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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儿子在我手上,十二个小时内汇一亿元到我的帐户来,否则他就没命了。」
男人接起电话,听见话筒那头传来的恐吓。
「喔,很好,要记得好好调教他,我儿子的後面比前面还敏感,你可以先用道具开拓,再慢慢地深入他的体内,听听他的呻吟,必要的时候我授权你使用鞭子和蜡烛,祝你调教成功,以上。」
他挂断了电话,回头又整理起桌上堆积如山的稿件。最近这种诈骗电话不知为何越来越多,让他感叹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太缺乏创意了,在截稿日前夕还接到这种没创意的电话,男人的脸上不自觉又多了层阴霾。
五分钟後,电话又响了起来。
「喂,找谁?」男人从胸口抽了根新的菸,叨在嘴里点火。
「呃,我是刚刚那个绑架犯。」
一个爽朗的男声说。男人沉静了两秒,默默地举起电话,往话机上挂去。
「等、等一下!请先不要挂电话!」
那人还颇有自知之明,高分贝的声量传出话筒,男人只好停下动作。
「那个……你在听吗?」那人怯生生地问。
「我在听,我在十一个小时三十六分零五秒就要截稿,我一秒钟的打字速度是二点五个字,你浪费我一分钟我就少打一百二十个字。」
「一秒钟二点五个字的话,一分钟是一百五十个字。」对方好心地提醒。
「……顺带一提,每一个字我可以拿到5.8块钱稿费,请问你打算浪费我多少时间?」
「5.8块钱……比我做代工时绑一个中国结的钱还多耶……」那人忍不住感慨。
「通话时间经过十六秒。」男人点起了菸。
「啊,对不起,我只是,呃……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很想再听一次。」
男人沉默了三秒,默默地举高话筒,往话机上啪地一声挂断了。
他把注意力放回卡了很久的稿子上。一面忍不住碎碎念,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子吗?随便打电话到人家里,随便说自己绑架别人家孩子,又随便跟苦主搭讪。他开始感慨时代真的不一样了,明明他还没过三十五啊。
五分钟後,电话又响了起来。
男人盯著响个不停的电话整整十秒钟,他家没装电话答录机,否则会被编辑们的催稿留言淹没。所以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电话继续响,除非他亲手挂断他。
於是男人再度拿起了电话。
「对,对不起。」
话筒一放到耳边就听到道歉声,果然又是同一个人的声音。
「刚刚听到你说的……调教什麽的,你的声音又很好听,才会不自觉地恍神。真,真的很想再听一次……」
男人作势又要挂断电话,对方似乎感受到他的动作,忙慌慌张张地又喊起来:「不!对不起,我不会再离题了,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找你!」
男人把话筒拿到耳边。「到底有什麽事?」
「就是,呃,那个,我一开始就讲过了,你儿子在我手上,我绑架了他。」
「……」
「很抱歉没讲清楚,因为你太快挂电话了,第二次我又还在恍神状态,说起来也是我不好,应该更深入地说明谈话的主题……」
男人沉默了五秒,他开始深入地思考。他好像真的有个儿子,而那个儿子似乎还真的很久没出现在他身边了。
「我儿子在你手上?」男人於是确认。
「嗯,对。」
「怎麽确定那是我儿子?」男人又问。
「这个……他自己说的,他说他爸爸叫什麽……安祺儿还天使之类的……」
「不准叫我安祺儿!妈的我从小到大最讨厌有人叫我安祺儿!」
男人一下子飙起来,他咬住唇间的香菸,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过了五分钟,电话再度响起来。
「喂。」男人揉了揉太阳穴。
「那个……安其先生?」
「是我。」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讨厌别人叫你安祺儿。」
「嗯,我也要道歉,我在截稿日前脾气都不太好。」安其叹了口气。
「截稿日?安先生是作家吗?」绑架犯惊讶地问。
「是啊,推理作家。」
「推理作家,是写什麽密室里面杀了人又留了言之类的那种作家吗……?」
「妈的,我最讨厌密室和Death Massage,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些东西!」
「对,对不起。」绑架犯惶恐地噤声。
电话两头沉默了五秒钟,没有人开口。
「……是说,我们刚刚讲到哪里?」安其问。
「呃,好像是关於什麽绑架的。」绑架犯想了一下。
「喔,对。你说我儿子在你那里。」
「对对对!不愧是作家先生,记忆力真好。」
「嗯,我儿子在你手上,然後呢?」安其问。
「我想跟您要赎金。」绑架犯怯生生地说。
「我怎麽能确定我儿子在你那里?我儿子叫什麽名字你知道吗?」
绑架犯似乎吓了一跳,「你,你等一下。」
安其听见电话被放下的声音,又听见绑架犯在那一头问:「你叫什麽名字?」
过了一会儿,话筒重新被拿起来。「他说他叫安卓。」
「嗯,好像是这个名字。」安其满意地点点头。
「他今年几岁了?」安其又问。
绑架犯似乎又吓了一跳。「你,你再等一下。」
安其听见电话被放下的声音,又听见绑架犯在那一头问:「你几岁了?」
过了一会儿,话筒重新被拿起来。「他说他今年十六岁。」
「十六岁,刚上高中?」
「好像是,他穿著高中制服。」
「他现在怎样,自己住还是跟他妈?」
绑架犯似乎又吓了一跳。「你,你再稍等一下……」
安其先生终於不耐烦了。「把电话给他,我直接问他!」
「是,是的!」
话筒那头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还有东西掉到地上的巨响,以及不明的倒塌声。安其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十点零十六分,离截稿日只剩十一小时又八分钟了。
「喂……爸?是爸吗?救我!我被绑架了!你不救我我就死定了!」
过了五分钟,电话那头传来凄惨的哭诉声。
「……你是安卓?」安其问。
「对,爸!我就是安卓!求求你,这个绑架犯好奇怪!好可怕!」
「嗯,我也这麽觉得。」安其认同。
「所以你一定要救我,把我从这人手里救出来!」儿子又哭起来。
「可是我要怎麽确定你是我儿子?」安其搔搔一头乱发。
「我是你儿子耶!这种事情需要确定吗爸?」儿子啜泣。
「……我最後一次跟你见面,你才五岁。你说你现在几岁?」
「十六岁。」儿子抽咽。
「嗯,我们有十一年没见面了,你不觉得叫绑架犯找你妈勒索会比较好吗?」安其先生叹了口气。
「那个……我可以插个嘴吗?」电话那头忽然又有人出声。
「咦?」安其吃了一惊:「你是刚刚那个绑架犯吗?」
「呃,正是在下。」绑架犯谦虚地说。
「为什麽你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安其先生惊疑不定,脑中浮现窃听器这种东西。
「这支电话有分机。」绑架犯小声地说。
「喔,什麽嘛,早说嘛,原来是这样。」安其松了口气。
「对不起,我应该先说明的,抱歉吓到你了。」
「没关系,我原谅你。」安其说。
电话三头沉默了五秒钟,没有人开口。
「嗯……我们刚刚聊到哪里?」安其先出声。
「聊到为什麽不勒索妈而要来勒索爸。」安卓提醒。
「对对对!不愧是推理作家的儿子,记忆力真好!」绑架犯说。
「拜托不要再拖延我的时间了,我真的快要截稿了!」安其濒临崩溃边缘地说。
「我知道了,这次一定会keep住我们的话题。这个,其实我有试图勒索过安卓先生的妈妈。」
「然後呢?」安其问。
「但是他妈说他不是他妈妈。」绑架犯叹了口气。
「好像绕口令。」儿子插嘴。
「但是他妈说他不是他妈妈。」安其覆诵了一次。
「你连说三遍试试看。」绑架犯建议。
「他妈说他不是他妈妈他妈说他不是他妈妈他妈说妈妈不是他妈……他妈的!」
「看吧,果然咬到舌头了吧!」
儿子笑起来,绑架犯也腼腆地笑起来,顿时电话两头都是笑声。
「为什麽他妈说他不是他妈妈?」安其先生稳住气,这回说得很流畅。
「妈说他应该是爸爸才对……」
儿子解释,没想到说到一半,就听到安其先生的暴怒。
「放屁!当初我有说过要当妈妈,结果他跟我抢说像他这麽细心温柔的人才比较适合当妈,我当时疼他疼到心坎里,就忍痛把这个角色让给他,安卓八个月大时,他还因为安卓先看著我叫妈妈而暴走离家出走,事到如今他竟然赖帐?说他自己不是妈妈?混帐东西,你叫你妈来听电话!」
「我跟另一个老爸很久没见面了。」安卓委屈地说。
「不准叫他老爸!那我是什麽?」安其怒叱。
「你是爸爸啊。」
「那个,我可以插个嘴吗?」绑架犯的声音又怯生生地游进来。
「闭嘴,我还在发脾气你插什麽嘴?再插嘴小心我插死你!」
「啊,可以再说一次刚刚那句话吗?」绑架放声音放光。
「我还在发脾气你插什麽嘴?」
「不,是後一句。」
「闭嘴。」
「呃,那是前一句。」
「我忘记我後一句说什麽了。」安其皱眉。
「再插嘴小心我插死你?」
「喔对,再插嘴小心我插死你!」
「啊,安其先生的声音真的好好听喔。」绑架犯陶醉地说。
「是说,为什麽你要绑架我儿子?你需要钱?」安其先生问。
绑架犯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是悠悠的叹息。
「不是我需要钱。」
「那是谁需要钱?」
「我的……朋友生了病,心脏的疾病,他需要一笔钱才能够动手术。」
「听起来不像是你普通朋友。」儿子插嘴。
没想到绑架犯忽然呜咽起来。
「对,他不是我朋友!应该说,我不单只是把他当朋友看!」他伤心地说。
「你在心底偷偷喜欢著他?」安其先生问。
「对。」绑架犯大概是把脸埋到手心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他是个什麽样的人啊?」儿子感觉很有兴趣地问。
「嗯,他是个帅哥,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帅了。」绑架犯感叹地说。
「谁说的,我一定比他帅。」安其先生叨著菸说。
「我没有看过安其先生嘛。」绑架犯说。
「我爸爸满帅的,虽然没有我老爸帅就是了。」儿子说。
「一亿元赎金,你去找你的帅老妈要!」安其先生气得又打算挂电话。
「我……我很久没见到爸爸了嘛!」儿子忙安抚,委屈地又啜泣起来。
「记得我五岁的时候,都是爸爸被老爸压在沙发上,爸爸一面骂著『干,我还要赶稿!』、『干,不准射在里面!』然後老爸就会温柔地说:你赶你的稿,我做我的事,不用顾虑我没关系啊。然後继续把爸爸压著。所以我很少看到爸爸的脸嘛!倒是对爸爸的声音很有印象,因为那时整夜都会听到爸爸的叫声,所以我刚刚一听就认出……」
啪地一声,安其毅然决然挂断了电话。
过了五分钟,电话再度响起来,安其默不吭声地又接了起来。
「那个……安其先生?」是绑架犯的声音。
「……是我。」安其揉了揉太阳穴。
「爸?」是儿子的声音。
「你和你妈什麽时候分开的?」安其忽然问。
「你是说老爸?」儿子问。
「你妈!」安其坚持。
「他带著我离家出走後不久,老爸家里的人就来了,说要带老爸回去继承家业。」
「你说什麽?」安其先生嘴上的菸掉了下来。
「嗯,老爸当然是抵死不从,毕竟当初就是因为不想继承家业,所以才带著爸爸和我逃出来的嘛。可是爸既然抛弃了老爸……」
「我才没有抛弃他!明明是他抛弃我!」安其先生大声抗议。
「总之,老爸觉得两人既然没有要继续在一起,回去继承家业也并无不可。只是他向本家的人提了一个条件,表示如果要他继承家业,就要本家也承认我,承认我是老爸的儿子,让我在本家好好的长大。」
「那个……我可以插个嘴吗?」绑架犯的声音。
没人回答他,安其先生似乎陷入了震惊中,良久没有说话。
绑架犯於是自己接口:「那个,就是,可以请问一下吗?」
「什麽事?」儿子帮忙接口。
「就是……如果我没理解错误的话,安卓少爷是……安其先生的儿子?」
「不是的话你绑架我干嘛?」儿子没好气地说。
「但安卓少爷同时又是另一个男人的儿子?」
「安卓的老妈是美国大型生物科技公司的第一继承人,他们公司研发出本世纪最伟大的发明,就是从男人的精子中分离出DNA,再跟目标卵子的基因相互置换,以该卵子为容器,在人工试管中让正常的精子与植入男人精子的卵子相互结合。如此一来生下的後代,会同时拥有两个男人的基因配对,实质上成为两个男人的儿子。」
