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3-03

春少十八弯: 珠戏双龙 1-40

上半场



我叫郑璃珠,今年二十岁。说俗气点,我貌美如花。说文学点,我沉鱼落雁。不枉费爸妈给我起的名字,我的容貌如琉璃雕琢的珠子,在男人们面前熠熠生辉。
从小到大,我的兴趣爱好没别的,就是调戏男人。
幼儿园起我就敢于公然抢英俊小男生的饼干,然后在他脸上印个口水印子补偿,顺便欣赏他瞬间呆滞的表情。长大后,更是撩高了校服的裙摆向男生借作业抄。考试不及格,懂得用婉转的泪颜和若隐若现的胸沟博得男老师的同情。不在乎单薄的校服遮不住黑色胸罩的轮廓,也无所谓体育课跑步,胸前挂着两只跳跃的小兔子。
这样一路长大顺风顺水,考进大学如鱼得水。朋友说我人长得花肚肠更花。我自己倒是很无所谓,不过是被看几眼,摸几下吗?非但没少几块肉,还能赢点惊艳的目光和捞点现实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那些裹得严严实实的所谓正经女孩,弄到最后,生活潦倒,充其量也只是保住了个处女的美名。但说到这里我不禁窃笑。因为花花公主我,也还是个处女啊!所以说男人这种生物啊,他们的色胆就是一根弹簧。你退他进,你进他倒退了。摸摸小腰他是很乐啊,但我真的大大方方全脱了站他面前,他就歇菜了。指不定还怀疑是我的阴谋呢!
这样嚣张的我男朋友自然不少。最多的时候有八个,一周里平均每天一个。还多出来一个,随即就被我蹬了。
但后来我发现这样的交往方式实在太累人。虽然一日三餐顿顿精致,衣服首饰有人买单,但一周下来往往精疲力尽,花容憔悴。原因简单,男人一旦成为你的男朋友,他大脑中的激素分泌都会被得不一样。
若是寻常男人,如同学如老师如教授,你给他们碰下看下,他们已是占了极大的便宜,身心愉悦。但这些举动在你的男朋友看来,是挑衅是鼓励,是开启他们无穷无尽欲望的钥匙。他们自认为升格成了我的男朋友,就等于得到了允许,他们觉得自己有权利甚至有义务和我上床。这种想法十分让我头疼。因为我承认他们是我的男朋友只是一时精神上的寂寞,可没想让他们带给我肉体上的震撼。所以他们在适度地和我亲热后不但不刹车,反而变本加厉,某些地方还开始热火朝天了。我一个冲动,巴掌飞扬。
男朋友渐渐少了。我才悲哀地发现,其实自己精神上放荡,但死到临头,还是贞洁烈女一个。
现在的两个男朋友,最让我难以取舍的地方就是他们的识趣。他们太了解我这个骨子里的处女,所以对我的底线很是忍耐。或者说,大概真的满爱我的。至于我爱不爱他?抱歉,是他们?我还真的不知道。或许有一天,我肯和他们其中的一个开房间了,大概就是真的爱了吧。女人,为爱而性。
我的两个男朋友着实可爱。年纪大些的叫大龙,已经工作了。稳重内敛,出手大方。年纪小些的叫小龙,是我的校友。活泼阳光,游手好闲。不过出手却更大方。我一律统称他们为阿龙,既方便又不会混淆。再加上我这个艳若桃花的郑璃珠,活脱脱是一出双龙戏珠。不,是珠戏双龙!
在大学时自然和小龙亲近些。时时被他拖着腰肢走在学校,虽然常常被遍地开花的恐龙妹奚落,但好处可是不少的。比如中午,所有人都往食堂涌动争夺五六块的盒饭时,小龙就会带着我上韩国料理吃五十多一人的烧烤自助。环境高雅,还不怕为了几两饭争得没风度。
我姿态优雅地大快朵颐,转身去隔壁桌取酱油时,小龙的目光便牢牢钉在了我的胸口,那片衬衫钮扣间因扭腰而爆开的诱人空间。我窃窃地笑,只是扭得更汹涌。C罩杯,还新穿了爱慕,难道还怕他看?看饱了,才更方便了我向他提要求呢!
临走时,他明显依依不舍,“晚上打你手机啊!”
我娇娇道,“打寝室电话吧!人家的手机只有几块钱了啦!”
“怎么会?寝室电话多不方便。”
“怎么不会,还不是你,天天缠着人家!”我浓艳地笑,抛个淡淡的媚眼。
他胸口中箭。
当晚,我的手机入账一百块话费。以后月月如此。
我把玩着酒足饭饱的手机。抬手拨打大龙的电话,翘起二郎腿,“喂,阿龙!人家好想你啊!”
室友弯妹常常对我的滥情行为嗤之以鼻,虽然我本人并不承认。我只不过是在人生中唯一一段有资本挑挑拣拣的年纪,做了最应该做的事情。男人从十四五到四五十都是黄金的年龄,且魅力还会随着年纪的增加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至于女人,二十超过已是徐娘半老。若不幸到了三十,没有运气一夜化身金三顺,就等着成为落市的黄花菜,满大街吆喝外加几块钱一大把。天啊,太可怕了!
可对于弯妹而言,这些实实在在的道理却成了荒言谬语。说实在的,弯妹的成绩的确呱呱叫,年年瓜分各大比赛竞赛奖学金,主持年前年中年后各大演讲汇报。但提到恋爱,弯妹伸长了脖子也永远分不到半杯羹。
不是没有理由,除去她疏于打扮的原因,她浑身上下零星的黑痣也是罪魁祸首。
在老式的言情剧里,有黑痣的女人不容忽视。那些有着梅花形新月形如意形黑痣的女人,注定惹出一场陈年的血雨腥风。男一号二号三号为了她放弃金钱地位事业,甚至连自己美貌贤淑聪慧,琴棋书画全能却唯独没有黑痣的未婚妻都要抛弃。眼看着富商豪门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至,抢破了头地要认她做女儿。还指着她梅花形新月形如意形的黑痣哭哭啼啼,述说n年前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他们是如何如何无奈地与她分离……总之,痣女万岁!痣女王道!痣女是开启一切不可思议的那把光辉钥匙!
当然,那是在八点档的电视剧里。现实生活中,浑身黑痣无限可能的弯妹可远没有皮肤雪白,滑不溜湫的我来得生活写意。
这天和小龙shopping后回寝室,又被弯妹唠唠叨叨,“怎么那么多油腻腻的印子啊!还集中在屁股那块?”
我扭头勉强看看,“啊,吃了烤肉。我都叫小龙吃完擦干净手再摸了!”
她一脸鄙视。却终究忍不住好奇,拿过我的购物袋,“你买了个抹胸?”她拿出件白色,长度大约虎口的衣物。
我哈哈一笑,“那是超短裙!小龙喜欢的。”
当然,平日在学校里,我的穿着也不是越凉快越开心的。我日常的衣着其实和旁人无异。衬衫牛仔T恤运动装什么的,大家穿什么我也穿什么。只是在细节处会小小张扬自己的特点,少扣个扣子,多条开叉,开低了领子。其实这样才够风情。通常你穿得太过火辣,上下通风的,男生们为显自己的正经,也不会拿正眼多瞧你。如我这样的打扮,才是给了男生欣赏你和搭讪你的理由。
“同学,你的扣子没有扣上。”他羞涩地追上你。
于是你妩媚地回眸一笑。勾魂摄魄,正中靶心。
爱情啊,靠的是手段。




在校外时,自然要和大龙多亲热。
我和大龙是经人介绍的一对鸳鸯。初中毕业仍旧与我交好的可乐,在读了职业学校后人面一下子宽阔如太平洋。她听说我交了个青涩的校园大男孩做男朋友,气得只差大口吐血。连夜张罗了相亲,几个还算笔挺的社会人士,转眼就一字排列在我面前。里面就有大龙,很是斯文的摸样。
大龙说,那时的饭局,我举止典雅,风姿绰约。可就是眼底里那一闪而过的不安分,让他怦然心动。
我说,“原来你就喜欢不正经的女孩啊!”
他回答,“我失策了,追到手才发现你实在太正经了。”
圣诞的时候,大龙送了我部手机,功能很是齐备。我偷偷上网查过,这个型号是最新款,大约三千朝上。我不由地得意洋洋,这下有了两部手机,交替使用,安全系数节节攀升。原先的一部,和小龙约会时使用。现在的这部,和大龙约会时携带。各自为营,更不怕对方私下查账。男人好面子,难道就不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就亲眼看见稳重的大龙偷翻我的手机。我窃窃地笑,因为早有准备。不仅把所有有关小龙的短信删除了,相册里还放了不少我私人珍藏的性感自拍,迷人曲线,巧笑盈盈。设置了密码,是大龙的生日。他轻松解开,饱览春色之余还更有成就感。对我也是更加放心。
总之,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男人于女色面前,往往脑抽筋。
回到家,把新手机摆在妈妈面前炫耀。
妈妈惊异,“哪里来的?小龙不是送过你施华洛世奇了吗?”
我哈哈一笑,“什么年代了啊,你以为我只有一个男朋友啊!”
妈妈于是投来赞许的目光,“送手机,还算大方。对男人,女儿你可要看清楚了啊!这种本领是教也教不来的。”
我勾上妈妈的肩膀,“知道啦!”
总之我在恋爱方面完全不需要别人的担心。自足之余,往往还有闲心施舍下周围的精神沙漠。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弯妹咯。那片沙漠再不浇点水,可就要连仙人掌都绝迹了。
有空的时候,我也会帮弯妹张罗下,相亲聚餐或者介绍同校的男生给她。比如上次那个被我扣子勾到的男生,仔细看,也不过是眉清目秀。不过相貌平常本不会影响我调戏的胃口,只是深入交流后,发现这个男生竟然住在小龙寝室的隔壁。天不怜我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所以肥水不外流,决定过些日子介绍给弯妹。
什么?问我为什么对弯妹那么热心?眼看着接近年底,从不上课抄笔记的我,有的是时候需要她。平常勾搭着种种男色,我在她面前自然嚣张。不过每学期的这个时候,就算给她装孙子,我也甘愿。美女本就隐隐给人愚笨的感觉,再留级,肯定影响我的销路。
不过事实上弯妹也好打发,每年我都帮她介绍几个,自己看不上的。几笔顺水人情,学期末她就算不甘心也不至于见死不救。其实弯妹也就上表面正经。往往这种表面如死水的女人,全部的火焰都在内心骚动。压抑许久,若不是因为少了一张光洁的脸皮,还不知会风骚成什么样子。也别怪我这么看她。她若真的心无旁骛,怎会每次都半推半就,背地里粉啊密啊穷折腾?罢了罢了,送佛送上天,用了自己的兰蔻尽力修饰她。索性五官还不错,脸上的黑痣也还算不多,用遮瑕膏一抹,再穿个长袖,也算打个七折的美人吧。
不过即使如此,弯妹每次的相亲之路也依旧坎坷。也许和她本人学术味道浓郁的谈吐有关吧。出来找女朋友的男生,谁不是贪个乐子。他们更愿意知道女人的三围而不是《围城》的现实含义。 所以遇见了弯妹这种教授级别的,崇拜之余,不当场和她拜拜已经是给了我面子。
弯妹装着不在乎,闷在被子里鼻涕眼泪。我叹气,其实心里也不是很在乎。我只是为了顺水人情,再说了,若真的成功,我以后岂不是人情都没得给?
我渐渐摸出门路,偶尔介绍几个玩心极重,会动手动脚的主儿给她。弯妹被吓得连连后退,她的马克思列宁在这种场合完全没了用武之地。
我在背后窃窃地笑。永无止境地帮她介绍,年年她都欠这我份人情,岂不快哉?




一日和可乐逛街,见她一头栽进高级内衣店里,把玩着只有指宽的蕾丝性感款式,大刷来历不明的信用卡。我不禁咋舌,她倒是笑得坦荡,“最近酒吧里认识了个好男人,阿基。和他谈得来,玩得也HIGH。”
我当然知道可乐所谓的好男人是什么标准。其实女人喜欢的也大多是这个类型:出手大方,表白要勇,床上要猛。对于最后一条往往很多女人会羞于启齿,其实这在女人的幸福中占了很大一部分。若不要性生活,你干吗找男人来谈恋爱?找只猫找只狗,还省了财产烦恼呢!找个男人来爱你,就是因为男人能让你心和身都愉悦。
什么什么,你说其实猫狗也能让你身心都愉悦?靠,那种下三烂的事情,滚远点。不过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男人令她们太失望?
回到正题。
关于可乐,她是个不折不扣的享乐主义。唯感官的快感至上,生活上,不免被人指责放荡。有时候她会教导我,千万要看紧了自己的处女身份。我问她,难道不是处女就会掉了身价吗?她点头,又说,其实女人也是禽兽。女人的兽性欲望是从丢了处女以后开始的。没有了那层膜,你下陷的速度就象加了助推器,因为欲望会让你自己也渴望堕落。
我不知道可乐这么说是不是危言耸听。但处女的价值在我眼里也是清清楚楚的。
可乐的工作是高级品牌的化妆品销售小姐。以她的妖娆,甚至可以在半小时之内把前来为太太买结婚周年礼物的三好男人钓上手,当晚抛下苦等的太太,和可乐开房。但宾馆和男人都尝试了那么多,却不见有人向可乐提过结婚。按可乐的说法,连个愿意给予承诺的都没有。这么的处境,快感之后,会不会更寂寞?
当然,叙述到这里,即使是各位读者也会心存疑惑吧。经由可乐介绍给我认识的大龙,难道和多姿多彩的可乐,会是完全的清白?我自然也是狐疑,干脆大方地问她。可乐一愣,忽然哈哈大笑,直夸我不愧是大学生,都快赶上福尔摩斯了。
那一刻,我不知该不该庆幸可乐的坦率。
她拍拍我的脑袋,象疼爱一个孩子,“其实你那么了解我,用脚趾也应该猜得到啊!好吧,我承认,那次相亲的精英们,包括大龙,都曾经是我的床伴。一夜情罢了,我们圈里人都不把这个放在心上的。”
“不过你毕竟和我不同,怕你多想就没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象我这个年龄还可以挥霍几年青春,大龙不一样。他都过二十六了,该是事业家庭双成的时候了。什么是玩的女人,什么是可以结婚的女人,他心里最清楚不过。我心里也很明白,所以才把他介绍给你。”
“可是我和你的区别,也不过是一张膜。想透了,根本没什么。”我问她。
她却摇头,那一刻忽然有些沧桑,“膜?你以为我没有膜吗?几百块去医院就可以装一张膜。我有过的膜比你多得多。处女和非处女,根本的问题是心态。我已经是头小禽兽了,男人不吃了我,我都会想吃了他们。这样的女人,不合适做太太。”
“那你以后怎么办?”我为她担心。
“不知道啊!”她说得潇洒,“所以璃珠,我知道你爱玩,但不可以没分寸。”
一星期后,按计划,我决定把扣子男介绍给弯妹。
碍于弯妹在相亲现场的表现往往差强人意,甚至笑料百出。这次我决定换个见面方法,让男方先见识弯妹出色的一面。礼拜三下午是弯妹主讲的讲座,关于如何通过努力取得奖学金。其实那不过是屁话。如果愿意努力,自然能拿到奖学金,如果不愿意努力,连这个狗屁讲座都不会来听。但话虽如此,即使这个讲座有多么的傻帽,但演讲做报告应该算是弯妹除了学习以外唯一的长处了吧!所以我决定到时候带着扣子男去听讲座。问我为什么忽然那么为弯妹着想?我哈哈地笑,反正弯妹的恋情全是短命鬼,我偶尔帮帮她,也改变不了她那发霉的红鸾星。更何况给她点希望,她才会输得更惨,不是吗?
我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弯妹。她听了,嘀咕着我多管闲事,我一离开,就听见房里传来电动刮腋毛器运作的声音。其实有什么好刮的?刮得一干二净,她一抬手还不是一片黑黝黝?我忍住笑,拨打扣子男的手机,“喂,是我啊,璃珠。上次和你说的好女孩子……”




我对扣子男说要介绍好女孩子给他。因为脖子上戴着十字架的坠子,所以没敢说介绍漂亮女孩子。不过介于弯妹的闷骚,讲座那天也不会让我太难堪吧。
碍于这次又一个大人情,弯妹不得已把一学期的心理课笔记借过我。我窃窃地笑,故意迟些向她借,等她划了考试重点,又省去我许多麻烦。
中午难得和弯妹一起去楼下的便利店买面包作午餐,因为有任务要派给小龙。一个电话把他叫到宿舍区门口,我拉着蓬头垢面的弯妹姗姗来迟。弯妹看见小龙等在门前,脸色陡然一白。我偷偷地笑,把弯妹的笔记塞给小龙,“帮我复印一份,下午送过来啊!”他接过厚厚一叠散发着墨香的本子。刚想抱怨,我的玉手便轻轻蹭了蹭他的前胸,娇艳而笑,“下次,人家和你去看午夜场电影做补偿。这次的学分,都靠这份笔记了啦!”小龙骨头一酥,遥想着香艳的午夜场,屁颠屁颠就走了。
回过头,是弯妹稍稍冷了脸。看她穿着拖鞋,皱巴巴的连衣裙和只刮了一半的腋毛,着实邋遢。
“不是下楼买面包吗?小龙怎么来了,你也不跟我说一声……”她小声嘀咕着抱怨。
我装傻充愣,打哈哈地蒙混过去。凭什么告诉你一声?岂能让你有机会在小龙面前发骚?我心里得意洋洋。
她只得久久摆着一张苦瓜脸,只是碍于我现任红娘的身份,不好发作。
有时候也会想,我对弯妹真的很差劲吗?没有理由啊,凭她的姿色何以成为我的敌人?连可乐那样的倾国倾城都能成为我的朋友,为何我对弯妹总是不冷不热?
可乐于是哈哈大笑,她说,“傻瓜,那是因为同性相斥啊!我和你不是一个类型,而你和她是!你是一个美丽的明骚,她是个不美丽的暗骚。就那么简单。”
关于扣子男,我想有必要稍加介绍。扣子男唤名德正,听上去颇为老土的名字。而他的为人也是迂腐发酸得令人浑身鸡皮疙瘩。他自喻才华堪比徐志摩,和你说话,三句不离春风五言不离秋月,一摇头花好一摆尾月圆的。
靠,不就多读了几本书吗,瞎显摆什么呀!要真是个以文学为食粮的奋青,还能那么轻易地被一个美女的扣子给钓上了?
可乐听了,于是又哈哈地笑,“傻瓜!你知道有多少男人的文学就是源于女色?又有多少男人搞文学根本就是为了搞女色?”
话说得奥妙,却也好懂。照可乐的说法,德正的那付酸梅模样,倒也是泡妞的一种手段咯。对我而言着实可笑,但不知对弯妹那片饥渴的撒哈拉是否管用。我拭目以待。
周三下午,我带着扣子男去听弯妹的讲座。不出所料,这种无聊的演讲,座下听客寥寥可数。我心里偷偷估摸,带着扣子男坐到有利位置。弯妹演讲有个习惯动作,激动时喜欢豪迈地振臂一挥。所以据我的目测,从我和扣子男此刻的地理位置,最适宜观赏到弯妹腋下密集的黑痣和永远刮不利索的腋毛。我窃喜,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却在弯妹上场的一瞬间失望。切,还真有自知之明啊,大热天穿了件长袖。还好在冷气十足的阶梯教室里还不算太可笑。
她明显脂粉修饰的脸,因汗水和拙劣的化妆技术而显得有些滑稽。只见她在台上稍稍站定,眼神便刻意地四下里张望。我心知肚明,扬手吸引她的目光,还指了指身边的扣子男。她看了,假装清下嗓子,随即一个冷飕飕的媚眼貌似与我擦肩而过。我手脚一凉,她何时学会了这一手?莫非是我的潜移默化?我忙着拍落身上的莫名突起物,来不及窥视身边男人的反应,演讲正式开始了。




