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2-06

扶风写月: 写意江湖 22 - 38

                  第22章:心境所失

  宁子希与晟逸之一行人住的地方僻静清幽,位在府东南,是一处独立的别苑,流云苑。石筑高墙,苑里有个弦月形状的湖泊,湖边种了十几梧桐。因是夏季,树叶浓密,一派欣欣向荣之色。湖畔有座不大却很是雅致的阁楼,飞翘的瓦檐上风灯高悬。
  
  傍晚,霞光敛收,天色昏瞑。偌大的西野府被笼罩在夕阳的薄雾氤氲之中,却是比已往更安静了。
  
  一袭青衣临靠窗边,玉立欣长,晟逸之眸光沉静,垂首,轻轻的抚摸着手中的信鸽,半响,将手中的鸽子抛于空中,抬首,看着转眼间消失在暮色天际的那抹白点,天是要变了么,为何这般黯然了呢。
  
  西野家府的西侧,有两个比邻而设的别苑,分别是凤君苑和凰雨苑。
  
  凤君苑是楚沐遥暂居之处,苑中高斋曲池,亭台楼榭缀饰精致,显的富贵华丽异常,水榭楼边,一池睡莲绽放,倚风而立,娇卧翠池,夜风拂过,幽香潜度,衬得满苑清雅遗世,使整个别苑雍容却不失雅致。
  
  司寇然所居的凰雨苑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苑内西侧有一汪碧湖,其中央的亭阁在水雾间淡然高伫,远看不俗,苑东的一片花圃甚是夺目摄人,牡丹芍药屹然傲立于百花之中,花色有红,白,紫数种,极鲜丽悦目,牡丹风姿绰约,幽丽美态醉卧红妆,芍药气韵清丽,含露仙姿可比玉堂皆是绚烂雍容,温香姣洁,色泽香气无与伦比,徐徐清风,迷醉了整个天地。
  
  是夜,山头冷月高挂,谧色天幕上烟云层层,宛若轻纱,府内灯火零星。
  
  凤君苑中,一精美厢房内,摇曳的烛火不知疲倦地跳跃着,楚沐遥一袭华美紫衣,袖口和衣摆出滚着金色云纹,银色的腰带上嵌着点点珍珠,此刻正斜靠于软塌之上,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握着一纸书信,神色慵懒,笑颜温柔而又邪美。
  
  双眸明若皎月之色,微微的寒,淡淡的凉,盯着看前的蓝衣俊俏小童,声音清冽似泉,缓缓言道,“这是那人送来的?”“是,楼主,他只说将这纸书信交与你,并未言它。”绍华神情恭谦,垂首答道。“知道了,你去准备吧,过几日,我们去一趟西域。”“是!”绍华言毕退下。
  
  似是想到了什么,楚沐遥抬眸,轻声开口叫住绍华,声音轻如空谷淡缈的风,幽而静,缓而柔,和他眼中流露的冰冷差之千里,“宁家灭门一事查的怎么样了?”“明日一早,绍夭就会将消息带回。”“嗯,你下去吧。”声音依旧沉静无波,眸色也未变化,只是如玉容颜在烛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不辨神色。
  
  许久楚沐遥轻轻拂额,果然和自己猜想一般么,那人似乎早已开始行动了呢。唇角斜勾,不明所以,眼帘轻垂,淡却了满室烛火红晕。
  
  凰雨苑,月下湖水纹深泓,波光嶙峋,华彩帷帐飘拂留纹,风灯摇曳溢彩生辉。石桌上膳食精美,碧玉剔透的翡翠杯衬得酒浆碧翠诱人。一袭绯衣银发,在清风朗月下漫动摇曳,恍若仙子,只是若雪容颜之上,那眉间的一抹殷红樱花印记,显得妖冶魅惑。轻抿碧液,盈盈水迹落于朱唇之上,眼波流动,顾盼间晃的满苑华美流光。
  
  一袭黑影闪过,瞬间跪立于司寇然面前,垂首,“云梦泽拜见尊主。”司寇然回首,轻摇羽扇,抬眸轻笑,“梦泽为何总是这般疏离。”“梦泽不敢,这是尊主要的书函。”纤长的玉手接过一纸书函,狭长的凤目轻轻敛起,神色不辨,轻叹道,“果然如此,宁子希啊,没想到竟是这般有趣。”
  
  司寇然唇角挑起,忽然轻声笑起来,“你去告诉上次那个人,就说这件事本座答应帮他了。”“可是,这件事尊主不先问过主上么?”云梦泽迟疑开口。闻言司寇然眸色一紧,神色顿若寒冰,虽然还是缓柔的语气,可是却透出阴森寒意和隐隐的压迫感,“怎么,梦泽眼中只有那人是主上么,别忘了,隐门现在是本座在主持。”
  
  “梦泽不敢,请尊主息怒。”云梦泽身形一怔,垂首抱拳。“你下去吧,别忘了,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你凡事悠着点。”云梦泽脸色白了白,咬唇点头,空洞的眼中波光一闪瞬间泯灭。
  
  司寇然轻轻转动着玉杯,望着满苑繁花,神情惬意。既然这天已经变了,那么自己何不让事情更加有趣一些呢,不然人生该是多无聊啊,呵呵。
  
  黄昏时分,天上密云散去,晚霞彤亮。宁子希和晟逸之站在别苑的梧桐树下,静默许久,却都不动。晚风吹动两人衣袍,白衣流云,青衫修姿,清丽似水,风雅如画。
  
  “小宁子,你已经在这站了一天了,还不进屋么。逸之可是陪着你一直站着呢,他身子弱,经不起这样吹风。”一袭黑衣的孤竹颜慢慢走进,神色如常,可掩不了深深的担忧。
  
  “我还想再站一会,你们先回去吧。”宁子希唇角勾起,可是纤长的睫毛轻轻垂下,遮住满眼心思,使人不辨神色。“小宁子,别这样,也许,你只是宁家普通的一个小女孩,与宁家的事无关呢。”孤竹颜蹙眉,神色愈发难看。
  
  “小竹子,我只是想问你,你知不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身世,抑或是……我的,那段失去的记忆。”宁子希抬首,神色肃然。孤竹颜倏然发白,垂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知道,你的记忆是被师父有意抹去的,至于为何,我是真的不知。”
  
  绯衣银发,羽扇悠哉轻晃,斜阳暮晚,却仿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司寇然踏着一地眩目光辉款款走进流云苑,唇角轻弯,眼中却失笑意,“呵呵,能使人失忆的方法还不多么,比如,幽冥的忘忧蛊。”司寇然嫣然一笑,那笑颜带着难见的温暖风流,邪魅而又妖娆,仿佛金辉迷朦中绝然怒放的紫色鸢尾,太美,太不真实。话中虽是回答着宁子希的问题,可是他却转首看着孤竹颜,眸中点点戏虐。
  
  晟逸之闻言抬首望向司寇然,眸光一动,神色转冷,瞳中闪过一束光芒,幽寒深邃,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刹那冰凉阴沉。孤竹颜神色一怔,脸色愈发苍白,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妖邪的绯衣男子。
  
  “幽冥魔教?”宁子希抬眸,神情有些动容。“不错,以前幽冥魔教座下有四使,分别擅医,擅蛊,擅毒,擅惑。而这忘忧蛊,就是幽冥魔教之物。”司寇然羽扇轻遮,眸光一动,浅浅的笑了起来。“即使希儿失忆,也不能说明就是中了忘忧蛊”孤竹颜神色一沉,不悦的说道。
  
  “你是害怕知道你师父原来是幽冥四使之一呢,还是担心幽冥解散后没人能解这忘忧蛊,抑或……不想告诉你小师妹,其实你是知道的呢,呵呵”司寇然似是完全不在乎眼前之人所极力掩饰的目的,依然笑着说道,一副惬意悠然的样子。
  
  “呐,若是还不信,本座就好心的帮你证实一下,要知道,本座最擅长的就是这蛊术呢。”司寇然似是怕三人不信一般,信誓旦旦的说道,言罢,眸中波光微转,狡捷一笑。
  
  “是,小宁子确实中了忘忧蛊。”孤竹颜怒视司寇然一眼,再不言语。司寇然又是轻声一笑,开怀的似是赢了什么一般。
  
  宁子希闻言瞬间脸色惨白,瑟瑟颤抖,“你们全都知道是不是,那么,我真的是宁家的女儿,我……”晟逸之原本柔和的双眸刹那冰寒孤寂,漂亮的眼瞳里光泽幽凉冷清,上前将宁子希拥入怀中,“希儿,我希望你还是那个可以肆意笑闹快意江湖的姑娘,而不是被满心的仇恨所束缚。”
  
  “我知道你们所担心的事情,放心,我不会那般鲁莽,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孤单寂寞了这么些年,忽然累了,也倦了。”宁子希将头埋在晟逸之怀中,闷声说道,闻着那熟悉的幽幽莲香,心中第一次失了已往的平静。
  
  自己是宁家的女儿么,那对十四年前本该湮没在漫天大火中的双生子之一,宁家的灭门到底和魔教有什么关系,为何自己的师父会忽然变成魔教四使之一,为何师父要将自己的记忆抹去,只是单纯的不希望自己被仇恨所束缚么,为何宁家的凤尾甘蓝会出现在西野家,西野老家主的死会和自己的身世有关么,那么凶手杀人的动机又是什么呢,为何是在这个时候呢。
  
  宁子希忽然发现,这扯不断理不清的关系,如同一张织密的网,将自己慢慢困缚其中,一点一点的抽拨着自己的空气,让人窒息。
  
  斜阳暮晚,余辉灿灿,第一次,这摄人魂魄的夕阳绯色,让人淡了痴迷,别了往日的魅惑。
  
  
                  第23章:情之所动

  翌日清晨,浓云密布,风吹雨斜,苑中池塘水涨,氤氲缭绕,落叶飘浮。
  
  宁子希走进西野宸的书房,晟逸之和司寇然已经安然落座,一个青衣素雅,抬首温柔浅笑,一个绯衣邪肆,回眸睨眸勾唇。
  
  宁子希依旧一袭白衣,衣襟处银线勾勒细碎花纹,精雅别致,只是衣摆处零星的带着些泥迹。抬首,冲着西野宸和晟逸之虚弱的微微笑了笑,可是难掩神情疲惫,看在晟逸之眼中一阵心疼。
  
  “希儿。”晟逸之轻声唤道,声音若暖日徐风,让人为之心神安稳。宁子希点点头,走到晟逸之身边坐下。
  
  “宁姑娘,我已派人将书信送到桓家与淳于两世家中,相信过几日两位老家主就会动身前来。”西野宸安慰道,“两位前辈当年和宁家家主曾有深交,也经历过当年那件事,相信对你的身世一定有所帮助的。”
  
  “多谢。”宁子希颔首,眸间清澈,只是失了往日的明媚。西野宸一脸歉意,道,“其实我也有所欠妥,只是,家父遇害一事还未查明,而今,又似乎与宁姑娘的身世有所牵扯,才不得以将各位暂留府中,不过,两位老家主会前来祭拜,正好可以询查宁姑娘的身世。”
  
  宁子希弯了弯唇,轻轻摇头,“西野少主不必内疚什么,我们留下是应该的。”半响,宁子希垂眸,敛了心思,才转首望向身侧的司寇然,“司门主可否告知,为何会知道我师父的身份,甚至是,我失忆一事。”
  
  闻言,晟逸之和西野宸也回头,目光全部聚集于斜倚在红木椅上的司寇然,羽扇轻晃,眉间的那抹殷红依旧夺目,凤眼微闭,唇角依旧邪魅勾起,满头银丝随意披散于绯衣之上,神情慵懒。听到宁子希的声音,才缓缓睁开双眼,一双泛灰的瞳孔,幽静深邃,与脸上不羁的笑容截然不同。
  
  “若是本座是关心姑娘才这般费心思的帮姑娘调查,不知宁姑娘可信。”羽扇一收,遮于轻扬的唇角,司寇然眨眨眼睛,眸中掠过一丝狡捷,少了一分蛊惑,多了一分俏皮。“信,自然是信的。”宁子希轻轻笑着,只是,这份关心却更多的是看好戏的成分吧。
  
  “宁姑娘可真是贴心呢,那么,本座再告诉你一见事情可好,本座的蛊术,可是得自幽冥真传呢,所以,若真是想解你那忘忧蛊,本座随时乐意为美人效劳呢。”声音柔媚惑人,眸光流转,司寇然调笑道。
  
  “那到不必,只是,不知司门主和幽冥有何渊源,竟习得幽冥的蛊术?”宁子希微微一笑,一脸好奇的问到。“宁姑娘难道不知,我隐门的部下大多是幽冥遗留的教众呢,本座,自然也是从小在幽冥长大的。”司寇然笑着摇开羽扇,轻扇几下,额前银丝漫舞飞扬,眸光潋滟,眉眼透着点点妖娆邪气。
  
  “宁姑娘不必担心,待两位老家主到后自然有一番定论。”西野宸听出司寇然不愿多谈,对宁子希说道。宁子希颔首,心中也有了一番计较,也再不相问。
  
  三人走出书房,晟逸之望了一眼司寇然,眸光收敛,沉静,无波,不明深意,只是,浅浅有着一番思量和隐隐的压迫之意。
  
  书房又恢复安静,西野宸双手撑额,疲惫的闭着眼睛。一连数日的调查,除了验尸的结果说明,凶手是一用剑高手,并无其他线索,只希望这次宁子希身世一事,能找出些眉目。可是,事情似乎来的很是蹊跷,为何就在所以线索断了的时候,会让小九刚好撞见宁子希身世,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真的那般凑巧。若真的是凶手所布,那之后一定还有更多的陷阱在等着吧,自己只能被动的等着事情渐渐明了么。西野宸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疲惫的睁开眼,望向雨帘中朦胧的景物,那般的不真实。
  
  夜深,孤月霜寒,银辉清冷。轻风掠过西野别苑,卷起满地落叶残花,吹来江上的氤氲迷雾,凉了满苑夏意。
  
  宁子希倚着树干,直到深夜寂静后,听到远处传来的一缕笛声,才恍神清醒,那笛声清扬婉转,柔似风,淡若云,幽凉隐隐间,她寻着笛声找去,月下花间,她看到了那抹临风玉立的华美紫衣,容颜俊秀若月下徐然绽放的幽兰,蛊惑人心。
  
  宁子希深深望着眼前之人,喃喃道,“沐,你知道么,我的身世突然到让我来不及悲伤,十几年的无所关联,今日一起全部涌出,让我这么不知所措,甚至不晓得眼泪要如何释放……”楚沐遥伸指点住宁子希的唇,低眸望入她的瞳中,脸上和煦的笑容不见,神色微显清冷哀伤,“我都知晓了,我只是不希望,当有一天,你的身世已经不单纯的是一段历史,而是你心里的伤,你会跌入心魔中再也走不出来。”
  
  抬首,深深的望进一汪深潭中,宁子希喃喃问道,“若我保证不会被心魔所惑,你觉得我可以继续下去么?”“我只想希心中所想,念希所念。”他的声音清幽温软,缥缈似风,听在宁子希耳中,仿佛带着不可逾抗的蛊惑,让人莫名安心。
  
  “若是希儿已经决定,那就去做吧。”楚沐遥微微弯了唇,“我过几日要出门一趟,我会尽快回来,陪你一起面对,无论怎样的结果。”“嗯。”宁子希欣然答应道,那双朗若清月的眸间隐隐划过一束光芒,灿烂绚美,宛若流星遗光。
  
  楚沐遥望着眼前笑靥生辉的宁子希,眼神渐渐幽深,薄雾氤氲缭绕,轻声道,“希,将眼睛闭起来。”魅惑之声萦绕耳边,宁子希呆立着不知所以,失神之下,唇上已经覆上了另一幽香温软的唇瓣,宁子希只觉得脑中空空,只有那隆隆的心跳声异常清晰,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了那湿软的舌尖,抬手环上楚沐遥的腰间,宁子希渐渐闭上眼睛。
  
  月光似也掩入云中,微风拂过,温暖甘甜的香气渐飘渐远。
  
  翌日,楚沐遥向西野宸禀明因事离府,许诺一月即归。西野宸也不好再留,随即应允。
  
  午后,宁子希独自呆在房中看书,忽然紫葙破门而入,神色有些不明的意味,“希丫头,门外有人找你。”宁子希抬头,一脸困惑。只见来人一袭浅黄缎衣,飘逸的袍袖上滚着微微浅浅的银纹彩绣,头上金色锦绣冠带束在发上,容颜俊美冷傲,飞扬的长眉斜入鬓角,凤眼狭长,顾盼间眸光生辉,却是许久不见的戚小离。
  
  “你怎么来了?”宁子希脸上略带惊喜,笑意浓浓。“子希美人不来找我,我自然只能追来了。”戚小离也是一脸笑意,“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子希美人难到都没有想我么?”虽是语气略带嗔意,可他的眸中却是笑意盛盛。
  
  紫葙仔细打量着眼前的陌生男子,虽然言语轻浮,可是神情却是坦然自得,无半分猥琐之意。
  
  “紫葙,这就是我之前提过的戚小离,也是我那是失踪的罪魁祸首。”紫葙满脸惊讶,这就是传说中的鬼盗,鬼盗不应该是威猛英挺的大汉么,为何会是这般俊美儒雅的美少年呢,啧啧,实在让人大出所料。
  
  “希丫头说你会西域的易容之数,可不可以让我看一下?”紫葙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欲摸向戚小离的脸。身形一闪,戚小离满脸无奈的笑了笑,“紫葙美人一向这般豪放的么,我也想让美人一饱眼福,可惜今日却是没带面具。”紫葙满脸失落的收回手。
  
  “你这女人,为何这般不知检点,见到好看的陌生男子就要扑上前去么?”只听一声怒吼,孤竹颜脸色青紫的站在门外,旁边的晟逸之一脸揶揄的浅笑道。虽然有些心虚,紫葙还是一副要你管的样子,回讥道,“本姑娘爱怎样关你什么事?”孤竹颜眸色一冷,嗤笑道,“是不关我的事,那还请姑娘继续。”说着转身拂袖离开。
  
  紫葙一愣,忽然也有些慌张,以前也争吵过,可是她第一次见到孤竹颜这个样子。“还不快去看看,小竹子还是第一次这么生气呢。”宁子希推了推发愣的紫葙,虽是有些不甘,紫葙还是跺了跺脚,愤愤的追了过去,明明是自己被责骂,为何还要去哄那罪魁祸首。
  
  看着前后离开的两人,晟逸之和宁子希相视一笑,这次,两个人应该要互相表明心迹了吧,只是希望那木呐的孤竹颜可以主动一回,一向大大咧咧的紫葙可以细心一次。
  
  “阿逸,这位就是我说过的戚小离。”晟逸之抬头,看向眼前俊美不羁的男子,微微一笑,颔首致意。戚小离也是一笑,算作招呼。
  
  傍晚,紫葙一脸复杂的找到宁子希,“希丫头,你说我怎么办啊?”一把拉住宁子希的手臂,边晃边说到,惹得宁子希不明所以。“还不是那死竹子,他,他竟然……”紫葙满脸红晕,低头似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是不是说喜欢你?”宁子希一脸了然,轻声笑道。“你怎么知道,不过他不是这样说的,他说,待所有事情处理完后,要娶我。”紫葙有些惊讶,可是随后又是双颊一红,喃喃道。“天呐,我那木头师兄终于开窍了啊。”宁子希惊喜的叫出声。紫葙连忙一把捂住宁子希的嘴,“嘘,小声些,大家还不知道呢,再说,我还没答应呢。”“为何?你明明也是喜欢小竹子的啊。”宁子希很是惊讶的挑眉问道。
  
