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23

叶双: 霸王卸甲之天子

楔子

阳光,照射在那铁铠盔甲上,散发着阵阵逼人的光芒。

就像是天降神人一般,轩辕极天迎风站立崖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敌我双方对峙的大军。

飒飒山风虽然疾劲却不能撼动他分毫。

即使崖下的气氛紧张,但那张宛若刀雕斧凿、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染着一抹恣意畅快的笑容。

「勾魂,你说咱们能胜了这仗吗?」

「可以!」那回答毫不犹豫,肯定得就像是早已预知结果。

眼前的形势早已注定一切,瞧瞧底下那两端的人马,一方雄纠有神,另一方却是委靡而不振。

任何有眼睛的人都分辨得出来,他们早已胜券在握,改朝换代的日子不远了。

「魄,你说呢?」

「要是这样还不胜,就枉费咱们兄弟四人忙了这麽久!」跟在场众人一样,令狐魄的脸上亦有着自信满满的笑容。

只不过那笑容太邪,不,不单是笑容,就连他那张堪称世间绝色的脸庞也带着一股诡谲的阴柔,浑身上下甚至在隐约之中散发出淡淡药香。

若非身着男装,眸中染着一股英飒之气,这样的姿容,任谁都会将他错认为女子,而且是祸国殃民的那种。

「闻人,那你说呢?」凌厉目光一扫,望着那张带笑的脸,轩辕极天望着闻人翻云的眼神也跟着染上笑。

「要我说啊?光是打赢仗是没有用的,因为即使打赢这场,却拿不到咱们想要的东西,那麽一切不都白搭吗?」

不是他爱泼冷水,只不过他天生的骨血里就带着铜臭味,所以拨起算盘来也就特别响亮,他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一朝灭,另一朝兴。

而是在朝代更迭之间,他们能有多少的好处。

听完所有弟兄的意见,轩辕极天纵声而笑,那笑声宛若洪钟,不停地在山谷之间回荡着。

霸者之气展露无遗。

在朗朗长笑之后,眼眸环视着视如血亲的众兄弟,他豪气十足地说道:「走吧!」

「终於……」听到轩辕极天的一声令下,早想要大展身手的勾魂重重地吐了口气,然后率先双足轻点,拔地而起。

等了这麽久,就等这一刻,霸业将成,众人无不热血沸腾。

看着那兔起鹘落般的身影,除了轩辕极天之外的众人,全都跟着潇洒俐落的一跃而下。

望着双足已然点地的弟兄们,轩辕极天大步一跨,不愿错失这历史性的一刻,大开杀戒之后,他知道属於他的帝业将成,他的名字亦将永留青史。

「别去,别逼我恨你!」柔细的声音本该被淹没在强劲的疾风中,但却奇异地划破那风,笔直地穿透至轩辕极天的耳中。

昂然的脚步猛地顿住,没回首,但身后那人脸上的悲戚,他可以想像。

心微微一窒,她那张含泪带怨的脸庞清晰地浮现心中,宛若早已被刻上似的。

「我一定得去。」这样的信念从他年幼之时,恐怕就已深植。

「即使我会恨你吗?」

「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裘水嫣那颗剔透的玲珑心顿时破了个洞,整个人空空洞洞的。

原就纤细的身子在狂风的吹拂下,更显单薄,像是随时会消失似的。

「那你走吧!」泪早已流乾,裘水嫣定定地望着他,清亮的眸中无泪。

「你……」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让他心中微诧,但崖底那几乎一触即发的紧绷让他无暇细思。「有什麽话,等朕回来再说。」

虽然未成王,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如愿,所以自称为朕。

「嗯!」面对他迫不及待要投入杀戮,她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早说了,再多说已是无益。

她与他,本该就是两条不会交错的平行线,纵有短暂的交错,也注定是敌。

就到此为止吧!

就让他做他梦寐以求的皇吧!

凝望着他那壮硕傲然的背影,裘水嫣抿唇不语。

然后在他朝着崖下跃去的同时,她转过身去。

从今而后,天与地,不再交错……



第一章

红嫁衣、红盖头,触目所及,皆是一片耀眼的红,就连那些还在陆陆续续鱼贯而入的宫女们手里捧着的,也都还是带着浓浓喜气的物品。

望着那一片有些刺目的红,裘水嫣眸中蓦地泛着浓浓的不解与疑惑。

皇兄干麽没事让人搬了这些东西到她寝宫里啊?

这些不都是新嫁娘要用的物品吗?

她又用不到!

放下手中的书卷,她伸手指了指那一片红,偏头看向伺候在一旁的宫女信儿,问道:「这些是什麽?」

「是皇上和太子为公主大婚所准备的嫁妆。」看来宫里上下全都知道这桩喜事了,就只有公主一人还不知道。信儿在回答时,脸上还带着一抹开心的笑容。

大婚

她被指婚了吗?她怎麽会不知道呢

父皇将她指给了谁?

莫非是……

呵!

突然间,清丽脸庞上的疑惑被一抹甜甜的笑靥所取代,一股狂喜更在她心中快速蔓延着。

这一定皇兄给她的生辰礼物吧!

那日,皇兄知道了她心仪於新科状元陆连东的文品与人才,所以这才特地请父皇替她指了婚吧!

待嫁女儿的心情在她心里无限发酵着,那股甜甜的欢欣让她感觉沐浴在无比的幸福之中。

裘水嫣再次眺望着那些大红嫁衣,蓦地不再觉得它们刺目,反而是满心的欢喜。

「太子呢?」心中已为眼前的这一切找着一个解释,她立即忙不迭地转头问着侍立一旁的宫女。

她的话才问完,一记低沉而带着宠溺的声音已然在门边响起,「我不正在这儿吗?」

闻声抬头,但见裘水嫣脸上是笑意甜甜,宛若一只翩然彩蝶,轻巧地飞扑到兄长怀中。

「皇兄,谢谢你!」

「谢啥?」才一进门,就受到这般热情的对待,裘啸天的脸上闪过一丝受宠若惊,他伸手将小丫头给拥在怀中,问道。

「就是……就是……」终究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大姑娘,裘水嫣话没敢说得太露骨,只一双水灵儿似的眼睛已经瞟向那些御赐嫁妆。

裘啸天是何等聪明的人物,只见妹妹那眼神一飘,已经懂得她的谢意打哪儿来了。

「就是谢谢皇兄终於替你说成这门亲事是吗?」

「嗯!」裘水嫣轻轻颔首,兄长那直接的说法让她脸上顿时飘过一片红晕,整个人显似一朵娇羞的清莲。

「你倒还真该感谢我,要知道,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能说服父皇,将你许给那样傲然的男子。」

伸手,亲昵地拉着妹妹落坐,边说边伸手端起宫女送上的茶水,潇洒地一饮而尽。

「谢谢皇兄!」

情生意动的待嫁女儿心,裘水嫣一颗心里宛若养了七八头小鹿在哪儿撞来撞去的,即使面对兄长的取笑,依然好半晌不能平息。

瞧见妹妹那娇羞的模样,裘霸天眸中蓦地闪过一丝怜惜与不忍,只是在裘水嫣还来不及发现时,已然隐去。

「这麽快就谢我了,你知道你要下嫁的人是谁吗?」目光飘忽,有意无意地闪躲着妹妹那全心信赖的眸光,他轻声问道。

「呵!」面对兄长的询问,裘水嫣轻笑一声,然后毫不迟疑地说道:「大哥替水嫣寻的亲事一定是……」新科状元陆连东。

一个令她心仪不已的朗朗男子。

但女人家的矜持让她没把那个名字说出口,只是一脸的娇羞,直勾勾地望着打小便疼她的皇兄。

她那欲语还休的模样让裘啸天倏地眯起眼,心中有了片刻的犹豫,但终究心一横的揭晓答案,「我替你说定的亲事是前朝遗孤安乐侯轩辕极天。」

一句话僵住小脸上那灿灿的笑靥,眼神中原有的信任更转化成浓浓的不可思议和不解。

「怎麽会?大哥弄错了吧!」她震惊地呢喃,原本晕红的脸庞登时血色尽失。

虽然方才裘啸天说得这般肯定,她仍是猛地摇了摇头,企图说服自己听错了,要不然就是她大哥说错了。

她明明跟大哥说过,她心仪的是新科状元陆连东,那人不但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气质,更让她在那不经意的第一眼对他芳心暗许。

「没弄错,这桩亲事我已经呈奏父皇,父皇的圣旨也已经下了。」声调不若以往的宠溺,是坚定、不容置疑的,而这样的回答彻底地震碎了裘水嫣的心,脑内更是轰轰作响,找不出一丝的清明。

「大哥……」泪已盈眶,她真的不懂为什麽大哥要这般待她,她眼中有控诉,语调中有指责。「你明知道我的心已在陆连东身上,为何又……」

语未尽,泪已流。

她难过到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用满是不解的眼光望着兄长,希望他能给她一个解释。

如她所愿呵!

像是对妹妹的泪眼婆娑视而不见,裘啸天紧抿的薄唇微掀,冷然说道:「陆连东是个文人,对大哥的登基之路没有太大的用处,那安乐侯打小便是个军事奇才,要不是碍於他的身份,他早已是个大将军,再加上他身边那些暮龙皇朝的遗孤,个个都是雄霸一方的枭雄。」

这一番的歌功颂德听在耳中,并没有解除她心中的疑惑,她依然不懂得兄长的用意。

「那又如何?」

纵是盖世奇才,也是前朝遗孤,父皇之所以留他性命,不过是想博得一个仁义的美名,对他甚至有着必然的防备。

身为皇室中人,皇兄不会不明白这层关系,为什麽他还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皇兄需要这样的人才在身边,他和他身边的那些人可以助皇兄成功地登上皇座。」

最近西宫几个皇子动作频仍,一心一意地想要将他拉下太子之位,所以他必须拉拢轩辕极天。

虽然父皇因为忌惮他的身份,对他从未重用,但他身边却有许多的人才,尤其是那个掌握了天霖皇朝一半经济命脉的闻人翻云,更是他亟欲拉拢的对象。

再加上他埋伏在轩辕极天身边的探子说他并无反叛之心,对於复国更是兴趣缺缺,是个名副其实的「安乐侯」。

既然如此,他当然要他为己所用,可不能让其他的皇子捷足先登了。

所以,水嫣成了他的棋子,是他巩固权势地位的贡品。

「只要你以公主之尊下嫁给轩辕极天,那麽我就能拉拢他的势力,也能借此牵制住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们。」

时值此刻,裘啸天一丁点也不在意的将心里的如意算盘说给妹妹听。

水嫣身为他向来最疼爱的妹妹,自然有义务替他牺牲。

「皇兄……」两片刷白的菱唇儿轻颤,裘水嫣多麽希望自己听错了,可兄长眸中的冷漠让她清楚自个儿并没有听错。「如果我不答应呢?」

身在这大内皇宫中,她已经看多那种让人恶心的争权夺利,她不要自己的终身也埋葬在这权势斗争之中。

个性向来温驯的她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心思。

「贵为公主,你当然可以去请求父皇收回成命,也许父皇会基於爱女心切破例也说不定,不过,容我提醒你,在这偌大的后宫中,要随意安插个理由,将一个妃子打入冷宫,也不是多难的事。」

这是威胁,而且恶毒。

裘水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她望着眼前的男人,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好陌生的感觉。

皇兄不是一向很疼她吗?既然如此,他又怎麽忍心拿娘亲来威胁?

硬中带软。

裘啸天收起脸上的冷凝,步上前,伸出厚实的大掌,一如往常般地拍了拍妹妹的头顶,说道:「这些东西是皇兄替你准备的嫁妆,父皇也已经下旨,要让你风光大嫁,你就安安心心地当你的新嫁娘吧!」

该说的都说了,裘啸天再看了她一眼,就留下那一堆不再闪烁着喜气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昂然踏步离去。

望着那曾经熟悉的身影,裘水嫣纤细的身子晃了晃,突然间一片黑雾铺天盖地地朝她卷来。

在闭上眼前,一颗晶亮的泪珠自她眼角滑落,在她那白皙的雪肌上划出一条水痕。

这算什麽?这究竟算是什麽!

难道说坐拥权势真的比血缘至亲更加重要吗?

御赐红蟒袍罩在那颀长壮硕的身躯上,更显英挺,但那张刀雕斧凿的俊脸上却见不着一丝的喜气。

「啧,瞧瞧你这新郎官当得还真不称职。」

没好气地摇摇头,闻人翻云望着轩辕极天脸上那抹深奥难辨的神色,忍不住出声挖苦。

「哪儿不称职了?」剑眉一挑,他难得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堪称是不耻下问的最佳典范了。

「成亲」不过就是为了达成想要的目的,又有什麽称职不称职的。

他不是只需要穿着这一身让人生厌的红蟒袍,到皇庭前将那尊贵的公主给接回来,事情就完结了吗?

「说你不称职是因为你脸上没染沾上任何的喜气,任谁看了都不会相信你是一个心甘情愿的新郎?」

闻人翻云是个成功的商贾,对於斤斤计较这档子事一向是熟门熟路。

一个没有笑容的新郎,活像是被赶鸭子上架一般,谁会相信他是真心真意地想要迎娶当朝的公主呢?

再说,如不能取信於皇室,那麽他们今日上演这出戏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娶她是为了消除裘厉和裘啸天那最后的疑虑,轩辕极天该要扮演的是个欢天喜地、胸无大志的男人。

「娶她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削弱他们对我的防备,本来就没有什麽值得喜悦的。」

这回没好气的人换成是轩辕极天了。别人不知道还不打紧,他这些弟兄应该个个知道其中原委的。

自从亡国后,他这个太子与几个大臣的遗孤歃血为盟,就是为了要匡复暮龙皇朝。

他对裘水嫣并没有太多个人的好恶爱憎,既然她是裘厉的女儿,那麽唯一存在的价值便是一颗有用的棋子。

「就算是演戏,也得演得像啊!」

他们大伙努力这麽多年,现在好不容易要距离理想更进一步,他可是一丁点也不希望这一切全都败在轩辕极天那张冷脸之下,所以尽管不爱说话,闻人翻云还是忍不住长篇大论起来。

「那我又该如何?」安乐侯这个角色演了十数年,其实是演得入木三分了,只是一想到要娶的是裘厉的女儿,他着实很难笑得出来。

一个杀父灭国之人的女儿!

若是可以,他恨不得将她的父皇挫骨扬灰,但如今他却必须「喜孜孜」地迎娶她为妻,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当然是要笑,而且还要笑得像个志得意满的白痴,收敛霸气,必须让裘厉和裘啸天打心底相信你是无害的,更相信这桩人人求之不得的赐婚可以彻底的让你安份地享受着荣华富贵。」

听到闻人翻云的话,轩辕极天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中厉气已消,浑身上下所散发着的霸气更不见丝毫,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无慾无求的平淡,看起来真的就像是一个温文的男人。

见他瞬间像换了个人,闻人翻云忍不住赞叹地啧啧出声。

「有时候,我可真是同情裘家那父子俩,完全被看似无害的你耍得团团转的,他们难道真瞧不出你一肚子里装的可全都是坏水呀!」

当年,就是这样一副无害的模样,让裘厉为了博得善名而留下轩辕极天这个暮龙皇朝唯一的根苗。

也是这副无害的模样,让他们从「观其言、听其行」到现在甚至想把皇朝中最受宠爱的金枝玉叶下嫁给他。

可惜他们都不晓得,轩辕极天是一个怎样内敛、城府极深的男人,在他的算计之下,当年他们这些暮龙皇朝余留下来的几个血脉,才能在天霖皇朝里完全不着痕迹的蚕食鲸吞,一点一滴地建立起他们各方面的影响力。

从武功修为极高的勾魂成了足以号令天下的武林盟主,到能力足以和阎王抢人的令狐魄总能成为各方人马的座上嘉宾,再到他这个只消跺跺脚,天霖皇朝的商界就得跟着地震一番的商贾,这一桩桩,无一不是出自於轩辕极天的缜密布局。

「他们瞧不出,因为他们的心眼已经全都放在勾心斗角的权力斗争上。」

冷冷的,轩辕极天的语气甚至还带着一丝丝的不屑。

国之将亡,必出妖孽!

天霖皇朝中,那连年的灾荒、人民的苦难,恰恰让他可以用闻人赚来的钱去收买民心。

而当今圣上贪生怕死,完全不顾身为天子必须解救民苦的责任,只是一心想方设法延年益寿,正好让他将医术冠绝天下的魄摆在他身边,当一个最成功的密探。

再加上勾魂那武林盟主的地位,只要时机成熟,他登高一呼,那麽天霖皇朝的一切,对他而言便有如探囊取物一般。

为了这打小便存在心中的愿望,所以他不断的容忍,就连裘啸天主动找上他,想要将长公主许给他时,他也抑下心头的恨意,笑着答应下来。

所以,笑有何难!

只要能让他得到想要的,多灿烂的笑容,他都可以扯得开。

否则他怎麽对得起身在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又怎麽对得起这些与他同生共死的兄弟呢?

两兄弟对视,四眸之中同时闪动着胜券在握的光芒,良久之后,闻人翻云却忽然开口问道:「那麽你会善待她吗?」

倒也不是他真的关心那个公主的死活,只不过轩辕极天的态度也会决定他的态度。

「只要她够乖。」紧抿的唇微掀,说了句不带个人情感的话。

毕竟他连见都没有见过她,所以除了那源自於血缘的恨意之外,他没有太多的情绪可以浪费在她的身上。

「嗯!」终归是做兄弟的,只消简单的一句话,闻人翻云已经知道自己该用什麽态度去对待那位公主。

反正就是当成空气,不用刻意的恶意对待,但也不需要太过重视。

「明儿个要魄和魂都过来吧!等我迎娶了她之后,咱们还有好多事得商量。」

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他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旦他娶了裘水嫣,那麽他们的计划便要进行得更快些。

胸臆之中的壮志一直频频催促着他,要他早日让暮龙皇朝再现。

而他相信,那天已经为期不远了!



第二章

吴侬软语,琴音缭绕……

在一阵阵嘈杂声中,劝酒声更是不绝於耳。

在妆点得雅致万分的闺居里,莫关红正一脸悻然地打理着她那头宛若黑缎般的长发。

望眼欲穿啊!

