接伸手要东西。
“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坚持要我这条项链?”她后退一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
“我看它不顺眼不行吗?你如果不把它给我,你就去住饭店。”
龙腾懒得再解释,美面一沉,大步往前走,疾走速度像在跑百米。
“可是,合约有说……”她拉着行李,拚命跑在他身边,喘得像头牛。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项链不给我,就没住宿、没比赛、没窑烧。”一股心酸不请自来地钻入他的心头,他蓦地回头一看。蓝天天停下脚步,摘下颈间项链,两汪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仙女,对不起。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我现在先把项链给他,晚上再偷偷把项链捡回来喔!
龙腾听见她的内心这样说道,他拧起眉瞪向她。
她低着头,把项链放在手心递给了他。
龙腾拿过项链,直接往马路中间丢,在沾染其它气息之后,他的气味很快便会被混淆。
“你怎么可以这样!”
蓝天天大叫一声,看着一辆摩托车从项链边呼啸而过。
她想也不想地冲向马路中央,赶着要在下一辆车经过之前捡回它。
没想到下一部车来得极快,时速甚至有七、八十,眼见就要把她撞上天堂。
蓝天天手握项链,瞪着来车,一时之间吓到腿软,完全无法移动。
吱!车子发出尖锐煞车声,驾驶者惊恐的神色瞬间映入蓝天天眼里。蓝天天吓到闭上眼,感觉自己被一道风卷走。她怔怔地看着风景像按下了遥控器快转键一样地从眼前一跃而过,等到她再度站在地上时,是在一条黑暗巷弄里。
她抬起眼,看到的却是―龙腾火红的怒眸。
第四章
蓝天天用力眨了下眼,再次看向龙腾。他的眼睛哪是什么红色,不过就是一对美得不寻常的墨眼罢了。但他为何一脸火爆?活像想赏她两巴掌似的。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蓝天天声音颤抖地问道。
“你差点被车撞死。”龙腾从齿缝迸出话来,发现自己居然在冒冷汗。
“谁叫你乱丢我的项链……”蓝天天看着她因为过分用力而频频颤抖的手臂。
她松开手掌,庆幸项链还好端端地躺在她的手心。
“幸好没事。”她紧紧地将它贴在胸口。
“你不要命了吗?那不过是一条破项链!”他破口大骂道,再度试图抢过那条项链。
“你给我闭嘴,那不只是一条项链!那是仙女……不,那是我的家人送给我的礼物。”蓝天天把项链放到身后,气势就像是在扞卫家园。龙腾望着她的防备姿态,脑中闪过几百年前的回忆―他的家园、他的庄园全被妻子及妻子的情人联合侵占……他的妻子无情地夺走他的一切,可蓝天天这只瘦皮猴却拚命地想守护着他随手施予的一点温情。
战场上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们,那时也是这么死心塌地跟随着他,但却因为他妻子的背叛,尽数被歼灭于沙场。
龙腾瞪着蓝天天的固执小脸,周身气流缓缓旋动,身上长袍开始在晚风中飘扬。
蓝天天凝视着他俊美无俦的脸庞,觉得他眼里承载了许多的悲伤。
“总裁,你还好吗?”她皱起眉,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
她掌心的暖意像烈火般地钻入他的长袍、渗透他的肌肤。
龙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吓得后退三大步,可目光却离不开她漾着关心的眼。
“总裁,你没事吧?”
一见到她清瘦小脸又迎了上来,龙腾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体温开始上升,热血沸腾地就像是要将犬齿刺入血管里的前一秒。他紧咬住牙关,努力地强压那两颗想出来吓人的犬齿,可是―很难!
他现在满脑子只想着要畅饮她的血液,好让两人更进一步地融为一体。
“我要回去了。”龙腾蓦别开头,来个眼不见为净。
“等一下。”蓝天天急忙拉住他的黑袍子,对着他的后背说道:“为了比赛,我必须把项链交给你,但是你可以保证,在比赛结束后,一定会将项链完整无缺地还给我吗?”
“吵死了,你想挂着那条项链就挂着!”龙腾烦躁地说道,只想快点离开。
“那你会让我住下来?”蓝天天雀跃小鸟似地冲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像两颗太阳。
“再敢啰嗦,就给我滚出比赛。”他脸色难看,目光盯着她的身后。
蓝天天见他眼神闪躲,心下立刻起疑。
“我可以相信你的人格吗?”她认真地问道。
龙腾唇角抽措了一下,冷冷地瞪她一眼说道:“不可以,因为我不是人。”
“哈哈哈,哈哈哈……”蓝天天捧腹大笑了起来,笑到人仰马翻不说,还忍不住打了下他的手臂。“还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冷面笑匠……哈……好好笑……”
龙腾瞥她一眼,一声不吭地走出巷弄。
不过,他这回放慢了脚步。
蓝天天拉着行李箱,蹦蹦跳跳跟在他身边,清瘦小脸因为盈盈笑意而显得不那么瘦削。
“我们可以快点回到宿舍了吗?我想好好洗个澡、吃顿饭。”她捣了下肚子。
“关我屁事。”
“对了,你刚才动作快得像一阵风,有没有考虑参加田径还是马拉松?那根本不是人的速度。”她好奇地挨在他身边问道。
“就跟你说,我不是人了,你耳朵有问题吗?”
“呵呵,总裁真的很幽默。”蓝天天陪笑两声后,因为怕冷场,马上又接口问道:“那你可以跟我说说‘Dragon’是如何突破西方市场,在瓷器中占有一席之地的吗?毕竟东方失去瓷器领导位置少说也有一百多年了。”她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脸求学若渴的表情。
咕噜!
“你的肚子显然不想听。”想讨好他,门都没有。
“歹势喔,我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餐。”她压着肚子,咽了口口水止饥。“不说不饿,愈说愈饿了起来。”
“你是要去参加厌食症比赛吗?连鬼都比你重!”龙腾看着她瘦若枯柴的两只手臂,冰凉嗓音里窜入了几分火气。
“呵呵,我会尽量把我自己养胖的,仙女。”蓝天天一看他脸色一沉,马上立正对他行了个军礼。“抱歉,我又叫错人了。”
“仙你个大头鬼。”
龙腾冷哼一声,领着她走进一处以白色围墙包围的豪宅大门前。
大门入口处有个三坪大的警卫亭,里头坐着两名警卫。
他们在警卫室门口停留了一下,龙腾让蓝天天设定了眼睛虹膜及指纹身分,以便日后进出。
“进出大门,要凭眼睛和指纹辨识。”龙腾用磁卡刷开了大门,门内有着一处绿意盎然的欧式庭园,还有一楝三层楼建筑及一间平房。蓝天天嘴巴开开地望着那座三层楼的哥德式建筑,还有庭园里那座双层大喷水池。
这里华丽得像欧洲宫殿,和龙腾的冷调个性很不符,不过倒是颇适合他惊人的美貌。
蓝天天一转头,看向那间平房!
她当下扔下行李箱,飞蛾扑火一样地冲了进去。
电窑燃烧室、拉胚机、练土机、磨釉机、喷釉台……所有应该只会出现在工厂里的设备,全都一应俱全地列于其间。
甚至还有摆放作品的窑室!
蓝天天手抓着工作台上的拉胚工具,兴奋得像是中了乐透!
龙腾望着她在里头横冲直撞、笑到嘴巴都快裂开的蠢样,薄唇不知不觉地往上扬起了十五度。
“哇―我的天―什么样的公司会让参赛者住在这种地方!”蓝天天小脸胀成通红,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事我会找到人算帐的。”他说。
蓝天天突然双膝一软,倚着她的行李箱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龙腾神色一凛,快步走到她面前。
“刚才太兴奋,不小心把全身气血都用尽了……”她脸色枯萎地倒在原地,连说话声音都变得很虚弱。
“你给我安分点,回屋子里吃饭!”龙腾板起脸,拎过她的衣领,轻易地将她往上一提,拎出了窑场。
“等等……再让我看一眼。”她惨叫一声,双脚拚命想踩在地上,偏偏他的力气大得吓人,挡也挡不住。
“明天吃饱喝足了才准进来!我可不想你饿死在这里,给我惹麻烦。”他把她往她的行李箱前一扔。
“我保证尽量不打扰你。”蓝天天摆出童子军智仁勇手势。
龙腾这回连吭都懒得吭一声,只是快步走到那楝哥德式建筑前。
大门自动打开,一只乌鸦从室内飞了出来,停到蓝天天的行李箱上头,黑眸定定地看着她。蓝天天望着乌鸦…对她拍拍翅膀,像是在打招呼一样。
“屋子里怎么会有乌鸦?”她问。
“牠叫萨克森,也住这里头,没事就爱嘎嘎乱叫。你如果嫌烦,可以直接给牠一巴掌。”龙腾瞧也不瞧乌鸦一眼,转头就往里头走。
“嘎!”乌鸦马上抗议了一声。
“萨克森,你好。”蓝天天对牠一笑,拉起行李箱走了进去。
萨克森飞在蓝天天身边,始终保持在她肩膀的高度。
“你好聪明喔。”她小声对牠说道。
“干么对牠那么亲切?是肚子饿了,想吃乌鸦肉吗?”龙腾看到她那么笑盈盈地对乌鸦说话,语气粗暴地说道。
“牠是你的宠物,你干么吓牠?”
蓝天天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觉得自己应该先去沐浴焚香一番,才有资格站在这里说话。“请问我的房间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你可以问萨克森。”他没好气地说道。
蓝天天眨着眼,看向那只像在对她微笑的乌鸦。“他是在开玩笑?还是你真的知道我住哪里啊?”她认真地对乌鸦说道。
萨克森在她头上盘桓一圈后,直接飞向二楼。
“我的天啊,你真的知道耶!你怎么这么聪明啊,电视应该来专访你。”蓝天天扛着行李箱,一脸惊喜地跟着爬上楼梯。
龙腾看着她呱啦呱啦地说了一串话,绝色脸庞闪过一阵阴霾。
这个女人有没有原则啊!
对着无形的仙女说上一堆话也就算了,毕竟他们认识了快二十年,现在居然对着乌鸦也是一副麻吉姿态,真让人看不下去。
“我的天啊!这个房间会不会太大了一点啊!哇,还有这么大一张桃花心木的工作桌,而且浴室就和我家一样大,这里一定是天堂!”
蓝天天的惊呼声传入龙腾耳里,他轻易地想象她高兴得团团转的样子。
他管不住脚,慢慢走上楼梯。
“……这里这么大,怎么连张床都没有?”她说。因为他为了预防在没有防备能力的白天意外被害,所以用了特殊机关,把他的床!即是棺材,藏在地板的下面。不对,只有他和萨克森的房间没有床!
“萨克森,你这个浑蛋,你把她带到我房里做什么!”龙腾双脚一蹬,马上一跃十阶飞上二楼,怒冲冲地走回他的房间。
哑哑哑……乌鸦从容地飞出房间,拍拍翅膀飞向他在三楼的房间,一副万事与他无关的潇洒模样。
“那个……萨克森带错房间了喔?”蓝天天一看到龙腾的臭脸,马上陪笑脸,拉着行李箱走出房间。
“对,你随便找一间有床的房间睡。”龙腾走回他的房间,砰地一声用力关上门。
“好。”蓝天天对着门板说话,扮了个鬼脸。
没想到,新房子唯一欢迎她的人竟然是!乌鸦先生。
不过,龙腾不是个坏人,否则他刚才也不会在外头救她了,对吧?况且,他长得和仙女一模一样,她也不可能讨厌他啦!蓝天天笑咪咪地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包昨天没吃完的吐司,边咬边在二楼的房间探险,浑然不知门内的龙腾一时忘了自己有异能,正把脸贴在门板上窥听,而乌鸦则飞进他房里嘲笑他,两人!不,是两只吸血鬼,于是开始了一场混战……虽然乌鸦萨克森一开始就带错房,蓝天天最后还是得到了一间里头可以装下几台电窑的大房间。
她安顿好行李,洗了个澡,吃了一碗泡面之后,她觉得自己像个公主,头才沾枕便一觉睡到早上九点。
蓝天天换上穿了N年的黑色上衣,和一条两百五十块的纯棉宽裤,才走出房门就发现龙腾留给她的字条!
太阳没下山前,就算火灾、地震也都不许吵我!违者,斩。
“还违者斩咧,他以为他是古代皇帝还是将军啊……”
蓝天天嘀嘀咕咕地下了楼,在装了巨大水晶吊灯的客厅里转了一圈后,她走到了一间大得不得了的厨房。除了桌上的吐司和咖啡豆之外,这里干净、清洁得像是从没人进来过一样。她烤了吐司,煮了咖啡,然后逐一打开厨房里那整面的白色橱柜。
空的、空的、空的?她一连开了四个空柜后,眉头挑了起来。
难道总裁才刚搬进来吗?
蓝天天纳闷地拉开一面大柜子,一股冷气随之飘出。
“耶,找到冰箱了。”
蓝天天望着冰箱里的东西,表情完全冻结。
血!
全部是血!
一袋一袋的血!
蓝天天啪地一声关上冰箱门,头皮大发麻。
她麻木地往旁边移动一步,再打开另一个柜门。
这一次她看到的是真正的冰箱―里头有鱼有肉有青菜、有牛奶果汁矿泉水、有任何会出现在冰箱中的正常食材。蓝天天关上门,站回那个里头都是血袋的冰箱前。谁会需要那么多血?血友病?换血?可是那种手术不是应该要在医院实行吗?蓝天天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长长叹了口气。
难怪总裁脸色那么苍白,果然是天妒红颜。难怪他要以“永生”为题,要他们进行创作。
对一个命若悬丝的人来说,“永生”是一种对健康生命的渴望啊!
她的眼眶涌上一股泪意,开始思考她可以为总裁做些什么?
都快天黑了,整间屋子还是一点人气都没有。想来总裁平时就是待在这样的空间里,过着只有一只乌鸦陪伴的日子。
难怪他那么难相处。因为他根本没有和人相处的机会啊。
这事就交给她吧!毕竟总裁救了她一命,她现在又寄人篱下,说什么都应该要对他有所贡献才对。
“仙女,我绝对会让他活得愈来愈光明的!”蓝天天握着胸口的项链,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就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地,当龙腾睁开眼时,无尽的黑暗及全然的静寂正包围着他。他静静地呼吸着,有时候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在作梦。
一会儿之后,饥饿的感觉开始蔓延到全身,他的唇边漾出苦笑。
是啊,感官总会提醒他,这具躯壳其实还生存着。
他试过一整个月不吃不喝,虚弱到除了呼吸之外,什么事也没法子做,但是他还是不会死。
几百年来,他有好几次都想走到太阳下被灼成灰烬,或者干脆拿起银箭给自己一个痛快。
但是,他终究下不了手。
因为他是战士!他应该轰轰烈烈而死,不是槁木死灰地结束生命。
于是,他就这么活了下来,走过了几个世纪、几个国家,该学的、能学的,他都懂了,只是心里的空洞却始终不曾填满过。
“只有那个傻子蓝天天才会对生命充满热情,人生无非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虚妄组合而成的,什么也留不住……”龙腾自言自语完,抓起墨镜,按下手边的按钮。上方的地板开始向两边分开,他所睡的棺木则在马达运转下缓缓地上升。
当棺木升至与地板同高时,龙腾戴上墨镜,推开了棺材盖。
电动窗帘上升之后,龙腾隔着特制的防UV玻璃,望着窗外那抹很淡很淡的日光。
拜高科技之赐,他总算能再度亲眼看到太阳。
“哈哈哈……”
突然间,蓝天天的笑声像风一样地飘进他的耳边。
龙腾闭上眼,听见她的笑声中,还有着锅碗瓢盆砰砰锵锵的声音,而食物的味道也随之飞上他的鼻尖。
他对食物早就没有兴趣,但她煮的东西味道不难闻,除了那股让他不舒服的热气之外。
龙腾起身盥洗后,打开衣橱,随手从清一色的黑色立领云纹长袍里,取了一件更换。他走下楼,听到一个麻雀般喳呼声音问道:“你觉得你的主人会喜欢我的料理吗?举左边翅膀是‘YES’,举右边翅膀是‘NO’。”厨房里的蓝天天说完后,满脸热烈地看着那只完全听得懂人话的神鸦萨克森。
乌鸦举起右边翅膀―“可是他很需要营养啊,你看他脸色那么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应该出去晒晒太阳的……”
皮肤小麦色的吸血鬼?成何体统!站在厨房门口的龙腾,差一点冷笑出来!
天知道他已经几百年不笑了。
“哑……”乌鸦朝龙腾方向飞去,停在他的肩膀。
“总裁,你起床了啊。”蓝天天笑容灿烂地转头打招呼。
“我叫龙腾。”龙腾站在门边,不想踏入这间有热气的厨房。
“你一向睡到这么晚吗?作息日夜颠倒,对身体很不好。”她打量着他白瓷般的肌肤,愈看愈觉得他有病容。
“要你管。你在厨房里搞什么鬼?”他指着流理台上那些大碗小碗问道。
“你的时间挑得很准,我刚煮完饭,还特别帮你煮了一锅汤。”
“我不吃东西。”但龙腾却走进厨房,打开空调,还拉了把椅子在餐桌前,一副要长聊姿态。
蓝天天眉头一皱,大跨步地走到他的面前。
“你不可以不吃东西,你以为自己的身体很好吗?”她仰头望着他,语气教训地说道。
“我的身体跟吃饭没有关系,你难道就吃得很好吗?非洲难民。”他不以为然地把她干扁四季豆身材从上到下打量一遍。
“我跟你的状况不一样,我虽然瘦,但是体力却是好到可以扛冰箱。”她双手插腰,一脸固执地望着他。“至于你的身体怎么会跟吃饭没关系?你这么不注重营养,病情怎么会稳定呢?”
“病情?”龙腾挑眉,双臂交握在胸前。
乌鸦萨克森在空中绕圈圈,一副兴奋看好戏的模样。
“我看到那个装满血的冰箱了。”她说。
龙腾神色旋即一沉,眼色冷凝地看向她,防备地等待着她脸上必然会出现的恐惧或厌恶。
“你有血友病,对吗?”蓝天天放轻语气,尽量不流露出同情的语气。
“那又如何?”龙腾松了口气,不置可否地说道,总不能要他承认自己是吸血鬼吧?
“那就应该要好好注重营养,从食物中适度补充维他命K,加强凝血功能啊。”她可是做过功课的。
“冰箱有血,可以补充我所需要的一切营养。”
龙腾想避开她的眼,但是目光却像磁铁一样地黏在她的脸上。他知道她在关心他,但他不懂她为什么要关心他?