少了欣赏弯妹斑斓的肢体,这场演讲简直乏善可陈。起码我是听得连连哈欠,只有在弯妹振臂一挥时才哈哈地笑。
忍住!忍住!其实她今天已是刻意淑女。瞧,挥臂之余还翘个兰花指,和她那摇来晃去的手臂赘肉简直相得益彰。不行,我又想笑了……
因为弯妹时不时撇过来的眼神,探照灯一样,我没什么机会和扣子男多交流感想。
演讲的最后,弯妹高呼一句,“今日我以xx大学为荣,明日xx大学以我为荣。”靠,真是怎么傻怎么来。从小到大,这句话的老土程度简直堪比那句永远嚼不烂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月月说年年说,也不见谁真把它当回事,想想还真可悲。
讲座结束,我拉着扣子男和弯妹碰面。弯妹羞涩如一只鹌鹑,用我前所未见的嗲嗲的声线说道,“初次见面,你好!”靠,还以为自己是日本女优啊!
扣子男也礼貌地招呼,进展似乎还不错。我看看表,顺势推了把弯妹,“交给你了!我和小龙约会去了。”可没想到我的轻轻一推,却发挥了降龙十八掌般的威力。只见弯妹娇呼一声,“哎哟……”身子软软一摔,直逼扣子男的怀抱。扣子男理所当然地扶住她,她轻轻谢过,转头还对我抱怨,“璃珠啊,总是那么暴力!”
我只差没把胃吐出来,以光速逃离现场。
仔细想想,弯妹似乎有些改变。可能是饥渴太久,身体的激素分泌都发生变化了吧。所以说女人啊还是需要有男人的滋润。我一边享受着小龙的全身手指按摩,一边浮想联翩。
此刻,我和小龙拥坐在校园的河边。
“好多蚊子啊!”他说。
“哪有?”我问。
“这里,还有这里……”他用手掌的抚摸指明方向,呼吸都开始急促。
真是沉不住气啊,我浅浅笑。
身后路过几个女孩子,咿咿呀呀似乎在指责我们伤风败俗。可在我听来,貌似羡慕大过不屑。人类的通病,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我咯咯笑,抬头和小龙缠绵一吻。
渐入盛夏,我的衣服名正言顺地清凉起来。
偶尔和小龙约会,穿了他送的被弯妹误认为抹胸的超短裙。没什么人的小道,小龙却刻意走在我的身后。我似乎还看见他的双手做小扇子状在我的屁股后偷偷地上下扇动。我窃窃而笑,身子扭得更婀娜。隐隐露出CK内裤的边,那是大龙买给我的礼物。当然,小龙并不知道咯。
只是炎炎烈日,也意味着考试将近。我和小龙亲热了几次,更多的时间,不得已呆在寝室里温书复习。幸好有弯妹一学期的辛苦结晶,我的心里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通过。出勤率大概是不及格了,我太漂亮,一不上课教室的亮度就下降好几个百分点,自然显眼。作业倒是回回都交,总有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愿意帮我做。算算总积分,勉强可以过。那就可以了,美貌的女人不靠成绩说话。既漂亮又聪明非凡,那是给男人接近你设置障碍,我当然不会那么做。
好吧!也许我是在为自己的懒惰寻找借口。但有爱情的女人,往往不顾及学业,这是事实。而弯妹年年的奖学金,就是建立在看谁都酸溜溜的基础上。对,就那么回事。
不过说到弯妹,不知她和扣子男怎么样了。因为她往往是被甩的那一个,所以我习惯了独自偷着乐,从不明确地问她。再加上这个礼拜,我必须把一学期的心理内容都背诵出来,根本无心顾及她。罢了,谅她也开不出什么长寿的爱情花。况且最近学生会似乎在做年终的盘点,她天天复习之余还忙碌得象个陀螺。
说到学生会,我真的不太理解。它在我眼里就是个看似来头很大,实际却不知有何作为的神秘组织。却是年年招新干事都是蜂拥了人群挤破了头,比嘉年华还热闹。
那一年弯妹应征,慷慨激昂,胳膊挥舞地几乎脱臼,顺利通过。之后听说负责编辑校刊。
说到校刊,那杀伤力简直超越黑广告几条街。好好走在路上的同学们,一看见摆摊推销校刊的,立马慌张地择路绕道。黑广告顶多强塞在你怀里,校刊拽就拽在硬塞了还管你要钱!好吧,这种情况毕竟少数。因为通常它会成为硬指标派发到各大院系。校园里被强迫观赏才子们风花雪月的人多了去了。也好,便秘的人数倒是大大缓解。拉不出看一页,吐也吐死你。排空肠道,比减肥茶有用多了。




好吧,言归正传。回到迎考的那段暗淡岁月里。
我想,用三个星期的书呆子生活换取一个学期的风流快活还是很值得的吧。而相反的,弯妹则是用一个学期的书呆子换取这三个星期的潇洒。
往往我捧着近代史的复印笔记,随便翻到哪一页考考她。她眉梢飞扬,连标点符号都记得一清二楚。我渐渐恼了,合上本子问她,“请问周恩来的手指上有几根汗毛?”她一愣,随即却轻蔑地看我,“不想留级的话,还是不要浪费时间开这种幼稚的玩笑。”我气到无语。不过凭心而言,上帝真的是公平的。看她那张脸,就知道一定很聪明。
不过相对而言,美貌和智慧,我更青睐后者。应该大部分智商正常的女人都会这么选吧。所以现实生活,我依旧是强者。
临考的前一天,弯妹故意哼着走音到西伯利亚的流行歌曲,扰乱我的学习注意力。我气愤,干脆不再死抱佛脚,改为一种更务实的方法,作弊。说到作弊,我不得不羡慕起弯妹得天独厚的条件来。那一身黑黢黢的痣,隐藏几个黑墨水抄写的公式简直就是轻而易举!
我语带讽刺地说了出来,弯妹脸色一青,活象颗黑土地里蓬勃的大青菜。我哈哈一笑,心情释然,乐哉乐哉地把公式抄在小纸条上。
幸好我波大,塞进胸罩正好嵌在乳沟里。到时候假装调整内衣,左摇右摆地风情下,那些假正经的监考老师岂好意思盯着你看?我窃窃笑着,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至于这套方案成功的几率有多少,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因为往往在入场前,我稍稍试验下自己的波光粼粼神功,就会粘上好几双油腻腻的眼睛。正式考试时,无数张援助的答案字条就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仔细闻,还夹带着淡淡的男人香,比花露水还提神呢。
当然偶尔也有麻烦,丢纸条给我的人太多了,渐渐产生了竞争。有一次,一个同班男生忍无可忍,竟然在考试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另一个男生大骂一句,“靠!是我先扔的!别跟老子抢了!”之后他被拖出考场,临走,还深情看了我一眼。
最难消受猛男恩啊。我情何以堪?唯有事后偷偷地找他,道谢之余深深地一鞠躬以表心意。他感动万分,死扛到底。在教导处更是愤怒一吼,“打死我也不说!”喷了老师一脸口水。
我窃窃地微笑。什么,你质疑我的一番道谢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不妨告诉你,关键就在于要穿了低胸且宽松的上衣,配合蕾丝繁复的内衣,再深深又深深地一鞠躬。
总之,三星期后,我风情万种地走出考场。
半个月后收到成绩单,全过。至于弯妹,听说依旧是一等奖学金。
……




暑假的前几天,我昏昏而睡,尽情弥补迎考缺觉而遭到损伤的容颜。待皮肤恢复弹指欲破,性感的荷尔蒙又开始分泌旺盛后,我第一个要见的人,不是大龙,也不是小龙,而是可乐。
其实很好理解吧!小龙那家伙,这几天也一定在吃吃睡睡补体力。而大龙吗,想想最近还真的很少出场呢。不过有个俗套却经典的比喻,钓男人就象放风筝,佯装把他放逐到自由的天空里,只要线还握在自己的手里。
于是今天把自己打扮得活色鲜香,打算赶在可乐下班前拦截她。其实和女人出门更要注意自己的仪容。女孩和女孩可以是朋友,女人和女人却一定是天敌。尤其是两个美丽的女人,更是竞技场上暗暗交错的拳头。当然,我和弯妹这一对除外,完全是重量级和业余选手的水平,没得比。
想要和可乐聚一次,除非她约你,否则你就要掌握技巧。
事先打电话约她?那是暴露你的行踪,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会被拒绝。可你又责怪不了她,谁叫你郑璃珠自己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若有男人,从不把女人的预约提上日程。好吧,下班去等她?错,一定要赶在下班之前就守侯在一旁,免得还没到点,她就被各色奔驰或者宝马接走,扬手和你再见,还喷你一身的高级尾气。
好吧,谁叫你摊上这么一个朋友呢。我自认倒霉,收拾妥当,乖乖去百货公司等她。
远远地就看见她在张罗生意,用蜜糖似的嗓音娇娇地叙述地原本无比枯燥的使用说明。
“先生,您回去就这么教您太太,擦护肤品的手势要顺着皮肤的纹路,轻轻地擦……”说着,还用自己的一双玉手亲自示范,在那位先生的手背上轻轻擦拭。靠,简直就是爱抚吗!再加上她迷离的眼神稍稍一过电,我猜,就算是一陀屎她都能卖出个好价钱。
她的余光瞥见在一旁偷笑的我。也不惊讶,只是对着那位先生嫣然一笑,“好了!请把您购买的产品收好,谢谢惠顾。”
男人明显依依不舍,可乐于是又说,“请收好发票,有质量问题可以退换。另外,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问题也可以随时找我。”随即勾魂一瞥,直接把号码写在了男人的手上。
男人提了购物袋走远了,我这才走到她的柜台前。可乐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猜这暴发户多久会给我打电话?”
我和可乐哈哈大笑。
貌似最近可乐比较疲倦,不过修饰后的面容依旧花好月圆。和她在餐厅没说几句就是一个哈切,我笑话她,“纵欲过度?”
她举双手投降,“皇军,我老实交代,我再也不敢了!”
不过没谈上几句,我就得知可乐和上次那个阿基已经分手了。想想,似乎真的没有一个男人能和可乐长久,甚至我都开始怀疑,“可乐,你心里是不是有了真心喜欢的人啊!”
她一瞬间被一口可乐呛到了气管,恢复过后,指着我放声大笑,仿佛我说了世界上最可笑的笑话。
隔了一天,我给大龙挂电话,“死阿龙,另结新欢啊!都不理人家的!”尽情撒娇,尽一个女朋友的天职。
他反倒怪我,“是大小姐你不理我才对吧!好吧,我反省了,祝贺你考试及格的礼物都准备好了。对了,你都及格了吧!”
“为了你,人家尽力了!人家脑子里只有你,才装不下其他的历史数学呢!”
他在那头呵呵地笑。
有礼物收,我自然不再钓他胃口。立马约他见面,他开车接我,去一家高级西餐店吃饭。
夜深了,他送我回家。到了楼下,才递过一个包装考究的盒子。靠,就差没把老娘等出内伤来。我优雅地接过,拼命挤出些不好意思的小红晕来,双手仿佛激动,其实是故意颤抖着打开。原来是lolita的紫色苹果香水。可惜是小瓶装,市价大概才三百多块。
我于是发起小嗲,“怎么才小瓶啊,人家希望每次想你了,都撒一点的!”
他点点我的额头,“猜都猜到你全都是及格,有良和优了才买大瓶的给你!”
汗,我后悔没好好读书了。这是不是就叫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不过这就是年长男人的厉害,他们宠爱你,却也叫你懂得知分寸。哪象小龙,一个媚眼就连爹妈都不认识了。
我正隐隐闹着别扭,他却忽然伸手取过瓶子,拆开,“小瓶的也很好啊,更值得珍惜和回味。比如这样……”他说着,喷了些香水在我的,我的胸口!然后不顾我愕然的表情,把头埋在我的双峰之间,深深地呼吸,还蹭了蹭!
“很软,很香,值得回味!所以我今天一定能做个好梦的!”他抬眼,满足而狡诈地微笑。
这下,连身经百战的我都傻眼了,还不自觉地脸红。左顾右盼,幸好周围没有人。
事后想想,靠!这种男人,实在太危险了。不过呢,也实在太诱人了!




之后,当然也会和小龙约会。
等他恢复了精神,第一件向我开口的事情,就是曾经许诺的午夜场电影。真是血气方刚啊,我暗自笑话他,不过依旧穿得摇曳生姿和他赴约。美女一诺千金,况且没有信用,我以后还怎么差遣他?
因为是半夜,所以约会那天我只化了比较轻淡的妆容。却是银白闪亮的眼影,故意洒落一些,在短裙遮不住的腻滑大腿上。我当然知道在幽暗的空间里,那会是何等撩人的风情。仿佛繁华落尽,忽然闪烁的挑逗灯光。
也是果然如此。电影落幕,小龙精神抖擞地伸手扶我起身,满掌的亮色让我禁不住窃笑。问他觉得结局的情戏如何,他反倒一愣,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得意洋洋,两个多小时,他的心思可是全扑在了我的身上。
回头想想一个女人的有生之年,还能有多少岁月让一个男人如此专著于你?
相对于小龙的年轻气盛,大龙则内敛含蓄很多。
一次和他上南京路买衣,路过海仑宾馆,他忽然装作不经意地说了句,“最近,貌似宾馆的套房都在特价啊。大概是因为你们这些女学生都放假了!”
我哑然失笑,这也算是性暗示吗?我于是懒洋洋地答,“是吗?可是方便面和猪肉和豆制品都涨价了啊,哪里还有闲钱去宾馆?”完全瞎扯,装傻充愣。
他于是轻佻一笑,“非也非也!去宾馆最是便宜你们女人了啊。不花你们的钱,还让你们身心快活。”
见情势不对,我赶紧换了个招数对付他,“那我不和你去宾馆,你就忍心看我闷闷不乐?”我媚眼如斯,玉手缓缓抵上他的胸口。
他只得乖乖地缴械投降,抬手又刷卡帮我买下好几件靓衣。
不过大龙业务繁忙,毕竟不能与我天天腻在一起。于是我佯装关心,套得大龙日常工作的路线图一份,几点从哪个地区出发上班,下班会经过哪里,喜欢在哪些饭店和客户洽谈。从而整理出一份安全的约会地图,避开危险地段,和小龙双宿双栖。而和大龙约会前,也装作无意,刺探小龙的行程。
我不得不佩服起自己的智慧。这谨慎的一招成就了我一个暑假的风流快活。而美好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双龙在怀的日子如白驹过隙。一眨眼,令人头疼的下个学期又开始了。
开学那天,即使男生也可以自由出入女生的宿舍园区。相对于老妈子似的弯妹事事亲力亲为,我逍遥得宛如一个公主。从大龙替我预定且付费的出租车上下来,就游手好闲,只是指挥小龙把几箱的衣服搬进宿舍。
什么,说我把他当苦力?冤枉啊,是他自愿的!当然也靠了我一点小花招,有劳有得,他乐在其中。说明白些,搬三箱衣裤是他的劳动,般另一个小些的箱子是他的所得。那个故意半敞的小箱子,隐隐露出满肚子的蕾丝和花边,成套的爱慕和黛安芬叠在一起,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我还特意撒了些LOLITA紫色苹果的香水,私密而诱惑的味道直冲小龙的鼻腔。他搬得陶醉,抱着箱子宛如抱个孩子般恋恋不舍。
弯妹见了,对我嗤之以鼻。我翻个白眼回敬她。但瞧她般得大汗淋淋宛如民工进城,想想女人混得这般田地,也是可怜。
……




刚开学的几天,多少有些忙碌。几个新接任的教授,第一堂课惯例地会详细点名。可怜我那如花似玉的脸一被暴光,又为今后的逃课制造了无限的麻烦。
这天,我对着镜子收拾妥当,转头对弯妹说,“过会儿班长会来发新的几本教材,你就放在我桌子上。我去和小龙约会了!”
谁知弯妹却头也不抬,“那就麻烦了啊。我过会也要出去约会的。”
我一愣,随即觉得有些好笑。拜托!谁都知道你弯妹是万年没人约,闷在寝室里霉得只差没长蘑菇,哪里来的约会啊!我于是问她,“约谁啊?和学生会那群呆子吗?”
她也不恼,侧过半张脸轻轻地笑,“当然是和男朋友咯,是德正啊!说来还要谢谢你呢。”
我刹那间惊得宛如五雷轰顶。弯妹也有男朋友了?倒是德正这两个字在我的脑海翻来覆去,终于和一张猥琐的面孔对上了号。
靠,经过一个夏天,我差点都忘记了。弯妹和扣子男,真的好上了?
我僵在原地,很不是滋味地看着弯妹涂脂抹粉,双颊的红晕好比新春挂的年画。天啊,连耳洞都打上了。正招摇着一对闪烁却很廉价的耳环,对我神气活现地挥挥手,“璃珠,我先走一步。班长来了,就拜托你了啊!课本放我桌子上就可以了!”说完,踩着一双比面条还细的高跟鞋,自以为风情实际却扭得象个瘸子般地下楼去了。
天啊!我的心在呐喊!怎么会这样!!!
中午和小龙吃牛排。他见我握着刀叉的手一下下残暴地虐待着盘中餐,不禁感叹,“这些牛真幸福啊!是死在了屠宰场,不是死在你手里。”
我瞪他一眼,他呵呵地赔笑,“今天怎么了啊,谁惹你了?”
“还不是那个弯妹!”我跺得牛排成了肉泥状,“那个酸不拉唧的德正,还真和弯妹好上了!”
他听了,有些疑惑,“这不好吗?说明你红娘做得成功啊!”
我白他一眼。只会用男性本能思考的小龙,怎么会明白我敏感纤细的情怀?
好吧!事到如今我也大方地承认,我帮弯妹做媒,除了卖她人情外,就是为了看她出洋相。看她被男人耍被男人甩,又气又哭又强要面子,我心里不知道有多爽!就好像一个垂垂将死的人,我每天告诉她,你就快痊愈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她乍喜乍悲,活脱脱就是场演给我看的猴子戏。
可如今这猴子造反了,连黑黢黢的北京猿人也恋爱了!还是我一手撮合的,我能不气得炸心炸肺吗!
一想到早上弯妹那一脸示威的笑,我咬牙切齿,盘中的肉泥简直成了肉末。
小龙看不过,扬手又叫了一盘牛排给我,“我也知道你,根本就不想让弯妹幸福。她做你的室友还真是可怜。”
哦?原来他也不笨吗!我佯装生气,嗲嗲地回他,“是吗?我都没有发现,我的男朋友这么有正义感呢!”
他于是又露了色狼本性,“不过正义感和美人,我当然站在后者一方咯。”说完,殷勤地替我倒满了柠檬水。
我多少顺了气。但是转眼又一想,始终不能明白。
扣子男虽然酸虽然腐,但总算是斯文清秀。更何况他好歹是曾经被我钓到的男人啊,怎么这才几个月,品位和眼光就如被地心引力拉扯,还做着加速运动?想到我和弯妹竟然勾搭过同一个男人,我的汗毛就根根倒立。
弯妹到底用什么方法留住了扣子男?我百思不得其解。却在一星期后,得到了答案。




一个星期后,又到了那本比弯妹还发霉的校刊出炉的日子。惯例地滞销,惯例地强推,分摊到我的寝室也有一本。
班长送来校刊时弯妹不在,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去约会了。班长递到我手里,然后呵呵地笑,“不好意思,又要浪费班费了。”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只是扫视了下封面,就忽然狂笑不止,宛如看见海象大跳芭蕾。
我私藏了那本校刊,晚餐时拿去和小龙资源共享。小龙看得两眼发直,笑得连正在占我便宜的一双手都用来拍桌子。
只见校刊的封面上,用三分之一的版面介绍了一位所谓的校园新秀诗人。而扣子男的大名德正,用了隶书印刷,金光灿灿。还附带一张冒充徐志摩的照片,忧郁得简直叫人想吐。
“我还真以为扣子男是让弯妹的电眼烫坏了脑神经,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得意洋洋,主动帮小龙翻到诗歌的那一页,贴心地嘱咐小龙先把嘴巴里的事物吞下去。
那篇诗是这么写的,
世人说,
冬天来了,
春天,
春天还会远吗?
俗,庸俗!
简直,
俗不可
耐!
我偏要用我
挖耳朵的
挖耳勺,

撬开世人庸俗的
眼!!!
站在巨人的
肩膀
上!
我高傲地宣布着惊世骇俗的
真相!
冬天来了!
它呼啸着来了!
这只能说明,
我们,

上一个春天,
更,

了!!!
小龙在饭店里又大声地朗读了一便。隔壁一桌似乎有人岔气,紧急送医院了。
小龙也是喝下了几杯的水才压下瘙痒难耐的喉咙,“德正住在我隔壁,平时知道他酸,却没想到这么有创意!”
“根本就是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冷笑话吗!不过诗人也真辛苦,为了发表自己的巨作,还得出卖色相。”我咯咯笑着,重新把小龙拍桌子的手放回自己腰上。
晚上回到寝室,弯妹早到一步,正在卸妆。我把校刊捏在手里,轻轻地晃晃,她的脸色一白,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有时我真不知该不该可怜弯妹。虽然她不承认,但我知道,这应该是她的初恋。对于一个女人,初恋是无可替代的回忆。而弯妹这几乎是用交易得来的初恋,今后她回忆起来,都不知会不会觉得幸福。
久了,弯妹忽然说了一句,“德正他对我很好。我恰好负责编辑校刊,也只是顺手帮他个忙!男朋友好,我也沾光。”
太明显的死要面子,我叹气,“真的对你好?那开学那天怎么没见他来帮你搬东西?”
她哑口无言。终于支吾了一句,“他很忙,我就叫他不用来了。”收拾完东西,早早就睡了。


十一

夜里,我窝在床上和小龙发短信。
小龙说他兴冲冲地回去后,才知道原来方圆百里都已经拜读过德正的大作了。扣子男做足了全方位的宣传攻势,更一口气买下十本校刊,放在公共休息室最显眼的位置。刚才还站在阳台里,扯着嗓子地打了不下二十个电话给从幼儿园到高中的朋友,问候几句就直奔主题,“哦,是啊,很久不见是应该聚一下。只是我最近比较忙,这不,刚在一个杂志上发表了文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麻烦,麻烦啊!”
靠,他怎么不说忙着领诺贝尔文学奖。他说得自己比国家主席还忙。小龙这么告诉我。
我憋不住,笑得在床上打滚。对面弯妹的床位倒是安静,所以我知道她一定没睡着。因为弯妹一旦入梦乡,那鼾声就跟来了台风似的。于是我笑得更肆无忌惮,摆明了嘲笑她的愚昧行为。
以为这样做男人就会真的爱你吗? 以为自己的交易恋爱会象偶像剧一样顺风顺水开花结果吗?也不找个镜子照照自己。男人都喜欢棉花糖,而不是芝麻糖。
但那个晚上,我关上手机,却是难以入眠。对面的鼾声也一直没有响起。
我裹着被子,忽然觉得好不甘心。
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除了偶尔欣赏弯妹浓眉大眼的妆容,或者偷看扣子男拿给弯妹的狗屁诗歌,生活变得百无聊赖。连小龙的逗弄和大龙的体贴也不能博得我的真心一笑。
我是朵失去了绿叶陪衬的红花,而那片斑驳的烂叶子,和粘嗒嗒的鼻涕虫腻在一起,乐不思蜀。
有那么一天,我千年难得一次地和弯妹一起去上法律基础课。目的就是为了下课后,偷偷尾随着先行告退的弯妹,窥探她恋爱的进展。
看她今天的一张脸,桃红柳绿水光潋滟,我就知道放课后一定约了扣子男。果然不出所料,只见她匆匆忙忙地赶到小湖边,殷勤地拉上扣子男的手。倒是扣子男冷冷淡淡,也不主动回握住弯妹。两人象主人牵狗散步似的沿湖走了一圈。弯妹唧唧喳喳说了半天,扣子男却成了哑巴,只是偶尔随口附和几句,目光却宁愿盯着湖边的石头也不看着弯妹。走完一圈,他半步都不舍得浪费,甩开弯妹的手,似是借口告辞。临走才露出了狐狸尾巴,把一叠稿纸交给弯妹,低头嘱咐几句,拍拍屁股就走了。
汗,我只有感叹的份了。在我面前象只鸡仔般听话的扣子男,在弯妹面前竟也翻身做主人了。弯妹啊,我要是你,直接跳湖投胎算了。
下午,我比弯妹先到寝室。她一个人不知在哪里晃荡到三点才回来,一进门就摆出张幸福小女人的脸,“璃珠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啊。今天天气不错,我和德正走着走着,都忘了时间。”
我哑然失笑。他们约会的时间,我看着手表计算过,八分钟零三十秒,也就够泡个方便面。 “只可惜今天天好热啊,德正硬要拉着我的手,结果弄得我一手的汗,好讨厌啊!”她继续惺惺作态。
“那叫男人味啊!你二十年来第一次尝,新鲜吧!别不舍得洗掉哟!”我答她。
她白我一眼,自知关于男人的话题敌不过我。放下东西,故意愉快地哼了小调开始卸妆。