  紫葙双颊愈发通红,自己表现的这般明显么,“可是,我还没做好准备要被他管一辈子啊,你知道的,他那人啊,那般顽固,我若是嫁过去,岂不天天受气。”“呵呵,紫葙美人何时怕过谁,我看啊,也就只有小竹子能治的了你,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我看你们倒是绝配呢。”宁子希揶揄一笑,满眼精光。
  
  “可是……”紫葙迟疑开口。宁子希急忙打断,“没什么好可是的呐,你啊,就答应了吧。”说着就将紫葙推向门外,一边还挥了挥手,“去告诉小竹子说你愿意啊,我可已经来不及看你们的拜堂了呢。”紫葙满脸窘迫,啐了宁子希一下,转身逃走。
  
  看着那抹翠绿消失在别苑门口,宁子希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去,眼光依旧温暖如旭日。在这压抑阴郁的时候,还是会有几个幸福的人呢,真好。
  
  抬首,余辉点点,映着满苑梧桐光晕一片,淡淡的,暖暖的。
  

                  第24章:片刻安宁

  万阳古道连绵百里,两侧杨树柏树枝繁叶茂,宽阔平坦的大道上,行人络绎不绝,骏马驰骋不歇,来往穿梭。
  
  缓行在青石古道上的,有一辆奢华显眼的马车,车身是一般马车的两倍大小,银质车顶雕刻有精细图腾,马车周身环绕着丝质银灰帷幔,轻风拂过,波澜摇曳,似细细的海浪,又似翻滚的云纹。
  
  车厢内,红木凳椅上坐着一个蓝衣小童,仔细的研磨着面前小几上的云雾茶,手法俐落熟练,只见那茶水汤色清澈,茶叶条索秀丽,雾气氤氲,余香袅袅,气若幽兰,双手将茶盏递于一旁寒玉软塌上的楚沐遥。纤长玉手轻轻接过,轻轻抿尝,“嗯,绍华,下次可少放半片茶叶。”“是,楼主。”绍华垂首,恭敬说道。
  
  细细的精致云纹在他的绸质紫衣衣襟和袖口上缠绕,如墨地发丝紧束于银质发带中,偶有几缕垂于胸前。眼帘轻闭,细密卷翘如羽翎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暗影。
  
  忽然,帘幔掀起,另一蓝衣小童闪入车内,却是双胞胎中的绍夭。“楼主,这是您要的信函,事情已经查明。”楚沐遥睁开双眼,如黑色琉璃的墨瞳幽暗深邃,仿佛能噬人魂魄。接过信纸打开,半响,缓缓开口,“绍华,去再备一辆马车,今晚前去洛城。”
  
  绍华闻言抬首,满脸不解,“楼主,那西域之行,不去了么。”轻哼一声,楚沐遥唇角斜勾,“去西域么,本就是做戏,找人代我去吧。更何况,现在有更有趣的事情要做。”“是,属下这就去办。”抱拳行礼,绍华转身走出车外。
  
  楚沐遥眼眸微垂,神色不辨,抬手落笔,行墨如流云,却又不失苍劲,手笔,将纸条递于绍夭。绍夭接过细读,满眼惊讶与不解,不过随后变垂首,道,“楼主放心,属下定不辱命。”楚沐遥颔首,轻轻摆了摆手,绍夭便也闪出车外。
  
  车内顿时寂静,楚沐遥将一旁的灯盏拿过,信函置于烛蜡之上,火舌沿着纸张边缘,慢慢将整张信纸吞噬殆尽,留得一地残灰。楚沐遥嘴角勾起一抹不明的笑意,眼帘再度闭起,浅浅睡去。
  
  碧空晴朗,阳光绚烂,将天幕耀成了夺目绚彩的剔透玉绸。
  
  “驰云啊,好几天没来看你了,有没有想我。”宁子希袖口高高撸起,一手拿着刷子,另一只手抚摸着面前的白马,口中还喃喃自语。身上白衣溅着点点泥印,可是宁子希却是满脸不在意,依旧笑颜绚烂。
  
  马厮另一边的草垛上,戚小离侧躺着,一手支着头,一手拿着一根稻草闲晃着,凤眼斜睨,嘴角轻勾,“我说子希美人,府里这么多下人,你干嘛还要自己来给马洗澡啊?”宁子希没有回头,依旧洗刷着马鬃,轻轻笑了笑,“你不知道,我的驰云出了我不喜欢别人亲近的。况且马是通灵性的,久了不看它,感情就淡了。”
  
  “没看出来,你还这般重感情啊。”戚小离眼帘睁开,似是有些欣赏,又似有些艳羡。“我这几年闯荡江湖,全是靠着驰云呢,它可是我的好搭档。”宁子希又是一悦,勾唇上扬,眸光莹亮,嘴角笑意愈发温柔生动。
  
  半响,回头,“知道么,我的毕生梦想便是览遍华光山色,踏遍锦绣山河,立于祈云山顶端,俯览苍茫。”宁子希眸光灼灼闪烁,仿佛绚日下的水晶,璀璨生辉,一瞬间将这绚烂的阳光比了下去,让戚小离看的一怔。
  
  宁子希又是一笑,“我看小离也是个洒脱快意之人,不如我们结伴,一起体验俯览众山小的感觉吧。”驰骋山水,登高俯晓,醉酒长歌,月下舞剑,戚小离用手遮住额头,眼帘微垂,这些个梦想,再度回忆起来,为何会远的恍如隔世。
  
  神色不辨,可是嘴角的弧度却是保持着刚好的角度,戚小离声音一如既往的轻快惬意,轻轻笑到,“好啊,有美相伴,求之不得呢。”只是希儿,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单纯,你还会愿意和我快意江湖么。
  
  拍了拍马背,望着恢复通体雪白的骏马,宁子希满意的呼了口气,笑了笑,果然辛苦是有回报的呢。驰云将头蹭了蹭宁子希,又惹得她一阵轻笑。
  
  将袖口放下,弹了弹身上的尘灰,宁子希似是想到什么,回头朝戚小离眨眨眼,揶揄的笑道,“我说小离子啊,你的女装扮相美的真真叫人眼馋,啧啧,那婀娜的身姿,款款的莲步,我真的恨不得自己是个男人,好抱得美人归去。”
  
  戚小离凤眼一眯,媚眼如丝,媚笑道,“若是子希美人真的对奴家倾心,那奴家自是愿意以身相许的。”宁子希望着眼前俊美的黄衣男子,还是那如玉的面容,还是那高挺的鼻梁,还是那微薄的朱唇,只是转眸之间,一股魅惑妖娆之气油然而生,叫人心痒难耐,还好自己不是男人啊。
  
  “小离莫非以前在戏班待过,为何模仿的这般像,还是你有什么特殊爱好,呵呵。”宁子希掩口笑道。戚小离眸光微敛,似也不在意,“是啊,小时候无父无母,被戏班老板收养着,那老板是个严厉之人,学的不好,是要吃板子的。”
  
  宁子希点点头,一副庆幸的神色,“还好还好,那老板不是个好龙阳断袖之人,不然小离这般容貌定是要吃亏的。”闻言,戚小离眼中闪过一瞬阴狠冰冷之色,快的让宁子希以为眼花,戚小离笑了笑,“是啊,还好他不是。”
  
  “小离后来又是如何到了西域呢,还有,你的易容术和轻功是谁教的啊。”宁子希一脸好奇的望着戚小离。“自然是有人带去的啊。”
  
  “希儿,你果然在这里啊。”依旧一袭青衣,朴实无华,却如青莲临风,晟逸之缓缓走来,俊面优雅,笑颜清俊。宁子希回头,一笑嫣然,“阿逸,你怎么找过来的。”“几日未见驰云了,我猜想你也该过来了。”晟逸之轻轻笑到,容颜清雅,让人如沐春风。
  
  “嗯,自从西野老家主出事,又发生那件事,这几日心里一直不好受。”宁子希神色一暗,片刻又恢复明朗。“希儿不要担心,身世一事,总能查清楚的。”宁子希抬首,笑了笑,“其实,阿逸,也许很不应该,可是,对于宁家灭门一事,我甚至没有那种切肤之痛。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恢复记忆,可是,一个五岁的小女孩,除了漫天大火和遍野尸横,还能有怎样更多的记忆呢。”
  
  忽然有些苍凉,宁子希神色一正,“可是,作为宁家的后人,这份仇恨我自是会铭记于心的,用尽此生,也定会为宁家讨个说法。”宁子希眼神坚毅,墨瞳犹如漆黑耀石。“若我是你,也一定会选择手刃仇人的。”戚小离附和的点点头,住了几日,大概也知道了西野府中最近发生的这些事。
  
  宁子希笑了笑,月容仪姿,娇美明艳,却看得晟逸之心猛地一颤,胸口突然似有什么在不断上涌,又酸又甜,夹杂着轻微的疼痛,在一团黑暗笼罩的阴郁中剧烈起伏,浓烈得似要爆发,却又深深压入心底,堵如石压,憋如火焚。若是那天到来,我们还能彼此会心的微笑,还能毫无顾忌的站在对方的身侧么。
  
  “好了,我们是不是该回去吃饭了,站在马厮聊天,似乎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呢。”戚小离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三人朝流云苑走去,扬起点点尘埃。
  
  
                  第25章:神秘书函

  深夜,清月如霜,夜凉如水。万籁俱静的西野府中,幽暗寂静,偶有亮光点点,于天空中闪烁的星辰相映成辉。
  
  逐日苑中,一道黑影飘然落于书阁楼宇前,身形迅速闪入窗内,落脚无声,身形若鬼魅。抬首,却看到屋内已有一娇小人影,同样是从头到脚裹于黑色之中,不辨男女,唯露一双眸子,此刻眼中满是警惕之意,紧了紧怀中的包裹,许是裹的太急,露出包中的信函一角。
  
  黑衣人眸光一紧,闪过一丝狠绝,金丝出手,迅速缠向那矮小身影怀中的包裹,但见那娇小人影身形一晃,攸然闪躲开来,抽身拔剑,剑气如虹,直直冲向黑衣人的眉间,黑衣人冷哼一声,兔起鹘落,几招之下便已然占了上风。
  
  那娇小的黑衣人见势不妙,虚晃一招,顺势飞向窗口。黑衣人眸光一动,阴冷如嗜血的恶魔,金丝直射向娇小身影,电光化石之间,将那娇小黑一人怀中的包裹一分为二,金丝一收,将几本信函握于手中,正待再度出手,忽然一声高喝响起,两个黑衣人皆是一怔,虽都愤恨不满,却不得不停手,各自逃离。
  
  西野宸听到响声,知是有人闯入阁楼,快速冲入书房,却早已不见人影,点亮烛火,西野宸环顾四周,未见有什么凌乱,只是桌上的香炉似是倒下,抬手扶正,忽然,墙边的书架自动移开,露出一个小的暗阁,西野宸神色一紧,上前打开暗阁,拿出几本信函,几封的字迹能看出是自己父亲的,仔细一看书信的内容,西野宸大骇,虽是惊讶,可是疑惑却也更重。
  
  窗外一声细响,西野辰猛然回头,快速冲出门外。
  
  月色皎洁,银辉满地,绯衣银发,羽扇轻摇,莲步款款轻移,司寇然悠然走向西野宸,微湿而极长地银丝披散开来,如瀑布般洒在身后,漾开奇异的水纹,在月光之下愈发清逸,红色的丝质长袍随意的披在身上,衣襟开敞,露出玉瓷般的胸口。羽扇遮于嘴角,眸光潋滟,司寇然轻轻一笑,“真是很巧啊,本座闲来散步也能遇到少家主。”
  
  西野宸蹙眉,脸色甚是难看,轻哼一声,“司门主好兴致,这么晚还在散步。”司寇然不甚在意,嘴角一勾,“是啊,本座想来不辜负美丽的事物的,无论是美景,或是美人,呵呵。”西野宸知道和眼前之人谈话,想来是讨不到什么好处的,可是又有不甘,“不知,司门主有没有看到有人刚从苑中逃走,书房,刚才似乎有人闯入。”
  
  司寇然眼帘微睁,秀眉一挑,似是惊讶的言道,“西野少主的书房被人闯入了么?是丢了什么东西么。”西野宸有些失望,摇了摇头,“这是家父生前使用的书房,自从家父遇害,再无人进入,今日之事,怕是有些蹊跷。”西野宸说罢回首望了一眼房内,神色凝重,“夜色已晚,在下先行回去,还请明日下午司门主能来主苑的书房一聚。”司寇然点点头,依旧是一副悠然的模样。西野宸将房门一关,转身离开。
  
  苑内又复寂然,司寇然眸色一动,朝苑内墙角的槐树后瞥了一眼,神色不动,之是轻轻笑了一下,晃了晃羽扇,喃喃自语,“看来,又错过了一场好戏呢。”说着款款离开,满头银丝被轻风撩起,曼舞飘扬,一瞬间唯美的似是九天神邸,醉了满苑锦绣繁花。
  
  待两人各自离开之后,一个红色娇小的人影从槐树后闪出,却是西野菱华,此刻小脸微皱,眼睛直直望向司寇然离开的方向,心里百味尘杂。自己的别苑就在隔壁,本来是听到哥哥的呼声赶过来的,可是却看到司寇然和自己一样也朝苑内走来,于是先躲了起来。
  
  如果哥哥的担心是对的,那么很可能是凶手再次行动了,司寇然的忽然出现,真的只是凑巧么,如若不然,难道他就是那个偷盗之人,那岂不是和自己爹爹被害有关系了。
  
  西野菱华越想越怕,她是喜欢司寇然的,所以不想司寇然和这些事情牵扯上关系。许久,怀着复杂的心思,西野菱华垂着小脑袋朝自己的别苑走去。
  
  万州落城,城西的聚福客栈中一奢华的厢房内,楚沐遥正慵懒的斜靠在床榻上,凤眼轻闭,神情惬意,纤手抚琴,泠音阵阵,似清波逐水。
  
  一道黑影闪入房内,跪于楚沐遥面前,双手递上几封信函,垂首,道,“绍夭办事不利,请楼主责罚。”楚沐遥眼帘睁开,如墨的瞳孔沉静无波,似是毫不在意,又似是早已料到。
  
  接过那几封信函,听过绍夭的汇报,不发一言,只是挥了挥手,绍夭恭敬退下。打开信纸,眸光一扫,神色不动,唇角缓缓勾起,笑意不明。在跳跃的烛光映照下,整张脸半隐在阴影中,鬼魅异常。
  
  夏日的午后,灼日炎炎,连带空气中都带着些许烦闷,只有树上的知了在不知疲惫的鸣叫着,却是吵闹的更让人心烦意乱。
  
  西野宸的书房中却透着比窗外的燥热之气更惹人沉闷的气息。西野宸神色肃然,垂首沉思,宁子希一袭绣云白衣,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敲着桌子,也是一脸复杂之色。一旁的晟逸之青衣无华,可穿在他身上却是出尘飘逸,手握一纸书信,阅读间,眉头渐渐蹙紧,半响,抬首,“这封书函的笔迹是?”西野宸点点头,“是家父的。”
  
  宁子希一言不发,眼神间愈发忧郁,这是西野老家主多年前的一封信,言辞间,似乎是在查宁家灭门与魔教的关系。若是猜测没错,西野老家主的死,应该和这些书信有关。
  
  晟逸之握了握宁子希的手,微微一笑,似是叫她不必心烦,回头看向西野宸,问到,“这封信是昨晚在老家主房中的暗阁找到的?”“嗯,自从家父遇害之后,那间书房便没人再进入了,我昨夜路过时听到有打斗的声音,进去时却已经没有人影了,不经意间才发现这个暗阁的,里面的书信似乎都被人盗走,我怀疑是凶手所为。”西野宸似是十分懊恼,为何每次被人得手后自己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本来可以破案的关键线索,就这样白白不见,深深叹了口气,抬手狠捶了一下桌子。
  
  晟逸之安慰道,“这也不能全怪少家主,毕竟,这暗阁这般隐蔽,定是西野老爷不愿让人发现,也说明昨日盗窃之人,必和凶手有关系。”
  
  闻言,西野宸抬首看向窗边的司寇然,此刻的他,斜靠在红木椅中,银发直泻于身侧,神色慵懒,眼帘紧闭,纤长的睫毛随着绵长的呼吸舞动着,只是手中的羽扇还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让人知道他还醒着。
  
  “司门主,上次听你说起,暗门的部下很多是幽冥的遗留教徒,而你昨日,又刚好出现在逐日苑内,不知司门主你有何解释。”西野宸直言不讳,似是已经受不了了这无止尽的猜测。闻言,晟逸之和宁子希也抬首看向司寇然,似有不解。
  
  司寇然依旧一副悠然神色,眼帘未张,只是唇角上扬,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本门的门众甚广,魔教余徒自然是有的,不知西野少主所指为何?”西野宸听出他不愿直答,似是有些恼怒,“很明显,家父的死和魔教有很大的关联,昨日的盗窃者,莫不是司教主?”
  