“血总不能直接喝吧。”她用教训孩子的语气说道。
“那是一个医生发明的医疗用血液,可以直接饮用并转换我体内的废弃血液。”龙腾胡乱扯了个理由,仍然眉头深锁地望着她。
“哇!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听到你瞎拼,我也算活得够本了。”萨克森拍了拍翅膀,权充掌声。
龙腾瞪了乌鸦一眼。
“电灯泡去也。”萨克森飞出厨房,决定找个不会被瞪到的地方继续偷听。
蓝天天根本没注意到乌鸦,她扯着龙腾的手臂,又叫又跳地说道:“我的天,这实在是太神奇了!那个医生根本就是宇宙人类的救星啊!他应该得到诺贝尔奖。那种血液现在普及了吗?”
“现在还在人体实验阶段。”很好,他居然很有说谎的天分。
“有没有副作用?”她关心地皱起眉,不由自主地再靠近一步。
“目前没有。”他盯着她的颈子,咽了口口水。
“那会不会很贵,可以量产吗?我有个朋友在当护士,或者可以提供她这种资讯……”
“一瓶十万块,每天要喝一瓶。”他胡乱开价,准备吓到她闭嘴。
“一年要三千六百五十万!我的天!”
蓝天天受惊过度,双腿一软,坐倒在餐椅间。“我还是别乱说,以免别人抱着希望。”龙腾望着坐没坐相的她,胸腔里有股奇异的感受,像是有人不请自来地在里头搓揉面团一样。
在变成吸血鬼之前,南征北讨的军旅生涯,让他从不知道何谓闲话家常。而在变成吸血鬼之后,说的自然也不会是这种柴米油盐的琐事。
“难怪你面无血色,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十万块的支出。”蓝天天揉着头,觉得压力大到肩颈都僵硬了起来。“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设计替‘Dragon’创造新产品,好让你赚更多的钱!喝更多的血!”
龙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大拍胸脯的热血宣言,不自觉地握紧手掌。
“我的钱够多了。”他粗声说道。
“那你要不要帮忙其它那些血友病病友?”她马上追问。
“那些人关你屁事?”他脸色一沉,不爽地问道。
“确实是不关我的事,但是只要想到能够帮助人,就会觉得很高兴啊。”她笑呵呵地望着他。
龙腾盯着她的眼,再次试着冲进她的意志防线。
咚!他的脑波像撞到砖墙一样,硬生生地被反弹了回来。
该死,他怎么会完全看不清楚她的心思呢?
“因为我们这一族一旦开始在乎对方,就会没法子突破对方的意识。”偷看得很乐的萨克森用意念对他说道。
“不可能!”龙腾在脑中回吼一声,脸色益愈铁青。
“不可能才怪。”萨克森说。龙腾紧咬着牙根,后背冒出冷汗。
“你看看你看看,你脸色发青、双唇没有血色,演吸血鬼都不用化妆了!刚才居然还敢嘴硬说食物没有用,食补是老祖宗留下的智慧,不会害你的。”蓝天天快步走回流理台前,盛了一碗汤摆到餐桌上。
“这是什么鬼!”龙腾瞪着那碗漂浮着褐色方块的热腾腾汤品,厌恶地皱起眉。
“这是猪血汤。猪血有丰富铁质、维他命K,对你很好,快点趁热吃。”她把汤匙塞进他的手掌里。
龙腾倒抽一口气,差点就要干呕起来。
他讨厌喝动物血,体味太浓,而她现在居然要他吃“猪血汤”
“我不吃这种鬼东西。”龙腾从血液柜里拿出血袋,倒至透明杯里放进微波炉加热到和人体一样的三十六度。
“真好玩,原来这种鲜血要加热喝喔。”她站到他身边,好奇地睁大眼。
“关你什么事!”当龙腾从微波炉里拿出鲜血,仰头喝掉半杯。温热鲜血入喉的畅快,让他眼神顿时明亮了起来。
蓝天天怔怔地望着他,觉得他雪白脸庞配上鲜血、还有那一头又直又亮的及腰长发,还真是相衬到一个不行。
白雪公主的妈妈,就是想生个像他这样的女儿吧!
“看什么!”他狠瞪她一眼。
“你拿透明杯子喝血,不会有心理障碍吗?”老实说,看到人喝血,还是觉得毛毛的。
“不会。”叫他用牙齿咬破皮肤吸血,他才有心理障碍。
“好喝吗?”
“没有你的……”血好喝。
龙腾望着她的颈动脉,犬牙顿时一阵酸疼。
他连忙闭上眼睛,举起鲜血一饮而尽,转身就往外走。
“等一下,你的猪血汤还没喝啊!”蓝天天追在他身后,扯住他的长袍。
“太烫。”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你先吃猪血。”她很固执,怎么样都不放手。
龙腾背对着她,僵在原地,脸色很难看。
“先吃一口试试看好不好?我煮得一点腥味都没有。”她好声好气地说道。
“她说她忙了好几个小时。”萨克森说道。
“啰嗦,滚开。”龙腾忘了用意念传音,不客气地大吼一声。
这一吼之后,两个人都呆住了。
“对不起,我果然太鸡婆了,对吗?”蓝天天瑟缩了下身子,勉强挤出一抹微笑。“你这种金枝玉叶型人物,确实不适合猪血汤这种平民食物。没关系,我自己吃,我瘦归瘦但是食量大如牛……”
龙腾回头看见她正强颜欢笑叽哩呱啦着的小脸,他板起脸大步走回餐桌前。
他坐下、他瞪着那碗猪血汤、他不敢吃!
“请慢用。”她把汤匙塞进他的手里。龙腾面对着她一脸期待神色,牙根一咬,故意挑了一块最大的猪血入口。他堂堂吸血鬼,没道理害怕一块猪血!
“好吃吗?”
龙腾的嘴角抽措了两下,他瞪着她的眼,连咬都没咬,直接用意志力强迫自己吞下那口食物。
“有那么难吃吗?”她失望地颓下肩,伸手想拿回那个碗。“没关系,不用勉强。”
龙腾没开口,又舀起一块最小的猪血。
蓝天天好开心,拚命地对着他笑,眼睛闪亮亮的好比天上的星星。
他被催眠似地望着她,不由自主地将猪血放入口里。
说时迟那时快,一种麻痹的感觉突然从他肠腹间升起,一路灼烧着他的食道、喉咙,终于燃焚至他的口腔。
他扔下汤匙,握着喉咙问道:“你里头放了什么?”
“猪血、大骨汤、韭菜。不过,市场阿姨教我一招独家秘诀,就是用大蒜下去洗猪血,一来增加香气、二来可以杀菌……”
“你加了大蒜!”龙腾冲到流理台前,吐掉第二块猪血。但是,来不及了。他的喉咙像被人掐住一样地紧缩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了?你不能吃大蒜吗?我熬到一点味道都没有了啊。”蓝天天跑到他身边,一看到他更无血色的脸庞,急到想去撞墙。
“大蒜会害死我。”
龙腾倏地转身离开,速度快到蓝天天以为自己眼花。
“我帮你叫救护车!”
蓝天天冲到客厅,却已不见他的踪影。
她冲到二楼,可龙腾的房间紧锁,且无一点灯光。
被人厌恶和伤心的感觉让蓝天天掉下眼泪。他生气离开了,再也不想看到她了!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对大蒜会过敏,我只是希望你身体好一点……”她边擦眼泪,嘴里喃喃地说道。
万一他想求救,却昏倒在路边怎么办?蓝天天一想到这里,弹簧一样地跳起来就往楼下冲。两个小时之后,找遍大街小巷、全身无力的蓝天天回到屋里,用尽最后一分力气爬到二楼。
他的屋里仍然暗无灯光。
她鼻尖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打得自己脸歪到一旁。
她把头靠在门板上,想着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
蓝天天飞快冲回房间,拿起她保平安的佛珠,开始拚命地念诵“阿弥陀佛”希望菩萨保佑他万事如意。
她念得极虔诚,诵经声一整夜都不曾停止过……
第五章
一个星期后
“拜托你去叫蓝天天闭嘴。她已经念一个礼拜的经了,我都被念到神经衰弱了。”萨克森躺在他的棺木里,用意念对龙腾说道。
“你变回人身去告诉她啊!”脸色比他更差的龙腾咆哮了回去。
“你明知道我就是因为长得太帅了,不愿再伤害少女心,所以才变乌鸦低调过日子的……”
“闭嘴!”龙腾中断两人之间的意志对话,从棺材里起身。
少了棺材的阻隔,蓝天天的诵经声更加清楚,每一字句都像针扎着他的太阳穴。
“……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迥一念善,智慧即生……”这位小姐刚才大声朗读过,她本日恭诵的是“六祖坛经”。而他这一周来已经听过“大悲咒”、“金刚经”、“心经”及“药师经”。
对吸血鬼而言,只要是虔诚的信仰,不分宗教就拥有无比的力量。
况且,经文里的梵语有着超乎自然的音振力量,虽然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但是每每轰得他的脑门发麻,极度地―不舒服!
偏偏蓝天天念得很虔诚,用完晚餐之后,就卯起来念个两小时,念到他和萨克森连飞出门的力气都没有。
龙腾强忍着头痛,俊颜铁青地按下视听设备的开关,电视里出现了她今日白天在窑场里工作的样子。
他记得她昨天一进窑场就在调配釉色,拚了命似地磨着颜料。下午时,则因为手臂使用过度地研磨而痛得哇哇大叫。
而她今天似乎是在试窑的温度,烧的是她之前复试时交出的作品。
龙腾看着她打开窑门时,镜头下那抹鲜橘色的高温色彩。他向往那样火灼的温度,很想知道亲手打开窑门时,那种伴随着兴奋一拥而上的热情。他知道自己该知足了。拜现代科技之赐,他身上的墨镜和恒温长袍已经能让他在火场待上一段时间,而不马上化为灰烬。
或者再过个几百年,他所投资的研发机构也能开发出让他能烧窑的装备也说不定。
正当龙腾对着屏幕发愣,意识一没防备时,萨克森马上又插话了。
“喂,你现身阻止她会怎样?反正你待在房间,也是在偷看她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去叫她闭嘴,下一季的幻形族聚会,我说让他们移师到这里,吵死你!”
“去你的。”龙腾诅咒出声,霍然起身拉开门。
蓝天天正捧着经书,走出她位于他对门的房间。
他呆在原地,而她也是。
蓝天天双眼发直地望着他身后的那具棺材,脸色变得跟他一样雪白。
“那是什么?”她颤声问道,蓦打了个冷颤。
“棺材。”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房间里为什么会有棺材?”她咽了一口口水,虽然不怎么害怕,可就是自在不起来。
“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直接睡在棺材里,省了大家的麻烦。”他随口胡调道。
蓝天天听得好心酸,连忙低头,不敢让他看到她的红眼眶。
她什么时候到门口的?他的敏感度怎么会变得这么差?是她念经念到他头发昏,丧失了警戒?还是……他对她的在乎已经强烈到干扰了他的读心术?
龙腾瞪着她轻轻晃动的肩膀,倒抽一口气。
“你该不会在哭吧?”他刚才有说什么伤人的话吗?
“谁叫你要一副厌世姿态!”蓝天天激动地抬头控诉他,不慎掉下一颗眼泪。
龙腾瞪着她那颗泪水,头皮居然一阵发麻,胸口也一窒,就连说话声音都怪得像别人……“我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事值得留恋。”他说。
“你不要那么说!身体不好并不代表一切,你还不是创立了‘Dragon’,成为台湾骄傲,养活了许多员工,所以你应该要肯定你自己……”龙腾握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的滔滔不绝。“我好不好干你屁事?”这才是他想要知道的。
“是不关我屁事,但是我就是会难过。可能是因为你救了我一命,也可能是因为你长得和仙女一模一样,给我的感觉就像家人……我不知道……”她苦恼地皱着眉,不知道怎么说出对他的复杂情绪。“我只知道我不想看你伤心。”
龙腾望着她小脸上的纳闷,生平第一次不经思索,蓦地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除了孩提时期之外,蓝天天从来没和谁这样地拥抱过。所以,她僵在他的怀里,却没有推开他。
而龙腾的身体比她还僵直,因为这是一个他已经几百年没有做过的动作。但他也没有放开她,只是一点一滴地让她的味道和感觉渗入他的感官里,直到他的身体开始放松,觉得她天生就应该是属于他的怀抱。
她如果再长得高一点,就能把脸颊偎在他的肩窝处,她的颈子角度如果再偏一点,他只要一侧脸便能吸取到她那甜美的血液……龙腾双唇不自觉地张开,露出长长的犬牙。
“你会长命百岁的。”她红着脸说道。他的犬牙停在半空中,然后慢慢地缩了回去。
“也许我会活到一千岁。”他抿紧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吹牛。”蓝天天仰头看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他的黑色幽默配上他的冷颜美面,真的是很有个人特色。
龙腾被她笑嘻嘻脸孔望着,感觉到她的小手还抓住他的腰间,内心有百千情绪,体内的男性欲望也正在苏醒。
如果他是个“人”,他就可以对她这样那样、那样这样……“你的身体还好吗?”她一手覆在他的胸膛上,轻声问道。
不会吧!他的欲望这么明显吗?龙腾马上低头去看自己的下半身。
“你的大蒜过敏症,后来有没有去看医生?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对大蒜过敏。”她内疚地望着他。
龙腾微怔了一下,此时才知道她意指为何。感谢老天,他是吸血鬼不会脸红,否则现在情况就尴尬了。“没事。”他轻咳两声,尽可能让表情自在些。
“你这几天都在医院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昨天半夜回来的,刚才被你诵经的声音吵醒。”他面不改色地说道。
“可是我念得很小声,几乎是默念了。”她不能置信地睁大眼,目光又朝他身后房间望去一眼。
龙腾避开她清亮的眼神,唇角抽措了一下。
“那是你以为很小声。”他含糊地说道。
“我不知道你的神经那么敏感,一点声音都会吵醒你。”蓝天天说着说着,眼睛又不由自主瞟向那具棺材。“那个……我可以参观一下……你的棺材吗?”
“可以。”
他声未落地,蓝天天已经一溜烟地冲到棺材边。
她先是好奇地绕了一圈,继而用手抚着黑亮檀木材质,对于那细致如丝的触感感到不可思议,并且爱不释手。
“你不用棉被、枕头吗?要不要铺垫被?”她问。
“都不用。”他耐着性子回答道。
“那睡觉时棺材盖要盖起来吗?”
“不用。”事实上要盖起来,但他不想用实话吓死她。
“我可以用手机跟它拍照……”
这一回,蓝天天闭了嘴,因为龙腾一脸想把她扔出门的不悦表情。
她佯装无事般地四处打量着房间。除了长桌和衣柜之外,没有任何个人装饰,连带地让放在房间正中央的棺木,也显得很凄清。
他很寂寞吧……“为什么我上次进来没看到棺材?”蓝天天决心和他多聊聊。
“用机关收起来了,否则家里摆一具棺木,来打扫的人会吓死。”
“也是啦!我刚才以为自己眼花,还起了一点点鸡皮疙瘩。不过,后来就觉得很妙了。你的家人有被你的癖好吓到过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们死了几百年了。”他眼神清冷地望着她,绝色苍白容颜让人看不出喜怒。
“这个笑话不好笑。”原来他孤独了这么久啊。蓝天天红了眼眶,却咬住唇拚命地忍住。
“人死了有什么好哭的,死不了才要哭。”他皱起眉,不知道自己应该要拿她怎么办。
“一个人被留下来,很寂寞……”她想起爸妈,小嘴瘪得更紧了。
龙腾想起她的身世,再望着她夺眶而出的泪水,不由得倾身向前,举起袖子权充手帕擦了她几颗泪水。
她被呵护了,眼泪悄悄地停了,心窝也暖暖的。
“生死这种事早晚都要习惯的,不用浪费眼泪。”他拍拍她的肩膀。
“没错,没有家人,还有朋友相伴!”她也反拍着他的肩膀,神采奕奕地说道。
等到十年后,她发现他容颜未变时,她还说得出这些话吗?龙腾胸口一疼,但他选择了不去理会。
“你这几天做了什么?”
“我在试窑,其它两组参赛者如果看到这种设备,一定会后悔没到这里来的。这个设备应该不是为了比赛而盖的吧?你也烧瓷吗?”她问。“温度太高,我不能靠近。”他说。
“我可以帮你啊!捏塑、上色部分,你可以自己来,进窑时,就交给我负责。”她拍胸脯保证道,眼睛直接就往棺材瞄去。“搞不好,我们还可以创作个诡丽路线……”
“你很闲吗?不是应该要忙‘永生’的设计图了吗?”
龙腾拉住她的手肘,很快领她走出房门,因为怕她待会突然开口问他,她可不可以进去试躺看看。
“这几天因为在担心你,效率实在不好,概念还是很模糊。所以,我借了几部吸血鬼的电影,因为觉得和‘永生’有些关联。要不要一起看?”她一遇到他就停不下话,彷佛他是她失散多年的朋友一样。
“我不看吸血鬼。”
“你会怕喔?”她用手肘撞了下他,觉得他很好笑。
“怕个头。”他自己就是吸血鬼,怕个鬼劲啊。
“那我们一起看。”蓝天天握住他的手掌,笑嘻嘻地走下楼梯。
他的体温被她煨暖,有种飘飘然要被蒸发的感觉。
“请问,这是什么意思?”龙腾高举起两人交握的右手。
“不好意思。”她早该从他高及脖子的立领长袍,知道他是保守派掌门人啦!“觉得和你相处很自然,就像家人一样。”
“你应该不会再回家了吧,你那个继母是颗定时炸弹……”
“你怎么知道我继母的事?”她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他。
龙腾连忙抓起她的手,大步走下楼梯。
“我记成另一个朋友了。你该不会也是那种遭遇!母亲早逝,父亲娶了继母不久后也过世。然后,继母刻薄成性,用尽方法刻薄人……”
“我的天!你朋友的遭遇,简直就是我人生的写照。”觉得好安慰。“吾道不孤,原来大家都在面临着生存的困难。”她挺起腰杆,双手握拳,感觉又有了打拚的力气。“你那个朋友现在怎么样?”