即使连在打理着自个儿,她仍不忘从铜镜中打量着房门口,就是希望能见着那令她魂萦梦系的身影。

终於,原本阖着的房门被打开了,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但进来的却不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

失落在转瞬间完全地攫住她,原本还能勉强扬着笑意的脸庞再也无法强撑,尽是一片的失落。

「他……不来吗?」

没有回头,她喃喃地开了口,似在问着身后正在反身将门锁好的女侍珊瑚,又像在失落地自语。

「侯爷的侍从说了,侯爷这几日太忙,无法过来探视。」

他有哪天不忙的,白日里,他忙着扮演那个胸无大志的安乐侯,夜里他忙着匡复大业,能分给她的时间向来少得可怜。

她本不是一个名伶,只要她愿意,虽然无权无势,不过想要成为一个大户人家的大太太,并非什麽难事。

像她这样一朵娇艳难攀的花朵,不知有多少男人愿意捧着大把大把的金银珠宝迎娶她入门。

偏偏却为了他甘愿委身在这龙蛇杂处之地,为他拉拢堪用之人,甚至在耳鬓厮磨之际,为他探知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

做尽这一切,从来就不只是为了回报他当年的救命恩情。她最想得到的,其实是他一记炽热的眼神。

她想成为他的后啊!

为了这样的想望,所以一切的一切她都可以忍受,也可以不在乎,她相信等他荣登九五之时,自己是最有资格与他共享荣耀的人,到时不再伤心复仇念头的他也会回头看看她,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主子!」望着她脸上的凄然,珊瑚带着一些犹豫地开了口,但却欲言又止。

「啥事?」失落的心思全都缠绕在轩辕极天身上,她懒洋洋的问道。

「方才,我听侯爷府守夜的人说……」

话说一半,又戛然而止。

「说啥?」向来机灵的珊瑚鲜少这般犹豫不决,这终於引来莫关红的注意力。

美眸凝视,心生不祥。

在侍女还来不及开口之际,她已经忍不住地催促道:「你快说,是不是侯爷出了什麽事,是受伤?还是怎麽样了?」

脑中突然冒出一堆血淋淋的画面,一颗心也跟着惶然不安起来。

「都不是,侯爷没事,只是……他明儿个就要成亲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珊瑚索性一口气说道。

「匡当」一声,手中的玉梳落了地,莫关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麽。

他怎麽可以

不行,她要去找他问清楚。

在这一刻,所有的爱恨在她心中腾然而起,那层层叠叠的愤怒与不甘,更是纠缠难开……

龙凤对烛的火光在黑暗中轻浅的舞动着,原该散发着浓浓的喜气,裘水嫣却只觉得凄然,完全没有一丝新嫁娘该有的喜悦与期待。

在一片此起彼落的嘈杂声中,她是完完全全地被绝望包围着。

在这一出闹剧之中,她真的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在皇兄的眼中如此,在她未来的夫婿眼中,应该也是如此吧!

谁会真心地迎娶一个毁国杀父之人的女儿成为他的妻?

恐怕是心中别有盘算,就算轩辕极天真如他平常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胸无大志,压根就没有复国的心思,但他的心中难道真的没有一丝丝的怨吗?

她不相信。

这种种的纠结缠绕,那一声声的喜乐和喝,在在都让向来温婉的她很想放声尖叫,更想不顾一切的拒绝这桩亲事逃离这里。

可……她什麽都没有做。

浑身力气像在转瞬间被抽乾似的,单薄的身躯即使穿着厚重璀亮的嫁衣,还是不由得泛起一阵阵刺骨的冷意,她的一颗心更像是突然坠入一片极寒的雪地之中。

耳中不断回荡着的是皇兄那毫不留情的威胁,她知道他真的会想方设法地将娘亲送入冷宫了此残生—如果她不愿意听话的话!

想起娘亲在这权力倾轧的后宫中所受的苦,她怎麽能眼睁睁地再看着娘亲被送入冷宫,孤单抑郁而终呢?

所以今儿个这身嫁衣她不能不穿,这花轿她不能不上。

心蓦地窜起一阵阵的苦涩,裘水嫣只是静静地瞧着那一抹抹刺眼的红,直到整个人被淹没在那抹艳红之中,在寂索中等待……

终于她耳际响起“伊呀”一声,门开了,原本无趣地倚在椅上打盹的媒婆和陪嫁宫女顿时醒了起来,寂静的新房一时间活络起来。

面对这一切的嘈杂,裘水嫣那双被隐藏在红盖头下的眼依旧没有费劲地睁开,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她以为自己很平静,也早就接受了往后那身不由己的命运,可几乎绞成麻花的纤纤十指却悄悄泄露了她的紧张。

在人群的簇拥下,镶上金边的软呢靴大踏步地进了门,宫里陪嫁而来的连嬷嬷连忙用眼神使唤着小宫女们递上被系上红绳、镶着金箔,闪闪发着光的掀盖秤杆。

“请驸马爷掀盖头。”

没接过秤杆,也没有屏退那些笑闹着的人群,轩辕极天不顾礼教地笔直走上前去,手一挥,一阵掌风便让那原本安稳地待在裘水嫣头顶上的红盖头凌空飞起。

“哇……”随着娇颜的大方展现,轩辕极天的耳边是一片此起彼落的惊呼赞叹声。

美,真是美!

那是一种不嚣张,但却沉静而诱人的美。

这样的容颜,别说是那些看热闹的人看傻了眼,就连轩辕极天一时之间也难将自己的眼神抽离。

一直以为身为一个被娇宠的公主,嚣张与跋扈是—种绝对的必然,他甚至不期待自己这在无可奈何之中迎娶的妻子会是个入得了眼的女人。

娶她,意义大于实质,他一直是这么想的。

可就在红帧飘起的一刹那,她那浑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凝静,还有那一张美丽得几乎无懈可击的容颜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甚至让向来自制的他有那么一瞬间竟然收不回自己的目光。

时间,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流逝,直到连嬷嬷识趣地驱赶着那些看热闹的人群,还给他们一方安静的空间……

“你……”

没料到自己见着的会是这样一个昂藏而霸气的男人,她以为……他应该长得更温文一些,毕竟宫中那些有关他的传言,他从来就不该有着这么霸气形象。

望着他那张充满着霸气的脸孔,她的心冷不防漏跳一拍,尽管她认为自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切,可仍被他那种仿佛想要穿透她的眼神给震慑了。

红艳艳的菱唇儿微掀,裘水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种让人紧绷的安静,可终究无言以对。

眼前站着的,虽然是她名义上的夫婿,不过对她而言,他却是一个道道地地的陌生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带着敌意而来的。

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又或者能说些什么,于是最后她选择了闭嘴什么都不说。

他们之中存在的是一种必然的冲突!

昂然踏步向前,轩辕极天甚至可以感觉得到,他每踏一步,裘水嫣的身子就不由得缩了缩。

她畏缩的模样就像是怕猫的耗子似的,他猜想,如果可以的话,她肯定很想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让他冷凝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笑容,那笑仿佛像是一道寒冬中的朝阳划破他脸上的冰寒。

少了一些阴沉,让他看起来不再那么冷凛、难以亲近,但他的驱近依然让她心如擂鼓,紧张得连手心都被汗水给濡湿。

“你想干么?”终于,心中的惊惧让她无法再继续维持着沉默,那质问的语气中染着浓浓的防备。

“你说呢?”挑眉,轩辕极天不答反问,然后缓缓地伸手向她。

“你……你……”难道他想……她不爱他,对他甚至有着浓浓的恐惧,只要一想到此刻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裘水嫣便坐立难安,有种想要跳起来逃走的冲动。

她脑中甚至浮现方才连嬷嬷在她耳边嘀嘀咕咕交代的话语,那关于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缠绵事……他现在想要做的就是那个吗?不,怎么可以?她还没准备好啊!

伸手,就在裘水嫣紧张得想要尖叫出声时,他快速地摘下她顶头上那几乎压断她纤细颈项的凤冠。

“累了吧!”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鼾辕极天不但体贴地替她摘下凤冠,甚至还口气温和地低声询问。

她被他的举动弄糊涂了。

他不恨她吗?为什么还能够这般体贴地替她摘下那几乎要压垮她的凤冠?

“你……”心中充满浓浓疑惑,她想问,但又怕自己说错话。

方才,她真的以为他会像头猛兽一样的将她拆吃入腹,完全不顾她的感受,毕竟他对她应该有恨。

可是,他不但没有对她有任何一丝的不善,甚至还体贴地将那几乎压垮她的凤冠给取下来。

“休息吧!”把手中的凤冠放在榻旁的小几上,轩辕极天并末打算多加逗留,脚跟一旋,就要走人。

虽然今儿个是洞房花烛,可他并没有打算要在这儿过夜。

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呢!

“难道……侯爷不在这儿过夜吗?”望着那宽得像天一般的身影,心头万分诧异的裘水嫣冲动地开了口问道。

然后懊恼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她明明不希望他留下的,可却问出这种愚蠢的问题。

望着一眼就得以看穿的小女人,轩辕极天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拉大再拉大。

他是故意这么晚迸新房的,一心以为久坐枯等的公主必然万分不悦,甚至可能指着他鼻头大骂,给了他冷落她的借口。

结果她非但安份的等着他掀盖头,对于他帮她把凤冠拿下的举动,马上露出意外又感激的表情,这样一个单纯的女人,在那权势倾轧的后宫里头,也算是一个奇葩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女人,也许他应该换个方式来对待她?说不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了,公主初来乍到,必定有许多不适应的地方,再说今儿个也折腾了大半天,公主必定累坏了,我又怎么敢再继续叨扰公主呢?”

一番话说得既合情又合理,当然也成功地说进裘水嫣的心坎儿里,令她原本惶惶不安的心总算安定下来,也极为动容。

如他所说的,她的确是累坏了。

这段日子以来,想到未来可能得在夫婿怨恨的目光下过活,或者承受他不能在外宣泄的怒气,其实,她没有睡过一天的好觉。

现在看来,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或许,他的心中真的没有恨,所以才能这般的体贴。

“那你要去哪儿呢?”拜了堂,进了门,饶是之前百般不愿,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已经认定他是她的夫婿了,所以忍不住关心地问道。

“我去书房看点书,顺道在那儿小憩一阵。”

对于她这般温柔的询问,向来我行我素惯了的轩辕极天语气中逐渐透着淡淡的不耐。

这不是他要的牵绊,尤其是来自于她。

但戏还是要演的,所以他扯起一抹笑。他必须让她相信自己是无害的,否则在时机未成熟之际,若是让她探知了他心中的盘算,难保她不会回宫里去通风报信坏了大事。

“这……”听到他要委屈自己夜寝书房,向来性子温婉的裘水嫣不由得感到不妥,心中甚至泛起一阵阵的不安。

这样好吗?

虽然不必面临那令人害臊的床第之事,让她松了口气,可是他们已经拜了堂,他是她的夫、她的天了,她怎么可以让他去书房睡,自己独霸这新房?

思绪百转千回,裘水嫣心中兀自犹豫着,但轩辕极天却是再也按捺不下去。

他沉默地再次回身,几个大踏步地迅速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趁着裘水嫣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之前,大手蓦地勾住她的后脑勺,让她靠近他。

二话不说的,他那两片薄薄的唇己然衔住她那丰润的红唇。

灵巧的舌尖就像是一条散发着艳艳光芒的彩蛇,狂妄又态意地吸吮着她口中的蜜津。

事情的发展太出乎意料之外,有那么一时半刻,裘水嫣完全愣住了,任由他的气息和温度在她身侧笼罩弥漫着。

一向平淡自持的心房,如今宛若住了只不住狂奔的小鹿一般,怦怦作响着。

很甜,就如她的外表一样。

像裘厉这样不择手段的男人竟然能够养出像裘水嫣这样甜美而下跋扈的女儿,他真的是太意外了。

那温润檀口不断渡过来的甜美滋味更让他下腹起了阵阵骚动,轩辕极天是用尽莫大的意志力,才得以让自己抽离这欲望的泥淖。

“我不会生气的,你快快休息吧!”满眸的欲色在顷刻间已然全都褪去,取而代之的又是那抹深邃难辨,抵住她那光洁的额际,他温柔低语地保证。

在那激狂烈吻的侵袭下,裘水嫣白皙的容颜一片娇红,她微喘着气,还来不及表示任何意见,轩辕极天已经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这回,她没有再出声阻止他。

望着他透着坚毅的身影,她的心蓦地乱了。

她以为的全都不是她以为的那样,可在那隐隐约约之间,她又总觉得好像有哪儿不对劲。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看起来似乎很疼惜她,她却从他体贴有礼的态度里察觉一抹疏离,是她想太多吗?

重重的问题在她的心底缭绕纠缠着,早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却怎么也无法入眠,她定定地望着榻顶那雅致的浮雕,意识始终在迷离之际游走着……

迷迷蒙蒙之间,她听到院子里传来争吵的声音。

在这个全然陌生的府邸,她下意识地想要听清楚那一团纷闹所为何来。

闭着眼,她静静地听着,可愈听她的心便愈沉,原来……一切还是如她所想的一样。

是她太天真了!



第三章

他成亲了!娶的竟然还是杀父仇人的女儿!这算什么?

浓浓愤怒在莫关红的心里不停地燎烧着,一张醉人的娇颜在转瞬间竟然变得扭曲而狰狞。

再也顾不得什么,才从杭州城回来的她带着满腔的愤怒进了侯爷府,一向在侯爷府中出入自由的她,却在轩辕极天的院落之外,被人给拦下来。

“你们这些该死的狗东西滚开!”愤怒让她理智全失,樱唇里喝出的是极其粗了俗的字眼,平日落落大方的气质早已离她远去。

面对她的喝斥,侍卫们肃容不改,两把长枪依然在她眼前闪烁着吓人的白光。

“闪开!”心中怒意更甚,莫关红再次低喝,当那些训练有素的侍卫们依然伫立在她眼前未动,她倏地甩出手中那根始终不曾离身的长鞭。

只见那鞭宛若灵蛇一般舞动,顷刻之间,已有不少侍卫们挂了彩。

“滚——”她要见他,立刻!

她要质问他为什么可以这般狠心的另娶他人,难道他不知道她为他做了多少的牺牲吗?

他这么做不育是用一把利刃插进她的心窝,对于他的残忍,她怎么能不来寻求一个答案。

一鞭鞭地挥出心底的愤怒,那一道道的伤痕就像刻在她心底的伤痕一般,疼痛而磨人。

“住手!”

冷凝的喝斥穿破眼前这一团紊乱,让正处于盛怒之中的莫关红倏地双手垂下,一双冷眸含怨带怒地瞅着轩辕极天,抿唇不语。

“你这是做什么?”

望着手下身上那些纵横交错的血痕,轩辕极天心里怒意骤起,但面容上却平静无波,只是静静地睨着莫关红。

“我来找你。”

都这种时候了,他怎么还可以这么冷静的望着她,他会不知道她为何而来吗?

难道他心中完全不觉得有愧于她吗?

“有什么事吗?”他语气冷淡的问道。

“我……”张口,却语塞。

她想怒声质问他,为什么要趁着她出远门替他办事时,大大方方地娶了个公主妻子回来?

即便她心底也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是他娶她的唯一理由,可心中的妒恨却不能因此而稍有平息。

“关红,你一向很冷静的,今儿个的你让我很失望。”简单的几句话,却像是蕴有雷霆万钧之力重重的击到她心窝里,一张娇俏容颜倏地刷白。

是啊!她知道自个儿今天活像是个骂街泼妇,但……难道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要不是骤然得知他的成亲,她敢这么在他面前放肆吗?

打从认识他那一天起,他便是她的天了,纵然在外头被多少官家贵公子给捧在手掌心里,她从来也不曾把他们看在眼底。

唯有他,甚至在他的面前,她永远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松懈,因为她要在他心中留下完美的印象,是一个配得起他的女人。

她要成为他的后。

她可以忍受一切,唯独要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另娶,她办不到!

“我只是嫉妒。”她不想承认,可这句话就这么硬生生地冲口而出。

勾唇,冷笑。

轩辕极天的眼神骤冷,望着她,一抹染着残忍的浅笑在他唇瓣绽开来,薄唇微掀,他冷然说道:“记得吗?我们之间并没有任何的承诺。”

雷殛天降!

原本骄傲的身躯因为这句话晃了晃,一句简单的话语却让莫关红踉踉跄跄退了数步。

他……真够狠!

的确,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承诺,可是他们一直有着肌肤之亲啊,她一直以为那就是一种牵系,不是吗?

“一夜夫妻百世恩!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竟然把两人之间的亲呢撇得一干二净。

她语气虚弱的质问,可惜换来的只是更加冰冷残忍的话语。

“男欢女爱,各取所需罢了。”那双眼眸中的冷芒更像是一支支锐利的箭镞,伤得莫关红体无完肤。“关红,你逾炬了。”

当初讲好,就是这样,所以他丝毫不觉有愧,倒是暗暗责怪自己大意了,竟然没有注意到她当初的潇洒如今已经变了调。

“我……你……”凄然的冷笑。好一个“男欢女爱、各取所需”呵!

没错,初时,她不曾向他要过什么承诺,可人总是有感情的啊!在那段相互扶持的日子里,他一直是她的支柱、她的信念,所以她也一直觉得在他心底她应该是特别的,无人可以取代的,是他成王立后时的唯一人选,她这样想有错吗?

“关红,你该知道我的个性的。”他板着脸,冷声提醒,也语带警告。

平时他或许可以纵容她的自恃宠爱,可在他娶裘水嫣这件事上头,他却绝对不容许她撒野。

在他心眼里,莫关红是一个可以把酒言欢、共享鱼水之欢的伙伴。

她的存在或许特殊,但也仅止于此,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与爱无关!

所以一旦她逾了矩,她的来去,他并不真那么在乎。

“嗯,我知道了!”收起,抑下。

意识到他那即将破茧的怒气,莫关红迅速收敛起荡漾在自己眉宇之间的情爱,压抑下心中翻腾着的怒气与不甘。

跟在轩辕极天身边这么多年,明白他的个性,她知道一旦他决定舍弃,他会有多么的残忍与冷绝。

她不愿触怒他,所以只好收拾起自己心中的委屈。

“没事,你可以回去了。”

淡然的,他宛若君王一般地驱赶她,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冷漠伤人。

仰首,幽眸觑了他一眼,莫关红本欲听话的旋身离去,但终于还是管不住心底的渴藏,开口问道:“她……那个仇人之女,在你的心目中,究竟有何地位?”

她问得平静,再无初时的烈烈怒焰,可眸中的急切却不经意透露出她的在乎。

不耐地挑眉,就在莫关红于心中懊悔着管不住自己的舌头,也认定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之际,他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地开了口。“一枚棋子罢了。”

“嗯!”这个答案终于让她的心中稍稍获得满足,沉寂的面容又重新燃起一丝喜色。

“夜深了,快回去吧!”不是没有发现她的喜形于色,轩辕极天敛眉,不耐的再度开口催促。

“那你今晚……”不可讳言的,她希望在今天这个日子里,能够独占他,即使他已经亲口承认那个新嫁娘无足轻重,可她还是忍不住想要跟对方较量。

即使素末谋面,但她已经将裘水嫣当成敌人,恨上了!