  司寇然缓缓睁眼,灰色的眸子并无恼意,只是神情似是有些冷意,“昨日只是碰巧路过,并不能说明我和那偷盗一事有任何关系,何况,若是想定罪,西野少主不应该先拿出证据么。”
  
  “西野少主也是过于情急,措辞欠妥,还请司门主不要介意。”宁子希笑着解围。司寇然轻哼一声,又闭上双眼。
  
  “我有一个疑问,为何西野老爷要查当年宁家灭门一事,西野家和宁家有什么关系么?”晟逸之沉默半响,回头问道。“说来惭愧,在此之前我从未听父亲提过宁家。”西野宸回答道,稍顿,叹了口气,又道,“只希望过几日,能从其他几家家主提供的线索中找出什么来。”
  
  几人沉默不语,各怀心思。窗外艳阳高照,空气中依旧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让这个夏天尽透沉郁之气。
  
  
                  第26章:戏游云巫

  云巫楼,位于尉城之西,上至侯门世家,下至勾栏酒肆,无人不知,天下美人聚江南,江南美人汇云巫。其华美宏伟的构造,一掷千金的消费,堪与水湘画舫齐名,却鲜有人知道,这二者都是一人所开。美人窟是英雄冢,那么云巫无疑是天下男儿为之痴迷疯狂的地方。
  
  青石古道了一辆锦绣的马车缓缓行进,停于云巫楼前。一只白晰修长的手将那月白色的围帘轻轻挑起,一股幽香顿时飘散开来,似麝似兰,只是这一阵飘香,就让楼中厅内的众位美人有几分恍惚。
  
  一道红影自车中翩然而下,绯衣银发,羽扇轻摇,媚骨天成,艳绝无双,转眸轻笑间的风流气韵摄人魂魄,引人遐思。
  
  司寇然轻晃羽扇,款款步入大厅之中,行动间摇曳生姿,入目的是满堂的金玉奢华,精美的雕栏画阁,轻轻抬首,轻笑道,“笑儿,本座来看你了。”声音清冽如魅惑魔音,扰乱一室佳人的芳心。
  
  厅中起舞弹唱嬉笑浅谈的男女皆移首望去,片刻寂静,众人面上皆露痴迷惊叹之色,忽然一阵吵杂,二楼雅间的门一间间急急开启,色彩绚丽的几抹窈窕身影鱼贯而出,发髻凌乱,衣衫不整,足以看出匆忙之色。
  
  满楼红袖莺语,团团将司寇然围住,簇拥着上了二楼。厅中众人久久不能回神,并不单单是被那妖魅绝世之人的风华所震慑,还有刚涌出的那些个美人,都是楼中闻名的佳丽,平日即使千金也难得意见的美人,今日却全是见齐了,而且还是这般出场,众人更是满眼艳羡的暗叹这红衣之人的魅力无双呢。
  
  没人主意到,这时楼中走进一个十六七岁的娇小俊俏的红衣小公子,他的眼中并没有其他人惊艳羡慕之色,只是看着那抹绯衣,满眼的羞怒愤恨之色,若是眼睛能杀人,司寇然或许已经万箭穿心了吧,秀美的小脸上红晕盛盛,却是极怒所致。
  
  厢房内,香炉中氤氲雾气,淡香袅袅,玉几木凳,绸丝软塌,帷帐漫舞,显得出尘雅致,却又不失华美之色。
  
  司寇然慵懒的斜倚在这软塌上,羽扇轻晃,笑望着眼前一批容颜倾城的绝色佳丽,听着众人尽诉相思之苦,偶尔低头调笑几句,惹的美人或是垂泪拂袖或是娇羞展颜,众位佳人更是使出浑身泄术,有的拂琴高歌,有的静立吹箫,有的舞袖漫舞,有的焚香煮茶,有的依怀喂酒……霎那间,满室香甜旖旎,春光无限。
  
  “呵呵,不愧是然呢,只消一个微笑,我的这些美人便都失了魂了呢。”一阵温软的轻笑飘出,楼夕雾款款移步,身形婀娜,媚眼流转,半喜半嗔的娇笑道。
  
  司寇然抬眸一笑,悠然起身,上前揽住楼夕雾的纤细柳腰,手指勾起一缕墨发,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眼眸如丝,极尽缠绵魅惑之意,缓缓笑出声,嗓音低沉下去,一字一字柔和似轻云飘行,轻轻喃道,“天下美人千万,只有笑儿深得我心。”楼夕雾闻言眸中雾气渐浓,娇柔的脸上不禁有了薄薄的羞涩之情,两团红晕如沐晚霞,浮动着香气盛开在她粉颊之上。
  
  “然就知道用这些个蜜语甜言哄骗人家,可是,每次还是偏偏甘之若怡。”楼夕雾轻轻叹道,酸涩中却透着浓浓的甜意。
  
  看着眼前一对璧人你侬我侬的低语,众位美人满眼艳羡,醋意浓浓,撒娇的依偎上前,缠绕在司寇然身边。司寇然直笑不语,却是将美人们递过来的美酒鲜果挨个尝遍。
  
  直到笑闹许久,楼夕雾才头痛的将众位佳丽送出房外,众位美人满眼不舍遗憾之色,眼眸轻垂,泪沾衣襟,那股凄婉我见尤怜,叫嚷着让司寇然常来探望,司寇然眸光温软,唇角上扬,浅声应道。
  
  满室安静,只留甘甜幽香之气。楼夕雾走向窗边,将所有窗户打开透气。司寇然依旧躺于软塌,玉手支颐,眼帘轻闭,闲散慵懒的摇着扇子。
  
  许久,室内墙壁一阵响动,缓缓裂开,走出一个人,黑衣绸衫,脸上戴着银色面具,阳光一照,光彩流溢,整个厢房随着他的出现,似也隐约浮起一股威仪压迫之感。楼夕雾身形一正,垂首立与黑衣人身侧,衣着依旧华美,可是毫无半点妖娆之气,与先前的妩媚娇柔大相径庭。司寇然眸光也是一闪,收了些痞气,起身坐立。
  
  黑衣人横眸一顾,看向司寇然,目色略深,那双露在面具外的眼睛本就墨玉一般光润,此刻映着室内夜明珠的光晕,好看得如同凝辉之月,可眼中却是沉静无波,不见情绪,“你最近做了不少事情啊。”透过面具,声音透着些嘶哑沉闷。
  
  “门主什么时候也开始关系隐门的事情了。”司寇然笑道,可是语气却不似之前的懒散。“你要接什么生意我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我也不反对,只是,宁家一事,不要过分插手,我不想惹来过多的麻烦。”语气依旧阴沉,听不出情绪。司寇然闻言一笑,“门主是怕身份暴露么,放心,手下绝对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纰漏的。”一旁的楼夕雾却隐隐渗出冷汗,门中之人,无不对门主敬如神明,为首是瞻,也只有副门主才敢用这样的语气同门主讲话吧。
  
  冷哼一声,黑衣人拂袖转身走入石门中,稍顿,语气冷冽,“记得,宁子希不是任何人能动得的。”转眼,石门又复闭合,房间再度安宁。楼夕雾走到司寇然身边,笑道,“你啊,为何永远一幅不正经的样子,竟然对门主也是。”司寇然摇开羽扇,缓缓躺下,神情慵懒,唇角一勾,“他早就习惯了。”
  
  “你说,这宁子希为何让门主这般在意,上次在画舫有过一面之缘,虽是个倾世美人,可是竟然能入得了门主的眼,这些年她还真是唯一的一个呢。”楼夕雾满脸不解的喃喃说道。“是美人倒不假,也是个性情洒脱的女子,可是我还是比较喜欢娴静似水的美人。”司寇然悠悠的说着,神情惬意。
  
  楼夕雾拿起桌上的碧玉酒杯,指尖触碰处还留有司寇然的温度,轻抿了一口,入口处的酒香也全部掩埋在一股幽香之下,望了望眼前慵懒的红衣之人,楼夕雾眼中似是无奈,有些人天生就是上苍制造出魅世惑众的吧,思罢,轻声笑道,“你啊,整日一副风流不羁的样子,却偏偏叫这天下美人丢了魂似的,真是叫人又爱有恨呢。”
  
  司寇然眸光一转,潋滟波光,衬的银灰的瞳仁,仿佛一天湖的泉水,清澈纯净,却是那般深邃,让人甘愿沉沦在这一汪幽泉之中。羽扇一收,扇骨倒转,扇尾轻轻抵住楼夕雾的下巴,悠悠抬起,唇角一勾,“笑儿莫不是吃味了,这天下美人再多,也不及笑儿在我心中的半分呢。”
  
  楼夕雾闻言笑靥如花,可是心中却愈发苦涩,眼前这个魅惑的男子啊,风流的让天下女子趋之若鹜,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能触碰到他内心的世界,他是天下最多情的人,会温柔的对待每一个女子,可也是最无情的人,因为无法希翼他会给你比其他人多一分的温存。自己与他相交多年,却还是半分都猜不透,他就如同彼岸的罂粟,让人痴迷但却永远只能远望着。所以,谁要是爱上了他,定是最幸福却也最不幸的人。
  
  忽然,一个满头大汗的黑衣男子闯入房间,打破一室旖旎,“楼姑娘,有人闹事。”楼夕雾秀眉一挑,轻哼一声,“哦?我到要看看谁敢在我的地方撒泼。”司寇然也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揶揄的望了一眼楼夕雾,轻轻一笑,起身随着一起走出房门。
  
  一个绿衣女子狼狈的跑向楼夕雾,也许是太急,险些被裙摆绊倒,“笑儿姐姐,有个小姑娘来闹事。”随着一阵吵杂喧闹的声音,楼夕雾抬眸望向楼下大厅,众人纷纷躲在墙边,中央处,一个身着红色男装的女子,一头墨发披泻而下,遮住了半张脸,手中握着一根皮鞭,正和几个黑衣大汉对打着,虽然武功不高,势气却甚是凌厉,鞭起鞭落见,几张红木桌椅顿时劈成两半,楼夕雾紧紧皱眉,脸色一沉,起身准备下去阻止。
  
  一只白皙玉手挡在她面前,不解的抬头,却看见司寇然满脸笑意的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动。楼夕雾似是明白过来,眼眸斜睨,轻嗤道,“该不是又是你招来的桃花劫吧。”司寇然轻轻一笑,羽扇遮于唇角,眼睛一直盯着厅内飞闪的娇小红影,道,“她啊,是个有趣的孩子。”
  
  西野菱华今日是跟踪司寇然而来,看着他招蜂引蝶本就一肚子火,又被一女子百般纠缠不放,几下挣脱,却将发带弄散,身份被发现,几个黑衣人冲出来,说勾栏之地不许女子进入,西野菱华正愁满腹委屈没处发泄,几番争执,就和对方打起来了。
  
  猛然抬首,看到立于二楼的司寇然,西野菱华眼中怒意和委屈愈发不可收拾,眸中水雾朦胧,冲着眼前的几个大汉凛冽挥鞭数下,烦躁躲闪,乘着人群混乱就朝二楼冲去。
  
  司寇然依旧悠然静立,笑意盛盛的望着眼前追逐的几人,似乎很是观赏什么好戏一般。他知道西野菱华虽然武功不济,却也不会被这几个大汉伤到,所以并不急着出手。
  
  看着近在眼前的司寇然,西野菱华委屈更甚,挥舞鞭子,朝着旁边的栅栏劈去,司寇然轻轻一笑,眸光流转,就在西野菱华愣神的片刻,身后的黑衣人猛扑过来,顺势就要将其捉住,西野菱华一惊,朝后躲去,却忘了栅栏已经被她劈断。
  
  看着那抹红影直坠而下,“啊。”众人惊呼,瞠目结舌的直直望着,有的捂住嘴巴,有的甚至捂住了眼睛。就在同一瞬间,又一道红影翩然而下,衣袂翩翩,如巨蝶展翼,满头银丝随风摇曳漫舞,半空中倾身揽住西野菱华的腰肢,足尖点地,若天仙般洒脱飘逸。厅内安静的只能听到众人的呼吸声,所有人久久呆立,似为刚才的梦幻瞬间所深深震撼。许久之后,满堂爆发惊叹之声。
  
  西野菱华脑中一片空白,不知是因为刚才的惊险所震慑还是被空中的一瞥惊鸿所魅惑,呆呆的依偎在眼前的红衣之中,闻着熟悉的幽香,只有耳边回荡这砰砰的心跳声,一声一声,仿佛要震入她的灵魂。
  
  司寇然看着怀中似已痴傻的佳人,朱唇轻抿,含笑声中,隐含一丝叹息,“这回知道怕了么。”语气中深深宠溺,听在众人耳中,犹如与情人之间的耳语,却惹来众多女子嫉恨的目光。
  
  司寇然抬手,轻轻将西野菱华凌乱的头发别于耳后,那手带着温热的气息,由西野菱华的脸颊,传到她耳边,面上像火烧一样,西野菱华忽然觉得呼吸都要停止了,努力吸气,猛地推开司寇然,踉跄退后几步,一手抚着怦怦乱跳的胸口,一手指着他,满脸委屈的结结巴巴道:“你,你,你……”许久,除了一个你字,竟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可双脸却憋的通红,又羞又气,眼泪潸然而下。
  
  “是我的失误,不哭了可好。”伸手将西野菱华脸边的泪水拂去,轻轻笑道,眼中流露出些许暖意,“我们这就回去。”左手拥美入怀,右手折扇轻摇潇洒无铸,回首朝二楼的楼夕雾颔首,再冲众人一笑,翩然离去。留得满厅黯然佳人。
  
  
                  第27章:车中心动

  西野菱华环抱双腿,坐在一个红木小凳上,满头青丝被高高束于身后,颇有些俊俏少年的样子。此刻一张小脸上的表情却甚是丰富,或满脸怒意的斜瞪着旁边软塌上的人,或一脸羞涩的垂首弯唇,或蹙眉瞪眼,或敛眸浅笑,使人不明所以。
  
  车内香炉烟雾氤氲,清香袅袅,司寇然正支颐斜卧与软塌之上,红色的绸质薄衣上滚着金色巨大图腾,斜妄张狂却又不失精致华美,满头银丝散落与红衣之上,愈发剔透若雪,修长精瘦的身子掩在宽大飘逸的绯衣之中,衣襟斜敞,隐约可见美若瓷玉纹理清晰的胸膛,白皙纤长的手中羽扇轻晃,眼帘轻闭,神情慵懒而惬意。
  
  西野菱华偷偷的侧首看着司寇然,他的神态安详,似是已经睡了过去,西野菱华轻轻的将手伸到司寇然眼前,晃了晃,见司寇然没有反应,一丝狡捷的笑意自眼底滑过,西野菱华蹑手蹑脚的爬到软塌旁边,慢慢的将脸靠近司寇然。
  
  熟睡中的他,安静的像个孩子,没了已往的魅惑妖娆的浅笑,也没了那种诡异邪肆的气息,安然清透的像是天山的雪莲,那么圣洁,那么纯净,让人不忍亵渎,西野菱华不禁勾起一个会心的微笑,看着那随着呼吸轻轻摆动的纤长细密似蒲扇的睫毛,西野菱华收敛呼吸,小心翼翼的抬起食指,轻轻的摸了过去。
  
  “好看么?”温软细柔却丝丝蛊惑的魅音缓缓响起,西野菱华抿唇嗯了一声,点点头,却还是投入忘我的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好看的让人惊羡的睫毛,心里还暗暗感慨,这样的睫毛,真是比她见过的所以人的都漂亮呢,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就是又短又稀疏呢。
  
  司寇然发现面前的女孩似乎已经完全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了,轻轻抬眸笑看着西野菱华,“那么,看的可还满意?”嗓音低柔似清泉流水,说不出的蛊惑迷人。西野菱华呆呆的看着眼前银灰色的眸子,那般的剔透晶莹,柔光潋滟,白玉一般温润,月光一般静谧,若深潭清泉,仿佛能摄人魂魄,让人想要永世沉沦。
  
  半响,西野菱华才反应过来,他和司寇然的距离是多么的暧昧,鼻息相交,精致若雪的容颜近在眼前,司寇然身上好闻的幽香愈发浓郁的飘于鼻尖,让人有一刻的恍惚,又似有些晕眩。西野菱华猛然反跳起身,血气上升,一瞬间满脸绯红,连带耳尖都有些火烧的温度。
  
  “那个,嗯,我不是觉得你好看才凑过去的,也不是想摸摸你才靠的那么近的。”西野菱华双手纠缠着衣摆一角,低头小声辩解道。司寇然弯唇嗤笑一声,似是被这可爱的模样逗乐,“嗯,我知道。”声音绵长轻软,笑意盛盛。
  
  西野菱华似是被人看穿一般,愈发窘迫,声音抬高,但却隐约有些颤意,“你笑什么,刚才在云巫楼里的事本小姐还没和你算帐呢。”抬首,对向那惑人的眸子,瞬间又移开,西野菱华不禁暗怪自己没用,为何看到那双眼睛自己的心就不住的乱跳呢。
  
  司寇然晃了晃扇子,唇角斜勾,眸光一瞥,挑眉笑道,“本座可是做了什么惹佳人生气之事?”
  
  西野菱华一脸委屈,隐约有些怒意,“哼,你若不去那云巫楼,本小姐能和那些人打起来么,能从楼上掉下来么?”司寇然轻笑拂额,满眼无奈,眼前这人似乎忘了她是怎么安然脱身的了。
  
  “嗯,这样说来,确实是本座的不对了,竟然引得西野小姐去云巫楼,还让西野小姐去找人打架,果然是本座的错呢。”西野菱华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戏弄之意,愈发窘迫,顿时没了底气,“我不是有意跟踪你的,也不是想监视你,只是好奇你大早出门去哪里,没想到,却是,去那,嗯,勾栏之地。”说到后来,西野菱华的脸再度红了起来,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怎么,本座去不得么?还是,西野小姐觉得那勾栏之地是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司寇然声音徒然升高,唇角依然弯成好看的弧度,可眼中却没了笑意,幽暗深邃。西野菱华一怔,很少看到司寇然这副样子,他,难道是生气了,想着,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不是,我不是觉得你不该去,也并没有瞧不起那些女子。”西野菱华垂首擦着眼泪,声音哽咽。
  
  司寇然轻轻拉下她的手,白皙纤长的手指缓缓拂过脸颊,将西野菱华脸上的泪迹擦去,眼中又复暖意,轻声哄道,“莫哭了可好,我不是没说什么么。”西野菱华抽噎了几下,点点头,满眼委屈的望向司寇然,“我刚才在楼里那般出丑,你却不帮忙,还眼看着我从二楼掉下来,现在又凶我。”说着眼中雾气又起。
  
  司寇然垂首,眼睛直直望进西野菱华的眸中,凌然又不是温柔,嫣然一笑,“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西野菱华只觉得那道眸光似要射入她的心中,只是轻轻的一句肯定,不是承诺不是保证,却比任何语言都来的让人安心。
  
  忽然车身一震,西野菱华身形不稳,载入司寇然的怀中,许是太过措手不及,西野菱华的头直直倒向司寇然的胸前,西野菱华一愣,脑中哄的一声,心跳的声音渐渐扩大,震的自己不知所措,她,她竟然吻上了司寇然的锁骨,唇下的温度灼人,却远不及脸上的温度,吻上了,西野菱华的脑中除了这三个字再无别的意识。
  
  “西野小姐还要趴多久呢?”司寇然感到肩上之人身体僵硬,眸光流转,狭促一笑,顿时妖气横生。西野菱华捂着唇,呆呆的坐起,似是还不能反应过来。半响,才憋着通红的小脸,颤音喃喃道,“你放心,本小姐既然……就会负责到底的。”司寇然羽扇遮于唇边,露出上扬的唇角,眸光一动,挑眉笑道,“哦?西野小姐要负责什么呢?”
  