安其先生忽然插口解释。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科技已经进步到这个地步了!」绑架犯惊叹。
「当然是骗你的,现在是二十一世纪耶。」
「咦咦?」
「那是我前一篇小说的点子,随便拿出来讲一讲。」安其先生点了另一根菸。
「……」
「呼,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我真的是那样生出来的。」儿子惊呼。
「你为什麽需要到一亿元?心脏手术有需要用到这麽多钱吗?」安其忽然又问。
绑架犯似乎还沉浸在被骗的打击中,过了一分钟才开口。
「其实除了心脏手术,我还欠了高利贷。」绑架犯叹气。
中
「其实除了心脏手术,我还欠了高利贷。」绑架犯叹气。
「为什麽会欠下高利贷?」儿子问。
绑架犯一时沉默。「这个嘛……有很多很多原因,哈哈。」
「你的『哈哈』让人不得不在意。」安其先生吐了口菸。
「就是……每次要做什麽事,不知为何就会莫名其妙欠下巨额债务。比如说我之前想跟朋友投资回转寿司店啊,就去借了三百万当开店资金。」
「回转寿司,是寿司会在台子上转的那种吗?」儿子问。
「对,但我朋友开的回转寿司店不是转寿司,是转美少年。」绑架犯热切地说。
「那不是回转寿司店,那是犯罪吧!」安其先生暴怒。
「後……後来抄店的警察也这麽说,结果三百万还不出来,只好去借高利贷。」
电话两头沉默了五分钟,没人知道该说什麽。
「那个……我可以插嘴一下吗?」绑架犯说。
「现在没有人讲话,你是要插哪里?」安其先生冷冷地说。
「啊,安其先生的声音真的好迷人喔。」绑架犯又陶醉起来。
「你想插什麽?」儿子问。
「我、我比较想被安其先生插。」绑架犯喜不自胜地说。
「……拜托你们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啊啊已经十二点了!我再九小时就要截稿了!截稿你们知道吗!?」安其先生离崩溃又近了一步。
「那个,安其先生和安卓先生的老……妈妈是怎麽认识的啊?」绑架犯问。
「喔,我也很好奇!」儿子赞同。
安其先生骾了一下,没有说话。
「安卓先生的妈妈叫什麽名字?」绑架犯问。
「安夏。」儿子代答。
「咦咦,同姓吗?难道是父子?」
「嗯,对啊。」安其先生说。
「什麽?还真的!那谁是爸爸谁是儿子?等等,如果安其先生是爸爸而安夏先生是儿子的话,安夏先生又是安卓先生的爸爸,那就是安其先生生安夏先生,安夏先生又生了安卓先生,但安卓先生又是安夏先生和安其先生一起生的,这样是鸡生了蛋,但又生了蛋黄,蛋黄又是鸡和蛋一起生……」
「当然是骗你的,我和小夏是堂兄弟。」安其先生打断说。
「咦咦?」
「这是我上上一篇小说的题材,随便说说来骗你的。你这样当诈欺犯真的可以吗?这麽好骗。」安其先生轻蔑地吸著菸。
「……Q口Q。」绑架犯的心灵受伤了。
「呼,我还以为我真的是这样生出来的.。」儿子又松了一口气。
「安夏是本家的孩子,我是分家的孩子。」安其先生又继续说。
「……」
「爸,他好像真的受到很大的打击。」儿子同情地说。
「安夏的老头是本家的当家,我家老头是分家的当家,我家老头一直都是当家得力的助手。但是在一次激烈的火拼里,我家老头为了保护当家,心脏被人开了一枪,就这样死在当家怀里。」
安其先生无视绑架犯地继续说道。
「当家对我家老头很过意不去,加上安夏从小就有点心脏病,小时候身体很弱,是个药罐子,不知道啥时会翘掉,能不能继承本家还是个未知数。於是当家就把我接过来和安夏一起住,当养子一样地扶养长大。我和安夏是青梅竹马。」
「那个……本家分家的,安家到底是做什麽的,奶粉吗?」
「安家脱脂奶粉吗?当然不是。」
「说得也是。」绑架犯怯生生地说。
「安家是很有名的堂口,在我们家一带是历史悠久的黑道组织,你到江北提一声安和帮,每个人都可以津津乐道出一段安家的侠义事迹。」安其先生说。
「你不要骗我,这次我不会再被骗了。」绑架犯吸了吸鼻子。
「呃,这次是真的。」儿子接口。
「……」
「我和安夏两个人一起在本家长大,吃也在一起、睡也在一起,当家对我和安夏一视同仁,只要安夏有的东西,我也一定有一份。安夏学空手道,我也学空手道,安夏领零用钱,我也领零用钱,安夏吃饭,我就吃安夏,安夏洗澡,我就洗安夏,安夏出门,我就跟在他背後,安夏回家,我就钻进他被窝。」
「啊
,我记得老爸有提过,有一次他养了一只猫。」儿子说。
安其先生吐了一口菸雾,表情充满怀念。
「嗯,安夏有回捡了一只公猫回来,把它命名为安卓。」
「我是由猫透过基因改造成人的生物吗?」儿子问。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小叮当在二十二世纪。」
「说得也是。」儿子抱歉地说。
「本於安夏有什麽,我也一定有什麽的铁律,当家就命令我也带一只宠物回来养。第二天我就用项圈圈了一个美少年,把他捡回家里来关进宠物笼里。」安其先生说。
「那不是捡宠物,是犯罪吧……」
「安夏知道之後非常生气,他闯进我的房里来,把美少年扯出来扔出去,我就有样学样,也把他的猫扯出来扔出去。安夏一气之下扑向我,但我哪里会受他钳制,三两下用空手道把他压倒在地,然後吻上他的唇……」
「总觉得跟我听到的版本不太一样。」儿子插嘴。
「好吧,其实是我先丢掉他的猫,安夏才来丢掉我的美少年的。」安其承认。
「不是,我听到的整个都不太一样……老爸说是他冲进你房里,把你推倒在地,然後强吻你,而且他也没有先丢掉美少年,而是强迫美少年看著,看你被老爸亲完之後脱,脱完之後压,压完之後上,上完之後再上。老爸一面上一面还在美少年面前说:喜欢养宠物是不是?我亲爱的堂哥,那就让我来教你饲养宠物的方法……」
啪地一声,安其先生毅然决然地挂掉了电话。
过了五分钟,电话再度响起来,安其先生默默地又接起了电话。
「……安其先生?」绑架犯先开口。
「你所播的电话现在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播。」
「爸?」儿子开口。
「……我认真地觉得我们应该回到正题上,有人反对吗?」安其先生揉著太阳穴。
「我赞成。」绑架犯说。
「我也赞成。」儿子附和。
「正题是什麽?」绑架犯问。
「你绑架了我儿子要向我勒索一亿元的赎金。」安其先生说。
「啊对厚!我都忘了。」绑架犯恍然。
「我觉得用电话讲不清楚,见个面怎麽样?」安其先生又说。
「见面?怎麽见面?」儿子一愣。
「用Skyp啊,你那边有没有网路?」安其先生说。
「有……有是有……」绑架犯声音忽然小下来。
「还是你怕脸曝光?对厚,绑架犯的脸不要曝光好像比较好。」安其先生说。
「什麽?真的吗?」绑架犯大惊。
「你不知道吗?你没绑架过人吗?」安其先生怒了。
「这是我的第一次……」绑架犯害羞地说。
「我好想回家……」安卓开始哭了。
安其给了绑架犯Skyp的帐号,他听到电话那头一阵翻翻搅搅,好像在装设什麽的声音,过了一会儿,书桌上的电脑传来有人播号的嘟嘟声,安其便按下了接通键。
画面跳了出来,入眼是一整片白色的布帘。
「人咧?」安其先生不满地问。
「我在桌底下。」电脑那头传来娇羞的声音。
「爬上来。」安其先生命令。
「我……我真的很害羞……我的心脏快从心口里跳出来了……」绑架犯开始喘息。
「……我数到三,给我进到Skyp的画面里来。」
画面那头的白色布帘动了一下,然後白色的桌子也晃了一下。从桌底下钻出一个全身用白布包著,身材娇小的男人。
令安其先生意外的是,男人的年纪意外地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左右,害羞地缩在床单一般的白布里,连脸都只看得到一半。不过五官颇为清秀,他目不转睛地看著萤幕另一头的安其,那种水汪汪的眼神,竟让安其愣了一下。
「我儿子呢?」安其先生又问。
「我在这里。」安卓的声音传出电脑。
「安卓少爷在布帘後面。」绑架犯说。
「为什麽不让他也到电脑旁边来?」安其一愣。
「呃,因为我用手铐把他铐在床头的铁架上。」绑架犯说。
「……原来你有认真在绑架我儿子啊?」
「嗯,我很认真。」绑架犯脸红了一下。
「是说爸,你和老爸……最後到底是怎麽分手的?」儿子的声音从布廉後传出来。
「我们才没分手,是他抛弃我!」安其先生怒起来。
「好吧,爸是怎麽被老爸抛弃的?」儿子问。
「我才没有被你老爸抛弃!他敢抛弃我?」安其先生又怒起来。
「……我要怎麽讲才不会伤到爸脆弱的心灵?」
安其先生沉默了五秒钟,时间移向下午两点,离截稿日只剩七小十又二十分钟,安其先生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十九岁那一年,本家的当家要我结婚,他替我找了一个正妹,那个正妹还是安夏的表姊。」安其先生只好说。
「等等,安夏的表姊?那不就是你堂弟的表姊?」
「对啊,他是我老爸的哥哥的老婆的弟弟的儿子的妹妹。」
「不对吧,表姊的话,应该是你老爸的哥哥的老婆的姊姊的儿子的妹妹。」儿子问。
「也可以是你老爸的哥哥的姊姊的丈夫的儿子的妹妹不是吗?」绑架犯问。
「我再七个小时就要截稿了,我现在连凶手怎麽把凶器藏起来的都还没想出来……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安其先生终於哭了出来。
「结果你和表姊结婚了吗?」绑架犯问。
「爸当然是抵死不从,因为爸深深爱著老爸嘛!」安卓说。
「不,我马上就答应了。」安其先生深深吐了口菸。
「为什麽?你不要安夏先生了吗?」绑架犯大惊。
「什麽我不要他!是他不要我!」安其先生暴怒了。
「怎麽说?」绑架犯好奇地问。
「妈的,讲到这个我就生气,是他先莫名其妙去交了个女朋友,什麽赛车皇后还澳洲乳牛的,还特地带回本家来,在我面前卿卿我我。这还罢了,他们还舌吻耶,舌吻喔!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把我当成什麽了那个混帐!」
「可是老爸说是因为爸先答应当家安排的婚事,老爸才去交女朋友的。」
「哪有,是他先交女朋友,我一气之下才答应结婚的!」
「你不答应结婚老爸怎麽可能去交女朋友?」
「他不交女朋友我怎麽会答应去结婚?」
「明明是爸先答应结婚。」
「明明是他先交女朋友!」
「先答应结婚。」
「先交女朋友!」
「先结婚。」
「先交往!」
「呃……我可以插个嘴吗?」绑架犯终於鼓起勇气。
「给我闭嘴!」安其先生和安卓异口同声。
电话三头沉默了五分钟,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个……总而言之,我、我是说,如果我没理解错误的话,安其先生最後还是跟表姊结婚了,对吗?」绑架犯问。
安其先生吐了一口菸,用食指和中指夹著靠回菸灰缸上,用力地抖了抖菸蒂。
「嗯,我和他表姊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就在结婚的头一年。」安其说。
「头一年?咦?那这个孩子……这孩子不就是……」绑架犯睁大了眼。
「这个孩子就是安卓。」安其先生说。
「什麽?!安卓少爷不是安其先生和安夏的基因改造後生出的产物吗??」
「……这个说法在两小时前的话题中就被否定了,麻烦你听别人讲话好吗?」
布帘後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安静,儿子这次一句话也没吭。
「然後呢?如果安其先生和表姊生了安卓,那安夏又是怎麽成为安卓的老爸?」
「老妈!」
「安夏先生是怎麽变成安卓的老妈的?」绑架犯从善如流。
安其先生忍不住夹起香菸,对著电脑深深吐了一口。
「我和那女人生了安卓的消息,被安夏知道之後,他非常难过。他连夜赶到我家里来,哭著问我为什麽要背叛他,还说如果我可以接受女人的话,当初又为什麽要招惹他。我是个深情又负责任的好男人,听他这样讲当然过意不去。当时安夏又哭著边跑走边说如果你不要我我就跳楼给你看之类的,我只好抱著安卓追出去……」
「怎麽觉得跟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布帘後的儿子忽然又开口了。
「好吧,安夏只有说要割腕,没有说要跳楼。」安其先生说。
「……不,不是那种不一样。我所知道的事实是,安夏老爸听到你和表姊生了小孩,气得完全失去理智,他连夜带了整个堂口的小弟冲到你家里,把你从房里绑了出来。」
「哇喔。」绑架犯赞叹了一声。