“今晚我与翻云他们有要事相商。”言简意赅地拒绝了莫关红那几乎是明摆的邀请,然后不再留步的回身走人。

望着他那昂藏的身影,即使被拒绝了,莫关红依然迟迟无法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样一个天生该为王者的男人绝对只能独属于她,绝对!

更深露重,夜深人静。

在这个众人早该就寝的夜里,这间摆设雅致不俗的小厅里,竟然摆了这么一桌冒着撩人香气的好酒好菜。

那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缭绕,不过在场的三人却完全无动于衷,闻人翻云很杀风景地拨着算盘,声音响亮,显然完全不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让他算帐的机会。

至于勾魂则是沉默地闭目养神,让自己那浑厚的内力在全身上下七筋八脉中运行,至于令狐魄则是有一下没一下地伸手逗弄着自己的宠物——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

“你们说,极天在洞房花烛夜,让我们全兜在这儿干么啊?”

受不了让人烦躁的安静气息,向来讨厌安静的令狐魄终于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因为他不想让那个女人影响他,所以要咱们在这个时候来共商大计。”直接而无赘词,闻人翻云发挥了奸商的功能,连言语都能省就省。

“共商大计?”听到这四个字,令狐魄冷嗤一声。

还需要共商什么大计啊?那天霖皇朝早已颓倾一半有余,恐怕不用两、三年,百姓怨声载道的情形就会愈演愈烈,到时再让轩辕登高一呼,那天霖皇朝不就有如囊中之物了吗?

“令狐,你的心太躁了,看来是郁闷太久了,要不要做兄弟的我替你找个暖被的女人,好让你解解闷。”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成功地让众人转移注意力,令狐魄还大方地给了那个有正门不走,却选择从窗外飞进来的轩辕极天一记大大的白眼。

“怎么会没有大计要商量呢!那粮食的囤储情形如何?咱们在川西训练的军队够骁勇了吗?再者,裘厉那老贼的身体够虚了吗?”

他话才刚说完,令狐魄就率先说道:“给我一句话,你要他啥时死?”

要知道,他这个“鬼医”可不是叫假的,身为裘厉的御医,他有把握,要他生他便死不了,要他死他也活不成。

“军队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现在各大门派正在暗暗招兵,只消时机成熟,咱们便可以挥军直指京城。”勾魂收摄心神后便懒洋洋的开口。

“嗯!”连连听到两个好消息,轩辕极天原本严峻的脸色终于松了松,跟着他的眼光瞟向一直把玩着金算盘的闻人翻云。

“米粮已经囤足十万担,另外的可得等到明年了。”毕竟要收成米粮也是需要时间的,虽然他自认为一个奸商,可他不是神,怎么样也不可能无中生有。

“这样一待明年到来,咱们便能实现多年来的心愿了。”轩辕极天满意地自喃道。

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当中,他心情甚好地落了坐,顺便替自己斟上一杯美酒,可那杯美酒都还没下肚,向来不甘寂寞的令狐魄便凑到他身边,开口问道:“娶个公主做妻子的感觉如何?”

“没感觉。”

“没感觉?”令狐魄怪叫道,然后眸中满是指控地瞪着轩辕极天。“人家说当朝的长公主可是个道道地地的美人胚子,你怎么会没感觉呢?”

“不过就是女人罢了。”

“女人也分很多种啊,一个是尊贵无比的公主,一个是痴心于你的花魁,瞧瞧你占多大的便宜,只不过你可得小心,要是两个女人斗上了,你可惨了!”

这话乍听之下又是酸又是调侃的,可了解令狐魄的人都知道,他是在拐着弯提醒轩辕极天得要小心些。

这两个女人若是驱使得好,便可为他们的复国大业助上一臂之力,若是驱使得不好,那可是会为绊脚石的,水可载舟,亦也覆舟啊。

听到这话,轩辕极天睨了令狐魄一眼。显然他的好弟兄们对于莫关红对他的爱意都是知之甚详啊!

“你们都知道关红对我的心思?”他不经意的问道。

“白痴才不知道。”一直静默不语的勾魂毫不客气地冒出这一句话。

若是无爱,没有一个女人会为了帮助一个男人而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牺牲美色都无怨无悔。

“呵!”对于好友的暗示他愚蠢,轩辕极天轻笑了声,没把那话往心里搁去。

毕竟女人家在想些什么,对他来说真的不是太重要的事。

“看来你现在已经清楚地明白关红的心思,那你打算怎么办?”闻人翻云关心地问道。

莫关红性烈又对轩辕死心塌地,轩辕娶妻这事如没安抚好她,是有可能让他们十几年来的努力付诸流水的。

“什么都不办。”两手一摊,轩辕极天回答得漫不经心,那模样仿佛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似的。

“你疯了吗?”听到他的话,勾魂皱眉。

而令狐魄的反应则更是直接,“咻”地窜到轩辕极天身边,拉起他的手就开始把脉。

“你干什么?”对于好友这莫名的举动,他一时反应不过来,愣愣地问道。

“把把脉,看看你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这话说得很讽刺,听的人不用太聪明就可以听得出来。

“我很好!”

“好在哪儿全都瞧不出来,你明知道以关红那种野蛮的性子绝对不会让那娇滴滴的公主好过的,你难道没想过,若是那公主回宫里告个状,咱们的计划就可能受阻吗?”

见轩辕极天完全不把那两个女人当成一回事,勾魂忍不住出言提醒。他知道轩辕城府极深,否则他们几个亡国之子,也不会有今日的光景。

但小心驶得万年船,身为兄弟,他必须这么提醒他。

“这些我想过。”对于弟兄们脸上浮现的不赞同,轩辕极天只是掀唇浅笑,完全没有半点被冒犯的感觉。“只是我比较想知道,裘水嫣在面对关红时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处理法。”

有些事,他不想出手。

他心里很清楚,今儿个莫关红虽然被他斥退,但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来找裘水嫣的秽气。

突然间,他有些好奇那个行事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女人会怎么做。

是像领地遭人侵犯的母狮,跳出来扞卫自己的地位权势,还是像一只耗子一般地打个地洞把自己藏起来呢?

“你……在盘算什么?”身为一个极其成功的奸商,轩辕极天的话才说完,闻人翻云就已经嗅到一丝丝的异样,于是他连忙问道。

“倒也没有盘算什么,只不过我在想。或许关红对我的痴心妄念可以帮助我,让裘水嫣对我死心塌地的。”

“这不杀回宫里告御状就很庆幸了,怎么可能还会对你死心塌地的呢?”勾魂再一次觉得自己兄弟疯了。

“别人或许是这样,但裘水嫣却是一个很不一样的金枝玉叶。”

轩辕极天此话一出,便换来其他三人不约而同的嗤之以鼻。

“怎么个不一样法?”虽然闻人翻云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但语气之中的讥讽却浓烈得无法被人忽视。

裘厉那个老贼能养出什么样的儿女?

只怕也是跟他一样心机深沉,算计人像吃饭一般的简单吧!

“她……”该怎么说呢?

方才,在他亲吻她的时候,他清楚的感觉得她的惊讶与恐慌,但她却只是闭着眼,毫不挣扎,像是接受了他是她丈夫的事实。

害怕却不退缩、不挣扎,究竟该说她胆小,抑或者……说她勇敢呢?

但不论是哪一项,她都与老奸巨猾,心机深沉扯不上半边。

“该说她认命吧!”这似乎是最适合她的字眼。

从她的惊惧,他可以感觉出来,她似乎也不乐意下嫁给他,可她却认命。认命地上了轿、认命的拜了堂,甚至还认命地面对所有可能的一切。

“认命?”勾魂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像是想着什么似的,他的眉心突然一皱,对着轩辕极天说道:“一个认命的女人不会为你付出一切,现在的她甚至称不上是一颗好棋子,不能为你所用。”

只有全心全意爱上的蠢女人,才会为了心爱的男人不顾一切,一如莫关红这个自视甚高的女人,不就败在爱上轩辕极天吗?

“这个我懂。”环视着众人忧心的眼光,轩辕极天微微颔首,但锐利的目光却显现出他的胸有成竹。

“所以我才说,对于关红的妒意,我什么都不会做。”他虽不做,但他相信自然有人会替他去做,这样他才有出手布局的机会。

“这是什么见鬼的方法啊!那裘水嫣又不是傻子,如果真如你说的,她对这门婚姻已经不抱期待,再让莫关红那个女人一欺负,她还敢爱你吗?”

向来性子古怪又急,令狐魄一听轩辕极天那打哑谜似的说法,连忙哇啦哇啦的数落着好友。

“她不被欺负,我又怎么有机会替她出头呢?”要得到一个女人的心,自然要玩弄点手段,否则怎么叫她死心塌地呢?

此话一出,不仅是勾魂懂了,闻人翻云当然也不会不懂,就连令狐魄也多少清楚了轩辕极天想要玩的把戏。

“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简单的八字真言已经道尽他的如意算盘。

身为一个天生的王者,轩辕极天的心思是何等的缜密,他当然知道自己娶了裘水嫣,莫关红心里会有多么的不平。

心中既有不平,那么绝对会做出失去理性的事,一旦有了这种事,他就有借口可以保护裘水嫣,让她真心真意地爱上自己,然后为己所用。

“啧,恐怖!”慢半拍的想通这一切,令狐魄只有讪讪然冒出这一句。

如果裘水嫣不是裘厉的女儿,要不是恨姓裘的已经恨习惯了,那么他还真有那么一点同情裘水嫣这个女人。

碰上轩辕这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要不栽了,也难。

安静得几乎无声。

出嫁后她的生活几乎和在宫中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只是多了份死寂。

那夜,在迷迷蒙蒙中听到的对话扼杀了她心中对于未来那仅存的一丝奢望。

因为没了奢望,她认命的度过每个清晨与深夜,她甚至没去问为什么这几日轩辕极天不曾踏进他们的新房一步。

即使面对着送膳丫鬟那带着刺探和同情的目光,她也同样的不为所动,只是安静的日复一日。

她甚至欣喜于这样的寂静,如果这样可以远离那些肮脏丑恶的权力倾轧,那么遭受漠视又有何妨。

突然间,原本怡然的心情消失了,她倏地回头,看向院落里那一簇簇开得灿烂的花朵。

但让她回首的其实并不是那些景物,而是一种感觉。

她总觉得打从她入府以后,就有一双眼不停地在窥视着她。

是谁?

又为何要这样做?

虽然看不见人,裘水嫣却相信自己的感觉,只是她不懂,自认低调过活的她为何会招惹来这双窥视的眼神。

毛骨一片悚然,水柔眼眸眯起,细细的打量着院落里的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

是她的错觉吗?

她暗暗笑着自己的多心,那打量的眼神兴许是府里哪个对她好奇的仆佣吧!

柔荑探向她打算用来打发这一日清寂的书本,但忽然间,一抹张狂的艳红从天而降……



第四章

“啊!”

没有太多的惊惶失措,可对着这个突然闯入房里的人,裘水嫣还是发出一声浅浅的惊呼,两道细柳眉微微轻蹙。

“你是谁?”她轻问,轻易地便可以感受到来者的不善。

没理会她的询问,好不容易花下重金,混进戒备森严的侯爷府,莫关红只是一迳无礼地打量着她。

“你就是裘水嫣?”

“我是!”

听对方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名讳,裘水嫣一边颔首,一边打量着眼前这位英气飒爽的姑娘。看样子,是要来找她没错,而且来意不善呢,不过,为什么?

“姑娘是?”

“我是轩辕极天心爱的女人。”这无疑是个天大的谎言,可心中的嫉妒让莫关红再顾不了那么多。

她已经好几天见不着轩辕极天,向来在府邸里行走无碍的她,如今甚至连进府都难如登天。这种种的景况,怎么不叫她心生愤怒,她甚至打心底认为这一切都是裘水嫣所造成的。

所以今儿个她是吃了秤坨铁了心地要来找她说清楚。

“嗯!”浅浅颔首,算是接受了她这样的回答,也接受了她的宣告。

啊!突然间,裘水嫣脑海中浮现那日在意识迷迷蒙蒙间听到的对话。难怪方才她会觉得这姑娘的声音好熟悉。

原来……就是她啊!

“你……”没料到裘水嫣的反应会这般平静,莫关红不由得愣住了,随即这样的平静就被解读成蔑视。

“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你不相信侯爷爱的是我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我为侯爷做了多少事,他本来应该娶我的,可偏偏你该死的是个公主,所以他才会迎你入府,你别以为你已经坐稳了侯爷夫人的位置……”

一串话连珠炮似的,换成其他身份稍微尊贵的女人听了,只怕早就气愤难当,可裘水嫣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只是轻声否认。

“我没有。”

没有看不起她,没有自恃自己坐稳了侯爷夫人的位置,更没有打算要夺取他人的男人。

她会待在这儿,只是万不得已。

“你……可恶!”气急败坏,察觉到自己所有的愤怒仿佛全都像是打进棉花堆里头似的,激不起半丝的涟漪。

登时,勉强还能压抑的愤怒全都似魔物一般在莫关红的身躯内叫嚣着。

它们驱使着心中浓浓的恨意,毫无预警的,她的手一扬,一个热烫烫的巴掌就呼上裘水嫣白嫩细致的脸庞。

一道血红色的掌印转瞬间成形,那血红衬着她的雪肌,更是红艳得吓人,端着茶水进来要替换的丫鬟见状也忍不住一声惊呼,然后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螓首被那力道结结实实地打偏,然而面对莫关红的野蛮,裘水嫣甚至没有半点反击的意味,轻柔的眼神只是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极度恨她的女人,然后开口。

“我很抱歉。”

同样身为女人,她可以体会她的痛楚有多深,她也曾经爱过,虽然那株爱苗在还来不及成长时就被她的大哥亲手扼杀,但,那种痛,她懂。

所以她同情她,即使被她这般恶意的对待,也不怨念。

“你凭什么跟我道歉,你凭什么用这种包容的态度对待,你知不知道他恨你,他要你的唯一原因,只是因为恨你!”

多么荒谬的道歉,这个女人她凭什么啊?

忍不住的,红唇儿一掀,便什么都再也顾不得,所有的话语就只为了打击眼前这个夺去她一切的女人。

她要揭开这一切,要告诉她不用得意,轩辕极天要她的理由,不过就是报复。

“你不用跟她致歉,她没有那个资格。”冷然的声音,绝然的话语,让原本怒气腾腾的莫关红一张脸刷地成了一片雪白。

听到这低沉染怒的声音,两个女人同时抬眼,看向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昂然英姿,眸中情绪各异。

莫关红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而裘水嫣则是不忍自己所听到的。

“你别……”望着他,她试图开口阻止他的残忍,可轩辕极天并没有理她,迳自走向莫关红。

“滚!”好简洁有力的一个字,却像是最锐利的刀刃,笔直地射向她心窝,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你……怎么可以?你忘了我曾为你做过多少吗?”

索讨?

眯起眼,轩辕极天脸上漫起一片冰寒冷意,锐利眼中疾射而出的更是一把把毫不留情的冰剑。

“我知道你为我做过很多,但饶是如此,你仍是没有权利对我的妻子做出这样放肆的行为,欠你的我可以还……”

话声未落,轩辕极天俐落地从靴子中抽出一把短匕,望着莫关红的眼中波澜末兴。

就在裘水嫣嗅到一丝不对劲之时,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寒光自她眼角闪过,那寒光闪耀的短刀已经笔直地插进轩辕极天胸口,然后随着他强劲的心跳不断地喷洒出一朵朵妖冷而夺目的血花。

莫关红望着他那绝然的模样,整个人就这么愣住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压根没有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处理这一切,不似莫关红一般的怔愣,裘水嫣回神过后就一个箭步的冲向前去,掏出锦帕捂住他那血流如注的伤口。

轩辕极天抬眼,眼神扫过她那张细致却己染血的脸庞,旋即停在莫关红脸上,尽管脸色已经随着鲜血的涌出而苍白如纸,他依然直挺挺地站着,淡淡一句——“这样……够偿了吗?”

“你怎么可以……”莫关红简直不敢相信他所说的。

他的意思是用他这条命来偿她吗?

她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说服是自己听错了,可他脸上的决裂不容错辨呵!

即使上一回来向他索讨一个交代,早清楚这男人对自己根本就无心,莫关红这一刻还是被他的决绝给伤个彻底。

几年的情份,几次的九死一生,他却宁愿用这条命来偿她,而不容她伤了裘水嫣一分一毫。

他……的确够狠!

清冷的眼神扫向即使重伤也不肯倒下的轩辕极天,再看向急着为他止血疗伤的裘水嫣,她很清楚,这偌大的侯爷府不再有她的容身之地。

纵然,她曾经不顾一切地替他卖过命,都不如眼前这个公主之于他来得重要,不管他选择的理由是什么。

不值啊!

回身,她步履踉跄的离去,一向挺直的腰杆此刻却透露着一抹沧凉。

裘水嫣不忍,伸手想要阻止她的离去,可轩辕极天却阻止了她,“让她走吧!她不该伤了你的。”

话说完,他昂然挺直的身躯突然像是即将颓倾的大树一般晃了晃,裘水嫣见状,连忙伸手搀住他。

望着他苍白的脸庞,她知道要是再不止血,只怕他就要撑不住,她正开口要喊,门已经被推了开。

一个俊美无瑕的男人带着一脸的不赞同走近已经倒在她身上的轩辕极天。

然后他一把扯起他,只差没用扔的将他放上床榻,口中还不住的叨念。

“真的有需要玩得那么大吗?你当真以为我一定可以把你从阎王爷那儿抢回来吗?”

说话问,令狐魄手指疾点封住轩辕极天周身几大穴道,像是变戏法似的,原本如注的血流顿时被止住。

“别吵!”开口,即使气虚了些,依然势如万钧。

“你还嫌我吵,你知不知道,我……”

没理会令狐魄的气急败坏,轩辕极天注意到裘水嫣在瞠目结舌地看完眼前这一切后,不发一语地就想要离去。

“你要去哪?”他开口喊住欲去的佳人步伐。

悄然离去失败,她暗叹了口气,半回过身,望着一脸不悦的轩辕极天一眼,樱唇轻启回答了他的问题。

“我想他会好好照顾你,所以这里显然不需要我了。”虽然这里,是她入府之后就使用的房间,但她一丁点也不介意让给他使用。

反正侯爷府不小,要找个能够让她安身的地方应该不难。

“你就这样走了?”向来沉稳的嗓音忍不住拔高了些,他的异样甚至换来令狐魄有些不敢置信的眼神。

以前朝遗孤的身份,在这满是敌人的天霖皇朝长大,轩辕极天早就练就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沉稳。

而这份沉稳却轻易叫她打破?只因她带给他意外实在太多。

被人莫名其妙的打了一记耳光,她不生气,他举刀自残,她不惊慌,只是安静地试图处理他的伤口,然后更在确认不需要她时安静离去。

平平静静,仿佛不论发生任何事都能心平气和的接受,谁也不能剥下她脸上那张“处变不惊”的面具。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好奇了。

“过来!”凝着她,他沉声命令。

初时,对于他的命令裘水嫣有些迟疑,步履自有意识似的不愿往前踏上一步,直到他很认真的再一次开口。

“你过来,或者我过去?”