十二

叙述到这里,又不由觉得怜悯。
每天用心描画那些无人欣赏的妆容,又强颜欢笑地抹去。女为悦己者容,而眼前的这个女人拼尽了全力,也博不到对方的半点怜爱。其实,弯妹又何尝是因为深爱着扣子男?不过是自卑又寂寞的灵魂,找到一丝的温暖,就死死咬住不松口的固执。
美丽的女人四季躺在熊熊的火堆旁,还娇娇地抱怨着太热。却不会明白窗外那卑微的另一个人,因拾到一支火柴而感动落泪的心情。
我只得叹气,转头掬一把清泪。
罢了,反正弯妹海市蜃楼般的恋爱终有一天会自动崩塌。毕竟也都是女人,我似乎也不再忍心作弄她。
晚上,弯妹捧着书本去自习教室。从她依旧努力向学的这一点来看,就知道她对爱情仍然是失望的。
而我自然懒得去自习。翻阅杂志的时候,大龙的慰问电话适时响起,“甜心,最近怎么样啊!”
“就这样呗。”我无精打采,却是欲擒故纵。
“哦,宝贝似乎不开心啊?”对方似是关心地问。
哈哈,上钩,我继续幽怨道,“哪有!就是你不在,人家有点闷啦!”
“那周六一起吃西班牙菜,还会不会闷呢?”大龙心领神会。
我于是嘟嘴,通过电波传去一个飞吻的奖励。
浓情密意了几句,我却渐渐提不起兴致。大概弯妹的事情依旧是我心里的一个硬块,不是说解,就能解开的。
我于是叹息,问大龙,“阿龙,你不开心,很郁闷的时候,一般怎么做才能排解烦恼?”
他在那头轻轻地笑,“世界上的烦恼实在太多了。但真正能快乐到令人暂时忘记一切的事情,据我所知,只有两件。”
“哦?”我眼睛一亮,“什么事情那么神奇啊!”
“就是吸毒和□咯。”
我一愣,他却继续用着冷静到仿佛吃饭喝粥的口气说,“前者成本太高,对身体也不好,不推荐。后者既有利身心又不贵,我可以帮你……”
我连忙捏着手机东甩西晃,大声而又含糊地嚷嚷几句,“啊呀,你说什么,听不见……啊呀没电了呀,阿龙你听到吗?阿龙你还在那里吗?挖塞,有飞碟……”挂机!嘘……逃过一劫。
不过说起来,大龙最近倒是颇为饥渴。是生理期到了吗,我哈哈地笑,倒也暂时舒缓了心情。
“你啊,就是小心眼。”周日和可乐逛街,她这么训导我。
坐在茶坊里小憩,她品一口茶,忽然抬头,对我说起了故事。
“我在网上看到一个小故事,说给你听听。有一个叫十八的女孩,……”
“十八?好土的名字啊!”我笑得喷茶。
可乐瞪我一眼,“可不准侮辱我才华横溢的偶像!仔细听吧。十八养了一缸热带鱼,只有小指甲盖一般大小。有一天十八心血来潮,买了一条比较大的鱼放进鱼缸里混养。那条鱼非常漂亮,也很温顺。十八一开始很担心它欺负小鱼,但观察了一天,鱼缸还算其乐融融。再加上那尾鱼的嘴巴小巧,也不象是个会吃小鱼的血盆大口,十八便放心了。”
“结果呢?”
“结果?第二天十八放学,回到家一拧灯,一缸三十多条小鱼,只剩下了三四条,惊慌地到处逃窜。十八吓坏了,呆滞之际,看见那尾大鱼正盯梢一条幸存的小鱼,张开它原本小巧的嘴巴,一口吞肚。原来,大鱼柔软的下颚可以自由收缩,一瞬间就成了杀戮高手。”
“哈哈,好讽刺!”
“十八气坏了,这才把大鱼捞出来单独放在别的鱼缸,可已经于事无补。只能看着它在单人套房里悠闲自在。圆滚滚的肚皮,不给它吃,还拉了三天的屎。”
“我知道了,你在讽刺我是披着羊皮的狼吧!”我恍然顿悟,凶巴巴地瞪她。
“不是啦,”可乐摇头,“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太复杂。画虎画皮不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不还是在讽刺我?”
可乐无奈,只得说得更明白,“璃珠,你漂亮可爱,所以你娇生惯养。你的坏可以是风情,却谈不上是心计。即使是心计,也不高明。你真以为弯妹不知道你从前的如意算盘?她现在之所以这么对你强要面子,还不是因为她在你面前一直太没面子。
我说这个故事给你听,并不是代表你是那条狡猾的大鱼。你有时太高估自己。其实人人都可能是那条大鱼,你可以的话,弯妹也可以。只要给她一个契机去蜕变。所以呢,听我的,做人还是厚道些,不要赶尽杀绝。因为你不可能看透别人,也永远猜不到未来。这样有一天你不幸成了小鱼,对方也不至于一口吞了你。”
我听了,愣愣地猛喝玫瑰茶。
好吧,我承认自己有些小小的触动。但弯妹真的会成为那尾欺压我的鱼?总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想着,回到学校,一看见弯妹就会把她联想成一条鱼。不过呢,怎么看也只是条胖头鱼。和我这尾美人鱼,岂能相提并论?我哈哈地笑,直惹得胖头鱼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十三

好吧!我承认,也许有时我的确太高估自己了。但对着镜子,瞧见那张沉鱼落雁的容颜,试问我又怎能不沾沾自喜?不自觉地从各个角度欣赏起自己,宛如偶遇了维纳斯,直引得弯妹嗤之以鼻。
我一笑而过,懒得和她计较。
介于我对她母性泛滥的怜悯,以及可乐的一番逆耳忠言,原本我已不打算再为难她。
直到,发生了这件事。
一星期后,恰巧遇见班长捧着一叠本子路过。
我随口问她,她倒是一愣,“这些?是高等数学的课后作业啊!弯妹没告诉你吗?”又因深知我的逃课史,贴心地嘱咐我,“就是书本八十页的习题,做完交给我。老师要拿这个算平时成绩的。截至到明天。”
我恍然大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怪不得前天看到弯妹埋头在数学书里整整一个下午,也不见她出门和扣子男去腻歪,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个弯妹,竟然一个字都没跟我提,好狠啊!我咬牙切齿。明知道我的出勤率肯定不够,就指望着平时分数和年底考试拉分,这不是故意害我吗!
我被气得炸心炸肺,气势汹汹地冲回寝室。但一看见正悠哉悠哉看小说的弯妹,又生生强压下心头的怒火。
“弯妹,高等数学的作业做完了吧。借我参考参考。”小不忍则乱大谋,我深深一呼吸,先过这一关再说。
“作业?什么作业?”她却是头也不回,连个斜眼都不给我。
我瞪大了眼珠。还跟我装傻?“就是八十页的习题,班长说截至明天了。”我努力好言好语,先把作业拿到手再说。
“哦,那个啊!”她见赖不过,只得悻悻地承认。顿一顿,又说道,“啊呀,我自己都忘记了。算了,老师不会查那么仔细的。”一边说着,连翻书的手都不曾停过。
我听了,瞬间连掐死她的冲动都有。终于压不住熊熊的怒火,指着她破口大骂,“靠!当我白痴啊!你说没做?那你前天抱着数学书跟抱着棺材似的,找死啊!”
她闻言,猛一丢书,大有撕破脸的架势,“郑璃珠,我做不做关你屁事!你骚成那样,还怕借不到作业抄?”
我懵了,竟一时语塞。大概是被她瘟鸡突然变老虎的气势给吓住了。良久的沉默后,我仿佛看见自己的脸色由白转青,因为弯妹得意洋洋地斜睨着我,冷冷地从鼻子里发出个哼字,转身不再多话。
我僵在原地,死死咬着嘴唇。
打死我也不在她面前流眼泪,我暗暗告诉自己。
身体被怒气撞得生疼生疼,却还是要想办法解决自己的燃眉之急。可惜小龙和我不同系,帮不了我。这种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魅力和人缘。
忽然悲哀地想,真是应了弯妹的言,结果还是要靠自己的“骚”。
我翻动手机电话簿,找到当初为我扛下作弊恶名的猛男的号码。几番娇言软语,区区一本作业不过是手到擒来。但面对这本字迹如蟹爬,十题九蒙,还时不时刻意跳过几道的作业,我心灰意冷。眼角扫到弯妹,更是能喷出火来!
说实话,弯妹这招实在狠!好啊,她现在有男人了,没什么需要求着我,就一脚把我蹬开了!我纵然气到自爆,却也不得不承认,一直以来,似乎是我依赖她多一点。
谁说的丑女一定归顺美人?我真是脑子进水了,竟然也没有防着她!以为她长得丑,在我面前就会本分太平。可老话怎么说的?丑人多作怪!!!
想到这里,立马写在纸上贴于书桌前。还调整方位,让纸条正好映照在对面弯妹桌上的镜子里。哼,算是与君共勉吧!
她瞧见了,脸色一拧。
我们这样,算是冷战了。


十五

先见的是一双耐克的运动鞋,钩子有些发育不良,说白了,冒牌的。目光向上游走,是一张油油的大饼脸,七分平庸,八分呆滞,九分猥琐。
我嫣然一笑,“德正啊,好久不见。”
没错,来者正是搞笑版的徐志摩,学名德正,花名扣子男。
扣子男见是我,刹那间笑成一朵花,“璃珠?真是好久不见,你还是那么漂亮啊!”
他色迷迷的眼珠子随即粘上我,陀螺般上下转悠。我下意识地挺起胸膛,双腿翘起二郎,演绎万千风情。
面对男人的目光,我的反应已然是种本能。
“你怎么会在这里?来办事情?办什么事情啊?”扣子男没话找话,还不是为自己的眼睛多争取享福的时间。
“来用下这里的电脑和打印机。”我指指运作中的机器,“你呢?”刚问完,就看见他手上的一叠稿纸。心里轻蔑地笑。
“啊,”他闻言,两道眉毛顿时一窜,“这不,下一期的校刊已经在撰稿了。编辑叫我拿些诗歌,看看能不能搞个专题。你看过上期校刊吗?”他问,两只眼睛亮得象狼。
我心里不知啐了几口,表面却依旧秋水盈盈,“当然啦!德正的事情,我啊,总是记在心上的。那诗,真动人呢!”说罢,眨巴下晶莹剔透的眸子。淡淡垂下眼帘,再从斜四十五度羞怯地瞧他,效果最佳。
他果然当胸一箭,说话都有了结巴,“哪,哪里。小试牛刀,刀,刀……”靠,还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谁知道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
但,我却因此得到捉弄男人的快感。且因为是弯妹的男人,更是酣畅淋漓。
报告打印好了,我起身去取。扣子男的目光也随之跟进,寸寸泛心。我心知肚明,腰肢如蛇般行云流水。
就象个几天没吃饭的叫花子,我吃吃地想。也难怪,秀色可餐,若把女人的姿容比喻成食物,我起码也是最顶级的神户牛肉,而弯妹则是没泡开的方便面,食之无味,弃之……若她不是负责校刊,弃之自当毫不犹豫!
一想起弯妹,我又无端端地胸闷气短。把稿纸收好,看见饮水机,取个纸杯想为自己倒杯水。
却忽然心生一计。我捏紧了杯子,窃窃地笑。
我倒了满杯的水。甚至微微漫过杯沿,因张力而形成一个微微的拱面。我端得小心,笑得妩媚,轻移莲步,“德正,别干坐着,喝杯水吧!”
“好,好!”他受宠若惊,急忙迎上来,欲接过纸杯。
我看准时机,脚跟子一软,身体倒向他怀里。重要的是,满满一杯的水,全泻在了自己的胸口。
白色的汗衫湿透一片,形成一个较深色的圆。黑色的胸衣隐隐露出端倪,宛如最浪漫的画家,在我的双峰轻轻勾勒。
好吧!我承认,就因为这个特点,这种面料的汗衫,我有不下二十件。
而看着扣子男此刻纠结的表情,我知道,已经达到了效果。
我佯装生气,娇娇地嗔道,“你,你什么意思!人家是好心好意啊了啦。你看你看,都湿了!都怪你没接稳!你看,你看看呀!”
说着,撒娇似地扭动身躯,更是把一片的暧昧硬是送到他的眼前。
扣子男,看傻眼了。
“你说,你说怎么办!”我不依不饶。
“对不起,是我不好。你,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似乎,头脑都发烫。
“真的?”我微微眯着起双眼,从梦露那儿学来的。
“真的!都听你的。”
“那,那你帮我擦干好啦!”说罢,妖娆地一欠身,递给他一张纸巾。
他听了,几乎站不住脚跟。似是惊天动地,巨大的诱惑呈在眼前。
雪白的纸巾,雪白的汗衫,雪白的肌肤。
如此酸腐,也不过是为了一享美人恩。而今美人当前,岂有不动手之理。
怎么也是个男人。怎么也是个为了虚名卖身恐龙的男人。这白白的艳遇,岂能让它溜走?
扣子男想什么,我一一心领神会。
眼见着故作镇静的男人有所迟疑,我更是大发嗲功,“是你弄湿的,我不管,就要你擦干!”
稍加刺激,他便爽快地接过纸巾。
我窃窃地笑。男人和女人,骨子里都有一份磨不灭的骚。
好吧,玩笑该就此收手了。千钧一发,及时收手,是对自己的负责和矜持,更是对对方,更大的诱惑和魅力。我自然最深知此道。
玩玩而已,不过是香艳的小把戏。耍耍这个假惺惺的家伙,也算是对弯妹隐晦的报复。
却看见扣子男的手真的颤颤地向我袭来,我倒退半步,还来不及调整张严肃的脸,门口却是一声清脆。
我猛然一惊,和扣子男齐齐望去。
当真是狗血的八点档肥皂剧了!我不由感叹。
只见弯妹煞白了脸色,僵在门口。一只手呈现半握的姿势,一只钢笔孤单地躺在地板上。


十六

情况,似乎复杂。
看上去貌似是我勾引了扣子男,但真相并非如此!汗,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脸红。而这副脸色微熏的模样,又更符合了偷腥男女的□形象……
啊!!!我几乎百口莫辩。事到如今我再向弯妹解释,我只是在耍他玩他,别无他意。弯妹若是相信,香辣鸡翅都能飞太空。
面部开始微微抽搐,看着弯妹脑门的青筋渐渐暴起,我竟隐隐有了怯意。
空间和时间宛如凝固,混浊得让我想吐。我干咳一声打破僵局,“那个,我着急交作业,先走一步。”
连屁股都忘了扭,匆匆逃离犯罪现场。
湿漉漉的衣服在阳光下很快就干了,但心里却泥泞不堪。糟糕!竟然有小小的内疚感,象钻心的小虫搅得我心神不宁。伸手挠也挠不到,只得郁闷着一张俏脸,唉声叹气。
弯妹,很晚才回到寝室。我早早地上了床,一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就鸵鸟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屏息判断对方的动作。而弯妹更是一声不吭,简单地梳洗下,也上床睡觉了。
但是,对床的呼噜声迟迟没有响起。倒是隐约听见了气若游丝的啜泣声。想探个仔细,对面一翻身,又没了动静。
我着急想要知道事情的后续。但弯妹沉默得如一堵墙。
倒是小龙的一通短信,透露了事情的发展。
他约我一起午餐,在餐桌上说得惊天动地,“知道吗,弯妹和德正,都成新闻人物了!”
我一愣,小龙这么告诉我,
“昨天下午,德正一脸阴沉地回到寝室,还胡乱地砸东西泄愤。不过砸的都是些面盆啊教科书啊这种砸不坏的东西。这不,手一伸到手机的上方,就生生挪开,抓起一卷垃圾袋,自以为勇猛地往地上一扔。龇牙咧嘴的样子,却笑坏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不过幸好他没舍得扔手机,因为他没闹腾几下,手机就响了。他被一个电话叫到宿舍区的门口。一群看热闹的人也悄悄尾随,想搞清楚这个平日里酸溜溜的家伙,是为了什么发那么大的火。”
小龙低头喝口汤,我连忙催他快说,
“你别着急啊!那时候我也跟着凑热闹了,结果一看,是弯妹在门口等着他呢!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抓着大把的稿纸。她本来脸也够黑的了,那天更糟糕,整一个母夜叉。一看见德正出来,也不顾大堆围观的人,三下两下把那些稿纸撕得粉碎,劈头盖脸地向德正扔过去。
你也知道,诗人吗,脾气都大,古代的诗人不都动不动就国家啊荣誉啊要死要活的吗。更何况德正这次受了这么大的当众羞辱,二话没说,抬手就是一个巴掌!”
“真的?”我难以置信,那个看似窝囊的扣子男。
“可不是!不过弯妹更狠,简直女中豪杰。不哭不闹,反手也是一个巴掌!那叫一个清脆啊,当场就把德正打蒙了。”
小龙说得酣畅,停嘴休息了下,又道,“可闹了半天,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按说有弯妹这个又能帮他博名气,又逆来顺受的女朋友,德正也该知足了!当然,也是丑了点,但不丑也轮不到他啊!”
我忍不住扑哧一笑。小龙却忽然把矛头指向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哎,璃珠,你和弯妹住一起,知道原因吗?”
我猛地呛了口饭在气管里,捶打胸口,支支吾吾,“我,我哪里知道!弯妹她,这几天也是不声不响的。”
声音越来越小,所幸小龙也没有在意,哦了一声,吃起饭也依旧是嘛嘛地香。
而我却没了胃口,筷子扔到了一边。
总之,弯妹和扣子男分手了。但幸运的是,没有一个人透露有关我的点点滴滴。弯妹没有,扣子男也没有。
其实也很好理解。扣子男自持清高,自然不会去背花心萝卜,或者是想吃天鹅肉的黑锅。更何况小龙住他的隔壁,他诸多顾虑,也绝不会傻到为自己找一个定时炸弹。
至于弯妹,更是只字不提。提什么呢?提她弯妹是怎么输给我郑璃珠的?提我郑璃珠是怎么勾勾手指就撬掉了她苦心经营的男人?她才不会傻到把丑小鸭似的自己和公主般的我摆在同一条桃色新闻里。太凄凉,太不堪。只会落得贻笑大方。
人的尊严,再怎么消磨,总还是会残留一点。
其实,良心也是如此。
弯妹从此不再与我说话。比起之前的冷战,更象是把我当成了空气,不,是毒气。嗅到一点,就仿佛窒息般,狰狞。
我无计可施。
一次,颓然地问可乐,“十八还有没有什么发人深省的故事?”
可乐在电话的那头叹息,“事已至此,别说十八了,就算是一百单八将都没有用武之地了。”
罢了,其实我很清楚。事已至此,的确已是退无可退。
而内疚的心绪,也终究平复。
也许我的确对不起弯妹,但事情早已无可挽回。当我想明白这个事实,忽然觉得,也不过尔尔。再唉声叹气,只是徒伤自己的美貌,又是何苦?
丑女似乎注定了要承受过多的挫折,可能只是上天借了我的手。且扪心自问,我有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过?答案了于心,我对着镜子暧昧地微笑。
真的,短暂的不安过后,居然有窃喜,如悄悄发芽的种子长在心房里。回过神,已长成一棵参天的树,挂满了我压抑许久的幸灾乐祸。逐渐,下意识的微笑常常挂在嘴角,尤其是看着弯妹的形单影只,倔强,却落寞。我甚至想,自己为何没有早早地这么做。
而当我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时,我十分欣慰。因为我明白,真正的郑璃珠又回来了。娇纵,而肆无忌惮。我很坏吗?有何不可。可乐也说过,坏,不过是我的风情罢了。
至于良心这东西,实在太可怕。只求短暂拥有就好,若想靠着它生活,简直是痴人说梦。