「安夏老爸要小弟拿枪指著你,问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表姊,是不是跟表姊上床,这孩子是不是真的是你的等等问题,没想到你竟然都回答是。老爸气疯了,就拿枪指著孩子的头,又给你另一把枪,要你在孩子和他的命之间选一个。要嘛你就开枪打死老爸,要嘛老爸就开枪打死小孩。」
「结果呢?」绑架犯忍不住问了。
「结果你谁都没选,你选择杀死自己,你把枪口移到自己的太阳穴上,差一点就要扣下扳机。千钧一发之际老爸亲自拦住了你,一拳把你打晕,他把你和孩子都掳上了车,带回他在外头的住处,就这样监禁你整整一个月。当然他也没白费这一个月,这一个月来,他每天都在孩子面前款待你,就算孩子哭闹也不停下来……别挂电话!」
「……我没有挂。」
安其先生这回异常地安静。
「我在听你说。」
布帘後的声音似乎颇有些意外,顿了一下才继续说。
「後来你也好像想开了,就在软禁的状态下和老爸同居了起来。当然照你的个性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你逃跑了几次,但都被老爸捉了回来略施薄惩。」
「薄惩是什麽?」绑架犯举手问。
「勃勃的惩罚。」儿子的声音说。
「喔喔。那然後呢?」
「後来你也死心了,窝在家里相夫教子,还閒到写起了小说,渐渐的这种生活好像也还不错,至少老爸觉得还不错。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孩子五岁的时候,表姊的死讯传到了本家,很快也传到了你耳里。」
「表姊……是病死的吗?」绑架犯问。
儿子深吸了口气,声音才慢慢传出布帘。
「那女人是自杀死的。」他定定地说。
「老爸和你多少都心里有数,特别是老爸。你就跟老爸说,想去参加那女人的葬礼,至少给她上个香。老爸一开始当然不准,因为他知道,你一但去了,恐怕就不会再回来这间屋子,这五年来幻影一般的幸福生活,就会毁於一旦了。」
「既然知道是幻影,又何必坚持?」安其先生问。
儿子又深吸了口气。
「但是你这次异常的有骨气,和平常说要往东,但老爸威胁一下你就觉得往西也无妨的情况不同,你在床上床下都据理力争。最後安夏老爸拗不过你,就对你说了一句话,一句让他後悔一辈子的话——」
「——要去那女人的葬礼可以,把安卓留下来……是吗?」安其先生吐了口菸。
「他本来以为你会舍不得孩子,为了孩子,你终究会回到他身边。但是你并没有,你甚至也没有出现在那女人的葬礼上,这是从小迷恋推理小说的你,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精心设计的诡计,你就这样离开了老爸,从此再也音讯全无。」
SkyP两头沉默了五分钟,没有人想开口说话。
「……後来呢?」过了很久,安其先生终於开了口。
「什麽後来?」绑架犯一愣。
「我走了以後,你……安夏和你怎麽样了?」安其先生问布帘後的人。
布帘後安静了一阵子,这才又有了声音。
「安夏老爸……一开始很生气,也很绝望。原来他用五年的执著、五年的无微不至,还是唤不回你对他的一点点留恋。他起先想杀了孩子再自杀,但是终究是不忍心,毕竟他和孩子也相处了五年,早已自栩为孩子的另一个父亲。但他也无法忍受帮中兄弟的冷眼,所以他带著孩子离开了本家,靠著自己的力量在外面的世界活了下来。」
「屁!我又不是不知道他,他从小就是大少爷一个,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还爱装病,只要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包括我在内,都是他强取豪夺的战利品罢了。我还可以写小说糊口,他拿什麽东西自力更生啊?抢劫?」安其先生努努嘴。
「……」
「安卓少爷?」绑架犯回头看了一眼。
「……在你眼里,安夏……老爸是这样的人吗?」布帘後的声音问。
下
「……在你眼里,安夏……老爸是这样的人吗?」布帘後的声音问。
「难道不是吗?」安其先生没好气地问。
「……我所知道的安夏,比任何人……比任何男人或是女人都更珍惜你。虽然他的确有点像你说的,有点跋扈、有点嚣张,可能还有几分不知世事,也很爱装模作样地捉弄人,但一方面是你捉弄起来太有趣,让他欲罢不能,另一方面,正因为你……是安夏在这世上最重视的人,所以他才更不能对你放手。」
「是这样吗?」
安其先生忽然放大了声量,他从椅子上直起身来,专注地看著萤幕的那端。
「如果你要这麽说的话,那我也有话要说。」
安其先生把菸从唇边拿开,深深呼了口气。
「你听著,我从来不是对安夏毫不留恋,相反的,我还挺喜欢那家伙的,否则就不会乖乖给他关上五年。虽然他从小欺压我、蹂躏我、践踏我,还一天到晚口是心非,明明喜欢我喜欢得要死,白痴都看得出来,还老爱变法子试探我。」
「白痴都看得出来的话,当年你为什麽看不出来?」布帘後的声音闷闷地说。
「……因为当年的我是白痴嘛。」
安其先生又吸了口菸。
「我之所以会逃跑,不是因为痛恨安夏,更不是因为喜欢上了那女人。对於表姊,我心里只有愧疚,没有任何……更进一步的感情,会和她生下安卓,也只是一时冲动,更主要是想看看安夏那个大少爷受挫时会有什麽表情。事实上我也很後悔,表姊自杀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真是混帐东西,我无法接受的不是安夏,而是我自己。」
绑架犯开口像要说些什麽,但安其先生截断了他。
「这些年以来……和安夏还有安卓分开的十一年来,我想了很多很多。如果再一次回到那时候,我搞不好还是会选择离去,但这次我会好好地和安夏说。我会跟他说,安夏,对不起背叛了你,对不起让你伤心难过。」
「安其先生……」绑架犯张开了口。
「虽然我们都犯下了很多错误,但你犯的错误一定比我多。这十一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你,我一定要好好把当年的帐讨回来。因为干,怎麽可以就这样让你欠我这麽多?如果有一天我们之中哪一个不明不白走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安其先生伸出了手,指尖点在萤幕上,像触摸什麽似地轻轻移动著。
「从前我不敢面对你的错误,总是放任你的嚣张,同时也放任我自己的逃避,可是我……不想再逃了。已经逃了十一年了,再逃下去,也无路可逃了。」
安其先生深吸了口气,望著Skyp视窗的後方,那方越来越沉静的白色布帘。
「所以安夏,不要再逃了好吗?推理小说再长,也是有抓到凶手的时候啊。」
布帘没有动静,SkyP两头寂然无声,绑架犯往布帘担忧地看了一眼。
「……你是什麽时候开始发现的?」布帘後的人终於开口了。
安其先生又点燃一根菸。「从最开头的时候。」
「最开头是多开头?」布帘後低低笑了声。
「那个绑架犯跟我说,你告诉他我的名字是安其儿的时候。」安其先生说。
「那有什麽问题?」
「我很讨厌别人叫我安其儿,就是因为小时候你老这麽叫我,害得本家的人也跟著叫,妈的丢脸丢到家了。我不想让儿子也重蹈覆辙,所以教过他,如果要跟别人讲我的本名时,要加个小字,变成安小其。如果你真的是安卓,绑架犯也真的是绑架犯的话,他就不会知道我叫安其。」
「……五岁的事情,说不定他早就忘了。」布帘後的声音不服气地说。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比如你用安卓的身分告诉我,说你在我离开之後回本家的事。但是我知道你绝不可能做这种事,一方面是因为表姊的事,以你的自尊心决不可能再回去面对当家。另一方面,失意了回去抱家人大腿这种事,安夏少爷你还做不出来。」
安其先生带点笑意地说,安夏终於忍无可忍。
「喔?说得好像你挺了解我似的。」
「我是不大了解你,但是我还知道当家原本嘱意我继承堂口,只是你跑去跟当家说,我不适合继承这种束缚人的东西,还跟当家说我的梦想是当推理小说作家,要继承的话由你来继承就可以了。」
「……还有呢?」
「还有你以前跟我说过,要是可以逃离本家就一起去开家回转寿司店,所以刚才……他说他开过回转寿司店时,我就大概猜到是你了。」
「……这麽小的事情你竟然还记得。」
「我是推理小说家嘛。」安其挺起胸膛。
「你怎能确定我就是本人,也有可能是我跟别人说的不是吗?」
「这麽丢脸的梦想,你安夏少爷才不会随便跟别人说咧。何况你认真说的时候我还狂笑不止,你气得马上就把我煎了,你这个人脸皮最薄了,怎麽可能还把同样的主意跟别人说,哈哈。」
「……」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安其的声音忽然柔了下来,虽然只有一点点。
「你的声音和语气,就算过了再多年、就算用多少变声器,就算你的演技再精湛,我还是能够在听到的瞬间就认出你来……安夏。」
布帘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绑架犯坐著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著两人的对话。但萤幕两端的人都已然无暇注意了。
「……你不用赶稿吗?」半晌,布帘那端的安夏说。
「啊,对!干!我再七小时又五十六分钟就要截稿了啊啊啊,这次编辑一定会把酱油塞到我肛门里……不,等一下,现在不是赶稿的时候。」
安其先生忽然冷静下来,瞪著萤幕那头。
「以前你每次遇到不想谈的事就问我稿写完了没,这次我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凶器就设定为纯度100%的情人节巧克力怎麽样?硬得跟钢板一样,敲完死者的头後还可以马上吃下去,都不必花心思凐灭。」
「对耶!我怎麽都没想到!我马上就写下来…………安夏,不要给我转移话题!」
安其拿笔的手停在半空,终於叹了口气。
「以前你每次遇到不想谈的话题时,都会用绝妙的诡计吸引我,这次我也绝对不会再上当了。」
布帘後头传来轻轻的笑声。安其发现自己愣住了,那是睽违好多年的笑声,每次这个人这样笑时,不是终於完成了某个高难度的恶作剧,就是又成功占了他什麽便宜,总之总是这个人极为开心的时候。
「你好像,真的有点长大了呢,我的安祺儿。」
「不准叫我安祺儿!」安其先生暴怒。
「安祺儿,我的安祺儿,」
布帘後的那个人用极为媚惑的声音低语著。安其暗暗骂了一声干,就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才会让他被这人吃死死了一辈子,「My angel。」安夏轻声说。
安其先生沉默了两秒,忽然开口。
「……其实我知道,是你跟当家说,如果当家肯放我自由,那你就乖乖去交他指定的女朋友。」他说。
「既然知道,那你还吃什麽醋?」
「我哪有吃醋!而且交女朋友就女朋友,当家有叫你跟那女人舌吻吗?」
「所以你就跑去和绢绢结婚?」
「绢绢是哪位?」安其一愣。
「……你表姊兼前妻,安卓的娘。」
「呃,对不起,因为平常我都叫她波堤狮,熊熊忘记她本名。」安其不好意思地说。
「……为什麽是波堤狮?」
「没啊,就觉得她长得像。」
「…………她被本家的男性喻为安家第一美女,你竟然觉得她长得像甜甜圈?」
「你比波堤狮漂亮。」安其正色。
「就算你这麽说我也不会开心。」
安其吐了一口长菸。
「说真的,我对波堤狮没有什麽感觉……就只是觉得抱歉,真的……很抱歉。」安其长长叹了一声,「抱歉到她死时,我觉得自己如果没有去看她一下,给她上三柱香,以後一定会下地狱的地步。」他定定地看著飘动的布帘。
「你不许我去看他,我心里气你,但是说真的从来没怪过你。其实我也想过,如果那时候我能够再成熟懂事一点,说不定就懂得等待。等你气消了,等你想清楚了……还有安卓,」安其先生慢慢慢地说著。
「我……一直很後悔把他留给你,我想著像你这样的生活白痴,又是少爷脾气,安卓留在你身边,不知要被你养成什麽样。我也曾想过一百遍要回去找他、把他从你身边带回来。但随著离开安卓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就反而越不敢去见安卓,总会胡思乱想。安卓要是恨我怎麽办?要是他不希望我打扰他的生活怎麽办?…就这样一拖十一年。」
安其先生忽然回过了头,正视坐在萤幕前,正定定望著他一举一动的绑架犯。
「……但是我想错了,这些年来,你似乎吃了很多苦啊。你替我好好照顾了我们的老妈对吗,我的小安卓?」
绑架犯……萤幕前的十六岁男孩仍旧直视著安其先生,但安其看见他眼眶红了,苍白酷似安夏年轻时的小脸颤抖著。
「安、安其先生……」绑架犯深吸了两口气。