这是威胁,绝对是的。

翠柳眉紧皱,她很不想被他威胁,可望着他那张几无血色的脸庞上所散发出来的决心,幽幽叹了口气,她才依言步上前去。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她才一靠近,轩辕极天就迅雷不及掩耳伸出手攫住她的,然后紧紧地握住,不让她离去的意图明显。

“我要你陪我!”不理会裘水嫣的存在其实会防碍到正努力替他上药续命的令狐魄;轩辕极天任性的命令道,说完,便像累极似地闭上双眸。

“搞什么嘛,都把自己搞成这样了,还在乎这个女人,嗟!”

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由自主,令狐魄完全不理会自己的话会被她听见,双手忙碌的同时,还不住嘟喽。

尬尴不已地伫在榻前,裘水嫣努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尽量不防碍到令狐魄救人,终于,轩辕极天的胸前有着缓慢而稳定的起伏。

他……已经入睡了吧!

这样的念头让她忍不住想要抽回自个儿被握着的手,与此同时,令狐魄已经替轩辕极天处理好伤口。

就像来时一样的,他在离去时,眼中也仿佛没有裘水嫣存在一般的转瞬间消失无踪。

他的离去让裘水嫣更不自在了,原本只是小心翼翼地试图逃离,现在一急,动作不由得稍大了些,那双原本紧阖的眼眸倏地睁了开来。

“你想干么?”满脸的倦容,他的语气有着被打扰的不耐,可紧握的手却没有放开分毫。

“离开。”

“不准!”又是这么简单的两个字,轩辕极天最后索性巧劲一使,完全不顾自己的伤口可能裂开,硬是将她扯上榻。

“你……”就算他不在意自己的伤口,裘水嫣却无法不管不顾,她完全不敢挣扎,就怕弄疼他的伤口。

“咱们是夫妻,你得陪着我。”说完,又闭上了眼。

听到他的宣告,裘水嫣的心蓦地一动,有那么一刹那,那“夫妻”两字就这么硬生生地撞进她的心坎里,可……“不是真心的。”她小小声地说道。

她可没忘了那日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的话。不过是颗棋子呵!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既然你被我的花轿抬了来,就是我的妻子,往后就算天塌下来,你也得陪伴在我身边一生一世。”闭着眼,却没漏听了她的咕哝,轩辕极天几乎想也没想的便这么说道。

此话一出,裘水嫣愣住了。

望着他的眼眸泛着不解的光芒。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般轻易的说出“一生一世”,他明明对她不怀好意的啊。

她张嘴,想抗议,却发现他已经睡得好沉好沉……是累极了吧!

望着那张宛若刀雕斧凿出来的俊颜,裘水嫣再次闭上了嘴。

还是先让他歇息吧!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为了她受伤的,虽然她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何要为了一颗微不是道的棋子这么做,但他确实做了。

而她唯一能够回报的,便是陪在他身边让他好好睡上一觉,如果这是他所期望的……

暗夜深沉,裘水嫣好不容易偷了个空,出了房门透透气。

凭栏远望着天际的星子,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张刚硬却总在最不经意时渗着孩子气的脸庞。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一个是最尽责的妻子,一个是最黏人的丈夫。

这两个身份原都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可却诡异的出现了。

她这般认真照顾他,还有些道理,毕竟他为她受伤是事实。

可他呢?

若非亲眼所见,她着实很难想像一个昂藏七尺的大男人,竟然会像个黏人的孩子,每日每夜都非得要她伺候在跟前才肯进食、吃药!

怎么瞧,他都不像是这样的男人,偏偏做出这样看似荒谬的事情。

幽幽叹一口气,她发现自己看不透他,也搞不懂自己。这阵子,最常出现在她脑海中,居然不是陆连东,而是他!

这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

难道她忘了在他心中她只是一颗棋子?爱上他,注意神伤呵!

“公主!”一声轻唤打断她的思绪,乍听之下,裘水嫣还有些错愕,毕竟这样的称呼自从她嫁给轩辕极天之后就很少听到了。

“公主……”见她没有反应,那人于是又再唤了声。

裘水嫣回头一看,是个她从未在府上见过的丫鬟。

她绝对不是寻常的丫鬓,因为她的眼神太锐利,浑身上下所散发的气势凌厉。

“你是谁?”

“奴婢方瑛,是太子殿下特地派来侯爷府伺候公主的。”含眉敛首,方瑛用词恭敬,态度却带着一丝丝的轻忽。

“我不必你伺候,你离开吧!”她答应嫁人,可从也没有打算卷入那场争夺之中,所以实在不必放一个皇兄的人在身边。

伺候?她倒觉得是监视。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方瑛傲然昂首想要传达主子的意思,谁知看似柔弱的金枝玉叶却突然变得强悍起来,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管他的意思是什么,总之,我已经如他所愿的嫁人了,没兴趣再替他办事,你转告他,若是他还顾念我与他之间的兄妹情份,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她表面冷绝,实则不然,她甚至必须紧握双手,才不致失控的呐喊出自己的愤怒。

“太子要奴婢传话,您既然身为天霖皇朝的公主,自有身为公主的义务,这是他要属下转交给你的,若是将来情况出了差错,你就必须想尽办法让轩辕极天喝下这药。”

显然,皇兄虽然心急地想要拉拢轩辕极天,不过对于他的身份也不是完全那么放心,所以将她这颗棋子摆在他的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意识到这一点,裘水嫣的心忍不住地又沉了沉。

方瑛话说完,也不管她愿不愿意,便不顾尊卑地将药瓶强硬地塞进她手中,然后一如来时那般无声无息地消失。

低头看向那被硬塞进她掌心的药瓶,裘水嫣心中真的是五昧杂陈。

“皇兄,你何苦这般为难我呢?”她轻喃。

打算上了銮轿,入了侯爷府,就再和皇宫里的争权夺力没有任何的牵扯。

奈何,她有心脱离,皇兄却硬是不肯放过她,甚至还特地派人潜进侯爷府送上这瓶毒药。

皇兄究竟知不知道自己要她做的是什么?

是要她杀人啊!而且杀的还是她的夫婿!

“在想什么?”

朗朗的声音染着沉沉的不悦在她耳际响起,一听到他的声音。

裘水嫣立时心虚地将手中的药瓶藏在身后。

“我、我……”向来就不会说谎,再加上心虚,她更是“我”了个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宛若苍鹰股的利眼,怎会没有瞧见她藏在身后的药瓶呢?但他完全不动声色,也没有坚持索讨答案,只是朝着她不满地质问:“你为什么趁我夜寐时离开?”很难形容自己在睁眼时没瞧着她的感受,这几天下来,她的存在似乎已经成为必要。

所以方才睁开眼却没见着她时,一股不知打哪来的怒意,就张狂地充塞在他胸臆中。

“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待在我身边很闷吗?”显然对她轻描淡写的回答很不满意,轩辕极天依然板着脸,继续追问。

“我……”该怎么说呢?

待在哪里对她来说,从来就不是太大的问题,只不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太过暖昧。

这样的情况让她没有办法自在的与他相处,所以才会想要出来透透气,顺道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境况。

谁知道,却遇着皇兄派来的人,心,更烦、更闷了。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裘水嫣索性顾左右而言他,“你重伤初愈,该回房去休息了。”说着,她伸出手去搀他,可他却不想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成为我的妻真的让你那么闷吗?”像一座山般地矗立原地,他执意索讨着一个答案。

面对他的执意,裘水嫣无言。

成为他的妻从来就不是她乐意的,这桩不得不的姻缘不曾让她有过丝毫欣喜。

莫关红的出现让她苦恼,而皇兄的步步进逼却让她绝望。

所以,能不闷吗?

如果可以,她甚至希望能长上一对翅膀,好让她可以飞离这一切。

可这些话她怎么能够说出口呢?

不想再继续面对这恼人的问题,她转身想走,然而轩辕极天却扯着她那纤细的手臂,不让她离去。

一双鹰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那种宛若一座大山矗立面前的压迫感,令她不禁皱起眉头。

“说!”一个字,夹杂着万钧的气势,透露着他非要得到答案的执拗。

迎着他的怒目,裘水嫣心中几经思量,最后只淡淡的说道:“或许侯爷真正该娶的人是莫姑娘,其实你不用顾虑我的。”

那日莫关红的爱恨她清楚的看在眼里,她的张狂来自于被背叛的愤怒和伤痛,而造成这一切的正是眼前这个傲然的男人。

解铃还需系铃人呵!

这番话只是好心建议,她是真心这样认为的,可没想到却像踩到阵眼勾出轩辕极天的滔天怒火。

“你当真一丁点也不在意吗?”

攫住她纤细的手臂,向来令人摸不清心思的脸庞染着怒气。

她的轻忽难道是因为“他”吗?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在决定要让她爱上自己的那一刻,他才试着去了解她,于是派人去查探她的过去,当知道原来她心系新科状元陆连东却被迫嫁给他,他才恍然大悟——所以新婚初时,面对他的不闻不问,她欣然的接受,所以遇上莫关红上门来示威,她也一笑置之,因为她的心底根本没有他!

说不上,当时是一种怎么样的心情,五味杂陈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更誓在必得了!

而今,她这种明摆着的轻忽和不在意,再加上大方建议,真的是叫轩辕极天很呕,怒火熊熊。

这个女人压根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即使在他努力拉近他们的距离之后!

“你弄痛我了!”蹙着柳眉,裘水嫣喊道。

“对于自己的丈夫,你似乎看得比衣服还不值啊!”没理会她的痛呼出声,轩辕极天咬着牙逼视她,浓浓的不满轻易便可嗅出。

“我……”的确是!

但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出,他顽长的身躯蓦地俯下,猜到他想要干什么,她头一偏,想要闪过他的唇,但他的动作更快。

手一伸,他的手定住她的下颔。

“你不可以!”不似洞房花烛夜时那样认命的接受,裘水嫣对于他的亲近有着强烈的抗拒。

他已经有了在痴痴等待他的女人,对她,他也不是真心想娶的,在知晓一切之后,她断无可能再接受他的为所欲为。

“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我不可以做的。”

他要她,而她的排拒只是彻底激起他那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望。

那种执意之强烈连他自己都大感意外。

“你——”意识到他的执意侵犯,裘水嫣向来温驯的脸上,难得浮现浓浓的抗拒,可她还来不及对他晓以大义一番,水眸儿便蓦地睁得老大。

透过他那厚实的肩膀,她瞧着好几个黑衣人悄然无声地落了地。

他们是谁?为何一身劲装,甚至蒙着脸,这般见不得人。

还有那浓浓的杀意所为何来?

他们想要对他不利,可是他重伤未愈啊!

脑中才闪过这念头,随着那亮晃晃的利刃划开迷蒙的天色,她也不知道自己打哪儿来的冲动,伸手倏地环住他的腰,身子一转与他位置互换。

跟着她口中逸出一记的闷哼,整个人便软倒在轩辕极天怀中。

这一切只在转瞬间发生,快得轩辕极天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她的愚蠢。

她凭什么以为是他的保护者,竟用自己的身躯来替他挡刀箭,她不是不在乎他吗?

不是积极鼓励他去迎娶别的女人吗?

那她干么还要不顾自身的安危来救他?

这女人为什么总是不按牌理出牌,让他永远也摸不清她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想要探究,然后愈陷愈深!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你是钢铸铜造的吗?”

这样替他挡刀,她就不怕那一刀要了她的命吗?

对于她的舍命相救,轩辕极天非但不感激,甚至还火大万分地朝着意识逐渐涣散的她大吼,但面对他的盛怒,她只是微微地勾唇而笑。

“你……还受着伤呢!”这是她救他的唯一理由。

从来,她都不在乎两家间的仇恨。救他,并不是要弥平他心中的恨意,她只是很单纯地不希望他再受伤。

“我受伤关你什么事啊?”一手将她拦入怀中,一手带着万钧的气势格开朝他砍来的刀剑,轩辕极天继续火大的骂道。

“至少,你是我名义上的夫,不是吗?”

意识被不断漫来的疼痛给侵蚀,她发现自己真的永远不懂为什么他会这么的生气。救他……却还要被吼,吼得她耳朵都发疼了。

被他吼得心头一阵委屈,只是猛然袭来的黑暗让她再无法出声抗议了……



第五章

“救她!”

“这刀上喂了毒,很难。”对于轩辕极天的命令,令狐魄浑身散发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就连走个几步去审视裘水嫣的伤口都懒,与那日他在救轩辕极天时的气急败坏完全不同。

虽然身为医者,但他对于生命的态度一向恣意。

他可以眼睁睁地瞧着一个病弱之人在面前断气,而不心生半点同情。

救与不救要看对方的身份,还有他的心情。

“做不到吗?”面对令狐魄那懒洋洋的劲,轩辕极天难得地对这有着过命交情的兄弟板起脸,沉声问道。

觑也不觎他铁青的脸色一眼,令狐魄悠哉游哉地把玩着自己的小宠物。

“和阎王爷抢人虽然一向是我的兴趣,可那也得看是抢谁的命啊!”

言下之意很清楚,他并不认为裘水嫣值得他救。

再说,人被刺客杀了,不但可以拔除一个朝廷的耳目,轩辕更可以顺理成章的在府里置重兵,美其名保护自己。这种有利而无害的事,他没动手脚加速裘水嫣的死亡就不错了,干么还浪费力气救她?

这点盘算他相信轩辕不会不知道,可偏偏他依然那么气急败坏。

“我要你救她!”大踏步走向前,脸上难得浮上对自家兄弟的愤怒,手一揪,他竟然扯住令狐魄的衣领。

“你……”震惊犹不足以形容他们几个此刻的心情。

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值得他对他们这些兄弟动起这样的滔天大怒吗?

“轩辕,你的冷静呢?”做大事者首忌情绪失控,这点他一向做得可圈可点,可谁知道今儿个居然为了个仇人之女而方寸大乱。

意识到自己的失控,轩辕极天双手一松,烦躁且颓然地长叹一声,一改方才那种命令的口吻,朝着令狐魄解释道:“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去。”

“就只是这样吗?”

那莫关红也曾不少次舍命相救啊?

怎么就没见他为她急成这副模样。

令狐魄心中嘀咕着,可他知道要轩辕极天开口求人比杀了他还痛苦,然而方才那番解释已是带着企求的意味。

是兄弟,纵是再不情不愿,对方都开了口,他还能说什么呢?

讪讪然步上前,他先是从怀中掏出一颗黝黑的药丸,然后毫不温柔地将它塞入裘水嫣口中。

跟着瞥了她背上还不住漫着鲜血的伤口一眼,便朝着一双熊目直勾勾地瞪着他瞧的轩辕极天问道:“介意吗?”

“介意?介意什么?”

“她的伤口太大要缝,所以我必须脱掉她的衣服,我是问你,介不介意由我来帮她脱衣,还是……”要叫一名丫鬟进来。

可惜令狐魄还没说完已经被轩辕极天一句“我来”给截去。

然后他便把一代鬼医给赶下床,并把床帐放下来,他这紧张、在意的模样看在其他三人的眼中,他们的心同时打了一个突。

该死的,这轩辕莫非是对裘水嫣动了真情吧!

“轩辕,你似乎太过在意她了。”等他帮她脱衣翻好身下床,闻人翻云劈头一句的提醒。

裘水嫣会是颗好棋子,可绝对不适合动真情。

尤其两家之间有着太多的纠葛了,即便现在他们可以相安无事,可未来必定是敌。

“她毕竟是我名义上的妻……”一向有着霸王之气的他难得语塞,只能以她给过他的答案作为借口。

闻人翻云摇了摇头,“难道你以为我们会去占裘水嫣的便宜?非礼勿视的道理我们还懂得,你那小心呵护的模样才是叫我们心生警讯的原因。”

“对她,你不该也不能倾心。”勾魂也沉声提出警告。

若不是轩辕执意要救,他也跟魄一样,觉得应该让她死去,否则……心蓦地泛起一阵不祥,可他还来不及再多说什么,轩辕极天已经铁青着脸色宣告,“我不会爱上她的,她不过是一颗棋子,救她只是为了偿还罢了!”

他替自己找到一个很好的解释,可在场的众人却没被说服。

见状,轩辕极天抿着唇不发一语,视线却投向床帐。

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回身,他踏着稳健而坚定的步伐离去,除了还在救人的令狐魄,另外两人在面面相觑之后,理所当然地跟着离去,令狐魄也在处理完裘水嫣的伤口后走人。

还给这屋子一室的静悄悄,直至星子闪耀、月正当中的那一刻,一抹人影才悄然推开门,在她躺着的床旁落坐。

手轻轻地执起她那宛若葱白般晶莹的柔荑,紧紧地握在手中。

在凝望着她好半响之后,他俯身在她耳际低沉而坚定地说:“朕不允你死!”

他的一句不允,裘水嫣被令狐魄从阎王爷的手中抢了回来。

长长的睫儿扬了扬,好不容易脱离了黑暗,一睁眼却撞入另一抹的幽黑当中。

傻愣地锁着那双眸,向来平静的心冷不防漏跳了拍。

那一瞬间,她仿佛穿透一层迷雾,直接看进他眼底所蕴含的情绪。

在他那冷然的眼中,她清楚地看见埋在那里的仇恨和愤怒。

这样的他生活得其实很辛苦吧!

心微微的泛着疼。

尽管这个男人有着最强悍的外表,也有着最强悍的意志,但她就是感觉到能够看见他在隐隐然间所散发出来的憎恨。

对这个世界。对她父皇。

“你很累、很孤单吧?”头一次,她主动伸手握住他的,柔声问道。

没想到,她一开口,关心的竟然是这个。

从初时总是因为她的反应而惊诧,到现在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在她眼中似乎从来不曾有过自己呵!

她开口,没有问过自己的伤势。更不关心那些伤害她的人究竟是谁,她担心的竟然是他?

这样的女人……心中有那么一刹那泛起浓浓的遗憾——如果她不是裘厉的女儿,或许他们之间便不会有着这么多的纠结。

但终究只是如果,世事不会重来,他们都不能再重新投胎一次。

所以他们之间是注定好的!

他的兄弟们不是一直提醒着他吗?