中场休息

十七

之后的日子过了久久。弯妹于我而言,也渐渐变成了一块沉闷的丑石。不说话,不理人。
我自然懒得搭理她,之前微生物般渺小的内疚感,也早已抛到了九霄云外。无良一身轻,我活得越发快乐。
这才发现,没有了弯妹,不过是换了一个方式生活。以前靠卖她人情混学业,现在靠卖弄风情混学业。相比之下,我倒更青睐后者。因为这也算是一种自食其力了吧!我窃窃地笑。想想以后出了社会,大概也不过如此。
可乐听了,于是笑话我的单纯。她说我将大学的青涩男生和社会的豺狼虎豹混为一谈,正是我不成熟的地方。
“如果说社会上遍地是衣冠禽兽,那大学里的这些不过是他们的雏形,是幼崽。你驯服了一只猫,就以为不会丧生虎口?”她这么训导我。
“那你又怎知,现在已经能驯猫的我,将来不能驯虎?”我反驳她。
她却凄凉一笑,“即使驯服了,又能怎么样?留了一身的伤,一地的血,也不过是换了头禽兽相伴左右。”
我听了,不置可否。话已说得明白,在可乐眼里,男人都是禽兽。
和大龙午餐时,还不由自主想着可乐的话。一想到坐在对面衣冠楚楚的家伙,也是一头禽兽,就不觉地偷笑。
大龙于是停下刀叉,“怎么了?”
“没什么啦!只是有人说,男人都是禽兽,你觉得呢?”我把问题抛给他。
“为什么这么说?”他皱下眉头,“女人和男人一样,都是从禽兽进化而来的啊。”
“你的意思是,那女人也是禽兽咯?”
“如果男人是,女人为什么不是?”
我听了,不由地点头。
他继续说下去,就着烛光和红酒,“其实人的本质都是一样。脱光了衣服,却蒙蔽了双眼,丧失了理智。不过,也正是因为没有了理智的束缚,百无禁忌,□才能带给人那么纯粹的快乐。”
我又不自觉地点头,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被大龙牵着鼻子走。不妙,话题似乎进入了一个敏感的地带!我赶紧想办法紧急刹车,一失手,满满一杯柠檬水洒在了自己胸口。
“啊呀!”我轻喊一句,放下杯子。随即心疼起自己几千块的新衣。
却见大龙不慌不忙地起身,取出一张纸巾,向我走来。一双苍劲的手也镇定自若,力道拿捏准确,就忽然,忽然在我的胸口,擦,擦拭起来。
汗,原谅我惊诧得开始结巴。但看着大龙风平浪静的神情,和款款擦拭,简直是在搓揉享受的双手。那鲜明的对比让我哑口无言。竟也面红心跳起来。
僵立了许久,这才注意到,简直是任由他占便宜了。而他吃干抹尽,心满意足地收回手,不,是做案工具!却只是平淡地道了句,“你啊,就是那么不小心。”
我虎了脸,生起闷气。他狡猾地一笑。
走出饭店的门口,他才轻轻地在我耳边说了句,“手感不错,不过内衣的尺码似乎不太对。下午带你去买新的!”
怎么?这算是占我便宜的回报咯?我气嘟嘟着一张脸,却在他领我走进高级内衣店的时候嫣然一笑。
挖塞!全是千元朝上的标牌!我一张张地翻看着,选得心花怒放。更是讨好地选了大龙喜欢的颜色,轻轻放在胸前比划,抛去一个缠绵的媚眼。
晚上,带着连包装都性感精致的内衣回到寝室。弯妹只淡淡扫过一眼,转过身做她的功课。
我窃窃一笑,知道她即使再不屑,也多少是羡慕的。毕竟这个常出现在顶级杂志上的内衣,整整抵过弯妹一柜的衣服。
不过事后想想,忽然觉得正印证了可乐的话。
不同的时间,同样的情景。扣子男是年幼的猫,我轻而易举地拿下。而大龙是成年的虎,我却隐隐觉得招架不住。两者不过是几年的差距,为何会有如此的变化?
可乐于是又说,社会是个可怕的染缸。璃珠,珍惜你在象牙塔的最后几年天真吧。
悲悲凉凉,说得我的心微微一颤。
而在这个学期结束之前,又发生了一件值得好好说说的事情。
那日,班长拿着张通知敲响了寝室的门,“璃珠,弯妹,学院派下的任务,下个月举行集体舞比赛。我们班后天要开始练习了!”


十八

我听了,立马就拉下了脸。
搞什么啊!又不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难道还要通过跳集体舞来促进团结友爱吗?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要团结也要和钞票团结;要友爱就要和异性友爱啊!老大不小了还要玩这种排排坐,吃果果的把戏。简直有病吗!
我气呼呼着一张粉脸,心下计算着又要浪费多少的宝贵年华。可无意地一瞅,却见对面的桌前,端着一张更臭更霉的脸。只见弯妹紧紧拧着眉毛,目光呆滞在解了一半的数学题上。良久,她意识到我在瞧她,又装着若无其事,继续解题。但明显是心神不宁的,草稿纸打了一页又一页,不见进展。
我转念一想,明白过来。不由窃喜地微笑。
次日,我特地窜到了班长的寝室,和她闲拉家常。班长心思单纯,不疑有它,见我难得窜门,便拉我坐下,一起商量集体舞的事情。
我趁机问她,“我们班级决定跳什么舞蹈了吗?”
班长于是大方地答我,“我和几个干部商量过,决定参考歌舞剧的模式,选个电影里的段子,先练习下!我还打听过,两班是热带风情的主题,三班是健美操,都卯足了劲儿呢。所以我们在各方面都不能落于人后。”
我凉凉一笑,心想还真有那么多傻子乐在其中。但随即调整出一张真诚的脸,关心问道,“当然不能输啊!那你们决定好我们跳舞的服装了吗?”
“还在谈论中呢!”班级随即打开笔记本电脑,热心地介绍了起来,“你看,我在网上找了几件,都满符合歌舞剧的风格的。你眼光好,帮我看看哪件最合适?”
我连忙凑到屏幕前,只扫视几下,心里就乐得炸开了花!
瓦卡卡!果然不出我的所料,全部是无袖的连衣裙,有些还露肩露锁骨。对于如我的美女来说,自是灵动飘逸,风姿绰约。而对于弯妹这个王二麻子的嫡亲传人,多露一寸都是要她的命,更何况是把两只蹄子全暴露出来。
我拼命憋住笑,装作赞叹不已,“好漂亮啊!这件不错,颜色好,款式也是今年最新流行的。”
说着,指了一件露得最多的。
班长于是搭腔,“对啊,我也觉得这件满好。而且我们班女生的身材都不错,何必浪费呢!”
我心着偷着乐,看来班长完全把弯麻子给忘得干净了。
那天晚上的自习,我难得热心参加。还督促弯妹不要迟到,“班长要公布有关跳舞的事情,你快点哦!”
她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磨磨蹭蹭地收拾桌子。
热脸贴了冷屁股。不过我依旧笑颜如花。心里碎碎念道,看今晚不烫死你哈哈!
自习到一半,班长便招呼大家靠紧点。她打开自习室的电脑和投影,让大家对几件候选的参赛服装发表意见。
说实在的,班中女性虽然貌美的乏善可陈,但身材都还算正常。不至于因裙子的尺寸而尴尬。
班长甚至嘻嘻哈哈地开起玩笑来,“演热带风情的两班,那个二百多斤的大胖子,眼看着自己可能连草裙都绷不上,今天泻了一天的肚子,主动退出。”言下之意,总算是有自知之明,给自己和班级一个台阶下。也对啊,总不见得为了你个胖子,全班改跳三只小熊吧。
大家听了,都哈哈地笑。事不关己,幸灾乐祸只是从众的现象。
人群中只有弯妹笑得勉强,嘴角微微抽搐,象在抽筋。也有些好事的家伙注意到了弯妹,几双隐晦的目光盯上了弯妹长袖子遮盖下的手臂,以及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黑痣。
弯妹更不自在,缩在一角。看得我好不开怀。
选着选着,也有人提出疑义,“班长,现在也十月份了。十一月的比赛穿没有袖子的裙子,不会冷吗?”
弯妹一听,眼睛嗖地一亮。
班长不慌不忙地解释,“放心吧!到时候去体育馆比赛,就为了让我们穿得漂亮跳得自在,那天的空调绝对开足。人家跳草裙舞的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大家哦成一片。只有弯妹的眼睛,象坏了的灯泡。
我终是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下倒引起了班长的注意,“璃珠,你别偷懒啊!提意见!”
我只得收回心思,“我说过了啊,那件最漂亮!下摆宽,跳舞时也甩得开。”
我自然又把那件露得最多的提上议案。男生们自然都举双手赞成,女生们商量到最后,竟然也都同意了!也难怪,是女人,总希望自己有风骚一把的机会。更何况是如此理所当然地风骚的机遇,简直是可遇不可求啊!
当然,弯妹只是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附和着。
“好!决定这件了吧!到时候男生就穿普通的白衬衫,女生的裙子我明天就去订货。”班长数了数,“二十二个女生。那今天到次结束吧!”
大家于是闹哄哄地散场。我也不等弯妹,一个人哼着小调,先走一步。
本以为事情的发展会越来越有趣,我甚至开始想像弯妹穿了无袖露锁骨连衣裙的可笑模样,半夜都会笑醒。
但第二天,事情却陡转急下。
下午,我闲来无事,又去班长的寝室转转。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班长的说话声,
“真的不能参加了吗?难得全班一起比赛,少了你,太可惜了!……不过校刊记者的任务也很重要。记得比赛时要多拍点自己班级的照片哟!”
语罢,只见弯妹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我,目不斜视。
我连忙进去问班长,“怎么,弯妹不参加?”
“恩!刚来跟我说的,要负责比赛那天的记者工作,拍照片用在校刊上。”班长一边回答,一边操作着笔记本电脑。
我顿时觉得无趣。气她倒给自己找了个好台阶,我却无端端没了好戏看。
那厢班长又招呼我,“我已经和老板定好衣服了。现在看见些头饰便宜又好看,你过来看看啊!”
我于是凑到电脑前,却无意看见了屏幕一角的一个QQ对话框,是班长向老板定连衣裙的对话,
“老板,我想定编号XXXXXXXX的连衣裙。”
“好的,四十五块一条。”
“我多定些,能不能便宜?我还是学生,是学校要用的。”
“可以啊,不过看你定几条了。”
“我定二十一条。”
“二十一条啊,……”
……
我猛地一惊,这份谈话的时间,明显早于弯妹向班长请假的时间。
班长见我目光盯在了聊天框上,顺手关了QQ。
我难以置信,抬眼看她。她却若无其事,淡淡地问我,“你觉得这个头饰好,还是那个好。”
我一时无语。
但转念我就明白了。
原来那日班长有关二班胖子的笑话,不只是说着玩的。
弯妹,众目睽睽,如坐针毡。又岂能不明白班长的意思?
随即想想,班长的举措也的确英明。总不见得为了一个弯妹,全班改跳芝麻节节高吧!
我心领神会,笑得荡漾。和班长更坐得紧密些,热切地讨论起来。


十九

弯妹退出后不久,我们开始正式排练。辛苦抱怨之余,偶尔也会隐隐羡慕起弯妹的清闲。
只是每每夜里练完了,走在回寝室的路上。遥遥望着宿舍大楼,我们班级居住的三楼和四楼都暗着,只有一间房亮着灯。
总觉得,那比长夜冷风,更显寂寥。
……
连衣裙送来后,质量明显没有图片看上去那么挺括。
“靠,这面料,就跟农民似的!”我穿在身上频频皱眉,只觉得粗糙的纤维拉伤着我幼嫩的皮肤。
班长也似乎并不满意,但还价后只有三十五块的衣服,能指望它有多少惊喜?她呵呵笑着向众人打起圆场。于是走队形,排动作,不知不觉又弄到路灯盏盏亮起。
其实想想,这么努力地练习到底为了什么?集体荣誉感吗?抱歉,我还真没有这个!更何况即使拿了奖,也不是属于我的,是属于班级的,是属于班长的!我们一群傻瓜闹哄哄地忙活了半天,也只不过是为她的功绩表更添一笔。
想到这里,更觉得烦躁和不耐烦。
而这些负面的情绪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自然也逃不过班长敏感的神经。
这天练到一半,班长忽然拍手喊停。拉过几个班干部悄声商量了几句,然后大声宣布,
“这样的队形似乎单调了些。我们想,让几个女孩子站在最前面领舞,这样也方便大家记动作。”
这么一说,底下立即响起了一片小声的嘀咕,却也不肆意。几双佯装不经意的眼睛游来飘去,谁不知道,这一选,铁定是挑最漂亮养眼的女孩子站在前面。难不成还让一个丑八怪去代表班级的形象?
于是,这厢有人喃喃着好麻烦,眼神却粘着丝丝期待。这种矫情的模样在我看来着实可笑,而我本人则毫不怀疑地挺起腰板,迎上班长询问的目光。
最后,班长挑选了三个女孩,包括我在内,全是班中有些姿色,所以心高气傲的女生。
其实,俨然已是班中美女的前三。
看着班长松口气的表情,她的想法我也一清二楚。好吧,班中的女生分两种,服帖的和不服帖的。前者占据多数,不论多不满多喊累,也会如耕田的牛般乖乖地练下去。而后者呢,往往桀骜不驯。表面上听你的,却保不准这个定时炸弹会在何时一轰上天。
于是服帖的,几句鼓舞便可以敷衍了事。而不服帖的,不如给她个荣誉,也顺势给她份责任。让她万众瞩目,也就成功地拆除了隐患。
这么想明白后,我又不自觉地感到佩服。看来领导,还真不是那么好当的。
至于这套方案的成功几率有多少?我也并不清楚。反正我只知道,除了我以外的那两个女生从最初的迟到大王,到最近,舞蹈动作一板一眼,标准得有如在做广播操。


二十

好吧!我承认,就连我自己都上了班长的当,开始认真地对待这件破事。
毕竟是站在队伍的最前面,最靠近观众和评委的位置。身后的一群小麻雀再怎么蹦跳着闹腾,看上去也不过是捧月的众星,花边的枯叶。一想到这里,我不由地窃窃而笑。一瞬间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摆起pose也格外地风韵。
虚荣,有错吗?虚荣,才是最真实。
于是一切在班长的尽心尽力下按部就班。一转眼,就到了十一月。
比赛的那天,我在众人面前尽情展示。看台上有小龙,还有目光闪烁的扣子男,以及许许多多认识的,或者等着我去认识的英俊男生。我跳得卖力,纤腰摆动红唇飞扬,滋当是宣传自己。
而弯妹挂着记者证,提着部相机技术拙劣地四处抓拍。却是镜头一扫到有我的画面,就不自然地挪开,看着我婀娜的身影,也掩不住一脸的唾弃。我不屑地笑。瞧见校刊真正的摄影记者反倒是游手好闲,坐在观众席上看热闹。
一阵喧闹后,比赛的名次果然没有辜负班长的苦心。全校第二,第一名的还是舞蹈专业的班级。
辅导员亲切地拍拍班长的肩膀,赞叹一句,“干得不错。再接再厉。”直把班长激动得双目通红,频频点头。脑子里八成是在想着,年底入党又多份把握了。
散场以后,所有人拥在一起,以班级为单位拍集体照留念。
我自然是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偷偷摆弄下刘海的头发。却忽然心念一东,在老师即将按下快门的前夕连忙喊停,朝正在一边忙碌的弯妹喊一句,“弯妹,班级的纪念照,你也一起来啊!”语气亲密,自己听了都起鸡皮。
班长也随声附和,“对啊,怎么能少了弯妹!”
弯妹一愣,绝料不到有这么一出。眼见众意难违,班中同学都修饰妥当了只等她过去,她也只得扭扭捏捏地踱过来。刚想往队伍的后排藏,就把我一把拉住。
“弯妹,就站在这里吧!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姐妹,当然是拍在一起咯。”我笑得格外动人,粉白的牙齿毫不输给高露洁。
弯妹于是半推半就地留在我身边,在老师喊茄子的当下,拼命拉扯了嘴角。呵呵,笑得够难看的。
几天后,集体照送到了班长的手里。
我兴奋地凑上去看,只见班中女生因比赛和照相而明显化妆修饰的脸,个个花好月圆。却是在前排站了个不协调音符。弯妹那张因忙碌而汗水淋漓,油光满面,不施粉黛,笑容抽搐的脸,衬在我的一旁,真的宛如蟾蜍伴着嫦娥。颇有喜剧效果。
而事情到最后,还有一个出乎意料的结局。
之后在我的提议下,用班费加印了这张意义重大的照片。全班男女,人手一张。
几天后,居然还被匿名ID传到了校园BBS上,每天几百人的浏览率,都见识了弯妹的与众不同。究竟是谁上传的?我发誓,真的不是我干的。
但答案在我心底,渐渐明了。
学期末,在推举优秀学员的投票会上,成绩出众的弯妹和办事能力强的班长票数相当。
我窃窃地微笑。
弱肉强食。招人妒忌的,原来不止是美貌。


二十一

于是黑板上只留下了班长和弯妹的名字,但优秀学员的名额一时还难知鹿死谁手。辅导员在一旁也犯了难,稍稍思索,宣布以她们二人为候选,再选举一次。
说实在的,这次的优秀学员奖应该以成绩为主。而班长得以高票,全凭了她八面玲珑的人缘和辅导员对她的宠爱。说辅导员偏心?人的心脏本来就是偏在一边的。再说,虽然弯妹的学业让辅导员在年级组里长足了面子,但总也抵不过班长的双马政策。溜须拍马和做牛做马!
作为一个正常的地球人,我很能理解辅导员的煞费苦心。眼看着春节快到了,她八成还等着收贺年礼呢!
在二次选举前,惯例的进行了简短的演讲。
演说可谓是弯妹的爱好,但她那套正儿八经的说辞,未来啊理想啊党啊祖国啊,着实让烦躁的80后们很反感。尤其是一说到那句招牌的“今日我以xx大学为荣,明日xx大学以我为荣”,底下喝茶的顿时成了喷泉。弯妹冷了脸,郁郁地退到一边。
而班长一上台,废话不多就谈起了福利政策。其中有一条尤其引人注目,在这个女生占多数的班级里,宛如投下了一颗原子弹。
“上次数理学院的同学在集体舞比赛上输给了我们班级,他们的班长说希望有机会彼此切磋一下。如果我能当选,自然希望班级同学和我一起庆祝,顺便就和数理的同学们一起开个联欢,切磋下舞艺。”
于是全班二十双眼睛狼一样嗖得发亮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数理学院的男生多如牛毛,其中不乏品质上等的。说是切磋,其实就是联谊!就是相亲!就是找男人!大学女生除了吃喝拉撒,不就是心心念念盼着这个吗!
好吧!我承认,这二十头狼里也包括我。而一看见弯妹死灰般的脸色,我更是喜上眉梢。
投票的结果不言而喻,形势如跷跷板般一边倒。堂堂弯妹号称奖学金吸尘器,却只得了寥寥几张同情票。
唱票的时候,弯妹的表情堪比僵尸,却还是风度地在结束后握了握班长的手。班长笑颜如花,看着台下二十双巴巴的眼睛,她一拍胸脯,“庆祝会就放在下个学期开学。我明天就去和数理学院的同学联系。”
台下于是一片矜持的欢呼。
那天晚上,我又听见了隐隐的抽泣声,从对床传来。我稍稍翻个身,她便停了。明显不想让我看她的笑话。
冷月凉风下,我裹紧了被子,又不由地同情起弯妹。她努力,进取,从不比任何人少一份拼搏和勤奋。却就是输在了四个字上,人情世故。象块巨大的墓碑,砸得她体无完肤。
第二天,弯妹微微肿了眼。我知道,这个打击比扣子男事件更让她耿耿于怀。
那是她从小到大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却败在了可笑的联谊上。她纵然不甘心,也决不露出丝毫的软弱。
弯妹始终是聪明的,从她暗地里看班长的眼神中,我忽然发现一种熟悉的物质。在这个肆意猎杀小白兔的年代里,随处可见的物质。
虽然失了优秀奖,但我知道,她学到了重要的一课。


二十二

期终考试前,弯妹比以往更卖力。甚至她看着参考书的眼睛都烧红得象块炭。我知道,她是憋足了劲儿和班长一拼高下。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班长本就不以成绩见长,她从不靠那些毫无意义的数字去争取自己想要的。弯妹如此较真,也不过是不甘心而已。
时常在班中,听见这样的对话,
“班长,你和数理的人联系得怎么样了?”
班长笑答,“已经差不多了!大家好好考试,下个学期天气暖和些,说不定去海边!”
“海边?会游泳吗?”某女大惊小怪,八成是在挣扎要不要穿比基尼了。
“还没定呢,不过那个班级的男生太多了,要统一意见也不容易。”班长抛出这么句,自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真的啊……”几只饥渴许久的恐龙低低地笑,临走还兴高采烈地说了句,“班长,下次优秀学员,我还选你啊!”
直说得一旁弯妹的脸色成了小白菜。
考试结束后,班长挤在人群里嘻嘻哈哈,“是啊是啊!真的好难,但愿都能PASS!”
怎么看都是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交流担忧考试的心情,其实可以大大促进同学间同仇敌忾的友情。而弯妹则永远无法做到这点。曾经有一次,弯妹也跟着哼哼了一句,几个女生皱眉,仿佛看见了哥斯拉般,
“你也觉得难啊!那我们好去跳黄浦江咯!”虽是玩笑,但口气不善。
弯妹热脸贴了冷屁股,从此不再尝试。一到考试阶段,就自动成了哑巴,仿佛是个局外人。
所以说,群众的力量最伟大。而不思进取的人,往往是构筑群众的基础。弯妹于我们而言,除却外貌,依旧还是个怪物。
放寒假后,人懒在了家里。
小龙去了亲戚家小住,抓住少年岁月最后的尾巴上的那根毛,向长辈要足了压岁钱。而大龙则工作繁忙,年关将至,成山的业务要一一处理完毕。他只抽空陪了我一顿午餐,递过一张千元的银行卡作压岁钱,一个浅吻,便举着手机喂喂喂地先走一步了。
我多少有些生气。但江山美人,男人就应该先顾江山,才能有资本疼美人。想通以后,不过尔尔。
总之,这个寒假过得马马虎虎。也许是天太冷的缘故,连我骚动的荷尔蒙都跑去了冬眠。整个人懒懒散散,只待春天。
大年夜那天我也被拉去了亲戚家吃团圆饭。边嚼着一桌子的高脂肪高热量高胆固醇,边看春晚打哈欠。或是各地的演艺晚会,欣赏一群明星动感地载歌载舞,累得似乎连嘴型也没对准。还时不时地走个光露个底,裙底春色,也算是应了春节的景吧。
十二点的钟声刚一响起,手机里便来了两条短信。
小龙说,“亲爱的,性春快乐!”挑逗意味十足。
大龙说,“小宝贝,明年希望能把信用卡塞进你的内衣里,而不是口袋里。”还多少有些诗意。
我握着手机窃窃地笑,忽然想念起这两头大色狼。
窗外开起了灿烂的烟花,正个城市都隐约飘荡着欢呼和掌声。
我转过头,与家人互道新年。