「辛苦你了,照顾安夏妈妈这种人,应该麻烦得要命吧!不过你真的很了不起,十一年来真是辛苦你了,是我和老妈对不起你。」安其先生正色。
「不,我……我才该对安其先生……」
「怎麽还叫我安其先生啊?还有不是教过你要叫安小其了吗?」安其不满地说。
「对、对不起……」绑架犯……男孩开始抽咽起来,他用手用力抹去脸上的眼泪,对著安其拚命地眨著眼睛:「我、我不习惯叫爸爸……」
「……也不一定马上就要叫爸爸啦。」安其先生也有点不好意思。
「那、那可以叫妈妈吗?」
「不可以!」
「爸……爸爸……安其先生……对、对不起……」男孩又深吸了两口气,把脸微微扬起来,「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和老爸……」
「我知道啦,这种恶趣味的主意,肯定是安夏胁迫你配合的,」布帘後传来安夏抗议的冷哼,但安其先生大胆地无视了,他看著泣不成声的儿子,又抓了抓额发:
「而且其实到一半时我就在猜你是不是才是真的安卓了,你问我安卓妈妈的名字,我说叫安夏,以你那种三八的个性,竟然不先猜是我帮小夏冠夫姓,而先问我们是不是父子,因为你知道我和安夏有血缘关系,受这个先入为主的情报局限,你不能猜太接近的兄弟,就直接想到父子这个诡异的猜测。那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了。」
「……这什麽乱七八糟的推理。」安夏忍不住吐嘈。
「呃,其实父子现在挺流行的,我是因为看了很多……」安卓忍不住插口。
「不管怎样,就是因为怀疑安卓的身分,我才会提议用Skyp,一见面的当下,我就确定你一定是安卓了。」安其先生说。
「……为什麽?」这回是安夏问。
「因为安卓的表情。这麽久没见到俊帅的老爸,那种冲击是掩饰不了的。安夏,你没看见吗?安卓他一直、一直在忍耐著,不在我面前哭出来,不毁了你这没良心的老妈无聊的计画,他一直在忍耐著……正如他十一年来忍耐过来的一样。
」
安卓像是再也忍耐不住,抓著笔记型电脑的萤幕就啜泣起来。安其先生始终看著他,安夏也没有再开口,三人就在默契的宁静中坐了一会儿,直到安其先生再次开口。
「我想你是这麽计画吧,让安卓假装绑架犯绑架自己,然後引我过去救安卓,」
安卓的哭声逐渐平复,变成平缓的呜咽。安其先生眼神也柔和起来。
「这样我跟安卓久别重逢就有了理由,反正电话里又看不见脸,到时候你还可以假装成原本的绑架犯,躲在什麽地方再见我最後一面。这是个能把安卓交托给我,自己又不必露面的方法。哼,果然很像是安卓少爷会想出的别脚戏。」
安其先生悠悠地说。萤幕前的安卓瞪大了眼睛,「安其先生……」
「我都知道了,安夏,你现在人在医院里,对吗?」安其先生叹了口气。
布帘那头沉默了好久,风吹开白色帘子的一角,露出那头冰冷的铁制床架。还有一双苍白得病态,彷佛一走下地便会碎开的足踝。
「我一开始很呐闷,要把安卓还给我,你安夏少爷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用,为什麽一定要假装成绑架。而且现在诈骗电话这麽多,万一我不再接电话,把电话线拔掉该怎麽办咧?」安其先生说。
「後来我问安卓一亿元要做什麽用时,他的回答终於让我找到了答案。我想那一段应该不在你们剧本里吧,什麽朋友得了心脏病之类的。我想最初提议绑架的搞不好就是安卓,只是你觉得这主意不错,就顺水推舟地编了剧本,但却不知道安卓自己另有心思。」
苍白的足抽动了一下。「什麽……心思?」
「安卓他想救你。」
安其先生望著布帘後的窗户,窗户之外,是曙光渐露的天空。
「你从小心脏就有病,是当家用昂贵的药给你吊著,才没酿成大病,不过我想离开本家之後,以你的少爷性格,大概也不可能继续吃药。这些年我常在想,要是我再不去见你,下次见到的或者就不是你本人,而是你的讣文了。」
安其先生说著,一直紧握在桌前的十指,渐渐地发颤起来。
「安卓肯定比我还要担心你,因为他是十一年来与你朝夕相处,比亲人还要亲的人。但是你这家伙,就算生了病也一定不会主动去看医生,就算病倒了被抬进医院里,恐怕也不会主动配合治疗。」
安其先生忽然放低了声音。「喂,偷偷告诉我,你替你妈欠了多少钱?」
安卓忍不住破涕笑了。「安其先……你真的是推理小说家呢,爸。」
安其先生志得意满地哼了一声。
「只要是有关你妈的事,我不用猜都了若指掌。」
「要是连怎麽压倒老爸都了若指掌就好了。」
「少罗唆!」
安其先生双手抱胸,又抬头望著白布帘後。「我想你也不可能做出回本家借钱这种事,即便是安卓,大概也没那个胆。生活也要钱、治疗也要钱,安卓这孩子肯定为钱伤透了脑筋,所以他才会脱口而出想要一亿元,以及想拿那一亿元替朋友治病。」
「老爸就是不肯动手术!」
安卓叫出声来,他一手握著萤幕的边框:「我怎麽劝……怎麽劝他……都没有用,医生说,老爸的心脏……要是动手术的话……或许还有救。可是老爸说……老爸说……反正死了也没人会为他伤心,还说……还说要把心脏烧成灰寄给你……」
「……我没有说我不要动手术。」
布帘後的安夏终於忍不住开口。「我只是……」
「只是不想让安卓为了你的手术费烦恼,因为这样让你觉得很丢脸。过了这麽多年,你还是一样少爷脾气嘛,安夏。」安其先生接口。
「老爸……」
「你铁了心不让安卓替你筹钱动手术,又觉得这样下去,你自知一定会死。死前却又忍不住,想听听我的声音,所以打了这种愚蠢的诈骗电话……世界上怎麽有像你这麽不坦率的男人啊,安夏。」
萤幕前的安卓睁大了眼。因为同样坐在电脑前的安其先生,用姆指抵住了太阳穴,先是肩膀微弱的颤抖,然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哽咽。
「这麽不坦率……这麽蠢……这麽重要的事……要是我真以为是诈骗电话怎麽办?要是我赶稿赶到不耐烦挂你电话怎麽办?要是我……始终没发现是你怎麽办?我很可能会再也见不到你啊,你的声音、你的人,永远都……混帐……妈的……安夏你这混帐……」
安其用模糊的视线望了一眼萤幕,他忽然好渴望自己就在萤幕那头,好渴望自己就坐在那里,坐在窗边,坐在那个人的床边,然後握著他的手。
对,他已经错过十一年了,好漫长、荒谬的十一年。
只有这一次,他绝对、绝对不要再放手了。
布帘後沉默了一阵子,然後竟是一声短促的笑。
「……听你推理了这麽多,大作家,我倒也有个推理要说给你听。」
安其先生还没平复情绪。
「什麽推理?」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在水里。
「你根本就不是什麽推理作家。」安夏肯定地说。
「你说什麽?!」
安其先生马上跳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
「老子非但是个推理作家,而且还很畅销好不好!老实告诉你,现在我连一亿元都可以轻松拿出来,我的书你随便进一家书店都看得到,要我新书版权的出版社都排到奈河桥去了,你敢说我不是推理作家?」
「你的笔名,叫做安静的夏日时光对吧?」安夏问。
安其先生呛了一下。「对、对啊,那又怎麽样?」
「……姑且不论真是有够长又不好记,这些是你的书对吗?」
安夏说著,布帘後递出了七、八本封面绚烂的小说,通通交到了安卓手上,安卓就把它们展示到摄影孔前,安其先生一看脸色就变了。
「爸的每一本书老爸都有追著收藏喔,而且每本都看完了,我也是。」安卓的眼睛终於重新放出光芒:「其实我算是爸的书迷,所以听到爸的声音时又激动又高兴,爸,如果你要来看老爸,可以顺便帮我签个名吗?」
「呃……」
「你明白了吧,我的安祺儿。」
安夏的声音,和记忆中一般淡雅中带有戏谑,平静中带著残酷。
「亲爱的安卓,你读一下那些书的书名。」
「我看看喔,照出版顺序的话……『邪佞皇帝俏宰相』、『我与哥哥不能说的秘密』、『妈,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高利贷型男之用身体还债』、『男狱风云』,啊,还有这本是我最喜欢的!『城堡里没有公主,只有正太』……」
「怎麽样,怎麽听都不像是『推理小说』的书名吧?」
安夏那头传来书页翻动声,然後是同样淡雅的嗓音。
「这一本好像是最新的……『小夏的身体被强硬地投入沙发,大腿不顾意愿地被强制打开,股间传来冰凉的触感,但随即被灼热的硬挺给取代。小夏哭著求饶:『不要,孩子还在看!』但他却回答:『有什麽关系,你再生一个看回去!』…」
「这又不是我的错!」
安其先生赶忙用大喊打断了安夏,
「我、我是真心要写推理小说啊,投稿的时候也是投推理部门啊!哪知总编看完我的小说後打电话跟我说他大为激赏,说务必要让他出我的书,我就不疑有他。」
「谁知道书上市时,非但书皮是粉红色的,完全不是我要求的血腥黑暗推理风,连书名也被改了!妈的,那个什麽『我与哥哥不能说的秘密』,本来是叫『DNA鉴定疑云杀人事件』的好吗?还有那个什麽『邪佞皇帝俏宰相』……」
安其先生讲到伤心处,还真的哭出来。
「我的梦想是当推理小说家啊,我也真的有在小说里精心设计无人得以破解的诡计啊,可是大家都不把我的宣告当一回事……而且签书会上来得都是女生……还说我本人比小说主角还萌……呜……老子不要写了啦……」
「安其……爸,你、你也不要太难过嘛。就因为爸的小说这麽成功,老爸才能一直追踪到爸的消息啊。」安卓安慰道。
「而、而且,爸写得小说真的超萌的……」
「……混帐!老子要封笔,绝对要封笔!」
「你下一本小说打算叫什麽名字?」安夏忽然问。
「下一本?你说正在赶稿的这个吗……啊啊,『路西法与加百列之圣经密码』,是源於圣经还有马太福音书中的诸多疑点而发生的密室杀人事件。哼哼,我对这次的诡计可是超有信心的,这次一定要让世人认同我是个推理作家!」安其先生信心满满地说。
「这样啊……」
「而且,不更出名一点,多赚点钱也不行了不是吗?」安其先生又说。
「咦?」
安其先生望著萤幕那端,缓缓扬起了唇角。
「因为有人绑架了我最心爱的事物,还等著我用一亿元去赎呢!」
「……要是是诈骗电话怎麽办?」安夏问。
「有什麽办法?」
安其先生望著写到一半,浮标还在萤幕上跳动的稿子,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
「早在十几年前,我就被你诈骗得什麽也不剩了啊。」
三个月後,作家安静的夏日时光新书上市。书名是「你是我的天使」,主打内容是天使加百列与堕落天使路西法的禁忌之恋,在各大书店长销热卖了好久好久。
至於手术成功顺利康复的安夏,在安卓的陪伴下,拿著新书不客气地嘲讽一脸阴沉的安其大作家,又是好久、好久以後的事了。
—End—
Who’s the Angel 上
A1.安夏的看法
安夏披著一件单薄的外衣,站在春樱含苞的大树下。
他站在那里已足足有一小时之久,随行在身後的部下们多少都有点不安,因为少爷平常很少在外头待这麽久。
今年十八岁的少爷,是本家当家安龙的心头肉,但不幸身体却不太好,患有严重的心脏病,身体也体弱多病。光是看他站在那里,俊秀的外表衬上苍白得近乎剔透的肌肤,就觉得彷佛下一刻风吹过来,他就要随著飘零的樱花碎了。
这样的少爷确实不适合当本家的继承人,虽然安夏少爷的脑袋很好,在学校的成绩名列前茅不说,光是家庭老师教给他的防身术,他也光用看的就学得比谁都好。
安夏少爷对待本家的部下也很好,总是彬彬有礼,即使身分如此特殊,和兄弟讲话时仍然是客客气气的。因此本家的人都用一种不忍的眼光看待少爷,对他又疼惜又尊敬,多数人都觉得少爷命不久长,应该在他有生之前尽可能地呵护关心他。
像现在,不过是在庭院里站个一小时,後面的女佣、奶妈、上至随扈下至扫撒的阿伯,担忧的目光全一个个朝少爷投射过来。
向来是安夏少爷贴身保镳的安弩悄悄靠到他身边:『少爷,要不要进房里歇一下了?』
见安夏少爷没有反应,少年又补充,
『外头风凉,少爷发烧才刚好,小心别著凉了。』
但安夏少爷仍是没有反应,他微微仰著弧线优美的颈侧,一枚樱花随著春风缓缓旋落,安夏少爷便张开掌心,任樱瓣落入他手里,用吟诗般的语气说了。
『再等一下吧,堂哥说他今天一定会过来。』
安弩愣了一下,才知道安夏少爷原来是在等人。
而他也知道,安夏少爷等的人没有别人,就是另一个本家的少爷,名叫安其。
说起那个安其,安弩就觉得生气,他并不是真的本家的骨肉,而是当家义兄的儿子,就因为那位义兄和当家早年肝胆相照,又是因为替当家挡子弹才壮烈牺牲,向来重义气当家又感伤又愧疚之下,竟然破例收了义兄的亲儿子当养子,就是这位安其少爷。
但是这个安其少爷和安夏完全不同,安夏少爷气质出众,从茶道到书画、从棋艺到舞蹈,可以说没有一样不熟稔不精通,但那个安其完全是个草包,至少在安弩眼中是。