“如果我承认自己很累、很孤单,那么你会留下来陪我吗?”利用一个女人的善良是不道德的。

他或许是一个霸主,可从来就不是一个君子,所以他利用得理所当然。

“我……”心中蓦地泛起一抹冲动让她渴望点下自己的头,因为在他充满清寂的眼中,她仿佛看到自己的孤单。

是残存的一丝理智阻止了她的冲动,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留下来陪他多久。

尽管他从来不曾开口,也不曾做过什么,可她就是可以从他的身上嗅着浓浓的仇恨。

他会复仇的!

她很肯定。

唉!

“你不愿意吗?”似乎看穿她的心软与犹豫,轩辕极天收敛起自己的霸气,放软总是冷硬的声调,再次追问。

“莫姑娘难道不能陪你吗?”她犹兀自挣扎,如果能够换个身份,或许能够简单得多。

“她不能。”没有丝毫的思索,他不容许她将他塞给别人。

“可……”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也太复杂了。

有朝一日,他与父皇对峙,到时她又该当如何自处呢?

见她依然犹豫不决,轩辕极天知道自己该再做些什么,才能够让她的心防彻底瓦解。

伸出手,他以不弄疼她的方式抱起浑身虚软的她。

“放开我,你想干么?”

这般的亲昵让她忍不住想要挣扎,可他却强硬命令道:“环住我。”

“我……”对于这样的命令,裘水嫣是为难的,但她不动,轩辕极天也不动,只是低着头用他那双深远的眼神望着她。

就像着了魔似的!

在僵持一会之后,她终于认命的伸手环住他的颈项。

就在她的手在他颈后交握的那一刻,轩辕极天带着她凌空跃起破窗而出,足尖轻点在树尖儿疾行。

“别怕。无论如何我都会护住你的……”疾风拂面之际,他的声音突然破风而来,那句话就像有魔力似的,将她心头的恐惧一扫而空。

闭上限,她享受着这种风驰电掣的感觉,对于他究竟要带她去哪儿,那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了。

拂晓。

只点缀着星子的黑夜逐渐透着一抹灰白。

在月落西沉之际,轩辕极天的双足终于点地。

在那淙淙流水声中,裘水嫣睁开眼,眸中还透着一丝诱人的迷蒙。

她不知他们奔驰了多久,只知道在他那沉稳的心跳声中,重伤未愈的她意识渐渐地朦胧……再醒来,他们已经落了地,轩辕极天甚至抱着她坐在一块大石上。

“醒了!”

瞧着她那还一脸惺忪、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模样,轩辕极天忍不住莞尔,脸上刚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许多。

“这儿是哪?”

完全不懂他带她到这的用意,裘水嫣只觉这里环境清幽,眼前那层层叠叠的群山峻岭在清晨的迷雾中仿佛化为一条盘卧的巨龙。

“这是葬着先皇的陵寝!”

听到他的回答,她轻呼一声,“咦?”

他的父皇不是被她父皇给葬在京畿附近吗?

而这怎么瞧都像是在荒山之中,怎么可能葬着他的父皇呢?

前些年,我心知父皇一定不愿自己屈居在你父皇的脚下,所以悄然迁了墓,这几年,我心中若是不豫,便会来这瞧瞧父皇,跟他说说话。”知晓她的困惑,轩辕极天也不瞒她,据实以告。

他没告诉她的是,会将父皇迁葬至此,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这里其实是一块风水宝地。

名为霸王卸甲穴!

有一得道高人告诉他,若是将父皇迁葬此地,将有助于他的复国之路。

基于这两个理由他才会决定将父皇迁葬于此。

“你心中有苦时……只能来这儿找父皇说话吗?”

听着他的话,裘水嫣没有察觉轩辕极天心中思绪的翻腾,只觉心中一紧。

仰头,看着眼前这个硕壮得像是可以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她的心隐隐作痛着。

“是啊!”勾起薄抿的唇,那笑看起来带着一点点的苦。“在你父皇的脚下,处处都是他的耳目,有些话除了来找父皇说,还能找谁说?”

“你……”仿佛又再次触到他心底最深处的孤寂和伤痛了。

望着他,裘水嫣一时无语,心情翻腾。

她眸中尽是犹豫,即使理智不断警告她,应该要对他的孤寂视而不见。

只是一颗棋子呵!

这可是他亲口说的,裘水嫣你可别忘了。

可心中的揪痛却因此而益发强烈,让她完全无法忽视。

她撇过头,视线蓦地被一块题着字的石碑所吸引,定睛一瞧,她发现那碑上刻的竟是他父皇的名讳。

好不容易筑起的心墙在那刹那间倾倒,裘水嫣再也克制不住翻腾的情绪,伸手带着微微的轻颤,抚向他棱角分明的俊颜。

“我们没有未来。”

这是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未来,但现在我想要你陪我。”

是谎言?是真心?轩辕极天自己也分不清楚了,那话就是这么自然而然地从他口中流泄而出。

他想她陪。

是谎言,是真心?裘水嫣这刻也不想探究了,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更疼了。

“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恨你呢?”

“那你就恨吧,至少现在陪我。”

他也知道总有那么一天,她必定会恨他,但为了自己的心愿,也为了留住她,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抿唇不语,裘水嫣的眸直勾勾地瞅着他,好半晌。

就在轩辕极天以为他终究下错一着棋,她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好引诱之际,她突然点了点头,然后很坚定地说道:“好!”

“你……说什么?”饶是此生经历不少的大风大浪,但她的那声“好”却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带她来这,原也只想要放手一搏,赌她的心软,若是她不心软,他私自将父皇陵寝迁葬的消息传回宫里,那么势必引起一场腥风血雨,在他还没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

所以在她刚才犹豫之时,他心中甚至已经动了些许杀念。这个女人真的知道她答应他的是什么吗?

事实证明她再清楚不过,因为接下来她说——“我说好,就陪你一段,但你必须答应我,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与我父皇对峙,无论如何,你得要饶他一命。”这是她唯一的请求了。

不管以后会如何,就冲着他那眼底的孤寂萧索,她愿意,也想陪他这么一段。

只是因为同情吗?

她不知道。

但他的孤寂明显撼动了她。

就算那孤寂与萧索是佯装出来的,她也愿意陪他这一段。

棋子是吗?

反正终究是颗棋子,无所谓了!

他以为……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让他如此震惊。

前几次,她的行为举措虽然让他惊讶,可也不像这次一般震得他傻愣得仿佛脑袋瓜子全成一片空白。

一个刚硬的男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真的很好笑。

裘水嫣一扫前阵子眉宇之间总是挂着忧愁,她许诺的同时,也抛去她平时的矜持与顾虑,主动地送上红唇,完全不顾那双利眼似乎还想要穿透她。

“答应我!”在自己的温热贴上他的同时,她再次要求道。

轩辕极天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没有漏听她的祈求,但他却没有应允。

那仇恨,几乎是一辈子的。

他不能答应,若是答应了,怎么对得起在天之灵的父皇和母皇,又怎么对得起那些与他共患难的兄弟,以及那些枉死的臣民呢?

所以他不允!

但却欣然地衔住她主动送上来的红唇,辗转轻吮,让她口中的温蜜窜入他四肢百骸之中。

“希望我不会后悔……”轻喃着,裘水嫣闭着眼任由他掠夺。

回应的是轩辕极天潇洒地单手解不他那绣着巨龙的披风,往地上一铺,便将她整个人放倒在披风上。

她的苍白,衬着身下的那抹黑,让她看起来更加的荏弱无依。

望着她这模样,轩辕极天腹下一紧。

本欲翻身俯在她身上,心下却蓦地泛起一阵的忧心。

向来只懂得掠夺的他,竟然在这一刻怕极了再次伤了她,毕竟她的重伤还未痊愈啊!

即使下腹涌起的紧绷让他浑身血液窜流得有如万马奔腾,但他却只是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企图平息在身躯内不断叫嚣的欲望。

“你……”久候不至他的攫取,裘水嫣紧闭的眸子悄然张开。

望着他那一脸的克制,她其实足惊讶的。

“你……为啥?”娇羞让她问得含糊,但她相信他懂。

不是要她陪他吗?她也已经答应要跟他做夫妻,有多久的缘份做多久的夫妻,不是吗?

为什么,他却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的将她拥在怀里,自己却不断地喘着气?

难道是她误会他的意思吗?

脑内思绪翻腾着。

突然间,他那低沉的嗓音再次破空而来。

“你还受着伤,记得吗?”

他可不想在野地与她交欢回去之后,又被令狐魄给叨念一番……他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呃!”惊愕过后,一阵感动涌上心头。

她双手环上轩辕极天的腰际,头枕在他胸臆上感受那里传来的悸动。

她知道,她没有回头路了……



第六章

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袭来,虚软无力的她只好靠向身旁的石柱。

即使轩辕极天日日要厨子拿补汤、补药让她当水喝,可伤口已然好了许久的裘水嫣身子却依然荏弱。

在那浓浓晕眩之中,她蓦地被纳入一堵厚实的怀抱中。

那熟悉的气味让她仰头一笑的望着那张早在不知不觉中深深镌刻在她脑海中的脸庞。

从他父皇陵寝那里回来后,那一天夜里,他爬上了她的床原想拥她入眠就好,谁知吻着吻着她馨香可口的娇唇,会令他欲火一发不可收拾,再也克制不了冲动的要了她……在尽量不压到她伤口的情况下,他带引她共度了令她娇喘难休、害羞不已的鱼水之欢……两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后,如今面对他不时的亲密拥抱,她已是接受得自然而然。

“你怎么来了?不是在书房忙吗?”

在府中待了这么些日子,他的书房她从不曾踏入过一步。

虽然他不曾明说,可是她知道那儿是他不愿她踏进的地方,所以即使常常看到几个长相俊美的男人在那出出入人,对于他们的身份,她依然一无所知。

要知道,并没有那么难。

可她是打心底儿什么都不想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

听说,二皇兄在秋猎时坠马而亡,父皇伤痛,所以龙体微恙,听说,大皇兄近来在朝臣之间走动频仍,显然想要登基为皇的雄心大略丝毫未减。

更听说,父皇过了年后,对她的驸马甚为器重,早没了之前的戒心,甚至还将两江兵马交由他来督军。

无数的听说,常常在她耳际回荡着,她试图当作没听到,在答应他要伴着的同时,她已经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

“在想什么?”望着她那总是带笑的温柔脸庞,轩辕极天很自然将她收拢在自己的怀中,问道。

裘水嫣浅浅勾唇一笑,还来不及回答,她巴掌大的脸蛋上的一抹苍白便让他板起脸。

“魄那鬼医的招牌该让我给拆了。”他极度不悦的迁怒。

“别怪他,他很尽心了。”

“你总是这样!”啥都不怪,安份的接受上天的所有给予,有时候就连他自己都怀疑,他前辈子是修了多大的福份,才能碰上这么一个女人。

“他是你的好友,不是吗?”

虽然令狐魄每次替她把脉时,总是冷着一张脸,眼神中的防备更是令人一探就知,但她很清楚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

“你总是这么爱屋及乌吗?”嘴角噙笑,轩辕极天仰声大笑,恣意地一倾身,正准备品尝她的香甜。

仰首,闭上眼,才要承受他的掠夺,可她腹中突然一阵翻搅,一阵恶心的感觉涌上。

方才的晕眩更盛,裘水嫣虚软无力地靠倒在轩辕极天身上。

“你怎么了?”

轩辕极天的焦急完全无法遮掩,急忙将她收拢在怀中,正要开口询问,她已然昏了过去。

见状,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彻底攫住他,而他竟然只能呆呆地任由那抹恐惧不断地向他四肢百骸蔓延。

也不知道瞪着她几近死白的脸色多久,他才终于回过神来。

打横抱起她,急匆匆地朝着令狐魄的院落狂奔而去。

“救她……”连敲门都省了,轩辕极天一脚踹开那厚实的门扉,完全不理会令狐魄正专心逗弄着他的小彩蛇,劈头就这么一句。

“没得救。”望着那散落一地的残木,令狐魄很没好气地说。

“为什么?”血色倏地自轩辕极天脸上褪去,总是自若的他竟然像个孩子一般的无助。

“我不是说她没得救,我是说你没得救。”不过是晕过去罢了,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有些话都说了快一个年头,再说连他都觉得浪费口水了,所以他懒得说。

一脸没好气的起身,懒洋洋地伸手搭着裘水嫣的纤腕。

就这么一搭脉,令狐魄那原本吊儿郎当的神情一扫,面色忽然变得凝重。

“她已有了身孕,但……”

听到他的诊断,轩辕极天脸上的狂喜显而易见,但他却没有遗漏令狐魄脸上的沉重。

胸臆中蓦地泛起一抹不祥,两道浓眉几乎连成一线,他沉声问道:“如何?”

“她被人喂了毒,若是要留下娃娃,她便保不住命,若要保住她,娃娃便不能留。”在解释的同时,令狐魄的心也不无扼腕。

在他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能够对她喂毒而不被他发现,这个人的心思绝对缜密,在毒物的选择上也花了许多的心思。

这毒……要解不难,难的是怎样才能母子均安。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呢?

“喂毒?”怎么可能?在这么守卫森严的侯爷府,究竟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毒而不被人发现呢?尤其是在魄的眼皮子底下。

当然看出他那充满疑惑的眼神,令狐魄怎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真是惭愧啊!

开口,倒不是想替自己辩解什么,他只是实话实说。

“那个人的心思极度缜密,他喂毒的方式一定很精巧,初时并没有任何症状,是我大意了,才没能发现。”

“嗯!”没有想过要责怪谁,他知道发生这种事,魄也是不乐见的,只是……转往脸色苍白,无助地躺在榻上的裘水嫣看去,轩辕极天目光倏地变得凌厉。

留娘,便不能留娃。

留娃,便不能留娘。

这样的选择是多么残忍,一个是他的骨血,另一个却是陪伴了他许久的妻子。

面对这种两难的情况,饶是像轩辕极天有着那么强悍意志的男人都不由得心中一紧。

闭目,再睁眼,眼底的犹豫与挣扎都已经消失无踪。

“打掉孩子!”

“你确定吗?”这么多年了,轩辕家好不容易幼苗再现,难道真的要扼杀吗?

“其实我有把握可以让娃儿不染毒素,在娘亲还没断气时便取出。”

“不行!”

他这个建议无疑是要他拿水嫣换娃娃,这样的念头,甚至不曾出现在他脑中一时半刻。

“但,那可是你的娃娃,是轩辕家的幼苗啊?”

眼前,他们与天霖皇朝的对峙已经紧绷到一触即发。

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裘水嫣的中毒,应是裘啸天已经洞悉他们的意图,所以打算拿她来箝制或是打击他们。

太天真了!

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又怎能撼动得了他们的决心呢?

“娃娃可以再生,可这世上不会再有裘水嫣。”

薄抿的唇几次掀阖,已经充份地说明了轩辕极天的心思。

“你确定?”即使他已经说了两次,令狐魄对于这样的决定着实不能接受,所以再一次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个娃娃绝对不能留!”

话才说完,他那双深邃的眸子便骤然对上一双盛满伤痛的眸子。

她听到了!

从她脸上那震惊的神情,他知道她听到他最后那句话,因为她那双总是清亮且无欲无求的眸子,如今却盛着满满的伤痛,“你……”何时醒的?

他本来要这么问,可却明白纵然问了也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以她的性子,她绝对会想要留住孩子而不顾自己的性命。

偏偏他不能眼睁睁地让她这般任性……“你不要我的孩子吗?”双眸凝着他,她的嗓音平静得没丝毫起伏,然而紧握的双手和手背上浮现的青筋,泄露了她内心的激动。

“对!”颔首回答,轩辕极天的俊颜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让人压根猜不透他的心思。

“如果,我要这个孩子呢?”兴许是为母则强,在他的面前,向来无欲无求的她第一次有了请求。

“不行!”想也没想的,他给了她一个坚定而残忍的回答。

原就苍白的脸庞在听到他的答案后更是血色尽褪,水眸直勾勾地瞅着他,她坚定地说道:“我要他!”

那是她的孩子,也是他的。

虽然她不懂为什么他可以这般狠心,但是……他不要,她要啊!

“这个孩子不能生,我也不会让你生。”

回身,避去她那带着浓浓指控的眼神,轩辕极天恶狠狠地朝着伫在一旁想要说些什么的令狐魄摇了摇头,示意他什么都不准说。

宁愿让她恨,也不愿让她承受一丝一毫的风险。

“你不能生,魄会保证你无法生下这个孩子。”说完,他随即踏着大步离去。

望着他那傲然的背影,裘水嫣眼眶一热,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就这么在她白皙的颊上划开一道水痕。

虽然他从来不说,可她一直以为在经过这阵子的相处,他至少该有一丝丝的在乎她的。

他不是承诺过会保护她吗?

也就是因为贪恋他的承诺,所以她刻意让自己与外界隔离。

不听、不看。

是不是爱,她不曾深思,不过内心深处早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心或许早在那深山峻岭的宝地中遗落。

即使知道他们之间愈是纠葛,愈是不会有好下场,可忍不住呵!

结果……终究是一场空。

抬头,她可怜兮兮的目光扫到还伫立在原地的令狐魄,那眸中的哀求即使连一向讨厌她的他都忍不住心酸起来。

“你别看我,你该知道轩辕的性子的,一旦他决定的事,就算十匹马来拉,都拉不回来。”

“你帮帮我好吗?”就算明知道没有希望,可如今令狐魄在她眼中瞧来就是一块浮木。

任何能帮她留下孩子的人,就是要她下跪,她也愿意。

想到这里,不顾浑身都还虚软难受,她奋力地从床上爬起,然后双膝往地上一跪。

“喂,你干么啊?”

她当自己是在拜神吗?

虽然他总能和阎王爷抢命,但他可不是有求必应的神耶!

她求他,还不如去求轩辕。

只是这回要轩辕点头,只怕难了。

“你也别拜我了,你若真想要留下孩子,那也只有轩辕说了才算数,要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说完,令狐魄连上前搀起她都没有,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溜之大吉了。他才不想继续待在这当神咧。

望着那在落日中摇摆,还发出“伊伊呀呀”声响的木门,裘水嫣一颗心也如那盘儿大的红太阳一般,“咚”的一下消失在不远处的山头。

心空空荡荡的,望着前方的眼中,蓦地出现一个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身影。

伸手,他想要扶起她,但她却挣扎着不愿让他扶起。

“瞧瞧你这倔性子。”少去锦衣华服,穿着一身粗布衣的裘啸天皱起眉头数落着妹妹的倔强。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嫁给轩辕极天这么久,皇兄总盼不着你回宫一趟,所以便来了。”不顾她的拒绝,硬是将她搀起身来。

裘啸天望着她的荏弱,眸底闪烁着的压根就不是心疼,而是一抹算计。

算是天助他吧!