二十三

几个星期后,又到了开学的日子。
报到的那一天,我去得较早。收拾完毕后,站在阳台上,就看见一部部的私家车开进了女生宿舍区。
我闲来无事,与可乐手机聊天。我告诉她,“我们学校现在正开着名车展览呢!”
她笑着回答我,“也就是你们女生园区会这样!你仔细看看,开车的中年男人,有多少是坐车女生的亲爸爸呢?”
我呵呵地轻笑。
实话实说,大学女生兼职特殊行业的比比皆是。有些甚至扬言,努力考上大学不过就是给自己抬身价的。关于这点我倒十分赞同,因为大学文凭在我看来,也不过是份体面的嫁妆。
正思索着,可乐在那头又补充了句,“尤其是你们师范学校的女生更是如此。说起来,你其实还算是洁身自好的呢。”
我听了稍稍一愣,但随即又是感同身受。
通常印象中,往往师范类学校的女生,似乎更隐约地接近某些社会的肮脏面,或者说是□裸的一面。
甚至有一次,我在某网站注册资料里填写了xx师范在读生,一上线就来了个流氓,“小姑娘,激情视频要不要?哥哥陪你一起看。”着实把我吓了一跳!怎么说,我骨子里还是纯洁剔透的,赶紧把对方拉进黑名单。但前浪刚死,后浪就比前辈更浪,波涛汹涌,总也绝不了后患。直到我狠下心,把资料里的师范改成了理工大学,情况才有所缓解。
我把这段经历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可乐。她在那头哈哈地狂笑,直说后悔了没好好念书。
聊了几句,可乐的上班时间到了。我于是挂上电话,眼角却忽然瞥见了一个熟人。是班长,正从一部宝马汽车上下来。车窗里探出个中年男人花白的脑袋,班长四下张望无人,匆匆在老男人脸上烙下一吻。老男人一笑,把一张卡塞在了班长手中。
几分钟后,班长提着旅行箱春风拂面地上了楼。我上前与她打个招呼,顺势问她,“我刚在阳台上也看到你了!送你来的是谁啊?”
她微微地笑,平静如水,“哦,那是我舅舅。”
“你舅舅开宝马,条件不错吗!”我吃吃地笑,不依不饶。
她沉默下,却忽然笑得更欢,“开宝马的舅舅并不难找啊!你若喜欢,我可以帮你介绍。”
说完,大大方方地往寝室里去了。
我着实佩服。果然是印证了一句话,做什么都不可怕,心虚才是最可怕!
至于弯妹,很晚才到。一个人抱着大箱子,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所以一上楼就有一股汗酸味。我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边煽动着鼻前的空气,边大声吆喝着,“谁家的咸鱼罐子打翻了!熏得臭死了!”
她白我一眼,自顾自地收拾起来。
那厢,我的手机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小龙终于收拾妥当,约我午餐。我赶紧补了妆,踩了玲珑的高跟鞋款款而去。临走,却停下了步子,转身取了香水,往自己周围撒了些。
“不撒点,小龙以为我掉粪坑里了呢!”我娇娇而语,洋洋得意地瞟了眼弯妹,蹁跹而去。
转身刚关上门,听见房间里,一声轻轻的叹息。


二十四

开学后不久,生活走上了正规。也就是正儿八经,规规矩矩,简直是百无聊赖。
直到五一长假过后,一天下课,班长忽然叫住了全班同学,“上学期提到的庆祝会现在已经落实了。下个礼拜三下午没有课,我们去附近的海滩聚会,大家觉得如何呢?”
众女闻言,嘴上平静地称好,心里却八成在窃窃地欢呼。
班长一笑,继续说道,“费用的话,从班费里扣。天气有所回暖,计划要去海边的游泳区,所以请大家自己带上泳衣。”
于是又是一语惊人,宛如砰砰上天的炸弹。众女听了,虽默不吭声,眼光却突然飘忽到各人和自己的三围上,暗自比较。
似乎为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游泳秀,宿舍附近小卖部的火腿肠都滞销了。有时路过其他的女生寝室,透过虚掩的门缝,就看见某女正大汗淋漓地做着仰卧起坐。每做一次,小肚子上的轮胎就被挤压一次。ONE MORE ,TWO MORE, THREE MORE,乐此不疲。见我瞧她,尴尬一笑,还惺惺地辩解道,“最近,肠胃不太好。我这是在帮助消化。”
我暗自冷笑,却还是热心地介绍她,“xx酸奶有n个活的益生菌,比你做这个有用多了。”说完,纤腰一摆,娉婷而去。
临时抱佛脚的,实在不足为惧。倒是平日里常被我忽略的,稍稍显山露水,便让我惊讶不已。
出发的前几天,我抽空去班长的寝室窜门。没敲门就转了门把进去,因为美女常常无视礼貌。
班长见我忽然来访,很是惊讶。甚至还来不及换下一身的性感泳衣。虽不是比基尼,但低胸高岔,算是妩媚得恰到好处。
我着实诧异,一时连眼睛都瞪了出来。这才发现班长隐在宽松衣裤下的身材竟是如此的窈窕修长,四肢的肤色也均匀白皙。而她本人微微一愣,不满的神色只是匆匆,马上又热情地招呼我,“璃珠怎么来了。有事吗?你看,我试了下游泳衣,前些年买的,现在也不知能不能穿。”说着,还羞涩地取了外套披在身上。
我淡淡而笑,“很漂亮啊!很适合你,身材这么好。”
她摆摆手,“哪里有你好,你若是穿泳装,我们都要被鼻血冲到太平洋去了。”
我矜持地浅浅一笑。
闲聊几句,我瞥见了桌上厚厚一叠的旅游票,佯装兴奋地取过来把玩,“这就是海滩的门票?上面还印了景点简介啊!”
我假装看简介,偷偷数了数票子的数目。
而班长却忽然笑了。她沉默下,然后对我说,“景点的确多!而且,光女生就有二十一张票子,团体购买还可以优惠!很划算。”
我抬头,正对上班长的眼睛。互望些许,两人都心领神会地微笑。
果然,我心想。
出发的前一天,班长召集大家嘱咐着注意事项。
她沉重得似乎有些可笑了,向全班大声地宣布,“真可惜了。弯妹因为校刊的任务繁重,又不能与我们一起参加活动了。似乎是要赶着出红五月的主题,校刊编辑室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了吧!”她说着,询问地向弯妹望去。
弯妹面白如纸,只是迅速地点点头。
班长叹了口气,又说起了别的话题。而我却不由地看着弯妹窘迫的脸,窃窃地微笑。
看来弯麻子为了不当众出丑,又费了一番心思呢!只是理由略显老套,老拿校刊来说事。
我正偷偷乐着。那厢,班级的谈话继续到后来,已是闹闹哄哄。
有女终究忍不住地问,“班长,有多少数理学院的男生去啊!”
班长笑答,“总之,比我们女生的数目多,放心!”
大家于是哈哈地笑,又有人问,“量多固然好,就不知道质量怎么样!”
班长答她,“我见过几个,长得都不错。而且不少还才华横溢呢!”
“哦?怎么个才华横溢法?”众女都来了兴致。
只见班长忽然狡诘一笑,“比如有小提琴十级的啊!有篮球打得顶呱呱的啊!还有好几个文艺青年,都是校刊的编辑骨干呢!这次出来玩,大家可有福了。”
于是赞叹声立马响成了一片,更有人夸奖着班长办事得当,大有年年选她为优秀学员的架势。
嘻嘻哈哈地闹了会儿,却忽然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编辑部的骨干?”有人不觉地小声嘀咕,双双疑惑的眼睛也渐渐指向了弯妹,好奇地探求着。
弯妹绝料不到有这一出,一时僵在了原地,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绿,宛如霓虹灯般闪烁不已。
众女疑惑,却又立马心知肚明。眼神里瞬间就有了讽刺的光。
而我及时望向班长,却看不出一丝的得意之色。仿佛只是稀疏平常,不经意地一说。她抬手看表,“我还有事,先走了!大家各自回去准备吧!”
见好就收,一走了之。留下了尴尬的弯妹和窃笑的众女。
我不由地在心里偷偷翘起大拇指。看着弯妹神色郁郁地匆匆离开,身后的众女议论纷纷。


二十五

去海滩的那一天,风和日丽。
全班除了弯妹,分两批坐公车十分钟,到达了学校附近的沙滩旅游区。
班长拿着票子去了入口处,我们则与数理学院的男生第一次打了照面。
说实话,我这才体会到班长选择海边的良苦用心。起码泳装秀为我们赶走了大部分羞耻尚存的大肚癞蛤蟆,所以站在我们面前的一群人,先不谈相貌,身材都还算是正常的。
两拨人礼貌地彼此招呼了下,在双方班长的带领下进了沙滩。
说实在的,今天的活动可以说是泛善可陈。一群明明就如狼似虎的饥渴男女,偏偏还要装淑女扮绅士。相敬如宾,彼此站开条三八线,眼神却象机关枪似地到处扫射。切,这有意思吗?
瞧那做了一星期仰卧起坐的某女,一进了沙滩就脱去了外套,露出了里面的两截式泳衣。似乎为了小腹的视觉平坦,一口气憋在胸腔,连说话的声音也宛如上吊。
她娇娇地向其他女生解释道,“貌似满热的,你们不脱吗?”话音刚落,一阵凉风佛过,她就不由地落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众人的百相,不过大部分人表现得都还算正常。
班长在那边与数理的班长交谈着什么。她不脱外套,只是微微敞开,恰到好处。梳起了长发,原来脖子也颇为细腻。我不由地赞叹,人家毕竟是坐得了宝马的。
正思索着,身边却忽然靠过来个男生。我一下子进入了准备状态,调动起浑身的荷尔蒙激素,这才矜持地侧头瞧了他一眼。
很是顺眼的五官,略黑的皮肤,身材着实不错。
他故作轻松,“天气不错啊。”
我哑然失笑,却还是淡淡回他,“是啊。”
“你们班长和我们班长,似乎很谈得来啊。说不定能成一对,开个好头。”
“恩,他们似乎以前就认识,看上去感情是不错。”
“其他的哥们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你看,”他向旁边指了下,“都缩在一起,也没有了进攻的目标。”
“怎么会没有目标?”我问他,“我们班的女生不少啊!”
他狡猾地一笑,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他们没有目标,是因为最好的一个已经被我抢先了。”
甜言蜜语,果然是女人最致命的毒药。
之后的活动,无论是游泳,还是晚餐的烧烤,他始终都陪在我身边,意图明显。偶尔试探地碰触我的手臂,或者在海浪来袭时佯装地托住我的腰,我心领神会,稍做扭捏,欲擒故纵。
偶尔看见数理其他的男生投来复杂的目光,我突然发现,也许他还是班级的一棵草。他一出手,周围就只有眼馋的,没有竞争的了。
为此我洋洋得意。到了傍晚,看了忙活了一天却还没有任何收获的同班女生们,更是美唇飞翘上了天。
临走,他又陪着我坐同一班公车,我们交换了手机号码。
但奇妙的是,我们彼此都没有互报姓名,甚至谁都没有提起一句再联络。我窃窃地笑,明白这次是碰见了高手。
仿佛是一种默契,我们心照不宣。彼此是俊男靓女性格外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已有归宿的人了。而他之所以还与我搭讪,而我之所以还接受了他的搭讪,这就证明了我们都不愿意放弃意外的花丛的游戏。
这样的相处模式让我感到十分惬意。轻佻在彼此的眼眸里,也是一种魅力。
直到分开,我们都没有打破这种和谐。他站在路灯下,避人耳目,轻轻地吻了我。我滋当享受了一颗惊喜的桃子,细细回味。
最后,他朝我摆摆手。离开的时候却不再留恋地回头。香艳的一场游戏,正式结束。
而他的号码,已经储存在了我的手机里。
我们彼此都很明白,互留了号码,只是代表了有可能的另一段游戏。又或者,是将彼此视作了感情路上优秀的后备。
人吗,总要给自己留着点后路。象这样的意外号码,我有长长的一连串,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也是一份身为美人的骄傲。


二十六

原以为海滩的种种韵事已随着波涛渐行渐远,却不想第二天,班级又由此牵出一场风波。
隔天下午的课,我惯例地姗姗来迟。看着满满当当的教室只有三个空位子,就准备坐个靠后些的,时机一到就可以倒头大睡。
我前脚刚进门,后脚又来了同班的两个女生,且叫她们小A与小B。小A与小B同住一个寝室,平时关系不错。我正奇怪她俩今天的脸色怎么都如此深沉,却只见小A一个箭步冲上来,亲热地拉住了我,“璃珠,我们坐一起吧!”还在我恍惚莫名之际,就被她拽着坐到相邻的两个座位上。我转眼看去,小B更是一张阎王脸,独自一人坐到后面去。
我稍稍有些生气,失去了睡觉的有利地形之余,还有被人愚弄的感觉。
我忍下怒气,明白先要把事情刨根问底,“小A,你今天怎么不和小B一起坐?”我随口地问她。
她摊开书本,佯装平静,“小B?她太香了,香得都发骚了。”说到最后一句,连握铅笔的手都隐隐地暴筋。
我一兴奋,知道有八卦可以挖掘。却是再如何追问,她都避而不谈,仔细地看着黑板一面面的板书,笔尖停留在一片空白的笔记本上。
我实在好奇,也深知与小A不熟,她必然防着我。当下只得耐住问号,挨到下课铃响,追上了正欲离开的班长。
我心下有着小小的算盘,猜测事情大约地与昨天的联谊有关。这才发现自己只沉迷在自己的迷情烟花中,竟忽略了身边的一场场好戏。
班长闻言,轻笑着回答,“女生和女生之间,怎么可能不吵架?”
“和昨天的联谊有关吗?”我知班长聪慧,也就大方地问。
她摇摇头,却是神秘地一抿嘴,“这,我怎么知道啊!”
我听了,也不再多言。
我当然明白班长并不是不知道,只是希望置身事外,一身清。也对,本就不是自己的事情,跟着嚼舌头,只会引火上身,里外难做人。我叹气,也只得佩服起班长的自制力,竟克服得了女人天性的八卦和长舌。
两人并排走了几步,班长忽然说了句,“你等等,很快就会知道的。”
我微微一愣,却很快就明白了。
我静心等待。深知当一个女人失意郁闷的时候,往往不会独自承担。女人长舌,不仅是追究别人的是非,连自己的是非也不会放过。一人哭泣总是寂寞,总要找个自以为知心的朋友大倒苦水。而所谓知心朋友的作用则略显白痴。若这位朋友想早点抽身去干自己的事情,只要不停地附和,不断地同情,一口咬定了她是对的,全球人民都对她不起,苦主便能很快的顺心平气了。
而往往,苦主到了末了,还会郑重地嘱咐知心朋友,千万不要把事情外传。朋友点头,还会竖起两根手指,庄重地指天发誓。
多么可笑啊!难道不知,长舌是女人的天性,而八卦更是吗?那两根翘天的手指,也不过是避雷针,天打五雷轰,怎么也与她无关。
于是第二天,事情的端倪从小A的一个朋友那里崭露头角。朋友失口告诉了另一个朋友,还嘱咐对方千万不要外传。而另一个朋友失口又告诉了再一个朋友,也嘱咐对方不能外泄。消息通过一张精细而迅速的人际网。发展到最后,谁也不在乎那句“不能外传”了,因为已经没有了不知道的外人,只剩下一群知情人在享受着嚼舌根的快感。
不过是借贬低别人而抬高自己罢了,我有些不屑。却还是凑在了一起,磕着瓜子,饶有趣味,宛如听着说书。


二十七

而说到事情的起源,着实有些可笑。但真的中我的预言,和那天的海滩联谊有关。
本来吗,女人和女人之间,除却男人和金钱,哪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厢,说书人小C正唾沫横飞,兴高采烈,
“平时小A和小B关系不错,又是一个寝室的,自然同进同出咯。一起吃饭洗澡上课,搞得跟拉拉一样。”
众人轻笑,小C继续道,
“可是我知道,她俩的性取向绝对没有问题。一听说联谊,两个人都偷偷节了几天的食。小A比较阔绰,一大堆的保养品天天轮番地抹,夜夜扣着面膜睡觉。呵呵,这些我原本也不知道,都是她们闹翻了,小B事后告诉我的!你们可别外传啊!”
众人又是哄堂。有人催问,“还是没有提到怎么闹僵的啊!你快说下去。”
小C清下嗓子,“就是因为忽然大量使用营养液,去海滩的那天,你们也都看见了吧,小A的脸反倒发起了豆豆,营养过头了。小A本就很懊恼了,偷鸡却蚀米,心情不好。何况那天小B的表现古古怪怪,拖拖拉拉,硬是不肯和小A一起出门。坐公车的时候还故意上了另一班车。小A原本还奇怪着呢,想着小B今天可是脑子进水了?到了沙滩上,小B还是故意躲着她,她一不爽,冲上去想问个明白。小B一个失神,让对方逮个正着。呵呵,你们猜怎么着?”小C说着,还卖起关子。
众人面面相觑,直催着快说。
小C于是得意地一拍桌子,“小A一靠近小B,就是一股悠然的香味啊!!!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小A几天前自以为找不到了的名牌香水!”
众人惊呼,一时都有些难以置信。
“不会吧?小B看上去那么老实啊?”
“对啊,她家又不穷,怎么会干这种事情?”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一瓶香水背后,不知道还有什么呢!”
小C给众人几分钟去议论,又接下去说,“小A气极了,但除了小B躲闪的眼神,她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啊!香水,不兴人家也买这个款吗!于是小A烧得脸蛋通红,龇牙咧嘴,却也拿怯怯的小B没有办法。更加火上浇油的是,正路过几个数理学院的男生,边走边看着她们,还嘀咕了句,
看那个长豆豆的女生,怎么凶得跟母夜叉似的!
一句话又把小A呛个半死。最最要命的是,小B在联谊结束后还真的有所收获!”
“什么?”众人惊到喷茶,“小B找到归宿了?我们怎么不知道!没看见她和谁在一起了啊!”
连我都惊诧万分,那日沙滩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到,真是跌进温柔乡,只见眼前人了。
“男的长得不怎么样,不过嘴巴真甜啊,一口一个幽香佳人,把小B哄得乐呵呵的。再说了,人家都成一对了,哪还用得着在大家面前晃,早就不知道钻进哪里的小树林了。”
虽然是玩笑话,但大家彼此瞧瞧,笑得暧昧。