  西野菱华双颊又是一红,深深吐纳几下,眼睛紧闭,樱唇一抿,似是下了很大勇气,朗声说道,“我既然亲了你,我就会负责的!”司寇然一愣,却是低低笑出了声,那声音潺潺似流水清音,好听的让人心神一动,许久,司寇然轻轻抚了抚眼角,凑近西野菱华耳边,语气呢喃似情人耳语,“西野小姐若想负责,我们可是还要做些别的事才可以呢。”
  
  西野菱华满脸疑惑,可是看到司寇然满脸揶揄,又有些妖魅的表情,似乎懂得了什么,满脸羞愤的别过脸去,自己今天可真是丢脸啊,总是被他戏弄。
  
  眼角偷偷一瞥,绯衣白发,羽扇闲晃,神情慵懒却尽透妩媚妖娆,眉间的那抹樱花印,衬得整张脸隐隐有些邪魅的妖气,哪里还有刚才那恬静淡然的气息,西野菱华摇了摇头,轻轻一嗤,刚才一定是幻觉,才觉得他似雪莲神圣,分明就是个妖孽嘛。
  
  马车缓缓停下,奴仆恭敬的垂首立于车旁,报告着西野府已到,西野菱华跃身跳下,似是一刻钟都呆不下去了,司寇然悠然起身,看着对自己避之不及的少女,唇角一勾,款款下车。
  
  
第三卷:离魂(下)

第28章:桓主解惑

  日暮斜阳,厢房外的树荫笼罩窗台,微风一起,侧影摇曳。苑中湖泊,茫茫水色浸润于夕阳余辉之中,碧湖金纹,波澜荡漾。
  
  宁子希斜靠在床角,闲散的翻阅着书卷,满头青丝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几缕轻垂,一根玉簪别于髻侧,简洁清丽,身着丝质白袍,宽袖飘逸。
  
  书桌前,一袭素雅青衣的晟逸之正垂首,发丝流滑,唯有一根青色丝锦松松束在发端,执笔慢书,字体若流水行云,笔锋间却又不失苍劲傲然。如玉容颜肃静安然,偶或抬首望一眼宁子希,满眼温柔。
  
  房门猛然推开,紫葙微喘的站立于门口,精致碧衣,玉立亭亭,“桓家老家主来了,此刻就在大堂,你们是不是过去。”闻言,宁子希猛然一窒,抬首,朝晟逸之点了点头,急忙起身,朝门口走去,晟逸之缓缓搁下笔,起身弹了弹衣襟,从容跟去。
  
  西野府中清霜苑是会客的主苑,门庭轩昂开阔,水榭楼台,朱阁回廊,精美别致,满苑皆是蓬勃轰动的柳树娇花,扶风慢摇,妖娆争妍,花姿绝代。
  
  大堂内,一中年人静立其中,看上去四十左右的模样,墨须黑发很是精神,面容清癯,五官平凡,但眼睛却是熠熠有神,眸光深邃,加之一道剑眉,显得刚毅威仪,一身墨红锦袍,腰系玉金色丝绦,佩戴一块晶透莹然的碧玉,如此装扮,尊贵却不奢华。
  
  此刻桓文天正宠溺的与西野菱华聊笑着,笑声开阔爽朗,豪气雄迈。西野宸也立于一旁,神情谦然恭敬,一身华服,玉树临风。看到宁子希晟逸之两人进来,西野宸笑着迎上前去。桓文天亦回首,眼光扫过宁子希时,眸底掠过一抹异样的神采。
  
  宁子希晟逸之双双上前,神情谦卑恭敬的深深一拜,“晚辈宁子希(晟逸之)拜见桓老前辈。”桓文天开怀一笑,将二人扶起。白衣柔滑流云,容颜绝世,娴静如娇花临波,青衣流绸似烟,姿容清俊,温雅似青莲遗世。桓文天轻捋胡须,笑意浅浅,已是许久没见过这般出众的年轻人了。
  
  “桓伯伯,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宁子希宁姐姐。”西野菱华上前挽住桓文天的手臂,红色衣裙,腰缠明珠缨络,粉嫩娇颜,巧笑嫣然。桓文天闻言抬眸蹙眉,又盯着宁子希看了许久,深深一叹,怅然道,“没错了,这容貌,是与七娘相像良多啊。没想到,那场大火后,宁家还有后人,宁弟在天之灵,该是欣慰了吧。”说完,捋了捋墨须,神情似有些悲切又似有些欣慰。
  
  宁子希神色一怔,喃喃道,“前辈真的肯定晚辈就是宁家人?”桓文天颔首,“宸儿已将情况告诉我了,你背后的簪花烙印就是最好的证明,宁氏双姝,幼年时皆在身上纹有凤尾甘蓝的烙印,这件事只有我与西野贤弟知道。”
  
  西野宸不解,“桓伯父,家父与宁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为何晚辈这些年来一直未听父亲提及?”
  
  桓文天神色一动,轻叹一声,语气舒缓绵长,似是回忆起那许多年前的光阴,“你父亲原名叫宁毅,本是宁家的管家,当年那场大火之时,正好出外办事,哪知回去后,却已是满眼,横尸遍野,苍凉灰烬,只留着书房内的画卷和凤尾甘蓝还残留着。为了宁家满门的仇恨,他隐姓埋名,这些年一直在调查当年之事,他本是想等到你继承家主之位后再告诉你的,却没想到。”桓文天眸光一黯,神情悲切,却是不再言语。室内顿时安静。
  
  西野菱华将头埋在宁子希怀中,双肩微颤。西野宸眼中隐约有些红意,拳头紧握,咬牙愤恨道,“爹爹遇害一事,我必定会查清楚,此仇不报枉为人子。”桓文天欣慰的点点头,“西野贤弟遇害一事,我也是万分悲痛,这次来就是助你查明此事的。”西野宸满眼感激,又是一拜。
  
  宁子希垂眸蹙眉,眼底划过一抹隐约飘忽的阴凉厉芒,心中隐隐生疼,声音清冽似泉水流波,却隐约有些颤意,“桓伯父,宁家当年之事,您知道多少,能不能全部说与晚辈知道。”晟逸之看着垂首静立的宁子希,心尖处刹那似有什么戳了一下,轻轻的疼痛,一股莫名的怜惜自眼眸流入心底,不由自主地上前握住宁子希深藏袖间紧握着的冰凉的指尖,想要给她片刻的温暖。
  
  桓文天的眼中少了几分温暖和煦,多了几分寒冷阴沉,缓缓沉声道,“七娘,当年是名动天下的美人,那年江南,与你父亲相遇,两两倾心,璧偶天成,本该是一世幸福的,可惜啊,上天偏偏是这样的不公,幽冥魔教的教主,垂涎于你娘的倾国之姿,为得你娘,竟不惜将宁家百余口全部杀光,你娘为表坚贞,誓死不从,终于随着你爹而去。”
  
  宁子希心中冷意渐深,手指拢紧,到底是怎样的暴虐肆意,怎样的张狂不羁,才会为着那惊鸿一瞥的倾世佳人而灭了百余多人。情之一动,是世间最让人无奈和疯狂的事,可是,为了一己私欲,搭上百余人性命,这份惨烈,这份肆虐,决不可姑息。晟逸之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那寒森冷意,似是要渗透到人的心底,知道宁子希每听一字,都是浸入心间的疼痛,心中不禁也是一阵微疼,眼中怜惜之色又深。
  
  “那么说,魔教教主便是当年的罪魁祸首了?”宁子希抬首低言,眸光闪动。桓文天点点头,“不错。这些年我也是为当年之事耿耿于怀,查了许久,才大概将当年之事的头绪理清楚。”半响,抬眸,眼中闪过一丝寒意,“传言,当年魔教教主祁言在宁家一事之后便匿迹江湖,很多人猜测他已经死了,我看不然,西野贤弟的死,多半与他有关。”
  
  闻言,众人皆是惊异抬首,西野宸瞋目讶异,“桓伯父的意思是,我爹的死是祁言所为?”桓文天摇摇头,“这点还不清楚,不过,凶手必定和祁言有很深的关系。前段时间西野贤弟传书于我,说是查到了什么重要之事,我本来是打算不日便前来与贤弟商讨的,可是没想到却听到贤弟遇害的消息。”言罢,桓文天又是蹙眉一叹。
  
  西野宸愤然,“没错,前几日我爹的书房有信函遭人偷窃,我猜就是我爹查到的秘密。”桓文天闻言抬首,眼底划过一丝复杂,惊讶道,“遭窃?那么一封都没有留下?”西野宸点点头,有些不甘和挫败,“只有一封我爹书写的信,可是字里行间未有半点线索。”
  
  桓文天叹了叹,眼中又复冷意,“可叹祁言作恶多端,现在唯一的证据又不见了。我们本来是想待查到证据后,团结正道人士一同讨伐祁言,为宁家满门报仇,可惜啊可惜。”
  
  “那我们现在去找那个祁言不就可以报仇了么?”西野菱华杏眼圆睁,满脸怒意说道。“这祁言行踪诡异难测,况且样貌都不知道,我们怎么能找到他呢。”西野宸摇摇头,感慨自己妹妹过于天真。“祁言行踪却是诡异,可是却很容易辨别身份。”桓文天捋了捋胡须,神态淡定从容。
  
  望着疑惑的几人,桓文天笑了笑,满脸嘲讽,“说来奇怪,许是那祁言过于狂傲自信,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似的,身上永远带着一紫玉纹佩,那是他的标志,传说也是幽冥镇教之物,世代相传。”“紫玉?”西野菱华睁眼惊呼。桓文天颔首,“紫玉只有天山幽潭才有,但也是百年才产一块,绝世罕见,所以很好辨认。”
  
  “我看那司寇然嫌疑很大,他是隐门门主,而隐门又多是幽冥余孽,何况那日信函被盗,他也是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为人邪肆不羁,我看啊,他多半是祁言的儿子。”西野宸喃喃低语。西野菱华听到,转首朗声反驳道,“司寇然才不是呢,那天晚上我看着他从外面走进来的,他是隐门门主和这件事又没什么关系,再说,他身上也没有什么破紫玉。”
  
  西野宸怒意盛盛,声音徒然升高,“为何你每次都偏袒他,不要以为你的那点心思别人都看不到,那种邪妄之人,我西野家的人怎么能和他扯上关系,所以,你最好收了那心,更何况,你是有婚约的人。”西野宸越想越生气,自己两次凶妹妹,都与那人有关。
  
  西野菱华双眼一红,眸中雾气氤氲,嘴角一撇,却更是倔强,“娘亲去世早,现在爹爹也走了,没人疼小九了,你这个坏哥哥,就知道凶人,我再也不要理你了。”说罢,抬袖抹了抹眼角,冲出房门。
  
  西野宸满眼愧疚,知道自己一时失控,语气重了,朝晟逸之点了点头,又朝桓文天一拜,朝西野菱华跑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晟逸之屈身行礼,温文尔雅,声音雅致纯澈,“桓前辈刚到,应该好好休息一番,晚辈告辞。”宁子希跟着盈盈一拜,随着晟逸之离开。
  
  桓文天走出房门,负手抬眸,看着繁星渐起的夜幕朗空,眸色渐沉,幽静无波。半响,勾出一抹讥诮,朝别苑走去。
  
  
                  第29章:府中晚宴

  拂晓时分,烟云散去,星月皆落,夜色仍未褪,天际苍茫,墨色浩瀚。
  
  流云苑里一片安寂,霜凉翠瓦,露沾叶稍,勾翘的飞檐上悬着几盏纸灯,清风拂过,光亮飘摇在昏瞑暗色中,冉冉起伏,似漫夜闪烁星辰,亮光细碎散落于池塘中,暖风徐徐吹过,池上波澜深谧,金纹荡漾。
  
  阁楼外,凉亭边上,宁子希站在梧桐树下径自发呆,孤寂伫立,长发垂落,浸染晨霜寒露,微微有些湿意,纤柔清瘦的身子掩在宽大的白袍中,垂首,不便神色,只是在这薄凉的清晨,一抹白色,显得那样苍寂悲冷,黯然萧瑟。
  
  “希儿,回去休息可好,你站了一夜了。”晟逸之走近宁子希,眸光微动,蹙眉淡淡道。依旧一袭朴素温雅的青衣,可穿在晟逸之身上,却将满苑雅致的景色比了下去,那一抹青,不染纤尘,像是自横古以来就独自立于天地的神邸一般,淡淡的伤,浅浅的凉,却美的惊心动魄的惹人恍惚。
  
  宁子希抬首,望向晟逸之,他的眸子深沉如墨玉,清浅似碧泽,他看着她的神情,带动了她久远却又从未褪色的记忆,自多年以前,这个安静柔和的笑颜,点点无奈的嗔责,怜惜满满的眸光,就一直伴着她,寒霜酷暑,经年依旧。
  
  “阿逸,七娘真的是个美人吧,才会有那样传奇的一生。”宁子希弯唇一笑,却有着莫名的苍凉,“在今日之前,我和每个人一样,以为那是一个神话了的传说,以为那是一段过分凄美的爱情。可是,当我知道,我的身上流着宁家的血,知道这个故事的凄美结尾是被宁家百余人的鲜血浸染的时候,我无法置身事外,这份责任我必须要承担起来。”宁子希抬眸,眼神灼灼异常坚定。
  
  晟逸之颔首,眸光刹那收敛如明珠罩纱,不露光华,不露锋芒,“希儿想做的事情,我会陪你一直坚守下去的。”声音清似碎玉落地,温软透澈,好听如天籁,动人似弦歌,闻之沉落心底,温暖和煦,让人莫名安然。
  
  静静的望着水塘,良久静息后,宁子希嫣然一笑,黯然的眸光恢复了往日的灵动清透,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坚定的走下去。
  
  朝辉浓染天地照得宁子希玉般无瑕的面庞清秀动人,一片落叶轻轻掉落在她的鬓角,晟逸之抬手,拂过宁子希的发际,轻轻一笑,似清风拂柳,“既然不再困扰了,那么回屋罢。”宁子希顺从的点点头,转身随晟逸之朝厢房走去。
  
  明月清光,遍地银泽,拂柳摇曳,花姿轻摆,池塘中流水静深,风灯盏盏亮起,光华耀满苑,与夜空中璀璨的星辰相映成辉,点亮天际。
  
  晟逸之和宁子希步入清霜苑,白衣飘逸,镶着银色云纹,恣意潇洒,风云无忌,青衣俊雅,点缀剔莹美玉,淡如水泽,清洌出尘,玉影仙姿。宁子希扬脸,望着天幕深深吸了一口气,侧首看向晟逸之,笑容明媚,眸间清澈,一别之前的阴霾。晟逸之眉眼温柔,宠溺的朝宁子希笑了笑,温润如清泉流波。
  
  大堂内灯火通明,桓文天端坐高处,一袭墨蓝绸袍,雍容华美,容颜庄肃威仪,眸光深幽。宁子希和晟逸之的几案在左首上侧,再靠左,孤竹颜和紫葙共用一几。右侧,司寇然与宁子希相对,仅次西野宸之下,身侧坐着如影相伴的云梦泽,戚小离独自一人坐于最后。身前的玉几上美酒佳肴错落摆开,香气四溢。
  
  桓文天瞥眸一顾宁子希,目光和煦,宁子希朝他笑了笑,桓文天捋了捋胡须,略微颔首,移开目光,神色如常。
  
  司寇然的银发本就莹白胜雪,灯光一耀,愈发呈玉冰般透明,在绣着黑色图腾的丝质绯衣的映衬下,透着阴郁的诡异,苍白似玉瓷的面庞上,一抹殷红樱花印记,妖艳如罂粟,狭长的灰眸微敛,睫毛纤长,在白皙的脸上烙下妩媚的扇影。
  
  此刻,他唇角斜勾,一手轻晃羽扇,一手把弄着指间玉杯,神态懒懒,在坐之人皆不曾动酒菜,唯他不顾礼仪,素手莹杯,美酒入喉,一下又一下。
  
  戚小离身着明黄绸衣,衣襟与袖口处纹着金色的花形,头发整齐的高高束起,斜飞清秀的眉,微微上挑的凤眼大而幽邃,光泽似清泉浅溪的眼眸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灼灼生辉,衬得他的面庞煞是俊雅好看。戚小离侧首,朝宁子希轻轻一笑,眨眨眼,宁子希也是一笑,潋滟生辉。
  
  “今日之筵,算是为桓伯伯接风洗尘,各位随意。”西野宸起身举杯,众人应和着,一时间笑谈声起,喧哗热闹。
  
  西野菱华今日一身红衣薄纱衫裙,发髻高绾,斜插珠钗,腰配翠琅玕,容颜俏丽,娇美可人。西野宸不时侧首,为西野菱华夹菜,偶尔笑谈几句,西野菱华随着应和,巧笑嫣然,只是杏仁圆眼不是转向右侧,偷瞄几下一旁的司寇然。
  
  半响,西野菱华似是想起什么,转首问道,“哥哥,淳于伯伯怎么还未到?”西野宸笑了笑,“小九莫不是点击着你那小未婚夫呢。”西野菱华双颊一红,满眼娇嗔,轻捶了西野宸一下,“哥哥说什么呢。”侧目偷瞄,心中暗叹,还好声音不大,司寇然似乎没注意到她这边,不然被误会了多不好呐。
  
  西野宸讨好的笑了笑,“好了,不闹你了。淳于伯伯应该还有些日子才能到,桓伯伯是正好有事在洛城,所以才能这般早的赶到。”西野菱华点点头,继续用餐。
  
  “哎,你说那司寇然和魔头祁言有什么关系么?”紫葙似一泓清水的美目在司寇然的身上一扫,小声问着孤竹颜。孤竹颜垂首正坐,举杯浅饮,一袭墨袍,身无其他修饰,却不减其风华,似是最纯粹的泼墨画景,满头青丝也用一黑绸发带高高束起,苍白的肌肤,在一片纯黑之中尤然胜雪,朱丽的菱唇是唯一的艳色。
  
  听到紫葙的小声嘀咕,孤竹颜轻嗤一声,“你的消息打探的到是很快。”紫葙听到也不恼,明艳一笑,“我听说的可不止这些呢,希丫头还告诉我,魔教世代相传的信物可是一枚紫玉纹佩呢,啧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紫玉呢,你说,司寇然身上会不会有呢。”纤手支着尖巧的下巴,秀眉微蹙,眸光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你这女人除了贪吃贪财之外,能不能有些别的本事。”孤竹颜不屑的一瞥,讽刺道。紫葙顿时美目怒张,眸光一转,似笑非笑的啐道,“本姑娘即使千万般不好,可是偏偏就是让你喜欢上了,那你岂不是更不如我了么。”说完揶揄一笑,容色娇艳,眼波盈盈。看到孤竹颜不自然的轻咳一声,紫葙狡捷的眨眨眼,“至少啊,本姑娘的眼光比你高多了,不像你,看上的不过是一个‘贪吃贪财’的女人。”
  
  孤竹颜俊脸一红,苍白的脸上粉嫩动人,眉头紧蹙,似是恼怒,却又稍显窘迫,这个女人,越来越会诡辩了。佯装饮酒,掩去满脸尴尬,却惹得紫葙一阵轻笑。
  
  宁子希饮了一口酒,满足惬意的轻轻一叹,“好久没好好喝过酒了呢。”笑颜清秀如柳,嫣然似花,眸光亮而清透,光彩满瞳。晟逸之侧首,眼中笑意盈盈的望着宁子希,宠溺的轻责道,“今日可不许贪杯。”宁子希微微吐舌,满脸希翼的望着晟逸之,惹得晟逸之眸中点点无奈。
  
  司寇然悠然斜靠着红木椅,唇角轻弯,眸光流转,绚烂如琉璃异彩,仿佛蕴结了世间所有的光华,炯然幽深。他睨眸,看着宁子希,再扫过晟逸之,目光一瞬戏谑轻浮,他侧头靠近一袭黑袍的云梦泽,低低说了几句,云梦泽清秀的脸上一如千年寒潭,无波无澜,只是空洞的墨瞳中光华瞬间明灭,转眼,还是一往的冷若玄冰。
  
  满堂谈笑寒暄,喧声起伏,席间光酬交错,华灯照亮静澜夜幕,清幽冷寂许久的西野府,又复一夜热闹。
  
  
                  第30章:披月归来

  夜凉如水,厚重浓密的墨云掩盖着微薄的月色,霰淡无光。偶尔几点散落的星光,在幽暗的天宇之中愈发寂寥凄厉。
  
  倏然一声尖锐划破天际,似凤啸如龙鸣,惊醒了整个天地。
  
  宁子希猛然坐起,心间猛然一震。“希丫头,不好了,桓老家主他……”紫葙神色慌忙,破门而入,一手抚着胸口,喘着粗气。话音未落,宁子希神色一禀,白袍披身,迅速跃出房门,瞬间已相隔数丈之远,青丝漫舞空中,披风舒卷似绵云,猎猎作响。紫葙满眼忧色,连忙跟上去。
  