这一年来,轩辕极天的势力在皇朝中急速崛起,他那贪生怕死的父皇也因为鬼医令狐魄的原因,对他另眼相看,甚至将许多的权力都交到他手中。

对于这些,他原也以为无碍,直到他偶然间在红楼中遇到一个美艳的女人莫关红,他才惊觉,原来自己真的被骗了。

但……迟了!

因为轩辕极天的势力已经深植在皇朝里的每一个角落。

兴许,现在只消他揭竿一起,那暮龙皇朝便会再现,而他将永远不会有登上皇位的那天。

所以,他知道自己得兵行险招,靠着莫关红的指点,他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潜进侯爷府。

望着亲大哥,裘水嫣抿唇不语,甚至连问他潜进府里的意图是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定定地噍着,一双水眸中平静得像是无波的古井。

“丫头!”唤着他以前常叫她的小名,裘啸天伸手执起她那宛若无骨的纤手,“皇兄知道你在这府里受苦了,我想接你回宫,可轩辕极天总是不允。”

“是你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才将我许给他的,不是吗?又何苦大费周章的想要接我回宫呢?”语不带讥讽,却更显冷冰。

“大哥知道自个儿看错人了,我压根就没想到,他竟然会是个连亲骨肉也不要的男人。”

“那又如何呢?”就算是错,也木已成舟,再无转圜的机会。

再说,她也不认为眼前这个唯利是图的男人是真心对她有半丝的怜惜。

如果真的有的话,那么一年多前,他便不会不顾她的心意,将她下嫁给轩辕极天。

“水嫣,你别怪皇兄,皇兄只是……”

“只是想要登基为皇,为了这个目标,你连血缘至亲都可以出卖。”不等他为自己辩解完,裘水嫣就抢先一步说道。

“不是这样的,那时皇兄真的以为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是个可以让你终生依靠的男人。”

这话,裘啸天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反倒是听得裘水嫣又是一阵的心酸。

“咱们父皇是毁他国、灭他家的人,咱们家是他的世仇,这点你不知道吗?”

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罢了,何必说得这样冠冕堂皇的。

不过,这些对她来说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她现在没有那个力气和心思再去讨论那些过去的事,她要去找轩辕,即使是要跪下来乞求,她都要他答应她留下腹中的胎儿。

那是她的骨血啊!

也是她心爱男人的骨血,即使他从来什么都不说,可她心里万分清楚,这一年多来,他是怎样替她兜了一张网,让她过着平平静静的生活。

就从身边不再出现皇兄的细作这点,她就知道他的确是用了心的。

所以她更不懂,为什么他会不要她的孩子?

“妹子,过去的咱们都让它过去好吗?现在大哥需要你帮忙啊!

你可一定要帮帮皇兄,否则父皇和皇兄的处境就危险了!”怎么会不知道妹妹一向外柔内刚的性子,所以裘啸天软下身段,柔声地哄道。

终究还是自己的大哥,又听到他提及父皇,裘水嫣纵然万般不愿,还是开口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这个给你。”不由分说地将一只精巧的小瓷瓶塞进她手中。

一见那瓷瓶,她二话不说立刻将它给摔在地上。

几乎不用想,她就知道那里头装着的是什么,心蓦地燃起熊熊怒火,她银牙紧咬的朝着兄长说道:“大哥,我不可能亲手杀了我的丈夫的。”

“那难道你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父皇死在他手中吗?”

“他答应过我,他不会的。”她相信他。

“皇妹,你别天真了,那个男人心太狠,别说是父皇和我,就算是你,也不过他捏在手中的一颗棋子,他不会放过任何人的,包括你腹中的胎儿。”

那是他方才偷听到的,立即拿来作为说服妹妹的利器。

听到最后一句,裘水嫣浑身一阵颤栗。

“他不会的!”霍地撑起虚弱的身子,她双手捂着耳朵,不愿再被他的危言耸听挑拨。“皇兄,你快走吧,我既然已是他的妻,我断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你们之间的争夺是你们之间的事。”

语毕,她脚跟一旋,即使步履虚浮,但她仍强撑着一口气,朝着轩辕极天的书房奔过去。

她要去求他让她留下腹中的胎儿,也要去问问他,他曾经应允过她的事,究竟还算不算数。

伸手,让闻人翻云替他套上龙袍、戴上皇冠,轩辕极天脸上尽是一片的冷然和肃穆。

十几年了,他倾尽所有,等待的就是这一天。

这一天,本来不会这么早到来。

但……那泪眼婆娑的脸庞勾惹起他深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和愤怒。他不懂,为什么她的亲人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

她都已经静静的待在一隅,从来都不插手,甚至在与他成亲之后,更不曾踏入任何禁地,这样良善娴静的她也害得下手?

还没步入书房,裘水嫣耳边已经响起轩辕极天那充满着豪气的声音。

“凉州的五十万大军先行,至于成州的三十万大军则辽回至京城后方,朕要在一个月之内,攻克京城,改号暮龙。”

黄袍加身,自称为朕!

数百万大军蓄势待发,数百万担的粮草作为后盾。

仿佛已经等待许多,在场四个人中除了轩辕极天之外,每个人脸上都写着跃跃欲试。

“城破之后,对裘厉的处置呢?”勾魂嗓音带些挑衅的询问。

这是他们唯一关心的。

十几年了。

他们日复一日无不希望能够手刀裘厉好替家人报仇。

抿唇,眼神环视着众兄弟,才要开口,耳边竟不经意地浮现裘水嫣唯一对他有过的企求。

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与我父皇对峙,无论如何,你得要饶他一命。

要放过一个他恨了十几年的人真的很难,但就在万般犹豫之间,他出乎众人意料之外地说道:“生擒!”

听到他的话,闻人翻云他们脸上不无惊讶,眸中更写满不赞同。

毕竟野车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

但对于他们新皇的决定,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实事求是的表示,“裘厉虽然卑鄙,但总也是条汉子,他未必会让咱们生擒他。”

“那就取了他的性命。”这次轩辕极天的话没带半点的犹豫。

那话给了在窗外偷听的裘水嫣最致命的一击。

虚弱的身躯摇摇晃晃,要不是双手扶着窗台,只怕她早已瘫软在地。

皇兄说的没有错,这个男人够冷,也够狠!

因为爱他,也暗暗奢求过他能忘了前尘过往,更奢望过他对她能够有着一丝丝的真心。

但接二连三残酷的决定,却让她的奢想灰飞烟灭。

突然间,一阵剧痛快速地从她腹部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

“呃……”冷不防袭来的剧痛让她忍不住地闷哼一声。

虽然就这么一声,依然逃不过屋内那些耳聪目明的男人们。

仅是眨眼间,她已经被那四个男人团团围住。

“你为什么在这里?”

如果他记得没错,她应该在自己的屋子里好好休息的,她的身体因为中毒而虚弱,她竟然还这般不顾身体的四处乱走。

狂怒席卷,轩辕极天张口欲吼,却见她身上的孺裙在转瞬间被鲜血浸润出一层层骇人的艳红。

“你怎么了?”

狂怒骤退,他向前一步,想要搀住她虚软的身子,可破天荒头一次的,她竟然伸出手,阻止他的靠近。

“告诉我,你真的连我腹中的孩子和我父皇都不愿意放过吗?

恨……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要问,问得一清二楚。

即使她很清楚,他的答案很可能让所有曾经有过的幸福假象灰飞烟灭,但……能不问吗?

当他表现出这样深浓的恨意时,她还能够骗自己,说服自己他或许真的有那么一丁点的在乎她,然后跟他在一起吗?

爱他呵!

然而他现在的每一个决定似乎都是在这她认清事实,逼她离开他啊!

“你的身体出问题了,让魄帮你。”望着那不断快速侵蚀她襦裙的鲜红,轩辕极天的心骤然往下一沉,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着急地说道。

“回答我!”向来轻声细语,如今却失控的大吼。

“你先让魄看看。”她执意问,他却怎么也不肯回答,一双深邃的眸子只是紧紧地盯着她。如果他猜得没错的话,她小产了。

“你以为在你那么残忍的决定下,我还会在乎自己的生死吗?”

唇瓣勾起一抹笑,她知道他的闪躲已经给了她最残忍的答案。

一如皇兄所言,他是一个极狠的男人。

“没什么好在乎的了……”就像是泄了气的球一般,方才她还能勉强站立的身躯顿时瘫软。

见状,轩辕极天快步抢上前去,一把抱住她,嘴里竟然有些语无伦次。

“你……该死的,魄……”

双手放在腹部上,像是在护卫,更像是在哀悼她那来不及出世的孩儿。

“我总是祈求着上天,别让我恨你,可是天不从人愿呵!”她不在意身旁的兵荒马乱,只是轻轻浅浅的低喃。

随着大量鲜血的流逝,裘水嫣知道自己只怕又得去鬼门关前兜转一圈,可是她一丁点也不在乎,甚至欢迎这样的结果。

伸手,虚软无力的手掌贴上轩辕极天的颊,却再也感受不到他曾经给过她的温暖。

“我……会恨你的!”

像是誓言一般,话一说完,她便不再挣扎的坠入黑暗之中。

看她闭眼,轩辕极天的心更是惊慌无措,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只能将目光望着他唯一的希望——令狐魄。

“她体内的毒使她身子虚弱,再加上情绪激动才让她留不住孩子,小产了,不过,只要经过长时间的调养,一切便可安好。”

是天意吧!

他还来不及出手,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只是……真的结束了吗?



第七章

星子暗淡,一向对寂静甘之如饴的裘水嫣,如今却异常的感到焦躁。

她无法再继续待在这,待在有着他独特气息的地方,即使只是一时半刻。

她必须要离开!

心中那股窒人的焦躁让她不顾一切的起身,体虚未愈的她固执地踩着虚浮的步伐,跌跌撞撞地走向紧闭的门扉,甚至必须用尽全身上下的力气,才能够拉开那扇厚实的门。

她才开了门,不意便撞进那双幽深得仿佛可以把人吸进去的无底深渊中。

“你要去哪?”对于她的擅自下床,轩辕极天面露不悦,不由分说地伸手一把将她抱起,然后妥适放在软榻上。

厚实的双手还不忘替她拉上柔软锦被,为她挡去那不断窜入她四肢百骸的清冷。

以往,若是他这般温柔的对待,裘水嫣必定回他一抹甜笑,如今,她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我要离开!”不是请求,她坚定的口气充份地表明她的决心。

“我不准!”没有思索的,轩辕极天否决了她的念头。“除了我身边,你哪儿也不能去。”

“为什么呢?”望着他,她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理由,可以让自己继续留在他的身边。

她的孩子他不要,她的父皇是他想要手刀的对象,这样的纠葛再继续下去,难道他不累吗?

“不为什么!”他不给解释。

他能告诉她,其实自己已经习惯她的存在,偶尔还为了她心疼,所以他压根就不想对她放手吗?

“既然没有理由,就放我自由吧!你和父皇的恨要怎么终了,我已经不在乎,我只想离去。”心已经麻痹,当她的奢望被他彻底打碎,她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留在他身边。

再爱也不能呵!

“不!”更加强硬的语气,轩辕极天极端霸气地否决着。

瞪着她脸上闪烁的坚持,翻身上床想要搂着她,一如往常想将自己身上的温暖渡给她。

但他的手才伸出,她却像是只受惊的小兔子一般不断地往床角缩去。

该死的,她究竟是在闹什么别扭?

“你……”她的抗拒让他心生不悦,内心躁郁地想要吼人,可话到舌尖却在看到她眸底那即使尽力隐藏也藏不住的伤痛而止住。

“皇上!”称他为王,并且划阖两人之间的距离。“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不曾向你乞求什么,现在我只求能够离开。”

以为心痛已经到了极致,没想到望着他,那种心痛竟然变得更加磨人。

“我、不、可、能、会、放、手、的。”一字一句,轩辕极天说得斩钉截铁。

定定地望着他,裘水嫣沉默了许久,再开口,语气虽柔,却更加的坚决。

“若是只有死能逃离你,逃开这一切,那么我会的。”

这句话若从旁人口中说出,那或许就只是一句不可能成真的威胁,轩辕极天绝对会一笑置之,可打她口中说出,却是让人那么的不寒而栗。

她眼中的坚定告诉他,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那么做。

“我不准!”还是这三个字,轩辕极天霸气却又无计可施。“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开我的,就连死也不准。”

“皇上国事繁忙,还有那么多的仗要打,又何必多花心思在我身上呢?”

听到她的话,感受着她的冷漠,心紧紧的一窒。

一种即将失去她的感觉朝他兜拢而来,向来刚硬的他甚至打从心底泛起一股冷意。

可他该怎么做呢?

国仇?家恨?对她的在乎?究竟怎样才能权衡?

望着他眉心纠结,裘水嫣不愿再开口多说什么,只是抿着唇散发着一股倔强。

沉默在两人之间逐渐蔓延开来,最后,轩辕极天回身,几个大步已经消失在门扉之后。

隐隐约约间,裘水嫣听到他交代伺候她的丫鬟替她整装打包。

显然他盘算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就连攻打天霖也要带着她同行。

他……真的够狠了!

心蓦地又揪扯成一团,那疼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告诉他,这样是没用的,只是让她更恨他而已。

可……她只是默默坐在榻上,什么都没有做。

因为她知道一向傲然的他是无法体会她心中的挣扎,更不愿意去体会。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她总找得到机会的,她相信。

狂风飒飒,她静静的伫立在山呦一角,望着曾经深爱的男人如此这般的意气风发,她的心却只是一片死寂,不起半丝涟漪。

随着他征战四方,看着他一次又一次地击败着她父皇的兵马,看着他不断地开疆辟土。

她其实不懂他为什么要带着她让她亲眼见证这一切的残忍。

心抽痛了起来,因为这一切的悲剧她早己知晓,她甚至天真的以为自己不会再痛,但怎么还是那么痛呢?

在勾魂、令狐魄和闻人翻云都俐落地跳下崖去参战时,她出乎轩辕极天意料之外的主动走向他。

这是这半年来,她第一次主动走向他,轩辕极天的心蓦地狂跳着。

“别去,别逼我恨你!”

她甚至还在远处看到父皇的军帐,他这一去,势必会夺去她父皇的性命。

“我一定得去。”这样的信念从他年幼之时,恐怕就已深植。

“即使我会恨你吗?”

“对!”毫不犹豫的回答让裘水嫣那颗剔透的玲珑心顿时破了个大洞,整个人空空洞洞的。

原就纤细的身子在狂风的吹拂下,更显单薄,像是随时会消失似的。

“那你走吧!”泪早已流干,裘水嫣定定地望着他,清亮的眸中无泪。

“你……”她出乎意料之外的冷静让他心中微诧,但崖底那几乎一触即发的紧绷让他无暇细思。“有什么话,等朕回来再说。”

虽然未成王,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如愿,所以自称为朕。

“嗯!”面对他迫不及待要投入杀戮,她只是浅浅地点了点头。

该说的早说了,再多说已是无益。

她与他,本该就是两条不会交错的平行线,纵有短暂的交错,也注定是敌。

就到此为止吧!

就让他做他梦寐以求的皇吧!

凝望着他那壮硕傲然的背影,裘水嫣抿唇不语。

然后在他朝着崖下跃去的同时,她也转过身,笔直地往前走去……停在崖边,她闭眼,身子前倾,任由身躯在山风中兜旋,就像是一只飘然而落的翩蝶。

如果生不能离开他,那么就死吧!

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了!

曾经天真的以为自己能做到,可到头来却发现,不论爱恨,她都做不到!

所以她想去跟自己的宝宝作伴了……眼眸一闭,她毫不犹豫地抬起脚,就在那一脚正要踩空之际,一条长长的白绫缠住她的腰,阻止了她。

难道他真的残忍到连让她死去都不肯吗?

她以为是他,满腔的愤怒正要狂驰,可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她纤细的颈项已经被人重重的一击。

不是他……因为纵然在他最盛怒的时候,他都不曾伤她分毫。

随着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她便陷入窒人的黑暗之中。

金戈凯旋!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忍不住的喜悦,至于几位居功厥伟的将军们脸上的神采更是飞扬。

几番的努力,如今终于成就一番宏伟的事业,但他所感受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结结实实的错愕。

身上戎装都还来不及褪去,轩辕极天瞪着眼前那些跪地求恕的部下,心中翻腾的怒气几乎无法敛摄。

“她人呢?”

侍卫们面面相觎,硬着头皮答道:“属下们不知。”人不可能平空消失,他们的心底不是没有臆测,但却没人敢将那臆测说出口。

跟着轩辕极天的人都知道,裘水嫣那女子在他心头有着怎样既矛盾又重要的地位。

“我要你们看着她,结果你们就回我一句不知吗?”鹰目眯起,声音中的紧绷彰显着浓浓的怒气。

“……”面对他的质问,侍卫们依旧无言,他们其实也不懂为什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会这么骤然消失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断崖,唯一的通路已经被守住。

人断然不可能无缘无故消失,唯一的可能却是他们说不出口的,因为没有人有把握说出来,会有怎样的后果。

“说啊!”双拳紧握,手背上那仿佛要从皮肉中跃然而出的筋脉,充份地说明了他得要用多大的自制力才能抑住怒气。

啧!真惨!

瞧见那些下属被逼迫的模样,令狐魄在心中嘀咕了几声,倒也不是不舍得那些下属受责,只是看不惯自己的兄弟这般自欺欺人。

摆明就是跳崖了,何必要逼得侍卫们说出这显而易见的答案才肯死心?

他就不懂,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的?

除了漂亮点、柔弱点,再加上善良了点,还有什么值得轩辕这般在乎的。

人不见了,需要发上这么大的火吗?

女人这种东西随处都有,算不上是什么珍宝,往后这三宫六院里要珍藏什么女人没有,至于那个女人,还是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吧!

“她在哪儿需要人说吗?她既不会武功,也不可能平空消失,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已经往崖下跳了。”

凉凉的说破这个显而易见却没人敢说出口的事实,除了那些跪在地上已经吓得浑身冒着冷汗的侍卫之外,勾魂和闻人翻云都忍不住给了令狐魄一记大大的白眼。

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嘿!我有说错吗?”很故意的,令狐魄用极为无辜的神情说道:

“那裘水嫣绝对是用自尽来向轩辕报复的。啧!女人……”

要知道他们兄弟努力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匡复暮龙皇朝,今夜应该是属于庆功的,何必把时间浪费在讨论那个女人究竟哪儿去了。

“她不会!”一直静默着没有出声的轩辕极天终于开了口,薄抿的唇儿掀了又掀,不愿意相信她会这么做。

“那是你说的,现在人摆明了就是往下跳的,那崖深几十丈,底下还有急流险川,只怕早就尸骨无存。”

就是要点出这个事实,好让轩辕能清醒些。

突然间,他话声未落,一阵含着浓浓杀气的掌风已然袭至,令狐魄眼明手快地跳开一大步,瞪着轩辕极天的眼神充满不敢置信。

就只为了一个女人吗?