二十八

从小C寝室出来,大家还沉浸在闹哄哄的茶话会气氛中。小声讨论着种种的流言蜚语,象难得的节日,无聊生活的调剂。
正说着,众人忽然吃吃地微笑了。原来是正好路过了流言女主角们的寝室。大家会心一笑,从虚掩的门偷偷向里张望着,仿佛窥视别人的苦恼能增加自己的快乐。
却正是印了众人的心愿,还未来得及看见什么,就听见屋里激烈的争吵。尖利的女声,大家听仔细些,才辨别了,竟然是平日乖巧的小B。
“你什么意思!说我偷了你香水,有什么证据?自己丢三落四,整个一邋遢鬼。我早受够你了!快把手机还给我!”小B说得凶神恶煞,完全不似平日的模样。
“什么手机?我懒得理你。”倒是小A有些弱势了,大概是被突然发彪的小B震住,却还是嘴硬,“你拉我干吗?这衣服什么牌子你知道吗?抵你一个月的伙食费!”
小B于是更生气,几乎口不择言,“是啊,你家有钱,你了不起,你娇小姐!不过你千有万有,还是个没人要的女人。你私底下勾搭了几个了,有哪个肯搭理你了?你也不照镜子瞧瞧自己,整个一赤豆大饼!你等着嫁根油条吧!”
门外忽然噗嗤地一声笑,两人齐齐地看过来,众人也不好再躲藏。
“听见你们吵架那么厉害,没事吧!”我抢先开口关心地问,化解偷看的尴尬。
小B气焰正旺,双脚分开站定,两手叉腰,真如一把圆规。她瞪大了眼睛,“你们说说看,这叫什么事情。房间里只有我和她,我一不留神,桌子上的手机就不见了!”
“手机不见了,也不别发那么大的火气啊,你再找找看。”我尝试着劝劝。
“我哪里都找过了!再说了,之前看见在桌子上,我根本就没东过!怎么就不见了。”小B说着,狠狠瞪了小A一眼。
小A也是嘴角一冷,“是啊,好不容易骗到的男朋友,才几条短信就能把你哄得服服帖帖的,现在没了手机象没了魂,你还真贱啊!”
越说越离谱了,我赶紧拉开两人,好眉好眼地说,“别吵啊!吵有什么用!”
“你心不虚就让我搜啊!”小B叫嚣着,“八成就在她自己的抽屉柜子里。偷我手机,她分明就是嫉妒我!”
小A也跟着大声嚷嚷,场面一度失控。
闹闹哄哄的动静把班长也吸引了过来。她听众人一说,连忙摆出一些威严,“又不是什么大事情,闹得整个楼都要翻了!小A,我知道你委屈,不过就算配合一下,让小B看下你的抽屉和柜子。”
“凭什么!”小A不服气。
“若是小B误会,我让她对你道歉,你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到辅导员那里去吧!”她说着,又对小B嘱咐,“也不可以翻得太过分,我们都看着。”
小A思索片刻,答应下来。
在众目睽睽下,小A打开抽屉和柜子让小B搜。小B瞪她一眼,专心地找起来。但抽屉和柜子都一目了然,除了些衣服和化妆品,有手机,但是小A自己的。
小B顿时傻了眼。众人问她,“你的手机什么样子。”
她愣愣地解释,“是索爱的,银白色,……”声音越来越小。
而大家都看得明白,小A的所有物里,并没有这样的手机。
小B不甘心又搜了遍,无话可说。僵持了一会儿,班长发话,“似乎真的不在小A那里。”已很明白,逼着小B当众道歉。
小B的眼睛刹那红了。无论多么尖锐的争吵她都不曾落泪,但睽睽众目,竟要她向小A道歉。她明明知道的,一定在对方那里。不甘心,她一拧眉毛,又埋头地找。
场景一时有些凄凉。小A轻蔑地看着小B惶恐的身影,竟还用脚尖轻轻踢了下正半跪着搜索的小A。
她的眼神,傲慢而得意非凡。我知道,就是她拿的。
情势眼看着就一边倒了,但小B忽然仰起头,“对了。她曾经出去过一次!”
班长闻言,于是转头问小A,“是吗?去哪里了?”
小A一愣,“看书头晕,就在公共阳台上吹了吹风。”
“胡说!肯定把我的手机转移了!”小B紧咬不放。
“我根本没出过这个楼面!”小A反驳,“我还在楼道碰到打扫的阿姨,她可以问她。”
既然说得出,那必定假不了。班长犯了难,向楼道望过去,是一排排的房间。但总不见得有人把偷来的手机寄放在别人的寝室里吧。
正思索,忽然心念一动,班长提步,直奔这层楼的厕所。众人紧跟而上。而除了我,没有人注意到小A的脸色陡然一变。
我也一时茅塞顿开。想着班长的想法,应该和我是不谋而合的吧。
只见着班长领着众人到了厕所。若说没有出这一层楼,能存放赃物的,也只有厕所了。若说在厕所,最不宜被发现的藏匿处……我贴心地递给班长两只塑料袋,班长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她把塑料袋套在双手上,小心翼翼地拨弄着每一隔间的垃圾筒。在第三隔间的垃圾筒里,拨开一堆黄黄红红而又粘稠潮湿的废物,一只手机渐渐浮出水面。
已被关机。事后小B说,她耐着骚臭重新开机,有一条被读过的新短信,是她男朋友肉麻的爱语,赞她是他的幽香佳人。可惜第一个读消息的人不是她,这条馨香的消息,也曾经躺在最臭的地方,大打折扣。
事情最后不了了之。班长说,谁也不许再提。小B不服气,但班长一句话堵了她,“你有证据吗?”
是啊,就象曾经失窃的香水一样,只有真相,却没有证据。
这点看来,小A多少还是欣慰的。
回到寝室后久久,依然想着这件事情。
忽然想到,为什么不直接把手机从楼上摔下去,或者干脆用马桶冲掉?左思右想,不这么做的理由似乎只能有一个,小A的目标不单单是为了报复。也为了金钱,事情平静后再取回来卖掉,也是笔可观的收入。
我有些对自己的想法难以置信,因为以为穿着抵一个月伙食费衣服的女孩,是不会在乎那么些钱的。
我于是告诉了可乐,她咯咯地笑了。
“有钱?有钱人多了去了,有钱的方法也多了去了。你以为有钱人都很高尚且无私?伟大的雷锋同志早已经驾鹤西去了。”
“你的意思是?”
“谁知道她的名牌衣服和香水是靠什么钱买的!我看她倒也老练,你问问你们班级有多少人失窃过?”
我一愣,可乐淡然地说,“我只是猜测……”


二十九

我自然不会刻意地去证实可乐的猜测,但心中其实已经隐隐地接受了她的想法。
我承认可乐在某些方面有着比我丰富得多的阅历,有时我会十分崇拜她。往往她说话时,自己就成了个聆听者。无所谓啊,反正多少可以得到些启示。
一日与可乐在茶坊聚会,我兴致盎然地向她描述着学校的种种趣事。
正当两人喝茶的空档,可乐忽然抬头问我,“璃珠,你最近和大龙的关系怎么样了?”
我稍稍一愣,一口玫瑰茶还含在嘴里。侧头想想,最近和大龙的确联系甚少。
可乐于是佯装地板起脸,颇为严肃地训导我,“你啊,只顾自己开心玩乐。要知道连丈夫都只是你一丈之内的夫,更别提男朋友了,那根本是天上的云,你永远只能看到它露给你的那一面!”
“哪有那么严重?”我弱弱地狡辩。
她叹口气,“你大概以为自己那么漂亮还是个大学本科生,条件好不愁嫁吧!”
我沉默,但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这个想法。
可乐于是又摇头,用一种看朽木的眼神瞪着我,良久才说了句,“大龙是个好男人,不好我也不会介绍给你。但再好的男人也经不起你忽冷忽热,招来挥去的。大龙是成熟男人,一旦他觉得你们之间完蛋了,往往你还在恍恍惚惚,他已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了。爱情,头脑随时要保持清醒,知道吗?”
我赶紧点点头,可乐的一番话的确让我有了紧迫感。
随即又说起了别的话题,我吃下一碟茶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疙瘩。话题怎么突然从种种的校园奇闻中,被扯到了大龙的身上?再抬头看着对面的可乐优雅地品茶,一股奇怪的味道却慢慢冲上了咽喉。
“可乐,”我佯装不经意地一说,“怎么忽然提到大龙了?”
可乐举着茶杯的手稍稍一僵,却立马咯咯地笑起来,“小傻瓜,你吃醋啊!不是你说的?最近学校的趣事太多了,都眼花了。我才担心起你们的发展,别忘记,我可是你们的红娘啊!”
可乐落落大方的答话口吻让我一时有些烧脸,连忙咿咿呀呀地搪塞过,把点心塞进自己的嘴里。
和可乐话别后,我连忙掏出手机。一翻通话记录,该死,最近实在乐不思蜀,近一个多星期没有和大龙打电话了。
我连忙清下嗓子,电话接通,大龙听见我甜润的声音,却仿佛有些错愕。
我趁机娇娇地发脾气,“你啊!是不是把人家忘光光了?”
他在那头却嬉笑着说,“是大小姐你把我忘记了才是吧。”
好在大龙这一个星期也在忙着业务,对于我的疏忽,他也没多计较。我刻意弥补,约他晚餐,他欣然答应,我算是放下了心。
我和大龙约在一家大商场四楼,新开的女性餐厅。
所谓女性餐厅,就是环境优雅,菜肴精致,连男服务生都俊朗不凡。当然,价格也是不凡的。
大龙为我风度地拉开椅子,我笑容盈盈地坐下。点了几味菜,挑选吃起来风姿不至于沦丧的品种,然后把菜单还给英俊的侍者,却眉眼正直地只看着大龙。稍稍扇动着纤长的睫毛,红唇微张,轻易地就来了句,“阿龙,人家最近可想你了!”
“是吗!”大龙只是浅笑,“那怎么今天才打电话给我啊?”
汗,真难对付啊。若是小龙,我只略展妖媚,他就骨质疏松了。
我只得随口撒个谎,“恩……本来不想让你担心的。前几天,我……生病了。烧了两天,浑身无力。盐水一吊就要两个钟头,又验血……一个人去校医院复诊,病殃殃地排在挂号的大队伍里。等看完病,学校食堂都只剩下了冷饭冷菜了……还有,你也知道,我的室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不喜欢我。我也不敢求她帮忙照顾。大风大雨的时候,她都吝啬自己的热水,我还得自己下楼去打开水,一个不小心还摔了一跤,水全洒了……”天,说得自己都要潸然泪下了!
大龙果然也动容了,他一叹息,我暗自欢呼,知道自己胜利了。
他怜爱地对我说,“干吗不告诉我,怕我担心?你这样不爱惜自己我更担心,现在身体好了没有?”
我故作坚强地一笑,“完全好了呢!”
他这才松气般地一笑,适时菜肴上桌,他殷勤地为我夹菜夹肉。
好吧,我承认,我心里得意地上了天。
浓情蜜意地吃了许久,我不由地向大龙称赞起这家餐厅的口味。爽滑顺口,甜而不腻。
“连这里的服务员,个个都象金城武呢!”我斜眼一瞅大龙,又顺势地朝服务生看去,只见服务生又领了两名客人向这里走来。
我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仔细辨认,惊出一身冷汗。
来者,竟是小龙!


三十

只见小龙身畔跟了个女生。还未容我有时间猜测,那女生转头对小龙说,“表哥,就坐那里吧!”
我这才记起,小龙的确有个表妹,年纪相仿。我自然不会怀疑小龙有亲属乱伦的兴趣,眼见着他们咄咄地逼近,我浑身的汗毛一一倒立!糟糕,竟是我遇到了被捉奸的威胁!只怪今天与大龙的相约仓促,我都忘记了事先打探小龙的行程。
大龙见我忽然脸色惨白,又关心地问,“怎么,又不舒服了?”由此倒是更相信了我的谎话。
我艰难地笑笑,余光瞥见小龙离我已只是咫尺的距离。趁他还未注意,我腾地一下站起,匆匆丢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
闪身入门,安全进垒。
幸好洗手间就在附近。我喘口粗气,看着镜子里素白如纸的脸,当真可以用花容失色来形容了。
惊吓之余,大脑也急速地运转。
难道我今天就死在这里了?靠,开什么玩笑!
我立即调动所有的脑细胞,拼命地按摩着太阳穴。恨不能学习一休盘腿打坐,或者用榔头砸脑袋砸出个方案。
皇天不负苦心人,脑袋憋成了南瓜,办法,倒是生生地憋出了一个。有些冒险,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拿出手机,先平静下心情,然后拨打了小龙的号码。
接通后,小龙甚至还没来得及把一声‘喂’的音发全,我已是一阵的劈头盖脸,
“死阿龙!你说,你现在在做什么?”口气凶狠。
小龙错愕,“我,我在吃饭啊!”
“好啊,是和女孩子吃饭吧!你别不承认了。我的朋友在路上看见了,你和一个女孩子在一起逛商场,神色亲密!”我努力酝酿,希望营造出吃醋地听觉效果。
小龙哑然失笑,“当然亲密啦!我是和女孩子在一起,我跟你提过的,我的表妹。我还没有禽兽到连妹妹都下手吧!”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尽情地撒泼耍无赖,蛮横,又要注意不失娇憨。
“那你要怎么才相信我?”他果然是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的语气。
我这才让目的浮出水面,“那,你现在哪个商场里?”
“在xx商厦。”小龙答我。
“真的?我也正好在xx商厦!好吧,为了证明你自己,你亲自上八楼跟我解释!我在八楼的音像店,你若不到,就是在撒谎!那我们之间就完了。”我说得决绝,不容他有半分回绝的余地。
小龙无可奈何。
我挂上手机,从门缝里偷偷张望。看着小龙对他表妹说了几句,两人还未点单,就匆匆离开了。
我长抒一口气,等人走远了,才关上手机,放心地从厕所出来。
坐回座位,脸色依旧惨白。如经受了一场浩劫,身体象破损的小船,摇摇欲坠。
“怎么?又发烧了?”大龙探手摸我的额头,触到一脸的冷汗。
我借机央求,“似乎真的不太舒服,快送我回家吧!”
大龙没有理由拒绝,二话不说付了账,连找零都没工夫拿,就搀扶着我离开餐厅。直到坐上了大龙的车,我才真正地定下心来。大龙送我至家门口,临走轻轻地吻我额头,“宝贝早点休息,多喝水多睡觉,不要熬夜打电脑,我会叮嘱你的!”
直说得我胸口一暖,不由地缓缓靠在他身上。
大龙离开后,我赶紧取出手机重新开启。猜测小龙肯定已经打过不止一次电话,我赶紧接通,听见他略带怒气的声音,“璃珠你到底在哪里啊?”
“我?我在八楼啊!我也没有看见你,着急死了!”
“奇怪了,你在哪家店前?”小龙正寻寻觅觅。
我略一迟疑,这才把准备好的说辞端上台面,“等等,你在xx商厦?”
“对啊!”
“你是在淮海路的xx商厦?”
“不是,我在徐家汇的xx商厦。”小龙一呆,绝想不到商厦还开分店。
“难怪找不到彼此。”我语气惋惜,却窃窃而笑,“好吧!算了,你肯这么做,我就相信你了。”
“你啊……”小龙一时无语,我连忙软软地讨饶,“人家还不是在乎你啦!”
这句话倒让他的怒气平息不少。再与他甜言蜜语几句,抛射几颗糖衣炮弹,他总算消气,还呵呵地说回了学校要好好地‘惩罚’我。我当然一一应和。
挂上电话,我长叹一口浊气,禁不住大字状地躺在了床上。
总算是一场风波过去,我抚着胸口暗自庆幸。
否则双龙相争,难免,玉碎珠沉。


三十一

惊魂未定。
正赖在床上调理血色,可乐的慰问电话适时光临。我接起欢快舞蹈的手机,可乐在那头清闲地说道,“怎么,今天和大龙的约会顺利不?”
我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都是听你的劝,急吼吼地约他出来联络感情。你不知道啊,今天差点坏了我的大事!”
随即梳理逻辑,把如小说般的遭遇,又添油加醋地倾诉一番。
可乐哈哈地笑,似乎开怀得连手机都握不稳当。但开心之余,却还是幽幽地抛来一句,“可是璃珠,你难道就打算一直这么混下去了?不觉得,迟早是要两者取其一的?”
我皱眉,竟是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思索的电波稍稍经过大脑皮层,就觉得烦躁不堪,不可思议。我久久地不答话,直到金属的外壳都捏得发热,这才故做轻巧地引开了话题,“怎么?那么晚了还没有下班?”
那头似是隐隐地一叹,才回答,“遇上个金主,挑挑拣拣快一个小时了。虽然很麻烦,但为了营业额,还是得陪着笑脸伺候在一边。这不,刚刚走,才得空问候下你。”
“金主?男人咯!何不把他变成你的金主?”我窃窃而笑,“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
可乐也跟着淡淡地笑,“金主身边跟了个女孩儿呢,高级化妆品保养品,都是讨那女孩子欢心的。女孩子乍一看就象是金主的女儿,但这个世界上,哪有父亲用那么□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女儿的?”可乐明显嗤之以鼻。
我也心领神会,又问,“怎么样的女孩子?网眼丝袜?豹纹?迷你裙?厚底高跟鞋?”
“全错!”可乐说得感慨,“白袜子,衬衫加过膝牛仔裙,还蹬了双耐克球鞋。马尾辫,脖子的皮肤很细腻。好青春的模样,看了真流口水啊!我猜,准是个学生。”
“真的?”我有些诧异,“听上去都未成年,男人不会有犯罪感吗?”
“姜是老的辣,女人是嫩的好!”可乐换了种讥讽的口气,“再说,罪恶感根本就是种刺激!是爱情和□的催化剂。在寺庙里偷欢,或者渴求懵懂的幼女,这些事情都能使某些男人血脉膨胀,欲望汹涌。比伟哥还灵。”
我愣愣地听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而可乐也似乎觉得言多了,嘻嘻笑着道了句拜拜,说要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我挂上手机,忽然觉得有些惆怅。象这个世界还有好多未知的洞穴,你以为它可以为你挡风遮雨,它却是一张隐秘的怪兽之口。你怀着希望盈盈地走进去,咕噜一下,滑进了它的胃里。
古怪的比喻,一片黑暗。
半小时后,我从混混沌沌中清醒过来。用冷水拍把脸,我提过行李箱,搭校车回学校,准备着又是一个星期的虚度年华。
我去得较晚,已没得挑选位子的权利。只得坐在校车后排的隐蔽处,不知是忍受亦或是享受着周围男男女女的淫声浪语。
“你别这样,人多……”某女轻声斥责,声音却隐隐流露着欢喜,欲拒还迎。
“怕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某男答她,声音竟然微微喘息。
我忽然发现自己真的是圣洁的贞德,无暇的玛利亚。面对周围人习以为常的表情,我只得无奈地取出mp3,调整音量,盖过火辣辣的咿咿呀呀。
校车颠簸,却完全不影响他人的情致。却在左右摇摆间,莫名其妙,我唐突地想起很久以前,可乐所说的有关“膜”的言论。
“其实女人也是禽兽。女人的兽性欲望是从丢了处女以后开始的。没有了那层膜,你下陷的速度就象加了助推器,因为欲望会让你自己也渴望堕落。”
理智上,我明白那些所有我需要明白的东西。
现实中,我也的确望着近在咫尺的雷池,裹足不前。
大龙曾经多次暗示我,希望与我身心合一。甚至相对单纯的小龙,都曾经有过一时的冲动。
没有性,人类不得以繁衍。所以人在达到可以性的年龄后,对性的渴望逐渐从精神层面转换到生理层面。换而言之,渐渐地,到单纯地想,到了不亲身实践就不行的地步了。
这是自然,绝不肮脏,或者不堪。
但为什么,社会赋予男与女的,对于性的权利却是天壤之别?
性后的男人,魅力值节节看涨,且随着岁月的沉淀,渐渐登上成熟的顶峰。而性后的女人,所等的价值却节节败落,且同样是岁月的沉淀,明日黄花,晚景凄凉。
童男和处女一样地珍贵稀少。但是同样的起点,前者象上天的风筝,后者却是坠落的死鸟。
太不公平了!
男人有着大把黄金的岁月,五十岁亦可以风华绝代。女人却只有少得可怜的青春,三十已经残花败柳。而富足的男人却还要不遗余力地哄骗贫穷的女人,在她们唯一宝贵的时光中,把最宝贵的东西交给他们。
车厢摇摆,不知从哪里传来轻佻的一句,“亲爱的……我保证永远地对你好!”越过耳机,钻进我的耳膜。
不寒而栗,我艰挣扎着闭紧了双眼。
一刹那,却连我自己都开始迷茫。难道这就是我裹足不前的原因吗?这个古怪世界不公平的法则。
作为一个有些姿色,也就等于有些资本与之抗争的女人,我紧守着自己珍贵的东西,以此为筹码去挑选最合适的男人,听上去,根本是无可厚非的。


三十二

我陷在迷离的梦境里,咬破了嘴唇,唇膏苦涩的味道在味蕾间弥漫。
狠狠地颠了一下,校车驶进校区,缓缓平稳。我稀里糊涂地睁开眼,不适应骤然开启的灯光,居然有眼泪顺着脸颊优雅地滑落。我一惊,抹去。一时也忘记了那混沌的一小时里,做了什么绮丽或者凄厉的梦。
随即跟着人潮下车,深深呼一口清新的气振作精神。然后拖着行李箱,挺起胸摆起臀,姿态万千地走在校园的路上。这才算是恢复了那个千娇百媚的自我。
到了寝室的门口,刚放下箱子,就听见房门紧闭的屋内传来弯妹的说话声,
“恩……是啊……再等等吧,大概快了……”声音柔和,似乎是在打电话。
我稍稍诧异,因为弯妹的生活好像一直停留在默片时代里,鲜有的电话,也不过是学生会无聊的赶稿。
我不多思考,伸手从口袋里取钥匙。因为已然不习惯让弯妹为我开门,即使她就在屋子里。转动了门把进去,瞧见弯妹正手握着电话听筒神色专注。她抬起头,冷淡地斜睨着我,抿了下嘴,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来了正好,电话。”
我心下冷笑,几近“受宠若惊”。这大概是大半月来,弯妹第一次主动与我开口。
我接过听筒,原来是小龙的电话,
“璃珠你怎么才来啊!我都打你几次电话了,手机你也不接,打到寝室,弯妹也说你没有到。”小龙说得有些焦急,连珠炮般的口吻让我有些好笑。
而随即一想,兴许是手机静音了,人在车上睡得香甜就没有注意到。脑筋稍稍拐个弯,这才撒娇似地答他,“还不是因为人家下午在淮海路等了你好久,回家太迟,所以才只坐上了最后一班校车吗!”
我趁机与白天的谎话接轨。正自叹聪慧,瞧见一旁漠然的弯妹,邪念一动。于是又话锋一转,娇娇而又大声地埋怨着,“你啊,趁我不在,和弯妹聊了好久吧!聊得很开心吗?我看弯妹到现在,脸都还是红的呢!”
不过是信手拈来的谎言。我窃窃地笑,瞥见弯妹的脸色陡然一变,一种不知是红是灰的色彩如泼洒的油漆般侵占了她的整张大饼脸。
而话音刚落,那头的小龙已迫不及待地向我解释,“靠!天地良心啊!我和她?弯妹?怎么可能?”
简直是声如洪钟,我刻意把听筒稍稍离开耳朵,确保一旁的弯妹也能听到小龙的大嗓门。
随即继续扮演着受伤的小女友,步步逼近,“你敢说你没有?你……你太让我难过了,”说着,努力做抽泣状。
“你别疑神疑鬼啊!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和弯妹……”小龙急于澄清。
“怎么不可能了?”我继续无理取闹着,眼神却藏不住得意的微笑,身子转向僵立的弯妹,“怎么不可能了?弯妹成绩好读书好,又聪明!你八成觉得,她比我这种空有一张好皮囊的女人要好太多了吧!”
“弯妹哪里比你好了啊,那么多痣,又不好看……”小龙急得脱口而出,这才生生地住了嘴。又顿了顿,担心地问我,“我貌似说得太激动,弯妹不在你身边吧?”
我几乎笑出声来,一时竟挪不出心思答他,只是用心地欣赏着弯妹带着受辱般的表情缓步离开,坐到自己的书桌前,一动不动了。
目的达到!我也不再玩笑,把玩着一圈圈缠绵的电话线,对着焦急的小龙柔柔地说,“她不在我身边啦。她在,我哪里好意思这么问?我信你就是了。”
小龙这才松了口气,“不在就好。你也别瞎猜了,我现在,心里就你一个。”停下,又说,“我打电话就想跟你说,你若不相信我白天是和表妹在一起,我可以给你表妹的电话,你问了就知道。”
我心下淌过微微的暖流,又隐隐地觉得内疚,口气都变得绵软,“好啦,我是真的相信你!这件事情就别在提了。”
“真的?”小龙尚有不安,“那,明天一起午餐?”
“没有问题。”我灿烂一笑。
再嘟嘴送去一个晚安吻,小龙这才意犹未尽地挂上电话。
转过身,弯妹不知何时已爬上了床,紧紧地埋在被子里,宛如一只挫败的鸵鸟。
我也不再搭理她,刷牙梳洗,准备熄灯睡觉。