“她很好,而且会愈来愈好。”他已经很久不去相信什么,但他是真的如此相信。
“真好。那我们就用看电影来庆祝吧!”她开心地拍着手。
龙腾的目光没法子从她脸上移开。他不明白她怎么有法子这么真心诚意地为别人感到快乐,所以他只是牢牢地握住她的手,让她的体温煨暖着他,让他暂时觉得自己又像个人。
那一晚,龙腾陪蓝天天看了他的第一部吸血鬼电影“吸血鬼”,他不以为然地揪着眉批评太过文艺腔,她则是看到眉头深锁。两天后,他开车载她去借了“夜访吸血鬼”。回家后,他坐在她身边,负责递面纸给她。
再两天,他们一起观看“决战异世界”。在吸血鬼宝宝满天飞舞的时候,他喝着他的血,她则是盘腿吃她的披萨。
接下来一个月,龙腾家里上演各式吸血鬼系列!从“刀锋战士”到“暮光之城”。她甚至还迷上了“超自然档案”,如火如荼的程度,根本是早把她当初设计杯组的动机给抛到脑后了。
事实上,他知道关于“永生”这个主题,她已经有想法了。她只是迷上吸血鬼电影,对于电影里耽美画面及吸血鬼心境感到兴味十足、无法自拔。不过,也因为她的缘故,龙腾这才知道吸血鬼电影的众多。他甚至认为吸血鬼在未来会有机会出现在正常世界,毕竟在热门电影的洗脑下,人类对他们有着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蓝天天不是一般人,每一部吸血鬼电影都让她很有感触。
她说,人的生命无常,但是无常也代表了不停的变化―由好变坏,或由坏变好,而吸血鬼的永生则像是诅咒。
这些心情,他可比她还懂,但她确实地触碰到他内心深处也是不争事实。
她的陪伴让他觉得自己有了家人。他每天晚上一起床,期待的便是晚上与她的聚会。
所以,他私心希望她输了半个月后的比赛,继续沦落街头。那么,她才不会被萨克森转化为吸血鬼,他也才会有机会找她回到身边。
只是,他能留她在身边多久?
一年、两年、五年?等到她发现他的容颜永远不变时,事情总归是要改变的。
这一日,龙腾从棺木里起身,一想到那些事,俊美容貌覆上一层冰霜,黑檀杏眸里也尽是阴霾。他早知道不该和人类相处太久的。都怪萨克森,没事搞鬼让蓝天天搬到他这里,无端扰乱一池春水,害他必须对蓝天天狠下心,好让接下来的分离不那么难过。
龙腾打理好自己,却只是坐在棺木上发呆,迟迟不愿出门。
“龙腾,太阳下山,起床了!”蓝天天在门外,大声地唤道。
龙腾板着脸,不给任何回应。
“不要赖床了,今晚月亮很漂亮喔!我们可以去散步,如果你愿意载我到超市补货,那就更皆大欢喜了。”
龙腾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准备化成一阵风离开。
“他不会出门了吧……”
他听见蓝天天咕哝了一声,他用力闭上眼,长袍扬起,整个人开始快转,快得让人看不见身影,只能瞧见一阵阵黑色旋风,慢慢地消失在夜色之间……“龙腾,起床喝血了!我帮你烧了一个杯子,拿来喝血可以保温喔……”
咻―龙腾周身黑风,像泄气气球似地在瞬间消了气。龙腾满脸错愕地站在原地,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着。
“真的不在喔……”蓝天天叹了口气,故意扬高声调。“那我只好拿那个杯子来喝西红柿汁了……”
“你吃饱撑着吗?自己的设计还没烧成功,还有心思去管我用什么东西喝血!”
在龙腾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他已经冲到了门口,迫不及待地拉开了门。
“原来你在啊!”蓝天天一看到他,笑容像花般盛开,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开心。
龙腾看着她的脸,一股热气在胸口奔窜着。
“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蓝天天自然而然地拉着他的手就往楼下走。
“我不可以赖床吗?”他没好气地问道,对于自己居然像飞蛾扑火一样地奔向她,感到极度地不快与恐惧。
“你本来就不会赖床,你是赖棺材。”蓝天天说完后,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个笑话,好冷喔。”
“你没事做我的杯子做什么!”他沉着脸问道。
“不要不开心啊,我没耽误正事。”蓝天天伸手拨他的唇角,把它们拉成上扬角度。“只是,那个杯子一天到晚在我的脑子里大叫‘快把我做出来’,我被吵得没法子,只好快点解决这事,才可以真的专心啊。”
蓝天天蹦蹦跳跳地拉着他走出大门,一路走向窑场。
月亮高挂在天空,亮得像能照出人心最细微的念头。
龙腾垂眸而下,紧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掌因为长时间劳作而粗糙,握起来并不细软。但她的眼里有着对未来的梦想,她清瘦小脸永远写满了希望,她受过很多磨难的心始终保持乐观。
所以,他喜欢看着她,喜欢她工作的样子,喜欢她对他笑的样子,喜欢到每天每天都想和她聊得更多、对望得更久。看着她二十年的诸多情绪,化成阵阵大浪,时时不停地朝他袭来,推着他不停地逼近她。
他不知道她是否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但他确实是察觉了,而且为此感到不安……龙腾望向只有他的肩膀高、即便已经胖了一些,却还是瘦到他可以只用两根手指拎起来的她。蓝天天察觉他的注视,扬眸对他一笑。
“你的心脏没问题吧?”她停在窒一场前问道。
“很好。”只是白天不跳而已。
“只是以防万一,怕你高兴过度。”蓝天天咬着唇露出一个神秘兮兮的笑容,把他拉到工作桌前坐下。
“闭眼睛。”她说。
他闭上眼,听见她从柜子里拿出东西的声音。
“当当,请睁开眼睛。”蓝天天将一个中国式白瓷杯送到他面前。“送给你。你可以拿它喝血喔!”
龙腾看着那组杯子,甚至忘了要呼吸。
那是一个需要用双手合捧的茶碗,外观脂滑、质地细致、釉度光滑,拿在手上只有羽毛般的重量、就着光线细看,竟像是透明的一般。
而她在瓷器上用钴蓝颜料绘制了一只夜莺,晕染的蓝色月光斜泄在夜莺顶间。他抚摸着那在光线下像是会流动的蓝色月光,指尖停在那朵覆于杯把处的红蔷薇上。红蔷薇艳红如血,是一种少见的中国式枣红,是一种寂寞的红。
“拿瓷杯喝血很怪。”他哑声说道。
“放心啦,你人美做什么都觉得有风韵。就像你一天到晚穿长袍,别人看起来会不伦不类、食古不化,可你看来就是一个美不胜收的俊男。”她笑嘻嘻地说道。
“你花了很久的时间?”
“还好啦,只是调釉色花了一点功夫……”
“我没见过这样的釉色。”
“我依照我爸留下来的笔记做的。这种紫红,温度不能太高,烧坏了两次,成功率真的很低。”
“你爸是个天才。你也是。”他紧握着杯子,指尖不停描绘着上头的图案,彷佛上头的鲜红正一点一滴地流入体内一般。
“其实,我还想谢谢你呢!要不是因为你让我想做这组杯子,我也不会调出这样的红,正好可以用在比赛作品上。你不觉得这个枣红亮中带着悲伤?很适合‘永生’这个主题吗?”
龙腾轻勾了下唇角,却仍然没开口过问她的进度。
他已经许久没看过她做杯子的录像带了,因为他怕自己看到太好的成果时,会更不愿她被变成吸血鬼。
她是这么热爱她的工作,一旦成为吸血鬼,她就再也不能接近窑场了。一个瓷艺师,不能站在窑前看着自己作品出炉的魔术时刻,那算什么!龙腾将她拉到身前,凝视她的眼。“谢谢你,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
蓝天天被他深沉杏眸看得胸口发闷,心里小鹿乱撞。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隐约感觉到他待她似乎有些不同。但是,她从没谈过恋爱,分不清楚他对她是朋友还是男女之情,所以不敢贸然行事,只怕坏了两人交情。
而她对他嘛―唉,行住坐卧,还有梦中全都是他,还需要多提什么呢?
“你……想说什么?”他挑起她的下颚,望着她开始变红的脸庞。
“我……”她羞得不敢再看他,只好别开眼,佯装无事人问道:“我问你喔,你觉得我长得像吸血鬼吗?世界上真有这么瘦巴巴的吸血鬼吗……”
“你现在是要自言自语,还是要听我的意见?”龙腾心里闪过不好预感,他放下手里的杯子,表情凝重地看着她。
“请说。”
“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有人说你像吸血鬼吗?”他问。
“我今天去看展览时,碰到一个家伙,就是我刚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个怪人。他一直逼问我最近有没有去过跟吸血鬼有关的地方?我说我和吸血鬼唯一的接触就是电影,可他一直追问我住哪里?脖子上有没有伤口?害我只好跑去跟现场的警卫说有人骚扰我,那家伙才滚开的。”
蓝天天想起早上的这件怪事,皱着鼻子咕哝地说道:“我不喜欢那个人,鹰勾鼻、下巴长长、长得阴阴暗暗的,一脸爱算计的样子。”
鹰勾鼻、长下巴是“秦”家人的面貌特征。龙腾心一冷,知道她今天很可能已经被秦一朗跟踪了。
他原本只当“秦”家人是群病态追求永生的恼人苍蝇,没想到这几十年来,在秦一朗接手秘密组织之后,他们对付吸血鬼的手段愈来愈残忍。要不是他发过誓,双手再也不染一条人命,好为当年因为他妻子背叛而死亡的士兵弟兄们赎罪,“秦”如何还能生存到现在!
否则,就算“秦”家族的每代掌门人都能抵抗催眠,但鬼要人死,还不容易吗?
“你的脸色好难看,你不舒服吗?”她担心地抚着他的手臂问道。
“说你和吸血鬼有关的人,都是被你那条项链所引来的。”龙腾握着她的肩膀,粗声说道。
“这几件事哪有关系。”蓝天天睁大眼,奇怪地望着他。
“我有些异能,知道你口中的仙女其实是鬼,而她的气息还留在项链间。于是,一些自以为是斩妖除魔的正义使者,便会寻着这股气息而来。”每一代“秦”的长子,确实是拥有追踪吸血鬼气息的超能力。
“不可能。”蓝天天紧抓着项链,用力地摇头。
“正是如此,否则我之前何必开口跟你要项链。它难道很值钱吗?”
蓝天天不住地后退着,只是摇头。
“你的‘仙女’真的是鬼。你难道不相信我?”他板着脸,绝色容貌覆上一层寒冰。
“我相信你,我只是不想知道仙女是鬼。”蓝天天望着项链,眼泪啪地掉了下来。
“为什么?”
“她对我那么好,她是我唯一的家人,如果她是神仙,我可以想象她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如果她是鬼,我就怕她转世投胎不成,还要被人欺负……”一想着仙女有可能是孤魂野鬼,她哭到连话说不出来。
“傻瓜。”他低吼出声,用力拥抱了她,并将脸庞埋入她的发间。
她的体温贴在他的身上,像他寻找了数百年的温暖,美好得让他竟不自觉地轻颤着。
蓝天天靠在他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清凉的木头味道,心里的悲伤一点一滴地被慢慢地疗愈了。
有人陪伴的感觉原来这么好!她想,他应该也有一点点喜欢她,所以才会拥抱她吧。蓝天天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满足地长叹一声。
“我帮你把项链收起来。”龙腾取走她手里的项链,放进口袋里。
“你要收好,不可以弄丢喔。”她不舍地看着他的口袋,嘴里忍不住嘀咕道:“应该让那几个认为我是吸血鬼的人,看看我工作的样子。吸血鬼怕太阳,应该都不用工作吧。”
“如果想要住在垃圾堆、坟场,确实可以不用工作。只是,如果不随着时代进步,没有专业技能、不懂计算机、适应不了新世界,也是没法子找到夜间工作的。”
“你怎么一副很清楚的样子?”她奇怪地看他一眼。
“脑子清楚的人都可以做出这样的结论。”他别开眼,转身拿起她送给他的杯子。
“幸好,我从没说过自己脑子清楚。”她拉着他的手臂,突然神色一整。
“我明天要回仙女的房子去诵地藏经,她一定是因为没人超渡她,所以才无法往生……”
“你的比赛作品做完了吗?”龙腾敲了下她的脑袋,拉着她的手走出窑场,好转移她的注意力。要是再让她诵完那部能量很强的地藏经,他不知道又要失眠几天了!
“可是,我会担心……”
两人一走出窑场,龙腾神色马上一变。有杀气!“小心。”龙腾把杯子放回她手里,并将她推到身后。一名穿着白色高领衫的男子,正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大门,朝着他们而来。
第六章
蓝天天一看那个鹰勾鼻、长下巴的男人,马上抱住了龙腾手臂,低声说道:“他就是骚扰我的那个怪人。”
“我总算找到你了。”秦一朗眼也不眨地死盯着龙腾,一身白衣与他惨白脸色相对应着。
龙腾面无表情地看着秦一朗,用意念对萨克森说道:“秦一朗找上门了,赶快去看看外头有没有人伤亡。”
“马上去。”萨克森回答。
“难怪你身上有吸血鬼的气息,原来是跟他在一起。”秦一朗看着那个瘦巴巴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擅闯别人家里,还在胡说八道什么。”蓝天天瞪着他,大声地说道。
“你不知道他是吸血鬼吗?你没发现他白天永远不出现,而且总是脸色苍白吗?”秦一朗说道。龙腾身子一僵,美眸闪过一道红光。
“他只是身体不好。”蓝天天紧偎在龙腾身侧,以示他们的同一阵线。
“那你看过他吃饭吗?或者你看过他喝血?你有空的时候去他房里瞧瞧,我敢打赌,他根本就是睡在棺材里头的。”秦一朗话是对着她说,细长眼睛却只紧盯着龙腾。
“不可能。”蓝天天蓦抬头看向龙腾。“他在说谎,对吗?”
龙腾没回答,也不看她,一径冷冷地瞪着秦一朗。
龙腾的沉默让蓝天天的脸庞变得惨无血色。
她的身子轻颤了下,不能相信这个会和她一起看吸血鬼电影、会跟她说欧洲各大瓷器故事、会听她在厨房里说长道短的男人,竟然会是―吸血鬼!
“不可能……”她虚弱地低喃着,双手却仍紧握着龙腾不放。
秦一朗望着龙腾为她钻起的眉心,声音尖厉地说道:“你最好小心一点,年轻女人的血最吸引他们……”
“你找死。”龙腾语音未毕,整个人像一阵黑风地朝前飞去,速度快到蓝天天甚至还没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他便已经抓住了白衣人的衣领!
“啊!”
龙腾脸色一变,抓到秦一朗衣领的手,被烧灼出阵阵白烟。
“我这件衣袍是用纯银下去编织的。”秦一朗的鹰勾鼻几乎就要碰上龙腾的脸庞。
龙腾牙根一咬,不顾手上阵阵焦灼的痛,更加用力地收紧手劲。
秦一朗的脸被勒成紫红,整个人被龙腾一只手高举在半空中,双臂痛苦地在空中挥舞着。
蓝天天望着龙腾像是要焚烧起来的手臂,被他玉石俱焚的表情吓到心脏都快停止。
“放手!”蓝天天手里拿着为他烧制的杯子,心慌地上前一步。
“啊!”她没注意到脚下的石阶,杯子就这么滑出手掌。啪!杯子砸向地面,碎成片片。
龙腾大吼一声,美目慢慢变红,周身也开始弥漫着一股黑色气旋,长发像绳索一样地缠紧着秦一朗的颈子。
秦一朗眼白一翻,整个人昏死了过去。
蓝天天双膝一软,倒坐在地上。
她望着龙腾血红杏眸,望着他美丽得不似人的脸庞、望着他飞舞在身后的长发和周身像龙卷风般不停打转的旋风,她蓦地打了个冷颤。
“他死了吗?”她问。
“相对于他的罪行,死太便宜了他。”
龙腾扬起指尖甩过秦一朗脸颊,秦一朗苍白皮肤被抽出两道血痕,痛到醒了过来。
“看清楚这个吸血鬼的真面目了吧!他们嗜血……”秦一朗尖声说道,用一种近乎兴奋的高昂语气。龙腾长臂一甩,秦一朗整个人顿时被丢到几十步外的地上。秦一朗呻吟一声,蓝天天倒抽一口气,脸色吓到惨白。
“我来对付他。”萨克森从屋外飞了进来。
“外头没事吧?”龙腾用意念问道。
“秦一朗打昏了警卫,还带了一个太空总署的计算机高手在警卫室消除了他们进门前的录像,而且还破解了门口的警报系统。”萨克森在秦一朗上头徘徊着。
“给他一些颜色。”
“这事不用你交代。”萨克森狠啄着秦一朗露出于外的头面,每一下都要让对方出血。
秦一朗被乌鸦啄痛得惨叫连连,趁着蜷缩身体的机会,掏出一把装着银弹的枪飞快地射向乌鸦。
“小心!”蓝天天惊呼出声。
只是乌鸦动作快得像风,让秦一朗几次都失了准头,子弹用尽之后,只能蜷缩在地上任由攻击。
蓝天天被眼前的攻击,吓到脸色发白,而更让她害怕的则是―龙腾。他像尊雕像一样地站在晚风中,眼里有着深切恨意、脸上则是一种对于死亡漠然的态度。
“你也知道什么是痛?我们的同伴被你害死时,比你现在痛苦千百倍!”龙腾冷冷地说道。
“你们是罪恶的鬼,死有余辜!”秦一朗喘着气大声说道,双眼死盯着龙腾。
“他们没害死过人!你却害死我们的同伴,把他们活活凌虐至死,死有余辜的人是谁!”
龙腾大吼一声,一道利风随着他的怒气刮向秦一朗。
秦一朗被风摇得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乌鸦仍持续地攻击着他,而他已经连惊叫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够了!够了!”蓝天天哭叫出声,不想再面对这样的场景。
龙腾看着她眼里的恐惧,感觉自己的心像那只被砸碎在地上的杯子一样地碎成片片。
“你终于知道这个魔鬼的真面目了。”秦一朗喘着气笑道。
“你给我闭嘴!你根本没资格批评他们!你才是害死人……害死鬼的凶手!”蓝天天火了,对着他大吼一声。
“你也是人,应该站在我这一边。”秦一朗说道。
“我只站在龙腾这一边!”蓝天天吼到小脸通红,捡起地上一颗石头想丢他。
“放下,别脏了你的手。”龙腾黑眸闪过一道柔情,对她伸出手。
蓝天天看着他,又看向手里石头,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理智的动作。
她吓得把石头往地上一扔,马上跑到龙腾身边,顺着他的手势,缩在他的怀里。
她什么都没看见!
