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眉发现自己竟然瘦了。
连续几天忘记称体重,今早往电子称上一站,她看了一下数字眼珠快掉出来,重新确认一次后才回过劲。五斤!松鼠鱼,你害我轻了五斤!不对,我为你瘦了五斤!
人家衣带渐宽,那是为情,她为毛啊?
自从那天和她慎密细致地商讨了一番搭伙的可能性后,那家伙就人间蒸发,连个电话也没有。她虽然是说了句“我考虑考虑”就夹着尾巴逃窜回家,可她确实是在认真考虑不是吗?老大你点了引信又隔岸观火,你是人不?
老是这样,逗弄挑衅,直到她发急抓狂跳脚,他站旁边闷笑不已,以此为生活的余兴。
但是结婚多大一件事,就算是我没人要,也别拿这个来开玩笑!
心眉望住阳台上那朵橘色的花,恶狠狠把手上最后一片奥利奥吞下肚。
谁也别把谁当盘菜!
老娘不想了!
不想了。
“心眉,一回家就躲屋里!出来帮你爸爸洗菜!”
她拖长声音应付妈妈在门口的嘶吼,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
“你给爸爸当了几十年老婆,也没洗几次菜。”她小声嘀咕。
“我白养活你这么大!一颗心全长你爸爸那里去了。”
爸爸笑眯眼,“宝宝在外面跑了一天,也累了,爸爸洗爸爸做,好了出来吃。”
“爸爸。”她搂住爸爸的腰。
“心情不好?工作不顺利?”爸爸问。
她开了水龙头,胡乱嗯了一声。“天太热了,热得我心里烦躁。”
吃饭时,她妈看她怏叽叽的样子,停了筷子数落:“这才五月就犯暑气,再过一两个月怎么过?辞职在家避暑?年纪轻轻的一点苦也不能吃,想当年你妈生了你连月子也没坐满就开始上班。蜜糖泡着养大的一代,都丢穷山沟里自生自灭,看你们怎么办。”
心眉撇撇嘴,继续埋头扒饭。
“孩子难得回来一次,白天满大街跑一天,也够累的了,你少说两句。”
“我是为她好。”心眉妈说着夹菜给她,语气温和了些:“你宋老师搬家,等会上去问问有什么要帮忙的。麻烦人也不少了,有什么活能帮的多干点。”
心眉一口饭早噎在喉间。搬家?
“你宋老师早两个月就递了辞呈,他这两年没有签正式聘用书,只是客座教授的身份和待遇,所以院里也没办法过多干涉,马上就批了。老何,小宋外公和我们老爷子算是校友,这些年老爷子去了,还是走动不少,我们要不要以私人的名义请他吃顿饭?”
剩下的话心眉没听入耳,默默地一粒一粒数碗里的饭,眼睛不争气地有点潮。
好家伙,你还傻乎乎地纠结着,人家连搬家辞职这么大的事也没告诉你。搭伙过日子,狗屁!就滚了滚床单,你就把自己当盘菜了,何心眉?人家那是身体反应,“我就是喜欢你肉乎乎的……家里抱枕没你抱着舒服……”哄你玩呢!男人蛋疼蛋痒的时候对身边任何一个女人都能说的话,你还当真了,何心眉?从来就把你当个乐子,讽刺打击嘲笑,说结婚,那是因为……因为只进行了一半,骗你继续下一半,你还屁颠颠往套里钻,你想男人想疯了是不是,何心眉?
她呼一下站起来,“我不吃了,爸爸妈妈,我出去一下!”
电梯蹭蹭往上窜,心眉不耐烦地踢着墙壁一角。
按响了门铃,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杀气腾腾冲上来做什么?你们只是朋友,他没有第一时间向你报备未来的走向,也在情理之中。至于其他的,就是平常说笑的节目之一而已。
门铃响完归于沉寂,何心眉怔怔望着脚下,前些天还坐在这个位置,边挠门边恐吓老宋“小心你镜子旁边那只穿白衣服最猛的……”,抬头就是老宋的大便脸。
哈哈哈,说不准那天老宋被她吓得一晚上不敢闭眼睛。
心眉抱腿蹲下,吸了吸鼻子心想:其实,就只是个朋友是不是?
何必呢,伤情感怀不是你的风格。
她一冲进巩香居就直嚷嚷饿。
巩香居快到收市的时候,陈婉正在算账,眼皮也没抬:“自己去厨房里找。”
说着陈婉舅舅出来,见到心眉直乐:“干闺女,要吃啥直管说,老舅给你做。”
心眉一蹦三尺高:“老舅,酱牛肉!酱牛肉!陈婉,你别对我翻白眼,我在家吃了两口就出来了。前胸贴后背的来找你,你好意思不管饭?”
陈婉叹气:“早上才和我说瘦了五斤,你打算补回去是不是。”
“不吃饱我哪儿有力气减肥?”
陈婉再叹:“那你稍微等会,耗子才打了电话,说和宋老师过来吃宵夜,一会就到。”
心眉傻眼。
陈婉拿眼睛锁住她,“别想躲,要躲也先和我说说最近你犯什么病,见了老宋就拔脚。”
“不是说了欠债未还寝食难安吗?豆丁呢?见不到我儿子呢?”
“豆丁我舅妈带着呢,别扯些有的没的。”
心眉对手指,“老宋,老宋是不是去老叶家的安信联投了?”
陈婉笑一下,“听耗子说是。”
“老宋要攒老婆本,东大那点薪水根本不够。”
心眉回头,说话的秦大耗子身边那个,微扬嘴角望着她的那个,不是那混账是谁?
“怎么晚上跑小婉这来?我下楼时遇见何老师,还说起你晚上要回家吃饭。怎么,和妈妈又吵嘴了?”
靠,哪有人做了亏心事还浑不自觉的?心眉感觉自己濒临爆发边缘。一顿饭之中,她甚少说话,只是静静听宋书愚和秦昊谈公事。宋书愚越是气定神闲,她越郁卒。如果有透视眼,一定能看见她周身的火焰充盈鼓荡。
“我来找小婉是因为憋屈得慌,有个认识了十年八年的朋友,突然辞职突然搬家,亏他还住我家楼上的,反而是我最后一个知道消息;亏他前些天还和我说结……做朋友做成这样,太不厚道太不仗义了。”
宋书愚笑笑,“忙——”
“别拿忙当借口。”
“才接手,太多的人要接触了解,太多资料要重新查阅。我这些天把公司历年的交易记录全部过了一道,目前的仓位和持仓量也要一步步调整。前几天不还和你说连续通宵几晚上吗?就没往心上放?”
心眉的火一下子灭了。“……那不是、那不是在想着别的吗?”
他乜她一眼。
“可你搬家也该事先提一句啊,我蹬蹬蹬上楼按门铃,还是对面王伯伯出来和我说已经搬了。”
“搬家全交给了搬家公司,说给你听你能帮什么忙?”
“我可以帮你告别。”她心里忿忿的,什么都有道理,明明做错事的是他,他也能撇得一干二净。“忘了告诉你了,你家客厅红衣服红鞋子吊死在吊灯上的那个一直在哭,说你没和她说再见,说不管你走哪里她就追到哪里。”
宋书愚一踩刹车,气结不已:“死小孩,你脑子里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
心眉嘿嘿笑,叫你混账叫你把我丢脑子后面不把我当回事叫你见天嘴巴闲得发慌笑我胖说我懒骗我结婚玩害我吃不下睡不着,吓死你!
“开车。”她笑眯眯地拍拍老宋肩膀,指指路边,“撞烂了一半脑袋的那个盯着你在呢。”
宋书愚一路郁着脸。
心眉也不痛快,什么人啊?没风度。他高兴的时候她不开心,难得她开心起来了,他又摆什么臭脸?
她再次佩服自己强大的心灵力量。想当初,看陈婉与她家耗子那场恋爱,惨烈得随便翻翻就是一道道血迹,那会她就说不就是一个男人吗?男人是什么?一个能说会走热乎乎的JJ而已,至于为它痛彻骨髓吗?至于为它肝肠寸断吗?
小新说的太TM正确了,谁先认真谁就输。她何心眉如果把宋书愚发嘴贱的求婚当真,那今天郁闷憋气输掉的绝对是她!
“何心眉,你站住。”
下车说了拜拜没走几步就被他唤住,心眉慢慢转身,老宋脸上郁气褪尽,却又有些喜怒难辨。抱胸倚在车边,煞人眼球的姿态卓然。心眉脑中不纯洁地晃过他黑裤裤下的翘臀。
“考虑好了没有?”
“什么?”她瞪大眼装无辜。
“还不到一个星期你就给忘了?”他的样子象是想掐她脖子,凑近她的脸:“敢说忘?”心眉头往后仰,避开他的脸继续瞪眼:“你说了好多,我怎么知道你指哪一桩?”
宋书愚半晌没说话,然后又渐渐回复到之前淡然的样子。“结婚过日子的事。”
“别开玩笑了,这种事我们玩惯了也不是能随便说说的。”心眉脸上嬉笑着,小心肝却突然有些惴惴不安。
干嘛一直盯着我啊!
周围的所有似乎淡化成一团轻雾,宋书愚的眼神就是雾中连接着她的一根绷紧的弦。心眉惶惶意识到马上就要断了要断了,正寻思着拔脚跑路,突然,弦放松了,周围的一切逐渐清晰回来。
“星期天我来接你。”
“啊?!”
“不是说帮我搬家?”
“可你不是已经搬了吗?”
“搬过去的所有东西还没归置,我没时间。”
心眉张嘴想反对,宋书愚放下开车门的手转过身来:“第一,你欠我的钱按劳力抵债算了;第二,我答应过,这个星期天要好好陪你。”
我……X!
宋书愚笑意盎然瞅着她再次叮嘱:“星期天,早上八点,我去你租的房子门口等你。”
我……狠X!
第17章
车进宋书愚新居,心眉心中已经泛起疑惑。上了楼,眼里跳跃的全是小问号。三楼面湖,四间房,这不是传说中他帮她找的房子?
“松鼠鱼,你居心叵测,不怀好意!”
宋书愚扬扬眉,步履闲适走来她身边,望了望大露台外的明月湖,又转向她:“放心,我没打算把你丢湖里喂鱼。”
“这是你说帮我找的房子,前两月说租给我的!”
“是啊,你不住那我就要下来了。”
鬼才信!她对着他的背影竖起中指。
“过来干活!”前面那位头也不回,地主老财似的吆喝。
“这不都收拾好了吗?”心眉收回探进客房里的脑袋,继续往前走,“奢侈。”整个房间就一套音响器材和一张沙发,“有人没房住,有房没人住。”
继续往前,宋书愚凑近她耳边低声问:“帮我鉴定一下新买的床?”
“不要。”她快步越过明显是他卧房的门,听见身后一串闷笑。
“好了,这就是你今天干活的地方。”宋书愚拿脚尖指指书房里堆满的箱子,“什么时候整好了,什么时候下班。”
心眉抽冷气,“罢工呢?”
“无效。哦,忘了说,何师母嘱咐过,以前你这孩子麻烦了我不少,这回让我尽管使唤你。”
心眉凄厉惨叫。
要按门别类、尺寸规格,还要按新旧程度,他常看的要放在最外面顺手的位置,龟毛到这种程度也算绝无仅有的了。好在心眉家的书房少说也有三面墙,做起来是熟练工。
“松鼠鱼,放歌来听,我快睡着了。不要ABC大调。”她甩甩手,又猫腰从箱子里取了几本往架上搬。《博弈论》《亚洲大趋势》……她不屑地撇嘴,迈过满地的箱子走到房间另一头,翻了翻,抽出一本残旧的《乱马1/2》,就地坐了下来。
“摸鱼?”
脑门上挨了一记,她把漫画丢进箱子,小声嘀咕说:“你有什么好摸的?”
“早点完事早点回家,你慢悠悠的是打算今晚上在这里留宿?”
心眉往后一跌,宋书愚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低头对着她的脸继续说:“敢情你来的时候已经打好主意了。”
“老宋,”何心眉膜拜地仰望:“知不知道,你已经成功地晋身为我的呕像。”
中午心眉捧着一碗打卤面,感动得热泪盈眶,没想到还提供午饭。
盘腿坐在书房地板上,稀里哗啦吃完,见宋书愚进来,她马上汇报情况:“还有两箱半的书,估计三点能完工。”
宋书愚拎着一包外卖,在桌旁坐下点点头:“挺快。”
当然快了,谁要留宿你这破房子?我可是良家好不好?她目光锁定在老宋手中,餐盒打开,满鼻子香味。
“松鼠鱼,我是干活的那个,你待遇不公。”
宋书愚瞟她一眼,“我问你吃什么,面有打卤面和泡面,你自己选的。”
“那你手上的是什么?”
“我话没说完被你抢了。我后面还想问你,不愿意吃面的话要不要吃片皮鸭。”
我、我、心眉握紧的拳头忽地松开,算了。
宋书愚手递过来,千层饼里是金黄的鸭皮。“喏。”
心眉看也不要看,突然把头扭开。不差他这一顿饭,她是有骨气的。“我要干活了,你出去吃。”
“生气了?”他把整包东西移来她身边,也在地上坐下,“真生气了?逗你玩呢。”
她不明所以的有些悲从中来。
“平常不就这样玩的吗?按以往你应该扑过来和我抢才是。”宋书愚收起笑,脸色郑重地望着她,“真生气了?”
“有什么是你不玩的吗?”
“有。”
她等他继续,他却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下,把手上的鸭卷喂到她嘴边,“别气了,我给你赔不是。最多,晚上我亲自下厨。”
心眉瞪大眼,嘴里含着东西吐字不清地问:“真的?”
他认真点头,“不过,还有活——”
“我就知道没那么好的事!”
心眉望着面前两大捆电线,万分沮丧。
她感觉自己已经编了一个世纪的辫子了。
老宋说这两捆音频线卖了能养她小半辈子,她瞅来瞅去也看不出值钱在哪。玩个音响玩到败家的程度,如果老宋是她妈的儿子,早被口水淹死了。
初夏傍晚湖上的风清凉,拂过窗楣,吹起淡青色纱帘一角,远处有细微的水声。她昏昏欲睡,偷眼看宋书愚,打算趁他不注意眯个小觉。
对上他黑漆漆的眼睛时,她心里打个突。他不是在看书喝咖啡顺便做监工吗?看她多久了?
“累了就歇会,不急。”
你当然不急了。她斜他一眼。
“怎么了?”他过来蹲在她旁边。
心眉可怜巴巴摊开手,“有点疼。”
专业音频线不同平常的电线,特别韧,手上要用巧劲,编了一下午指间已经泛红。宋书愚叹气,将她手合在自己掌心里。心眉微微脸热:“还没编完呢。”
“算了,看你这样我也不忍心再欺负你了。”
她一听就想抽回手,他使劲握着不放,细细揉捻起来。
掌心温热,指尖象攒动着簌簌小火苗,她越来越觉得脸上发烧,头也越来越低。忽地觉得脖子被他轻嘬了一口,她抬头瞪大眼,宋书愚嘴角噙笑,说:“帮你赶蚊子。”
胡说八道!脖子上他吻过的那处发烫,她用力把手挣脱开,听他又说了句“脸红了?”她全身更象是烧着了一般,怒目说:“松鼠鱼做饭去,我饿了。”
“好。”他笑意吟吟,“吃了饭我们看碟喝茶聊天。”
心眉稀里糊涂竟然也答了个好字。
宋书愚少小离家,煮饭是一把好手,只是天性犯懒,所以他的手艺心眉也只尝过几次,那是她高中爷爷第一次重病时。
她倚在厨房门边嘿嘿笑,“和我爸爸好象,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他围着围裙转身向她挤眼:“还有呢?”
心眉啐他一口,眼前他暧昧的笑幻化成那早幽深的眼睛急促的呼吸,“松鼠鱼我去看电视。”她捧着跌跌撞撞的心逃窜回客厅。
晚上为了看什么片吵架,她要看恐怖的,宋书愚坚定说没有。退而求其次说看惊险的,宋书愚仍然坚持文艺战线。心眉一看碟子《心火》《西西里美丽传说》马上要吐,“煽情的我不看。”最后互相妥协,卡通片《冰河世纪》。
看过无数遍的何心眉仍然会一次次笑倒回沙发里,握拳说:“等第三集出来,我请你看。”
“到第三集……不知道那只松鼠最终能不能得到那只坚果。”
黑暗里他一双眼睛光芒烁烁。
“能吧。”她呐呐答。突然感觉身下这张视听房里唯一的沙发拥挤非常。“我该回去了,明天上班。”
“留下来。”
房里空荡,象是有回声在心眉耳边轰然作响。她口干舌燥,咕哝说:“早说了你不怀好意。”
“留下来。”他贴近,再次重复。
“老宋,我们、是朋友。做朋友挺好。”汗,她想说什么。“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其实就保持这样的关——”
“你可以睡客房。”
呃?