安其的个性极其粗鲁,来本家第一天,就把他的安夏少爷气到哭了,因为部下替安夏少爷放风筝,结果风筝卡到了树上。安夏少爷要安其上去替他拿,但是安其少爷就是不肯去,还说:『我又不是你的仆人,你有什麽资格使唤我。』甚至踢了安夏少爷一脚。
这件事情让安其少爷差点进了堂口的惩戒房,但是最後去保安其少爷出来的却是安夏,那时候两个人都还只有十岁,没人知道安夏少爷为什麽要这麽做。
但後来两个人却越走越近,名义上是兄弟,感觉却像夫妻一样。安夏少爷因为体弱,经常没法去学校上课,安其就会把学校的功课千里迢迢送过来给安夏。
有时当家带安其少爷出门见世面,回来安夏总是会在门口迎接,安其看见他便迫不及待地拉著他的手,进房聊个没完没了。
天气好的时候,两个孩子就双双坐在庭院那棵樱花树下,有时一起研究功课,有时互练功夫。有时什麽也不做,就这样肩并著肩,仰望著大树的春夏秋冬。
安弩很不服气,他不明白安夏少爷为何会如此喜欢安其少爷,更不明白自己有哪一点不如安其少爷。听说当家很有意指定安其少爷做下一任继承人,但如此一来,安夏少爷实在是太可怜了。
这个安其一定别有图谋,不值得少爷交心。安弩始终这麽觉得。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安夏少爷一声轻呼:『啊,来了……』安弩还来不及回头,安夏少爷就抛下披衣,往门口跑了过去,而庭院那头也传来安弩最讨厌的嗓音:
『小夏?你这时候不睡午觉,跑来外面做什麽?』……
***
「这根本就是我们当年的故事不是吗?」
安夏坐在出租公寓的榻榻米上,读著堆到脚边、热腾腾刚从电脑里列印出来的原稿小说。他抬起头来看了正在泡咖啡的大作家一眼,似笑非笑地说。
「因为编辑部要我想一个黑道的题材嘛,说什麽现在很流行的,我写著写著不知不觉就回忆起那时候的事情来。」
安其拿了咖啡,走回安夏身边,安夏伸手想接过咖啡,却被安其缩回了手,换了另外一杯白开水嘟到他眼前。
「来,安夏少爷,你的水。」
安夏懒洋洋地斜睨了他一眼,「我想喝咖啡嘛。」
「少任性了,大少爷,你手术刚康复不久,有咖啡因的东西一概不准接触。不要说我虐待你,是安卓千交代万交代我的,要是让你喝了咖啡,他又要抱著我哭了。」
安夏只好认命地拿起白开水,一手夹著原稿倒回榻榻米的坐垫上。
「不过这样用本名好吗?要是被当家发现怎麽办?」他看著原稿又问。
「要用本名写我才比较有感觉,何况已经过了这麽多年,当家早就放弃了吧。与其让我们两个不成材地去继承,他去路边捡个流浪儿还比较快。」安其没好气地说。
「我完全被你写成病弱美少年了。」安夏看了安其一眼。
「你本来就是啊。」安其喝了口咖啡。
「这种角色,感觉後期就是会被推倒的设定。」
「很好啊,符合现实。」
「可是我记得当年是我勒令你每天五点以前一定要到我的屋子报到,否则我就在学校公布你的裸照,我为了要准确的计时,才每天到门口按码表。」安夏慢条斯理地说。
「少罗唆!小说和现实多少都有点出入啊!」
安其先生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你不想看就不要看,我可是好心让你当我小说的第一号读者耶,多少人梦寐以求我安其大作家的原稿。」
安夏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脸颊微红。
「我很开心啊,谢谢你。」
安其愣愣地看著安夏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移不开目光,半晌才呐呐地别开视线。
「嘛,你高兴就好。」
安夏翻了翻手上的原稿,又说:「还有安弩,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他了,他好像真的对你很不满。 」
「我知道啊,他在我和波提狮的婚礼上试图拿AK47步枪暗杀我,被发现之後,人就不知道躲到哪去了。」安其没好气地说。
「你不写推理小说了?还是这部是推理小说?」安夏讪笑似地问。
「不,我这次要反其道而行。」安其振奋起来,在榻榻米上直起身说:「以前我努力想写推理小说,到最後都会变成耽美小说。所以我就想,不如我一开始就认定自己要写耽美小说,那根据上述定律,搞不好这次就会变成推理小说了!」
安夏轻轻地「喔」了一声,换了个姿势:「所以这部是黑道耽美小说?书名是?」
「书名是『极道淫棍』,你看连书名都超耽美的对吧?哇哈哈,这次我一定会变成世界知名的推理小说家的!」安其忍不住遥想。
「淫棍?谁淫棍?安夏淫混还安其淫棍?」
安夏笑著问,一边慢慢地挪往安其身边。
「当然是我淫棍啊!我还没写完,後期那个安其会开始游戏花丛、招风引蝶,堂口里所有男人女人都迷恋他,但他虽然御人无数,心中还是惦记著在本家里引颈等待他的小少爷,他的安夏。如何,安夏?这样写很感人吧?……」
「嗯,很感人。」安夏的身体已经压到安其身上,两手撑著榻榻米,安其才注意到他只披了一件浴衣,刚才的爬动让浴衣从肩膀滑到手臂上,露出雪白一片的胸膛来,让安其不由得咽了口唾沫:「喂,安夏……」
「你继续说剧情啊,我在听,不是要我当你第一号读者吗?」
安夏一边说,一边把指尖挪到安其衬衫的第一颗扣子上,浴衣下光裸的大腿压住了安其的西装裤,安其又吞了口涎沫。
「喔,接下来他们会遇到很多险阻啊,最主要就是本家继承之争啦,一派元老都拥立那个安夏少爷继承,只有几个年轻的小弟支持安其少爷继承,但这对英明威武的安其少爷丝毫不构成威胁,他利用安夏少爷对他的迷恋,逐步取得他的信任……喂,安夏……」
「嗯?怎麽不说了?」安夏轻声。
「你的手……干,你的手在摸哪里……」
「我摸我的,你说你的啊,又不冲突。」
这话似乎激起了安其许多不好的回忆,安其毅然决然地坐直起来,轻轻推开了已经把他衬衫扣子全解开,开始上下其手的安夏。
「安卓说要你不可以做激烈运动,说是医生交代的。最近还是节制一点比较好,不过你在下面就另当别论……」
看见安夏似笑非笑的眼神,安其也不敢再把假设说下去。安夏微笑起来,
「嗯?可是我们昨晚和前晚都做了激烈运动啊。」
「闭嘴!那是因为你……总而言之不准再过来了!这是为了你的身体!」
背对著安夏,一边扣上衬衫扣子一边说。忽然背後传来一声呻吟,安其一惊之下回头,才发现安夏竟然捂著胸口,满脸痛苦地倒在榻榻米上。
「安夏!」安其吓得心悸神摇,他叫了一声,赶忙冲到安夏身边去。
「安卓!小卓!你在吗?你妈妈出事了!安卓!」一边往房间外头叫著,一边扶起倒地的安夏,把他纳在怀里,担心地搂紧了他。
敞开的浴衣上,胸口有个丑恶的伤口,约莫有一个拳头大,安其每次看到都心口一抽,那是手术留下的伤痕。
「安夏,你没事吗?你不要吓我!就叫你药要按时吃了,妈的,你为什麽老是不听话,你要不要喝水?安夏?喂,安……」
安其还在摇晃安夏,却见安夏忽然睁开眼睛来,唇角微微扬起。安其还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虽然闪过「糟了」两个字,身体反应却慢一步。安夏俐落地抓过安其的衣领,只轻轻一使力,安其就以受身姿被压制在榻榻米上。
「返手受身,安家防身入门第一招,看来你总是学不乖啊,我亲爱的安祺儿。」
安夏微微笑著说,他用两手压著安其,拿起安其刚刚卸在旁边的领带,熟门熟路地把安其的两手困了起来。
「安夏,你这个无耻的卑鄙小人!从小到大一样卑鄙!妈的,竟然利用我对你的关心!还有不准叫我安祺儿,我说过……呜……」
安其顿时出不了声,因为安夏忽然俯下身来,在他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我是很卑鄙啊,谁叫你是英明威武的安其少爷呢?」
安夏的声音让安其的背脊凉了一下,情人用这种声音说话,通常就是自己什麽地方触怒他了。安夏又俯下身来,这次隔著衬衫,咬住了安其胸前的突起,疼得安其微微吸气,却又忍不住兴奋起来。
「体弱多病的安夏少爷只好耍点手段罗,我说得对吗?游戏花丛的万人迷?」
幼稚鬼!竟然为了小说的内容生气!安其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老爸?爸?你们怎麽了?刚刚听到爸叫我……老爸?」
安卓唰地一声打开了房间的纸门,正好看到安其双手被困,安夏压在他身上为所欲为的景象。他刚从厨房弄完晚饭出来,身上还穿著围裙,一时不由得愣在那里。
「安卓,关灯。」安夏只说了这麽一句,安卓便像惊弓之鸟般跳起来。
「遵、遵命!」
卧房的灯顿时啪地一声灭了。
A2.编辑的看法
『堂哥,谢谢你!我一直很想要这个!』
十八岁的生日,本家当家为安夏少爷举办了盛大的生日会,各方侠义人士都到场祝贺。安夏少爷在应付完川流不息的宾客後,终於钻了个空子,避开安弩的耳目,溜到他最喜欢的堂哥安其少爷的房间里。
安其送给安夏一台XBOX360当作生日礼物,这当家一直不准他们玩,说是玩物丧志的幼稚玩意。但安其毕竟懂得安夏的心意,安夏经常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有了电视游戏机,多少可以排遣一些无聊,也免得安夏一天到晚缠著他,妨碍他的继承人大计。
『嗯,喜欢就好。』安其说。
『可是我没有什麽可以给堂哥当回礼……』安夏有些落寞地说。
安其却直起身来,在榻榻米上慢慢挪进安夏。
『你有东西可以给我当回礼啊。』
安夏愣了一下,随即好奇地问:『什麽?什麽回礼?』
安其故作犹豫地别过头。
『唔,还是不要好了,你身体不好,这回礼对你而言太勉强了。』
安夏不服气地直起身。『我可以的,堂哥,我没问题的!安夏的身体好得很,有什麽是安夏做不到的?』
安其微微一笑,他的手碰到安夏通红的颊,顺手把他纳入了怀里。健壮的手臂紧拥住少年不盈一握的身躯。安夏还穿著生日宴上的蓝色礼服,安其用指尖挑开了安夏襟前的穗带,外褂便滑下少年滑腻的肩头,只留下里头的白色单衣。
安夏总是喜欢穿这类有点日本风的传统服饰,这好像也是安家的传统。但安其并不讨厌这样的安夏少爷。
『堂哥……』似乎注意到气氛的暧昧,刚成年不久的少年却不明白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只是用纯真的眼神望著世上他最信赖的男人。
『不是要给我回礼吗,小夏?』安其笑著问。
『嗯……是没错……可是,这样好像有点怪怪的……』
『哪里怪怪的?』
『就是……我不知道……啊,堂哥……你的手在摸哪里啊……』
安夏颤抖地拉直了背部,安其的大手滑下少年的腰线,又转过平实的小腹,不著痕迹地划过大腿,最後停在安夏的跨间。但只是在大腿上打著旋,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但光是如此,安夏的喘息声就止不住了。
『堂哥,不可以的……这种事情……』
安夏用仅存的理智抗拒著安其进一步动作,但即使是抗拒也软弱无力,最後只能轻微扭动著身躯喘息,未料这样更激起男人的欲火。
『为什麽不行?安夏,我想要你,想要你想得快疯了……』
安其的欲望完全被眼前半裸的少年点燃,他整个人压上少年的身躯,略嫌粗暴地撕去少年仅存的衣衫,房里的烛台被两人的动作踢倒,散在地上灭了。满室只有衣衫摩擦的骚动声,还有男人情热的吐息。
『因为……当家说,我已经十八岁了,按照安家的传统,男人在十九岁以前就要娶妻,我就快要娶老婆了,不应该……不应该和男人做这种事……』
这话似乎激起了情动男人的怒火,他不顾安夏的扭动挣扎,一手压制住少年的双腕,将他拉到头顶去,一手解下了脖子上的领带,无情地困住了安夏的双手。
『唔……堂哥……!』安夏像只受惊的小鸟般,眼泪也迸出了眼眶,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但盛怒中的男人根本无暇顾及。
『什麽女人?什麽娶妻?我不准你做这种事!你是属於我一个人的,安夏,听见没有,你是我一个人的!到死都是我一个人的东西!』
安其说著,整个人骑上安夏的身子,分开他的双腿,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
身下传来少年凄惨的哭声,安其却越来越茫然起来。自己是怎麽了?原本只是因为他是当家的亲儿子,所以才搏取他信任的。不知不觉间,接近他已不单是为了继承人的位子。他变得越来越贪婪、越来越野心勃勃。
是的,他要他,不只要他的地位、他的身分。更要他的心、他整个人……
***
「唔,这个,怎麽说呢……」