这一切对她而言,太不真实,只有龙腾才是最让她安心的人。
龙腾抱紧怀里温热的人儿,冷冷双唇在她额间印下一吻。他不愿再让她看到更多的现实,她已经够担心受怕了。
“找人把他送到警察局,说他私闯民宅。把附近几件案子,全都算到他身上,让他坐牢坐久一点。我不想再有同类毁在这种败类手上。”龙腾说道。
“喂,我才是发号施令的老大。”萨克森不爽地说道。
“你已经三百年不管事了。”龙腾揽住蓝天天,头也不回地转身走回屋内,完全没注意到秦一朗如影随形的视线,也不想再去理会身后惨叫声是为哪桩。
因为他在乎的人只有一个。
蓝天天一进屋,马上想起龙腾的伤口还未处理。“你的手还好……”她拉起他的手,一看到上头红肿血肉烧焦的情况,眼泪便掉了下来。“我去拿急救箱。”
“明天就会痊愈的,因为我是吸血鬼。”龙腾抽回手,一对冰晶的眼眸紧盯着她。
“我不要听!”蓝天天飞扑进他的怀里,把脸埋入他的胸前。
一想起他对于吸血鬼永生的漠然,想到他对于日子的冷淡,她心酸地泣不成声。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的真实身分……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我不和人交朋友,因为你们死得很快。”龙腾面无表情地说道,却没有推开她。
蓝天天身子一震,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他。
龙腾的下颚顶住她的发丝,几百年来的第一次,他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
他想要她陪在身边,想无止尽地宠爱她。
但是,正因为在乎她,所以他不能同化她。
因为当两百年、三百年过后,当她对日子不再产生光热时,她会恨他让她生不如死……蓝天天抬起哭红的双眼,抚着他脸庞,严肃地说道:“人类生命虽然不长,但是我可以陪你走过这段时间。”
“然后,让我看着你老去死去?”龙腾从齿缝里迸出话来,雪色脸庞上一对杏眸艳红地焚烧着。
蓝天天望着他红色双眸,感觉一股寒意正从他的手臂传至她的掌里。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喜欢你,我不想离开你啊!”她抱住他的腰,孩子一样地放声大哭起来。龙腾看着她哭得惨兮兮的瘦弱身子,心里有千百根银针狠狠扎刺着。他很高兴她为了他哭得这么心碎,可他也痛恨自己居然让她哭成这副德行。“别哭了。”他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却又矛盾地垂在身侧,不知该如何维持两人的距离。
“你以为我想哭,你以为我想喜欢上吸血鬼吗……”蓝天天扁着嘴,泪眼婆娑地啾他一眼。
“够了。”龙腾蓦地低头吻住她的唇。
蓝天天睁大眼,倒抽一口气。
他扣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她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感觉他冷凉的舌尖亲密地缠绵过她每一寸唇齿。
龙腾的唇火热地吞食着她每一声嘤咛,修长指尖在她颈间流连,停于她剧烈跳动的颈动脉间。
她的身子轻颤着,被他抚过的每寸肌肤都在燃烧。
他的吻顺着她的颊边滑下修颈,从她肌肤下所散发出来清香血液诱惑,让他的犬牙不受控制地弹出,轻嚼着她的肌肤。一阵似疼非痛的快感袭上蓝天天身子,她喘着气揪住他的手臂,仰起颈子想要更多的碰触。“睁开眼。”他在她肌肤上低语着。
她睁开眼,痴迷地望向他的眼。
龙腾抬头将额头靠向她的,腓色眼眸锁住她的眼。
“睡吧……”他低语着。
“我不要……”蓝天天抗拒地皱着眉,却无法别开眼不看他。
“睡吧。”他在她唇上低语着。
“不!”她瞪着他的眼,大声地拒绝。
龙腾望着她神志清醒的眼眸,无力地发现他无法催眠她。
“幻形族”的吸血鬼,虽拥有变形、催眠及读心能力,但是一遇到在乎的人,这种能力便会像遇上砖墙一样地无法施行。
萨克森之前没说错,自己早就在乎蓝天天了……“快点过来催眠她忘掉今晚的事。”龙腾要求着萨克森的帮忙。
“我在这里冲锋陷阵,你在那里哄妹妹睡觉,怎么任务不交换?哼……”萨克森的话虽然说得很不情愿,意志力却还是传输到龙腾的脑子里,好让他借力使力。蓝天天望着龙腾,眼皮开始慢慢地垂下。
“闭上眼睛,慢慢地睡去。”龙腾锁着她的眼,大掌抚着她的后背,让她的肌肉慢慢地放松。“你将会拥有一场安稳没有恐惧的美好的睡眠,一直到隔天中午才醒来。”
蓝天天眼皮不受控制地闭上,脸颊垂靠在他的颈间。
龙腾的唇抚上她的发丝,声音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心痛地颤抖着。
“醒来之后,你会忘掉今晚我起床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他嘎声说道。
她双唇微张,睡得更沉,无力的身子开始往下滑。
龙腾横抱起她走到沙发,将她安置在他的大腿上。
他拿起面纸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将她乱糟糟的发丝拨到耳后,指尖抚着她的小巧鼻尖、细致下颚,还有那一双对她的小脸而言,太有生气的眼。
砰―门被风吹开。萨克森拍着翅膀飞了进来。砰―门又被重重地关上。
“小声一点。”龙腾瞪他一眼,伸手掩住她的耳朵。
“小声个头!她被催眠了,除非拿着大声公在她耳边吼,否则不会醒来的。”
萨克森没好气地拍着翅膀大叫。“你到底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我等你陷入情网,足足等了六百年不止,干么要让她忘掉今晚的一切?你吻了她耶!”
“秦一朗的事处理好了吗?”龙腾假装没听到他的话。
“我找了人指证秦一朗,而且还催眠了那个他带来的计算机高手,让他在警局说秦一朗要他犯下的几件罪状。那家伙短期之内,应该没空来招惹我们了。”
“我要趁这段时间,毁了他的后盾。他手里大量持股的那几家公司,如果我们还有股份,赶快脱手。”
“咦……你这回铁了心要出手了吗?”
“我一直不想跟‘秦’起冲突,因为他们家族庞大,我怕连累他们身边无辜的家人。但这代的首领秦一朗,感应我们的能力不但比前代更强,骚扰我们的次数也是前所未见。最重要的是!”龙腾抚着蓝天天的脸颊,低声地说道:“我不想他以后把脑筋动到蓝天天身上。”
“啊啊,既然都对她这么认真了,干脆现在就使出咱们吸血鬼老祖宗留下来的‘初拥’绝招,吸光她的血之后,再进行血液交换,把她彻底转为我们的人,如何?”萨克森飞到蓝天天的膝盖上,一脸乐意代劳的表情。
“我不能要她陷入这种没有选择的绝境里!”龙腾低吼一声,袖袍一扬便招来冷风赶走萨克森。
可萨克森也不是省油的灯,他飞到龙腾的肩膀上,痞痞地抖了两下翅膀说道:“那我们的打赌怎么办?你不会想赖赌吧?她如果得到这次比赛冠军,就代表了她的人生将会幸福。这事不用我提醒你吧!”
“她没有我,怎会幸福?”龙腾淡然说道,心却紧揪成一团。
“天啊天啊。”萨克森惊呼出声,蓦地高飞于半空中,不停地绕着龙腾的头顶打转。“你看过乌鸦起鸡皮疙瘩没有!我起鸡皮疙瘩了啊!”
“滚开。”他没好气地说道。
“我滚我滚,不过,你也不该片面地做决定,应该把选译权交给她吧?”
“她会选择留在我身边的。”
“我看你是怕她不选择你,所以才当缩头乌……”萨克森的话没说完,因为龙腾突然一跃起身,用闪电般的速度抓住了牠,直接把人……鸟扔出门外。
“有了媳妇忘了娘!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初拥你、给你血液,把你转换成吸血鬼的。”萨克森不放弃地继续对着龙腾呱呱叫。
龙腾不再给予萨克森任何回应,他坐回蓝天天身边,握着她温暖的手,静静地看着她,将她每一寸容颜全都牢牢地烙在脑海里。
这样的结局,对她最好!
这一夜,龙腾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天明的前几分钟,他才慌乱冲出门,用一块布巾拾起那些散落在草皮上的每一块碎片,然后赶在日光灼伤他之前回到屋内,抱起她回到她的房间,而他则回到他的棺木里。
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蓝天天在中午醒来后,躺在床上想破了头,却还是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她对昨天最后的印象是,她守在龙腾门口,等着他醒来,准备把杯子送给他,给他一个惊喜。
之后呢?
她把杯子拿给龙腾了吗?
蓝天天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压住快爆炸的脑子,想起了昨夜一场难过的梦,却还是榨不出关于昨晚的一丁点记忆。
饥肠辘辘的肚子逼得蓝天天起身盥洗后,便冲到厨房吃了四片吐司。
然后,她走到窑场,却怎么样也找不到她为他烧的那个杯子。
心急如焚的她翻遍窑场、厨房及客厅的每一个柜子,包括冰箱都没有放过,可是没有就是没有。
她应该已经拿给龙腾了吧!可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会忘记呢?蓝天天急得满脸通红,但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浪费,她设计的“永生”,还有一处并没烧出她真正想要的色彩。于是,她在客厅里深呼吸盘坐了十分钟,直到心神变得安宁,脑中不再混乱时,她才又坐回工作长桌前。
她重新开始在转动的挽鲈上,将瓷土拉出雏型。然后,用她之前在工厂训练有素的手法,将雏埋套上早就做好的杯型后,再陆续做出所有需要的瓷花,并以瓷糊逐一黏合。
等到她终于满意于黏合的完美时,她将杯子放到无菌室,等待它干燥。
此时,天色已沉,她揉着酸痛的眼睛,肩膀硬得像两块石头。
“天天,你该休息了。”工作室的门被轻轻敲了一下。
蓝天天转头望着龙腾,喉头却突然哽咽了。
一股莫名的伤感让她心里难受,但她又想不出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站起身,转身跑出工作室,冲向他的怀里,用力程度甚至将他撞退了好几步。
“怎么了?”他问。
“龙腾,我昨天有拿一个杯子给你吗?”她一脸焦急地望着他。
他低头望着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你真的忘记了?”龙腾抚摸着她的脸庞,低声地问道。
他冰冷的指尖让蓝天天心里一凉,她咬住唇,揪住他的手臂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你昨天确实拿了一个杯子给我看。只是,你可能是因为太高兴了,一个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昏了过去,我还带你去看了医生。”他望着她的眼,心里在淌血,却又不能流露出任何情绪。
“我从楼梯摔下来,昏了过去?”蓝天天身子晃动了一下,龙腾握住她的手臂稳住了她。
“可是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她不安地扯着头发,不停地跺着脚躁动着。
“医生说你撞到头,虽然没脑震荡,但是有可能导致一些后遗症。”他张开双臂将她抱在胸前,哄孩子一样地对她低语着。“没事了,有我在。”
但他能在多久呢?龙腾甚至不敢再想。
“怎么会忘得一乾二净呢?”她咬着手背,揪着他衣领,在意的仍然只有一件事。“那我的杯子呢?”
“我昨天收起来了。”龙腾握住她的手与她一同走回屋子。
她无言地跟着他,两人的手一样地冰冷,谁也没法子温暖谁。
龙腾带她走到客厅桌前,上头摆着一个布包。
“杯子破了。”龙腾把那包布巾放到她手里,右手仍紧拥着她的肩膀。“我很遗憾。”
蓝天天打开布包,望着那些破碎残骸。
她睁大眼,强忍着泪,一片一片地抚过那些瓷片。
她想起当它们成形时,她快乐的心情;想起她塑杯时,幻想着他收到时的小鹿乱撞;想起她不顾一切,只想他开心的念头……“小心!”
他的声未落地,她的指尖已经被瓷片划出了几道血丝。
“没关系,就当成我没有好好照顾它们的报应。”她抚着瓷片,指尖上的鲜红正好与瓷片那道枣红釉色相互呼应着。血液的味道飘上龙腾鼻端,他体内嗜血本性动摇了。他咽了口口水,执起她的手放至唇边。他不在乎其它人在他面前流血,他对闲杂人等没有兴致,但她是天天,是他看了二十年的女人!
龙腾用舌尖轻滑过她的每处伤口。
这样比吻还亲密的举动,让蓝天天红了脸,她羞涩地想抽回手,可又心动地想多贪求一分这样的接触。
她抬头看他。
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胸口。
谁也没开口,却像是什么事都说得一清二楚了。
龙腾挑起她的下颚,黑钻般眼眸深深看入她的眼里。
“我不知道……杯子怎么会破了……我花了好多时间才调好那种枣红,烧了好几次啊……而我甚至想不起来,它怎么破的,我好笨,对不对?”她一害羞便别开了眼,对着瓷杯碎片胡乱地说道。
“不是你的错,你跌倒时,杯子就摔出去了,我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他说。
“你还没看过?”她失望地颓下肩,连笑容都挤不出来。
“对,这是你比赛的作品吗?”他故意这样问道,因为不想表现出自己对那只瓷杯的情绪。
她的心意全在其中了,他就连最细微的碎片都逐一地拾探了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会用尽一切方法将它拼凑回原形。
“那是我为了……”你而做的杯子。
蓝天天望着他的美颜,硬生生吞回了话。既然他什么也不知道,那就让她来承受这一切好了,她不希望让他也跟着失望。
但是有件事,她一定要大声地告诉他。
那是她做杯子给他时,尚未察觉到的心意。直到杯子破了,她才知道自己的难过绝对不只是因为失去一个杯子―― “龙腾,我喜欢你。”
蓝天天朝他靠近一步,整个人几乎是站到他怀里。
龙腾看着她严肃的脸庞,他的心极度地狂喜,却也极度地疼痛着。不能再给更多了,再多一分,他就没法子松手让她离开了。“比赛结束之后,我就要回去欧洲了。”龙腾强迫自己漠然以对。
“你说什么?”她勉强挤出一抹笑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
“比赛之后,我就要离开台湾了。”他捧住她的脸庞,气自己竟狠不下心来置她的失落不管。
她咬住唇,努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那……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吗?”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应该是如此。”
“我不能去国外找你吗?比赛优胜者,不是可以去巴黎参加家饰展吗?也许我们可以见个面……”她揪住他的衣袖,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那样是行不通的。”他望着她清瘦脸庞变得毫无血色,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们还剩下多少时间?”
她的话像长针笔直地刺入他的心里,他出手将她拥入怀里,长发像幕帘似地覆盖着两人,隔离了外界的一切。蓝天天缩在他的怀里,呼吸着他冷冷的味道,只觉得再没有比他的怀里更像家的地方了,再没有人比他更让她安心了。但她的耳朵听见他说―“我们只剩一个星期。”
“龙腾,你喜欢我吗?”她抬头看他,泪水终于夺眶而出了。
龙腾不说话,用唇揩去她的泪水。
“傻问题,你如果不喜欢我,怎么会容许我一天到晚缠着你。你陪我看电影、陪我吃晚餐、还要回答我那些关于吸血鬼的一堆疑问……”她撩起他一捧长长发丝,把脸颊偎在上头,泪水一颗颗地滴落其间,好像她没法子止住的话语。
“我为什么这么爱哭呢?我昨晚好像作了一个梦,梦到我们不能在一起……难道那是个预言梦吗……”
“闭嘴!”
龙腾大吼一声,长发与袍子在同时间往后飞起,绝色雪颜的伤心、黑眸里的心碎全都无法掩饰了。
蓝天天望着他血红的眼瞳,她揪着眉想看得更清楚些,但他的唇覆了上来。他狠搂住她的腰,吻住她的唇,那力道吮痛了她,重得足以将她吞入怀里。但她踏起脚尖,牢牢地圈住他的颈子,用她所有说不出口的爱意来回吻着他。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指太用力,手上那些微细伤口又迸出血来。
她清香的血液让龙腾更热情地纠缠着她的柔软,不顾一切地贪求着她的味道,直到她被吻得整个人倒在他的臂弯里。
“你的牙齿好尖,好像吸血鬼……”她低喘地说道,用舌尖戳戳他的尖牙。
龙腾的意识突然间清醒。
他用力闭上眼,直到犬齿正常,眼珠恢复一般温度后,才抬头结束了这个吻。
“尖牙不见了耶……”她突然睁大眼,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你太敏感了,哪来什么尖牙?”他抚着她的短发,杏眸紧盯着她。
“是啊,人还是不要太敏感,至少可以少些苦痛。”她苦笑地说道。
“都是我的错,明知道不能在一起,就不该和你走得太近……”
“我觉得很值得。”她捣住他苍白的唇,坚定地望着他。
龙腾望着她信任的双眼,一股热气直窜而上他的鼻尖。这种久违的人类情绪,让他惊慌到甚至必须紧掐住十指才能忍住情绪。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她关心地挽着他的手臂,让他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龙腾沉入沙发里,仍然牢牢地将她搂在怀里。
这个傻子连问都没问为什么他出国后,他们就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因为她全心全意地相信他一定是有他的苦衷。
“即便我和你只剩下两个星期不到的时间,你也觉得值得?”他哑声问道。
“当然值得,所以不要再浪费时间问我这些问题了,好吗?”她卷过他的长发,像围巾一样地包围着自己,抬头对他嘻嘻一笑。“你的发质怎么这么好啊?我以为只有漫画里的女主角有这种乌溜溜长发……”
“我会把它们留给你。”他说。
蓝天天心一悸,她蓦然把脸埋入他的肩膀里,不让他看到她的泪。
“你不要害我哭,我要笑着看你离开。我也不要你的长发,我不要睹物思人,因为你走后,我还有很多日子要过。”
龙腾握住她发抖的肩膀,用力地将她拥入怀里。
“让我转化她,算我求你吧。”萨克森的意识偷偷闯了进来。
“她可以这样无条件地爱我,我又怎么能够自和地转化她为同类?”龙腾将脸颊埋入她的发间,呼吸着她身上干净香味。
“可是,明明是我胜了赌注啊,我看过她的作品,冠军一定是她的,她就要咸鱼翻身了。”
“比赛结果还没揭晓,还有,我也不想再跟你讨论这个话题了。你能说现在的她是幸福的吗?如果不能,就给我滚开!”