“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
我有和他说过不喜欢?还有还有,究竟是“你不喜欢,我保证不会碰你。”还是“你不喜欢我,我保证不会再碰你。”
还叫兽呢,话也说不明白,鬼叫什么?
心眉翻个身,眼睛对上窗外的白月光。往常遇上难开解的事情,她总能置之不顾,这一次,却是百般不得其法。
这种七上八下的滋味委实难受,她继续恨恨地咬床单。
……不知道那只松鼠最终能不能得到那只坚果。
他是指什么?坚果是……
啊啊啊啊……她在心里嘶吼。
嗯嗯嗯嗯……远处有人低吟。
心眉竖起耳朵,细心捕捉湖面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呻吟。突起打个寒颤,她搞错了,那怪异的声音是从老宋房里传来的。
卖糕的,不是吧。她想起“红衣服红鞋”,全身汗毛直竖。本是掀了凉被下了床,嗖一声又窜回去角落,拉起被子连脑袋全捂上。
靠,那是胡诌出来吓松鼠鱼的,怎么连自己也吓着了。心眉拉开被子又侧耳,周围静了下来,她松口气骂自己幻听时,那声音又浅浅地传了过来。
她一步步往他房门挪脚,脑子里一遍遍幻想老宋变成蓝胡子的模样。
房门被她推开一丝缝。
“靠!老爷们还做噩梦!”
“松鼠鱼,松鼠鱼!”
妈妈米亚!终于有抽他的机会了,心眉下手毫不含糊。
宋书愚左右摇晃脑袋,最后眼睛打开一条缝,瞳仁收缩象见了鬼似的一脸惊怖。
“啪。”心眉爽得要死的又赏了他一记狠的。
他终于看清面前的人影是谁,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面孔柔和起来。
“没被鬼吓死,被你吓死了。”
他眼里一黯,问她:“进来多久了?”声音粗噶。
“就一会,要喝水不?”
他静静点头。
心眉再次回来时,宋书愚象平常一样,神情恬淡。
“老爷们还做噩梦?”她一直以为只有小孩才那样。
“偶尔。”他不多做解释。
“我开始还以为那个红衣服红鞋的真追来了。”她哈哈笑。“我回去睡了,两点多了。”
还没站起来,就被他拦腰抱住,她往后一仰,接着宋书愚翻身把她钉在床上。
心眉瞪大眼,我靠,这叫不叫自投罗网?
“别走了,就在这里睡。”
他重重压着她,心眉感觉到他紧绷的肌肉,自己双手高举在脑袋边做投降状,每一次深呼吸胸脯堪堪接触到他少许,她呼吸更加小心,细微儿深沉,就怕再碰触到他分毫。
“你说、你不碰我的。”她小声提醒他。
他点头,“只是睡觉好了,抱着你比抱枕舒服。”他眼里的急切象个孩子。
他上回说过一样的话,貌似、没有发生什么。心眉沉溺在他渴求的眼神里,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他像是松了口大气,全身放松下来,心眉顿觉身上力道卸去一半,“老宋,你怕又做梦是不是?”
她脸侧的那个不易察觉地嗯了一声,“睡吧。”
“做什么梦?”她好奇。
宋书愚没回答,手掌轻轻抚摸她脸蛋,“睡吧。”
最后沉进甜梦前,她模模糊糊听见他一声叹息。
第18章
何心眉在睁开眼睛之前计划有两种应变方案:A老宋醒了,那就礼貌地“今天天气哈哈哈”,然后保持严肃去刷牙;B老宋没醒,赶快收拾包袱溜号,以后有关于昨晚的一切一切都是幻觉。
她睁眼、张嘴……
“哇靠!你怎么了?”
宋书愚早醒了,双目炯炯看着她。这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一边鼻子塞了条白色物体,纸巾?
何心眉被震撼了!我也有让男人飚鼻血的巨大能量?
她第一反应是低头捂住衣服前襟,很好,上半身包裹得很严实。问题是:当裙子穿的棉T全部卷腰上了。呜呜,小胖腿……
“你睡觉不老实,一拳砸到我鼻子上。”宋书愚很无奈。
何心眉很尴尬:“不是故意的,不是——”她悄悄把衣服往下扯,“你、你不起来?”
……
老宋的目光粘在她的小胖腿上。
心眉的目光被对面的物体吸引住。
“老宋,你你你你你竖帐篷,你流鼻血,你你控制住兽欲啊。”
宋书愚看见一双肉掌忽地横飞而至,他只来得及痛呼一声,鼻子再次受重创,接着脸被遮了一半,肉乎乎一团重重压上来,正磨磨唧唧从他身上翻过去,命根子几乎被团肉压断。他气急败坏,双手往前一探也顾不得抓的是她的腰还是屁股,大吼说:“你轻点,压断了我……”砰一声闷响,握实的两团肉脱手,眼前突然光亮。
宋书愚抹把脸,满手鼻血,罪魁祸首甩着一头乱蓬蓬的长发正往前爬。
“何心眉——”
“控制控制。”她呼一下爬起来,头也不回往门口狂奔,“松鼠鱼,我……上……班……去……了……”
“嘿嘿。”心眉干笑。
宋书愚目注红灯。
“嘿嘿。”她继续干笑。
宋书愚木着脸斜她一眼。
“鼻粘膜太薄不是我的错。”她揉揉自己鼻子,“吓到我也不是你的错。算了,扯平了。”
宋书愚指尖轻叩方向盘。
“我赔笑笑得脸僵肉抽筋,还要怎么样?松鼠鱼,你抓我胸——我也没骂你。”
宋书愚指指鼻子里一条新卷纸,瓮声问:“叫我怎么见人?”
心眉想象安诚证劵新上任的帅哥宋总鼻子上拖条白尾巴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行走在18层写字楼里,“噗——”
宋书愚瞪她一眼,她气势顿时弱下来,嗫嚅说:“到公司就好了。再不好就在停车场里坐到好为止。”
宋书愚看看表又仰脖子,“你做好心理准备,八点前不好,今天晚上记得拎着屁股来见我。”
心眉吸气。
过了一会,她悄悄问:“好了没有?”
宋书愚半仰着脖子,“没有。”
车到报社门口,她拿了包不放心又问:“好了没有?”
“没有。”
“那……那怎么办?不行先去医院?”她为难。
“你知道星期一的盘口多重要。”
“那、那……”
“算了,就这样回公司吧。”
他一说话,白纸条就跟着抖动。心眉竭力维持和他同样的严肃表情,嘴角一抽一抽说:“那我上班去了。”
他点头,“下班我给你电话。”
真要拎着屁股去挨揍?心眉哭丧着脸下车。
重新回到主车道的宋书愚取出鼻子里的白纸。死小孩,他边骂边笑。
“早上送何姐来的是XC90啊,好帅!车里的那个更帅!”
呃?今年的实习生晓娅?心眉收回推门的手。
洗手间里,水声过后是副刊吴小姐的声音:“社里都知道,安诚的副董,新老大。”
“就是他啊,听说好久了,我的天,我一直以为是个秃顶大肚皮的老头子,我的天,一朵鲜花……”
“小何挺有福气。左看右看看不出厉害在哪,不声不响的让所有人吃一惊——”
有几个版本,心眉心想。让人信服的一个版本是东大学生何心眉在校期间师生恋,肚子大了好几次,好在父母是东大人,所以真相被压下来,直到工作后两人关系曝光,才有知情人痛心疾首出来指证一切;一个版本是实习生小何早在财经组时就假借工作之便,对当时安诚幕后的掌舵宋书愚百般纠缠,甚至不惜牺牲色相,非常令人费解的是,高知宋竟然品味独特,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原来已经住一起了。”
心眉脑门上悬一滴斗大的汗。
“何姐好福气。”实习生晓娅满怀怅然。
“有什么?就是个大胸脯,以色侍人,色衰而爱驰。”
心眉准备推门进去,听见洗手间里一声撞门声,然后是杜姐的冷笑:“流口水的赶快攒钱,爹妈没给好本钱,现在不是还能后天改造嘛?”
一阵沉默,心眉还在窃笑,门突然被打开,说话那两人一前一后站她面前,也是一愣。
心眉挺挺胸笑着看那两个囧着脸与她擦胸而过。
“杜姐,谢啦。”
杜姐打开水龙头:“谢啥,就是瞧她不顺眼。”
“听多了,我麻木了,不打算理的。”
杜姐一把抓住她,“先别上厕所,帮我打个电话。”
心眉手上被塞了个手机。
“最近股市牛气冲天,帮我问问你男人,今天买什么?”
心眉欲哭无泪,杜姐要存奶粉钱,老董夫人要预备退休金,小范要攒老婆本……她不是中国人民很行,不是金手指啊。还有,说了无数遍了,老宋真不是她男人!
“老宋?”
“还知道打电话问候我?”宋书愚语气颇满意:“你等等。”
心眉捶胸,死了,把这桩给忘了。“你忙就算了,拜拜。”
“等等。鼻子好了,还是冰块有效。”
“好了就行,那我也松口气了。”哦也!今天晚上回自己家!
“不过、是八点之后的事。我损失的光辉形象,这笔我们怎么算?”
“喂?喂?能不能说大声点?喂?厕所信号就是差!”按掉。
电话又响,她无奈。
“给我装!”宋书愚咬牙切齿。
她讪笑:“是突然信号不好啊!你忙我不打扰了。”她想想又犹豫:“就是问问你,今天买什么好?”
“……又是同事?”
“是。”
“笨蛋,再有这样的全推我身上,叫他们直接找我。”
“不麻烦你吗?”
“你给我添的麻烦足够多了,不差再多一件。”她听到的是笑声?“行了,别皱鼻子了。交给我,你正常上班。”
这么好说话不知道又会想什么法子来折腾她。苦闷啊!
心眉抓耳挠腮地蹲在马桶板上思考许久,从洗手间出来就接到圣旨说老董宣召。
“小何,”看老董的架势是想来个熊抱,心眉马上往后闪。
老董扑个空,双手画个圈在空中用力挥舞,“小宋刚才给我电话,约了时间整个组聚聚,顺便聊聊最近的股票行情。最重要的是,他说我们晚报是市民之口舌,在本市影响力巨大,今年明年安诚的——”他眼圈发红,估计是想及年后被大总编一顿痛扁的悲惨与光辉的前路:“呜呜呜,我老董终于熬出头,也能光荣一把了。”
呜呜呜,何心眉与老董执手相看泪眼:老董,你知道我牺牲有多大?
第19章
心眉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老宋哪来的魅力,组里的同事连家属也带来了。包房里开了两桌还不够,临时加添一桌。交头接耳,笑语喧哗,有的甚至打开随身的证劵报,一一分析。这哪是聚餐,这是相互学习共同进步携手迈向发财路的传销大会!
宾主尽欢后,心眉问宋书愚:“我知道早几年你和老叶提前半年多预计到那次最大的熊市,和那些老学究们大唱反调,还受到不少排挤,可也不至于这么迷信你吧。”
宋书愚只是一笑,说:“不是迷信我。迷信的是钱。”
……
“去哪?”他问。
心眉好一会没出声。她了解的这个人,当年最受排挤打压时被学术界一干前辈斥为嘴上无毛、黄口小儿,那时他仍旧春风沐雨一般,照常上班授课,带着他招牌似的淡淡的笑。但是几年过去,他相对锋锐的学术观点一步步获得学术界部分认可之后,他却弃之如敝屣转向机构投资。
“老宋,为什么突然辞职突然决定去安诚?”
“小五不是说了吗?娶老婆开销大,东大的薪水不够用。”
“胡扯!”她带着气骂,再一看车窗外,更是火浇头:“去哪?”
“回家。”宋书愚表情再自然不过。
“松鼠鱼,你不怕我今天晚上砸烂你鼻梁骨,你就只管把我往你家拐!”
何心眉死命回忆她和宋书愚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成现在这样不尴不尬不清不白的,追本溯源的结果是生日那天。果然,酒为淫之媒。就是滚错一次床单而已,就沾上了这狗皮膏药。
书房面湖一排大飘窗上摆着盘围棋,她盘腿坐着旁边百无聊赖地敲棋子。望向书桌,只看见电脑屏幕后老宋的半拉脑袋。这叫不叫陪太子读书?
“老宋,我该回去了。衣服穿了两天,要换。”
“明早我送你回去。”
苍天啊,她一想起有可能又要经历一遍昨晚同样的遭遇就打冷战。
“这样不行,报社全部人以为我和你同居就麻烦了。你没人要没所谓,我是要嫁人的。”
“放心,没人要你我接收。”他头也没抬。
“……副总的老婆是我妈同学,传我妈耳朵里怎么办?我不用活了。”心眉垂头说。想象她妈知道她竟然和老宋搞到一起的表情,她手上的棋子掉下地,滚出老远。
宋书愚不知何时站起来,脚尖踩住滚过去的棋子,捡起来放回棋盘边的陶罐里。“为什么?”
心眉抬起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为什么认为你妈一定会反对我们两在一起?”
“那还用问吗?你是我长辈啊,我妈一直觉得你是我的良师益友,突然发现我们搞到一起了,那不是把你当白眼狼了吗?”
宋书愚很头疼似地揉揉眉心:“别用那个‘搞’字。”
心眉执着无比:“我觉得这个字最恰当,我们现在就是搞暧昧搞不正当关系。你有比这更准确的词?”
宋书愚看起来像是被雷劈中了。好一会才回复正常说:“我觉得有个词比这更适合,叫做谈恋爱。”
这回换心眉被雷劈,张口结舌望着他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到微笑,“又、又开玩笑。”
宋书愚的眼神明显有点怒。
“你又不恋我,我又不爱你。谈什么?”
他缓缓收起笑,一时两人相对静默,只听见风声过耳。
“我回去了。”心眉受不住这难耐的沉默。“你不愿意送我,我打车回去。”
他伸手过来扣住她手腕,“何心眉,我不喜欢你,我会自动献身给你当长期饭票?”
“不喜欢你,我会提结婚?”
“不喜欢你,我会浪费时间应酬你的一干同事?”
“不喜欢你,我会象你御用的救火队一样随传随到?”
心眉凝固了。
“全世界都知道我喜欢你,就你不知道。我该说你是单纯呢还是笨?”
心眉石化了。
“等你变聪明那天,我怕是已经进养老院了。”他叹气,“你要是不嫌我老不嫌我穷不嫌我丑,我们试试谈下去好不好?”
“我、我、”她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我……”
宋书愚满脸期待。
“我想回家。”
何心眉,你真是蠢到没药医了!
心眉挥拳不停砸枕头。
人生里第一次被表白,回味起来很甜很不错很浪漫的表白,被你搞砸了。
说什么不好?说回家?当时一定是一脸的蠢相,不然老宋怎么会呆了几秒钟狂笑起来,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了。呜呜呜……
“我到家了。你想明白没有?”她伸手接电话,那个才表白过的家伙语声里竟然带着嘲弄的味道。
“我、”心眉抹抹眼角,居然有点湿湿的,“我还是不明白。”
电话另一头静了数秒,接着又是一阵低笑。
“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我,你不是总拿我逗闷子玩的吗?还有,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我不知道?还有,上次说结、结婚你也没说喜欢我,还有什么是全世界都知道?晕死了,还有谁知道啊……”
他重重叹气,“别想了,早点睡。有什么明天再问,我们多的是时间。”
“噢。”
几公里外,宋书愚瞪着手机:死小孩,连再见也不说一句?
“不许看我!”心眉一上车就嚷嚷。“看你的马路。”
“大清早的带个墨镜出来,你是怕没人看是不是?”
她只是撇撇嘴,没反驳。
宋书愚偏着头,嘴角扬起说:“把墨镜摘下来我看看。”
“开车,我赶上班。”她不满。
“就看一眼。”
“不要。”
他一动不动,隔着深啡色的镜片,心眉仍感觉到他眼里的坚持和笑意。她举手往上抬抬镜架,“看过了?”
宋书愚的笑容渐渐扩大,肩膀颤抖着问:“一晚上没睡?”
心眉抓狂:“我快迟到了。”
车到报社门口,她急急忙忙往下跳,又忽然想起什么,转身朝向他。
宋书愚笑眯眯问:“忘了什么?”说着微微侧过脸。
心眉抓着他胳膊一顿猛摇:“记得今天晚上什么事情什么应酬也不许安排,今晚留给我,我有一堆问题要问你。”
宋书愚无奈点头,见她又回身,他转悲为喜:“又忘了什么?”
“不许骗人不许打腹稿,不然的话……”她挥挥小拳头,“鼻子。”
第20章
心眉感觉自己快被粉红泡泡淹没了。
“傻笑什么呢?”
她奋力从泡沫堆里挣扎出来,“杜姐。”
“大白天的思春,昨天一晚上没缠绵够?”
她红着脸嘟囔:“昨天我们可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什么也没做。”
“昨天晚上没有,那前天晚上有了?”