“她不会死,也不能死!”倒也不是真的想置令狐魄于死地,他只是需要做点什么,否则那些在心里纠结的情绪会让他发狂的。

“轩辕,别这样,纵然她真的跳下去了,也未必是死,或许尚有生机,不是吗?”不忍见兄弟这般,向来惜字如金的闻人翻云终于开口说道。

虽然知道自己的话能带给轩辕的不过是一点点渺茫的希望,他却希望他能因此静下心神来。

“走吧!”望着轩辕极天铁青的脸色,向来沉稳的勾魂脚跟一旋,率先走了出去。

令狐魄见状,连忙扬声追问:“你要去哪儿啊?咱们的庆功宴……”

“当然是下崖去找人啊!”头也不回的,勾魂朝着后头摆手道:

“你当真以为没找到裘水嫣,这酒轩辕喝得下吗?”

身为兄弟,怎么会不知道他有多么的固执,又有多在乎裘水嫣这个女人,生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啊!

虎虎生风,盘旋而落。

几个大男人就这么飘然落了地,他们举目四望,四下梭巡应该存在着的血迹、遗骸。

但不论是湍急的溪流中,抑或是散落河旁的大石上,全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没有,什么都没有!

锐利的眼眯起,轩辕极天心中的晦黯更深,那张绝丽的脸仿佛就这么硬生生地刻在他心版上。

像她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没死已是万幸,又怎么可能毫发无伤?是的,他虽然嘴硬强调她不会寻短见,却怎么也无法将她说着绝然话语的模样抹去。

所以他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而来,但情况似乎脱了轨。

仰首跳望,脑海中千万种思绪一闪而过,眼角也蓦地望着一个石头缝里出现一丝闪光。

昂首几个箭步,他弯身拾起一块通透碧玉但已残缺的坠子。这是他送给她的发簪上的一部份,他不会错认!

这坠子的出现证明她真的跳了崖。

望着那空无一人的崖底,一股深深的愤怒打他的心底窜了出来。

她竟然真的这般忍心,那他们之间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恨极!

轩辕极天脸上透着的焦急倏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冻人的冰寒。

紧握着那碧玉,任由被摔破的残玉划开掌心,因为那痛根本勾不起他的任何知觉。

回过身,再也不想知道她是死是活,更不想探究为何人跳了崖,尸身却消失不见。

不在乎了,再也不在乎了!

既然她都不在乎了,那么他又何必在乎呢?

“走吧!”他突然开口朝着他们说道,话声才落,中气一提,双足跃然点地,顽长身子已经宛若苍鹰般地朝天际盘旋而上。

瞪着那骤然离去的身影,令狐魄一头雾水地冲着天际喊道:“你要去哪儿啊?不是要来找人吗?”

飞掠之时,轩辕极天气不喘,心神收敛,那张宛若刀雕斧凿的脸庞上,再无波澜。

“你不是一直想着我窖内藏着的老酒吗?咱们回去喝酒去。”他说话的那种神情摆明就是一副不醉不归的毫爽模样。

可只消有长眼的,都很难忽略他眸底纠结的情绪。

“啊!”傻眼,听到他的回答,令狐魄的嘴愕然张得老大,好半晌阖不起来。

“还愣着做啥?”大掌一拍,闻人翻云脸色带着一抹莫测高深,对着令狐魄催促道。

“他……怎么说走就走啊?”难怪人家说伴君如伴虎,这位虎虎生风的新皇心思翻转得也未免太快了吧!

方才还着急得想要将那些弄丢人的侍卫斩首,怎么这会却又似是漫不经心。

“他只不过是不想承认那个女人对他的影响力这么大罢了!”勾起一抹笑容,闻人翻云自信并没有漏看轩辕极天方才的心思转变。

知道令狐魄绝对是一头雾水,他一改向来惜字如金的个性,难得地开了金口替他解惑。

“这跟他说走就走有什么关系?”原来不只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同样难以捉摸。

听到令狐魄的问题,勾魂和闻人翻云默契十足的用一种望着白痴的怜悯眼光觑着他。

说他笨,他还不肯承认。

“当然是因为他被自己的在意吓到,又被裘水嫣的决绝给气着,所以蠢得只能用上这一走了之的笨方法。”纵然已经有些不耐,闻人翻云还是继续解释道。

“那人不找了吗?”

令狐魄还是不懂,秉持着不耻下问的精神要再问,可是勾魂和闻人翻云的耐性显然已经耗尽,两人一左一右挟持着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他,朝着轩辕极天消失的方向纵身窜去。

饶是铁汉也有柔情,偏偏这柔情缠绕的对象就是不对,所以他们就算想要插手也是无力。

不过,依他们判断,这裘水嫣存活下来的机率极高,从周遭石块全无血迹就可以证明,而他们也相信轩辕也看出这点。

即便是意气用事或许也是好事一件吧!

毕竟,这些时间可以让轻辕好好想想自己该怎么面对。

如果他们的预感没错的话。

至于找人的事,相信轩辕是绝对不会罢手的。

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他对裘水嫣的在乎有多深,若是真能放手也不必等到今日了。



第八章

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在这一片奢华妆点之中,却夹杂着几幅明显出自于名家手笔的字画。

这些字画巧妙的让这一片奢华看起来贵气却不俗气。

清亮的目光缓缓地扫过那一幅幅的字画,望着那宛若苍龙就要一跃而出,翻云覆雨的字体,裘水嫣细嫩的眉心猛地皱起来。

这字迹给她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莫非是……心头的想法还没闪完,突然一记沉沉的嗓音在她耳际响起。

“妹子。”

听到这称谓,裘水嫣像是被吓到似地猛回头,心“咚”的一声往下坠。

怎么会?

他不是应该已经随着父皇在那场战争中死亡了吗?

“怎么了,怎么每回见着皇兄都不打声招呼呢?”

嗓音刻意放得轻柔缥缈,听似不带任何的火气,但却轻易的让裘水嫣白皙的雪肌上泛起一阵阵瘩疙。

张口,一声大哥硬是卡在喉头,怎么也无法唤出口。

她真的很难忘记,当初他是怎么算计她,为了巩固势力将她下嫁给轩辕极天,更不能忘记他三番两次要她助他杀了轩辕极天,已经是她丈夫的人。

那是多么的赤裸而残酷,尤其他还是她最敬重的大皇兄。

她还记得小时候,每每父皇送了新奇的玩意给他,他总会替她留上一份。

过往他是怎样地宠溺着她,仿佛还历历在目。

谁知道时移世转,如今再见他,她心中该有的温暖早己被恐惧和厌恶所取代。

那感觉,真的让人觉得……很讽刺!

“皇兄!”终于,整个人僵在原地的裘水嫣轻喊着,那压抑的声音中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反而带着一抹戒慎,小心翼翼的。

“恩!”终是满意地颔了颔首,裘啸天俐落地掀袍往椅子上一坐,一双锐利的眸子紧锁着她,眸中思绪深奥难辨。

依言上前落坐。心中那乍现的惊惶逐渐褪去,望着兄长那张俊逸的脸庞,裘水嫣终于想通了。那日在轩辕极天与父皇的最后兵马对阵之时,她心灰意冷地纵身往崖下一跳却叫人用一白绫带给阻止了。那人应该就是皇兄吧,不过,他是如何带着她闪过轩辕极天派来看守她的那些侍卫的?

“为什么要救我?”裘水嫣问道,语气不无怨怼。

听到她的问题,裘啸天紧抿的唇勾起,刻划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诡谲。

“我很了解你的性子,虽然你外表柔弱,可绝对无法容忍天天睡在一个一心想要杀父皇的人身边,生死决战那天,我并不怀疑无法改变这一切,又逃不出轩辕极天掌控的你会做出什么决定,更何况,他甚至还残忍的不要你的孩子呢。”

双手把玩着一块通透的碧玉,状似不经意,又有谁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他造成的,毒是他下的,逼她去找轩辕极天也是他的计谋。

他想借此打乱轩辕极天复国的步调,好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没想到那男人依然用着让他措手不及的速度鲸吞蚕食了天霖皇朝。

听着他的话,裘水嫣心底恶寒又起。

眼前这个男人,她的大哥早已料定她会轻生,她在他心中从来就只是棋子,这样大费周章的救她又是为了什么?

“既然皇兄早已不把我当成妹妹,又何必出手相救呢?”生在皇室,看尽人性的丑陋,死或许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所以对于他的相救,她并不感激。

“怎么这么说呢,对于轩辕极天把你逼到这一种程度,皇兄对他的恨意可不比你少。”好矫情的说法,却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恨吗?

其实她不恨他的。

心中或许有怨,可却一丁点也不恨。

她能恨什么呢?

恨他不愿为了她放下心中仇恨?

还是恨他究竟不爱她呢?

不,她不恨,因为她没有任何的资格可以恨。

他娶她本来就是别有盘算的,而皇兄之所以硬是要将自己嫁给他,不也正是想要用自己来牵制他吗?

“皇兄,我不恨他的。”柔柔的声调却带着无比的坚定,谁知道她的这句话却让裘啸天变脸,厚实的双掌重重地往桌上拍去。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然后恨声质问:“你怎么可以不恨?你知不知道他可是杀了你父皇,毁去你国家的男人,甚至还不要你的孩子!”

声调激昂得足以让任何人都热血沸腾,但清楚其中原委的裘水嫣却很难认同。

这世间之事,凡有因必定有果!

若不是父皇先率着百万雄兵灭了暮龙皇朝,那人家又怎么会处心积虑地想要灭去裘家的天下呢?

所以怎么能恨?

至于孩子,与其说恨他,她更怪自己,连一条无辜的小生命也保护不了。也始终不懂,如果痛恨她到残忍的不要她生下他的孩子,何苦执意留她在身边。

假若是为报复,在她明白他意图后,他还有必要跟她演戏吗?

但他却依然善待她,她不懂,真的不懂。

“父皇不也杀了他父皇,毁了他的国家吗?”向来柔顺的裘水嫣难得的犀利,没有偏颇,她只是说出事实。

“你……”听到她竟然胆敢这样的反驳他,甚至还为他的敌人抱屈,向来傲然的裘啸天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大掌一挥,一记狠戾的巴掌硬生生地将她的脸庞打偏,红得通透的巴掌印在那白皙雪肌上更加刺眼。

“你忘了你也曾是天霖皇朝的公主吗?亡国之恨你就这么抛在脑后吗?”

她没忘,虽然她很想忘却这一切。

“皇兄,都已经过去了,你明知道就算不是轩辕极天,也会有其他人取而代之的。”即使清楚这些话皇兄一定不爱听,裘水嫣还是要说。

谁不知道经过这几年她父皇的耽于安乐,臣子们的争权夺利,早让天霖皇朝逐渐颓倾。

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再加上天灾连年,只要有人揭竿起义,皇朝被推翻是可以预见的。

所以她不恨,只是不能不怨,才会决然地离去。

“不会过去的。”像是宣誓似的,襄啸天眸中蓦地泛起一丝狠戾和不甘。

那几乎是唾手可得的皇位啊!

结果就这么没了,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呢?

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也正因为如此,在两方兵马交战之际,他不在战场冲锋陷阵,却悄悄埋伏在水嫣左右伺机而动。

既然轩辕极天会为了水嫣的身体着想,而舍弃了轩辕家的血脉,他对水嫣必然有着一定程度的在乎。

所以,要杀他,水嫣绝对是最好的人选。

“大哥……”望着兄长,裘水嫣红唇微启,似是想要再加劝说,但最终还是无奈地阖起。

她知道不论她说得再多,以大哥的偏执,是绝对听不进耳的,于是她静默。

“而你必须帮我。”他不容拒绝的命令道。

“大哥,我不……”就是宁愿一死,她也不愿再卷进那样的漩涡之中。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除非你再也不想看到贤妃。”他太清楚水嫣的弱点了,她可以忘记国仇家恨,可绝对没有办法不顾自己娘亲的性命。

娘?

她还活着吗?

不是听闻在轩辕极天一次攻城之中,她已经死于战乱了吗?

原本波澜不兴的心起了挂念,裘水嫣急匆匆地冲着裘啸天问道:“我娘还活着吗?她在哪?”

“她还活着!只是……”爽快地给了她一个答案,但却又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是伤着,还是病着了?

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说法,裘水嫣更急了。

“只是皇兄暂时不能让你见她。”那可是他替自己留的一步活棋呀!

“为何?”听到他的话,她愕然问道。

为什么不能见?难道……向来聪颖灵巧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丝念头,心中恶寒再起。

他又想利用她了是吗?

早该想到的,他行事一向是经过算计的,救她是如此,救她娘也是一样。

“若是你想要你娘活命,那就回到轩辕极天的身边,伺机杀了他,好让本太子夺回应该属于我的皇位。”

这话无疑是印证了她心底的臆测。

菱唇微微勾起,毫无血色的脸上扯出一抹凄凉的浅笑。

他以为她还会乖乖任凭他摆布吗?

“我不!”坚决地吐出这两个字,她猛摇着头。

显然她的拒绝早在裘啸天意料之中,对于她的回答,他不但没有丝毫不悦,嘴角甚至还噙着一抹冷笑,先声夺人的说道——“水嫣,皇兄奉劝你最好乖乖听我的,也别以为你死了,皇兄就会放过贤妃,天晓得被逼上绝路的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面对亲大哥的冷血胁迫,裘水嫣简直是无语问苍天。

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才能够勉强压抑住自己心底的伤心和愤怒。

这男人完全把她看透,自己真的如他说的,连说不的权利都没有。

心纠结着,也撕扯着,阵阵恶寒笼罩着她,除了点头答应之外,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本以为今生再无相见之日,可天意弄人,硬是要她捣进那团乱里。

一个不爱她的男人,一个不爱她的大哥。

而她却连选择死亡都不能……仰首,望着那已然易了主的金碧辉煌,那儿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再望着它的宏伟辉煌,裘水嫣心中,却是一片的陌生和凄然。

咬着牙,硬逼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那些穿着盔甲金缕的守城官兵。

她一驱近,两把亮晃晃的长枪顿时带着万千气势和森冷光芒在她眼前交错。

水亮的眼因为那亮光闭了闭,然后她静静的开口说道:“我是新皇的妃子,我要进宫。”

她只能这么说,虽然那换来的可能是守城官兵的嗤笑。

果不其然,她话一出口,两名没见过她的官兵果然是一脸嗤笑,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望着一个疯婆娘似的。

“你说你是咱们皇上的妃子?那我不就是皇上的兄弟了吗?”

想要攀龙附风也不是这么个法子吧!就这么大刺刺的走到城门口,自称是皇上的妃子,谁会信呢?

对于那讪笑,裘水嫣并未动怒,只是很平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向前,说道:“我知道你们不信,但只要你拿着这个去给皇上的禁卫瞧瞧,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柔弱的外表却有着最坚定的眼神和意志。

她的手就这么笔直地伸向前,定定地望着那两个守城官兵,既不再开口,甚至在对方面面相觎之时,也不收回手。

她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和坚持终于让他们心中起了动摇,原本轻忽的神情稍稍褪去。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玉佩,就急急忙忙地往宫廷里奔去。

等待,似乎是此时此刻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席地而坐,她一丁点也不在乎地上的灰尘会弄脏她身上的纱衣,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她合上眼,珍惜着自己这最后一方的清静。

她心底明镜似的清楚,一旦再走进这金碧辉煌的宫廷大门,她绝对会再次淹没在那一堆难解的复杂纠葛中。

亲情、爱情、怨慰,种种的交错……

思绪才走到一半,突然之间一阵慑人又熟悉的气息逼近,她还来不及睁眼,整个人已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被劫掠而去。

那迎面而来的劲风让她柔嫩的雪肌泛着隐隐的刺痛,但她只是静静地抿着唇,任由那气息的主人将她腾空带离。

耳边,除了那飒飒的风声之外,还夹杂着他那强劲跃动的心跳声。

那一下沉稳过一下的声音,让她的心再次五味杂陈……



第九章

飞檐走壁。

用着毫不温柔却又不至于伤了她的方式,轩辕极天将她扔上软榻,然后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瞪着她。

美眸下闪不避地迎着他的凝视,心中悄然叹息着。

一直以来,他便像是天生的王者,有着最不怒而威的气势,在那像是刀雕斧凿出来的俊颜上,仿佛镶着两潭深不见底的黑潭,只要他不想,绝对没有人可以从中采知他的心绪,连她亦然。

可如今,那深深的黑眸之中,却大大方方地展现着熊熊怒火,让人就算想要忽略也难。

他不言,她亦不语。

在这种让人紧绷的对峙间,他突然步上前去,大掌一挥,就这么袭向裘水嫣。

闭眼,以为盛怒的他想要伤害她,可他只是剥去她身上的衣物,就连最贴身的肚兜也没放过。

“你想干么?”面对他莫名其妙的举动,裘水嫣愕然问道。

伸手想遮,却手忙脚乱地不知该遮何处。

整个人更是僵硬,只能无助地任由他的目光审视着自己。

一双利眸情绪难辨的上下审视着她的身躯,甚至连最细微处都不曾放过。

还好,她……没有受伤!

心中一颗大石终于放下。

望着眼前僵如瓷人似的裘水嫣,他大步上前,伸手轻抚着她脸上仍未褪尽的青紫。

“是谁伤了你?”没有料到他一开口问的竟是这个,裘水嫣再次怔愣。

她以为他会质问的是她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是为何而回来,可他问的却是谁伤了她?

布满迷雾的心仿佛自他眼中看见什么,但……怎么可能!

“是谁?”等不到想要的答案,轩辕极天执意再问。

任何人都不该伤她的!

其实,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再次见着她,他在意的竟然会只有这个。

是在乎吧!

不但在乎,而且还在乎到骨血之中,然而他不该意外的,从来他都舍不得伤她分毫,是仇恨蒙蔽他双眼,让他看不清这个事实。

“你不问我为何而走,又为何而回来吗?”他的执意打乱她满腔满腹原本已想好的说法。

“究、竟、是、谁、伤、了、你?”

一字一句,夹带着万钧之势,轩辕极天不理会她脸上浮现的困惑,他在乎的只有这个。

“我是回来杀你的。”完全不理会他的执意,裘水嫣唇儿轻启,吐出来的却是让人不惊讶也难的话语。

吼,气死了,耐心用尽。

轩辕极天听而不闻地几个踏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像大军压境似地,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突然他伸手描绘着她洁白细颜上的紫手印,再次逼问。

“告诉我,究竟是谁伤了你?”