“比赛冠军如果不是她,我头给你。”萨克森硬是要勾勾缠,死也不肯走。
“你头砍断,还可以再接回去。”龙腾没好气地说道。
“厚,你会气死我。”
“你气不死的。”龙腾不耐烦地说道,只想专心在她的身上。“你快滚开。”
蓝天天抬头,正看到他皱眉。
“你在跟我说话吗?”她抚着他眉心,疑惑地问道。
“对,我的心里在对你说话。”龙腾把她的脸压回他的胸膛,抚着她的后背。
“好肉麻。”蓝天天笑着说道,忍不住挨得他更紧了。
“我也觉得好肉麻。”萨克森也说。
龙腾瞪着正从二楼楼梯飞下来凑热闹的萨克森,一脸牠敢现身,就要拔光牠全身羽毛的凶恶姿态,吓得牠只好不情不愿地飞回楼上继续偷听。“明晚我们去约会,好不好?”蓝天天望着龙腾美丽得太过火的脸庞,一脸渴望地问道。
“你说什么都好。”他捏捏她的尖下巴,想把她再喂胖一点。
“那如果我叫你陪我去晨跑呢?”她故意问道。
“我会死。”他抿着唇,一本正经地说道。
蓝天天呆掉,不能置信地眨了两下眼,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哈哈哈……”蓝天天爆笑出声,笑到蜷缩进他的怀里,笑到眼泪都滚了出来,却还是止不住笑。“你的黑色幽默真的都好劲爆啊……哈……”
龙腾凝望着她的笑容,庆幸她什么都不知情。
毕竟,对人类来说,爱上吸血鬼实在是太惊世骇俗。而善良如她,人生应该从此风平浪静才是……
第七章
答应了蓝天天要约会之后,龙腾的问题来了!吸血鬼该如何约会?龙腾没跟吸血鬼约会过,没有经验。
当然,他也没跟“人”约会过。
几百年前,当他还是人的时候,哪来的什么约会,他婚前还见过妻子,已经算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而他成亲之后,除了回家时床上多了个人之外,依然长年在沙场征战杀敌。或许是因为如此,他的妻子才会选择了那个不只能让她享受荣华富贵,还能陪伴在她身边的男人吧。
几百年来,龙腾对妻子的恨意早已散去,如今只是更加理解那女人的心情。因为他的身边现在有一颗柔软的心,有一双可以握着的手。是故,龙腾自然希望他们这次的约会,可以完美得让蓝天天终身难忘。毕竟,天天也只要求了他这件事。
只不过,时下餐厅灯光极有可能明亮到让他必须戴墨镜,杯盘也有可能出现银制品烧灼他的手。除非是吃素,否则就连食物都可能会有大蒜埋伏其间。
重点是,他一个不吃饭只吸血的吸血鬼,怎么晓得哪间餐厅菜色好吃!
他知道萨克森会很乐意提供意见,但龙腾根本不想去问那颗电灯泡。
于是,龙腾在棺材里苦思数夜之后,总算决定好地点!
隔天,龙腾便带着蓝天天搭着一辆黑色礼车,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上,享受着都市夜晚的霓虹。
蓝天天第一次搭到里头有冰箱、桌子的豪华礼车,什么事都觉得新鲜。她甚至觉得连外头熟悉的夜景,也因为有他的陪伴,而显得光彩夺目,整个人兴奋地在后座活蹦乱跳着。
龙腾对壅塞车流原本有些不耐烦,但一看见她高兴到偎在他怀里直嘀咕,他也就忍了下来。时间对从前的他来说,不具任何意义,但有她的时光,不一样。而有他的时光,对她来说,也会是一种珍藏吧。
“龙先生,我们到了。”司机停好车,为他们开了门。
蓝天天拉着龙腾的手,才下车就看到一楝哥德式尖塔建筑矗立在两棵巨木之后。蓝绿交错的灯光直射于尖塔之上,透出诡异阴沉气氛。
“德古拉吸血鬼餐厅!”蓝天天指着血红招牌,惊叫出声。
“对。”
“我的天,真的好像吸血鬼住的城堡喔,怎么会有人开这种店啊!”她兴奋地叫着。
因为老板是个一百多岁的年轻吸血鬼。龙腾没把这话说出口。
“我的天,真是太刺激了。”蓝天天拉着他的手,快步走向餐厅。
餐厅自动门开启,一股冷意飘了上来,蓝天天打了个寒颤。
龙腾揽紧她并握紧她的手,不高兴地发现餐厅里头居然坐了九成满!
这些人都有神经病吗?没事到这种鬼地方做什么?以为来这里吃饭,可以遇见吸血鬼吗?龙腾板着脸,直接推下头上墨镜盖住半边脸。蓝天天偎着他慢慢走进灯光昏暗、飘着诡谲提琴音乐的屋内,然后开始笑到不行。因为服务生不但统一化着白脸妆、梳油头,还身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高腰裤,最后还画龙点睛地披着黑色斗篷。
服务生一见客人上门,马上摆出吸血鬼经典动作,右手拉着斗篷半遮住脸庞鼻尖以下,大声地说道:“欢迎光临!”
“天啊,老板怎么有法子想出这种主意啊?”蓝天天笑倒在龙腾的怀里,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确实可笑至极。”龙腾不以为然地看着墙上的壁挂式假油灯,还有柱上的那堆蝙蝠雕像,冷冷抿了下唇角。
餐厅老板明明是个日本吸血鬼,搞这么一套西洋式的鬼里鬼气,简直笑死人。
蓝天天偎在龙腾身边,发现全场目光都胶着在龙腾的身上―他虽是脸戴墨镜还板着臭脸,但是绝丽非凡的鼻唇及轮廓骗不了人,加上及腰的乌亮长发及一身黑色长袍,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大家都在看你。”蓝天天小声地说道,紧张地挨着他并低下了头。
“我叫老板把他们赶走。”龙腾环住她的腰,臭脸这时才稍有了和缓迹象。
“你是流氓啊?你长成这样,走到哪里都会有人看。”她抗议地扯着他手臂。
“我又没欠他们钱,干么让他们看!对我来说,除了你之外,其它的视线全都是骚扰。”龙腾不屑地说道,声音大小正好让屋内的人全听到。
大多数识相的客人垂下视线,似乎还有人说了几句什么嚣张之类的话,但龙腾根本懒得理会那些批评。
人的生命原就短暂得可笑,那些话语的重量甚至还不及一粒微尘。
此时,员工休息室里突然冲出一名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瘦高男子。
“你真的来了啊!快点,这边请。”铃木信冲到龙腾面前,满脸雀跃地说道。
蓝天天望着来人,很用力很用力地咬着唇,免得自己爆笑出声。
男子脸色涂得不但比员工更白,而且还更胜一筹地涂了鲜红唇膏,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就像是……蓝天天把脸埋到龙腾手臂里,免得自己没礼貌地当面笑出来。
“你搞什么鬼!明明开的是吸血鬼餐厅,嘴巴干么涂得这么红?你当自己是日本艺妓吗?”龙腾揽着蓝天天后退一步,绝色脸庞露出厌恶神色。
她笑到全身抽措着,已经笑到用面纸在擦眼泪。
“我怕我的脸太没血色,会吓到人。”铃木信压低声音说道,一个闪身把他们请进包厢。
“你这样才会吓到人。”龙腾冷哼一声,此时才把脸上墨镜往发上一推。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铃木信备受打击地颓下肩。
“因为所有人都以为你有怪癖。去把脸洗干净、男人这样像什么话!”龙腾帮她拉开座位,并将自己的座位拉近她。
蓝天天揉着肚子,第一次笑到虚脱无力。
“去给我准备一份店内最有特色的餐点。”龙腾对着家族里最年轻的成员说道。
“请容我向您推荐一份德古拉套餐。”铃木信以一种华丽姿态张开斗篷,一脸自傲地说道。
龙腾用手捣住额头,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家伙当了一百年吸血鬼,怎么一丁点吸血鬼的格调都没学会呢?处处爱卖弄,生怕全世界不知道他有多爱当吸血鬼。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因为太过张扬,没有人会把这个怪家伙当成真的吸血鬼。
“我们的德古拉套餐有烤田螺、西红柿意大利面配上三分熟牛排,新鲜多汁、香嫩可口……”铃木信滔滔不绝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不吃牛肉。”蓝天天拿出第二张面纸,继续擦眼泪。
“那就改点春鸡,就像处子鲜血一般香滑顺口。”铃木信发出弹舌尖声音,做出很美味的表情。
“你让我倒尽胃口。”龙腾翻了个白眼。
“我喜欢这里。”蓝天天把脸贴到龙腾肩膀上,一手还抚在发疼的肚皮上。
“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有趣的朋友。”
“我一看就知道你是懂得欣赏的人。”铃木信马上朝她走近一步,一脸很想介绍墙上吸血侯爵油画的表情。
“你可以出去了。”不知道何谓客气的龙腾手指门外,低喝了一声。
铃木信一看到龙腾那对美目散发出敢死队也不敢惹的锐利眼神,马上一脸受伤地啾了他们一眼。
“我出去了。”
“你别理他,我认为这是一间很有意思的餐厅。”蓝天天忍住笑,对他说道。“阿里阿多!谢谢你!”铃木信的白脸发亮,日语脱口而出,加上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看起来更像艺妓了!
包厢门才关上,蓝天天马上趴在桌上、拍着桌面狂笑起来。
“我的天我的天我的天啊……”她的嘴巴好酸,可还是止不住笑。“我没见过这么尽心尽力想演吸血鬼,偏偏还演得这么不像的人。”
“我没见过这么不怕吸血鬼的人。”他定定地望着她。
“因为吸血鬼原本也是人,只是因为永远不会死,才被称为鬼啊。”她一耸肩,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哈,说得好像我真的和吸血鬼很熟一样。”
龙腾握住她的手,脱口问道:“你会想成为永生不死的吸血鬼吗?”
蓝天天揪起眉,认真地考虑起这件事来。
龙腾的指尖刺入掌心里,气愤自己竟败给了私心。
“我不想成为吸血鬼。”蓝天天斩钉截铁地说道。
龙腾心一凉,蓦低头望向两人互握的双手。明知就算她愿意成为吸血鬼,他也不可能会转化她,但听到那样的答案,还是很让人心碎。
“人类因为有生灭,所以才会珍惜时光。如果生命里没有无常,好坏永远无法改变,我认为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不想成为吸血鬼。”她说。
“没错。”他勉强自己说道。
蓝天天捧住他的脸庞,眼也不眨地望着他美丽杏眸―他的眼神像一汪深不见底的黑潭,因为看尽了几百年的岁月,于是什么也不再留恋了。
她忽而张开双臂用力地抱着他,害怕他会像《竹取物语》里的公主一样,衣袂一扬便飘然而去。
“怎么了?”他揽住她的腰,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
“没事……想到要分别……难免会有些情绪。给我三秒钟,我就没事了,我不要把剩下的时间拿来哭哭啼啼。”她用力地眨去泪意后,用一种特意装出的轻快神态说道。
“你有没有什么事想问我?难道真的打算等比赛结束,就任由我离开吗?”龙腾的内疚逼着他一定要问出这些话。
“我的人生只告诉我一件事!那就是没有什么事是可以强求的。如果你真心待我,能让我知道的事情,不用我问,你也会自己告诉我。”她给他一个露齿的微笑,表示自己真的有够豁达。
龙腾心一痛,倏地将脸庞埋入她的双手之间。
她把指尖探入他光洁如丝的长发里,用手掌记忆着这种触戚。
“我有问题要问你,你才三十多岁,可是‘Dragon龙’已经成立快二十年了。你很年轻就创业了吗?”她必须不停地说话,否则会没法子挡住心里的悲痛。
“我活几百岁了。”
“是,活了几百岁才碰到我,我们还真是相见恨晚。”她皱皱鼻子,已经很习惯他的黑色幽默。
“你是特别的。”他说。
特别也没用,再过五天,比赛揭晓的那一日,你还不是要离开。蓝天天挤出一个笑容,却没有响应这个话题。
是她自己同意即使只有不到两个星期也要与他相守,现在就不可以伤春悲秋。“我今天早上完成‘永生’了。”她正经八百地说道。
“怎么没拿给我看?”
“你也是老板,还是不要影响比赛公平性吧。”她皱了下眉,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专业意见。“我很担心量产的问题,因为很多细节不适合。”
“如果真的入选的话,会采取限量方式出产。我们公司会对每一个模具作品进行试烧,最后才打样。所以,你的作品是不是出色,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我跟你说,我的作品里有一个很重要的颜色元素,是取自于我爸爸以前的一组创作‘喜上眉梢’―雀鸟站在枫树间,光是鸟喙、枫红那几种不同层次的红,他就进窑烧了五、六次。”
“那件作品确实相当精采,鸟喙的颜色是我至今见过最璀亮的红。”他点头同意她的话。
“是啊,还有杯缘上头那颗宝石珠子……”蓝天天笑着接话,声音开始发抖。
她望着龙腾,后背顿时升起一股凉意。
龙腾玉容也顿时一沉,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大错。
“你怎么会知道那件作品?”她问。
“因为……当你开口时,我的脑子自然就浮现……”他声音僵硬地挤出话来,并别开了眼。
“你在说谎。”蓝天天手指深陷入他的肩膀,全身都因为莫名的恐惧而发抖。
“你看过我爸的那件作品,对不对?”
龙腾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回望着她。
蓝天天望着他绝色脸庞,整个人突然一阵昏眩。
“你就是仙女。”她起了一臂鸡皮疙瘩,更加把脸逼到他的面前。
龙腾想后退,但蓝天天不肯放手。
她的指尖随着目光一寸寸地抚过他每寸脸庞及轮廓,却无法在上面发现任何岁月的痕迹。
“为什么你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她声音颤抖地问道。
“德古拉套餐来了。”铃木信兴高采烈地推了一台餐车进入包厢。“套餐还附赠一杯新鲜的梅子西红柿汁,帮助消化解油腻。龙腾,这是你的血……你的西红柿综合果汁,美容养颜喔。”
血!当这个字眼刺入蓝天天的脑中时,那些他白天不出现、睡在棺木里、不变的美貌等等关键,全都连结成一个讯息。蓝天天的指尖刺入龙腾的肌肤里,而他只是一瞬不瞬地回望着她。
“呃……你们请慢用。”铃木信察觉到气氛不对,马上敛起笑容,退了出去。
蓝天天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脑中与心里同时闪过许多画面,逼得她不得不用双臂环抱住自己,却还是止不住全身的颤抖。
这么残忍的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你是吸血鬼。”她说。
“对。”龙腾望着她脸上的惊慌,简直想为这场荒谬剧大笑一场―如果他笑得出来的话。“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这句话了。”
“我……早知道你是吸血鬼了?”蓝天天身子剧烈地摇晃了下,用力地摇着头。“不可能!如果我早知道,为什么我不记得?”
“因为我催眠了你,让你忘了那晚的事情。”
“天!原来我那一晚不是失忆,而是被你催眠?你知道我那个杯子是要送给你的?那你为什么到现在才告诉我?”她恍然大悟地倒抽一口气,蓦然后退数步,直到后背抵到墙壁为止。“因为你待会又要催眠我!”
“原谅我。”龙腾站到她面前,俯首与她四目相对。她的眼里没有恐惧,有的只是让他椎心的痛苦。
“不要催眠我,你知道我今天晚上有多快乐,我不要忘记这一切!”她抱住他的颈子,把脸庞埋入他冰凉的颈间。“你是吸血鬼又有什么关系,我不怕你啊!让我留下这段记忆,不行吗?你原本就是要离开的人,你没有资格剥夺我仅有的……”
蓝天天的话戛然而止,她蓦抬头看入他黑冰眼眸里。“你是因为自己是吸血鬼,所以才要离开我?”
“是。”
他点头承认,而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了。
龙腾心疼地把她搂在怀里,任她哭得凄凄惨惨凄凄。
几百年来,他一直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谁也不理、谁的人情也不欠,谁知道却揽背了这样一场情债,让她受苦了。
“为什么你是吸血鬼……”她吸着鼻子,扁着嘴问道:“我想,这一句我也说过了,对吗?”
“对。”他专注地望着她,淡淡地笑了。绝色如他,这一笑绝对倾国倾城,可他笑容里的不舍及眼里的忧伤,却让蓝天天的泪愈流愈凶。
他用手盛着她的泪水,那温热在他掌间流动着,像银色火焰焚烧着他的肌肤,灼热到他甚至以为自己又开始有了体温。
“那你怎么办?我活一辈子,死了就死了,而你还要一个人承受这些情绪多久……”她握紧拳头,就连说出这些话都觉得心疼。
“傻子,这时候就只有你还会顾得到别人。”他揉揉她的发,突然觉得日后的悲伤也值得了。对一个心如死水的吸血鬼来说,有感觉也算是好事吧。
“你该怎么办?”她抓着他的手,不放心地要问。
“时间会淡忘很多事,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总有一年,我会忘记你的。”他抚着她的脸,黑晶般眼眸开始慢慢地变为焰红,锁住她的眼。“遗忘对你也好,我不要你怀着对我的内疚过一辈子。爱上一个人,比爱上一个吸血鬼简单得多……”
“我不想忘了你的任何点滴,包括你是吸血鬼一事。”蓝天天被他红宝石般灿美的眼神吸引,她眼也不眨地想看得更多。龙腾望着她清醒的眼神,他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回还是无法成功催眠她。
“答应我,不要催眠我,我不想遗失今晚,这是我最快乐的一天,但我以后还是会好好过日子,我从来就不是那种沉陷在回忆里的人。没人比我更务实了,你知道的,对不对?”她揪着他胸前的衣襟,要他一个保证。
“我不该答应你。”
“但是你会。”她激动地紧握着他的手。
他抚着她的脸,终究还是点了头。
人总归还是自私的,他怎么会不希望她记得他们之间欢笑的点滴呢?
“我们回去吧。”他说。
“我想把这份特餐吃完,他是那么认真地在经营他的事业。我的天,他……他该不会也是吸血鬼吧?”她恍然大悟地睁大眼。
“对。”
“他演得还真不像个吸血鬼。”蓝天天破涕为笑地说道。
“就是这样,所以才不会让人起疑心。”龙腾也笑着说道,虽是第一次和常人谈起族里的事,却因为是她而不觉得有任何不自在。
蓝天天拉着他的手,挨在他身侧,满心的好奇一旦脱口而出,就停不了嘴。
“告诉我,我之前被你催眠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已经活了多少年了?台湾有很多你们的同类吗……”
为了回答她无止尽的问题,龙腾这一晚的说话量,约莫是过去十年的总和。
但他丝毫不觉得累,因为她正聆听着、因为相处的时间实在是不多了……这个女人不知道在吸血鬼面前睡着,是一种自杀行为吗?