……前天晚上?心眉心虚。
“我说,”杜姐不调戏她了,满脸严肃:“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男人长得半点不安全就算了,你这没心眼的还把他往狼窝里带。昨天副刊那几个明显跟盘丝洞里缠了个唐僧似的,一个个饿鬼相,只剩没露出两只獠牙了。你也不提高点警惕性,过几天被人抢去了有你哭的。”
“他走哪都有苍蝇叮,我习惯了。何况,他真不是我什么人啊。”说真的,她还没想好呢。他说喜欢就行了?怎么不问问她喜不喜欢?
“你这孩子,虚虚实实的……”杜姐看她不像作假,皱着眉头再次确认:“真没什么?”
“就一点点。”心眉比划一下小手指尾,“这么点。还没有正式开始。”
杜姐双眼转圈圈,看上去像是要晕了。“你……我不知道说你啥好了。全报社传他和你同居,你傻了?现在老董把你当香饽饽,要是没戏怎么办?”
心眉何尝不知道站得高摔得重的道理?可——“松鼠鱼是故意给我挖坑呢。”
“只要他有心就成。”杜姐一甩头,把心眉从头看到脚,边看边咂嘴:“这不行,唯一一个好本钱被你糟蹋了。和他一起的时候别穿这么保守,你看看,衬衣中间还多钉个钮干什么?就是要露条缝,若隐若现。”
心眉低头看看自己,大胸的麻烦之一就是很难找到长短和胸围完全合适的衣服,她几乎所有开襟的衫子中缝都会多钉一个暗扣。
“不用吧,杜姐。”为什么每个人的语气都好像她被天上掉下个金饽饽砸穿了脑门一样?
“你脑子清醒点,群狼环伺,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这年头看见好的就要下手,快、狠、准。照我看,先色诱再叫你妈去抓奸,以你妈的能耐保证你们第二天赶民政局开门第一场。”
心眉打个哆嗦,突然怀疑老宋是不是把杜姐买通了。再环顾一周,几个同事好像都在眯眯眼笑,她又打个哆嗦,难道全部人都买通了?
心眉脑子里一直在放电影,从第一次在停车场里遇见松鼠鱼开始。
那会她快高二,叛逆期还没彻底结束。压力重得喘不过气,无心向学,下课总爱和校外玩摇滚的一班朋友闲晃荡,或是帮他们卖打口碟和城管打游击战。记得那时候特别迷恋朋克风,小胖胳膊上满手腕镶银钉的皮手带,一耳朵的劣质耳环,每回拔下来就飙脓水;没钱只能穿黑PU的短裙;胆小,只敢在胸口上贴一张玫瑰纹身贴纸,就这样,走出去也是个乐与怒中坚分子的范儿。
只是所有的反叛要拿乖巧当障眼,跟地下党似的,回家前要把所有的痕迹抹得干干净净。
第一次遇见松鼠鱼就是在蜕皮的时候,刚丢下书包,靠着墙掀了裙子,准备把校服裤子往上撸,松鼠鱼就闯进来。
那是停车场进电梯旁的小杂物房,想是他听见动静。黑咕隆咚的杂物房里大腿显得特别白,心眉只看见外面闯进个大男人,眼睛不老实地停留在她下三寸,吓得她咦哇鬼叫,提起裤子就跑,老宋拎着她的书包和鞋子在后面追。停车场里回音一直飘出去。
第二次见,她和妈妈一起,电梯里他边和妈妈说话边用余光打量她,疑惑又好奇。她眼观鼻鼻观心,平常里装绵羊宝宝已臻化境,依然扛不住他一通X光的扫射,差点回了个白眼去。
第三次见,原来不光只是爸爸妈妈的同事,还是闺蜜小眉叔叔的朋友。只是半点没长辈该有的觉悟和见识,为老不尊处总能让心眉不自觉地鼻孔朝天。
他喜欢她?喜欢她什么?
“……从沐足城里开始烧,我去的时候已经烧了一半了。远远就能看见黑烟染了半边天,走近了,那火苗象火山爆发一样嗖嗖往上窜。消防车支了天梯接人,好多个人站在旁边的窗口等,争着先上天梯。你在不在听啊?”
宋书愚点点头,心眉继续:“那沐足城里的小姑娘有的才十多岁的样子,抢不过那些男人,只会哭,哭得可心疼人。我们在底下捏把汗……松鼠鱼,你在不在听啊?”
宋书愚无奈:“你说了半个多小时了,我知道是从沐足城里开始烧的,六楼烧穿了大半层,估计是消防不达标强行开业,到目前为止二死三伤;我还知道你中午凑份子吃饭,花了十三块八,下午还偷过杜姐的饼干垫肚子,然后又有同事叫了肯记的蛋挞奶茶,所以刚才吃不下饭。还有呢?”
……
“死小孩,眼里藏不住事,和早上分手时两个样。怎么了?”
何心眉拒绝回答。
宋书愚见她耷拉个脑袋,想叹气叹不出,脚下踩了油门出了停车场。
“我想回家。回妈妈家。”她偷偷瞥他一眼,“你生气了?”
他不置可否哼了声。
心眉很生气。失火的时候干嘛人都犯傻往下跳啊,又没长翅膀,连基本的安全知识也不懂吗?跳就跳了,落地的时候360度后空翻不行吗?摔着了可是血肉之躯。再说了,市一的医术和收费成反比的,兼且最是没医德,全市那么多家医院干嘛只往他家送?
她不厚道,因为她顶顶不想见到孙嘉皓,顶顶顶不想见到孙嘉皓和乔大小姐在一起。
不是说讨厌孙嘉皓吗?巴巴的过去接人下班。不是瞧孙嘉皓不上眼吗?笑得象朵花似的。
“我看见孙嘉皓了,在医院门口。”她想咬指甲,才发现十个手指光秃秃的。
静了一会,宋书愚才开口问:“说话了?”
“没有。他和乔筱雪一起,筱雪去接他。我没犯那个贱,上去自讨没趣做什么。就看了一眼。”何心眉你说谎,事实上还有第二眼第三眼……
“吃醋了?伤心了?我还以为你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还有坚持的一面。”宋书愚扯扯嘴角。
“松鼠鱼,你只管讽刺我。”她凄凄哀哀地说。
他抿紧嘴不作声。车到东大南门,他开了她那边车门,“下车。”
心眉傻了,“我把你当朋友,才和你聊天的。你生哪门子气?”
“我有事,没功夫听你为情所困。”
“我哪有——”她亟亟想辩解,看见他眼里的小火苗,立时也来了火:“没功夫算了。”
她拍上门还没站稳,宋书愚的车屁股已经转向她,哄哄地冒着烟跑了。
“我——”心眉跳脚。
去死去死去死!
踢着路上一个空易拉罐往教职宿舍区走,脑子里一遍遍重复老宋离开时那张没表情的脸。还说喜欢人,人家难过的时候也不安慰一下算什么喜欢?
忽然感觉心里很难受,空落落的、没着落的难受。
“他那种人,多少人前仆后继地扑上去?心眉,你根本吃不住他,早晚是这结果。说到抢,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抢。”
蔷薇泡沫幻灭需要多长时间?不过是睁眼的一瞬。
她看清现实后第一下就想起乔筱雪说的这句话,那时是说孙嘉皓,套在宋书愚身上似乎更加适用。她讨厌这种陌生的空荡荡的感觉,她想要那种把心填得满满的爱。但是所有人,都是那种她走了狗屎运的眼神或者“小何好福气” 酸溜溜的语气。
“你不是拽毛走了吗?跟着我做什么?”心眉把脚边那只易拉罐再次踢飞。
“去哪坐坐?”宋书愚下车,目光投在易拉罐在空中划出的那道银弧上。
她扒着网球场的围网往里看,就是不动。他默不作声站在她旁边。
照明灯上,大团的蚊虫飞扑过去。球场上,短裙下跳跃不停的小腿吸引了她的目光。
“松鼠鱼,你喜欢我什么?”她轻轻问,怕他听见又怕他听不见。
他没说话,她有小小的失落。
“上次被劈腿后,有个网友安慰我,说我总有成功的一次。就像比赛,关键是要找对对手。”她握拳,“我决定了,我要找个比我逊很多的。不战而胜。”
宋书愚扬扬眉:“销价处理?”
“我——”心眉看他一眼,立刻委顿下来:“你比孙嘉皓还要好,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说喜欢我,不过我只明白一样就够了,我守不住你的,迟早又是被抢的命。”
“谁守着谁?”他啼笑皆非。
“啊?”
“难怪高考前一道题要我来回讲四五遍,你脑子里一半装的水一半装着面是不是?”他拨弄她脑袋,像是心情突然好起来,“见到孙医生怎么会联想到我身上?”
他凑得太近,眼神太逼人,心眉往后躲,一头撞上围网。“你们条件都好啊。孙嘉皓有乔筱雪抢去了,你将来会被谁劈走?所有同事说我好福气,叫我套牢你抓紧你色诱你,我也是有自尊心的好不好?我傻乎乎地一腔子血倒出来,你将来被人撬走了我找谁哭?还有,你说你喜欢我,我昨天吓到了,还有点受宠若惊。可今天仔细想想,没可能啊。我们认识多久了,十年,你要是喜欢早喜欢了,干嘛等现在啊?老实说,老宋,你是不是也被逼婚了?”
宋书愚闭上眼,控制住掐着她脖子摇醒她的冲动。
“何止十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多大?背带裤短茬茬几个毛,大拇指挖着鼻屎,傻乎乎看着我。”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了?”心眉张大嘴抽气:“你别说你有恋童癖!”
宋书愚晃一晃。“你脑子里装的什么?”
心眉也有点囧,小声说:“你一把年纪不结婚,别怪人往坏处想。”
宋书愚再次闭一下眼。
“老宋,我们就当朋友好不好?象以前那样。”她可怜兮兮地央求:“我怕一个不好,我们将来连朋友也做不了。”
他眼睛瞬也不瞬看着她,心眉吞吞口水,继续不下去,只能巴巴地回望他。
“平常张牙舞爪的,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他叹气,“完美无可挑剔、心里感觉象有棵初生的小树苗、帅到掉渣赏心悦目看见他心跳象敲鼓……何心眉,我听到这些话还能忍下去只满足于做做朋友,我还是男人?”
心眉张大嘴,那是她说孙嘉皓的话,他每个字都记得?她干笑不停:“那些是错觉、错觉。我犯傻又不是一次两次,你记性好也别浪费在我身上啊。”
他手撑着她脑后的围网,脸越来越靠近。四周的空气都被他抢走了似的,她有点喘不过气:“老宋、你,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我喜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可以拒绝他。
宋书愚抿抿嘴,“我守了好几年,顾不得了。”
说完他低下头,嘴唇擦过她的,又回去重重地覆上她微张的唇瓣。
球场里,一只网球坠地,咚一声闷响,砸上她心坎上。
第21章
我左青龙我右白虎,我胸口挂个勇,我脑门上刻个斗,我就不信我是天煞孤星的命!
心眉回家就泡上了坛子,【各位姐妹,来八八大家的初吻】。
初吻、初恋、初夜……类似的主题是论坛里经久不衰的话题。
宋书愚洗了澡出来,边擦着头发边点开论坛,那个叫“暴暴熊”的家伙正在大放厥词:你们的初吻地点够浪漫、对白够煽情,但是有我的激情澎湃?我的妈啊,我快被吻阵亡了。本来以为第一次很正常,谁知道第二次还是这样!我的亲娘啊,难不成我以后要随身携带氧气筒?
他掩不住笑意,开始打字:小屁孩,地球很危险……
忽然醒悟过来,他删除掉那几个字,拨通她的电话。
宋书愚与何心眉同学确定关系后的第一通电话。
“我回来了,洗了澡了。”
“哦,哦,那就好。”心眉噼里啪啦还在打字,随口敷衍一句。
“……在做什么?”
“哦,网上、找资料。”她停下手上的动作。论坛是她最后的根据地,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找资料?”宋书愚不相信,按F5,果然,暴暴熊继续在胡喷:哇,网球场旁边的草里有多少蚊子你们不知道,他亲完我还在笑呢,我瞅着他脸上一个小黑点手就痒痒,痒着痒着就抽了过去。好家伙,把他给打懵了,大概以为我被强吻打他一耳光发泄呢,我不好说我手上一滩血啊……
宋书愚头上挂几条黑线。电话那边还在叽里呱啦胡诌:“我明天有任务呢,今天做做准备。你洗了澡还不睡?”
他望望钟,还不到十点。“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说话?”
“什么啊。”心眉坐累了,干脆蹲上椅子:“就多句嘴问问而已,你想聊什么,我陪你。”
“……一般聊什么?”他远离恋爱太久远了。
“一般?就是聊聊白天的事情啊。”
“那你和我说说今天做了什么?”
心眉囧了:“老大,貌似我吃饭的时候已经说过一遍了。”
宋书愚笑笑,其实不过是想听她呱啦呱啦个不停而已。
他若有若无的呼吸声有种安定焦躁情绪的魔力,心眉贴着手机,不自觉地拂拂嘴唇,被他含住时的热力回归,再次迅速充盈全身。
“没话说我、我挂了。”她摸摸脸,烫手。“那个,你、你早点睡。”
“嗯,我明早来接你。”
“好——不要。”她几乎跳起来,“别来别来。”
他马上明白拒绝背后的含义:“我在南门外等你。”
“好。那早点睡,拜拜。”她等着:“你怎么不收线?”
“我等你先挂。”
突如其来地被他这句话击打在心底最柔软一处,心眉怔怔的说不出话。以前和孙嘉皓通话时总是对方先收线,干脆利落,毫不留恋。
我等你先挂——
“心眉?”他疑惑。
“哦,哦,那我挂了,拜拜。”她像是被电话烫着手一样慌慌按掉,心潮激涌。
暴暴熊:小新小新,呼叫小新!
小新:在。
暴暴熊:(羞答答抛媚眼的表情)我又开始一段新的啦。
小新:……我还在等待你发现我的存在。
暴暴熊:你如果有布彼得的样貌和身材,有霍金的头脑与智慧,有李嘉诚的身价财力,我会义无反顾奔向你的。
小新:(暴汗的表情)新对象有以上优点?
暴暴熊:还好啦,就是那次说向我求婚的那个。
宋书愚微笑,踌躇片刻,依旧继续打字。
小新:哦,不是说打算拒绝?
暴暴熊:……你不是说这世界很难有异性好友的存在吗?我只能把友情变奸情了。
宋书愚甩把汗。
暴暴熊:其实,他也不错啦。据资料统计,能找到把人吻得天昏地暗的对象的几率是3.5%,冲着他的吻功,偶拼了!!!
宋书愚无奈抚额。
小新:能问问你那是什么资料吗?
暴暴熊:论坛里的统计。哈哈,我刚才开玩笑而已。其实仔细想想他还不错,毕竟认识够久了。虽然他说喜欢我我不太相信,可我决定试试。
小新:……为什么不相信?我想,没人愿意和自己不喜欢的人一起过下半辈子。
暴暴熊:我长得不好看啊,只能说顺眼而已,和美女不搭界的。
小新:……我个人观点: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缘于她独立存在的各项优点,而是优点缺点的统一并蓄。就是她,只是她。
暴暴熊:……我有点后悔了,我应该和你见见面才对。
小新:我也丑,我闪了。
“松鼠鱼,你喜欢我什么?”心眉躺在沙发上望天。
宋书愚头也没抬,“很多。”
“敷衍。”她不满。“你不觉得我长得丑?”
“谁说你丑?你只是美得不明显。”
心眉“扑通”掉下沙发,揉揉屁股又躺回去。“是你不正常还是我不正常?”
宋书愚放下手上的资料,摸着下巴思考:“正常来讲……市盈率极其低,价值被市场严重低估,目前表现与未来发展前景值得期待。”
心眉无语。“看来是我不正常。”想想不死心又问:“我的胖胳膊你也喜欢?”
他侧脸朝向她,笑着说:“给我看看。”
心眉抬手。
“孔武有力。”他鉴定完毕后点头:“喜欢。”
“那我的小胖腿呢?不许说给我看看。”
宋书愚走过来蹲在沙发边,“也喜欢。”
“那我的腰呢?”
宋书愚很吃惊:“你有腰?”
“去你的!”
他笑着探手过来:“给我摸摸,实践出真知,永恒不变的定理。”
“去你的,”她被他咯吱得发痒,边笑边往后躲,“松鼠鱼,你不老实,扣分!”
宋书愚与何心眉童鞋的君子协定,其中一项内容是违反对方意愿下的亲密行为扣两分,扣分满三十后必须按照对方要求做一件事。
可怜的宋书愚,直线逼近三十分大关。
心眉有些迷茫:“我怎么感觉我们和以前一样?还是吃吃饭聊聊天,没啥特别的啊。就是你比以前说话温柔了一丁点而已。”
“多了一项节目你没发现?”他把她胸前的抱枕拿开:“接吻。”
哦,我喜欢。心眉红着脸心想。喜欢和他交融的感觉,喜欢吻后他晶晶闪亮的眸子。
她伏在他肩头微微喘气,听他在耳边低声说:“小屁孩,今天留下来。”
心眉断然拒绝:“不要。我要回家了。”她看看挂钟,“难怪呢,已经过了十点了。宋叫兽,你一过十点眼睛就嗖嗖地发绿光,瘆人!”