  刚一入苑,凄凄夜风带着血味的余腥,在空气中淡淡飘散。天绸隐幽,星月无光。
  
  狂风起,枝叶作响,满苑繁花凌空飞舞,细碎飘零漫天。
  
  陡然间,一道剑光擎如闪电,化作腾飞火凤,夭矫旋转,瞬间劈入池塘中,一时水帘腾空,直跃数丈,似一面晶莹剔透的逶迤恢宏的城墙,在破云而出的月光照射下,折射交织出斑斓七彩的一片,绚丽幻绝。
  
  一声龙吟,满空光华掣转之下,蛟蛇飞窜,天地霎那间浸满了清冷的月光,那无边的光华也只是一瞬,接着恢复暗然幽寂。
  
  空中弥漫着醇郁花香,透着点点粘稠的香甜腥味,水帘散碎,一道墨青人影直直倒下,桓文天衣衫稍显凌乱,手上的剑滑落到一旁,神情狼狈,刚毅方正的脸上一道剑痕自眉心而下,一道血痕将整张脸一分为二,眼中的惊恐慌乱未退,似是在死前的一瞬都未从恐惧中反应过来。
  
  云层渐渐散开,皎月银灰,倾泻直下,满苑溢满光华。
  
  一袭飘逸流光的紫衣静静地立在清幽的水面,月华垂照下来,那抹欣长而立的身影便如万年孤寂的洛水之神,渺然立于水波月色之中,整个人都宛如笼罩在柔和清泠的光晕下,看去是那么的高远清华。
  
  四周幽光腾照,清风过处,大片萦萦缭绕的氤氲水雾散落飘零开来,在他身后射出万点莹光,他不需要任何动作,就仿佛已然聚纳了整个世间的光华,散发着摄人魂魄的光芒。
  
  宁子希努力控制着要惊呼出声的冲动,眸中风云万变,紧紧的攥紧双拳,遏制着自己颤抖的身躯。她憧憬过无数次再次相见的场景,可是眼前的这一刻,是她无论怎样都没有预料到的画面。
  
  眼前的人,紫衣风华,是每晚萦萦入梦的温甜。
  
  眼前的人,清风明月,是让人飞蛾扑火的明焰。
  
  眼前的人,清绝傲世,是神明精细雕琢的光芒。
  
  她原本很想告诉他,在他离开的日子,她经历了很多也决定了很多,她原本很想问他,远在一方的他,有没有和她一样,也会有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相思,铭于心,溢于表。可是这些话,在未开口之前,就被这血染的夜色所扼杀,灰飞烟灭。
  
  西野宸匆匆赶来,眼前的场景让他瞠目结舌,久久回不过神来,一同赶到的西野菱华也是呆呆站着,似是不能行动。
  
  紫葙陪着晟逸之也随后赶到,青衣散系,青丝垂落,略微有些狼狈,却丝毫不减其清雅之气。看着前方颤栗的宁子希,晟逸之眼中的震惊随之被忧伤所取代。
  
  “楚沐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西野宸颤抖着声音,高声质问道。“呵呵,西野少主,这不是很显然么,桓家主死在了楚楼主的剑下。”司寇然一袭丝质绯衣,从斑驳的树影中款款走出,凤眼斜睨,唇角上扬,轻轻摇了摇羽扇,遮唇笑道。银丝漫天飞舞,眉间殷红的樱花印记诡异邪魅,举手投足间,妖娆生姿。
  
  随着司寇然戏虐的话音,众人将目光聚焦到楚沐遥手中的剑上。银辉一闪,周围所有的景物仿佛全都消失了,剩余的只有那一柄剑,三尺剑身,柔若灵蛇,剑身泛着幽幽冷光,光寒如水,光辉胜昱,仿佛是日灼与月华的完美结合,以它全盛的傲气巍然于世,有着令整个世俗俯首称臣的魄力与光辉。
  
  “那是落琰剑?”西野宸满眼的不置信,惊呼道,天下只有一柄软剑,就是名动天下折腰无数武林人士的落琰剑。
  
  落琰,是存在于传说中的上古神剑,传言中,它是不败的神话,传说中,它是神赐的利器,传说中,它有着称霸世间的魔力。传言,拥有了它,就掌握着天下。而这柄自从二百年前就匿迹消声的神剑,今日却以这样绝世的姿态出现在他的眼前,西野宸心中暗叹,这到底是他的不幸还是幸运。
  
  “哥,那是不是紫玉?”西野菱华用力扯了扯西野宸的袖口,高声叫道。
  
  落琰剑的尾端,流穗络缨,赫然可见一枚散发着莹紫光晕的圆形玉佩,通体炫紫剔透,没有刻意的雕刻,却胜过了任何精细的雕琢,那份雍容的光华,独绝于世,玉体中央,一股股细细的暗紫光芒蹿流涌动着,似游龙矫蛇,流光波转,引人神思,那昏暗迷离的光晕,仿佛是承载着天山幽泉的千万年的灵气,吸噬了天地间沧溟魂魄。
  
  人,剑,玉,相映成辉,完满的搭配着,如同自恒古之今,就应该一直以这样无与伦比的完美姿态屹立于世,散发着神邸一般不容亵渎与直视的锋芒。
  
  楚沐遥垂眸,“如果你们只是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那么,我无话可说。”清悦低柔,雅正纯和的声音轻轻响起,似碧水温泉流于心间,却隐含着让人诚服膜拜的威仪。淡淡的一句,不是解释亦不含威胁,只是称述。
  
  楚沐遥手腕游转,剑花绽放,瞬间湮没光华,收剑抬眸,眸光沉静无波,一贯温润笑意的面庞清冷如霜,发丝倾泻垂散,紫袍猎猎飞扬。
  
  宁子希站在梧桐树下,面色柔静如水,身影萧瑟落寞,笼雾剪水的眸子直直看着楚沐遥,眸光变幻莫测,最终化作深深的叹息和哀伤。眼前的人,和她有过最亲密最温存的交集,可是此刻,他的神色却是如此遥远而陌生,仿佛不可触摸的天际。
  
  宁子希只觉得周身冰冷深寒,如置身千年幽潭,那股冷气沁入心脾,由里至外的凌迟着她每一寸肌肤,剧烈的疼痛尤胜车裂酷刑。
  
  紫衣翩舞,轻轻的擦过她的身侧,悠然离去。不曾回首,不曾转眸,不曾,留恋。
  
  有一个词叫做物是人非,一直不懂得,原来它有着世间最尖锐的疼痛,入血入髓,致死方休。
  
  
                  第31章:疑雾重重

  “站住!”西野宸满眼怒气,拔剑出鞘,横在楚沐遥面前,阻止他继续前行。
  
  楚沐遥神情淡然,眸光清冷若秋水,翩然静立,衣摆处无风自舞,优雅的如同只是闲庭漫步一般,静静的望着西野宸。
  
  “你至少要给我们一个交代,为什么要杀桓家主?”西野宸努力抑制自己隐隐颤抖的剑锋,同样是用剑,所以他能敏锐的感到楚沐遥腰间的落琰所散发的凛冽的王者霸气,那是令天下之剑黯然失色的上古神器独有的气息。
  
  楚沐遥抬眸,英挺似薄刃的眉微蹙着,眼中浮起淡淡的倦意,似笑非笑的说道,“若有人挑衅在先,在下必然是要奉陪到底的,对方执意要逼迫,在下难道要静待他来杀自己么。”
  
  西野宸皱眉,满眼的惊讶与不解,这样的解释,那么是不否认凶手是自己了,“你是说,是桓伯伯先动手的?可他为何要动手?”楚沐遥眸光不动,不可置否。
  
  “你有紫玉,那么你就是魔教传人。不会是你的身份被发现,就杀了桓伯伯灭口吧。”西野菱华红着双眼,双拳紧握,咬牙颤声道。众人一怔,似是也想到了这层关系。
  
  西野宸满眼悲凉与愤怒,朗声问道“你是否可以解释一下身上的紫玉是怎么回事?”楚沐遥眸光一闪,转眼了无波澜,沉默伫立,不以为怵。半响,西野宸又道,“传说紫玉乃魔教世代相传之物,为何会在你的身上,你和祁言到底什么关系?”宁子希闻言浑身一颤,脸色渐渐苍白,咬着有些发紫的唇,眸中疑惑,痛苦,哀伤,一时间百味尘杂。
  
  楚沐遥闻言勾唇讥诮一笑,眸中闪着淡淡的讽刺之意,“我不知道什么魔教之物,更不认识什么祁言。至于这枚玉么,它是我的没错,可是我没有必要交代它的来历。”
  
  “楚楼主的剑法甚是奇妙,该不会是匿迹多年的华月流音吧,啧啧,没想到本座今日这般有幸,能欣赏到这传说中‘一剑封喉’的剑法。”司寇然软声轻笑道,似是低咛,却是清晰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边说着,羽扇一收,扇骨倒转,在美若白玉的颈上轻轻一划,美目盈盈,满满的幸灾乐祸与挑衅之意。
  
  月华流音是锦朝武林的神话,是五十年前的剑神卓云息一手所创,一套剑法所向披靡,挑尽各路奇才,如破空势竹无人能及,雄霸武林,成就武坛的传奇佳话,可惜后来他终生未收弟子,只因为当时天下无人能悟得此剑法的真谛,所以月华流音从此失传,引得天下人无不扼腕叹息。
  
  西野宸目光呆滞,其惊讶之色用惊耳骇目已经不足以形容,只要是习剑之人,月华流音对其来说无疑是毕生都无法实现的梦想,为何……为何在眼前之人的身上,偏偏存在了这世间最华美的神话。
  
  楚沐遥目光了然,轻嗤道,“司门主该不是要暗示,西野老家主也是在下杀的吧。”“呵呵,这可是楚楼主自己承认的,本座只是随口提起罢了。”司寇然柔媚一笑,形如拂柳,摇开羽扇,轻轻遮于唇边,狭长的凤目微眯,精光一闪,眸光流转,波光潋滟。
  
  楚沐遥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被这隐隐的挑拨之意所影响,长袍宽袖,负手而立,行动处似清风明月,淡然一笑,“即使我会月华流音,可是要定这杀人的罪,是不是应该先拿出证据来?”
  
  楚沐遥稍稍停顿,淡淡一笑,眸光却瞬间犀利,“既然华月流音是匿迹多年的绝学,为何司门主会知道?”
  
  司寇然又是一笑,“呵呵,本座只是有幸,听家师提及过,没想到,这剑法竟比传言中更加霸气凛冽,啧啧,真是大开眼界,不枉此生呐。”边说着,抬首闭眸,似是深深感叹,可任谁都能听出这言语间的调侃之意。
  
  兀然一声响起,“大家先静一静,我有新的发现。”众人回首,不解的看向孤竹颜,此刻他背对着众人正蹲在桓文天的尸首旁边,西野宸上前,孤竹颜回首,苍白的指尖指着桓文天的嘴唇,发绀的唇异乎寻常的紫,孤竹颜自袖口取出一截一针,扎进桓文天的喉部,取出时,半截紫黑色,西野宸一声惊呼,眼睛瞪圆,孤竹颜又取出一根银针,探入胃部,亦试出有中毒的反应。
  
  将银针展示于众人,孤竹颜抬首蹙眉道,“桓家主虽然最后致命的确实是那震破内脏的剑气,但其体内有明显的中毒反应,我们不能放过这个疑点,似乎事情没有我们想像中的简单。”
  
  西野宸看向楚沐遥,神色有一刻的缓解,可随后又被深深的疑惑所扰,“虽然桓家主是中毒在先,可是楚楼主确有不可推卸的伤人行为,希望楚楼主能主动配合,查明真相。”神色一禀,肃然道,“若楚楼主确是被冤枉,我们自然会给你一个公道,可若真是你所为,我们也会为桓家主报仇的。”
  
  楚沐遥只是淡淡的望了西野宸一眼,无波无澜,转身拂袖离去,只留清泠的声音回荡满苑,“我就在凤君苑,随时可来找我。”
  
  留得一苑静默的众人。
  
  司寇然摇着羽扇,眸光转动,挨个扫过其他人,轻轻一笑,“既然好戏落幕,那么本座也告退了。”转身款款移步,悠然离去。
  
  银辉披身,寒霜渐起,晟逸之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骨节分明的手轻轻的搭上宁子希微微的僵硬的肩头。此刻的宁子希青丝垂散,遮住低垂的头,不辨神色,只是这样的姿态,散发着淡淡的凉,浅浅的哀。
  
  见宁子希不动,晟逸之眼中的悲伤之色渐深,将宁子希揽入怀中,温软的低语,“希儿,我们回去了好么。”轻柔的声音中,透着点点叹息。
  
  半响,却长的如同一个世纪,“嗯。”宁子希静然不动,闷声道,只是一个字,却仍然听得出那隐约的颤音。晟逸之眸色黯然,握起宁子希同样冷若寒冰的手,走向流云苑,第一次,晟逸之深深的感到,宁子希的心中有了他无法触及的哀痛,一如此刻无法温暖的指尖。
  
  
                  第32章:咫尺天涯

  夜凉如水,漫空星辉。
  
  已是深夜,庭院静静。云敛天边,一轮素月流光绽彩,照得池塘中水镜澄辉,清风过处,气雾氤氲湖上。气温冷的如同静水深潭,却还有两人站在湖间凉亭边上,一个一袭单薄白衫,身形萧瑟清泠,一个身着薄凉紫袍,身姿修长孤寂。
  
  楚沐遥静站在凉亭阶梯之上,月色如莹,为他修长的身上镀上一层银晕,如梦似幻,幽深的眸中透着凝霜一般的清寒,雪夜一般的冰凉,默默的看向眼前恰好抬首的宁子希。
  
  四目相对,刹那间心弦颤动,万物具远,万籁俱寂,天地间,唯有他与她。
  
  一眼,已是千年。
  
  他眼中有她,她眼中有他,却恍然梦中,有些东西,似乎在刚才的擦身而过中被改变了。
  
  良久,她缓缓轻垂眼帘,遮住一汪氤氲雾气,可是眉梢眼角,却溢出满满的凄凉之色。
  
  为这一眼,她已守候追寻了千万年,至此刻方得相遇,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幸福了,可是,这一切似乎只是她以为,他站在她面前,却远的如同彼岸相隔,遥遥相望。
  
  容颜如玉,恬静姣好,只是垂散的青丝与苍白的面颊透着些许苍凉,宁子希凄然一笑,声音如冰落玉盘,清冽透凉,“我从不介意你的身世似迷,因为我觉得自那日余辉相拥之时,我们的人生就此融合交集,有了你,人生似乎就是完满的了。而如今,我才发现,原来,我一直生活在你的世界之外。”
  
  楚沐遥不语,只是静静的望着宁子希,那样的双眸,清亮如水漆黑似墨,一眼看去,仿佛可以看到莹似清泉的眸底,再看时却是深邃幽沉的一片,遥不可触。
  
  “你住在西野家其实是有别的目的吧?”宁子希移开眼眸,平静的问道。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是为其他而来。
  
  目光遥落前方,似一尊完美的雪玉雕像,只衣袂在风中飘动,“是,我是为找一个人,留在这,是为了找寻有关他的线索。”
  
  宁子希脸色白了白,抿唇问道,“他……是谁?”“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楚沐遥轻轻一语,却揪痛了宁子希的心。
  
  “果然啊。我于你,一览无余,你于我,扑朔迷离。”她淡淡呢喃着,疲倦的闭上眼,只是唇边弯出一抹荒寂而冰凉的淡笑。如果无法相互坦诚,那么还是相爱么。
  
  “你对我,就没有别的话可说么?”宁子希抬首,眼神中有伤心,有愤怒,有痛楚,有希翼,也有深深的失望。
  
  “你真的爱过我么?”宁子希有些颤抖,似乎问出这句话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静谧,只有静谧,宁子希眼中烟雾缭绕,眸光万变,最终,雾气散尽,眼神转为冰凉,面对陌生人的冰凉。转身,青丝漫天飞舞,衣袍猎猎如风,宁子希怅然离去。
  
  楚沐遥闭着眼,面容无比冷寂,透着胜过冰雪般的寒,和冷玉般的凉,紫袍衣襟上滚嵌的暗纹,如同沧桑的心事,飘散于冷冷银光之下。
  
  宁子希走后许久,楚沐遥缓缓张开眼眸,满目哀伤,凄艳如歌,“若是没有心动,为何心会这般痛。”声音温软如羽翎轻抚,带着深深的叹息,散落在风中,一如他身后飘零一地的柳絮繁花。
  
  只可惜,这句话,她永远都听不到了。
  
  宁子希狼狈的逃回流云苑,一步一步的踏在青石板上,第一次,她觉得这条路是这样的漫长,长的如同一个永远走不完的梦境,梦中,她的心痛的歇斯底里,犹如凌迟。
  
  厢房前,一抹绿影静静伫立,看到她走近,紫葙迎上前,神色有些悲伤,有些幽怨,“希丫头,你去看看阁主吧,他已经病了好几天了,刚才呕了好多血。”宁子希猛然抬首,神色有些慌张,“你为何不早说。”“你难道还不了解阁主吗,他哪次不是瞒着你,他不想让你担心啊!”紫葙声音拔高,隐约有些颤意,眼中泛着红意。
  
  宁子希顾不得许多,转身就朝晟逸之的房间走去。“希丫头。”紫葙迟疑的喊道。宁子希不解的回首,却看到紫葙别开目光,稍顿,道,“听阁主说,你喜欢楚沐遥。我本来不信,可是刚才看你……唉~罢了,我一直以为,你和阁主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你们似乎有缘无份。”说道后来,紫葙声音越来越低,似是喃喃自语。
  
  以前宁子希也常听到大家调侃的说她和晟逸之,一直都不以为意的认为是玩笑,可是这一刻,不知道是心境改变,抑或氛围压抑,她竟然感到胸口隐隐的沉闷。遥遥头,宁子希静了静心神,转身走向晟逸之的房间。
  
  “阿逸。”宁子希推门进入房间,看到晟逸之躺在床上,乌发如墨,倾泻如瀑布,散在床边,衬的脸色惊人的苍白,此刻眼帘紧闭,纤长的睫毛随着轻绵的呼吸上下摆动,宁静安详。宁子希轻轻走过去,呼吸也跟着轻柔了,似乎怕打碎着一室安宁。
  
  桌上的烛灯散着幽幽的亮光,跳跃的光影照耀着一室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晟逸之悠悠转醒,抬眸,看到一旁守候的宁子希。
  
  温暖光晕里,她微微侧首,一道完美的侧影呈现于轻纱帷幔上,眉间隐隐一缕凄绝哀色,玉容如雪般寂寞,近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仿佛遗世独立的遥远。
  
  那一刹,仿似有细丝在心头萦萦缠绕,晟逸之感到胸口绵绵软软的痛,却如窒息似的闷。
  
  “希儿。”轻声一呼,清若甘醇雨露的声音隐隐透着些嘶哑。宁子希回首,温柔一笑,“阿逸,你醒啦,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晟逸之摇了摇头,“你和楚沐遥……”听到这个名字,本已平静的心一刹那暗流涌动,一股苦涩的味道从心底扩散开来,宁子希苍凉一笑,摇摇头,“我们结束了。”
  