半夜三点,龙腾才离开一会儿去帮蓝天天拿水,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她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
她原就不是习于熬夜的人,今晚又发生了太多事。回到家之后,她又问了那么多事,掉了那么多泪,不累才怪。龙腾在她身边坐下,她像是感觉到他的到来,侧身抓住了他的衣袍,然后唇角一弯,又继续作她的春秋大梦了。他抚摸着她的脸庞,知道他们其实还可以再相守个一段时间,不一定要急着在比赛揭晓时便要分手。
但是,愈多的相处只会让人更加难分难舍。
龙腾的指尖滑到她的颈间,掌心感觉着她颈动脉的跳动,体内的男人及吸血鬼本能都在咆哮着想拥有她的欲望。
感觉到他的注视,蓝天天幽幽睁开眼,握住他放在她颈间的手。
“你想吸我的血吗?”她望着他转为酒红的双眸,听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那是我的本性。”他说。
“所以,你也会吸别的女人的血?”蓝天天心头一拧,不觉抿紧双唇。
龙腾双臂撑持在她的脸庞两侧,俯低脸庞,让他的长发隔绝所有外在事物,让世界只剩下彼此凝视的双眸。
“我已经很久不碰人类了。我的血是用喝的,你最清楚了,不是吗?”他的呼吸拂着她的肌肤。
蓝天天身子轻颤着,双手却更加用力地捧住他的脸庞。“我希望你吸我的血。”她说。
“你说什么?”他身子往后一退,但她不放手。
“我希望你的身体内有我的血,我希望它们代替我陪着你走过以后的许多年。”她眼也不眨地望着他。
“不需要这些,我也会记着你。”他皱眉说道,却没法子阻止自己的血液因为她的话而悸动。
他爱她、在乎她,怎么可能不渴望她的血、她的人、她的一切……“你不懂,这是我的私心,知道你体内有我的一部分,我才能比较甘愿地让你走。”她红着眼眶抚着他的脸庞,柔声说道。
他的鼻尖与她轻触着,冷凉的唇碾过她一次又一次。
“你要快乐。”他说。
“我会快乐的。我也会一辈子都为你祈福,希望你在因缘成熟时,便可以离苦得乐。”她揽住他的后颈,不想他们之间有任何缝隙。
“哪来的乐?吸血鬼只能死于意外,在死亡当下仅有椎心的痛。”他在她唇间苦笑说着。
蓝天天不希望他总是那么悲观,用力地将他推在一臂之外,盯着他的美眸说道―“死亡前的意念若是为善,那么一切便会是善。我听人家说过,修行的功夫是静中有十分、动中才得一分;动中功夫有十分、病中才得一分;病中功夫有十分、死前才得一分。所以,人在死前若是定力不足的话,就会容易惊慌。但是,你比一般人多了许多时间来修行,你那一分功力,可以是别人的好几百倍、千倍。我绝对相信你在离开人世的那一刻,一定会离苦得乐,到一个好的世界……”
“我现在不想听这些。”龙腾紧抿双唇,水眸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变得火红。
“那就听听我心里的声音吧。”
蓝天天忍住眼泪,揽下他的颈子,吻住他的唇。
她用一种从他身上习得的方式,缠绵地吮吻着他,直到她的心跳开始加剧、直到他的呼吸变得紊乱。
他的指尖不自禁地探入她的衣衫,唇则不由自主顺着她的颈子滑落。
“咬我吧……我心甘情愿。”她仰起颈子,眼眸氤氲地望着他。
龙腾蓦低头,变尖的犬齿在她颈间肌肤上厮磨着。
蓝天天兴奋地拱起身子,只觉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他牙齿所爱抚的部位。“啊!”
她的头往后一仰,感到一阵麻醉针似的刺痛扎入颈间,她还来不及觉得痛,一股快感便随着血液蔓延到全身。
她感觉四肢酥软,像醉酒一般地醺然,只能勉强扬眸望着他!
他星眸半闭,脸上闪着诡丽光采。
龙腾抬起头,双唇被她的血染成艳丽,替他的绝色增添了妖丽风情。
“为什么……会想再被吸更多血……”她轻喘着气,耳朵微红着。
“因为当我在吸血时,会传递一种类似玛啡的物质到你的脑神经,让你觉得飘然欲仙……”龙腾咬破自己指尖,让滴出的鲜血拭上她颈子被他咬出的两道牙痕。
牙痕在瞬间消失无踪。
“我想要的……更多的你……”她察觉到他的后退,颤抖的双手双脚整个儿攀到他的身上、腰间,不许他移开。
“我们要分手了,我不该占你便宜。”他表情一凛,整个人蓦往后退。
“我认为这是你留给我的礼物,而不是占我便宜。”她用尽全力抱住他。
“但我介意,否则又何必隐忍至今。”他声音粗重地说道。
“我不要你忍。”
蓝天天扯下身上衣服,露出蜜色的身躯。
她虽然努力地想表现得自在一些,但脸颊、耳朵、颈子、前胸却早已染上一层娇羞的玫瑰红晕。
龙腾血液大沸腾,只好将她揽到胸前,来个眼不见为净。
“要我……”她害羞但坚定地说道,双唇贴在他的颈间,每个字都碰触他的肌肤。“我们之间的遗憾已经够多了,为什么不满足我这个小小的愿望……”
她拉起他的手覆住她的胸前,却因为太敏感而低吟了一声。
龙腾被她的娇吟击败,自制力瞬间瓦解。
身下毕竟是他寻找了几百年才爱到的女人哪!
她让他觉得自己不只是个吸血鬼,还是个有欲望的男人。
龙腾的冰容开始融化,眼神是沉浸在爱火之间的男人才有的灼热。
他用他的双手及双唇膜拜着她的身躯,在她每一寸柔软及她最私密之处,留下他的吻,直到她在他身下哭喊,才纵容自己的欲望沉入她窒热的天堂。蓝天天喘着气,整个人因为被他进入而在沙发间弓身而起。他覆在她身上的发丝,在他加速结合的律动时,成了另一波撩人的工具,海浪般地抚动着她的毛孔,让她的指尖不自觉地陷入他的臂膀。
她忘了何谓害羞,只能在他所惹出的情潮里,启唇地表达出她的愉悦,浑然不觉自己的娇声成了最销魂的利器,让他更加放肆地相逼,也让她更加无法掩饰感受……“啊啊……”
终于,在他既深且长的一记占有里,两人在她的哭喊里达到了最极致的欢愉。
她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眼角还沁着泪水。
龙腾吻去她的泪水,将她搂进怀里,让她孩子一样地趴在他胸前,让他的发覆着她柔软身躯,满足他想吞食她的欲望。
“吸血鬼会有孩子吗?”她问,眼皮已经只能半掀。
“每一族有不同的结构,我们‘幻形族’不会有子嗣。”他的唇覆上她的眼皮,让她完全地闭上眼。
“那……我们一起作梦吧……我想生个像你的小男孩……”她话没说完,便已闭眼睡着,只是唇边仍带着幸福的笑意,好似正在作着美梦一般。
龙腾将她抱回她的房里,好让她的美梦继续延续。
他凝视着她,却无法像她拥有美好的梦境。因为一个小时之后,黎明的曙光就要逼近,而他必须回到他的棺木里。
人鬼,毕竟殊途。
第八章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抗拒而暂停流动,也不会因为人的加倍珍惜而延长时数。因此,即便龙腾与蓝天天不放弃一秒钟的相爱着,“Dragon”新秀比赛揭晓那一日,终于还是到来了。
这天一早,蓝天天到“Dragon”总部送上作品。
经过评审六个小时马拉松似地评选、开会及投票之后,就等着总裁龙腾到现场揭晓大奖落在谁家。
蓝天天坐在会议室里,等待着最后的揭晓。
她因应“永生”主题而做的瓷杯正摆在她的前方,她将它取名为“镜花水月”。
白底圆杯与冰裂纹的方盘,代表了中国人天圆地方的宇宙观念。白瓷的三分之一上部,是纯然的净白,只有杯缘金色的涂漆代表生命的珍贵。杯面则是以中国剪纸的概念,绘出女子春夏秋冬时的对镜自揽,色彩却是由缤纷至惨白,终至消融于杯底的一汪清泉,表示了一切都不可能永远存在。
这些设计的用意,她方才在评审问答那一关时,已经详细解释过。
幸好,龙腾没来,否则她会哭出来的。
“你的作品很精采,切入点也很好―永生真的就是一场镜花水月。我拿到杯子时很激动,你用的颜色也很惊人。那个女子唇上的胭脂,真的是经典红。”一名女评审拍拍蓝天天的肩膀,对她说道。
“谢谢。”她挤出笑容,内心却没有一丝喜悦。
“请各位坐回位子,总裁即将进来颁发奖项。”公关经理拿起麦克风整肃现场。
蓝天天看向门口,龙腾戴着墨镜走了进来。
想起两人在这里初见的那一天,她心头一酸,只好将指尖用力刺向掌心,不许自己掉下泪水来。
她昂起下巴,逼迫自己嘴角上扬。龙腾看着蓝天天比哭还丑的笑容,他只希望这一切快快结束、这些人全都消失,不要再来干扰他们相处的时间。龙腾坐进座位里,让主持人尽快地进行颁奖程序。
主持人又说了什么,她完全不知情,她只是望着龙腾,浑然不觉已有两组人员陆续被唤上台,接受奖金及奖杯。
“第一届‘Dragon’设计大赛,首奖得主是!”主持人故弄玄虚地停顿了声音。“‘镜花水月’―蓝天天。”
龙腾起身走向蓝天天,她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
“恭喜你。”龙腾朝她张开双臂。
小心!公关经理原本以为总裁手一张是要推人,吓得就要上前拦阻。
蓝天天跃入他的怀里,让龙腾紧紧地搂着她。
公关经理尴尬地站在原地,故作镇定地微笑着后退。
“Dragon”员工们则是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这个视人若蛇蝎、完全不爱与人有肢体接触的总裁,今天怎么转性了?
蓝天天脸颊贴在他胸前,所有眼泪都被他的双臂给挤了出来。
“恭喜蓝小姐获得一百万奖金,并得到‘Dragon’设计师聘书,而且还将带着‘镜花水月’这件作品,和我们一起参加巴黎家饰展……”主持人说得口沫横飞,蓝天天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她只是趴在龙腾胸前,哭得惨兮兮,哭到连话都说不出口。
几名参赛者不以为然地一抿唇角,连评审都因为她哭得太夸张而觉得好笑。
龙腾接收到这些人的情绪,利眼一扫,墨镜虽然没拔,但是俊容脸上的冷戾之气也足够让人胆寒到噤若寒蝉了。
“你们在不屑个什么劲,该哭的人是你们!”龙腾对着参赛者冷冷刺去几刀。
“一个年纪这么轻的小女孩,做出了你们再花十年功夫也做不到的事情。有时间笑,不如回去检讨自己有没有这种本事!”
“总裁的意思是希望大家精益求精。”公关主任努力打着圆场,抓了一把面纸递到蓝天天手里。“蓝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谢谢评审给了我机会,我会再继续努力的。”蓝天天对着台下评审就是一个九十度大鞠躬。
然后,她看向龙腾,又是一个大鞠躬。龙腾握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对他行此大礼。
“最后,我要谢谢给了我灵感制造这组杯子的男人。我想告诉他,‘永生’或者只是一场镜花水月,但是只要换个角度想,只要珍惜当下的这个念头,那便是‘永生’了。”蓝天天努力不哭,尽可能大声而清楚地说道。
龙腾勾唇,抚摸了下她的头,他回头对员工们一喝。
“该鼓掌的时候不给予鼓励,你们是这么对待公司未来的设计师吗?”
“Dragon”的员工马上疯狂地鼓起掌来。
在蓝天天的泪眼婆娑中,龙腾把奖金、奖杯全放到她的手里。
“没事了,我可以走了吧?”龙腾转头问着公关经理。
“没事了。谢谢总裁,请您慢走。”公关经理松了口气,庆幸总裁已经要退场,一切又将回到她的掌控之下。
“不用送了。”龙腾握住蓝天天的手,两人一起退场。
现场顿时爆出一阵喧哗和耳语。
公关经理脸色一白,不得不扶住墙壁,好让她的三寸高跟鞋有着力点。
完了,完了……台下一堆媒体,要她如何编出一套比赛公正的说词啊!
公关经理瞪着那一对相依相偎的人影消失在前方,心里忍不住大声哀鸣着―总裁待人接物的手法真的太残忍,他―不是人!
离别前一晚,龙腾和蓝天天只想守着彼此。于是,他们回到了他们初见的鬼屋。走在森林间,龙腾告诉她这个地方设了结界,只有心无恐惧的人才能平安走进这楝屋子里。
蓝天天则因为想起继母及李先生设计下药的往事,连打了好几个冷颤。
他紧拥着她,说不出“好好保重”的话,因为鸵鸟地觉得他若是不开口,离别便不会到来。
两人走进屋子,大型家具仍然覆盖着白布。
蓝天天拉下橱柜上的白布,把她得奖的奖杯放到爸爸的作品旁边,并跟爸爸报告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并向爸爸介绍了龙腾。龙腾说道,紧握住她的手。“你有个好女儿。”龙腾说道。蓝天天掉下眼泪来,又很快地抹去―流泪会让她看不清楚他。
“走吧!我想要到阁楼看看仙女住的地方。”她拉着他的手走向楼梯。
登上楼梯,走过同样阴暗的二楼,经过龙腾口中那道用炸弹才炸得开的高科技铁门并开启一道隐藏式的电子锁之后,他们抵达阁楼。
阁楼有两个房间,龙腾住的那处空间极宽阔,除了整排书柜之外,还有一整面收集着各式各样足以编入博物馆收藏的瓷杯。
蓝天天打开除湿橱柜,望着那些一看即知有着两、三百年历史的瓷杯,对着上头鲜灿的色彩,啧啧称奇着。
“你花了多少时间搜集这些东西?你这里真的是天堂。”她把眼睛贴近瓷杯猛瞧,却还是找不出瑕疵。
“我现在才觉得这里是天堂。”他凝视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
她对他一笑,突然望见柜子里右方那个已经拼黏起一小部分的瓷杯,不哭的坚持,在此时崩溃了。那是她为他所做的瓷杯!碎成那么百来片了,他怎么还硬要拼凑呢?蓝天天蒙住脸庞,彻底地痛哭一场。龙腾知道安慰无济于事,于是紧紧地拥着她,放任她哭着他流不出的眼泪。
等到再也掉不出眼泪时,她拚命地深呼吸整理情绪,再抬头时,又是一张笑嘻嘻的脸庞。
“这里好干净,谁来帮你打扫?”她睁大红肿双眼问道。
“拜高科技之赐,现在有一种会自动扫地、拖地的机器,省了我不少功夫。”
“原来吸血鬼也会扫地、买家电,电影应该多演演你们生活化的一面。”她故作轻松地一笑,摇着他的手臂说道。“带我去看你的床。”
龙腾拉开一道窗帘,窗帘后方有一处正好容纳棺木的空间,里头有一具和他现在家里一模一样的棺木。
“你会认床,对不对?”她用手肘撞了下他,对着他眨眼一笑。
龙腾不自在地变换了下姿势,觉得一个大男人会认床这事实在挺尴尬。
“这款型号是手工打造的,我已经睡一百年了。幸好当初订了五个,否则现在根本没法子找到这么仔细的手工。我还是人的时候,四处征战,交床一摆,倒下便睡。也许是物极必反吧,我日后便养成了回家就特别讲究床的毛病,要是让属下知道,堂堂龙将军居然……”他轻咳两声,很快看了她一眼。
“快点继续说啊!我很想听……”她拉着他在地板上坐下,很自动自发地坐进他的怀里。
他看着她从背包里拿出“蛮牛”一饮而尽,显示要跟他一起熬夜到天亮的决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奇怪,我们明明说了那么多话,怎么会一点都没提到我以前的事?”
“因为我们有那么多事好说,根本没空提到那些啊,如果能再多一点时间的话……”她摇摇头,抱歉地一笑。“别理我的牢骚。”
“要是能再多一天,为什么不能再多一年、多十年、二十年呢?走过了十年,我为什么不直接把你变为我的同类呢?不忍痛切割,就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到时候,你已经不再是状况最好的时候,而我也已经无法放开你了……”
他俯低脸庞,在她唇间厮磨了一回。
“如果等到我五、六十岁时,你才决定把我变成吸血鬼,我真的会很想打你。那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我是你妈!”她抚着他的脸庞,故意装出发抖的样子。
“原谅我的严格。”他搂紧她,让两人每一寸皆紧密相偎着。
“你一定是个治军甚严的将军。”她说。
“我不会用我做不到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龙腾开始述说着以前的事,说着他的战功彪炳、他所带领的龙军、说他与妻子之间的点滴、说他妻子的背叛、说他的军队部署图如何被偷换、如何被全数歼灭、重伤的他是如何回到家里,却又被妻子补上最致命的一刀。
她听着他口中名副其实的历史故事,只觉得一切都好不真实。他的故事就算搬到大银幕演出,还是戏剧效果强烈得不像人生。
“这就是我的过去了。还有什么事想知道?”他用指尖触着她合不拢的嘴。
“先让我消化一下,真是让人想哇哇大叫的故事啊。”她趴在他的肩膀,长长地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时间太久了,说起来都像是别人的事了。”他的下颚贴在她的头上,长发垂在她的两侧,包围着彼此。
一种交心暖流在两人之间流动着,只要不去深思未来,就有种可以相守到天荒地老的错觉。
“我问你喔……以前我躲在楼下哭时,你都在阁楼里偷听吗?”她卷着他的长发,喜欢这种被他环抱的感觉。
“对啊,被你吵到什么事也做不了,只好坐在这里听。”看着她的二十年,快得像是昨日才发生的事情。
“谢谢你帮我盖了毯子,结下缘分。”
“你得先感谢你自己冷到牙齿打颤,吵到我……”
两人说着说着说着,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三个小时过了。
她不敢看时间,却又忍不住要偷看,而每看一眼,心就要揪紧一点。
“我的项链……”她突然朝他伸出手掌。
“当成是你给我的纪念吧。”他不还她。
“我改变主意了,我也要你留一样东西给我,我要永远记得这些美好时光。给我一件你的袍子,好不好?”她揪着他的衣服,感觉泪水又在决堤边缘。
“我留给你的东西,你过几天就知道了。”他在她头上落下一吻,声音沙哑地说道。
几天后,他的律师会跟她联络。他将两间屋子、所有的杯子收藏及“Dragon”一半股份全留给了她。他要她这辈子不再受苦,他要她可以自由地在她擅长的领域里翱翔。
“你明天就不在台湾了?”她把脸贴在他的胸前,闭上眼不准眼泪掉出来。
“明晚的船票。”
“搭船?啊……对喔,你们白天搭飞机时会吓到空姐。我原本以为你们只要咻地一声,就可以移形换位。”她佯装轻松地说道,只是脸庞仍然深陷在他的胸前,不愿移动。
“那样的长途变形太耗费精力,我们既然要活好几百年,总是要适应新时代的各项发明。”
他感觉到她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襟,烫得他身子一震,只好将她颤抖的肩拥得更紧。
“睡吧。”他将脸颊贴在她的发丝间,诱哄地说道。
“我不要。”一觉醒来,就是没有他的世界了。
“睡吧,这是最容易的分离方式。”他呼吸着她的味道,每一丝味道都深得烙入心坎里。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再回来这里吗?”她带着哭音问道。
“这间房子是我的产业,大门密码是……那是我的生日,你高兴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现在睡吧……”
蓝天天一点都不想睡,但是她已经哭到筋疲力竭,再也无力反抗他的任何命令。于是,她不知不觉地听令于他低沉的声音,一点一点地垂下眼皮。
龙腾拥着她,恨不得将她揉进心里。但他是鬼不是神,无法改变彼此生存形态,只能拚了命地拥着拥着拥着,直至天亮的前一刻。
他用毯子裹住她,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化成一道风远离她,回到他们同居了一个多月的房子里。
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龙腾沉入棺木里,心痛到以为自己这一回闭上眼后,就真的―死去了。
龙腾合上眼,而在老屋里的蓝天天则被手机来电声给惊醒,整个人惊跳起身。
“真的要走?真的毫不留恋吗?”