“我出差后,你想看什么光也没有。”
“稀罕?!”她迟疑:“出差几天?”
他把预先准备的钥匙给她:“就几天,星期一回来。”
心眉犹豫着不接,“那我不用钥匙了,我一个上来又没什么意思。”
宋书愚瞪眼:“打扫卫生!我视听室里那套东西每天要擦一遍,记得用软布!软布!”
宋书愚打电话来问想不想他的时候,心眉一概回答:“有什么好想的?认识你这么久,你神出鬼没的,常常隔段日子才出现,我早习惯了。”
事实上,她新长出来的指甲又被她啃光了。
陈婉狐疑地问她是不是又失恋或是相亲失败了,心眉重重地叹气然后重重地点头。
正好豆丁跑过来喊干妈,心眉一把抱住小正太:“豆丁,你快快长大,将来干妈嫁不出去,就和你相依为命。”
陈婉老公大怒:“靠边站,我儿子定好媳妇了。说好了老宋生闺女就和我们豆丁配对。”
心眉傻眼:老宋?没征求过我的同意啊。
陈婉瞟她一眼,笑着解释说:“耗子这几天忙着给宋老师张罗相亲对象,听说宋老师妈妈年底回国,宋老师上回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年底前抓一个应付过去。”
心眉张口结舌。为什么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叫做抓一个应付?
她蹬蹬蹬跑去洗手间躲起来,按通了电话就问宋书愚:“松鼠鱼,我是你抓来应付的?”
宋书愚莫名其妙,和旁边人说了句抱歉,走开几步才问她怎么了。
“你妈年底回来,所以抓一个顺手的对付过去是不是?”她不知所以地鼻子泛酸,声音也变了。“抓夫也要给工钱的,你老实和我说,开个我满意的价,事成后付钱就行了。不明不白的被你捆上贼船,还差点失了身,我算什么?”
宋书愚等她呱呱发泄完,才慢条斯理说:“一辈子的工钱,我要仔细算算才行。”
“真拿钱砸我就砸多点,我的自尊心也要算进去。呃?”她反应过来愣住,一辈子?“什么、什么一辈子?”
“我早说过是以结婚为目的,为什么你总不相信?”
“可是,可是死耗子说帮你张罗相亲……”
“是你要求别告诉他们,如果不喜欢这样,我现在就和小五说我们在一起,叫他少给我们添乱。”
“不用了。”心眉连连甩头,告诉死耗子?泪奔、那不是找死吗?
“心眉,十一月穿婚纱会不会太冷?不行就夏天?”
“……心眉?”
“我、等会。”她抽气,深呼吸深呼吸,“我喘不过气。”
第22章
结——婚?
以火箭的速度扑进坟墓?才不要!
可是穿婚纱啊……
屁,你穿婚纱能有小婉好看?
心眉与阔别N年的全身镜相对无语,侧身,再侧身,再侧身,三百六十度旋转回原地后她心想,实在不行,黑色?黑色显瘦。 卖糕的,黑婚纱?她会被妈妈拔光头发的。心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放弃继续想象。
有钱人都流行衣帽间?她想起小婉那个满室花香的房间和自己那个快涨爆了的衣柜,耸耸鼻子继续往里漫游。
龟毛宋,衬衣还要分颜色挂。白、米白、淡蓝、海蓝、深蓝,她凑近又耸耸鼻子,嗯,是松鼠鱼的味道。
房外传来钟点工阿姨吸地的声音,她突然感觉自己好猥琐。窥探人隐私,最没教养。可是又抵不住心底的好奇,一个男人、一个单身男人、一个说喜欢她的单身男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她为自己开脱说老宋给你钥匙就不怕你看,想着想着又往前迈了几步。
探险结束后心眉总结如下:松鼠鱼是个标准孔雀男,衣服比她多,鞋子比她贵N倍,而且一个大男人竟然有香水四五只,唯一值得表扬的是没有女人用的味道。另外松鼠鱼身体不太好,胃药止痛片安定片,说明他偶尔会胃疼头疼睡不好觉;松鼠鱼比较洁身自好,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善后工作很完善。总之迄今为止,她没有发现妖媚的内衣、暧昧的长发丝以及任何……咳咳……计划生育用具。
何心眉坐在地毯上轻轻擦拭低音大喇叭,嘴上咧开个傻乎乎的笑。
心眉的好心情没有维持多久,晚上回家吃饭,她进门就听见乔大小姐咯咯的笑声。
她的脑电波和乔筱雪的声波明显不在一个频率上,听见就嘎吱嘎吱地犯头疼。
她假装吃惊的样子:“筱雪姐,你也来了?”
她妈妈和乔筱雪并立在厨房择菜,妈妈说:“你筱雪姐住得比你远还比你先到,你这孩子,又是磨磨蹭蹭的出门。”
筱雪也是含笑望着她说:“单位里发了点消暑的东西,我上来看看干妈干爹,顺便又去市场买了些海鲜。”
心眉这才想起报社也发了饮料的,她给忘了。
讪讪地问妈妈要不要帮忙,妈妈说不用,筱雪继续笑,说:“不用了,你也难得回来。”接着转向心眉妈妈:“难怪她们科室的同事说她头顶上没帽子,后面有座山,干妈,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
心眉站在厨房门边,看着筱雪嘴巴一张一阖,完全没听见讲什么。“我去找爸爸。”
她妈微微点头,“去吧,你爸在书房。我们准备好就叫他就出来开火炒做菜了。”注意力却仍旧停留在筱雪身上。
心眉又呆呆站了几秒,才回身走进书房。
吃饭时,乔筱雪一句话害心眉差点把嘴边的蟹钳吞进去。
乔筱雪说:“心眉,是谈朋友了吧,看起来春风满面的。”
我倒觉得我看起来想揍人。
心眉把蟹钳丢桌上,没有搭理她。
“那天我回东大来找同学,好像在网球场边还见到你和一个男的来着。”
心眉妈妈目光炯炯,连向来不管事的爸爸也停了筷子。心眉耷拉着眼皮,不想多看乔大小姐一眼,说:“你看错了。”
“也有可能是看错了,那时大概十点多了,灯也不太亮。”乔筱雪呵呵笑着打圆场:“只看见个抱在一起的背影,说不准是我认错人。”
“心眉,有没有男朋友?说真话。”她妈不放心。
“妈,唯一一个有希望的被人半路打劫了。”她瞟对面那个一眼,“我找谁抱一起?”
乔筱雪微红着脸颊低下头。心眉睁大眼,实在无法理解对面这位怎么修炼出来的?连脸红也能装?我靠,道行太高深了。
“松鼠鱼。”她闷闷地喊。
宋书愚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愉快:“是想我了还是查岗?”
“查岗。”
他报出一串数字,“打这个电话来。”
心眉见他郑重其事,自己先囧了:“我说着玩的。”又问他明了几点飞机回来。
宋书愚报了时间,说公司有人去接去接。然后问:“今天还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她哼哼唧唧半天不说话。
“刚称过体重?和妈妈吵架?”
她闷闷地嗯了一声,说没吵架,只是不太开心。
宋书愚说:“早点嫁给我算了,别人的老婆你妈也会顾忌些,不敢随便数落。”
心眉骂他胡说八道,宋书愚低笑了:“不是吗?嫁了我就改姓宋了,谁敢欺负我宋家人我和他没完。”
心眉气得捶床,恐吓他:“这话你有胆子站在妈面前说。”
“我还真敢,不如就明天。”见她不出声,他叹气:“今年夏天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太急了。明年、明年夏天好不好?”
他继续叹气:“那就慢点,也不差再等一年。”
他语声温柔,她心情莫名的好起来,奇怪地问:“老宋,为什么以前我总觉得你很讨厌呢?”
“喜欢上自己讨厌的人,看来是真喜欢了。”
她啐他说喜欢个屁,耳根烧得火辣。
星期天市内最大的污水处理系统正式奠基动工,心眉在外面跑了一天,又是初夏微暑,见到宋书愚的时候已经手软脚软周身无力。
吃了饭再次被宋书愚拐回家,看见客厅的大沙发就迫不及待爬上去,撅起屁股抱着靠垫幸福得直叹气。
“松鼠鱼,我想到嫁给你唯一一个让我心动的理由了。”
宋书愚正忙着把书房的手电啊什么的往客厅搬,听见这句话停下来问什么。
“就是可以当阔太太,在家光明正大地避暑啊,冬眠是动物的福利,夏眠是胖子的权利。”想起今天在工地上吃灰,沙尘和汗水糊了一层又一层,不由掬了把辛酸泪,“可怜的娃啊,何心眉,三伏酷暑顶着正午十二点的太阳站在工地中间为广大人民群众做贡献,wHo老板和wHEn老板会记住你的。”
宋书愚好笑,脚上还趿着拖鞋,照她屁股上连推几下:“洗澡去。”
“不要,让我再躺会。”她发懒,只是哼哼。
“要我抱你去?干脆我帮——”死小孩一跳三尺高,“——你洗——”死小孩哧溜一下窜不见 了。“算了。”
宋书愚摇摇头,本来打算在客厅陪她,正主没了,他只能把手电再次搬回书房。
清早何心眉惊醒时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意识到荷枪实弹在她PP附近警惕站岗的是松鼠鱼的、咳咳……弟弟。
她往另一头蠕动,被一只手拉回去。
侧脸看看宋书愚,还在睡。
她继续奋力蠕动,又被拉回去,而且,一条多毛的腿也横压上来。
“你醒了是不是?”她小声问。
“嗯。”
“……我怎么会在这?”
“昨天我从沙发上搬过来的。”
“你……”
“心眉,是该稍微减一点点,睡死了抱得我快虚脱。”
“……可、可我最近消耗挺大的。”
“只要在我抱得动的范围内就好。”
“……那是多少?”
“你一百五吧。”
她突地翻身,“可我才一百三!”
靠,对上宋书愚的眼睛才知道上当了,“一百二十几,不到一百三。”她眨巴眼。
他扬扬眉。
“一百二十、九点九。”
他笑,“鉴定一下。”他着手脚并用起来。
明显实力悬殊,她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压住了,软乎乎的嘴巴和另外一个软乎乎的嘴巴碰在一起,脑子里一炸,舌头也被勾住了。
“刷……呜呜……刷……牙。”她抬手勾住他脖子。
“嗯,刷牙。我帮你刷。”他在她唇齿间兜圈子。
“呜……好恶。”
“嗯,好饿。”
他当她是水果布丁吗?拼命地往肚子里吸。“你你……松……你你, 我……我我我……我的衣服。”
他望下去,白乎乎两团山峦起伏,丰盈饱满,手掌所到之处绵软充满弹力,目光所及之处无不是一层淡粉的光。
心眉看他眼里越来越幽暗,自己的心也越跳越慌乱,死揪着内裤哆哆嗦嗦想挣脱出来,“老宋,清醒、要扣分、扣分。”
他紧扣住她的腰,重重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说:“你再动,扣分我也不管了啊。”
她瞪大眼,静悄悄的卧室里只有耳边他的粗喘,她随他的频率一起深呼吸,渐渐在她腿间站岗的那位退回去了,她才缓过一口气。
“结婚,元旦之前。”宋书愚在她耳边恨恨发誓。
“从火星回地球也需要缓冲时间的是不是?”
宋书愚满脸怨愤。
“谁说谈恋爱就马上结婚?”
宋书愚鄙视地看她一眼。
“你以前去哪儿了?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一早说?白浪费几年时间。”
宋书愚叹气。
“是不是?你自己也知道。之前一直欺负我拿针扎 拿话刺 我,你一说喜欢就要我也配合你喜欢,你说结婚就马上要定时间,你喜欢定计划,我就要跟着你计划走,我是人不是棋子!”她越说越火大。
“你觉得和我在一起难受,我们少见面好了。”
……
“松鼠鱼,你说话!”
……
“说话!”
“以前不说是因为你一直小孩子脾气,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没定性;现在还是小孩子脾气,说翻脸就翻脸。”
“……”心眉呆住,没想到说着说着他也翻脸。
“我年纪大了,和你耗了几年,还能再耗几年?感觉好,结婚生孩子一步步程序走下来,是预料中的事,你怕什么?”
他只提到感觉好,没说喜欢、没说爱。心眉咬紧下唇。程序。
“从现在在年底还有半年,我们光认识也有十年了,要说了解,十年还不够?”
“那……之前的十年,你喜欢的是谁?”心眉胆战心惊,恍惚感觉这个问题是她心底里一直想问不敢问的。
他面无表情。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为什么喜欢我?喜欢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宋书愚,你把自己当情圣,可没人送光环给你。”
他视线锁在前方路面,好一会没说话。
“你名字还真没叫错,滑不溜手的,不是鱼是什么?”心眉努力笑。
一个大男人,喜欢却不表白,不是因为自卑不是因为害羞不是因为其他的任何你帮他寻找的借口。只是因为不够喜欢。
He i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她瞥眼,倒后镜里自己的笑容僵硬滑稽。
第23章
早上到中午,手机连续震动掉两格电。心眉没有接,明白自己确实是孩子气了些,可不知道接起来后要和他说什么,万一控制不住脾气说个大家以后不用见了或者是爆粗来了个玛丽家的就彻底game over了。
她要想,要在最开始的惶恐和窃喜沉淀下来后好好想想。
每个女孩子都有一颗公主心,何心眉也不例外,只是在成长的过程里渐渐接受了配角的命运。
十年前她是配角是陪衬,十年后,仍旧是。
宋书愚喜欢的女孩子应该是那种清瘦、腿长长、头发长长,笑起来很温柔娴静的类型,象早几年那个电视台的女主播,象她相交十二年的闺蜜叶轻眉。
心眉和轻眉唯一相似的是名字里都有一个眉字,当年也是因为在点名册上发现了这点,她咋咋呼呼地去和人家套近乎,这样才成为好朋友。假如说,宁小雅是心眉在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那轻眉就是站在她们对面的那位。
轻眉才是心眉妈妈渴望的女儿,温柔恬静,可爱乖巧,惹人怜惜。性格天成,心眉模仿学习了很久一段时间后决定放弃,但是从初中到高中,她们早成了铁杆姐妹。
后来就认识了宋书愚。
宋书愚给轻眉补课,她沾光旁听;宋书愚请吃课后甜品,她是消耗量最大的那个;无论去哪里,他们坐在前排说说笑笑,她躺在后座发懒;天冷的时候,宋书愚把轻眉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她何心眉只是缩缩脖子在寒风里跺脚;天热时,宋书愚递纸巾,她绝对会大呼小叫问为什么没她那份。
他喊轻眉“丫头”,亲热里带着说不出的味道;他喊她何心眉“死小孩”,全然的无奈和漫不经心。
即使轻眉离开他们去了江宁读书,假期宋书愚也会去探望。她曾经起过念头喊小雅一起杀去江宁找轻眉,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会找了别的借口推诿掉。
直到轻眉失踪。
那段时间,宋书愚和轻眉叔叔叶慎晖发了狂似的四处寻找,心眉冥思苦想回忆她们聊天的所有细节,希望能提供找寻轻眉的线索,可是依旧遍寻不获。宋书愚好像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时心眉已经开始读大三,听妈妈说宋老师请了年假,她不是没揣测过宋书愚究竟去了哪里,或者他又去找轻眉去了。
时间缓缓淌过,轻眉回来了,轻眉有了爱的人,轻眉常年在贵西、和她爱的人在一起,她何心眉猫在济城工作与相亲不停交替折腾。她们依旧是好友,但是和宋书愚在一起的事情,心眉没有和任何人说。任何人里包括相交十二年的好姐妹叶轻眉。
好吧,她承认,她怕尴尬,她也……嫉妒。
她问过宋书愚为什么突然离开东大,进了安诚。他以玩笑避开这个话题。
其实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安信联投下属的机构里不仅仅是安诚证劵,还有小树苗助学基金会。宋书愚接手安诚,同时也担任基金会新一届理事长。
小树苗助学基金会是什么?是叶慎晖发起的一个民间组织,是帮助贫困山区失学儿童的私人机构,很有意义、很有社会责任感。只是基金会成立的初衷是因为轻眉,他们两个男人辛苦经营,只是因为轻眉想做这个。
好吧,她承认,她很……嫉妒。
当配角她能接受,配角演得出彩也是功力,可是,当替身……她何心眉没有那种无私的奉献精神。
她腾地站起来,冲进老董办公室告假。
老董才说了个“好”字,眼前的人影就不见了。
问了矫情,不问憋屈。
她何心眉情愿一刀砍上脖子也不愿憋死。能继续就当锦上添花,不能她也没啥损失,大不了回去重新相亲,抓到谁和谁结婚算了。
她骑着小绵羊一路狂奔。安信联投在市内新的CBD区域中心,最高的玻璃幕墙大楼,以前她跑财经线的时候来过。轻车熟路上到33层,就被人拦住了。
穿三寸高跟鞋的秘书小姐忽闪着加长卷翘睫毛上下打量她,眼神倒不失礼,可心眉还是有点尴尬。铝合金幕墙上的何心眉被风吹得一头乱发,暑气蒸腾得满脸虾红色。
她把衬衣领口翻好,一边说:“我找松鼠鱼、不是,是宋书愚、宋先生,我是济城晚报的记者。”
秘书小姐在记者证面前毫不退缩:“请问有预约吗?”