三十三

隔天早晨,被唧唧喳喳的麻雀们攘了我的春梦。我一边埋怨着这些难成凤凰的小丑们,
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而对床的弯妹却早已经不知去向了。
我梳妆妥当,下楼去食堂买早餐。碰巧遇见了班长正喝着豆浆,神采奕奕。
我挥挥手向她招呼,她指指身边的空位,示意我一起坐下来吃。
闲谈几句,我拱手向她道喜。因为据说上学期申报的优秀学员名单已经尘埃落定。学院级别的优秀证书一发,这个学期不出意外,还可以再向上申报校级别的优秀名额。听说上级的领导们不知如何,竟都听说过班长的事迹种种。如此一来,青云直上,似乎连入党也成了囊中取物,只待时机。
对于成绩平平的班长而言,能在竞争惨烈的大学中杀出这么条血路来,也着实不容易。
班长听了,浅浅微笑着回应我,不多半分喜悦,不少半点矜持。典雅得恰到好处。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低头喝着豆浆,却总是咽干净了嘴里的汁液才答我的话,“都是靠了大家的帮忙,我都觉得名不副实了。”
我倒是由衷地赞她,“不会啊,你的实力,应得这些成果。”
她放下纸杯,瞧我一眼,倒也不禁地微笑了,“说到实力,弯妹才是当然不让的。你听说没,上学期她的成绩是全优,继续蝉联一等奖学金。都开创了学校的记录了。”
我点点头。不用她说,我也猜得到。
班长继续说下去。口气轻巧,却在我听来,有些不咸不淡的尴尬,“你看,这才是凭了真本事呢!有时候,真羡慕弯妹绝顶聪明的学习脑子……恩,对了,这次学期末的演讲报告会又是由她主讲,是昨天晚上刚下的通知,我想她大概也知道了吧!”
我一时难以接口,冷漠的寝室生活已经让我连弯妹的腿毛是长是短都不甚了解。只得含糊地回答,“大概吧,……看她一早就出了门,一定跑图书馆准备演讲稿了。”
“是吗,”班长随口地答我,饮净杯中最后一口豆浆,用纸巾细细地抹去唇边的乳白。她起身,手一发力把纸杯捏得扭曲,转头与我告辞,“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了。”
“好,回见。”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影子,心想着一个报告会有什么好羡慕的?出众的佼佼者,脑子里想的还真是难以理解。
我当然知道她的告辞只是借口。班长最擅长在恰到好处的时候适时离开,孑然一身。所以当我吃完了早餐,半路遥遥望着宿舍楼,瞧见班长的身影落落地倚在阳台上发呆,也不觉惊奇。
视觉的镜头有些遥远,走近些,才更模糊地看见她脸上平淡的神色。
即使没有人的时候,依旧不透露些许的喜怒哀乐。她只是寂寥地站了会儿。风有些大了,她随手扎起一个马尾辫,取过晾衣杆,收下挂在阳台上的一件白衬衫和牛仔裙,抱在怀里进了房间。
我轻轻地叹息。回到寝室,弯妹依旧没有回来。
中午,与小龙甜蜜地午餐。
他甚至掏出手机中与表妹的合照,说可以拿去与所谓的目击者对质,以示自己的清白。
我断想不到,自己一个小小的鬼机灵竟引得小龙这么大的恐慌,连忙又是浓情地安抚。这才发现小龙也是个顶真的家伙,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讨得他真心地一笑。
他心情一好,扬手又点了几个精贵的菜肴。我贴心地为他满上饮料,他又是一乐,话匣子大开。宛如一个可爱的孩子。
说了几句,他满口鱼肉,挑起一个话题,“你知道不,这次期末,又要办一个报告会了!”
“当然知道咯,还是弯妹主讲的呢!”我语气骄傲,搞得自己和弯妹是铁打的姐妹。
“真的?”小龙倒是不知,“那弯妹可有福气了!”
“恩?”我不解,“怎么个有福法?”
“你不知道吗,这次办演讲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贵人要来参观学校!学校最大的赞助商林氏集团,林太太这次要来观摩。”
“学校也有赞助商?”我竟然从未听说。
“当然咯,学校搞副产,都是依托了林氏集团。每年我们这里专业对口的优秀人才都可以去那里实习,就连每年的奖学金都是集团赞助的!林老板和现任校长是老朋友了,如果学校也是个集团,林氏夫妇算是大股东呢!”
我愣愣地听着,连嘴巴都忘记了合拢。
小龙瞧见我惊讶的神色,哈哈一笑,“你我从来和奖学金无关,自然不去关心。不过这次,弯妹在林太太的面前露了脸,不知是不是能扶摇直上。虽然专业不太对口,但将来能进林氏集团的话,钱途无量啊!”小龙说得眉飞色舞,仿佛是自己正踩在了黄金砖上。


三十四

话别小龙,我回味着餐席上的一番对话,心中竟郁郁地寡欢起来。
如同千万只小虫在挠来扣去,我浑身不自在,连清风拂面都觉得是刮疼了一颗焦躁的心。这似乎是种奇妙而熟悉的感情,我加快步子企图在它甩在身后,但它仿佛粘住了自己的血管,在身体中肆意游走。
似曾相识的烦恼。仔细想想,竟和当初得知弯妹有了男朋友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恨不得面前又是块牛排,我可以举着刀叉龇牙咧嘴地跺成肉泥。
我深深呼吸,平复着细胞中上蹿下跳的小恶魔。这下,也多少也理解了班长的惆怅,狭路相逢,她胜一局,她又扳回一局,眼见着,似乎不分输赢。
回到寝室,弯妹依旧不在。但书桌上搁着她的包,一些稿纸,和一只火腿三明治。
显然人回来过,现在只是去了附近吧。
我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定,眼光却不由自主地瞧着弯妹的一堆杂物。忙碌到午餐只能啃三明治?而桌上的一堆稿纸,应该就是这大半天的努力成果吧!我不由地斜眼看过去,稿纸的封面上,果然写着“演讲稿”这三个小小的字体。
我心下一颤,竟莫名地兴奋起来。手指发抖,却精确无比地探向稿纸。化了眼线的一双美目,此刻却化身望风的走狗,紧盯着门口,以防弯妹的忽然回来。
我在做什么?我真是疯了!但不等我意识清醒,稿纸已握在我的手心。我匆匆翻过几页,弯妹竟胸有成竹,几个星期前就已经打了底稿。这却更让我怒火中烧,俏脸通红。
太莫名了,这情绪的横冲直撞。但,我根本克制不住自己。
我的手指几近痉挛,它们暴躁不安,通过神经网络向大脑表达心愿。
它们,希望亲身让这叠稿纸毁尸灭迹。而我几乎,就听从了身体的本能。
但下手之际,却忽然,宛如触电。手腕一颤,稿纸跌落在地,蝴蝶般飞散。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一时间,千万的嗅觉味觉视觉听觉齐齐冲上咽喉,几乎让我呕吐。
而一切纷乱中,最唐突而尖锐的,却是可乐的声音。那个记忆深处,她曾经告诫我的,有关十八的故事,
“因为你不可能看透别人,也永远猜不到未来。这样有一天你不幸成了小鱼,对方也不至于一口吞了你。”可乐曾经这么告诫我……
于是心上猛地一凉,如坠冰窟。
我愣了许久,才慌乱地收拾起地上的稿纸。
甚至逼迫自己努力回忆起曾经对弯妹有过的,一星半点的同情和愧疚。我告诉自己,别再插手管弯妹的事情了。
良心,偶尔也该发作一次吧。
正细心地一页页拾起,归置整齐,门外却忽然炸开个响雷,
“你在干什么!!!”
我一惊,抬眼,是弯妹站在了门口,一脸的灰白。
我不知该如何解释,话堵在嘴边,也明白说什么都是惘然。正感叹着自己难得善心,竟也落得如此倒霉,弯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疯子一般夺过我手中的稿纸,一把把我推得老远。
我踉跄着,勉强扶住椅子。呆呆地看着弯妹如抢险般利索地一一收拾好稿纸,这才觉得手臂上生生地疼。低头一看,是一道被指甲刮伤的淡淡红痕。
我回过神来,不由地恼羞成怒。
但弯妹毫不给我发怒的机会。她如同捧着孩子般紧拥着稿纸,狠狠地瞪我一眼,提了包和三明治甩门而去。
一句话也不多说,只一个眼神,却让我寒到了心底。
愤怒顷刻之间消失殆尽。
仿佛一条徐徐张口的大鱼,我的眼前,只看到无尽的深邃。
弯妹从此早出晚归,不再耽搁半秒在寝室里。偶尔在房间小憩,也绝不露出半点稿纸的踪迹,防我如防狼。我心下委屈,却又无从发泄。小小的恶魔们又倾巢而处,我夜夜窝在被子里,祈祷着弯妹的演讲失败。
我设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性,象泛黄的旧电影在脑海里放映。我想过,弯妹在林太太的面前大出风头,扶摇直上;也想过她出尽了洋相,落荒地下台。每种结局在我眼前一遍一遍地上演,我乍惊乍喜,患得患失。
但是,却总也料不到最后的结果。
命运,不是渺小的人类能妄加揣测的。
演讲的那一天,我和小龙坐在台下。
光芒四射的林太太,四五十岁的光景。一身珠光宝气,如首长般被簇拥上席,坐在第一排的佳座。
整点到时,弯妹出场。似乎是紧张得过了头,她简直是迈着正步上了讲台,清了清嗓子,说话的语气却依旧生硬。
“今天我演讲的主题,是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现代大学生……”她缓缓开口,搬出一套准备许久的陈词滥调。
我瞧着她,冷淡地笑着。她今天穿着长袖的上衣,遮去了满手触目惊心的黑痣。若非如此,前排的林太太见了,大概早就笑得口水四溅了吧!脸上也用了不少的遮瑕膏,在灯光的照射下还算正常。但我心下早有了小小的期待,只要她还是弯妹,情到深处,定会条件反射般地振臂一挥。那个可笑的戏剧化的动作,定会给林太太留下小丑般深刻的印象。
我正思索着,伸了伸脖子偷看前排林太太的反应。对方正拼命维持着贵夫人的形象,正襟危坐,却也在一大堆的“祖国啊建设啊责任啊重担啊”面前,禁不住地哈欠连连。
弯妹不由地更紧张了,但说到一个感叹号,她的手臂又不觉地伸了出去。却是在慌乱间勾到了讲台上的一盆假花,整只手臂上的衣袖被花枝撩起,到了肩膀。意外地,深闺中的众黑痣们齐齐亮相,斑驳绚烂。
全场小小地骚动了,四面八方是窃窃地笑声。弯妹的脸瞬间涨红,她着急着把袖子拉下来,却是手忙脚乱怎么也做不好。麻子般的手臂继续做着展览。这一瞬间,倒成了演讲的□。
众人禁不住,都哈哈地笑了。弯妹窘迫得几乎落泪,一旁的校长也连连摇头。而我隐隐地惬意,却口气惋惜,靠着小龙担忧地说,“这,可怎么办啊!”
但,谁都没有想到。
刹那间,第一排的林太太如弹簧般猛得立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嘲笑,没有厌烦,而是一种难以置信的神采。甚至可以说,是惊喜交加。
她顾不得贵妇人的身份,竟三下两下冲上了讲台,拉过弯妹斑驳的手臂仔细查看,忽然泪水潸潸,嚎啕而泣。
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连弯妹也一脸的愕然。
林太太的泪水泛滥如长江黄河,淋淋地打湿了弯妹的衣袖。


三十五

众人呆滞了良久,面面相觑,诸多猜测。一旁的校长这才缓过神志,急急忙忙地命人落下了幕布,这场演讲报告才得以滑稽而引人遐想地草草收场。
我和小龙随着人潮缓步走出礼堂,那厢,猩红的幕布后,是络绎不绝的悉梭人语。我隐约地感到不安,牵着小龙的手也渐冷渐硬。我忽然意识到,也许这将是一个奇妙的转折点。
之后的几天,弯妹宛如人间蒸发,甚至一次都没有回过寝室。连老师上课点名,叫到弯妹,都会心领神会地跳过,仿佛她的缺席是理所当然。直至期末考试的那天,弯妹才在开考后的二十分钟姗姗来迟。她一身的夺目光鲜,低头与监考老师窃窃私语了几句,就被顺利放行。似乎开考一刻钟后不准入场的这一考试规则,根本子虚乌有,是吃了栗子乱放的屁。
隔得太远,我伸长了脖子也看不清弯妹的眉目,只隐隐听到她落笔的唰唰声,比众人都快,都自信。结束的钟声还未响起,她就提前交卷,一页工整的字迹填得满满当当,有眼尖的同学,看见她的姓名栏里,姓氏写的是林。
监考老师微笑着收好卷子,竟还以注目礼欢送她走出教室。而坐在靠门处的同学,在考试结束后则饶有兴趣地碎碎念念,“你们知道不,门口有辆宝马在等着弯妹,弯妹一出门就上了车,似乎还有保镖,好气派……”
众人顿时“噢”成一片,一瞬间,世界上种种奇特诡异的表情一一映入我的眼帘。
“这难道是现代的灰姑娘?”某女的口气宛如一颗发霉的怪味豆。
“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又是一声不辨悲喜的感叹。
众女故作清闲地谈论了几句,这才想起,该问下消息灵通的班长。而此刻寻寻觅觅,却发现班长不知何时,早已经悄然离去了。
几天之后,正式开始放暑假。
而有关弯妹的流言飞语,象春草上的一把野火,直烧到了校园的BBS上。有好事之徒把许久前集体舞的合照又端上了台面。一脸乡土蠢样的弯妹被特意挑出,打上了个大大的红圈,照片旁的标题写着,“就是这样的女人,成了林氏集团的千金?”
虽早有预料,但我依旧宛如雷击。赶紧翻看了更多的留言,这才慢慢整理出事情的真相。
在老式的言情剧中,富商豪客会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哭天抢地地指认那些身上有着各色黑痣的女人,为自己n年前雷鸣之夜被迫割舍的女儿。
而现实世界,21世纪,还会有个集团的总裁夫人跃上讲台,抓住痣女黑黢黢的手臂号啕大哭。我早该想到的,只是不愿意承认。
在那一刻,弯妹轻而易举,飞上了枝头。
至始至终,林氏夫妇都没有公开过有关弯妹的种种。却有住有弯妹同一社区的同学目击,一辆拉风到她都叫不出名字的高级轿车,缓缓开进小区。车上下来一对器宇轩昂的夫妻,携手上了弯妹家所在的那栋楼,整整一个下午。
而在放假半个月后,学校的网站上更是涌出一条难辨真假的消息,似乎林氏夫妇私底下,已经正式收弯妹为干女儿。一时间,风起云涌,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真是史无前例。
有人说,这其中定有蹊跷。
有人说,这一定牵扯了一桩陈年丑闻,豪门情仇,真善或者丑陋。
而在帖子的最后一栏,有一条哀哀的留言,
有人说,这将会是一个弯妹的时代。


下半场

三十六

我被这句话深深地震撼,身体的各处渐渐涌出阴森的气息,化成绵柔的蛇,紧紧地缠绕着我。我缓缓按了按太阳穴,为自己无端端的不安做一个了结。然后尽力地微笑,开开心心地打开一罐新上市的面膜。却是良久,才发觉自己的手指不自觉地插在面膜的软膏中,一下下地搅拌,蹂躏。
假期的前一半,我深陷在这种情绪中,郁郁而不能自拔。当我猛然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妒忌时,我甚至开始不由地唾弃起自己。焦躁而倍感孤寂的时候,打大龙的电话诉苦,竟然常常占线。找可乐约会,她又常常坐上不知名跑车消失得无影无踪。而与小龙厮混时,纵然委屈又完全倒不出个所以然来。瞧见他每每眉飞色舞地向我侃侃而谈,“弯妹这次可发达了,璃珠你真幸运,有这么个做了凤凰的室友!”,我只得隐隐地叹气。
真不知是我的戏演得太好,还是小龙竟保留着如此的一份纯真。他似乎半分也没有察觉我与弯妹之间的芥蒂,竟天真地以为,连我也可以鸡犬升天。
鸡犬升天,真不知道将来的我,是被抹脖子的鸡,还是任人□的犬……
开学的那一天,我差遣小龙为我搬两箱新置的衣衫。他拖着箱子一路使尽了蛮力,我在一旁娇言软语,用抹了香水的手帕为他遮阳擦汗。小龙心神荡漾,休息之余深深地吸气,想好好享受这手帕上的勾魂女人香。
却是忽然从别处飘来另一阵幽香。清新,淡雅,竟一下盖过了我的气息,也顺便勾引了小龙与我的鼻子。
我不由地诧异。而离寝室越近,这香气却更沁。等到了寝室门口,我还未来得及伸手摸钥匙,门已悄然打开。里面探出张笑容盈盈的脸,音色轻巧地招呼道,“璃珠,你来得真迟啊!”
我与小龙均是一呆,刹那间都不由地傻成了一对二愣子。只见开门的女子巧笑嫣然,还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呆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进来!”我和小龙顿如恍然隔世,这才把大包小包地拖进了屋子。
“我已经把房间打扫过一遍了,”弯妹轻轻地道,又指指一旁的椅子,“小龙你辛苦了,坐会儿吧!剩下的我帮璃珠一起收拾。”话音刚落,腰肢便款款地一摆。紧裹的深紫色连衣裙随即缓缓盛开,象一朵鲜花忠诚而痴心地依附着她,让我心生异样。
我放下手提包稍稍站定,顺着她的细高跟鞋向上看去。笔直的腿,纤细的腰,消瘦的肩,还要那双□的手臂,肤色纤白,细微处有些淡淡的红点。
我恍然大悟,瞬间明白了自己异样感觉的源泉。一抬头,便轻易地从弯妹微笑的眼眸中,看见瞠目结舌的自己。
弯妹不禁地咯咯笑出了声,“干吗这么看我?我只是做了激光点痣手术,很多同学都已经知道了啊!上学期末就开始做了,调理了快三个月,效果还可以吧!”她说着,朝镜子摆弄了下自己的光洁的脸蛋和手臂。
“我说呢,没有了黑痣果然漂亮了很多!你还减肥了吧,身材都快赶上璃珠了!”小龙心直口快,只顾着赞叹,丝毫没有留意到我纠结的目光。
我也只得随声附和,“是啊,真没想到,你的皮肤这么白皙。”
“没有办法啊,”她惨淡一笑,“因为从前,根本不敢把身体暴露在衣服外面。呵呵,倒是因祸得福了。”
正说着,从门外进来两个黑西装的高大男人。来者向着我与小龙轻轻点头示意,随即站直了身子,对弯妹汇报,“一共五箱衣服全部搬上来了。已经检查过,没有遗留。”
弯妹斜斜地靠上书桌,一时竟显得颇有派头,“好吧,辛苦了。你们先走吧!”
男人点头,转身离开了。
“东西太多,就找了两个帮手。”弯妹刚把眼睛看向我与小龙,便瞬间换上张亲切的神色。
我瞧了,心下不悦。两个帮手?竟比我还多一个!五箱衣服?都已经是我的两倍了。我暗自阴沉地计较,却还是沉住了气,话锋一转,直击最核心的问题,
“弯妹,听说你已经是林氏夫妇的干女儿了?”
“呵呵,你们是从BBS上看见的消息吧!”弯妹瞥了瞥一旁小龙好奇的眼神,“好吧,是真的。”
我听了,只觉得天摇地动。还是小龙耐不住性子,又急切地追问,“为什么无端端地收你做干女儿了?”
“因为,……”她顿了顿,却是哈哈大笑,“你们以为是什么?很简单啊,因为我是学校创办以来,一等奖学金的记录创始者啊。林氏夫妇不过是感于我的努力, 你们却想得如此复杂。”
我无话可说,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说辞。虽然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解释林太太在那天讲座时的疯狂举动,但看着弯妹的眼睛闪过一丝狡猾,我明白再多问,只会得到更多的谎话。
小龙待了片刻,便觉得坐不住,起身告辞。他瞧见弯妹对我的亲切,从眉梢到眼角,真诚得几乎令我本人也咋舌。他于是不禁随口感叹了一句,“弯妹你发达了,倒也一点不摆架子啊!”
“摆什么架子?”弯妹红唇一抿,“我和璃珠是多好的姐妹啊,哪里来的架子。”
刹那间,我浑身寒战,几近呕吐。倒是傻乎乎的小龙,用看着雷锋似的目光注视弯妹久久,左眼佩字右眼服字,闪烁不已。我无奈地摇头,这下倒是真见识了男朋友的天真和娇憨。
我一时无法判断弯妹假惺惺的用意。直到小龙走出寝室久久,她依旧摆着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宛如玉雕的弥勒佛。我定定凝视,竟如何也找不出她棉里的针究竟藏在何处。
难道,真的是有钱使人良心发现?
不不不!我挥挥手,把这个可笑的念头抛在脑后。
勉强与她闲聊几句,两人都打开了箱子开始收拾衣物。瞧她一连打开了五只皮箱,一水儿的世界名牌齐齐亮相,争奇斗艳。其中也不乏我曾经看着橱窗干瞪眼的品牌,而弯妹却象提着几件折价的睡衣,草草地揉成一团,扔进衣柜了。我看得咬牙切齿,只得低下头,自顾自地整理。
收拾了许久,已是接近下午近五点的光景。我功德圆满地关上衣橱的门,对面的弯妹,仍然有成堆的衣服无家可归。
“衣柜都塞满了,早知道就不带那么多了。”她小声嘀咕着,传进我的耳朵,却是再清晰无比。她似乎是注意到我已经完工,提了满手的PRADA,转身焦急地问我,“要去吃晚饭了吗?等等我,一起走吧。”说着,又无奈地瞅了瞅满满当当的衣柜,竟随手把PRADA塞进了几只塑料袋,扔在书桌底下。
“我们走吧!”她顺了顺头发,从桌上拿起一瓶CHANEL的香水,优雅地往肩膀后方的空气微微一撒。随即调整下高跟鞋,走路的姿势也瞬间变得款款袅袅,绰约夺人。她伸手勾住我,手臂挽成一个小巧的结,末端在手指处开出朵精致的兰花,怎么看,都是小姐的风范。
通往食堂的短短小道,我一直在努力思索着弯妹种种行为的用意。按理说,她现在漂亮了有钱了,何以和颜悦色地这般讨好我?
思索得脑袋成了大南瓜,连食堂师傅把下好的馄饨放上我的托盘,我都丝毫没有留意。一个重心不稳,差点跌倒,倒是一旁的弯妹及时扶住了我,她自己的馄饨却泼了一半。
我瞬间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弯妹的目光,丝毫看不出半分的惺惺作态。她叹口气,“少一半,就当减肥吧。不过,你还真是不小心啊!”
当下正值食堂用餐的高峰,弯妹瞅准一张桌子,拉着我赶快过去。桌子上有个女孩收拾着盘子正欲离开,一回头,竟然是班长。
班长看见弯妹,一时惊讶得拧起了眉头。连我也不得不承认,今天的弯妹,简直是灰蒙蒙食堂中一条斑斓的彩虹。
班长的眼珠不动声色地转了转,随即绽开一个微笑,“是弯妹啊!今天好漂亮。”
弯妹浅浅一笑,放下自己的盘子,竟还帮着我放下托盘,“呵呵,哪里!璃珠要和我一起来吃晚餐,我只是随便穿了件。”
“哦,原来如此。”班长随口答了句,眼光却是微微地偏向了我,漆黑的眸子涌出许多的信息。先是疑惑,再来,竟有些轻视。
我也顿时察觉了弯妹语气中的微妙差异,心下隐隐地愤怒,想辩解,又是无从说起。只得苍白了脸色,喃喃着不知所措的嘴唇,却是一把被弯妹拉到座位上。
“你又发呆了?不是你说的想吃馄饨吗,都要凉了!”弯妹说完,还亲切地递过了把勺子。
我不由自主地接过,捏在手心。班长见了,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
我僵立了片刻,才呆呆地坐了下来。
滚烫的馄饨进了口,却成了一只只难以下咽的面疙瘩,拉伤了我的心肝脾。
心下委屈,何以竟然无端端地成了班长眼中,趋炎附势,见钱眼开的小人?我想着想着,愤然地放下勺子。
弯妹停口,微笑着问,“怎么,不好吃?”
我机械地摇摇头,只觉得说什么都是惘然。
再端起碗,眼前一只只馄饨,都仿佛变成了待吞的黄连。