龙腾脚步狂乱地在屋内走来走去,长发在身后飞扬着,像愤怒的黑色羽翼挣扎于荆棘间不得解脱的痛苦姿态。
“明明可以共度几百年的美好时光,为什么定要弄到生离死别的地步?”
“你不要再吵了!”龙腾大叫一声,右手掌一挥,指尖疾射出一道黑色利风,扫向乌鸦唠叨不休的黑嘴。
萨克森一个三百六十度大翻身,避过那道黑风,并得意洋洋地睨他一眼。
“打不到咧。”
“我要去搭船了。你想待在这里,随便你。”龙腾袍袖一拂,推门而出。
“等一下,你说这么说走说走,也不想想蓝天天现在有多心碎……”
“车子已经在门口等了。”
龙腾不许自己脑中有任何想法,只是像具行尸走肉一样地走下楼梯,目不斜视地走过厨房、客厅、窑房。
“二十多年的光阴啊……怎能无情地说抛就抛……”萨克森站在他肩头低喃着。一道黑风涮地削掉牠的一根黑羽毛。
萨克森整个人……整只像被雷电击中,滚落在地上。
萨克森的痛不是因为羽毛被削掉,而是因为龙腾心里的痛苦在瞬间像火山爆发似地涌进他的意识里。
那绞心碎肠的痛苦,让寿命多了龙腾一百多年的萨克森,都难受到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可龙腾脚步未停,只是木然地往前走着。
萨克森觉得好鼻酸,如果不是他现在还是一只乌鸦,他是真的要为龙腾一掬同情之泪的。
龙腾这个俊美倾城的家伙刚正不阿了几百年,就连到了这种时刻,他都还要坚持着生命真理,不愿让蓝天天成为生命里的异类。
实在是让人钦佩的好伙伴啊!
萨克森飞赶上龙腾,继续停在他肩膀上,陪着他走出大门。
站在礼车边的司机一看到龙腾,立刻恭敬地上前开门。“龙先生,有位秦先生留了一个信封给你。”警卫说道。
龙腾脸色一沉,接过信封,抽出里头的信笺!
蓝天天在我家作客,地址……信笺落在地上。
龙腾的眼眸瞬间火红,身躯也在同时消失无踪。
警卫和司机面面相观着,不知道龙先生怎么会突然变不见。一种见鬼的冷寒让他们两人打了个冷颤。
萨克森飞过这两人面前,以一种常人听不见的低频对他们说道:“忘记你们这三分钟内所看到的一切,各自回到你们的工作。秦一朗没有拿过信来,龙先生也取消了搭船的行程……”
两人木然的眼神对上乌鸦,用力地点头,各自回到车上及站哨亭里。
萨克森站到信笺上,在确定了地址之后,双翅向天空一蹬,立刻追随着龙腾,消失在空中……她的头好昏、嘴巴好干,而且好想吐。蓝天天用力呼吸着,却只呼吸到皮肤上浓浓的药剂味道。她勉强自己睁开眼,却吓出了一身冷汗。她被关在一个足足一坪大的大笼子里!
蓝天天想缩到角落,但虚弱身子连移动的力气都没有。
她怎么会在这里?
记忆一幕幕地闪过她的脑海!
今天天一亮,她在手机铃声中惊醒,黑暗室内只有她的手机发出亮光。
当时,她裹在一条毯子里,正是儿时龙腾为她覆上的同一条。她起身要找龙腾,却发现棺材上头贴着一张纸条,写着
我走了。
手机不停地响着,伤心欲绝的她接起手机,发现是继母打来的电话。
继母说她弟弟被绑架了,要她回来筹钱。
于是,她还来不及感伤分别,便已冲出老洋房,一心想回家想救人。才到家,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捣住口鼻,人事不醒。醒来,就是现在这样了!蓝天天闭上眼,苦笑地勾起唇角,有种龙腾一离开,她便又陷入人生恶梦的感觉。
“醒来了吧。”
蓝天天睁开眼,看到笼子外那高鼻子、长下巴的秦一朗。
“秦一朗!你抓我来这里做什么!”
“你这种无名小卒不需要知道太多。”秦一朗嘿嘿地笑着,不住兴奋地搓着双手。
“我继母为什么要帮你?”
“她赌博输了钱,被地下钱庄逼到走投无路,我给了她一百万,要她叫你出来,她一口就答应了。”
“你为什么要在我身上花一百万?”蓝天天后背冒出冷汗,但她不想流露出恐惧的情绪,好让这人更得意。
“你这种没三两肉的家伙,当然不值得我付出一百万,我的目标是龙腾。”
蓝天天胸口一窒,想起这人对吸血鬼的异常兴趣。
“龙腾已经走了,不在台湾了。”蓝天天说道。
“他会来的。”秦一朗露出恶毒笑容,细长眼睛倏地发亮。“我要他尝到最在乎的东西从手中被拿走的感觉。”
“龙腾跟我没有关系,他只是我的老板。”
“你说谎!”秦一朗拿起一桶水,往笼子里泼,蓝天天蜷成一团,被水泼得一身湿。“除了你之外,他从不曾护卫过任何人。”
秦一朗瞪着她,目光只差没在她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你一定是弄错了,他如果在乎我,怎么会一个人出国,把我留在台湾……”
他的眼睛兴奋地一亮。“嘘!龙腾来了。”
秦一朗后背突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下一秒间,门被啪地一声推开。龙腾双足不着地飞进这座用银打造的房间里,双目似火地看着被关在笼子里的蓝天天。
“放开她!”龙腾右手扬起一道黑风,秦一朗被吹得翻滚一圈后倒在墙角。龙腾看向蓝天天,她正一脸焦急地望着他,恍若被关在笼子的人是他而非她。
“我劝你在动我之前,最好三思。”秦一朗举起手里的遥控器,双眼紧盯着龙腾。“那个笼子具有导电装置,只要我一按下按钮,她身上的水一导电,整个人就会像坐上电椅一样地被电到神智不清。你想看着心爱女人被电到魂飞魄散吗?”
龙腾瞪着秦一朗脚下的防电胶鞋,他杏眸一眯,长发愤怒地张扬着,利风如剑地击向秦一朗,却始终只停留在秦一朗一公分之外的距离,刮得秦一朗苍白的脸多了几道血痕。
蓝天天看着龙腾眼里的愤怒,很怕他屈服于秦一朗的威胁而遭致可怕下场。
吸血鬼有许多先天不能克服的弱点,如果龙腾被抓到了,他会被折磨到生不如死啊!
“就跟你说你搞错了,我不是龙腾心爱的女人,你这样只是浪费时间。龙先生,你快走,不用管我。”蓝天天抓着栏杆,努力地想要说服他们。
龙腾看着她胀红的小脸,手掌紧握成拳。
“他怎么可能会丢下你一人……我追逐他几十年,他可以对我视若无睹,唯独那次我招惹到你,他就把我们家族名下股票、资产全变成废纸!你还敢说你对他没有影响!”秦一朗突然咆哮出来,苍白脸庞突然胀成血红。
“那是你罪有应得。”龙腾面无表情地说道。
蓝天天看着秦一朗狂乱的眼神,察觉到一股不对劲。秦一朗的恨,不只是资产被夺走的怨,似乎还有一股嫉妒之意。
“你想要怎样?”龙腾问道。
“把你自己关进那个银笼子里。”秦一朗兴奋地低喘说道。
“不可以!”蓝天天疯狂地捶打着栅栏,被秦一朗的话吓坏了。
“你先放她走。”龙腾在空中移动一步。
“我又不是傻子,我放走她,你的法力足够毁掉我。现在优势在我手上!”
秦一朗冷笑着举起手里遥控器。“你要嘛就进去,然后把她推出来,我自然会放她走!毕竟,我可不想留一个碍眼的家伙在房子里。”
龙腾望向蓝天天,她已经哭到全身发抖,却还是拚命地摇头,就怕他真的为她而屈服。
“我宁可一死,也不想看到你被这种小人威胁!”蓝天天瞪着龙腾的眼,大吼出声道。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电死你。”秦一朗大叫着。
龙腾右手一挥,一股气流甩上秦一朗的脸庞,打得他脸一偏。
“上一个被你抓住的吸血鬼,被你关在研究室里几个月,你现在又想怎么对我?分析我的血液?解剖我的器官?还是,把一部分的我放在太阳底下,看看我的复原能力……”
龙腾的声未落地,整个人突然降落在银制地板上,他的脚底顿时被灼燃出一阵白烟。
他修长身子镇踬了下,长发尾端也被白烟所波及,喷出火星渣子。
“不!你走开!走开!”蓝天天拚命地摇晃着栅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龙腾受苦。
龙腾继续往前走,黯红杏眸定定地看着蓝天天,彷佛他的下半身不是正受着剧烈的痛苦一般。
蓝天天踢着栅栏,用头去撞栅栏。“你回去!你回去!我最多就是一死而已!”
“我陪你一起。”龙腾一步一步地朝着栅栏走去,银色火焰已经顺着他的脚板烧灼至他的小腿。秦一朗傻了,完全没想到龙腾会来这一招。
“你不要乱来!否则,我按下按钮,她会死……”秦一朗脸色惨白地说道。
“你按下按钮吧,我陪她一起走。”
龙腾走到栅栏边,握住了蓝天天伸出的双手。
他们四手紧握着,握住的是彼此的心。
龙腾将她的手握到唇边,轻轻一吻后,他两手紧抓住栅栏。
“啊!”龙腾的手掌被银栏灼烧,焦肉味顿时扑鼻而出。
银栏乍然被他拉弯,露出一个人头般大小的洞口。
“住手!”
秦一朗和蓝天天同时疯狂地大叫着。
泪流满面的蓝天天抓住龙腾血肉模糊的手,用力地吹着,好似这样就能减轻疼痛一样。
“快出来。”龙腾已经只剩骨肉的手掌,抓着她的肋下往上一提,好让蓝天天爬出栅栏。
“都是你这个妖妇!如果不是你,他怎么会伤成这样!”秦一朗冲上前咆哮着。
龙腾回眸一瞪,一股黑气从他指尖射向秦一朗,只是这一回黑风力道已是无力―秦一朗的身子一偏,只是轻轻地撞上墙壁。
“停!停!不要再用法力了!”
蓝天天看着龙腾的双眼流出血,她抱住龙腾,狂乱地扯下自己的衣服,包裹住他的双腿,不让他有直接接触地板的机会。
“我们快走。”她瘦削身子强撑着他,黑色双眸里有着顶天立地的气势。
龙腾望着她坚强神态,他突然间笑了―“我最喜欢你不向命运低头的样子。”
“等我救出你之后,你会更喜欢我的。”蓝天天回以一记灿斓的笑容后,她环抱着他的腰,扶着他便往外走。
“慢着。”秦一朗对着他们的背影大喝一声。
没人理会他。秦一朗脸色一沉,从怀里掏出一把枪,对准他们的后背。“龙腾,我要你一辈子都记住我。”
砰!
第九章
蓝天天后背被子弹贯穿,瘦弱身子往前一扑。龙腾抱住她的身子,她倒在他的臂弯里,鲜血汨汨地流出胸口。他脑中空白一片,不知打哪来的力气,硬是拖着她走出房间。
蓝天天从来不知道身体居然可以产生这么巨大的痛苦,就像有人拿着菜刀猛剁肌骨般的剧疼在全身流窜着,痛到她连呼吸都想暂停。
“撑着,你会没事的……”龙腾对着她耳边说道。
“我没事……”她喘着气望见他悲痛的脸,强迫自己扬起嘴角。
龙腾抱着她,体力不支地倒在墙角。
他咬住手腕,想让他的血液为她进行复原,无奈他的体力已经虚耗到极限,血液根本流不出来,就连召唤萨克森来帮忙的能力都丧失了。难道要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流血过多至死?还是要直接将她转化为同类?可他现在连自保的力气都没有。生平第一次,龙腾慌了。
她身上流出的大量鲜血,是他最怕的死亡味道。
“没事、你会没事的……”他捧着她的脸,面颊紧贴着他,试图用他冰凉体温温暖她。
蓝天天感到有一股热液流下她冰冷脸庞,她睁开眼!
他一对美目正流下珍珠般的眼泪。
“你连哭都美得像仙女……”她气若游丝地说道,用了最后一丝力气替他擦去眼泪。“没关系……人都有一死……遇见你……我这辈子的经历也抵得过别人的几辈子……值得了……”
“我陪你一起走。”龙腾拥紧她,在她耳边说道。
往日两人相处的点滴开始在蓝天天的脑海里一幕幕地滑过,她努力睁大眼想看清楚他,但呼吸却开始变慢,渐渐不敌痛意地昏了过去。
龙腾一手贴在她鼻尖感觉着她微弱的呼吸,一边不死心地咬着自己残坏的手腕,只想再逼出一些鲜血。
“我做过实验,像她这种内脏已经损伤的人,吸血鬼的血液也没法子让她复原。”秦一朗站在银制房间的门口,看着蓝天天,手里还拿着手枪对准她。“要不要我助她一臂之力,让她死得痛快一点……”
“你先祈祷自己可以怎么样死个痛快吧!”
龙腾身边突然出现一个发长及肩的高大男人。
秦一朗手里枪枝马上对着男人射出子弹。
久未以人形出现的萨克森白牙一现,戴着手套的手轻易地抓住子弹,一个反手扔了回去,子弹直接射进秦一朗的右胸。
秦一朗惨叫一声,手里的枪落在地上。萨克森怒目一瞪,右手出拳,秦一朗顿时被一股怪力打进银制房间。
萨克森手指一勾,房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将秦一朗反锁在里头。
萨克森拿过一套衣服塞入龙腾手里。“花了那么多钱研发防银衣料,必要时还是要拿来派上用场。”
说完,他咬破手腕血脉,放到龙腾唇边。龙腾喝了一会儿之后,灰青脸色便开始好转,身上伤痕累累的部分也慢慢痊愈了。“好了,这些血够你撑个几小时了。”萨克森弯身想抱起蓝天天。“把她交给我。”
龙腾望着她气若游丝的身躯,怎么样也无法松手。
“你不放手,是想跟她一起死吗?现在有力气救她的人是我,我得送她去医院。”
“你一定会没事的。”龙腾在她唇间印上一吻,将她交给萨克森。
萨克森才抱住蓝天天,马上像一阵风似地消失。
龙腾套上全副防银服饰、手套及鞋子后,他站在原地,闭眼养神好让肌肉气血恢复功能。
等到功力恢复平时三成时,他蓦地睁开眼,鲜红双眸有如两柄肃杀长剜。
他走到银制房门前,右脚一踹,整块门板掉了下来。
秦一朗一看到龙腾,马上跳起身。
“她死了吗?”秦一朗问道。
龙腾一语不发地走到秦一朗面前,左勾一拳、右挥一击,将秦一朗打到不停地后退。他的法力已经恢复了部分,但他的怒气必须藉由最原始的接触,才有法子得到释放。所以他接连不断地出拳,直到他的手臂抽痛,指尖发麻、直到秦一朗缩在墙角,哭喊着要他饶命为止。
但龙腾没法子罢休,他单手扣住秦一朗的脖子,将人从地面高拎而起。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指陷入秦一朗脖子里,直到对方双眼突出,舌头拉长、脸色胀成紫红、四肢痛苦地挥动着。
杀人的欲望在龙腾血脉里奔腾着,可他却强迫自己松开掐住秦一朗脖子的五指。
蓝天天不会希望他杀人!
秦一朗掉落到地上,全身发抖地喘着气。
“如果再让我看到你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保证你的四肢完整。”龙腾转身就走。
“把我变成吸血鬼……让我跟随你……”秦一朗抓住他的衣角,将他满是鲜血的脸庞贴在龙腾的脚上。龙腾抬起没被困住的左脚踹去,踢得秦一朗满脸的血。秦一朗仍然不放手。
“你把永生当成什么!可以让你再造更多的业?”龙腾冷冷说道,连看都不想再看他。
秦一朗睁着只能张一条缝的眼睛,眼也不眨地看着龙腾。
“永生可以让我永远看着你。”秦一朗说道。
“你让我恶心!”龙腾头皮一麻,提起秦一朗衣领将人往旁边一摔。
秦一朗整个人撞上银笼,口袋里的遥控器掉了出来,衣服下摆被笼子里流出来的水给浸湿。
龙腾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
“带我一起走!”秦一朗侧身想爬起来,手肘却不小心压到遥控器按钮。
吱―笼内电流被欧动,随着水引流到秦一朗身上。
“啊!”秦一朗惊恐的尖叫是他此生所发出的最后一道声音。
“你们在哪?”龙腾走到屋外,马上用意念传输联络萨克森。
“在家,你的房间里。”
“她不是应该在医……”
龙腾后背一凉,不敢再想。他闭上眼,将自己化成一阵风,传输回房间里。
此刻,他房间的棺木已升起在地面上。
蓝天天正躺在他的棺木里,身上覆盖着他惯穿的长袍,清瘦小脸显得很平静。
龙腾双膝一软,甚至要扶着墙壁,才有法子慢慢前进。
“你把她带回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快点叫救护车!她需要医生!”他怒瞪向萨克森。
“我正准备转移她到医院急诊室前,她睁开眼睛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心跳了。”萨克森低头长叹了口气。
“不可能!”龙腾冲到棺木边,双膝落地高跪在她身边。他一手探向她的鼻间,一手抚着她的颈动脉,她没有呼吸、脉搏没有跳动。但是,她的神色那么平静,清秀小脸依然还是他看惯的模样,她不可能就这样死了……龙腾从他的棺木里小心翼翼地抱起她,她身躯软如绵地偎在他的臂弯里,像是仍在沉睡一般。
“你没事,对不对?睁开眼睛看着我。”龙腾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
她没有反应。
龙腾把脸颊贴上她的,将她拥得更加紧密。
龙腾咬破手腕,把他的血喂到她的唇边。鲜血沁湿她惨白双唇,替她青白脸庞染出一点血色,但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躺着。
“不……你怎么可能这样离开我……我离开你,是要给你一个更好的生活,不是要你躺在这里啊……”
“啊啊啊……”龙腾把脸埋入她的颈间,所有低语最终都变成一种兽类般的干嚎。那嚎声是最原始的哀鸣,是超乎文字所能表达的痛。那挖心掏肺的干嚎在屋内迥响着,听得萨克森捣住双耳。突然间,龙腾感觉到怀里的蓝天天身子动了下。龙腾一僵,蓦地低头看向她。
她睁开眼,目光没焦距地望着他。
“你醒了!我带你去看医生!”