预约?心眉眨眨眼,松鼠鱼还挂起头牌了?
秘书小姐严肃告知她:“对不起,没有预约我是不可以安排会面的。”
“何小姐?”
心眉转头,银白电梯门前,一位四十许黑色套装如盔甲发丝一根不乱的女士。
她愣怔,不认识啊。
“我是宋先生秘书,宋先生在开会——”
心眉更楞了,靠,原来这个才是正牌小秘,刚才那位翘睫毛是秘书助理。可宋书愚的秘书怎么认识她?
她跟着铁血盔甲进去里面大会客室,卷睫毛送咖啡来时掩不住好奇疑惑,心眉与她大眼对小眼,也掩不住好奇疑惑。
铁血盔甲阿姨微笑解释说:“在宋先生办公室里有何小姐照片,所以印象深刻。”
心眉嘴上哦哦连声应着,接过她递来的八卦杂志,搜肠刮肚地回想松鼠鱼会有她什么照片。
干坐了一会,她抬头偷偷打量宋书愚秘书,干练严谨,和她想象里花枝招展的小秘大相径庭。
铁血盔甲阿姨摘了眼镜安抚她说:“很快,大概还有十多分钟。”
说着,远处电梯门开启,大理石地板上传来橐橐鞋声。
心眉站起来时,一行数人已经走了进来。“中报前三十天的窗口期,二级市场……”最前的宋书愚看见她,停了话,嘴角缓缓泛起一缕笑。
何心眉目光移向他旁边,惊异地哇哇叫:“何冬,你怎么会在这?”
何冬是心眉师兄,当年也算东大的风云人物,一手篮球玩得出神入化,考试作弊手段更是屡有奇招。因为都姓何,当初还老嚷嚷说要拐了心眉当妹妹。
几个人都停了脚,心眉看一眼颇有些尴尬的师兄,再看看表情莫辩的宋书愚,才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宋书愚和众人寒暄几句,其他人点头离开后他才推开静穆沉古的木门,示意心眉和何冬一起进去。
心眉拿手肘攘攘师兄:“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说去了哪里?我忘记了。”
何冬这才放松了些:“上个月才被挖来,还没来得及通知大家。”
“切,混得人模狗样的,把我们这帮苦哈哈的师弟师妹都给忘了是不是?”
何冬尴尬地望宋书愚一眼,对方坐在自己位置上正含笑看他们打哈哈。“听说在报社做?来采访的?”
宋书愚双手交握,笑着说:“心眉是我未婚妻。”
我一定是梦游,不,是梦魇。
可松鼠鱼警告的眼神扎得她喉咙生疼说不出话,又不像是做梦。
她转头望住何冬,师兄的嘴巴张得和她一般大。
“没几个人知道,婚期大概是年底,到时候会通知所有人。”
师兄合上嘴巴,好一会才意识恢复:“宋老师,恭喜。”
宋书愚微笑,转向心眉说:“心眉害羞,一直警告说不许泄露消息。”他眼神分明在警告她“不许拆台,拆台有你好看”。
“那是那是,在东大就知道她脸皮薄。”师兄附和。
我?脸皮薄?每次篮球赛,在看台上为我们系嗷嗷嗷助威的是谁?
“松鼠鱼,你这样不厚道!先斩后奏,坐实了罪名是不是?”她被雷得焦头烂额,师兄走后就控制不住开始胡言乱语。
宋书愚手撑着下巴笑眯眯说:“我记得很清楚,何冬是管理学院最强的控球后卫,你是看台上挥膀子最卖力的拉拉队员。”
“那又怎么样?”她莫名其妙。
他不理她,看着整面电子墙上跃动的收市报价和汇市信息,好一会才回头来问:“我以为你打算以后拒绝和我说话的。早上到刚才,你数过没有?多少个未接电话?”
“……心情不好。”
“现在心情好了?”
“……我有话想问你的,松鼠鱼。”
他坐正,隔着桌子很严肃地凝视她。
她想问什么来着?晕,冲过来打算问什么来着?
问他是不是喜欢轻眉?是不是喜欢轻眉又不可得,所以抓个轻眉亲近的人结婚?
她怔怔回望他严肃的脸,张张嘴问不出口。
“说有我照片,什么照片?我要看!”
他脸上的凝重一点点消散,嘴角噙着一抹笑,把桌子上的银相框转向她。
“我靠,这根本不是我!”
上次生日时被偷拍的,半边脸糊满蛋糕,笑得只见牙不见眼。下面还有张小像,是她毕业时和大家一起抛学士帽的情景,可是只看见她臃肿的躯干。他偷拍的?心眉对着照片皱鼻子:“你那个秘书小姐就凭这张相片能认出我,也算是火眼金睛了。”
“她隔着半条马路能闻出来你姓何还是姓宋。”
心眉不明白他是玩笑还是别的意思,呐呐把相框放回去说:“摆张这么丑照片,而且还没征求过我的意见。”
他望着她半晌不说话,心眉摸摸鼻子讪讪说:“本来打算上来和你吵架的,你和我爸爸一样,温吞吞没半点火性,吵不起来没意思。”
他很无奈,“和你吵什么?情绪暴躁翻脸不认人,还是小孩脾气。要命的是偏偏又大度善良不记仇,跟火团一样的满身能量,能把我烧死,我敢随便打击你?”
“你、你在夸我?”心眉呆呆看着他,“我没听清楚,你、再夸一次好不好?”
第24章
松鼠鱼是个大滑头!
大度善良不记仇,一顶顶高帽子飞过来,叫她怎么好意思继续小气别扭忌恨下去?难怪妈妈脾气暴躁古怪,摊上爸爸他们那种温吞水一样的男人,有火发不出来,憋着憋着更年期不提前才怪!
可是,当自己汗津津的手被紧紧握住,当某人浑不在乎拖着她的手从办公室出来,当某人眯眯眼笑得象只老狐狸对公司一众人等点头告辞时……
心眉醍醐灌顶,突然悟了:谈笑间被灰飞烟灭的那个可怜虫说的不正是我吗?
“醒了?”
“啊!”
“背过气去了?”宋书愚拍拍她的脸,又扒拉她眼皮。
何心眉从生死线上挣扎回来,聚拢焦点,问:“你怎么在我床上?”
“睡不着来找你聊天,看你睡了,结果我也睡了。”他看起来坦坦荡荡。
昨天她检查过,客房门明明锁好了的啊!心眉内牛满面咬被角反省:意志不坚定,总是稀里糊涂被他拐回家。这样下去她的牌坊迟早保不住的哇。
“你兄弟天天早上这样站岗辛苦不?”她把屁屁移开。
“我兄弟说很辛苦。”他皱眉。“不如搬来我们同住好了,你租的房子退掉,反正也是天天丢空。”
要她搬进老虎笼子?“才不干!我妈来找我找不到就完蛋了,你帮我收尸?”
他冲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那我搬去你那儿?”
“臭流氓!”何心眉藐视的眼神:“我们报社的浅浅,人家老公是等到拿了证才正式合法同居的。你学着点。”
宋书愚一脸落寞:“着急着买票不给,先上船再补票也不给。那要怎么样?”
心眉心软了,拿脚趾蹭蹭他的毛腿,“那等到、等到年底行不行?”
他抬眼:“年底怎么?”
“买票啊。”
他半天不说话,心眉有些忐忑:难道反悔了?
“年底……”他摸摸下巴。
她可怜巴巴看着他:“十一月?”
“唔……”
“十……月?”
他继续沉思。
“松鼠鱼,不答应就算了。如果我们能活到2100年,那时候也行。你慢慢想,我起床上班去了。”
她愤愤然撅屁股爬起来,被他从后面摁倒在床侧。宋书愚牙上白光一闪,说了句成交按嘴印,嘴巴就压了下来。
心眉四脚朝天不停扑棱,模模糊糊地想:老娘不是输在你手上的,老娘输给的是一张看不清自己脸的照片,哼!
“宝宝,你昨天晚上不在家?”
“爸爸……我昨天,昨天在陈婉家。”
“你妈妈去你住的那里送东西,没人。打了十几个电话一直关机,你这孩子!妈妈和我急坏了,再找不到人的话我们正计划中午去报警——”
啊啊啊啊,死人宋书愚,没事昨天把我电话打爆机做什么?
“老何,电话给我。”
心眉一听见电话里妈妈的声音,毛孔马上抽紧。“妈妈!”
“你这孩子不能让人省点心我和你爸爸是认为你有能力照顾自己才勉强答应你搬出去结果比在家还操心现在社会多乱多复杂一晚上我不停拨电话怕你被抢劫了被人害了被……”
她妈大喘气……
“妈妈,我也不知道你会来啊。手机没电,我又去了陈婉家。”
“筱雪上次说你有男朋友了,是不是你给妈妈说老实话。”
说?不说?说?“没有啊,真没有。”
她妈松一口气:“有的话一定要让妈妈先把把关,现在社会上的人很复杂……”
心眉闭上眼,松鼠鱼那个老流氓那只老狐狸应该是最复杂的一个了吧。
“松鼠鱼,我要知道你的事,所有的,从小到大。”
“好,不过你先告诉我打算什么时候和家里人坦白。”
心眉撇嘴:“这也要讲条件?最多我把我从小到大的事都告诉你。”
“小屁孩,你有什么事我不知道?”
“……何心眉的浩瀚情史。”她铿锵有力地说。
他忍俊不禁:“……我在工作,晚上回家再逗我笑,嗯?”
苦闷。她的情史就是笑话?那他的情史呢?“晚上我回自己家,房间再不收拾要发霉了。”
“也好,我晚上有应酬。你的小绵羊我让人送去报社。”
答应得这么爽利?心眉嘟嘴。
难得从魔掌里逃脱重获自由,心眉计划晚上狂刷论坛,可她消失的这段时间貌似没什么有趣的帖子。上了开心,一看几乎要吐血,种的神秘玫瑰早被偷光了,只剩一地的败叶。
遇人不淑啊,结交了一帮损友,拿着良民证在网上过土匪瘾。
开了记录更火滚,靠,还有人用外挂扫荡掉她最后一朵花!
心眉气势汹汹开了Q找外挂恐怖分子长鼻子小新算账,小新也不在。
好无聊啊。在房间里打了一百个转之后准备换衣服回家时,门铃叮咚地响了。
“松鼠鱼?”
宋书愚倚着门,和蔼可亲地对她微笑。肩膀头望过去,对面阿姨在门缝里露出半边脑袋:“小何,男朋友来了啊。”
心眉心想你这不是废话吗,一边干笑说是啊一边扶满身酒气的宋书愚进去。
关了门,她狠狠一下拍宋书愚脸上,“别给我装,你玩什么花样?”
宋书愚依然和蔼可亲地笑,越笑越白痴。
她一把把他甩床上:“再笑丢你去楼梯口卖笑去。”
宋书愚笑眯眯地掐她脸蛋:“小孩,长得挺可爱。”
心眉泄气,真喝多了?
“啊,别踩我床单上。”扑过去抱住他的脚,才拔掉一只鞋,他大手拂上她的腰,上上下下开始吃豆腐。
“臭流氓,借酒装疯。”另外一只鞋飞过去,宋书愚一闪避开,落在他脑门边。
心眉呲牙:“果真是假装的。”
“没装,是喝多了。”宋书愚揉自己太阳穴,可怜兮兮问:“有没有水?”
心眉咬完了指甲咬手指,这样不行啊,她妈昨天才来视察过,差点被抓包。“十二点了,你不回家?”
他眼睛打开一条缝,“让我再睡一会。”
她困得咬着手指继续坐床边打盹。
“心眉。”
她迷迷糊糊抬头。
他眼里温柔得能掐出水,“怕什么?”
她伸长了脖子想说怕你个毛,又吞回去想了想才说:“怕你装醉欺负人,怕你拿我耍着玩。”怕所有她负担不起后果的错误。
“也拿我自己耍着玩?别傻了。”他笑笑,伸手过来捏她的鼻子,“喜欢你是真的,想和你结婚也是真的。换句更贴切的话说,应该是想和你过下半辈子。”
她呐呐望住他。“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
“因为你的感情很纯粹。”
“……”她眨眼。
“因为纯粹所以珍贵。”他看她继续不明所以地眨眼,无奈地摊开手:“别想了,你已经困得不行了,先睡觉。”
她看看他的臂弯天人交战了好一会,才悉悉索索躺下。“不许借酒行凶。”
“好。”他答应。拿嘴角蹭蹭她头发又低声说:“睡吧,不乐意的事我不会逼你。小屁孩,要学着习惯相信我。平常那些是故意逗你玩的,看你炸毛很有趣。”
“你不厚道,松鼠鱼。”
“嗯,我不厚道。”
“明天要早起。”她开始犯迷糊了,“我妈妈昨天来找过,被她发现就完蛋了。”
“好。”他轻轻摸她的背。“我明天还要回去拿车。”
“我送你。”她强打精神。
“小绵羊?”
她含糊地嗯了声。
宋书愚想象两人挤在小绵羊上不由莞尔。“好,你送我。”
她以绵长的呼吸回应他。
他苦笑,这家伙不知道自己睡觉从来不老实,这下又是,肉乎乎两条腿盘着他的,手臂与胸脯紧紧贴着他的胸,随呼吸轻微地起伏。他是自讨苦吃,却又甘之若饴。
第25章
你的感情很纯粹,因为纯粹所以珍贵。
心眉不停回想这句话,不停抿嘴乐。松鼠鱼那家伙不愧是靠嘴巴吃饭的,真会哄人高兴。
“小眉?”
“老眉?”对方惊呼,身边似乎还有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你终于给我电话了。”
“谁说的?我上次给你电话说不在基地。”
“那是上个月的事,我上山也就十来天,你数数日子。”
心眉脑门悬一滴巨汗,最近凹凸曼被怪兽占据了全部时间:“我错了,姐姐你随便蹂躏我没二话说。”
“姐姐你饶了我,我不敢。”轻眉咯咯笑完说:“上次托人带来的东西收到了。”
“最近好吗?他也在贵西?”她们都知道是指谁。
“好,很好。他在的,在我旁边笑呢。”
“……那就好。小眉,你真的很开心是不是?”
“当然。你呢?老眉是不是有什么的事?”轻眉疑惑。
“没有,我也很开心。”可为什么总感觉她的幸福是从轻眉那里偷来的?“我很好。”
“还有没有年假?有的话不如来我这里玩几天?老宋说月底过来,可以和他一起。”
心眉呆住,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事情她总是最后一个知道?
“何心眉——”
“我忙,最近很忙。”
何心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自我催眠的一天,脑袋埋在沙里假装太平。
“你装忙装几天了?”那天众目睽睽下,他摘了摩托车头盔穿着皱巴巴象咸菜干一样的西装踏进安信堂皇的大堂时还回头对她眨了眨眼,当时她还咧开了嘴止不住地笑,到晚上态度就变了。
“我不是今天抽空来堵着你,你打算躲我几天?”
好在下班时间过了,停车场没什么人。心眉怕了报社流言的传播速度,四处望望才放心。推推自己的车,宋书愚已经一屁股坐了上去。
她平常咋咋呼呼的性子,突然的沉默他还真的不习惯,死小孩确实是生气了。“我做错什么事了?”他低头和她的脸齐平,小心问。
“我要回家了,我妈留了饭。”天热,她动几下已经一身大汗,心里更加躁。
“那顺便送我。”
“你自己有车!今天玩平民游戏?”她忍不住扯喉咙。
宋书愚倒是笑起来,伸手把她脑门上的湿发拨了个乱七八糟。
“滚。”
他笑容一点点敛去,静静看着她鼓着脸戴上头盔。“何师母知道了?”除了这个他想不出还有别的。
“走开我要回家。”
他坐着不动。
她跺跺脚,也坐上去,插进钥匙说:“交警逮到你没有戴头盔的话,罚款你自己给。”
“别搂我的腰,我痒痒。”
风把她的声音送走,他像是没听清,凑近了问她说什么。
心眉翻白眼,忍着痒继续气势如虹往东大开。
夹在车龙里躲过了两个红灯,第三个红灯足足有一分多钟。心眉还在数秒数,就有交警走过来,她着急:“松鼠鱼,你下车。”
宋书愚装听不见。
她还没来得及下第二次命令,交警已经走到面前:“不要命了是不是?最繁忙时间这样的小摩托坐两个人?还是两个巨无霸。连头盔也不戴?耍帅呢?”