  看着宁子希满目的哀伤与痛苦,晟逸之心底蓦然里涌出一股悲恸,眼中的哀婉与决然更深。
  
  “希儿,以后让我守护你可好,我不会让你受伤,因为我……”爱你,心底缓缓吐出这埋藏了上千个日日夜夜的梦魇,只是,可惜,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晟逸之心中苦笑,也许今日错过,这一世都没有机会再说出来了吧,可是他不要在她这么悲伤的时候再扰乱她的心。
  
  晟逸之忽然紧紧的拥住宁子希,仿佛要用这股力气抹去她眼中的凄哀。
  
  宁子希一怔,瞳孔渐渐的没了焦距,心跳渐快,可是心中酸涩和苦楚更甚。身前的男子,清世绝尘的如同凌霄青莲,那一抹青色应该是驾临于碧空之上俯览尘世的神邸,眼中的悲切应该是为大千生灵所染,而不是被红尘的埃末所浸。
  
  此刻,为了她,这个本该无欲无求心怀天下的神,染上了寂寞和苍凉。
  
  她不是看不到从小他看她时那眼神中的情愫,她不是看不懂她难过时他眸光中的点点哀伤,只是,当心中有了一个人后,其他人,注定此生无法再走进她的心底。
  
  晟逸之抬首,眸光清泠如月,慢慢低头,苍白冰凉的唇轻轻映上了宁子希同样冷若寒霜的唇,这是一个纯净的吻,不染尘色欲望,只是轻轻的一个吻,如同神邸降赐的福佑,洗涤着世间的悲伤与哀痛。
  
  宁子希的心在这一瞬间变得广阔无际,空的如同经历了千年,彼岸流年,苍老了岁月时光。
  
  ――守候与被守候的溢彩年华。
  
  ――错过与被错过的阡陌宿缘。
  
  两人静静拥,一个满怀悲伤孤寂,一个满心哀痛苍凉。
  
  静的仿佛过了一生的世间,宁子希幽幽一叹,闷声喃喃道,“阿逸,你是个这么完美的人,让人不忍亵渎,你不该为我染上这俗世的哀乐。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可是,为什么,人的一生只能爱上一个人呢,我的心已经满了,满的即使是恨,也只留得下那一个人。”说道后来,宁子希的声音渐渐哽咽,直至不能言语,只是身体却抖动的越来越厉害。
  
  晟逸之身体一僵,心里的寒意翻涌而出,拥着宁子希的指尖隐隐颤抖,直到一股滚烫的清泪顺着脖颈流入衣襟,那炙热的温度似是要烫到他的心底。晟逸之眼帘微垂,敛去心思,温柔说道,“希儿不要自责,爱本来就是毫无道理的,我从没企图奢求什么,只是,别推开我,让我守着你好么。”
  
  宁子希心中的弦瞬间断裂,扑进晟逸之怀中放声大哭,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也烫伤了他的心。希儿,你可知,与其做一个无欲无求悲悯天下的神,我更愿意守在你身边,陪着你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陪着你笑陪着你痛。
  
  
                  第33章:静候时机

  一夜风大,萧瑟清冷,不知不觉中,已有了早秋的凉意。
  
  清晨,细雨连连,寥空蒙雾,树枝萧薄,梧桐落叶,花枝摇摆,冷瑟凋零。雨点落在池塘中,荡出片片涟漪。远处几声鸟鸣,沥沥清音。
  
  蓦地一道琴音自房中徐徐响起,风过流水间似深山幽涧流淌而出的泉水,清澈微凉,一如窗外孤寂苍凉的景物。
  
  开启的轩窗下,楚沐遥纤指闲散的拔着琴弦,双眸微阖,面容静然,似是沉醉于这清扬幽缓的琴声中。
  
  徐风拂过,星星点点的雨滴籁簌飘落,有的随着风飞进窗里,落在楚沐遥的衣襟发上,有的飘溅在琴弦之上,零星散开,湿了那如玉的指尖,可是他却像是梵僧入定一般浑然不觉,任那雨水飘零。
  
  绍华垂首静立于一旁,心里有些酸楚有些痛意,自那日宁子希姑娘来过后,楼主虽然平静的似往日一般,可是,那清冷如霜的心境却是溢于言表,明明相爱的两个人,何苦这样折磨呢,相见如陌路,到底痛了谁的心。
  
  门栏开启,绍夭静静走近,衣摆处被雨水打湿,略微狼狈。恭敬上前,垂首递上一纸书信,“楼主,这是那人派人送来的。”
  
  楚沐遥似是恍然未闻,半晌后,才悠悠睁眼眸,抬手接过,眸光扫过,未起波澜。绍华迟疑半刻,似是鼓起勇气,“楼主,恕绍华多言,为何您要坐以待毙的等着那人给你提供消息呢,凭着您的势力……”楚沐遥转眸看了绍华一眼,唇角微扬,似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绍华垂首噤声。楚沐遥拂袖起身,负手立于窗前,眸光穿过雨帘,落向远处,声音空灵飘渺,“那么,你们觉得我‘坐以待毙’的这段时间,事情发展的怎么样呢。”
  
  绍夭眼眸清亮,闪烁着点点兴奋,开心的说道,“楼主一向英明,事情当然像您预计的那般进行着。”楚沐遥缓缓回首,神色未变,可是眸中蓄气暖意。
  
  绍华挠挠头,似是有些窘迫,“我其实也知道楼主一直运筹帷幄,就说这么多年吧,您也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每每游览山水,可是您每到一处,楼中势力就会凭空建起,这个武林似乎只是在您不经意间就全部掌控在您的手中了。”
  
  楚沐遥哑然失笑,神色似是无奈,难道在他们心中自己竟神话到这般程度么,什么都没做,整个武林就能握于手中,自己不过有些悠闲散漫罢了,哪里有这般不堪。
  
  见楚沐遥一笑,两人跟着笑了起来。绍华迟疑又道,“只是楼主,这次不一样,您和宁姑娘被这其中的误解搅扰的分手,绍华觉得很不值得。”
  
  楚沐遥神色瞬间冰冷,眸光冷冽冰寒,绍华绍夭脸色一白,默然垂首。
  
  楚沐遥眼中阴晴不定,眸光瞬息万变,似是在静静思索着什么,如玉的手指渐渐收拢,将手中的信函捏的扭曲异形,稍顿,松开手指,雪花似的纸屑簌簌飘落,落满一地。
  
  他垂眸看着纸屑一点点从指尖飘下,仿佛间有什么也碎如雪沫,点点从心头消失。当最后一点纸沫飘坠于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刹那间眸光清亮慑人,有着点点决然。 
  
  “绍华,去将西野少主唤来。绍夭,把那些信函取来。”楚沐遥半响开口,眼中已有了决意。“是。”两人一抱拳,各自行动开来。楚沐遥看着窗外渐渐停歇的绵绵细雨,下了这么久了,该放晴了呢。
  
  傍晚,流云苑。
  
  绯色暮光照耀万顷,池塘中金光波光粼粼,水波荡漾,潋滟起伏。
  
  一道孤影静立于池塘边的凉亭中,白衣胜雪,乌发如墨飞扬,容颜莹透似玉。斜阳浅艳的光华笼罩在她的周围,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光晕,恍然的如瑶台琼花,衣袂飘扬间,似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一般。
  
  戚小离幽幽一叹,眸中点点疼惜,那个白衣风华灵秀飘然的女子,应是长袖挥舞,踏云逐风般的潇洒无拘,此刻却是那么的清冷孤寂,染上了本不该有的哀愁落寞。
  
  忽然,一颗石子投入湖中,水花四溅,石沉咕咚,宁子希猛然一惊,回首,金色的余光下,黄袍玉立欣长,宽袖飘飘,戚小离璀璨一笑,俊美的面庞上神采飞扬,顾望间气韵爽朗超脱,手还高举着,抱持着抛石的动作。
  
  “啧啧,我的子希美人为何这般怅然寂寞啊,难道又想我了么?”戚小离一笑跳到宁子希身边,眸子粲如寒星,容颜俊朗绝俗,勾唇挑眉,腮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容顽皮邪肆。
  
  仔细盯着宁子希半响,戚小离夸张的摇摇头,“不像不像,我的子希美人应该是个洒脱的女侠,这柔弱忧愁似西子的样子一点都不适合,快,笑一笑嘛。”说罢,又做了一个鬼脸,被他的举动逗乐,宁子希浅浅一笑,像夜色下的清湖,微微荡开漪涟,轻柔静好,眸中温暖煦和。
  
  “我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宁子希淡淡一笑说道。戚小离点点头,“这才对嘛,再说,天下俊杰如此之多,何必纠结着那一个呢,看,在你面前的,不就是一个好人选么?”“呵呵,是啊是啊,真是个好的人选呢。”宁子希狭促抿唇,眸中笑意深深。
  
  “宁姑娘。”西野宸高呼一声,远远朝凉亭走来。“戚公子也在啊。”西野宸笑着朝戚小离打着招呼,戚小离也是颔首一笑回礼。
  
  “西野少主有事么?”宁子希问道。西野宸神色一正,点点头,“楚沐遥说他有一些证据,可能和我爹被害一事有关?”宁子希和戚小离皆是一愣。戚小离有些疑惑,“楚沐遥不是凶手么,哪来的什么证据。”西野宸眼中也有些困扰,“虽然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他,可是,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他说他手上有些东西,只是打算等过几日淳于老家主来了才拿出来。”戚小离眼神一紧,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要搞得这么神秘?”西野宸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戚小离沉吟片刻,抬首有些担忧的看着宁子希,轻声道,“子希,楚沐遥身上的紫玉很有可能就是魔教遗物,他或许和祁言有很大的关系,那么,你们有可能就是仇人了。”
  
  宁子希闻言眼中片刻苍凉与无助,缓缓的摇摇头,声音清冷凄然“我们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所有,若我查明他是祁言的后人,我必定是要报仇的。”
  
  戚小离眸光一转,瞬间了无痕迹,唇角微扬,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
  
  “对了,最近关于楚沐遥杀害桓家主一事的调查的怎么样了。”戚小离侧首问道。西野宸颓然的摇摇头,“还是那些表面线索,不过桓伯伯确定是受剑伤前中毒的,可是时间间隔似乎很短。”戚小离神色坚定,眸中隐隐有些狠决,“肯定是楚沐遥干的,当时除了他就没人在场。”
  
  宁子希沉思片刻,摇首,“我觉得应该不是他,若他真的想杀桓家主,何必多次一举先下毒呢?”戚小离神色不动,可是语气咄咄逼人,“说不定他本来是想毒害桓家主,后来被其发现,才不得不出手的。”
  
  西野宸赞同的点点头,“也很有这个可能,不过,他既然说是有证据,我们不妨多等几天。”戚小离神色复杂,眸中闪烁,片刻敛眸收去心思。
  
  戚小离神色一缓,柔声道,“子希,如果你心情不好,我这几天就来陪你散心可好?”宁子希轻轻一笑,点点头。
  
  夕阳西下,余辉隐没在山头。
  

                  第34章:谜底揭晓

  是夜,长空寂凉,冷月皎然孤悬,银辉清冷如霜。
  
  一道黑影掠过屋顶,几番跳跃,隐没入凤君苑的厢房内。
  
  门窗紧闭,屋内漆黑如墨,窸窸窣窣的声音密密响起,一袭黑衣在房中忙乱翻找着什么。忽然啪的一声,桌上盛着夜明珠的锦盒被打开,楚沐遥紫衣俊雅,欣然立于桌边,神情似悠然的拨弄着手中的夜明珠,唇角轻勾,凤眼斜睨,眸中却是一片冷澈,“阁下这半夜闯入在下书房内,不知所谓何事?”
  
  黑衣人浑身包裹于黑色之中,只露出一双苍老泛灰的眼睛,待看清眼前之人,眼神瞬间有些惶恐苍乱,眼角的皱纹随着眼中凌厉的防备而加深,透着厚实的面罩,声音苍劲混浊,“实相的就赶快将信函交出来。”
  
  楚沐遥优雅的撩起长袍,翩然坐于一旁的木椅中,美若白瓷的手拿起桌上的茶壶,凤凰三点头,茶香瞬间溢满一室,雾气氤氲,楚沐遥悠然的举起茶杯,似是惬意的品尝着。
  
  黑衣人满眼不耐烦,声音透着些狠意,迅然把剑,剑锋直指楚沐遥,“快点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楚沐遥不以为意的一笑,纤长的手指敲击着茶杯,看着黑衣人,轻声一叹,谦然有礼的将另一个倒满茶水的被子移向黑衣人,“桓家主何必如此急躁,不如先一同喝杯茶。”
  
  黑衣人如被雷击中,猛然一怔,眼中错愕与不信,随后眼眸一眯,狠决更甚,“我竟不知楚楼主的眼力如此之好。”剑光一闪,剑音长啸,朝楚沐遥刺去。楚沐遥身形未动,神色依旧悠然,眸光一转,手中的杯中瞬间已弹向桓文天,剑光火石,顷刻间玉杯似烟火般绽成千万片,纷飞开来。
  
  楚沐遥嘴角依旧保持着好看的弧度,可是眼中却清冷似寒霜,一股戾气滑过眼底,声音也透着点点凉意,“桓家主即使不领情,也不必这样野蛮吧。”
  
  桓文天眼中越发急躁不安,“废话少说,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应该料到我来的目的,快快交出密函。”楚沐遥眼帘低垂不语,拿起玉杯轻轻转动着,杯中浅碧莹透的茶水随着他的动作波潋起伏,溢彩流光,袅袅茶香也随之盈散开来,沁人心脾。
  
  半响,楚沐遥抬首勾唇,“交出信函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在下有几点疑惑要向桓家主讨教。”稍顿,声音有些寒澈的凉意,“你为何要联合魔教灭了宁家?”桓文天似是没想到他会这么一问,眼中有些错愕,“你竟然看了密函?”转眼,神色一紧,眸中凌厉之势更胜,眸中盈满怒意与不甘,讥诮斜睨道,“也罢,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要死的人了。”
  
  稍稍缓和一下,桓文天将剑垂下,声音拔高,有些凄哀,可更多的是怨恨,“当年七娘下山,第一个遇到的是我,可是他宁宇寒却横刀夺爱,将七娘抢走,破坏了我天赐的姻缘。”
  
  楚沐遥眸色变幻,瞬间有些了然,轻轻摇了摇头,似是有些悲悯的看着桓文天,淡淡一声叹息,“只怕七娘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是你一厢情愿罢了。”
  
  “胡说,若不是他使了卑鄙的手段,七娘怎么会答应他。”桓文天眼睛泛起红意,恨意满满,咬牙愤然吼道。 
  
  楚沐遥却是不搭话,转言道,“于是你痛失所爱,狠下毒手?”“不错,我要让宁宇寒付出代价。”桓文天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隐约可见报复后的淋漓快感。
  
  楚沐遥蹙眉,幽幽道,“可是,为何你那般爱七娘,最后却连她也不放过?”桓文天似是被质问的回忆起什么,眼中阴狠渐退,有些慌忙失措的狼狈,“不,我不是故意的,七娘,七娘我是真的爱她,我本是要带她离开的,可是谁想祁言那家伙背信弃义,将七娘半路带走。”说罢眸光闪动,又道,“所以我后来冲入魔教,他既然要和我作对,那么我就毁了他的魔教。”
  
  楚沐遥挑眉,凤眼攸然睁开,有些惊讶,“你是说七娘没死?”桓文天满眼悲切苍凉,霎那间眼中失了光彩,显得老态颓然,声音幽幽毫无生气,“不,她听到宁家被魔教灭门的消息跳崖自尽了,而那祁言恶贼竟也跟着跳了下去,真是便宜了他。”似是说到了痛处,眼底滑过一丝恨意。
  
  室内忽然安静,楚沐遥静思片刻,垂眸,手中的动作却不曾停下,“那么,为何要假死嫁祸于在下?”桓文天冷哼一声,嗤道,“那只能怪你得罪了人,我只是顺便帮忙而已。”
  
  楚沐遥唇角斜勾,讥讽一笑,“关于紫玉是魔教信物,是那人叫你说谎的吧。”桓文天又是冷哼声,似是不耐烦,侧首默认不语。
  
  楚沐遥不以为意的一笑,放下手中的玉杯,一手支颐,一手纤长指尖轻叩木桌,密如蒲团的睫毛在脸上摄下一片阴影,笼罩在夜明珠的光晕下,整个人看上去如似是隔纱相望,神秘梦幻。
  
  片刻后,他抬眸悠声道,“那我们来说一些别的好了。代替你死去的那具尸体是被易容了吧,而之所以会检查出中毒,是你提前在他的口中放了毒药,如果事情暴露,就要毒自尽,这样,你的身份就不会暴露了。”
  
  桓文天掩去眼中的惊异,不屑道,“你倒是不笨。”楚沐遥神色未变,继续说道,“那么西野来家主也是你杀的吧,是为了掩饰当年的恶行。”桓文天嗤鼻冷哼,“只能怪他不识时务,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偏偏在快要死的时候‘良心发现’,还威胁我要我忏悔,说是要把当年的真相公布于众,我好不容易有了今日的地位,怎么能让他毁了呢。”
  
  楚沐遥接过话音,“所以你知道淳于家主即将要来,就决定必须在他来之前销毁证据?”桓文天不语,眼眸渐渐眯起,似是重新打量着眼前之人,他似乎比自己想像中更加能耐。
  
  楚沐遥眸光一动,闪过凛冽之气,“我想知道,与你合谋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哼,这个我不会说的。废话少说,快把信函交出来。”桓文天不耐烦的嚷道。
  
  楚沐遥一笑,神情悠然,左腿交叠于右腿之上,斜靠于木椅之中,眼眸斜睨,“你就不会觉得我已经将信函交给西野宸了么?或者,你真觉得你有打败我的胜算?”
  
  桓文天眸光狠决,“哼,你别忘了,在他们眼中,我已经死了,所以你即使交出去也代表不了什么,反而会让人怀疑你是故意开罪而伪造的。就算我打不败你,你的罪名也开脱不了,我也没什么损失。”
  
  楚沐遥似是听到什么有趣之事,摇头笑道,“若是他们听到你刚才的那些话,还会不会相信信函是在下伪造的呢。”
  
  楚沐遥轻轻击掌,墙上壁画卷起,一道墙缝渐渐扩大,竟是一道石门缓缓开启。西野宸满眼通红,牙关咬紧,双拳愤怒的紧握着,一步一步走近,声音怨恨凄凉,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真的是你”。桓文天浑身一颤,满眼的错愕与惊慌。
  
  楚沐遥一笑,嘲讽中尤带三分叹息,“唉,怪只怪桓家主你太自负,也太小瞧在下的演技了,你难道真的相信从开始在下就浑然不知的中招么?”
  