龙腾欣喜若狂地抱起她,她却挣脱他的怀抱,整个人痛到在地上打滚。
“啊!”她大叫出声,身躯以一种扭曲姿态在地板翻滚着。
他搂住她,她却再度挣脱,细瘦身躯高高地拱起。
“你怎么了……”龙腾声音戛然而止。
他知道那种痛苦,那是即将蜕下人类身躯,彻底死去前的痛苦。
这样的折磨,他也经历过一回―那是萨克森以吸血鬼“初拥”仪式,当初萨克森吸干他的鲜血,并将自己的鬼血注入他体内的一刻钟之后。
因此,蓝天天方才“暂时死亡”的状态,只是人类转换为吸血鬼的一部分过程。
蓝天天在地上翻滚着,身上披覆的长袍掉到一旁。因为吸血鬼强大的复原能力,她胸口那个被子弹射伤的地方已经愈合。而从她张开的唇间,龙腾看到了她开始慢慢变长的犬齿。
“你‘初拥’了她!”龙腾冲到萨克森面前,一把抓起他的领子。
“对啊,她现在已经是我们的同类了,不用太感谢我。”萨克森一拂前额发丝,一脸大恩不用言谢的谦虚表情。
“你怎么可以把她变成吸血鬼?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不愿意看她沦落到这种无法解脱的境地,所以才要离开的!而且她也不愿意成为吸血鬼……”龙腾的拳头已经挥到了萨克森面前。
“她断气前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希望能变成吸血鬼。”萨克森说道。
“不可能。”龙腾霍然转头看向蓝天天―她已经度过最痛苦的时候,身子正缓缓地停止抽措、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缓,蜜色脸庞正转为苍白肌色、双唇也成了极浅极浅的粉色。
龙腾冲到她面前,再度将她拥进怀里。
蓝天天的睫毛眨了几下后,扬眸对上了龙腾激动的红眸。她扬唇对他一笑。龙腾抓住她的肩膀,红眸里有着可疑的水气荡漾着。看着她再次能活能动,他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激动到只能把脸埋入她的肩颈里。
他长长乌发完全覆住她的身子,却挡不住他颤抖的后背。
萨克森看着瘦弱的蓝天天抱住龙腾的后背,看着龙腾崩溃在她的怀里,看着两人像是可以拥抱到生生世世的身影,他眼里闪过一丝泪光。
他转形成一只乌鸦飞离房间,好让他们团圆。
“为什么要变成吸血鬼?”龙腾捧起她的脸庞,哑声问道。
她抚着他的手,虚弱地说道:“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我就那样死去,你会因为我再悲伤几百年,我不能忍受那种情况发生。”
龙腾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揽住她的颈子,泪水沾湿了她的脸。
“你这个傻子!你知道你下的是什么决定吗?你将不再是个人!未来的几百年你就只能生活在黑暗里,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苦吗……”
蓝天天一手捣住他的唇,一手擦去他的泪水,哽咽地说道:“你才是傻子!干么不顾性命地走进秦一朗的圈套里?你有可能被困在那里一年、十年,或者百年啊!看到你被烧成那样,我真的好想代你受苦……”她想到当时情况,揽着他的颈子,还是忍不住痛哭出声。两个人就这么相拥而泣,哭着他们如今心里的喜怒哀乐,直到两个人帮对方擦泪水擦到笑出来为止。
“你不该变成吸血鬼……”他皱着眉,眉宇间仍是不谅解。
“可是我已经变成这样了,路还是要往前看。”蓝天天咧嘴一笑,向来乐观的个性开始抬头,她拉起他的手,大声地说道:“未来的路,我们一起走。”
龙腾严肃地望着她,无法想象她怎能如此云淡风轻。
“你有没有认真想过成为吸血鬼之后,会遭遇到什么?你不是不想成为吸血鬼吗?”他说。
“我不想违反生命的法则,但是我也没法子放你一个人独自悲伤。”她把大大笑脸送到他面前,搂着他的腰说道:“事已至此,愁眉苦脸过日子不能改变什么,几事往前看吧。”
“你把一切想得太容易了,几百年的光阴……”
他的话被她轻啄的唇给打断,他望进她澄亮的眼珠子里,那里头只有他忧愁的神情。“总之,我现在有几百年可以想未来,而且有你陪我重新开始,我什么也不怕。”蓝天天拍胸脯说道。
“你再也没法子接近窑场,你想过这件事吗?”
蓝天天愣了一下,笑容僵在唇边。
“不能烧窑,我还是可以画图、捏陶、调制釉色啊!而且科技那么进步,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搞不好不久之后,吸血鬼就可以出现在阳光下了。我总有一天可以再接近窑场的。”
“跟你比起来,我像是个爱啰嗦的老头子。”他苦笑了下,紧皱的眉宇已经开始放松。
“你活了那么久,本来就是老头子。”她灿然一笑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总之,我相信存心为善的人,一定会有好报。我们一定会替这样的生命形态找到出口的。”
龙腾抚着她原本蜜色的脸颊,注意到她身子其实还在颤抖着,他握起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掌已然紧握成拳。蓦抬头一看,她仍是眯着眼对他笑着,只是笑容有些僵硬。他心一酸,知道她不是不会不安,她只是因为怕他不安,所以尽量表现得很开朗。
这女人都为他变成吸血鬼了,还在想着要让他安心,怎么不让人心疼!龙腾张开双臂将她拥进怀里。
事已至此,他该做的是好好安住她的心,一起走过往后日子,这样才对得起她的付出。
“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他说。
蓝天天蜷在他的怀里,此时才敢一点一滴地释放出心底的恐惧。
“我没法子想象我四处去吸人血的样子,所以只好花钱买血。可是我只会烧窑,在第二技能还没培养好之前,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赚钱买血……”她把脸埋进他的胸前,无奈地发现不管是哪种身分,现实这关总还是得过。
“你可以慢慢地开发你的其它专长。因为‘Dragon’只是我事业收入的五分之一,另外还有五分之三的地产租收和五分之一的股票。”他挑起她的下颚,认真地说道。
“你怎么会这么有钱啊?!”光是“Dragon”就足以让人奢侈地花上一辈子也用不尽了。
“我时间多,赚钱可以打发一点时间。”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真让人不能置信,我变鬼之后,反而做了少奶奶。”她猛眨眼,还是觉得无法置信。
“没错,所以你现在只要放松心情,跟着我四处去玩,其它的事都不用管。”
他要用她从不曾想过的方式宠坏她。“你还没出过国,对吗?”
“对。”
“那么我们先去欧洲,你会喜欢他们那里的街道和悠闲的步调,还有一堆数不尽的古堡,可以让你看上几十年。”事实上,他自己也拥有一座。
“欧洲耶……”蓝天天搂着他的手臂,忍不住咧嘴傻笑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中了乐透。”
“中了乐透的人是我。”龙腾望着她的笑颜,他解开衣领,从颈下取出那条心形毯子项链。
“你随身戴着它……”
“现在物归原主。”他将项链套回她的脖子上。蓝天天握着项链,感觉着那熟悉的触感,不禁红了眼眶。
“是的,物归原主。”她望向他宠爱的眼神,搂着他的颈子,将自己的唇迎向他。
龙腾手掌扣住她的后颈,主动加深了这个吻,并在她唇间绽放出数百年来最灿斓的笑容。
因为―生命终于不再是漫长没有尽头的旅程了。
为什么她当人的时候,他们没吵过架,而她变成吸血鬼才不过一天,他们却已经开始对立了呢?晚上六点的厨房里,蓝天天瞪着龙腾,眼眶里噙着泪水,双唇像装了拉炼似地紧抿着。
“你一定得喝!”龙腾手里拿着一杯鲜血,硬是逼到她面前。
“我可以吃猪血汤。”蓝天天委屈地扁着嘴说道。
“你现在不是人,是吸血鬼,你需要的营养素得从血液里来汲取。”龙腾知道刚从人变成吸血鬼时,确实有一些障碍要突破,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道。
“猪血汤也有血……”蓝天天盯着那杯生血,完全想不起来她当初怎么会把他喝血这件事情视为理所当然。
果然是鬼迷心窍啊!
“你闭着眼睛,当成喝水一样地喝下去就好了。”龙腾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把杯子紧贴到她唇边。
“水才没有味道。”蓝天天捣着嘴巴说道,眼睛死命盯着那杯血,感觉胸腹间有股作呕的冲动。
“你不喝怎么知道血有味道。”他哄着她,不想她变得虚弱。
“我又不是没流过血,当然知道血的味道。”她继续捣着嘴,眼睛睁得圆滚滚,一副死也不妥协的固执模样。
龙腾完美杏眸紧盯着她,拿起血杯,喝了一大口,然后放下。
蓝天天见他不再逼人,松了一大口气,手臂垂到身侧。
他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腰,让她仰躺在他的臂弯里,然后他扣住她的下颚,俯下头。她还来不及反应,他已经吻住她的唇。然后,鲜血从他的唇里被一口一口地哺喂到她的口里。
“唔……”她眼睛睁得很大,用力地推着他。
她当然没能推动他,只能眼睁睁地感觉到鲜血从他嘴里一口又一口地灌进她的喉咙里。
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双眼哀怨地啾着他。
龙腾无动于衷地继续“输”血到她唇边,确定她咽下每一滴之后,他才松手。
“乖。”他碾着她的唇,舌尖舐去她唇片上的血渍。
“晚安。没想到两位才起床,就这么热情汹涌。”厨房门口传来一声问候。
蓝天天抬头一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如果说龙腾的好看是那种脱俗出尘的美丽,那么门口这个男子,应该就是入世的性感代表。
瞧瞧那一身短袖上衣和紧身牛仔裤的结实肌肉,还有似笑非笑的邪魅眼神以及轮廓鲜明的五官,这人生来就是来挑战性感尺度。只是,她愈看这人愈觉得眼熟……“他是转化我为吸血鬼的人!”蓝天天抓住龙腾的手,激动地说道。
“你好,我想龙腾一定没跟你介绍过我,也一定没说过我其实是你的邻居,我住在三楼,名叫萨克森。”萨克森走到她面前,执起她的手背,绅士地印下一吻。
蓝天天先是看着这个眼珠靛蓝,微松黑发狂野地披在肩上的萨克森,继而转头看向龙腾。
平凡如她居然和两个举世无双的帅哥站在一起,纵然她已经成为吸血鬼,还是觉得这一切太不真实了。
“自己人,不用来这套。”龙腾不客气地打掉萨克森黏在她手上的唇。
“你的名字和他养的乌鸦的名字一样。”蓝天天被搂在龙腾怀里,好奇地看着人。
“萨克森只有一个!”萨克森亮出一口白牙,对她眨着眼。
“我的天,不会吧?他就是那只萨克森!”蓝天天不能置信地看向龙腾。
“没错,他就是那只吵得要命的乌鸦,即便成了人形,还是一样爱说话。”龙腾冷冷说道。
“喂,你也敬老尊贤一点,好不好。”萨克森捣着胸口,一脸很受伤的表情。
“你比他老……”
“老一百岁。我当初跟着马可波罗来到中国后,便开始了亚洲各地的旅游之行。龙腾是我在中国第一个转化的对象,我们关系不同一般哪!”萨克森学她勾住龙腾的另一边手臂,做出小鸟依人状。
“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龙腾利眼一瞪,扯开萨克森,把他远远地挥赶到一边。
“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要不是我当初以族长之尊,决定来台湾走走看看,你怎么有法子碰到她!还有啊,要不是我建议你办个瓷器创意大赛,你们又怎么会继续有所牵扯,你应该要懂得感激的……”萨克森识相地在龙腾翻脸、再射来一记手刀之前,转换了话题。“对了,我刚才在秦一朗家找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秦一朗后来……怎么了?”蓝天天不自觉地朝着龙腾偎近一些。
龙腾和萨克森交换一眼后,他拍拍她的头,淡淡地说道:“他得到应有的制裁了。”
“像他心思那么邪恶的人,确实应该叫警察把他关起来,免得为害大众。”她拍拍胸口,现在才安心。
“你在秦一朗家找到了什么?”龙腾问道。
“一幅古画。”萨克森手一挥,放在客厅里的古画滚动条自动飞到他手里。
“好厉害。”蓝天天拍手,看得津津有味。
“不要太崇拜我,这只是雕虫小技……”萨克森说道。
龙腾手掌一扬,隔空从萨克森手里夺过了那个滚动条,手掌一个翻落,滚动条便在餐桌上铺开。
“你最厉害……”蓝天天搂着龙腾,兴奋地蹦蹦跳。
“爱卖弄。”萨克森冷哼一声。
龙腾搂着蓝天天走到餐桌边,那卷古画因为年代久远,纸轴颜色早已泛黄,但是上头的人物依然栩栩如生。
那杏眼秀腮、那清冷神态、那绝色风采以及修长身段,一看即是!
“这是你啊!”蓝天天对着龙腾惊呼出声。
龙腾望着数百年前宫廷画师为他画的画像,他抿紧唇,别开了眼。“难怪每一世的秦家人都能轻易地认出我。”
“不只如此喔,我还找到一本秦一朗的日记,里头写满了对你的倾慕。”萨克森晃到他们身边,八卦地说道。
“你可以闭嘴了。”龙腾瞪他一眼。
“天!秦一朗喜欢龙腾!”她的嘴巴闭不起来了。
“难怪秦一朗对我们的行踪追得那么勤,原来不是为了研究什么吸血鬼,而是因为爱啊……”萨克森单手捣着胸,英俊脸上满是调侃笑容。
龙腾利眼一眯,雷电般地出手攻向他的喉头。
萨克森身形一挪,挡住他的攻势,反守为攻地握手成拳,飞向龙腾。
龙腾手腕如风,空中一劈化开了攻势。
两人的攻防疾如风,手起手落间全是让人不眨眼也瞧不清的极快速度。
“你们的比画可不可以调成慢速度,这样我才看得到。”蓝天天一脸渴望地举手发言道。
两个男人同时收手,有种被当成猴戏瞧的咸觉。
“总之,秦一朗喜欢龙腾,这几十年的恩怨纠葛,总算找到理由了。”萨克森不喜欢输的感觉,硬是要补这一句。“他的祖先若有知,知道子孙会爱慕上家族世世代代追逐的吸血鬼,不知道会怎么想。”
龙腾冷着脸,不想再理会他。
“天天,你看他是不是脸红了?”不爱唱独角戏的萨克森凑到蓝天天身边。
“情绪很激动是真的。”蓝天天拍拍龙腾的后背,轻声地说道:“秦一朗喜欢你,又不是你的问题,干么不好意思?你长得美,本来就是事实啊,就连我第一次看到你时,都把你当成了仙女,不是吗?”
龙腾望着她唇边的安慰,脸上的薄冰开始融化。
他抚着她雪白清瘦小脸,想到未来能和她长久厮守,唇角就忍不住上扬。
“肉麻兮兮……”萨克森咕哝一声,退到墙角摆出可怜样。
蓝天天踞脚在龙腾耳边,小声地问道:“萨克森的年纪真的比你大?”感觉很幼稚耶!
“确定。”龙腾笑得很开心,把同一阵线的爱人搂到身边,看向萨克森。
“有空卿卿我我,不如教导你老婆一些吸血鬼常识,她现在应该有满腹疑问……”
“我一定要睡在棺材里吗?”蓝天天点头,连忙举手问道。今晚一醒来,睁眼面对的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密闭空间,她吓到连叫都叫不出来。最可笑的是她根本没资格叫,她现在是鬼,要叫也是别人叫!
“我会在你那里安装一组微电脑,当你醒来时,你就按下按钮呼叫,我会马上过去陪你。”龙腾说。
“没有双人棺材吗?”她小声地问道,觉得睡在他身边,会比较有安全感。
“没人订做过,我找师傅商量看看。”龙腾喜欢她害羞模样,在她额间印下一吻。
“我也想跟你睡。”萨克森嘟了下唇,性感脸上尽是孩子气。
龙腾用眼神将餐桌上的酒杯、画轴全往萨克森身上砸去。
“几百年来,他就是用这种态度对我的,所以,我才会心灰意冷地变成乌鸦。”萨克森边躲边叫道。
“你变成乌鸦是因为你只要一变成人形出门,就会跟来一卡车爱惹麻烦的女人。”
“我以后也可以变成乌鸦吗?”蓝天天问道。
“变形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及天分,理论上修练没有超过两、三百年的吸血鬼,很难练成这门本事。”萨克森骄傲地挺起他结实胸膛。
“那你可以变成什么?”蓝天天期待地望着龙腾。
“你喜欢我变成什么?”
“可以变成小狗吗?我一直希望养一只哈士奇!”
龙腾脸色一变。
萨克森大笑出声,然后赶在龙腾用手刀杀人之前,飞快地变成一阵风飞出厨房。
蓝天天感觉置身在粕立人魔术表演的贵宾席现场,满脸发亮地看向龙腾―“哇,太神奇了,你可不可以也变成……”
龙腾吻住她的唇,不再给她任何说话机会,直接将她吻到虚软、吻到她什么事都无法再想。
这时候再不展现他的男性雄风更待何时,总不能接下来的几百年,都任由她把他耍得团团转变狗变猴吧?
接下来的几百年啊……龙腾薄美唇边漾出了一个笑容,更加搂紧怀里惹人怜爱的她。
因为有她,未来总算又让人充满期待了。因为有她啊!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