宋书愚下了车,张嘴说罚款多少我给,一副准备掏钱的架势。
那交警叔叔又发话了:“过来领袖章小红旗,站路边打旗吹哨,好好普及一下交通法规。”
何心眉看宋书愚瞪大眼,正乐着呢,交警叔叔又说:“还有你呢,笑什么笑?下来,把车推人行道上去。”
心眉直嚷嚷:“叔叔,这人我不认识他啊。”
宋书愚把牙咬得咯咯响:“何心眉,死小孩——”
“说什么呢?都过来。”
灰溜溜站在马路斑马线两侧,一人手上拿一副旗子,地上干热烫脚,一转灯就吃一鼻子灰。心眉郁卒地望望马路对面,宋书愚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去。
死鱼,正好腌了你当鱼干。
她突然想起来,转身在包包里拿了相机出来对正宋书愚的蔫瓜脸偷拍。明天就贴安信大堂电梯里去,灭哈哈……
何心眉同学心情大好,把手上小旗舞得呜呜响:“过马路,左右瞧,大家要走人行道……”
一个小时后口哨声起,两个倒霉蛋如蒙大赦,飞奔过来。警察叔叔亲切地笑:“不错嘛,表现得挺好。遵守交通规则是为了大家的人身安全,利国利民,功在千秋……”
两个倒霉蛋齐刷刷以鄙视的眼神扫射过去,老大,你执的不是法,你执的是寂寞!
“叔叔,我们能走了吗?”心眉同学在横飞的口沫下细声对手指问。
交警叔叔大手一挥:“回去吧,早点回家吃饭。”
“你去哪?”她推车。
“饿不饿?找地方吃饭。”
心眉心想我们还没吵完架呢,这么快就休战了?“不饿,我回家吃。你另外找人陪你。”
宋书愚无奈叹气:“小屁孩,我为了你连这样的丑都出了,还不消消气?”
不说个“为”字还好,说为了她心眉不由光火:“你自找的!谁为谁出丑?不是你耍无赖,我会陪你罚一个小时的站,吃一肚子灰?走开!”
她能听见他把牙根咬弯的声音,想来是好脾气快被磨光了。
车龙的喧嚣声渐渐散去,只有他努力克制的呼吸声在耳边越来越清晰。她插进钥匙,忍不住气又回头嚷嚷:“什么为了我?披个马甲装斯文装仁厚装精英装圣人装情痴,剥了皮半点正经也没有,说话不老实为人不诚恳,德薄位尊知小谋大,多少人被你蒙蔽了,就连我……”
“就连你怎么?说完。”他好像气得只会笑了。
“走开。”她发动车子,对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喊:“看什么看?都散了都散了!”
“小屁孩,有话我们好好说,你指着我鼻子骂一晚上我也不明白是怎么了。”
他越生气倒是越镇定,越镇定心眉越恼火:“我就问你一句,过几天你去哪?”
他细想:“要出两次差,一次南方,一次贵西。”
“去找小眉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不问我去不去?”她忘了这是问第二句第三句。
他一脸莫名其妙:“我工作上的事也要一一和你汇报?”
工作,工作。心眉鼻子里呼呼喷气。“假公济私。”
宋书愚没听见她说什么,“心眉,讲讲道理,说我不老实,我MSN好友,手机电话本,同学录,公司内部网站登录号都给你看过了,就连银行账号密码也和你说过了,还有什么不放心?”
她张张嘴,又合拢。要知道那些做什么,我想知道的不过是你的心。
“松鼠鱼,你真正喜欢的人是谁?是小眉是不是?”
炸雷破空,宋书愚被轰得满脸焦炭色。
“打以前你对她就不一样,有好东西先想到她,我捡剩下的;去哪里你们两个结伴,我在后面做小尾巴;她不见了,你和她家叶叔叔一般的伤心;她回来了,你年年去贵西两三转。你辞了东大去安诚,和我说要赚钱,你赚的钱不够多吗?你不过是想为她多做些事,做牛做马给基金会赚钱。我……”她撸撸鼻子,怕酸到流泪,继续说:“你说我的感情很纯粹,你的感情呢?以后中间都要夹个人过日子吗?”
宋书愚努力绷紧脸,瞅着她委屈的小模样好一会,终于还是绷不住,笑了:“我说你脑子里一半面粉一半水还真没说错,不是浆糊是什么?我是喜欢小眉,可那和喜欢你的喜欢不一样。”
“喜欢她多点,喜欢我一丁点?”她憋着嘴,泪汪汪地问。
宋书愚拿她不知怎么办的表情,上来圈住她进怀里,“不觉得站马路边很热吗?找地方先吃饭。”
第26章
空调凉风一吹,满身大汗的何心眉打个冷噤。她悄悄扯扯腋下被汗粘住的衣服,看看对面和她一样吃了一个小时废气的宋书愚,心里愤愤不平。他就像清晨出洞吸露水的乌龟,清洁溜溜的,而她就是翻泡的泥浆里冒头撒欢的泥鳅,灰头土脸。
风卷残云干掉大半盘意粉,才感觉胃里踏实了点。
对面那位气定神闲地锯着牛扒,心眉暗自撇嘴:半小时前还是在街上打旗的土王八呢,这会又来装海鳖。
宋书愚抬眼,笑笑:“想吃我的就出声,眼巴巴的干什么。”
她耸耸鼻子,拒绝他的腐蚀诱惑。
“想和我一起去看小眉是不是?多大点事,你请假,我多订一张票就是了。”
心眉对他的避重就轻再次抓狂,“我想去的话自己可以去,机票我也有钱订。我只是——”
他把锯好的牛肉块拨进她盘子,停下来看着她。
她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好累。象是在迷宫里转悠到太阳下山才找到一条路,走到头发现竟然还是个死胡同。
“小屁孩,还学会吃醋了?”他还在笑。
心眉打眼缝里瞄他:“别刺激我,我脾气不好。”
他正色:“十年前都还是黄毛丫头,喜欢小眉多一点很正常。她没爸没妈孤零零的,我多给点关心你记恨到现在?”
心眉叼着叉子不动了。
“你身边一团人宠着,最大的烦恼是怎么从妈妈眼皮下溜出去玩。你知道小眉心里头的苦?”
“你又知道了?”她小声嘀咕。
他沉默好一会,最后才接着说:“那段时间,我是怕她自杀来着。”
这下轮到心眉不说话。高二高三那两年小眉急剧消瘦,她一直以为是高考的压力,等小眉失踪几年回家后才明白是为什么。可小眉和她叔叔的关系是他们这些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禁忌话题,她明白宋书愚说怕小眉自杀的原因,只能闷不作声。
“还不能理解?”
她鼓着脸,仍然无法释怀。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没有别人娇柔堪怜,天生的粗枝大叶、只会咧开嘴傻乐,“活该我没人喜欢,我就是个傻大姐,不会赚同情分。”
“心眉,这样说对小眉不公平。”他的声音克制中带着些许严厉。
她要的不是公平。“不是吗?你对小眉也好对陈婉也好,说话态度都是温温柔柔和和气气的。唯独对我,嘲笑讽刺打压,我是被我妈训练出来了,抗压力暴强,不然换了谁能受得了你几十年如一日的折磨。说喜欢我,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到?还有,小眉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还老往贵西跑什么?再跑她也不会喜欢你的。”
宋书愚四下扫视旁座好奇的目光,双掌搓搓脸,很是无奈说:“大姐,我去贵西是为了工作,老叶是大老板,我不用大请示小汇报?何况你也答应了年底结婚,算算还有多少天?你半点事没有的样子,房子、家里人的态度、婚礼的安排……你不操心那就我来,可我总要时间吧,我不把老叶抓回来,谁在安信坐阵?”
“……”
“我喜欢小眉,是把她当妹妹心疼;喜欢你是……”他不善于向人解释剖白,可在她那对小狗一样无辜的眼神笼罩下,他继续:“以前不说了,从大二大三到现在,一点没感觉到我对你和别人不一样?”
她摇头。
宋书愚不死心:“一点也没有?”
心眉迟迟疑疑地点头:“是不一样,专欺负我。”
他的下巴快掉盘子里了。
“不是吗?笑我胸脯大脑子蠢,什么‘有种东西叫肥,不小心掉了一地。你就是在地上狂捡的人,所以越捡越肥’这种混账话是谁说的?还有,以前上你的课老是故意点我的名,明知道我不是迟到就是睡着了;大三恐吓我有可能当掉你的课,威胁我给你当佣人打扫房间洗你的臭袜子;去小栖霞玩,你明知道我哈隔壁班新班长哈得流口水,故意坐我旁边把你的黄色漫画扔给我,还大声嚷嚷说‘何心眉同学,这些东西看坏脑子’,搞到集体鄙视我;我妈介绍你相亲,你和我妈说推荐我去参加全校演讲比赛,把我妈高兴得要死,不知道我上演讲台就两腿打摆子吗?你不就是报复吗,你?毕业论文我才抄了不到两千字而已,吓我说不给毕业要复读,你不就是重新帮我写了一份吗,吃掉我两年压岁钱;说到吃,我喜欢的你就要抢,我抢不过你,你还故意吧唧吧唧吃给我看……”她越说越气,把盘子里的牛扒全部扒回给他:“全部还给你。”
宋书愚一副“神啊,救救我吧”的样子。
“这还是远的,还有近的。帮你搬家收拾房子,生日被你差点……”
“差点什么?”他贼兮兮地笑。
何心眉怒瞪他一眼:“还有刚才,站大街上丢人!”
“可你不觉得,所有的事回想起来都很有趣?”
呃……有趣?好像有、一、点。
他摇头,很是叹惋:“没见过脑子和你一样构造的生物。”突然站起来,越过桌子亲上她微张的嘴巴。然后坐回去,笑意吟吟。
她愣住了,舔舔下唇,一拂而过的触感仍在。“做什么?”
“喜欢你就亲你,这和喜欢你就专门欺负你一样。”
何心眉崩溃了。
何心眉小盆友在宋书愚老师奇怪的迥异常人的爱情理论的震慑下,云里雾里地回到家。
“这是怎么了?”何妈妈与何爸爸面面相觑,再一起目注她脚步虚浮地踏进房间。
“宝宝,宝宝?”爸爸敲门。
“我很好,我还活着。”她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
还剩下的半条命提醒她手机在响,她拖着软绵绵的身子去拿。
“回到家了,记得早点睡,明天记得给老董请假,我让秘书多订一张机票,星期三就走,星期一回来。东西不用带太多,哦,多带一件外套,山上气温低。还有,给小眉带什么礼物,快点想,早点告诉我我也好准备。”
他说一句,她有气无力地点一次头。
“明白了?都记住了?”
“啊?我真的也去?”她这才反应过来。
他笑,“当我们提前度蜜月。”
她骂了句胡说八道挂了电话。回头一想,不由捶胸口,“啊啊啊啊……”
何心眉,你英明一世,又被松鼠鱼忽悠了。
“宝宝?还活着?”爸爸大概守在门口,听见里面杀猪的声音又一次拍门。
“我……还……有呼吸。”
心眉抱着枕头狂咬,想她英明神武,这辈子也就只两件事不会(这也不会,那也不会)的人,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栽在老宋手上?她吃饭前不是计划问他究竟喜欢谁究竟喜欢谁多点究竟喜欢她是不是到喜欢得要娶她的程度的吗?怎么就被他几个太极推手给推掉了呢?
她吃的是螺丝意粉,难道吃到脑线也变成螺丝扭在一起短路了?
明明检方是她,他一个乾坤大罗移,到最后慷慨陈词的辩方还是她。
我、我……何心眉拿枕头垫着脑袋撞墙,我不能坐以待毙!!!
暴暴熊:小新!
小新:在!
暴暴熊:你有恋爱经历不?
小新:……有。
暴暴熊:几次?
小新:……太私密的问题我一般只和私密的爱人讨论。
暴暴熊:切。甲醇。
小新:为什么想起来问这个?
暴暴熊:只是想证实一下你是不是砖家叫兽级的权威人士,如果是的话,有问题想请教。
小新:呃,据说有人曾经称呼我是砖家叫兽。
暴暴熊:那就好,那就好。
小新:?
暴暴熊:等我想想怎么说啊……是这样的,你们男人喜欢一个人是什么表现?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
小新:……因人而异。
暴暴熊:我倒,这个答案太公式化。
小新:……
暴暴熊:不是送花,送小礼物,然后车接车送,还有甜言蜜语,比如“你眼睛象天上的星星“什么的吗?
小新:……你比较喜欢这种?
暴暴熊:去死,我在问你呢!
小新:爱一个人表现形式有很多,也有平常米饭夫妻,关键时刻为对方连命也甘愿舍掉的类型。
暴暴熊:汗!可现在又没洪水又没地震,我身体也很好不需要谁捐血捐肾捐乳房,那我怎样才能知道一个男人是真心爱我?
小新:比你还多汗!……我想你问问自己的心就知道了。
暴暴熊:……很知音很文摘很意识流!
几公里外,宋书愚喝口咖啡,摇摇头:这脑子的构造……
暴暴熊:人不见了?
小新:在。你仔细想想,那个人是不是随时出现在你生活里,是不是无所不用其极地向你证明他的存在,是不是每次见到你以最开心的笑容迎接?大概就是了。
暴暴熊:酱紫……
小新:谁说爱上你了?
暴暴熊:那个,某人,说结婚的某人。
小新:你呢?
暴暴熊:哦……
几公里外,宋书愚无意识地捏紧拳头。
暴暴熊:好像是有点……不然怎么会半夜睡不着,还在想他呢?
几公里外,宋书愚缓缓绽开一抹笑。
暴暴熊:一个欺负我蹂躏我□我的男银,还冠冕堂皇说喜欢我的男银,(内牛满面的表情)。我目前有两个解决办法:一是不bird他;一是嫁给他,然后吃穷他!哦,对了,还有一个办法,嫁了他,然后闹离婚分一半身家!你说哪个好?
几公里外,一口咖啡喷在某台电脑上。
窗外,嘎嘎飞过一群乌鸦。
第 27 章
论坛里有一句经典名言——想结束一段感情,那么和他同居吧;想开始一段恋情,那么和他旅行吧。
“又不是第一次坐飞机,看你激动的。”
“可我第一次坐商务舱。”心眉东张西望说,“安诚的福利这么好?国内航线也报销商务舱费用?”
“没办法,谁叫我腿长。”为了加强效果,宋书愚懒洋洋地把腿伸直。
他最近难得休闲打扮,牛仔裤下坚实的大腿贴着她的,心眉想起裤子下的毛腿微微脸红,做个呕吐的表情,继续左顾右盼:“听说商务舱的空姐和经济舱的不一样,这一看确实是漂亮点。松鼠鱼,你扑腾来扑腾去的,有没有试过在飞机上——”
宋书愚扬扬眉,等她下文。
“嘿嘿,就是那个。不是说在三万英尺上和空姐那个那个,很刺激的吗?”
宋书愚一把把她按回座位,拿安全带扣紧了才说:“老实点坐好,脑子里想什么呢?”
她不依:“我还没看过瘾呢,让我找找有什么年轻才俊,或者默多克之类的。”
“难怪今天穿成这样。”他鄙夷地看看她短袖外套下的小吊带,桃红滚葱绿花边的中国风,大开的V字里羊脂玉般的雪白。
心眉捂住自己胸口警告他:“眼珠子别乱放。”
他貌似很不屑的样子:“想找艳遇我勉强可以英勇献身一回,别人你省省。吃东西。”
半包芒果干砸在她胸口上。
等行李时,宋书愚大发牢骚,“你把小眉那里当难民营了是不是?用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东西都是我妈妈买的,说半年多没见过小眉,天天在穷山沟里过的苦。你有脾气回去冲我妈妈发。”
宋书愚伸手:“锤子剪刀。”
“怕你?”她喊一二三,“布,哇咔咔,我赢了。东西全归你了啊,小心别漏了。”
宋书愚冲着她屁颠颠的背影摇头:还不是一般的笨,每次都是布打头,就不知道换一回?
出了机场,叶慎晖的司机等候许久,看见心眉就笑弯了眼。
“小胖妹也长成大美女了?”
心眉皱鼻子,“于叔叔,能不能只保留后面三个字?”说着笑起来,不停询问小眉好不好,小眉瘦还是胖,小眉和她现在谁漂亮。
宋书愚但笑不出声,将头上挂的,手上提的,怀里抱的全部往车上扔。
越野车还没出晴乡市,叽里呱啦足有半个小时的心眉已经睫毛忽闪忽闪地,静了下来,“困,一晚上没睡着。”
“靠我肩膀上睡一会。”宋书愚拨她的脑袋过来。
司机于叔叔从倒后镜里看一眼,笑笑:“还是小时候的脾气,没变。”
宋书愚也瞅瞅肩膀上的大脑袋,轻声说:“可不是,所有人就属她最有福气。”
车进了云梁县境内没多久,心眉就醒了。宋书愚问怎么不多睡会,她皱着眉毛只是摇头。
“坐的屁股疼?”