  西野宸哑声道,“楚楼主其实回来前已经通知我了,死士被杀,我与他的争吵,甚是是淳于家主不日就到的消息,全部是为了引你现身的计策。”
  
  桓文天眼中决然阴狠,朗声高呼,“既然如此,多说无意,看招。”剑光一闪,虚晃直劈,闪身逃出窗外。
  
  楚沐遥起身翩然跟出门外,抽出腰间落琰,剑花轻挽,瞬间光芒万顷,清远高华,仿佛夜晚的第一缕月光,带着淡淡凉,微微的寒,仿佛瞬间就能透入血脉,不容抗拒。
  
  
                  第35章:恍然如梦

  月光清华,楚沐遥飞扬的长发与翩卷的广袖长袍被这长泻的银灰光晕包裹着,宛若月华的神,散发出不容谛视的光芒,耀眼夺目,那道华光,似是要照入人的心间魂底。辽阔苍茫,万顷原野,天地浮生、日月星辰都因他的出现而闪耀。 
  
  桓文天凌洵的目光一闪,右手倏然抬起,势若惊虹的剑气冲天飙来,如同山崩石裂一般铺天盖地的席卷冲向楚沐遥。
  
  楚沐遥衣衫飘摇,纵身跃起丈余,轻如蝉翼,只见半空中一道微光划天而过,恍惚之间,看不清他如何运剑轻舞,只感觉那道光华如飘风骤雨,落花飞盈在空中宛转缠绕,在他周身萦绕狂舞,形成漫天龙卷,化解了直面而来的凛冽剑气。
  
  忽而,紫衣凌空飞舞,风神俊秀,剑气凌虚再起,如月出重云,气势磅薄,锋芒顿挫间,飘扬落花似闪电凌空,直直射向桓文天,桓文天避之不及,一声痛呼,如落箭一般直摔在假山之上,鲜血喷射,脸色惨白。
  
  宁子希和戚小离赶到的时候,就只看到这幅画面。看到桓文天,宁子希眼中满满错愕惊异,转眼似是明白了什么,飞身上前,白练犹如霓虹横空,直扫桓文天而去。
  
  桓文天□不暇,剑锋一转,斩向飞来的白练,接着手腕高扬,一道道飞镖如同彗星直击宁子希,漫天如利箭直射。
  
  戚小离神色一变,眸光闪转,当下手腕一扬,内劲一透,金丝犹如闪电灵光,瞬间缠上桓文天的手腕,可是飞镖已出,势气凌厉直逼宁子希。宁子希反手收回白练,如长袖漫舞空中,横扫向咄咄而来的利器。桓文天看着手腕上勒出血迹的金蚕丝,眼中错愕讶异,眸底掠过一丝恼怒,挥剑斩断金丝。
  
  忽然,西野宸大惊失色高声一呼。
  
  呲咧一声,银镖透入血肉,宁子希看着挡在她身前的明黄身影,鲜血,宛如落花,乱坠而下,沾湿他的散发,他的衣衫,又点滴坠落于地。
  
  戚小离恍然一笑,眸中潋滟波光,一瞬间唯美的似梦似幻,眼中如海的深意,那是经世轮回都无法磨灭的情愫,“子希,我一直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你,可是刚才我发现,当你遇到危险的时候,我愿意用生命保护你。”声音飘渺犹如来自天际,微风拂过,散落于空中。
  
  宁子希怔怔注视着他胸前不断涌出的鲜血,点点溅落于衣襟之上,刺眼的痛入神髓。她眼中不知是惊愕,愧疚,还是感激,一时仿佛有千言万语,却都哽咽在心头,无法说出一个字。
  
  覆上他胸口的指缝中,温热的血点点溢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袖,也染红了氤氲眼眸。脸色苍白如雪,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宁子希颤抖扶起戚小离,转身离开。
  
  楚沐遥看着戚小离手中的金蚕丝,眸底滑过一丝精光,又扫过脸色苍白颤抖的宁子希,心中一动,眸中冷澈冰凉,转首,一点寒芒从他眸子深处渐起,四周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森寒的气息蔓延过整个天地,云涛波澜,涌动于他的周围,身后漫天银辉月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周围声迹杳去一片寂静,视野中,只那一袭紫衣携着无际华彩,扶风踏云欣然而起,手转处剑光散开无数潋滟彩晕,剑气流云四起,脉脉流萤,似彩霞变幻,欲凝欲散,风云万千。
  
  忽然一声凤鸣龙吟,贯彻天地,孤光炙炎炫明,顷刻间隐没无迹。
  
  --那一剑电光火石,浩瀚如沧海。
  
  --那一剑裂风破天,恢宏胜空穹。
  
  西野宸呆呆静立,如置梦境,眼前的桓文天还保持着举剑站立的姿势,瞳孔扩大,眼中深深的震撼与惊恐来不及退去,眉心的裂缝,血涌如潮,流遍满脸,鬼魅异常。
  
  侧首处,楚沐遥悠然静立,神色沉寂,了无波澜,宽袖长衫不惹纤尘。繁花漫舞,落叶波涌,他如同徜徉的清风与明月的神邸,接受着世间万物的顶礼膜拜,整个天地如同只有他一个人,只有他周身的寂寥空旷。
  
  西野宸眼中惊异恍然,如果说楚沐遥之前那些惊世武姿让人错愕倾佩,那么刚才那一剑,无疑是驾临于武学最高境界的月华之光。楚沐遥,这个俊逸出尘的男子,到底还会有着怎样的惊人之举。
  
  银辉如霜铺泻一天一地,微凉的晚风扬起,吹落繁花如雨,缤纷点点,萦着幽香翩翩而舞。
  
  庭苑寂然如幽静深湖,仿佛恒古如此。
  
  花圃之中,一袭紫衣玉立欣长,长发垂落,将他清俊的容颜笼罩上一层阴霾,周身散发着孤寂寥然。
  
  宁子希缓缓移近,白衣墨发清湛分明,她静静的看着楚沐遥,双眸明澈,如蕴着星,似皎月般清亮夺目。
  
  四目相交,彼此心弦一震。
  
  --他静静的望着她,眸光深切。
  
  --她默默的看着他,百味尘杂。
  
  世间缓缓流逝,不知过了过久,宁子希蓦然转醒,抬首,苍凉一笑,“为什么要瞒我?”楚沐遥朱唇轻抿,良久不语,只是静静凝视着她。
  
  宁子希眼中雾气朦胧,嘴角勾起一抹嘲讽,“从开始的对我示好,你就一步一步的开始着你的计划是么?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就我是个傻子,被你瞒着,还满心的以为你是爱我的。”
  
  楚沐遥抬眸,虽是寒凉如水,可幽幽的闪着些无奈,“或许曾经一些事我欺骗过你,也有许多不能告诉你的事情,可那些是有苦衷的。”宁子希敛眸,轻声问道,“什么苦衷?”楚沐遥眸光闪硕,默然不语。
  
  宁子希俯身悠悠笑出声,分明是笑声,可是让人听了分外悲凉,抬手拂去眼角溢出的清泪,宁子希一叹,“我懂了,告辞。”白衣翩然飞扬,转身仓惶逃离。
  
  忽然身体一僵,一具温软的身体覆上后背,楚沐遥幽幽一叹,“请你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遥,我们放过彼此吧,存在太多秘密的爱情是磨人的毒酒,会让我们互相猜忌,然后一点点的疏离,总有一天还是会分手的,与其等到那天,不如在我们还相爱的时候分开,这样回忆起来,至少不会那么痛。”宁子希哽咽的喃喃道,咬住下唇,稳定着自己的心神,她知道,这一刻必须狠下心来,哪怕痛如刀绞。
  
  身后的人身形一怔,似是过了一瞬,又似已逝万年,缚于腰间的双手渐渐撤开,“好。”一字飘渺如雪落,瞬间便被风卷走。
  
  宁子希只觉如置冰窖,心里一股股寒气自裂开的心间翻涌而出,稍顿,翩然离去,身影瞬间隐于夜幕中,如来时般杳无踪迹。
  
  许久,楚沐遥悠然回神,望着空落的怀抱,刚才温软玉体存留处已然了无痕迹,刹时眸光如坠冰潭,透心透骨的冷。闭上眼,手指缓缓屈起,再一点一点收拢,慢慢握起,然后紧紧握于掌中。
  
  紫衣伫然,负手而立,如立于云端的神,孤寂辽阔。
  
  寒霜渐气,虽是初秋,可冻彻入骨的冷,却来的比寒冬更甚。
  
  
                  第36章:温馨漫苑

  落日金辉,晚霞如缎。
  
  轻纱幔帷风过飘摇,桌上香炉烟气袅袅,如火霞光透过窗缝洒进屋中,镀上一层朦胧绯色。
  
  雕花木床中,戚小离睫毛轻颤,悠悠转醒,鼻尖闻到一股药草的浓郁清苦之味,头痛晕眩,四肢也毫无力气,蹙眉闷哼一声,瞳仁渐渐收拢,看像床边的那抹白影。
  
  绯色的暮光笼罩中,为那抹白衣镶上一层浅艳的华光,本是灿烂不可逼视的耀色,可是照在她的身上,却平添一份柔煦的暖意,乌发轻泻,散落于白衣之上,泼墨写意,如景如画,一张胜雪的玉容,此刻恬淡安详的浅睡着。
  
  静静的看着眼前清透无暇的佳人,那一刹,戚小离忽然想永沉于此,自小他生于孤独长与寂寞,形影孤单悠然独行了这么些年,直到遇到她,他才为这一份怜惜这一份关心而无可自拔的沉沦。
  
  可是,他注定不能,若是他只是一个倚剑独行的侠士,没有那段刻骨深仇,若她只是一个单纯洒脱的佳人,没有遇到倾心之人,相遇于江湖,他和她或许会有一个美丽的邂逅,会有一段旖旎的爱情,只是,可惜,这一世,他的爱慕注定无果。
  
  眸中欢喜、欣慰、苦涩、凄楚轮换闪现,最后却淹于浓浓的悲绝之后,戚小离轻叹一声,复而闭上双眼,再抬眸时,眼中一片清冷孤寂。
  
  半响,戚小离掩去满眼心思,声音沙哑隐带深情,轻声一唤,“子希。”宁子希猛然睁眼,眸光清透如幽潭碧泉,唇边绽一朵睡莲似的微笑,温柔恬宁,“你醒啦,伤口还痛么?”戚小离轻笑摇头,表示已无大碍。
  
  宁子希起身,走到桌前拿起还留有余温的青瓷碗,转身一笑,“小竹子说你的伤口还好不深,休息半个月就能好,这是青菀刚才送来的药,既然醒了就快喝了吧。”
  
  浓郁的药味扑鼻而来,戚小离眉头紧紧皱起,眼中有些希翼的望着宁子希,苍白的嘴唇轻抿着,低声讨好的说道,“子希美人,我现在觉得好多了,而且我的身体一直很好的,这药,可不可以不喝啊?”
  
  宁子希揶揄一笑,清凌的声音中满满的调侃之意,“呵呵,没想到小离也有害怕的东西啊,啧啧,真没看出来,堂堂男儿,竟然害怕药苦。”戚小离眼帘一垂,苍白的脸上隐约有些泛红,抬手就预接过瓷碗,“谁说我怕苦,我这是怕麻烦好不好。”
  
  宁子希轻轻一笑,“是是,你这是怕麻烦。”一手扶起戚小离,一手拿着青碗,“你现在是病人,还是我来喂你吧,再说,你的伤也是为我受的。”
  
  戚小离斜躺着,弯唇一笑,夺过瓷碗,“我哪有这么虚弱。再说,既然都未你负伤了,难道喂个药就能勾销了么。”说着看看碗中黑浓的药汁,皱眉两下喝完药。宁子希递上一颗蜜枣,“好吧,你说让我怎么报答你。”
  
  吞下蜜枣,戚小离满意一叹,眼底划过一丝戏虐,“呵呵,子希美人不如一身相许吧。”宁子希眼眸一眯,斜勾唇角,抬手迅速在戚小离腰间一点,惹得他一阵嚎叫,“谋杀亲夫啦。”“都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我看你是还嫌痛的不够。”宁子希笑着抬手又欲扑向戚小离。
  
  两人嬉闹一阵,屋内原本死寂的气氛全然不见。
  
  “希儿。”屋门推开,一袭青衣踏着霞光翩然入内,依稀苍白的容颜温润如玉,一双眼眸仿如古月,历千百年岁月尘劫,亦不掩其温润华光。晟逸之冲着戚小离轻轻一笑,“在门外就听到你们的笑声,知道你已经醒了。”戚小离点头也是一笑。
  
  西野宸紧跟着走了进来,华服依旧,眉宇间的愁云也已不见,眸光透亮,笑意盈盈的看着戚小离,“戚公子怎么样,没大碍了吧。”戚小离笑了笑,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可是精神却已恢复许多,“不要叫我什么戚公子,听着别扭,叫我小离就好。”西野宸哈哈一笑,点头称是。
  
  宁子希转首看向西野宸,“对了,事情都处理完了么?”西野宸点点头,“那些信函我已经保存好了,过几日待淳于伯伯来了就可交给他,到时公告武林,也算对我爹的一个交待。”
  
  转而似又想到什么,西野宸眼神中淡淡内疚,“宁姑娘,我要代我爹向你赔不是,当年宁家灭门之事,虽然我爹没有直接参与,可是毕竟也算是包庇了桓文天。”
  
  宁子希笑着摇了摇头,“没事的,明哲保身是人之长情,当年桓家的势力那么大,西野前辈就是有心揭露也无法和其抗衡的,再说,西野前辈也算是间接因为宁家死的,我应该感激才是。”
  
  “只是,那信函之中可否提到当年具体之事?”宁子希神色正然,问道。西野宸摇了摇头,“没有,心里只提到桓文天和祁言当年协议,屠灭宁家。”宁子希眼眸一垂,似有些凄意。
  
  晟逸之上前轻抚宁子希的肩头,柔声道,“希儿不要担心,总会找到线索的。”宁子希抬首看着那温润俊逸的面庞,心中蓦然安宁,轻轻点了点头。
  
  “宁姐姐,逸之哥哥,你们都在啊。”一声轻快似铃音的欢呼自门外飘进,绯红绸衫闪入屋内,杏眼浓眉,盈白容颜,发髻盘卷挽起,显得娇俏可人,西野菱华扑身上前挽着宁子希的手臂,甜甜一笑。
  
  “啧啧,有了你的宁姐姐就忘了亲哥哥啦。”西野宸似是悲哀的摇了摇头,可眼中却满满笑意。西野菱华噘嘴轻嗤,做了一个鬼脸,逗的满室笑声。
  
  清月高悬,华灯初上,满苑流光溢彩。
  
  堂内热闹喧哗,众人坐于桌前,聊笑甚欢,佳肴美酒,光筹交错,伴着丝竹清乐,一片欢乐温馨。
  
  一蓝衣小童悄悄走到西野宸身边,抱拳行礼,“我家楼主身体不适不能前来,特此让绍夭来向西野少家主致歉。”西野宸侧首挑眉,有些诧异,“楚楼主病了?有没有什么大碍?”在一片嘈杂声中,西野宸的声音不是很大,却清楚的落入宁子希的耳中。
  
  宁子希惊异侧首,正好对上绍夭别有深意的眼睛,宁子希似是不自在眸光一闪,举起手中的玉杯,轻酌着,可是神色却是不自然。
  
  绍夭摇了摇头,“我家楼主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绍夭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退。”西野宸颔首一笑。
  
  经过宁子希身边,绍夭似是不经意的轻声一叹,却使宁子希的指尖一颤,垂首,敛去眼中担忧的心思,一杯复一杯的饮着。
  
  西野菱华抬首看着身边的宁子希,眼中有些关切之色,“宁姐姐,你怎么了?”宁子希轻轻一笑,“没事。”西野菱华眼睛闪转着,似是有些踌躇,咬唇凑近宁子希,低声轻轻问道,“宁姐姐,我听紫葙姐姐说你和楚哥哥分手了?”
  
  宁子希一愣,看着眼神精亮满眼好奇的西野菱华,不知是好笑还是无奈,轻嗤道,“小孩子,哪里管这么多。紫葙也真是,这消息估计都传遍府内了吧。”西野菱华撅着樱唇,不依不饶的摇着宁子希的手臂,“我已经是大人了,宁姐姐就告诉我嘛。你也知道楚哥哥不是真的凶手了啊,为什么还和他分手呢。”
  
  宁子希抬眸,清冷华光射进眸底,莹澈透亮,唇角轻扬,幽幽一叹,“很多时候,不是相爱就能相守的。”
  
  很久之后,在西野菱华经历了许多情感纠结而成长时,她才懂得了那一夜宁子希话中的含义,也懂得了她那抹苦涩凄冷而又哀伤无奈的笑容,那一夜,她明明是置身于一片繁华喧闹,可是周身却似乎被一股清冷月光所萦绕,似是瑶池青莲,遗世于这凡尘之中。
  
  绯衣流萤漫舞,银丝摇曳风中,司寇然晃着羽扇,在一片绚烂华光中款款移步,宽袖长袍随风清扬,如仙子临落凡间。
  
  一双妖美的凤眸,那波光滟涟的灰眸中似乎隐了深沉的浓的化不开的恒古魅惑,倒映了天上的云霞日月,美得教人心碎,,挺直的鼻,红艳的唇,举首抬眸间胜雪容颜妖娆生姿。
  
  司寇然举扇转眸轻轻一笑,醉了一室华光,丝竹之音片刻停顿,随后奏乐之人似是回神,又复响起。司寇然拂袖翩然落座,斜倚悠然,轻举玉杯独自浅酌,神情惬意。众人早已习惯他这径然自我的架势,继续闲聊着。
  
  西野宸舀了一勺银耳汤递给西野菱华,温声道,“小九,这几天淳于伯伯就会来了,容香也会一起来。”闻言,西野菱华一愣,秀眉微蹙,不甚乐意,“淳于容香也会来?”“是啊,别忘了,他可是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呢。”西野宸悠悠说道,眼神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司寇然。西野菱华似是苦恼的一叹,“可是,我和他根本就没有见过啊,才不要嫁给他呢。”
  
  西野宸脸色一变,可是目光依旧温柔,“不许胡闹,这次不久是让你们见面的么。”西野菱华有些急切的说道,“可是,这是爹娘定下的婚事,关我什么事啊,再说,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后半句默念心中,西野菱华小脸一红,余光偷偷朝司寇然瞟去。
  
  西野宸似有些恼意,正声道,“你趁早打消了这年头。”“哼,要嫁你嫁去。再说,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没娶妻,凭什么逼着我嫁啊,不如你就娶了淳于家的姐姐,这样我就不用嫁过去了嘛。”西野菱华杏眼圆瞪,不甘示弱的说道。
  
  西野宸眉头一皱,“越发没规矩了,父母之命岂是说改就改的。”西野菱华看着哥哥冥顽不灵,眼中朦胧雾气,嘴角一瘪,一副要哭的架势,“我不管,就是不要嫁,我要替爹爹守孝三年。”西野宸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也罢,这件事以后再说。”
  
  西野菱华偷偷一笑,眼中划过一丝狡捷,果然撒娇最管用了。侧首,猛然撞上司寇然投来的目光,细密卷翘如黑凤地睫羽下,美瞳开阖间闪过琉璃般地幻色迷离,临月罂粟般美得动人心魄,似能吸纳人魂魄的魅眸里,深不见底,修长的飞眉微微上挑,似是有些戏虐。
  
  只消这一眼,不知多少美人甘愿在里面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西野菱华双颊一红,心虚的别过眼,拂上自己砰砰直跳的胸口,为何都过了这么久,每次看到他都还是会心跳的这般快,他听到了多少,千万不要误会什么啊,虽然定了亲,可那不是自己愿意的,自己可是清白的啊。
  
  司寇然纤长白皙的手指转动着酒杯,眼眸流转,似笑非笑的看着独自苦恼的西野菱华,看着她一副捶胸顿足,扼腕欲表清白的样子,眼中笑意渐起,这混浊复杂的世界里,偶然也该有个单纯的孩子来逗趣呢,饮尽杯中的碧莹美酒,转首看向天空中盈盈满月,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么呵呵。
  