小说界第一大出版社菊飘香的责任编辑坐在沙发上,看著年度第一畅销作家「安静的夏日时光」为新书撰写的原稿。对这位大作家而言,能够这样只迟一个礼拜就交稿,可以说是空前绝後的罕事,总编辑也少有的精神大振,卯起来读原稿。
「怎麽样?」大作家坐在责任编辑对面,满脸期盼地问。
「这个,小说是写得很好,很煽情,题材也是时下当红的,只不过……」责任编辑有点犹豫。
「只不过什麽?」
「只不过,呃,怎麽说呢……就是,总觉得角色的个性有点前後不一……」
「哪里前後不一了?」这回换大作家不满了,他跷起了腿。
「唔,我只是提出自己的想法而已,就是……那个安夏少爷啊,一开始虽然有病弱美少年的属性,但是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怎麽说,感觉就是腹黑,後期会反扑那个安其少爷之类的,至少就读起来而言会有这样的期待啦……」
大作家「哼」了一声,责任编辑的声音又小了一点。
「但是从这一段开始……你看,就是生日这里,十二回的地方,不知道为什麽,安夏少爷忽然变成单纯的弱气正太,我本来还以为他只是故作纯真,其实是要骗那个安其少爷上勾,最後再藉机反攻,但没想到他还真的被安其少爷给吃了……」
见大作家的脸色越来越阴沉,责任编辑以为自己说错了什麽,忆起总编辑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能得罪这个作家,毕竟年销两百万本的作家一百年还不见得碰得到一个。但基於责任编辑的专业尊严和责任感,他还是觉得不能不说,他拿起手帕来开始擦汗了。
「可、可能老师之後有什麽其他打算,毕竟後面几回还没写完嘛!搞不好安夏少爷其实早就发现安其的阴谋,只是在养精蓄锐,准备来个绝地大反扑之类的……哈哈……」
「哼,安夏才没这麽聪明。」大作家别过了脸。
「啊,是,是!我没有说安夏聪明,只是这个角色,怎麽说咧,给人感觉压力很大啊,就是就算他笑著的时候,也会给人下一步在算计什麽的感觉,老师把那种无形的恐惧感描写得很好,简直活灵活现,所以我想这边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
责编拚命地解释,不知道这边安其已经听得快内伤了。
生日那一段连载回数,就是安其先生被安夏吃乾抹净之後,怀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忿恨,还有下体的疼痛,窝在书房里含泪写完的。
而那一段描述其实大部分也是当年的事实,当年他安其省吃检用,还冒著被当家发现的风险,好不容易买了安夏央求好久的XBOX360当生日礼物。而安夏也一如他预想的欣喜若狂,难得放下一切矜持,抱著他又是亲又是感谢的。
老实说当时他也的确挺肖想安夏的肉体的,年轻的安夏又漂亮又气质出众,但又没有女人那样扭扭捏捏,笑起来俐落潇洒,全身散发出诱人犯罪的气息。
那天趁著安夏高兴,安其一向有色心没色胆的人,因为在生日宴上喝了几杯酒,安夏又比往常还要漂亮,不知怎麽地精虫冲脑,竟然就这样对安夏下手了。
安夏一开始也欲迎还拒,还故作清纯地问安其要做什麽。直到安其欲火焚身,骑虎难下时,才发觉四肢一软,原来安夏在茶里下了迷药,还是服了之後意识清楚,但身体动弹不得的那种。怒急攻心的安其於是大叫:
『你混帐!不准对我做这种事!妈的!我十九岁了,当家说我要娶老婆的!我怎麽能和男人做这种事!』
安其最後的记忆是安夏脸上那种危险的笑容,然後他就什麽也不记得了。
「调整什麽?不用调整!安夏这种角色生来就是该被压的。」
「是,是,老师说得没错。只是这边用领带好像也有点突兀,前面不是说安其穿著日式礼服吗?怎麽忽然跑出一条领带……」
「安其随身携带领带,那是他的癖好,不行吗?」安其哼了一声。
「是,是,老师说得都对!可是还有这个後面啊,用草莓塞进去那里的情节,会不会太脱离现实了……」
「哪里脱离现实了,他就这样对我做了!」安其拍桌站了起来,脸上青筋暴现。
低头见责编整个石化的表情,知道自己失言,想到昨天晚上安夏拿了安卓亲手做的草莓蛋糕,说是要『喂他吃』的表情,又觉得一把火烧不完,只能懊恼地坐回去。
「我、我知道了,老师就照自己的想法写吧!」
责编惊魂未甫地点点头,喝了杯茶压惊。
「啊还有,关於安弩这个角色,我和总编辑谈过,是不是可以把他扶为第一男配角,感觉他很有角色魅力,又是时下流行的主仆关系……」
「说得也是,像安弩这样的角色,在推理小说里应该比较像助手……」
「推理小说?」少女部门的责编一愣。
「喔,没有,没事!这是耽美小说!这当然是耽美小说!这部『极道淫棍』完完全全是一部耽美作品!」想起自己的大计,安其先生忙改口。
「呼,吓我一跳,就是说嘛!我还想说老师什麽时候写过推理小说了。」责编笑著说。
「……」
「对了,因为这本书的主角叫安其啊,总编问过我,是不是可以为主角加个绰号,比如由安夏叫他安祺儿之类的……」
「妈的我说过不准叫我安祺儿!」
「对,对不起!」
Who’s the Angel 下
A3.安卓的看法
『所以说……这一切都是骗我的吗?』
婚礼会场的大门被撞开,许多宾客都回过头去。安夏穿著单薄的白色单衣,站在十一月的寒风中,户外正飘著细雨,似乎从本家一路徒步冲过来,雨水打湿了安夏半长的黑发、脸颊和肩膀,连单衣都湿透了。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游魂一样飘泊无依。
『安夏……?』
宾客们讶异不已,礼坛前的新郎也十分惊讶,他几乎是立即抛下了新娘,冲到安夏的身边。
『安夏,你怎麽会在这里?你不是发烧在本家休息吗?』
安其握住了安其的手,一碰触便不由得吃了一惊,因为安夏的身体是如此冰凉,几乎没有了身为人的体温。他才抓住他的手臂,安夏便软绵绵地侧躺了下来。
『安夏!』安其一惊,本能地想接住安夏,没想到安夏忽然一个回身,借力使力地挺起,用右手俐落地给了安其一个响亮的巴掌,然後将安其甩倒在地上。
这下四下惊呼连连,安夏晃了晃身子,踉踉跄跄地退了两步,看著因为被打而抚颊发怔的安其,忽然极轻极淡地笑了起来。
『返手受身,安家防身术的第一招,你连这个都忘了吗?』
安夏整个人骑到安其身上,抓著安其的衣领,安夏又笑了起来。『怎麽,觉得惊讶吗?惊讶我怎麽会知道你和绢绢结婚的事?』
安其望著安夏苍白的笑颜,心中忽然无预警地一疼。他以不要刺激病中的安夏为由,说服当家和本家的人隐瞒他和堂主女儿结婚的事,那是安家势力范围内最大的堂口,只要完成这一步,安本家就几乎是他囊中物了。
他无法否认,从在礼堂门口看见安夏现身那刻起,他的心就动摇了。无关乎计谋、无关乎安家,他只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接住这个总是无法自己站稳的弱小身躯。
『很抱歉让你的计画出现小小的裂痕,你的计画实在是天衣无缝啊,安其少爷,我亲爱的堂哥。要不是我趁和你欢爱过後,悄悄地偷看了你的手机,还不会知道你和林堂主的阴谋。安家第一美女,又是林堂主的女儿,堂哥真有福气。』
安夏凝视著安其,即使说著这些话,安夏的语气中却毫无怨恨之意。取而代之的,是某种绵密的、近乎绝望的温柔。这语气令安其隐隐感到不安,他不敢直视安夏的脸,只能把头别过去。
『我……本来想等结完婚後,再跟你说清楚的。』
『说清楚什麽?说清楚你只是跟我玩玩?你只是迷恋上我的肉体,其实你喜欢的仍然是女人?』安夏的眼睛里仍然没有一滴眼泪,这实在很不寻常,这个平常被他摆弄个两下,就泪眼汪汪的少年,现在竟然直视著他,眼神没有一点退让。
彷佛一退让就是悬崖,一退让就是地狱。而且还准备拉著他一起跳下去。
『要是我没有发现,你打算骗我到什麽时候,嗯?亲爱的堂哥?是不是还每天五点准时到大宅来找我,和我喝酒聊天,当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安夏……』
『安其,我喜欢你。』安夏忽然张口。突如其来的表白像是道雷电一样,狠狠穿过安其的心脏,安其觉得自己动弹不得:『你永远是我的安祺儿,My Angel。』
安夏忽然直起身来,踉跄地退了两步。安其看见眼泪终於从安夏两颊滑下,他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然後他看见安夏的唇语,微不可闻地:
『动手吧。』
『咻』地一声,天花板不知何处传来灭音枪的声音,礼坛前的新娘首先尖叫出声。
子弹穿过了安其的胸膛。血花四溅,也溅上了礼堂前痴痴站著的安夏面容。
***
「爸——」
安卓放下原稿抬起头来,整个人已经被眼泪给淹没了。
「怎样啦?」
星期天下午,安夏在阳台上睡午觉,安其好不容易写到一段落,本来想偷个浮生半日閒,边喝啤酒边看书的,没想到耳边传来安卓的惨叫。
「不要断在这里啦Q口Q!断在这里超不人道的耶!我要哭了啦,安其会死吗?」
「干,老子活得好好的怎麽会死?」
「不是说爸啦,是这个安其,小说里的安其少爷啦——」
安卓泪眼汪汪地跪坐在安其身边,几乎就要巴住自家爸爸的大腿了。
「你不会赐死这个角色吧?不会吧?看在他跟你同名的分上,现在BE和虐文已经不流行了啦,而且这篇文前面就已经够虐了,有个HE比较可以平衡一下啦,爸——拜托啦,看在我是你儿子的分上——」
「吵死了,是不是喜剧结尾看我的心情。就算你是我儿子也不能左右剧情!」
安其不耐烦地挥挥手,又看了眼拿著原稿,哭得像个小媳妇的安卓。
「还有不要一天到晚哭,你是男孩子耶,这些年来安夏到底是怎麽教育你的?」安其叹了口气。
「人——人家感——感动嘛……」Q^Q。
看见安卓连话都说不清楚的样子,安其的作家魂也不由得软化了。他又叹了口气,把散落一地的原稿捡起来搁在手上。
说起来,他和安卓之间,除了十一年的分离,从上个月初同居以来,好像还没有一次像样的父子叙话。
「如何?这样安夏应该有变得比较腹黑了吧?跟前面的角色个性也比较对得上。 」安其侦询儿子的意见。
「嗯,跟真的老爸越来越像了。 」安卓吸著鼻子。
「安弩的戏分也增加了,安其也没有这麽阴谋论,稍微写出他纯情的一面。」
「嗯,跟真的爸爸也越来越像了。」安卓擦著眼泪。
「才没有!」
「不过,这是真的吗……?我说小说里面发生的事。 」安卓好奇地问。
安其顿了一下,从茶几上拿起啤酒来灌了一口。
「嗯,说是也是,说不是也不是。那时候你妈是真的有跑到婚礼上来闹,还在我面前假装昏倒,我去扶他,结果就被他制住了,他从以前就很会搞这种技俩,但我想他只是要把我从婚礼上带走,并没有要杀掉我的意思。是那个叫安弩的小鬼自作主张,躲在天花板上暗算我。」
「啊啊……」
「怎麽了?」
「不……我只是觉得,老爸和爸爸的前半段人生,真的是戏剧化得跟八点档一样啊。不,应该说比八点档还精彩,简直跟晋X的某些耽美文一样了……」安卓感慨地说。
「?」
「啊,不,没什麽。」安卓很快收起花痴脸。
安其又喝了口啤酒,抹了抹嘴又说:「後来其实安弩也没有成功,他只射伤了我的手臂,但也足够让婚礼乱成一团了,还因此招来的警察。安夏那家伙总是很夸张,做一些超乎常识的事情,但他的保镳显然比他还更夸张。」
「这件事也震动了老头子,把安夏关了足足一年的禁闭,安弩逃亡,我也才有时间和娟娟过正常的夫妻生活,直到生下你。」
「原来是这样……」安卓点点头,忽然又开口:「爸,为什麽我会叫安卓?」
「为什麽?」安其一愣。
「安卓这名字是你取的不是吗?安卓安卓,其实也是Angel的谐音啊。爸爸不是最讨厌别人叫你安祺儿吗?为什麽还要把我取名为安卓?」
「……」
「老爸以前啊,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肯叫我的名字,爸你知道吗?」
安其有点意外。「为什麽?」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为什麽。後来有一次我生日,老爸省吃检用,竟然跑去买了一台XBOX360给我,老实说我实在不需要这麽昂贵的东西,他直接送我鬼X眼镜的正版限定DVD我还比较高兴……不,我是说,後来老爸把礼物给我,还叫了我的名字。」
安其看来有几分震憾,怔在那里没有说话,安卓就继续说:
「那是他十一年来第一次叫我全名,但是一叫他就哭了。我第一次看到老爸哭呢,平常老爸总是笑笑的,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但是那次他哭得很伤心,他就这样搂著我,不停叫我的名字,叫到最後口齿不清,我都不知道他是在叫我,还是在叫Angel了。」
安其看了一眼阳台上像猫一样,睡得正酣的美青年,伸手抹了一下鼻子。安卓一直观察著他的举动,半晌安其说:
「嗯,因为你是我儿子嘛。」