她囧着脸,屁股疼,胸脯更疼。路太颠了。“基地为什么不在县城里?”
“小眉在青云岭几年,和孩子们有感情,不舍得下山。真正的基地还是在县城,青云岭只是个办事处。放心,去了有你玩的,四周景色可美。”于叔叔越过前面一部车,不慌不忙地说。
盘山路一侧是陡峭的崖坡,尖石壁立。宋书愚说这条路还是最近两年修成的,心眉想象小眉早几年沿土路往上爬的样子,越来越沉默。再往上走,天高云淡,重峦叠嶂中就是青云岭乡。小眉常驻的所谓基地,也就是附近四乡八里的联络站就在村口的客栈。
车还没靠近,就看见客栈木楼前小小的蓝色人影,再近点,木楼里又出来个人,不是老叶家的一对是谁。
心眉不等车停稳就跳下去,小眉早扑过来,哇哇地喊她名字。
“死丫头,就不要我们姐妹了是不是?”嘴上在笑,眼里却泛酸。
“是你没良心,总不来看我。”
“我不来看你,你还长这么水灵?来给姐姐掐掐。”说着就去拧小眉脸蛋。
“你们两个消停点,多少人在看呢。”
心眉这才发现客栈旁边一堆小孩,高矮不齐的躲在石墙外。再看看身边人,张大嘴说不出话:“叶……”该叫什么,叶叔叔?
叶慎晖也不在意,说:“进去里面说话。”
“这身挺好看。”小眉穿的似乎是当地少数民族的衣服,蓝色上衣袖口大镶大滚着鹅黄翠绿的布边,蓝裤子外围了个鹅黄的布兜在腰间,心眉流口水了:“巴黎时装周的层搭风格是跟这里学的是不?给我也搞一套。”
“好,明天找人给你做。预付二百块当支教费。”小眉挽着她的袖子说。
“你也改行当强盗了?”她扯起嗓门吼。
前面两人听着后面一路的又哭又笑又闹,相视一眼,笑笑摇头。
晚上自然是搭铺挤一团聊天,山风清凉,一层薄被子裹了两个人。白天去看了附近的学校,然后和一帮放学的孩子们去山后的溪里捉山蛙,心眉也累了,但是没一点睡意。
客栈里人不少,有他们几个,有工作人员,还有几个是暑假去附近山里支教在此打尖的学生老师。楼下传来那几个学生打扑克的笑闹声,心眉听着耳边小眉轻轻的呼吸没说话。
“老眉,你睡着了?”
“没有。”她翻身:“我知道你们叶家小公主不可能过苦日子的,可没想到客栈环境跟酒店似的。这床比我家的还舒服。”
小眉轻笑:“是他爱享受。我以前睡木板床也一样过了几年。”
她们都明白他是指谁,心眉静了一会问:“就这样了?”
“嗯……挺好的,基金会的事情有人打理,中心寄来物资我负责分发到这附近,再加上给孩子们上课,日子很充实。我和你说过没有,我教的学生在县重点,明年就能高考了。”
“知道,你说过好几轮了。”
“呵呵。一个个把他们送出山,将来再看他们一个个回来改变山里的环境,这感觉很好。”
“你把人想太好了,出去的有几个愿意回来的?”
“……十个里能有一个就成。”
“理想主义。”
“他也这样说。可我觉得值。”月色里小眉眼中闪亮。
“可你这样避世,避一辈子?”
“……奶奶走了,我也没什么牵挂的了。在哪里都一样。老眉,你会不会觉得我们、很恶心?”
心眉无语了,叹口气拍拍她肩膀:“笨蛋啊,说这种话。我是谁?是你老姐,怎么可能嫌弃自己妹子?之前确实是有点接受不来,太、太不、不符合常情了。可你们不是没伤害过谁吗?”
“你总不来看我,我以为是……”
“我、我那不是天天奋斗在相亲第一线吗?”
小眉扑哧一笑:“还相?宋老师就没意见?”
“他?关他什么事?”心眉悄悄把被子扯上来蒙住脸,臭咸鱼,大嘴巴啊,这么快就昭告天下了?
“别脸红了,谁不知道?每回宋老师来只要我一问起你,他能数落你半个小时。什么不学好,穿小吊带去泡吧啦;用他的电脑下资源,害他要重装系统;敲诈他半个月工资一定要吃嘉城酒店的黑海鱼子酱;报社捐物救灾,结果把他的阿玛尼也扫荡去了;还有乱七八糟的一堆,我记不住。”
心眉少有的难为情,捂着脸悄悄说:“我那叫杀富济贫。”
“你就给我贫吧,你没上他的心,宋老师那样一个温煦有礼的人会专门去记你的破事?”
“他那是嘲笑讽刺挖苦打击我呢,你别帮他说好话。”
“宋老师那样的人用我说好话?你个没良心的,我是为你好。不是喜欢你会心里想的脑子里转的全部是你这个人?你是木头脑袋啊?”
心眉躲在被子底下问自己。要说破事,他松鼠鱼的破事她能唠叨一天一夜。这样就叫做上了心,那她岂不是一颗心早就沦陷了?
心里有个弱弱的声音在提醒她,何心眉,丫做人公道点。松鼠鱼确实是总故意地找你的茬让你头疼脑热,可你说他嘲笑讽刺打压你十几年也忒不厚道了,哪回你有难不是他出面力挽狂澜?你向来不是把他当瑞希的梅田医生,一有烦恼就去找他倾述吗?用完了人家就抹抹嘴拍拍手甩头走人,你才是……
梅田?心眉囧了,就他那衰样?
“老眉,你们两个是不是真来戏了你给我老实说。”
“唔唔。”心眉脸埋在被子里说。
小眉着急,掀开被子要把她揪出来,“唔唔什么?是?不是?”
心眉死命保护着,用仅存的被子角捂着脸,只露出一对眼睛,吞吞吐吐说:“我们大概、有可能、貌似是要结婚的说。”
小眉楞了一下,接着惊喜地尖叫。
“别,别高兴。我要先弄明白他有多少钱,不然将来离婚分少了就太吃亏了。”
第28章
第二天心眉陪小眉给学生们补课,小眉问怎么不去陪宋书愚,她撇嘴,说:“我是来看你的,又不是给他当跟班的。他和叶……叶先生去钓鱼谈公事,我去干什么。”
小眉很不好意思地说乡下地方,没什么好玩的。心眉发飙:“你把我当姐妹不?又不是为了玩才来的。”
中午时候,山下送了一批物资来,象约好了似的,附近几个乡的老师三三两两的也来了些。心眉是自来熟,一顿午饭下来已经嘻嘻哈哈打成一片,吃了饭帮忙将新学期的课本、旧书、新文具按单子上的人头分类。做完了所有,送了附近乡的老师离开,两人坐后院小山上的大石板上喝茶聊天。
小眉叹气:“安信联投每年税后利润的百分十全部投进来了,还不够。建校舍买教材,还有老师的福利工资,基金会运作交给律师事务所托管,每次他看见递来的报告就皱眉头。”
那间律师事务所心眉听过,业界里规模不算最大的,但是口碑可以算最好的。“慢慢来,这才几年?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关键是老师不稳定,支教年年换。再熬两年吧,等这批孩子们读完高中,考不上大学的那些完全可以接班。不过资金始终是大问题,这还只是贵西北面半个省,将来如果想在全省铺开,或者是福及到相邻的省去……”
心眉掉下巴:“志向也太远了吧。”
小眉只是笑笑不说话。
心眉心里对宋书愚的所有埋怨已经烟消云散。他是为小眉而去安信,还是为基金会而去安信,不重要了,说到底,他是为了帮这些有可能一辈子出不去大山的孩子不是吗?
这两天她眼里看见的,在别的老师耳里听到的,无一不敲打着她的心。
“小眉,你好伟大。”
小眉咯咯笑:“你就别寒碜我了。”
说着话,宋书愚和叶慎晖钓了鱼回来。
宋书愚扬扬手上的鱼篓,笑嘻嘻说:“在济城想起这里的鱼就流口水,今天可够本了,一次解馋。”
话还没说完,心眉已经接过去往厨房送,再出来又是奉茶又是递毛巾。宋书愚对她突然的狗腿行径大大的不解,询问地看看小眉,小眉抿嘴只是笑。
“发烧了?”
心眉拍开他探过来额头的手,“喝你的水。”
“那是发骚了?”他上上下下观察她的脸。
“你才骚,一身鱼骚味。”
叶慎晖对这一对无话好说,摇摇头上楼。
底下宋书愚还在问:“那是怎么了,突然发现我的好了?”
“错了,是突然发现你坏的还不够彻底。”
到晚上,宋书愚一直笑眯眯地瞅着她。心眉被看得不好意思,几次三番地瞪回去,可对宋书愚那子弹也打不穿的脸皮根本没用。
听宋书愚说要早点睡,一早上山,心眉忍不住了:“这不就是山上吗?”
小眉扑哧一笑:“你数数附近多少个山头?”
宋书愚也是一副无语的表情,心眉讪讪问:“有什么好玩的?我也去。”
“没好玩的,你陪小眉看家,我早上去了晚上赶回来。”
“没好玩的你去做什么?不管,我也要去。”
“是没好玩的,宋老师是给山上的孩子送东西,每次来都会亲自走一趟。老眉,你在家陪我。”连小眉也这样劝。
“你去了给我添麻烦,山路要走将近三个小时,那还是我的速度。”他从头把她看到脚,“你?五个小时不知道够不够。”
“你小看人!小栖霞和小环山我都爬过。”
宋书愚闭上眼又睁开,“那是旅游区的路,大姐,能一样吗?”
“松鼠鱼,你该不是……”几个人目光投向她,她握拳:“该不是有个遗腹子在山上吧,所以不给我去看。”
宋书愚张大嘴巴说不出话,叶慎晖大概想笑又感觉不厚道,憋得肩膊微颤,小眉扯扯心眉衣角:“遗腹子不是这样用的,老眉。”
“——我着急说错了,想说私生子来着。”
叶慎晖侧脸望着宋书愚,一副“以后有你苦头吃”的幸灾乐祸表情。宋书愚长叹:“你明天早上能准点起来再说。”
早上六点,迷迷糊糊的何心眉童鞋听见宋书愚在门外一声响亮的“我先走了啊”,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
六点半,何心眉慌慌张张窜上楼,往包包里多塞了件外套,又换了件长袖衣服。
七点二十,吞下一大碗粥,掰开个大馒头,填满豆芽菜和两条煎得金黄的狗棍鱼,合上用牙齿咬住,四下找自己的包包。
“可以走了。”含含糊糊向宋书愚报告。
宋书愚慢条斯理地喝完最后一口粥,看看表才拿起桌脚的大背包:“足足拖延了一个小时。”
“谁叫你安排得这么早?”她在后面小声投诉。
“等太阳出来了,你就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早了。”
果然,八点多太阳刚开始发威,她后背已经湿了半截。
才出来时,沿溪水往上,一路晨雾水声相伴,再加上前面有个养眼的人,走起来根本不觉得累,只是看看前面那人背包下运动状态中的翘屁屁已经够赏心悦目了。可太阳出来后就大不一样。
宋书愚大概感觉到自己屁股热得发烫,转头逮住她的目光,似笑非笑问:“走不动了?”
“谁说的。”她鼓鼓气,继续往前。
过了一会,她很臭屁地说:“老宋,你走不动了是不是?比开始慢了。牛皮吹得响,我还以为你多能呢。”
宋书愚在前面嗯了一声,接着无声叹息: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么慢?然后就听见后面臭屁孩尖叫:“瀑布!瀑布!”
隆隆水声,阳光在跳跃的水珠上反射七彩的光。宋书愚还没反应过来,心眉已经奔过去,几秒钟后又奔回来,可怜兮兮望着他:“忘记带毛巾了。”指指他背包上绑住的白毛巾问:“能借给我用用不?”
“站稳点,石头滑。”
她脸上捂着毛巾舒服得呜呜直叹气,“好凉的水,好舒服,你试试。”
宋书愚接过毛巾说:“才走了六七分之一的路,你打醒精神。”
她没反应,探头看看溪里的游鱼,“比小眉那里的鱼还多,”又看看瀑布顶上掠过的鸟踪,说:“这比我们小环山美多了。”
“你没见过连下几天暴雨的样子,这条溪不叫溪,叫洪水。小眉那里以前几次泥石流就是这条溪水闹得。”
她抽抽嘴角,“最近两天不会下雨的是不是?”
宋书愚好笑,背起包准备开路:“忘了你是个旱鸭子。”
过了瀑布,折向左才是真正的山路。小径两边都是树枝,一不小心就划到胳膊。宋书愚几次以为背后的小屁孩跟丢了,回头一看,还好还紧紧跟着,只是手上拎着毛巾走两步就拭汗,刘海全粘在脑门上,脸蛋红红的两团,袖子贴着腋下,狼狈至极。
“松鼠鱼,你慢点好不好?”许久后她终于开口小声问。
他停下来,心眉又走了几步来到他脚边一屁股坐下地,呼哧呼哧喘粗气。
“叫你别来的,这不是找罪受吗?”
“我不是想知道你每次来这里都干些什么吗?”她委屈。
他也坐下,揉揉她脑袋鼓励:“还行,走了一个多小时,没怎么抱怨。”
她眼里两包泪:“抱怨也要力气的好不好?”
“我饿了。”她翻自己的袋子:“最后一包薯片,分你一半。牛肉干要不要?”
宋书愚往里一看,不由哈哈笑:“你当小学生春游?还有茶叶蛋?”
心眉微囧:“是小眉煮的。”
宋书愚拖她到小径边的树荫下,“别晒中暑了。”
她边嚼薯片边四下打量:“会不会有蛇的?”
“你看见了的话只管往我身上扑好了。”
“松鼠鱼,你包包里是什么?”
“课本,文具,漫画,衣服,鞋。”
她一片牛肉干含在嘴里,问:“昨天那些东西不是都发出去了吗?”
“山上有我一窝七八个私生子,当然要我亲自送。”
“咳咳咳,水……水……”
宋书愚眼里含笑。
“又不是母猪,一窝能生七八个我服了你。”
他哭笑不得,“不是你说的吗?”
“没一句老实话。”她忿忿的。
“老实话是第一年来这里,有个小男孩本来是每天四五点起床来回六小时山路,天天去小眉那里上课的,后来父亲瘫在床上,只能回家帮妈妈种地。从那时开始,每次来,我就帮忙送一趟书给他,脑子很聪明的小家伙。可惜了。”
心眉嘴里含着水,目光投在他郑重其事的脸上,好一会才移开。
“挪挪你屁股,该走了。”宋书愚站起来踢踢她后臀。
“老宋,其实、你挺好的。”
认识她十年,第一次获得这样的嘉奖。宋书愚一时不知该怎么反应,转过身提起背包背上,嘴角缓缓有笑意漾开。
第29章
宋书愚每隔几分钟问她要不要休息,问得何心眉烦躁。谁不想休息?可她怕一停下来就迈不动酸胀的双腿了。
山路越来越陡,几次不小心踩着石子,脚下一滑,她就以为这次完了完了,仰翻下去了,尸骨无存了,眼睛一闭打算和爸妈说再见的,结果他递过手来一把牵住她。
“要不要停下来?”
“松鼠鱼,你闭嘴。”她撑着自己膝盖对他翻白眼,“还有多久?”
“快了。”
她闭上眼,这家伙说了多少个快了?记不清楚,可她算算时间,足足走了四个多小时。“你说那小孩,每天来回六个小时,他真能三个小时爬上山?”
“他跟鹿似的,你没见过。”
心眉狂飙汗:回家就奋发向上开始锻炼!
咬咬牙往前迈了几步,宋书愚回来拖她的手。她想甩开,他坚持不放。
“我手心全是汗。”
“那又怎样?”
“……”
“快十二点了饿不饿?”他问。
“还好,你饿了?”
“唔。”他不说饿,估计这个好胜的家伙永远不肯停下来。
“那找个阴凉的地方坐坐。”
“松鼠鱼,我有点困。”她头枕着他大腿犯迷糊。
他帮她抹去嘴角的鸡蛋黄,手上拿起她的遮阳帽继续帮她扇风,“困就睡一会,我等会叫你。”
“可再拖就晚了,不是我的话估计你早上去了,我怕晚上我们赶不及回去。我才不要黑灯瞎火的在这个林子里摸索,刚才过去的时候有个吊死鬼差点挂在我脖子上。”
宋书愚微笑,突然发现晚上就在山上过夜是个好主意。“够时间,你放心睡。”他手上继续拨着说。
“半个小时,你负责叫醒我。”
“松鼠鱼,我就知道你十三不靠的,叫你负责喊我起来,你倒好,和我比着睡。”阳光在林子里的枝叶间忽隐忽现,小风凉凉的,她一口气睡醒,发现竟然已经是下午,而那个嘴巴上诺诺答应够时间的家伙象小鸡啄米一样也在打瞌睡。
“有你说话的这功夫,早上去了。”
她跺跺脚,比着对方背影竖了竖中指。
“手给我。”
她不理。
“眼睛瞅着脚下,别踩着过路的蛇。”
她哇哇叫,扑过去搂住他一条胳膊:“在哪,你看见了?”