三十七

一顿晚餐形同嚼蜡,我意兴阑珊地吞了几口,顺着食道滑落,在身体里横冲直撞。
与弯妹并肩走在回寝室的路上,偶遇几个相识的同学,全拿发现维纳斯般的眼光久久地注视着弯妹。弯妹颔首浅笑,挥手示意,表现得竟如一个国家首相。于是参观的人群又延续到了寝室,屁股还未坐定,又有慕名的拜访者前来敲门。我着实有些厌烦,转过头去不予理会。而弯妹至始至终都表现得彬彬有礼,她理了下身上的裙子,然后开门,自然而然,又是一阵惊羡的低呼声。
“弯妹,我都差点认不出你了!”某女双手托了腮帮子,大惊小怪。
“哪里,”弯妹谦虚地笑,“我只是做了激光点痣,又不是去整容了。”
“那一定是因为原来就是个美人坯子,现在没有了瑕疵,更光芒万丈了!”某女趁机大拍马屁。
弯妹似是更不好意思了。这只曾经的丑小鸭,何时经受过如此地表扬?她红了脸,转身取了些巧克力分发给众人,“大家尝尝,我本人挺爱吃的。”说着,也递给我一颗。
倒是瑞士的进口货。我匆匆扫了一眼包装,剥开塞进嘴里。那厢,一群蠢女又为了几颗巧克力而羡慕不已,着实小家子气,倒是为弯妹长足了面子。
闹哄哄的茶话会一直开到了八点多,弯妹忽然注意到我不悦的脸色。她喝口茶,佯装瞧了眼腕上的表,“啊呀,都八点多了!时间不早了呢!”
“也是,那今天就先到此为止吧!”马上有人心领神会地接口,“不过下次,还要再继续告诉我们,有关你假期去欧洲旅游的事情啊!”
“那当然,”弯妹陪着笑,又取过许多巧克力递过去。众人听了奇闻又收了礼,一一心满意足地挥手离开。
关上门,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弯妹这才叹了口气,微笑的脸慢慢松弛下来。她转头,歉意地对我说,“大概吵到你了吧!”
竟是为了我好?我心下疑惑,迟疑地答,“还好……听着也满有意思。”
“还是早点收拾了睡觉吧,你明显就很累了!”
我点点头,弯妹坐到书桌前,开始卸妆清洁。
她把卸妆油倒在化妆棉上,对着镜子细心地擦去脸上的粉底。粉底的质量似乎相当细腻,以至于我到了现在才发现,弯妹竟上了如此厚重的妆。毫无遮盖的皮肤,原本也是细致白皙的,却是靠近鬓角的地方,星星点点的红痕,有些刺眼。我顿时愕然。而弯妹从镜子中瞧见我的眼神,倒是坦然地微笑。她转过身子面朝我,然后用浸了卸妆油的化妆棉擦拭手臂,竟然连手臂上都上了粉底。
她垂下头,自己欣赏起渐渐露出的小红点,
“我现在还在调理中。因为原来的痣太多,所以多少留下些痕迹,要多一些时间才能消退。虽然,现在的样子已经是曾经的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但是,……但我已经不想再回到原来的日子了。所以,……即使是这么小的红点,我也尽力用遮瑕膏去修饰。虽然我知道,这对我的调理并不好……”她说着,露出自嘲的眼神。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看她如此地坦诚,甚至把自己最隐秘的伤痛都暴露在我面前,我有一丝的感动,但更多的,不知为何却是恐慌。我不知所措,时间在冷场中走过一格又一格,直到弯妹又转过身去,仔细地卸妆。
夜了,钻进柔软的毯子里,这才觉得稍稍地静下心来。弯妹熄了灯,手指轻轻按下开关,房间一下子陷入了死寂的氛围。很暗,很安静,象身处真空的幻觉。
正迷糊欲睡,对床却忽然传来一声,
“璃珠,你会不会觉得,我象一只披着羊皮的狼?”
我身子一颤,睡意全无。我惊讶弯妹竟分毫不差地猜测到我心中对她的想法,但想想,也并不是那么惊讶的。
借着黑暗的环境,眼前是无所顾忌的虚无。我缓缓地答她,“这,也是必然的吧!”
她似乎轻轻地笑了,然后说,“自从成了有钱人,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钱买不到的!金钱买不来友情,但可以买来朋友!买不到爱情,但可以买到爱人!人类自身的努力是多么地渺小,当她彻底地失败后,金钱总可以带给她安慰,以及成功的代替品。那样,已经很满足了。”
“于是,璃珠,我忽然觉得,我们之间,从前的恩怨种种也显得那么渺小。你说我拜金也好,见钱眼开也好,但真的,有了钱,很多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了。我只想,开心地过我全新的生活。……并且,愿意和你分享。”
我的脑袋一阵的纷乱。但弯妹并没有等待我的答复,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并不会轻易地相信我,让时间证明一切吧!”说完,翻了个身,“晚安。”
“晚安。”我穷尽思维,也只能说出了这两个字。


三十八

睡不着,脑袋里象被塞满了彭彭的棉花,没什么实质,但就是堵得慌。翻来覆去,从枕边摸索了手机,打开,发了个消息给可乐。
我问可乐,“你是否相信一个人,能在两个多月里彻底改变吗?”
意外地,可乐竟也没有睡,立即就回复了我,“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人的心,分分秒秒都在改变。”
我紧紧瞪着屏幕上这短短的一句话,直到眼睛被晃得流泪,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第二天,不自觉地赖了床。才刚被灿烂的晨光轻轻摇醒,起身,瞧见弯妹坐在书桌前,正往脸上修饰着化妆品。
“快起来吧!今天第一节快惯例要点名的。”
我附和一声,利索地下床,洗脸刷牙。那厢,弯妹早已经收拾妥当,明显是在等我。我瞧一眼,牛仔裤配衬衫,帆布包加凉鞋,打扮得倒是简单又随心。
难不成昨日的花枝招展是故意给我的下马威?我越发猜不透,又想起她昨晚那番古怪的话语,更是一个头烦成了两个大。
第一天上课总是不能迟到的,但由于我的拖沓,我和弯妹只得快步急走,步步生风。在离教室十几步的距离,她更是一把勾住了我的手臂,抢在上课领响起的前一秒拖着我安全进垒。还未停稳步子,已感到气喘吁吁。一抬头,教室早就满满当当,只有最后一排还有些零星的座位。虽吹不到空调不受青睐,但地理位置隐秘,很适合睡觉或者发呆或者调情。我正欲往后走去,授课老师却适时叫住了我,语气不满,
“这两位同学,你们来得那么迟,知不知道这样会严重影响老师上课的心情!”这老女人说着,往鼻梁上推了推眼镜,那米粒般渺小的眼睛忽闪忽闪,绕着我与弯妹团团地转。
“我们下次会注意的!”弯妹见我噘起了嘴,抢先地说。
“下次注意……那这次又该怎么办呢!”老女人不依不饶,摆明了揪住我们,杀鸡敬猴。她随即摊开一本点名册子,“你们把名字报上来!”
这死女人,老处女!我暗自骂了几句,却还是无可奈何,
“郑璃珠。”
“弯妹。”
老女人听着,又推了推滑滑梯般的眼镜,比对着名册上的姓名仔细查找。但忽然,她停下了动作,
“叫……弯妹?”她略带疑惑地重复,音色笨拙。
“对,我叫弯妹。”弯妹点点头,嘴角却不由地微微上扬。
“啊,哦,呃……是弯妹同学啊!”老女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猛然一惊,开始变得支支吾吾。她的大脑貌似短路了几秒,这才手脚痉挛似的收起了点名册,咿咿呀呀地为自己找起了借口,
“既然已经来得晚了,就更不能再占用大家宝贵的时间了。这次我就先不记名字了,但下不为例啊!你们先坐下吧。”言词倒是冠冕堂皇,语气却象一驼烂泥。
我暗自松了口气,想想这次倒是托了弯妹的福气,不由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而这次倒成了弯妹不依不饶,“我也想坐下来好好听老师的课,可是貌似已经没有座位了。”
“哦……”老师一时接不上口,八成想着怎么连找座位也成了她的分内事情?但奈何弯妹是林氏集团的小姐啊,光一个林字,就已足够把她这个小小的大学讲师压得四四方方,平平整整了。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眼光追随着弯妹,竟一时让我联想到古代太监的察言观色。
于是弯妹的眼神稍稍一偏,扫了一眼第一排的某个座位,又迅速地正了过来。
老师心领神会,表情纠结,却还是厚着脸皮开了口,“今天的课题需要分组讨论……恩,第一排的这两位同学,你们坐到最后一排去,和后排的同学组成一组。”她说得极为心虚,脸色也瞬间成了猪肝色。而这无缘无故被驱逐的两位同学则更是难堪,我定睛一看,其中一个,竟然是班长!阴沉地收拾着书本,向最后一排走去。
弯妹开开心心地拉我坐下。
一节课上得沉闷,老师讲得颤颤巍巍,眼神如惊弓的鸟,时不时地瞧着弯妹。弯妹倒也认真,一节课下来,笔记一字不落,分类祥全。最苦的人当然是我咯,身处第一排,既睡不踏实,又无心上课。
握着铅笔无聊得转啊转,怎么想,自己都成了弯妹与班长战争的牺牲品。
罢了罢了,只要自己不成牺牲品,忍一时也是无妨。


三十九

而象这样的情况,在之后的一星期里,几乎天天在轮番上演着。
差不多每个授课老师乍一看见弯妹,都会煞有介事地挺胸收腹,调节一个亲切指数最高的笑容,向弯妹殷勤地招呼道,“弯妹同学……啊不……林同学,假期过得可好?”
弯妹无奈,也只得应付地回答,“过得还好吧。倒是经常挂念老师您呢!”瞧瞧,还颇有外交辞令的味道。
老师于是眼睛一亮,话题一转,乾坤挪移,“真是受宠若惊啊受宠若惊……恩,听说,你现在已经是林氏夫妇的干女儿了?可有和他们好好聚聚?”
弯妹的眉头随即浅浅一皱,似是并不喜欢人人都把林氏夫妇挂在嘴边。却还是礼貌地回答,“只是偶尔小聚罢了,也不多见面。”
“哦,”老师点点头。半晌,又稍稍地微闭起眼眸,一时竟好象沉浸在辉煌的过去,“想当年,我也曾经有幸会面过林氏夫妇啊!真是印象深刻,犹在昨日!林氏夫妇的器宇轩昂,卓而不凡,举手投足都令人难忘啊……”还故意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独自在那里摇头晃脑。却是久久等不到弯妹的回音,他尴尬地轻咳一声,只得自己又把独角戏唱下去,“我也曾经培养过不少精英的学生。听说他们后来都去了林氏集团就职,还颇有成就,我真是倍感欣慰,倍感欣慰啊!……”说着,又悄悄望一眼弯妹,只见弯妹的眼角甚至都开始出现了不耐烦的泪珠,这才赶紧地切入正题,“一转眼,我也老了啊!自己的儿子,也长大成人了。不是我自夸啊,我的儿子那可是深得我的真传啊,名牌大学毕业,能力超群!若是,若是能让他进入林氏集团工作,那老朽我,将会倍感欣慰,倍感欣慰啊!……”
弯妹早料到了是这一出,不由地隐隐发笑。但随即端正了脸色,向着老师感激地说道,“林氏集团何德何能,竟能受到老师您如此的垂青!甚至昨天和前天和大前天,还受到了赵钱孙李老师们一致的垂青。我一定会转告干爹的,他一定会倍感欣慰啊倍感欣慰的……”说完,暗暗吐了下舌头,拉着我溜之大吉。全然把一脸铁青的老师抛在脑后。
我看在眼里,只差手中的一捧爆米花,最好再加瓶杯可乐,便是十足的一场喜剧。
而更夸张的,还在后头呢!
一次,与弯妹并肩走在去教室的路上。那厢,迎面走来个人影,矮矮胖胖,脑满肠肥的样子。象跟肿胀的香肠硬塞进西装里。横看成岭侧成峰,而下句是,上下左右都是肉。
我不由地哈哈大笑,还招呼身旁的弯妹一起欣赏。弯妹顺着我的手指方向望去,却半分也没有笑出来。还赶紧拽了拽我的衣袖,小声道,“璃珠,别闹!”
我稍稍一愣,正欲问个明白,却见那胖男人竟直直地冲着我们而来,速度之快,宛如一只疾速翻滚的柏油桶。
凑近了看,胖子大约五十岁左右,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貌突兀,却又有几分熟悉。貌似哪里见过?
我思索片刻,这才恍然大悟!这跟香肠的脸,我分明在无数的学校典礼上瞧过,站在主席台上,抖着一身的肥膘侃侃而谈。
男人径直走到了我与弯妹的面前,对着弯妹和蔼地一笑,却是完全把我忽略不记,
“好巧啊!这不是弯世侄女吗!”
我隐隐地发憷。弯世侄女,这是哪门子的恶心称呼啊!
弯妹微微一鞠躬,“校长,您好!”
“怎么叫校长那么见外啊!快叫伯伯!”五十多岁的大胖子,竟还摆出副年轻美少年般淘气的表情。我的胃已排山倒海。
“……伯伯好!”弯妹也是憋不住的笑意,只得鞠躬再鞠躬,把头埋得低低的。
“恩,这就对了!”校长笑得花痴,“我与林家世交多年,何必如此多礼……最近,可是住在林家的别墅啊?”
“还是住在自己家里,我毕竟只是他们的干女儿。”弯妹回答,眼神轻轻地拂过我,分明是在暗示,有外人在场,不便多说。
我心下不悦,也只得知趣地退到一旁,佯装翻看自己的手机,耳朵却依旧精密地工作。
“呵呵,对,对,只是干女儿罢了!不过他们可喜欢你了,你要常常去看望他们啊!他们还经常跟我唠叨,要我多照顾你在学校的生活。这样吧,这个星期天,到伯伯家来吃晚饭!”
“这,多麻烦您啊!”弯妹推辞的口吻,倒也听不出多大的坚决。
“不麻烦不麻烦!再说了,我儿子刚从美国读书回来,你们还没有见过面吧!他若知道多了这个个聪明可爱的妹妹,指不定多高兴呢!可不准推辞啊!”
“恩……那,好吧。”
校长走远后,我才走回弯妹身边。我问她,“校长找你什么事?”
她笑着瞧我,“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介绍他儿子给你?”
“……哪那么容易啊!”她伸手勾我,“快走吧,要迟到了!”


四十

总之,这几天纷繁的经历,宛如一幕幕走马观花的戏。乍看着缤纷多彩,瞧多了,也只是觉得头晕目眩。这倒是更佩服了弯妹,人前人后都是一张笑容,礼貌周到,鲜有松懈。只是这笑中究竟带着多少分量的真心?这,就不太好说了。
一日偷闲,与小龙在餐厅约会。小龙眉飞色舞,屁股还未坐上椅子,已是兴奋地扯开嗓子,
“你最近有没有上学校的BBS?”
我摇头,等待他说下去。
“弯妹发达了,连校长也拍她的马屁!有人用手机拍到校长在马路上亲切地和弯妹谈话,那表情,跟圣诞老人似的!”
我涩涩一笑,知道自己完全被人排除在了取景框外。
而小龙则继续说得忘我,“嘿,真是太拽了!这人生最重要的三件事情,财,权,色,弯妹一不留神,都占全了!”
“色?”我稍稍疑惑。
“有钱还怕没有色?”小龙倒觉得我少见多怪了,“再说弯妹现在的模样也不差了,更不愁没有色了。还记得德正那小子不?昨天他拿着份诗稿去校刊编辑室碰碰运气,一见了弯妹,连魂儿都飞了大半!又有哥们告诉了他弯妹现在的身价,这不,天天晚上捶胸顿足地穷后悔,大嗓门儿嚎得跟头狼似的!”
“都嚎些什么啊?”我也不禁觉得好笑。
“我的爱情鸟已经飞走咯……”小龙怪模怪样地吼了句,直把我笑得瘫在桌上。
谈了几句,菜渐渐地上齐了。小龙边吃边说,胃口大开,语气倒也变得感慨,
“哎,真羡慕弯妹的境遇啊!就好比我吧,钱还好说,权是半点也沾不上。至于色吗,”他说着,抬眼瞧我,“这色吗,也只是占了一半!”
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好笑连小龙也学会了话里有话。随即佯装地发起小脾气,“哦?怎么个一半法?难道我配你,还是委屈你了?”
“那当然不是咯,”他嘻嘻地笑,“只是,……只是……”他忽然压低了嗓子,“你知道不,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寝室里的老二老三,都已经开过荤了!”
“开荤?”我一时不能理解,想了想,脸色却是忽然地蹿红,“他们那什么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啊!”
“你是不知道啊,事关男人的面子问题!我们寝室的老大,高中就体验过了!老二老三这一跟进,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他倒是说得委屈。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我渐渐地冷下了脸。
“这,大家都知道我有女朋友,还很漂亮呢!……可是,在这种事情上竟然落在了最后,不免让人怀疑啊。”小龙犹豫着,似是在漫天地找借口。
“怀疑什么?”
“恩,很多啦,……比如我不行啦……你不忠啦……都不是好话。谈到最多的,就说,因为你始终还是不把我当成你的男朋友……”小龙说着,声音越来越低。
而我的嗓门倒是嗖嗖地上蹿,“好吧,就为了这些流言,你今天是来给我下通牒的?”
小龙见我张牙舞爪,渐渐心虚,却还是挣扎着说,“这,不是迟早的事情吗?难道,你真不当我是你男朋友?还想着为别人守身如玉?”
这句话,倒让我一时无语。我稍稍平复,可能是一脚踏两船的特殊情况,让我不得不理亏地收敛不少。但原则问题是不能后退的,我把脑袋摇成个波浪鼓,
“阿龙,我们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了,我的底线,你再清楚不过了吧!”
小龙听了,自知无望。他叹了口气,一下一下地把菜夹到碗里,呆呆地瞧着,却也不吃。半晌,他又恹恹地说,“那你的底线,什么时候可以突破?”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但,绝不会为了那些可笑的流言!我对你的心意,让时间去证实吧!”
末了,还套用了弯妹对我的说辞。小龙点点头,知道大势已去。
之后的时间,两人纵然再是兴奋地谈话,也总是不冷不热,象隔了一层透明的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