  孤月清悬,漫天银灰,繁星闪烁,与满苑华灯相交呼应。
  
  
                  第37章:淳于入府

  晨露霞光,嫣红流萤,碧空如宣,点绘着七彩斑斓的云霞,天水相接处,一道道青绿的山岚绵延起伏重叠纵横,慵卷横卧于潋滟起伏的波涛之中,似晨暮初醒的深闺美人,娇娆清丽。
  
  天际芦苇深处,一道轻舟推波叠浪而来,朝阳绯光笼罩下,船影倒入江中,似云英琉璃,伴着水波起伏荡漾。船身朴实无华,甚是普通,可是却十分轻巧,晃眼间,已如云中翎羽快捷而至岸边。
  
  朝露雾气蒸腾氤氲,被霞光镀上一层绚丽薄纱,岸边一行人静静伫立。
  
  木船停靠,一袭墨蓝的长者从船舱中缓缓走出,容颜清隽,身形高瘦,脸上皱纹依稀可见,可是一双有些凹陷的双眼依旧明亮透彻,端正的五官不难看出年轻时的俊仪,昂首伫立间,浸透儒雅书卷之气,那是经历岁月沉淀下来的一种成熟,让人望之不禁肃然起敬。
  
  船帘再度掀起,一个俊逸少年翩然闪出,一身银衣笼于霞光之中,似梦似幻,腰间坠着白玉,青丝银带高束,眸若星辰,唇然桃瓣,一双眼睛大且透亮,墨黑的瞳仁与身边的长者十分相似,只是那清透的眸光不若长者历经红尘年轮的沧桑,那是一双纯粹如水晶的眼眸,不惹沧海,不惹桑田。
  
  从他眼中射出的光芒是如此温暖亲和,他没有绝尘似嫡仙的气质,也没有俊逸若王侯的雍容,他只是淡淡的一道微光,却能照到你的魂底,让你忍不住发自内心的微笑。
  
  西野宸笑着迎了上去,拱手作揖,“淳于伯伯,一路辛苦。”那儒雅的长者虚扶一笑,“哪里哪里,不辛苦。”西野宸又笑着拍了拍银衣少年的肩头,眼中隐隐惊艳,“容香,想不到几年不见竟然长的如此高挑俊俏。小小年纪,就已经风流无双了,呵呵,再过几年不知要惹多少女孩倾心呢。”
  
  淳于容香美若白瓷的脸上红晕点点,腼腆一笑,“宸哥哥就不要取笑我了。”“你就是淳于容香?”一道铃音清脆的声音响起,西野菱华一跳至淳于容香面前,她眨了眨眼,甜甜一笑,脸上两个浅浅的梨涡甚是可爱。
  
  明白过来她是谁,淳于容香只觉得的心间紧张的跳了两跳,琉璃般的眸间滑过一抹奇异的光芒,羞涩而又温柔的点点头。
  
  西野菱华似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晶亮的大眼睛凑近他的脸,眼中狡捷闪烁,揶揄一笑,“天呐,我头一次看到如此爱红脸的男生,不过你长的真漂亮,就像瓷娃娃一样。”
  
  西野宸哭笑不得的把西野菱华从淳于容香的身边拉开,“怎么这么没大没小,你得叫容香一声哥哥。”西野菱华不满的轻嗤,“他也没比我大几天嘛,我才不要。”看着一对小儿憨态可爱的模样,淳于严呵呵一笑,捋了捋有些灰白的胡须,似是满意的点点头。
  
  西野宸朝西野菱华使了使眼色,无奈中带着责备,西野菱华似是意识到了什么,粉舌一吐,做了个鬼脸,笑着跑到淳于严身边,亲昵的挽起他的胳膊,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甜声一笑,“淳于伯伯怎么才来啊,许久不见小九想死你了。”
  
  淳于严又哈哈是一笑,满眼宠溺的摸了摸西野菱华的头。
  
  几人笑谈着,气氛顿时温馨煦暖。
  
  淳于严脸上慈爱的笑容在眼神扫过宁子希的时候瞬间僵硬,唇角依然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是眼中却充满惊诧,片刻,淳于严苦笑的径自遥遥头,转眼间,眼中已是哀伤与欣慰相织一片,声音似有些飘渺,轻声问道,“你就是宁弟与七娘的女儿吧,是叫子希么。”
  
  宁子希点点头,抬首璀然一笑,身姿纤雅,白衣猎猎随风清扬,青丝漫卷摇曳,衬得容颜胜花,如月清华。淳于严似是一愣,半响俛首喃喃叹道,像,真像。
  
  西野菱华轻轻扯了扯淳于严的袖口,笑道,“淳于伯伯,我们还是先回家吧。”淳于严将目光从宁子希的身上移开,笑着点点头。
  
  虽已是初秋,府内的柚木和云杉兀自绿的葱郁茂盛,苑中月季海棠妖娆生姿,蔷薇秋菊淡雅清新,重叠的树枝中隐约露出的院墙楼台的痕迹,就如同色彩极好的风景长卷一般唯美。
  
  池塘中水波清澄,芙蓉花暖,大大小小的错落有致,粉花碧叶相映成辉,微风拂过,飘飘渺渺的响起四溢开来,使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池中假山上,一股股清泉涓涓流下,惹得水花翻腾。
  
  池塘边上立着一个凉亭,飞檐精致,点点掩与树叶中,红木亭柱上仔细雕刻着花鸟鱼虫的纹路,雅韵别致。
  
  亭中一抹紫影置身于缭绕如烟的朦胧水雾中,斜倚着亭柱,衣袂御风,却透出一丝慵懒惬意,风过处,繁花翻涌如溢彩波涛,蒸腾的水气在绚烂的阳光下折射出无边彩辉,熠熠夺目,可是即使是这如诗如画的美景,似也不及亭中之人的惊鸿一瞥。
  
  忽而紫衣宽袖长舞,似是拨动着膝上的古琴,一道琴音飘起,轻缓柔和,如微风徐徐绿柳轻摇,又如细雨绵绵花蕾初绽,那般的悠然明净,安宁恬淡。
  
  天地之间,所有景物似乎都笼罩于那袭紫衣的闲散身形中,永恒静止。
  
  淳于严不自主的止步,怔怔看了片刻,才缓缓的问道,“那亭中之人是谁?”身旁的西野宸也陶醉于那醇香的琴音,听到淳于严的声音才蓦然惊醒,“那是凤栖楼的楼主楚沐遥。”说罢,还煞有介事的看了看一旁闭眼静立的宁子希,她的神色安详静好,似乎没有什么不开心的。
  
  淳于严似有些讶异的挑眉,“楚沐遥?他怎么也在?”西野宸笑了笑,“没想到淳于伯伯也知道楚楼主,呵呵,这次要不是他帮忙,估计我爹爹的案子还破不了呢。”
  
  淳于严若有所思的捋了捋胡子,喃喃道,“那么,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西野宸抬首看向远处的那袭紫衣,眸中迸发出溢彩的光辉,声音中敬意满满,“楚沐遥,锦朝武林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文韬武略,才智慧颖,温雅谦君子,清贵似王侯,无论其韵,其性,其姿,其谋,称之独绝天下,尤不过也。”
  
  淳于严眸光闪动,侧首看着西野宸,静思片刻,又问道,“那你觉得晟逸之又如何?”西野宸回首望向淳于严,正色道,“晟逸之,才情倾世,清影仙姿尤胜嫡仙,可其性情薄凉,清淡如烟,武林之颠,或许无意与楚沐遥一决高下。”
  
  谁也没有预料到,许多年之后,这两段对话会被记录于《锦朝-苍茫志》中,那是一部宏伟史著,客观记载锦朝上百年间武林兴衰成败的沧桑历史。
  
  后世之辈中,也有人觉得,后来成为武林中流砥柱的西野宸前辈当时的评价似乎有些过于夸大,文案记载中,虽然楚沐遥确实是风华绝世的能者,可是独绝天下四个字未免过于浮华。
  
  而晟逸之,虽其秉性淡薄,可其一手建立起来的千羽阁成为后来武林的第一大阁,百年不倒,未必像其所说与楚不以为较。
  
  况且,据史记中所述,其同一时期的昱雪楼主,隐门门主,以及其他几大世家的家主亦是才华倾世之辈,其中尤以隐士之称的昱雪楼主为著,虽记载极少,可其慧及乾坤,风流韵致,应是当世之首。其次隐门门主,虽行事乖张肆意,可其运筹帷幄,俊逸清雅,也绝对是风华绝世之人。
  
  所以百余年之后,关于当世锦朝武林中最璀璨繁华的那段历史,争议之声层出不穷。可是,毕竟谁都无法亲眼见证当世那一段恢宏的盛世,故而大部分人还是以史著为正。
  
  数百年后,江湖上流言再起,武林第一大家楚宁家的祖谱中有惊世之秘,传言,据记载当年名震武林的昱雪楼主正是楚宁家的始祖楚沐遥,而同样神秘的隐门门主正是当年与楚宁家祖母当年天下第一美人宁子希相交甚密的千羽阁主晟逸之。
  
  可是传言毕竟是传言,楚宁家的家谱谁都没有能看到,故而流言不证自破。可是还是有些崇拜那些雄赳豪杰的人固执的坚持着这种看法,所以后来无数文人墨客撰写了很多野史,记录着他们心中那些英豪的奇幻行迹。
  
  
                  第38章:魂断一梦

  傍晚,霞辉倾染天际,暮光瑰丽开合,云蒸霞蔚,映着夕阳斜晖,幻出无边异彩。林壑岩岫,含烟浸彩,秋下风起,树上枯叶掉落不断。墨青的围墙被夕照染成绚烂的淡紫魄色,石壁坚韧,浑厚雄奇,一伫巍峨。
  
  淳于严屹然立于苑中,斑驳树影投下,一袭墨青长袍沉浮于阴影之中愈发肃然,抬首看着满苑红光,眉头紧锁,深思着,半响,侧首看向身边华衣锦服的西野宸,“这么说来,你父亲是被桓文天所害?”西野宸点点头,“所有事情我都写在这了。”
  
  淳于严接过书函,仔细的看着,半响,忽然抬首,指着纸上一处,“你父亲是七月初三被害?”西野宸看着他奇怪的神色,不解的点点头。淳于严喃喃自语,“没道理啊,当时桓文天应该还在洛城,我记得初四的时候我和他还见过一面。”
  
  西野宸诧异的抬首,“从洛城到尉城至少也要三天的时间,难道,难道杀我父亲的另有其人?”淳于严似也不解,“我想虽然杀人的另有其人,可是和桓文天绝对脱不了干系。”
  
  西野宸有些颓然的低声吼道,“那么说,杀害我父亲的元凶现在还在逍遥法外?”手指收拢,一拳打在身旁的树上,震得落叶纷纷飘零。淳于严拍了拍西野宸的肩头,“放心,真相总会找到的。”
  
  明月当空,虽然只是一抹牙弯,可是不损其清华光辉,漫天繁星闪烁流彩,映得空辽的夜空美若卷画。偶有风过,吹得苑内树枝摇摆,沁入丝丝凉意。
  
  宁子希漫步在青石板上,难得惬意的享受着这宁静安逸的夜晚。
  
  抬首看到远处匆忙步行的淳于严,便走还边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宁子希本欲上前打招呼,可是却被他古怪的举动所吸引,心下一沉,噤声悄然跟了上。
  
  片刻,那抹墨影闪进苑内,宁子希疑惑的抬首,有些诧异的看着头顶“凤君苑”三个苍劲的大字,宁子希秀眉微蹙,心莫名的不安跳动着,放轻了脚步,走进苑内。
  
  整个别苑空旷寂静,淡淡的月光倾泻而下,射出淡淡银辉,楚沐遥的书房灯火通明,门前一向守候着的绍华绍夭却不见了踪影,门窗紧闭,两道人影映射于窗纸上。
  
  宁子希倾身上前,贴着墙壁走近窗口。
  
  “微臣叩见小王爷。”一道淳厚却颤意满满的苍劲声响起,赫然是淳于严的声音。“严叔叔不必如此,快起来吧。”温软的声音清冽如山涧碧泉,浅浅的一道叹息,却使宁子希呼吸一窒,眼睛倏然睁大。
  
  “小王爷真不愧是纳兰王爷的长子,年纪轻轻风仪才略就已是倾绝天下,若是王爷泉下有知,必定欣慰不已。”淳于严声音似有些哽咽,映在窗纸上的倒影颤抖着。楚沐遥声音无悲无喜,淡淡的说道,“严叔叔,纳兰这个姓以后切记莫要再提了,在纳兰家被诛灭满门时,这个姓就灭迹了,我现在姓楚。”
  
  淳于严连连点头,“是是,微臣谨记。”半响,有些愤愤道,“当年若不是贤王逼我们发誓不思报仇,也许现在锦朝早就换代了。”
  
  楚沐遥幽幽一叹,“其实这些年,说没想过报仇是假的,可是,最近我才渐渐相通,父王是怕我们被仇恨所累,才那样做的。”稍顿,又缓缓说道,“我已经想过了,若是两方相争,苦的是天下黎明百姓,为了自己的仇恨,弄得天下烽烟四起,那么即使做了明君,也定不是父亲所想看到的。我现在只想找到木离。”
  
  宁子希捂着嘴巴,眼中的满满的震慑已经不足以用惊异来形容了,她想过千般万般,可是怎么也想不到楚沐遥竟然是王爷,而且还是一个身世复杂的王爷。
  
  淳于严柔声劝道,“二王子他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的,小王爷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楚沐遥声音透出烦躁怒恼之意,闷声道,“他若没事,为何这么多年我追寻的线索一再被切断,昱雪楼的势力现在应该已经算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了,可是为什么我做到了这一步还是找不到木离。”话音刚落,杯落玉碎之音兀然响起,随着是淳于严劝道之声。
  
  宁子希似乎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惊天秘密所震慑的不知所措,呆立着,脑中空空,只反复回荡着一句话,他是昱雪楼主。昱雪楼,武林中最神秘也最无所不能的组织,竟然是他所创。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其实早就知道,他那样的气度那样的才智,本就不是池中之物,可是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传奇之人。
  
  楚沐遥无论是在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样子,即使是被冤枉的时候都没见到他急躁的神态,可刚才,他分明是愤怒了,宁子希思罢心中一痛,他口中的木离就是那个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吧,武林中誉为神话的昱雪楼都是为他而建。
  
  忽然间在江南与他共渡的这些日子就像烟云四散开来,如南柯一梦。
  
  --看不懂,他如玉淡然,温润浅笑后的遮掩。
  
  --看不懂,他一身清逸,潋滟眸光中的悲伤。
  
  宁子希眼中忽然一阵酸涩,泪水来的毫无征兆,一如那突如而来的爱情。
  
  淳于严声音中充满希翼,坚定说道,“这次小王爷您做足了准备,一定能找到二王子的。”屋内静谧良久,只有窗纸上轻轻点头的暗影。
  
  许久,楚沐遥缓缓说道,声音依旧清泠,却不乏势在必得的傲气,“其实,我大概已经猜到了他是谁了,只是在等候时机罢了。”
  
  忽然想到了什么,淳于严话锋一转,“我听闻桓文天是小王爷所杀。”似是不知如何开口,踌躇半响淳于严又问道,“小王爷不是一向不理江湖恩怨的么,为何这次会帮西野宸查案?”
  
  楚沐遥轻笑道,“我也不是特意要帮谁,只是那人也参与了此事,我顺便查查而已,况且。”声音忽然绵绵如蚕丝缭绕,“我不希望看到希无助痛苦。”淳于严似乎有些惊讶,声音也变得磕巴,“小王爷,你,你喜欢宁子希,可,可是……”
  
  宁子希闻之一怔。忽然,一只黑猫从树丛中蹿出。
  
  “谁?”一声惊喝,墨青人影已经闪身出屋。剑锋闪着寒光,直逼宁子希,待看清是谁后,淳于严一愣,垂剑静立,眼中的诧异已被一丝痛苦所取代。
  
  宁子希看着淳于严的神色,转眼明白了什么,眼中似是无奈,似是悲哀,随后了无波澜,缓缓抬首,看向屋内踏月而出的一袭紫衣。
  
  紫袍随风轻扬似临空羽翼,墨发翩翩舞动,欣长悠然伫立间,宛如秋空中的一轮耀日,一缕清风,唯美似神尊,胜过镜中花,水中月。
  
  楚沐遥抬眸,眼中的点点诧异,可是瞬间消失不见,一丝苦楚划过他的眼瞳,眸光泯灭,冷月清霜下,戾气浮起。
  
  淳于严眼中满满的痛苦与无奈,声音也分外凄凉,“小王爷,您的身份不能被暴露啊,否则天下势必又要血流成河了。”
  
  楚沐遥身形一怔,眸间一黯,瞳中冷月一样地凉、冰霜一般地寒,诡谲流波,锋芒微闪,手指握拳,清俊的眉宇间阴霾罩起,微慌的面容渐渐冷如冰石,似是痛苦挣扎。
  
  宁子希只觉得被他看的心头发颤,胸口一紧,脸色倏然惨白。
  
  那一刻,他周身凌厉剑气四起。
  
  那一刻,他的眸中杀气盛盛。
  
  那一刻,曾经口中说着爱她的人,是想将她斩于剑下的。
  
  看着静静相望的两人,淳于严泪水溢出眼角,满目苍凉,随后厉色一变,起剑一声高喝,“小王爷动不了手,那就让毒辣的老臣来吧。”
  
  寒光一闪,锋利的剑气铺面而来,宁子希呆呆的望着近在眼前的剑端,忘了行动,就在剑锋刺入眉间的一霎那,被一双白皙玉手所制,妖艳的猩红,一缕一缕,顺着锐利锋刃滴滴掉入枯草间,宁子希只觉得眼睛被那诡异的红刺的酸痛。
  
  宁子希抬首,目光撞进他的眸中,心弦一颤,那双眼睛,似漆夜天边高悬的星子,清亮沉寂而孤远,如亘古之水不起微澜,静谧冷澈而寒凉。
  
  楚沐遥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宁子希,不动,不言,眸光流转眼中仿佛有许多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片刻,然后他微微一叹,目光柔和,如新月初出,清淡皎洁。“你走吧。”
  
  你走吧,只是淡淡一句,宁子希只觉得似是被抽尽灵魄一般,痛楚自心底溢出,传至四肢百骸。
  
  宁子希咬着早已不见血色的唇,脸色如融化于烈日下的白雪,凄凉嗤道,“今日你放我离开,我亦不会泄露半句。只是,从此,我们老死不相往来。”
  
  老死不相往来,一句话,死了她的心,亦空了他的魂。
  
  倏然擦身而过,广袖长舞,漫卷满苑繁华落尽,一如那散落在风中的誓言。
  
  皎洁月光照射下,那两抹清影刹那交汇,纤长的指尖似是轻触,瞬间擦过,从此,咫尺天涯!
  
  她离开的太快,没有看到身后的他苍白如雪的容颜,也没有看到他颤如竹筛的双拳。
  
  他们许是沉寂于自己的悲寂中,没人注意到树林幽暗深处,一双锋芒闪烁如冰的眸子眼中嗜血的光芒,诡异的如同怀里黑猫的紧缩的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