安其撇了撇嘴:「老子被叫安祺儿叫了一辈子,你也别想免俗。」
安卓看著安其有些泛红的眼眶,满怀希望地巴住他的手。
「所以看在我这天使儿子的分上,Happy Ending?」
「……想都别想!」
A4.读者的看法
安其冲进了病房,枉顾周围医护人员的阻止,一路冲到了床边。
床上的人儿静静地睡卧在那,彷佛已经待在那里很久很久,久到连呼吸都忘却了般。安其整个人呆站在那,不敢相信那个从小巴著他,叫他堂哥,总是对他耍小手段,末了却又心软地扑向他怀抱的少年,已经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这算什麽……?』
安其先是微微发抖,而後一步步走向前,在围观的人惊惧的目光下,蓦然掀起盖住安夏的薄被,也顺道掀翻了刚刚拆下的生命维持器具。
『这算什麽?毁了我的婚姻、抢走我的儿子,让我一辈子无家可归,最後千里迢迢把我叫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我看这个吗?安夏?啊?你说啊!你就是要叫我来看这个的吗?看你最後的任性?你说说话啊,安夏!』
安其说著,还真的一步踏前,抓起了已经没有任何反应的安夏,用力的摇晃起来。
『你说话!安夏,睁开眼睛!我命令你睁开眼睛!我以当家的身分命令你!』
一旁的儿子安卓连忙奔上前,拉住了安其的手臂:『爸,不要这样,老爸已经死了,你再怎麽摇他也是没有用的……』
『安夏,醒来,安夏,我求求你醒来好不好?不要再捉弄我了,我被安弩打中胸口,命悬一线的时候,不就是你在耳边告诉我,要我活下去,只要我活下去,我们一定会有不再互相欺骗、携手走下去的一天吗?安夏,你明明这样答应我的……』
安其跪倒在安夏身边,那双纤细的手腕,仍然像他们当年初识时一样,那样无力,却又那样坚强。
『我都已经来这里了,按照你的算计来这里了,我知道你心里气我,因为我抛下你娶了别人,我也承认,一开始我对你这种人真的没有爱情,只有欲望,甚至只想利用你。』
『但是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我看到你就觉得心痛,只要盯著你的眼睛,心脏就像中了一拳那样疼痛。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吃饭想著你、睡觉想著你,写小说时也想著你,连笔名也用你的名字……』
『安夏,你知道吗?你成功了,你才是胜利者啊。你骗倒了我,骗了我一辈子……』
安其终於把头低下来,把脸埋在安夏的身上,痛哭失声。
『安夏,所以求求你,再骗我一次吧,最後一次就好了。说你没有死,说你只是跟我开了个大玩笑,说你这个白痴怎麽总是这麽笨,上了一次当还有一次。安夏,求求你,求求你快爬起来跟我说:你还是学不乖啊,我的安祺儿。求求你……』
『你怎麽还是学不乖啊,我的安祺儿?』
安其僵在床边,就连站在病床後的安卓也僵住了。
包括病房里的护士在内,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看著病床上那个像童话一般的美青年,缓缓地直起身,然後伸懒腰,然後转头对著哭得声嘶力竭的安其。
『安……夏……?』
『这个技俩我记得我不是第一次玩过啊,我的心脏从小就不健全,你又不是不知道,经常会无预警地进入沉眠状态,连最好的仪器都测不出心跳声,连医生都不知道怎麽一回事。我还用这点骗过你好几次,你怎麽老是学不乖啊,我的安祺儿。』
安其整个人还处在呆滞的情绪中,身後的安卓也是,安其不用问,就知道这个恶劣的情人,一定连自家儿子也一起骗了。
『不过听你哭得这麽伤心,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唉,看在你在我一通电话之下,马上赶过来的分上,我就让你揍我一拳好了消气好了,安其。』
安夏一如往常微笑著说,说著还真的把眼睛闭上,一副真的等安其揍他的模样。
然而落下的却不是预想的疼痛,说实话是有些痛,因为安其把他整个人扑回床上,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安夏……安夏……安夏!』安其叫著他的名字,一开始只是微弱的呼喊,而後是几乎可以传遍整间医院的哭喊。这个总是满嘴脏话、就算吃亏也不愿承认的硬汉,竟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扑在他怀里恸哭起来。
『什麽都好,你骗我也好,你想继续骗我一辈子也罢,什麽都无所谓了,只要你好好地在我身边……』
安卓一直站在後面,这时候也默默垂泪起来。
安夏的表情有几分憾动,他本来只是想试试安其,否则十一年不见,安夏也很没有信心,这个人是不是还掂记著自己,是不是只因为道义,或是因为安卓才决定救自己。
但是一听见安其的哭声他就後悔了,著著实实地後悔了。
他也一样……被诈骗了一辈子吧,以别种形式。
『其实我没有骗你,刚刚我是真的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是你把我带回来的,安其。』
回应安其的拥抱,安夏发觉自己再也笑不出来,只能用紧拥掩饰自己的脸上神情,他深深吸了口气。
『因为你是我的安其啊,My Angel。』
我的天使。
我追寻了一辈子、只属於我一个人的天使。
—全文完—
安卓登上了论坛,才刚输入ID按下登入键,就发现有人扔他水球。
安卓好奇地点开,才发现那是「腐海无边」论坛里的网友,一个ID叫「奴弓」的读者。他们都是耽美作家「安静的夏日时光」的忠实粉丝,每次这个作家有新书,就一定会上论坛跟同好门热烈讨论一番。
当然安卓不会泄露该位作家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且还是最近才重逢的。
说起这个叫「奴弓」的网友,他的性别自称是男,老实说安卓一开始还有点怀疑,毕竟这个圈子里腐男实在太少了 。大部分腐女一听见他是腐男,就会像看到奇珍异兽般尖叫著扑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地推荐给他一大堆作品。
搞到後来他都不太敢公开他的腐男身分,伪装成一般的腐女在论坛里生存,倒是这个奴弓非常大方地自称腐男,也不避晦其他腐女把他当物件来萌。
一次偶然的机会,知道安卓其实也是腐男後,就经常丢水球来私下跟他搭讪,交流一些新书和游戏的感想。甚至有次还写信邀他出去玩,不过当然被安卓挽拒了。
安卓在论坛的ID是「天使之子」,奴弓多次询问他名字的来由,安卓都含糊混过。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忙吗?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还好,刚做完晚饭给爸爸他们吃,现在刚上线。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0o0家里都是你在做饭啊?你母亲呢?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___\我没有母亲……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问的。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我/____\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你问我这问题,而是因为这问题你已经问过我了,我也回答过你不止一次了(汗|||)。有没有人常说你很健忘………/___\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呃,有一点……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不说这个,你敲我有事?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其实也没有什麽重要的事,安静的新书你看了吗?=w=
看到这里,安卓忍不住悄悄得意了一下:哼哼,不止看了,我还是全国第一个看的读者呢!安其的新书《极道淫棍》出版非常顺利,一上市照例造成了轰动,而且编辑部还罕见地保留了安其自取的书名,理所当然地,这部书还是当成耽美作大肆宣传。
看到拿著新书,看著煽情的封面和书名,双手微微发抖,一脸快哭出来的爸爸,老实说安卓还真有几分同情他。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看了看了当然看了>///////////////////<!!!!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怎麽样,感想怎样?安夏和安其很萌很萌很萌吧?**\^o^/**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这个嘛……安夏和安其是满萌的没错啦。O~O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对吧对吧~>//////<而且还是HE喔!!(得意)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你得意什麽?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咳,不……没什麽。XD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不过我最喜欢的角色,反而是很後面才出场的那个儿子。=w=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儿子?呃……你是说,那个……安卓吗?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对啊,我很喜欢他。OwO
其实安卓对於爸爸把自己写进小说里这事有几分惊讶。天知道那时候他有多麽惊恐,安其接到电话赶来医院前,安夏就忽然停止了心跳,躺在床上和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连医生也搞不懂怎麽回事。小说里描述安卓的眼泪,不过是他那天流的万分之一而已。
不知道为什麽,虽然明知道是在讲小说里的角色,看见萤幕那端丢来这样的讯息,安卓还是禁不住心跳加快了一下,他顿了好一会儿没有回话。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怎麽啦??断线了??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喔,没有XD。那个……为什麽你会特别喜欢那个儿子啊?他戏分很少不是吗?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这个嘛……真要说的话,应该是,他和以前的我……有点像吧。OTZ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以前的你……?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嗯,很久以前……我也曾守著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故事里的安夏少爷一样,既孱弱又坚强,既美丽又扭曲,既强悍又寂寞……那时候,我待在他身边,他就像照亮我的太阳一样,我全心全意地为他而存在,也以为那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酱啊。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笑)只是後来发现我错了,不管你再怎麽守著一个人,他也不会因此就变成你的。其实後来回想起来,我对那个人抱持的感情并不是爱情,而是像安卓对安夏一样,是一种孺慕之情,因为我们从小就像大哥和小弟一样地长大,我很崇拜那个人。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呃,其实安夏和安卓间没你想得那麽美好,安夏对自己的义子也是ドS……(抖)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不,没、没什麽啦。^O^//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我对那个人做了很多令我後悔莫及的事,却没能够亲口向他道歉。不过我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幸福,对我来说那真的是一种救赎。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那真是太好了。^__^