他只是笑。
风里有泥土的味道。
垂头丧气的何心眉已经根本不去想时间这个问题了,踉踉跄跄地被宋书愚一路拖行,她只剩喘气的力气。
“猪,就快到了。”
她对猪这个词毫无反应,迷迷瞪瞪抬起头,只看见蓝色的天。
又被宋书愚拖着往上走了十多分钟,眼前豁然开朗。“到了?”心眉突然间爆发,欢呼一声冲上去,声音戛然而止,她呼呼地抽冷气:“好漂亮。”
山坳里紧紧密密的十多座黑漆漆的吊脚楼,再远点红色的土壤间是一条条绿油油的梯田,放眼望去,层层白雾蒸腾。
宋书愚拍拍她:“下山。”
村子不大,宋书愚说有办法的都往山下搬。寨子里空荡荡的,大人多还在地里,只看见几个老人小孩和狗。
去的那户也是一样,连院门也没锁。老宋进去找男主人,心眉站在正中间打量,廊檐上挂着干玉米干辣椒,中间还有个巨大的石磨,石磨后的土墙边堆了几大束柴火。隐约还能闻到猪圈里的臭味。
正看着,身后院门里回来的似乎是女主人,背上背着个两三岁的女娃娃,见着她也是一愣,接着叽里呱啦地开始说话。
心眉正提心吊胆猜测会不会被人赶出去,宋书愚出来,那女人黝黑的脸上突然团起笑,说话声音更加快了。
宋书愚解释说小山妈是苗人,背上的娃娃是小山妹妹,小山一会就回来。接着那女人又呱啦呱啦说了几句,往里面去了。
“叫我们坐,她去烧饭。”
心眉一脸景仰,“老宋,你还会听苗语?”
“完全不懂,我猜的。”
小山的爸爸两年前在附近乡的打石场做工被一块大石头砸坏了腿,赔偿的钱花完了,小山妈还大着肚子,只能找了一辆板车把他从医院拉回家。男人回家了,小山妈也早产了,所以小姑娘身子孱弱,更显得一双从母亲那里继承的大眼睛黑漆漆地,灵动聪慧。
小姑娘胆小,含着大拇指躲在石磨后,裤子明显的大几码,松松的、腰上扎着裤脚挽着。
心眉哄她过来,她扭着身子往后躲。
说话间,小山牵着牛,背上背了个比他宽一倍的大竹箩回来。见到他们一怔,跟着兴奋地跑过来就想往宋书愚身上跳,大概是想到自己衣服脏,又停下,少年老成地喊了声“宋叔叔”。
这小孩哪里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身板弱得象城里八九岁的男生,偏偏脸上的纹路,眼里的沉重象是人到中年。只是在喊心眉“姐姐”时,盯着满是泥泞的鞋尖露出的一抹羞涩才符合年纪。
晚饭是玉米粥配辣椒酸菜,一小碟腌腊肉主人家碰也不碰。小山妹妹手上捧着个豁口的土碗往嘴里扒粥,眼巴巴地看着心眉,心眉鼻尖发酸,把碗里的腊肉全部拨给她。
饭后男人在里屋咳嗽,小山妈忙里忙外。院门口早聚集了一堆孩子,叽叽咕咕小声说着本地方言,把门堵死了,却怯生生地没一个敢进来。宋书愚招招手,一大把彩色蜡笔分出去,孩子们象山上的小猴子嘻嘻笑着散开。
小山兴奋地搬出一堆东西给宋书愚看,厚厚一大叠纸全部是铅笔画,犁地的牛、梯田上的雾和雾中的光、数脚趾头的妹妹、寨子里的瘸腿老狗……很珍惜画纸,正反角落全是笔迹。
“我藏在床底下几个月了,被我阿妈看见又是一顿揍。”小家伙回头看看,才小声说。
宋书愚细细地一张张翻看,边看边点头赞许地笑。然后把包里的东西倒出来,那孩子惊呼一声,摸摸其中一只水彩颜料,再小心翼翼一路看过去,抬头眼里全是喜悦:“宋叔叔,都是我的?”
宋书愚点头,“漫画是给你看着玩的。”他递过去两本装帧精美的画册:“这个多琢磨人家是怎么画的。”
那孩子拼命点头,眼中重新焕发稚气的纯净的光。
“宋书愚,睡着了没有?”
“没有。”
不到八点全部歇下,小山去爸妈屋里睡,让了一张床出来。心眉无奈,只能和宋书愚挤一块不到九十公分的木板。
“又说很累了,还不睡?”宋书愚问。
她睡不着,怕有虫子,怕被子上的油,怕外间猪圈的味道。更多的是,她怕一个仅用铅笔就能把周围所有景致画得栩栩如生充满灵气与爱的孩子,就在这里埋没了。
“腿还疼?”他坐起来,拎起她一只脚。
“做什么?”心眉慌慌地往回收。
他用力按住,“猪蹄可真多肉。”
她鼓着嘴刚想说不要,他大手已经抚上她的小腿肚子慢慢捏拿起来。
心眉脸上突地涨血发烫,小声说句“不要”听起来倒像是在哼哼。
“酸,酸,你轻点。”
他放缓了力道。
借着月色,他脸庞的剪影线条柔和。沉默中,有里屋低低的咳嗽,有草丛里夏虫的夜鸣,有远方归鸟的羽翼划空声。
她张嘴想说:老宋,我发现我喜欢你。
宋书愚先她一步开口说:“我小时候,画画也很棒。”
“啊?才不信!”心眉以为宋书愚这样的人没童年的,他还会画画?
宋书愚手上稍停,笑了笑又继续:“你大概还不知道我家老头子是谁。”
他说个名字,心眉再次惊呼:“宋——那个一幅画卖……,你还真藏得住话。”
“所以我说会画画,你信了吧。我两岁爬在画案上玩毛笔。”他自得地笑。
心眉不出声,屏住呼吸等他继续。潜意识里明白这次是宋书愚这种大骚包难得吐露心声的机会。
“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我现在或者也是对着颜料画纸过一辈子。”
“后来怎么了?”心眉轻轻问。
“后来,后来我爸那时候学问不高名气不大,倒是把一女学生肚子搞大了。结果我哥判给我爸,我跟我妈回了京找外公。”
“……没有了?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那样。”宋书愚把她腿放下,换另外一只:“说是猪蹄你还不乐意。”
长期泡在晋江,被无数万年巨坑坑得有气无力的心眉忿忿然:“松鼠鱼,你挖坑不填没人品,说两句没了下文,你不是吊人的瘾吗?”
“那你想知道什么?”
“你那时候多大?还有你妈妈是离婚了?去到外公家才认识秦大耗子的?还有,那你现在和爸爸怎么样?你有哥哥我知道,你哥帅不?”
“跟居委会大妈似的,”他把她的腿扔下去,“睡觉。”
“挖坑不填的太监!”她怒。
宋书愚向她露一口森森白牙,“说什么呢?太监?小丫头,你今天皮痒了是不是?”
第30章
“床塌了,别挤过来。”心眉背抵着墙没处躲,“你小声点——呜——”
他含着她半边唇瓣闷声说:“就亲一口。”爪子已经不听话地搭上她胸口。
她晕头转向,舌尖试探地轻触他的,被他咬住,手指搓揉得她浑身发软。她呜呜地在他嘴里发不出声,许久后,“松鼠鱼——”她大口呼吸,然后梗住了,抵着她小腹的物体坚硬如杵。
他眼睛离她的只有几寸,灼灼而视,“太监?”
“我、我知道你不是太监,你很强很壮,你是宇宙超能量无敌肾斗士,你、有了你,就等于有了三鞭酒五鞭汤,你就是那阳痿中的汇仁肾宝,看见你就看见性福的希望……”
他埋在她颈窝里笑,“放了你。”
心眉松口气。
他补充:“这里隔音不好,不能淋漓尽致的发挥,等回家……”
心眉又吸气。
“睡觉。”他把她从墙边挖回怀里。
“太热了,挤在一起。”
“有我热?”他握着她的手压在滚烫那一处。
心眉象烧到手,忽地抽开。
“我还是睡不着。老宋,你睡了?”
她象只肉乎乎软乎乎的虫子在他怀里不停翻滚,他能睡着才怪!
“我冷。”
他睁眼,她可怜兮兮的样子。
山里温差大,入了夜山风凉飕飕的。宋书愚扯扯被子拢住她,她继续往他怀里拱。他全身一僵,用腿压着她的。
“你欺负人,我腿疼你还压着我。”
“你别跟小猪似的乱拱,我保证把腿放下来。”他闷声说。
她听见警告,马上乖乖不动。
“松鼠鱼……”
“嗯?”
“为什么不把小山带回去?找个好老师教几年,说不准又是一个莫奈梵高。”
“问过,他不舍得离开妈妈和妹妹。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别人没法干涉。”
“……太可惜了。”她叹气。
他也叹气:“睡吧。”
“松鼠鱼……”
他无奈:这家伙多动症兼打了兴奋剂?
“松鼠鱼?”
“嗯?”
“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
他无声而笑。
她继续耸鼻子嗅嗅:“真的。”
他低头亲在她眼皮上:“我也喜欢你的,不过别再挑逗我了,当和尚的定力很差。”
她握紧小拳头。“当和尚?哼哼,你以前有女朋友,当和尚也是酒肉和尚。有几个?和我说说。”
“过去的事说来做什么。”
“又耍滑头!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我不知道你的,这对我不公平。”
“想知道什么?”
想知道的太多了,心眉小心肝突突跳,重点,找重点!“你喜欢的人有几个?”
“两个。”
她小心地确认:“有我不?”
他抓着她后脑勺的头发:“脑子里装的什么?不喜欢你的话我们现在在做什么?我虽然是男人,也有男人的贞操。”
她汗完又汗,不甘心地问还有一个是谁。
“那个人……”
宋书愚母亲离婚后舍下他负笈重洋,七十年代末第一代公派留学生,在异国的遭遇与处境现在这一代难以想象。流离辗转,从美到英,再嫁后回国接儿子,那时宋书愚已经俨然是个青涩少年。
他临走时去济城看父亲,顺便代外公探望旧时同窗,也就是心眉的爷爷。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小胖妹。想起当时情景,仍掩不住笑。
“我见过用无名指挖鼻屎的,小指也有,可第一次见用大拇指的。来给我瞧瞧,鼻孔究竟有多大。”
“去你的!又拿我开涮,继续说你的。”心眉想发飙了。
“好好。”他投降。“去到第一天就想回家,语言半通不通,饮食不习惯,最重要的是和我妈很多年不见,客气得象外人。继父还不错,高地人,红脸庞大嗓门,心眼很实在。可还是想回家,哪怕天天被小五胖揍也比在那穷乡僻野里喂马好。”
母亲的新家到底不是自己的,宋书愚从十八岁开始没用过继父一份钱。高尔夫球场当球童,餐馆当跑堂……攒够了机票钱与生活费悄悄回国,接着就认识生命里第一个让他发热发亮的女人。
“……然后?”
“没然后。她要的我给不起,很多很多的爱很多很多的钱,我只是个穷学生。睡觉了。”
他讳莫如深的就是这么平淡的故事?心眉压根不相信。“就没有开始过?”
他停顿好久好久才说:“她在其他人那里寻求物质,和我在一起满足精神……最难堪的是,我容忍她同时进行,直到有一天忍不下去。”
“睡了?”
“没有。不舒服、有点吃味。”
“不知道的时候问个不停,知道了心里又放不下,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
“睡觉。十年前的事,别想了。”他手掌缓缓抚着她的背脊至上而下。
“放不下的是你,十年为人守活寡。”
宋书愚很是头疼:“正常点的应该都能感觉到我这几年心里装的是谁。”
“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她来了兴趣。
“你大脑搭线方式和别人不一样。哎哎,说不过就咬人?”
心眉松开他下巴,凶巴巴问:“以后不许这样排揎我知道不?不许说我胖说我笨,不许说些乱七八糟的打击我。谈恋爱象你这样的谈法很失败!”
“好,以后每天甜言蜜语地灌。”他频频点头。
虽然还有问题,但是今天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心眉比较满意。
“心眉,”宋书愚一脸专注情深:“你的眼睛象天上的星星。”
何心眉囧了,随即瞪大眼:“你在哪里听过这句话?”
他扬扬眉,“这么幼稚低能的情话我用别人教?继续,我还没说完。你的脸盘象初升的明月——”
心眉想吐。
“你的小嘴象五月的樱桃,手臂象一截截洗干净了的莲藕……”
“stop!stop!别扯淡了,睡觉。”
心眉离开贵西那天,眼泪汪汪和小眉说:“不如你和老宋结婚好不?我把他让给你,他人看起来混账,其实还是不错的。那样你就能搬回济城了。”
小眉蚊香眼:“说什么呢?”
“那我们以后就这样两地分居?”
小眉好气又好笑:“我回济城一定会去看你,还有,婚期定了给我电话,我一定去。”
心眉瘪着嘴,耷拉着脑袋跟宋书愚上车,趴在后座上望着小眉和叶慎晖越来越小,消失不见。
宋书愚干咳两声,她没心思搭理。
“把我让给人?”他开始秋后算账。
“你听见了?”
他扬扬眉,“不光我,叶老四也听见了,我差点挨揍。”
“嘿嘿。”心眉干笑,开始猛摇尾巴:“松鼠鱼,那是因为你好啊,我和小眉十几年姐妹,不是好东西我会郑重推荐吗?”
他冷哼,她帮他顺毛:“有了你身体倍棒、吃嘛嘛香,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我有了你谁也看不上眼,肉乎乎香喷喷的象才出笼的新鲜包子,叽叽喳喳象房檐上的秃尾巴鸟,别捂我的嘴,我今天的甜言蜜语才开始。”
……
“松鼠鱼,你是想哄我高兴起来是不是?”
“笨蛋,总算聪明了一次。”
晚上八点多到济城。暴雨刚过,机场里满满的全是人。百无聊赖地在传送带边站着等行李,心眉忽地脸一白,躲在宋书愚背后,揪着他衣服小声说:“别回头别回头。你仔细看看,四十五分方向,那个鬼鬼祟祟望过来的老男人……”
宋书愚望过去。
“是不是我爸爸?”心眉不敢探头细看。
“是。”
心眉跳脚。“你掩护我先闪,行李回头来拿好不好?”
“来不及了——”
“小宋。”
“何老师。”
心眉老老实实走出来:“爸爸。”
“宝宝,你也在机场?”何爸爸语气惊讶、表情一点不惊讶,目光在两人间巡回搜索。
心眉望空嗟叹:老木头桩子几百个眼,妈你被蒙骗了几十年!
“你们这是……”镭射光还在继续扫视,宋书愚还在继续傻笑。
装!你还装!心眉无辜地眨眼:“爸爸,我们才从贵西小眉那里回来。你不是昨天就到家的吗?”她去贵西前老爸就去外省开会去了。
“有事耽搁了一天。”何爸爸炯炯有神:“你妈妈说你一个去贵西。”
“是啊,没想到宋老师也在。呵呵。”她偷偷扯宋书愚的衣角。“好巧啊。”
“是啊,没想到何老师也在。呵呵。”
“没想到这么巧的事我也巧遇上了,呵呵呵。”
好冷啊……
“宝宝,出来。”
“我换衣服。”
“趁你妈不在和爸爸聊聊。”
“我妈去哪了?”
“估计去你舅家了。出来!”
“我收拾行李。”
“宝宝……”
心眉翻白眼,越老越小,老爸还会撒娇?
“我去接电话,一会出来主动和爸爸交代。”
坚决不认账!
“小宋啊——”
何爸爸明显抬高了音量,听得心眉头皮发麻。有手机不打,打家里电话什么意思?!
“哦,到家了到家了。行李不多还要麻烦你专程送我们……不用客气,自己人嘛!”
“心眉?哦,你等等。宝宝来接电话。”
她硬着头皮出去,接过电话走去另一边,“喂?”
“宝宝。”宋书愚逗弄的笑声传来,心眉一惊,再看看身后,爸爸半个身子欠过来,更是一惊。
“我们到家了一切很顺利谢谢你一路的照顾我爸爸说也谢谢你送我们回来家里没人煮饭我们吃泡面改天请你在外面吃饭。就这样,没有了。”
挂电话。
何爸爸终于把老腰扳直了。
“爸爸你笑得象个老色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