这回换画面另一头沉寂了很久,久到安卓想说是不是对方断线,正想要关掉视窗时,另一端的浮标才又开始动了。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是说……有兴趣见个面吗?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口=?!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别误会,我没有要约你出来,就是用Skype聊聊而已,可以吧?如果你不想露面的话,那就只开声音好了。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如果只有声音的话。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真的吗?那太好了!!^__^那我就加你在资料群里的帐号罗~
喔对了,其实我会喜欢那个安卓,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耶。
天使之子(普通二级小受) 说:
?什麽原因??O_O
奴弓(进阶一级小攻) 说:
因为他看起来很可爱很好骗很好拐到手啊,我最喜欢这种绵羊受了。^__________^
不知道为什麽,安卓觉得对方表情符号拉长的嘴角,彷佛正在对著他微笑一般,令他原因不明地起了一点点寒意。
左下角的Skepy响起了电话声,安卓看了一眼时钟,离把老爸叫起来吃药还有一段时间,可以好好地聊一下。Skype上浮现的腻称和论坛上略有些不同,显示的是「天使之弩」,而本名栏那边则是空白的。
「嗨,天使,你在吗?我是刚刚跟你要Skype的那个男的。」
Skype那头响起了略嫌老成的低沉男声,但语气十分爽朗。
安卓想说自己不是天使,但一想,天使之子其实也是天使吧,那简称为天使,倒也并无不可。於是安卓调整了一下耳麦,用平常怯生生的声音开口了:
「Hello,I am the Angel……」
—End—
You are my Angel 深夜加演场
《极道淫棍》上市後受到广大好评,作家安静的夏日时光声望也如日中天。出版社打铁趁热,决定推出极道淫棍的首卖加演广播剧。
CV当然是精挑细选不说,广播剧的乾音录好後,还寄回去给原作作者,总编辑还特别打电话和作家说,希望作家能够听一遍,看看感觉有没有到、细节有没有错误等等,好让制作小组再做进一步修改。
『啊……嗯……哼……堂、堂哥……住手,不要……啊啊啊!啊啊——』
送过来的MP3档在安其家的客厅透过两万块的大音响播放,原本安其以为只是一些对白或是角色访谈,没想到一放出来就是这种东西。
当时是晚上,安夏赖在他身上懒洋洋地打滚,安卓也在客厅看书,声音一播出来後全家人都屏住了息,安其赶忙满脸涨红地冲过去把声音转小。
『堂哥……不要再进去了……啊,好深,太深了……』
『可是你的这里不是这样说的啊,小夏。』
『啊……不……不行……那里不行,好大……好粗……会坏掉……』
『安夏……你好棒……你太棒了……』
安其僵在沙发上,一动也不敢动。倒是趴在他膝盖上的安夏听得很专心,末了还长长地「喔」了一声,唇角扬起微笑。
「做得很好嘛,这个广播剧。」他托著腮。
「是……是吗?」安其俯视了安夏一眼,觉得情人的语气还算平静。这时候广播剧里开始玩起了毛笔Play,剧里的安其少爷拿安夏少爷平常用来练书法的毛笔,沾了他小腹上的精液,深入安夏的身体,弄得安夏娇喘连连。
是说现在广播剧做得还真精致,竟然连毛笔的毛刷过那里的声音都唯妙唯肖。
『啊啊……堂哥……安其……其……不要……不要……呜……』
「对、对啊,这真是太棒了!」
坐在旁边的安卓终於按捺不住激动,站起来双眼放光地说:「这次的CV卡司真的很大,那个配安其少爷的,在CV界有小子x午人之称喔,他竟然会接有H的广播剧,真是太令人惊喜了!还有那个配安夏的,他的受声我一直都很喜欢……」
「……所以说,安夏,你这些年到底是怎麽教育安卓的啊?」
听得浑身越来越不对劲的安其终於忍耐不住,冲过去打算关掉音响,没想到他才从坐垫上直起身,手就被人从後面握住了。接著是无法抵抗的拉力,安其不由自主地往後一跌,跌进那个冰冰凉凉的怀抱里。
感觉微温的气息凑进耳壳,安其连呼吸都快忘记了。
「为什麽要关掉?还没有听完啊。」安夏把头枕在他肩上轻声。
「这个……这个……这种东西给安卓听不太好吧?他才十六岁不是吗?」
「哪会?他听得很开心啊。」
这话倒并非作伪,安卓抱著膝盖全神灌注地听著广播剧,激动得双颊飞红,彷佛周身都飘散著粉红色的小花,竟然连旁边父父在干嘛都无暇注意了。
「可是……反、反正编辑也没要我听完,只是要我参考……」
「喔?参考是吗?」安夏微笑。
广播剧里的安夏少爷达到高潮,扭动著身体想要发泄,但是安其不让他如愿,还坏心地用浴衣的带子缠住了安夏少爷的欲望。
『堂哥……不要……呜嗯……』
『不要什麽?』
不是他说,这个配安其的CV还真是找得好,安其一边僵硬一边遥想,这种媲美鬼畜等级的气音,他一辈子也无法对著安夏说出来。
『不……我要……我要……』音响里的安夏继续喘息啜泣。
『要什麽?』
『要……我要……堂哥……拜托……呜呜呜……』
『不说出来的话,我怎麽知道你要什麽呢,安夏?快说你要什麽,不说的话,堂哥就要走罗?』广播剧里的安其用极尽恶劣的声音蛊惑著。
安其听得浑身发痒,老实说虽然声音是别人的,但里头的安夏叫的毕竟是他的名字,很难不让人做联想,想到安夏被他压在身下,红著脸哀求他让他射精的场景,虽然理性明知不可能,安其还是不由得呼吸加快了。
「我想要射,堂哥,亲爱的堂哥,让我射吧,让我射在你里面。」
安夏忽然用两臂搂住了安其,用气音说。牙齿还咬上了安其的耳壳。
「安、安夏!干……你干嘛……」安其惊慌了一下,扭动了一下身躯。但安夏没有放开他的意思,安其看见他白皙的五指滑下自己的小腹,解开了休閒裤的裤头,但却没有继续深入,只是在鼠蹊的地方打著旋,从这边滑到那边。
『我……我要……嗯……我想射……堂哥……我……』
『要什麽?太小声了我听不见。』
安夏含住了安其的耳垂,轻轻舔弄起来。
「我想射啊,堂哥,应该不用大声说吧,这种事情,我们两个知道就好了。」
安夏一边说,一边伸手抹下了安其的里裤。安其的休閒裤还穿在外头,里裤无法完全脱下来,安夏就一手扯著他的里裤,一手用指尖掐弄起已经半苏醒的器官来。
『我想射……安其……我想射!我想和你一起……』
『乖孩子。』广播剧里的安其发出了非常之鬼畜的喉笑声。
音响里传出衣物磨擦声,安其看见安夏的手绕到了身後,开始剥安其臀部的长裤,虽然被广播剧挑得欲火焚身,但安其多少还有一点平常的理智,他压住了安夏的手。
「喂,妈的,你又来了,刚刚不是才……」
「你不想要吗?」安夏的脸几乎贴著他的身体,那张骗了他无数次的俊秀面容笑得天真无邪。声音加上画面的双重刺激,安其承认自己动摇了。
「干……可是安卓还在……」
「怕什麽?他听得正专心呢。而且他早就不是第一次旁观了。」安夏低低地笑著。
『啊啊……堂哥……堂哥……安其……』
『就快了……快了……再忍耐一下……』
广播剧里传来撞击声,彷佛赶进度似的,这边两个人也手脚俐落起来。安夏把安其的长裤褪到膝上,剥下里裤,两只细长的手指不打招呼地便登堂入室,逼得安其浑身颤了一下,那里晚饭前才刚被安夏当开胃菜享用过一次,还是红肿的。
「喂……你稍微体恤我一下好不好啊……」
「我很体恤你啊,总比那里面的安其少爷好多了不是吗?」安夏低笑著,手指的动作却一点也没慢下来。刚才开拓过的穴口还软棉棉的,被挑弄个几下,就重新绽放开来,彷佛邀请什麽似地微微发颤。
安其的脸不由自主地充血了一下,声音也跟著变了。「唔嗯……」
『堂哥……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呜嗯……』
『小夏,小夏,我的小夏……』
安夏也不再客气,感觉到情人呼吸的转变,他一手揽著安其的颈子,就著坐姿解下了自己的短裤,在安其准备好以前,一如往常强硬地没入最深处。
「嗯啊……干……」安其忍不住又骂起脏话。
骑乘姿自从安夏手术之後就好久没玩过了,因为怕玩得太激烈伤口裂开。灼热的欲望进得比以往都还深入,彷佛深深埋入体内,成为身体的一部分似的。
太真实的填充感让安其眼眶一热,但下一秒他就连热都感受不到了,安夏开始大力抽动起来,安夏总是这样,对自己的身体毫不避晦地渴求,也从不掩饰自己的占有欲,安其脑袋一团浆糊地想著,从内壁到身体都能感觉到安夏强烈的存在感。
『安……安其……要去了,要……啊啊啊啊!』
『小夏……你好棒……你好棒……』
内壁剧烈的抽插让安其再也忍受不了,自身的欲望悄悄抬头,感觉自己像是被从里到外重整过一遍那样,安夏的身体撞击著安其最敏感的地方,两个人都压抑不住呻吟,安其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广播剧里的声音还是自己的。
他用手扶著音响,仰起了颈子,而安夏也在这时咬住了他的肩,然後重重一顶。
「哈啊……」熟悉的充盈感从身後窜入周身,安其浑身大汗,和身後的安夏一齐微弱地叫出声来。热烫的液体缓缓淌下大腿,音响上也沾上了脏污。
『堂哥……堂哥……』
『小夏,你做得很好……你是最棒的……』音响里的安其剧烈地喘息。
『堂哥……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广播剧里的安夏无助地啜泣起来。
『我不会离开你的,也不会放开你。你是我的小夏,我一个人的小夏。』
「真希望也听你对我这麽说一次。」安夏依旧搂著筋疲力尽的安其,靠在他身後说。声音还带著些微的喘息,但难掩笑意。
「我……我不是对你说过了吗?在医院里……」安其喘息著问。
「你只说愿意被我骗一辈子。」安夏淡淡地说,声音竟有几分别扭。
安其叹了口气,他开始羡慕起广播剧里的那个安其少爷了。多麽呼风唤雨啊,把小正太整得半死不活,小正太末了还得抱著他大腿求他不要离开自己,这才是他梦想中的美好人生啊!哪像他,被人吃乾抹净之後还得安慰吃乾抹净他的人。
「我不会离开你,这一辈子,也不会放开你。因为你是我的安夏,我一个人的安夏。」
安其凑近安夏耳边说,声音沙哑。
安夏显得有些惊讶,抬头见安其一脸累到快挂掉的表情,他怔了一会儿,把唇贴上安其的脸颊,然後游移到唇上。
「我也……是。」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
隔天责任编辑一早就兴冲冲地打电话来,问安其广播剧的感想,声音中满是期盼。
「早安!安其先生,广播剧听得还好吗?」
「好个屁!」
没想到安其一接起电话就破口大骂,把可怜的责任编辑吓了一大跳。
「呃,请问是不是有哪里不妥?比如说角色的个性和原作不符之类的……」
「不是角色的问题!里面那个安其少爷是怎麽回事?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夏也是!为什麽可以玩完困绑加毛笔Play做了足足十分钟之後还可以继续做下去?干他们做了有十五次之多吧?还一次比一次激烈!那个安其是怎样,机器人吗?」
「咦……咦?因为那个是三十分钟的H长剧,所以才想说做足三十分钟的H……」
「王八蛋!害我今天根本下不了床!可恶,干……痛死了……这种故事到底是谁想出的啊……」
「呃,老师,这故事的原作就是你啊……」
「少罗唆!给我闭嘴!」
「对、对不起!」Q口Q
後来「极道淫棍」广播剧因为销售长红,出版社还出了特别版,里头加入了二十分钟含情趣SM的特典。
乾音片照例第一个寄到了安其家中,据说安静的夏日时光老师後来向出版社请了足足有一个月的长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