他一定要这么该死的固执吗?

裘水嫣简直被他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她傻愣愣地望着他,完全不懂得他的执意所为何来。

她都说她是要回来杀他的耶!

他怎么还可以这么无动于衷,唯一在意的就是谁伤了她?

看来若是没有给他一个答案,他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叹了口气,她终究给了他答案。“是我大哥。”

“那么你的离去也是他一手策划的吗?”

现在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停的问,她只能答,那她满肚子的宣告又该怎么办?

“不是!”

“那崖底碎裂的玉簪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她战意制造她跳崖的假象?不,她没这种心思,何况他也不相信凭她一个弱女子可以避过那些侍卫的耳目。

他的连番询问简直忽视她到了极点,裘水嫣终于受不了的打断他的话,扬声重申,“你没听到吗?我是回来杀你的。”

终于,她的宣告获得他的注意,轩辕极天望着她,愕然的心情不在话下。

“你……”如果不是她的表情太认真,要不是她连续说了两次,他绝对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然后他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哈哈哈……”

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能够轻易的让他惊讶呵!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真的是回来杀你的。”

娇柔的脸庞上,柔媚的水眸中闪现着的是一抹让人无法错认的认真。

好吧,他勉强相信,她真的是要回来杀他的,她成功的逗乐了他。

“你以为你做得到?”真要杀人,不会这么大刺刺地宣告,尤其是像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究竟凭什么这样大言不惭的?

甚至他压根不信她真的敢杀人,就以她那种容易心软的个性,只怕连捏死一只蚂蚁都会愧疚大半天吧!

“或许我不能,但我必须这么做。”

因为她必须用他的命换娘亲的命。

“是吗?”伸手,箝制她小巧得几乎他一用劲就可以捏碎的下颌,轩辕极天凝视着她,像是想要看进她的灵魂一股。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她远一点,不是怕她对他不利,而是他已然明白她会是他最大的弱点,可却无计可施。

她的身影、脸庞打她失踪后就不断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他再无法自欺欺人。

坦白说,在明白她的重要性后,他已经开始派人去查探她的消息,只是没想到她会自己上门来,还扬言要杀他?但谁在乎呢!

俯身,宛若鹰一般的,他薄唇精准地衔住她的。

当那抹香甜在他口中化开,轩辕极天心中满足的喟了口气。她是真的回到他身边了!

在恣意品尝过她的香甜后,无法餍足的他贪婪地想要更多。

“你……”裘水嫣想要阻止,直觉用手推拒着他的亲近。

她的举动在这意乱情迷的时候简直就是大杀风景。

轩辕极天鹰目眯起,毫不掩饰他的不悦。这个女人胆敢拒绝他?

“你不能这么做。”即使被他那锐利的目光瞪得浑身颤栗,裘水嫣还是忍不住出声抗议着。

“为何不能?”

美食当前,却不能一口吞下,轩辕极天的自制力显然已经濒临崩解边缘。

“因为我是要来杀你的,记得吗?”

为什么他就是完全不将她的话当成一回事?

心头泛着迷惑,更隐隐含怒。

气什么,其实她自己也不是挺清楚的,反正就是气。

“我当然记得。”轩辕极天点了点头,脸上竟又是那副让人想一拳揍上去的轻蔑笑容。

她一回来就大刺刺地宣布是要回来取他性命的,这种事谁能忘记呢?

“那你还……”终究是个女人,没办法露骨地说出这种鱼水交欢之事,指责才开了头,她的脸上已经泛起一片的燥红。

那一片的红晕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美丽且诱人。

勾起一抹笑,轩辕极天脸上泛着浓浓的邪气,他俯身,在她耳际轻喃道:“你难道不知道,要取一个男人的性命,最好的方式就是趁他意乱情迷之时下手?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那话顿时让裘水嫣瞠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是在建议她可以在交欢时杀了他吗?

这男人……趁着她怔愣的同时,轩辕极天轻而易举地拂开她护在胸前的手,在赞叹眼前的美丽之余,当然不忘细细品尝。

随着他的体温和气息不断地渗入她身躯中,一阵阵熟悉的悸动开始不安份地在她身体里跃动着。

她心里清楚,不消多时,自己绝对会陷入一场惊天动地的情欲中。

即使她再不愿。

“你……”趁着尚存一丝理智,她还想说些什么,可他的掠夺来得又快又急,让她什么话都来不及说,猛地一个翻身,便将她整个人纳入他身躯底下。

他……总是能够轻易地困住她呵!

“自投罗网的你没有资格说不,懂吗?”就在挺着腰长躯直入的同时,他蓦地朝着她低语道。

话落。劲实的腰身一挺,她整个人就被卷入激情的深渊之中了……翻转过身,望着他那张充满霸气的脸庞,就这么静静的瞧着,裘水嫣也觉得痴了。

柔荑带着轻颤的伸出,她小心翼翼地描绘着他的眉、他的眼。

目光蓦地落在榻旁的一记闪光。

定睛一瞧,竟是一把镶嵌着五彩宝石的匕首,那是他的随身之物。

目光在他的脸庞和那把匕首问来回穿梭着。

深吸口气,当娘亲那总是慈蔼的容颜浮现脑海,她几乎没有选择余地的悄然下了床。

只要你取了轩辕极天的命,我就会放了贤圮,让你们见面,并且给你们一笔银子,离开京城去过安稳的生活……多么诱人的承诺。

她走近那闪耀着光芒的匕首,轻轻将它拾起。

然后,她转头,看着依然熟睡的他。

两片樱唇微微地向上勾起,裘水嫣苍白容颜上浮现一抹笑意。

他说得没错,这个时候的确是男人最没有防备的时候。

深吸一口气,她将匕首高举过肩,双眸更是紧紧地盯着他心窝处。

只要这么一刀下去,不仅娘可以活命,就连以往那些她怎么也摆脱不掉的斗争和污秽也可以彻底了结。

只要一刀下去……很简单的不是吗?

瞪着他的心口,尽管不断这么说服着自己,可那狂跳的心房却让她怎么也无法将刀挥下。

他是杀了你父皇,杀了你孩子的男人啊!

她能在脑海中找到一百个杀他的理由,不是吗?

眼一闭,她屏气凝神,银牙紧咬地将那亮晃晃的刀尖往他胸口一刺,就在那刀尖距离轩辕极天的胸口不到一寸之际,她的手蓦地凝住了。

摇了摇头,睁开眼的她眼角已经泛泪。

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尽管她可以找到一百种杀他的理由,却敌不过一个不杀他的理由,那就是她爱他。

是他,在她被皇兄出卖时,给了她一个遮风避雨的家。

也是他,在她每每感到悲伤时,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明知不能爱,却依然爱上了!

她是真的无法下手杀了他,即使娘亲的性命还握在裘啸天手中。

定定地望着他的容颜,再一次的认清自己的心意之后,她轻轻地放下手中的匕首。

既然杀不了,那么就离开吧!

不能杀他,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遭到毒手,在这一刻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伸手,再次拾起那一把亮晃晃的刀。

刀起,发落。

她将握在手中的断发轻轻地摆在轩辕极天枕旁。

今生不能结发,但愿来世呵!

在门被合上的那一刻,一双炯目在黑暗中绽放。

那簇精光直勾勾地望着被合上的门,然后再瞧着他枕畔的短发。

这个女人,扬言说要杀他,他都已经装睡装到真的快睡着了,她却下不了手,然后还削下自己的头发?

要是他没猜错,她绝对是受人胁迫!这女人太认命了,他不相信她要杀他,是出于她自己的意志,即使是他害得她家破人亡,她也会用因果报应来使自己接受这一切。

所以他才执意逼问是谁伤了她。一听她说出答案,他很快地就想通了这前因后果,恐怕掳走水嫣的人便是他,也难怪战场上不见他尸首。

裘啸天,胆敢伤害他的女人,他一定会叫他付出代价!

“你杀了他?”质问着站立在身前的裘水嫣,裘啸天语气难掩兴奋。

只要轩辕极天一死,那么暮龙皇朝的中兴就只是昙花一现罢了!

所以打从水嫣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归来,他相信她不会辜负他的期望的。

相对于他的胜券在握,裘水嫣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他,淡淡开口,“没有。”

“你说什么?”听到她的话,裘啸天原本得意扬扬的神色倏地僵硬,狠戾的目光直扫。

“我说我没有杀了轩辕极天。”她勇敢无畏的直视他。一个泯灭人性、会不择手段争取皇位的人,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好皇帝的,所以为己为人,她都不能杀了轩辕极天。

“你……”该死的!

一张俊颜变得狰狞,裘啸天恶狠狠地瞪向裘水嫣,咬牙切齿的说道:“就算你不顾你娘的生死,你以为就可以逃脱我的手掌心吗?对于背叛我的人,我向来从不轻饶。”

听到他的话,裘水嫣笑了,那笑一改过去的温婉,还染着浓浓的讥讽。

“皇兄以为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在乎你的威胁吗?”

在她察觉自己怎样也无法下手,用轩辕极天的命来换娘亲的命时,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

死不过是一眨眼的事罢了!

何况,若是杀了她,他的护身符不是没了,他向来不做那么蠢的事情。

悄然运劲在掌,裘啸天将所有内力凝在掌心,脸上勾勒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他走向裘水嫣,说道:“原本你若助我,我说什么也会念在兄妹一场的情份上,让你享尽荣华富贵,可没想到你竟然背叛我!”

既然她无心替他效力,那么也就不能怪他心狠了。

突然,他手往裘水嫣纤细的手臂一贴,原本白皙的手臂就像被火烙着似的,红得吓人。

那股炙热轰地蔓延到周身大穴,就像她的身躯内点燃一簇簇的燎原大火一般。

“啊——”尽管咬着唇,难受的呻吟还是不受控制地逸出她的唇。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对于她的痛苦像是视若无睹,裘啸天眼中甚至带着浓浓的得意之色。

“这可是来自苗疆的血蛊,它们会在你血液中繁衍,生生不息,直到你死的那天,你都不能摆脱这样的痛楚,而且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任何的机会自尽,我会看着你,让你好好地活下去,要你受尽千万苦楚。”

他要让所有的人知道,只要背叛了他,不肯为他所用,就是这样的下场。

“你疯了!”身上的痛她可以忍受,但心中的痛楚却不能平息。

“是,我是疯了,你永远都不可能知道我为了成为帝君失去多少,而你这个做妹妹的却总是不愿帮我一把,所以我恨你。”

恨呵!

恨尽天下之人!

天下之人皆有负于他。

“你……”裘水嫣张口欲言,但那一阵阵椎心的疼痛,却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意识逐渐被那痛楚给侵蚀……但她不悔!

到了这一刻,她更加肯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她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他受苦呵!

更不愿天底下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受苦。

在神识逐渐涣散,痛楚侵蚀四肢百骸的这一刻,眼前仿佛出现轩辕极天那张俊逸且怒气勃发的脸庞。

是幻觉吧!

可她仍忍不住地想要抬手去摸摸,偏偏力不从心。

只是一时半刻也好,只要能够再摸摸他,感受他那温暖的心跳,那么为他承受着椎心刺骨之痛也是值得啊!

但她还来不及触到他,手便已经虚软地滑下……真的很想……再看看他呵!



第十章

终究慢了一步吗?

她死了吗?

望着那一动也不动躺在地上的柔弱身躯,轩辕极天像是在刹那间被抽光精气神似的,只能僵在原地,瞪着。

迟了吗?

心仿佛硬生生地被剐去一块。

这个笨女人,为什么永远不懂得替自己着想,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他?

是他的错,是他错估裘啸天的心狠手辣,他不该为了查探裘啸天的老巢,放任水嫣回来的:是他轻忽裘啸天的余下势力,才会与勾魂他们在解决他布在周围的爪牙时,让她枉送一条性命。

“你不该伤了她的!”皆目欲裂,杀机骤起,轩辕极天瞪向裘啸天,咬着牙低吼。

“是吗?”裘啸天不认同的反问。

他倒觉得自己做得好极了,瞧瞧雄霸一方的男人脆弱的模样,哇!

一如他所料的,水嫣的存在真的是他的死穴。

要不是这丫头不争气,一颗心挂在轩辕极天身上,这天下必定是他的。

恨啊!

所以当然要伤她,他不但要伤,而且还要她痛苦一生一世,让她知道这就是背叛他的下场。

“你该知道伤了她,我不会让你活的。”轩辕极天恨声道。

“你会让我活的。”裘啸天自信满满的回道。

他早已为自己买妥保命符,这轩辕极天不爱水嫣便罢,只要他爱她,他就不敢杀了他。

“是吗?”浑厚劲力已经运至掌心,只消一掌击出,他相信裘啸天非死即伤。

“你尽可以杀我,”说得轻松,但脸上的自信与残戾却不曾消失过。“只要你舍得她日日夜夜饱受益蚀之苦。”话说完,他朗声大笑。

就算大势早已离他而去,他也不会让轩辕极天好过的。

“你说什么?”

有那么一刹那,轩辕极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在她体内下了蛊,未来她日日夜夜都得饱受蚀心之苦,至死方休。”

好歹毒的手段啊!

听到这话,不只是轩辕极天,就连站他身后的勾魂三人都忍不住面面相觑,倒抽一口气。不是亲兄妹吗?这种事情裘啸天竟然也做得出来?

他转头看向医术精湛的令狐魄,可对方却只能给他一个不肯定的答案。“这蛊毒不好解。”

以他的医术,稍加钻研,或许能解,可那也必须裘水嫣撑得过去才行。

“替她解!”令狐魄的话让轩辕极天的心一沉,在那转瞬之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我用性命保证让你活着离开。”

“轩辕!”勾魂三人不约而同的出声喊道。

他只是摇头,要他们什么都别说。水嫣为他受的苦够多了,这一生,或许她是金枝玉叶,可所受的苦从来就没少过,怎么能再让她受苦。即使只是一时半刻也不行。

她是他深爱的女人,纵然不要这天下,他也要保全她。

“我不!”想也没想的,裘啸天傲然地拒绝了。“你杀了我吧!”

偏激的性子让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为什么?”

轩辕极天或许可以因为得到天下而意气风发,可他也必须眼见心爱的女人日日夜夜饱受蚀心之苦。这很公平,不是吗?

“因为,你夺了我的皇位,所以我也要你受苦。”绝对简单的理由,也绝对让人气愤。

“你……”此时此刻轩辕极天是气得想杀人,可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双膝落了地。

“若是我求你,你愿意救她吗?”

情势急转直下,几乎超乎裘啸天的意料之外,他为轩辕极天所承受的痛苦而沾沾自喜,即使没了命也觉得值得。

没想到,他竟然肯跪他?看来水嫣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啊!

太好了!

心中一抹希望乍现,他几乎可以看到那金碧辉煌的龙殿和龙椅在朝他招手。

“要我救她也不是不行,但是我要你自废武功,宣布退位,还我天霖皇朝的江山。”望着在他身前矮了一截的男人,他开出了条件。

“好!”那应允毫不犹豫,即使为了复国,他花去一辈子的时间,却愿意为了她而放弃。

心甘情愿!

“不行!”

三声斩钉截铁,一声虚软无力。

但那虚软无力的声音却引得众人都回头。

只见刚刚还瘫软在地的裘水嫣不知何时已经醒了,他们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听入耳中。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望着那个为她而跪的男人,步履虚浮的走向他。

“告诉我,为何不要我的孩子?”

那是她此生唯一不能谅解他的事情,她想弄个清楚明白。

望着她苍白的脸庞,轩辕极天勾唇而笑,却是不语。何必在这个时候再加深她的心理负担呢?

既然爱她,即使是她的怨慰,他都愿意承担。

那双深邃的眸子贪婪的注视着她,想要将她深深的刻在自己心头。

“为什么?”难得的固执,她坚持要得到一个答案。

轩辕极天依然不语,但伫在一旁的令狐魄却看不下去了,“那是因为你被人下了毒,保住孩子便保不住你……”

他还想再说,轩辕极天眸中的冷光却宛若利箭一般的笔直射向他,害得他一堆话都只敢在嘴里咕哝,不敢再说。

裘水嫣总算得以释怀了,即便失去胎儿的真相仍叫她疼痛。

眼眶热热的,心也热热的。

够了!这话足够让她知道这男人是爱她的。

为了她承受了一切,为了她而屈膝,为了她……都是为了她呵!

而她却只懂得怨着他的无情。

所以这次她也要为他做些什么。

忽然之间,她冲向站在一旁,眸中染着得意之色的皇兄。

没人料得到她会有这么突如其来的举动,包括向来知她甚深的裘啸天。

“你……”想干么?

他的话还来不及问出口,她手中紧握着的碧玉簪已经没入他胸口。

众人都被这状况给吓呆了,而受了重创的裘啸天则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运劲拍向她。

该死的女人,她不让他活,那么他也要让她死。

被硬生生袭了一掌,唇角一丝血痕婉蜒而下,裘水嫣纤细的身子晃了晃,体内气血像是带把火似的疯狂乱窜着。

可她却是一丁点也不在乎,翩然回首,看向轩辕极天,迷离一笑,“谁说我不能杀人?”

杀不了他,是因为不忍心,是因为爱。

杀了大哥,更是因为心爱的男人,和天下苍生。

如果说她是轩辕极天的弱点,那么她就让自己不再柔软,让他不再受制于人。

一条至亲的性命在手里头结束,裘水嫣的眼里却盛满他的影子。

她看着他起身,看着他满脸焦急的往自己冲来。

呵,原来,他也会焦急的吗?

她还以为他永远都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的模样呢!

白皙的脸上泛起一朵灿烂笑花,浑身无力的瘫倒在他伸出来的大掌中。

那温暖的怀抱让她满足的笑了。

“你得好好的做一个天子,让你的百姓们过上好生活,更要找一个好姑娘,成为你的后……”

安静的她难得一开口便是这么一长串,可这话怎么听就怎么像是遗言,让人好生不悦。

“闭嘴!”

轩辕极天想要喝住她,可话到了唇边却尽是一片的温柔,连凶都凶不起来,以往那浑身上下所散发的凌厉气势都不晓得跑到哪边去躲起来了。

“你这个傻瓜,你以为这样便能摆脱我吗?”

狠瞪她一眼,可裘水嫣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却笑得更加开怀了。

“我没想要摆脱你,只是……”樱辱在血染之下看起来更加的艳红而骇人。

她不想闭眼,眼皮儿却不听使唤的愈来愈沉……愈来愈沉……“来世……再……结……发……”撑着最后一口气,她轻轻地喃道,手己在他怀中垂落。

“不——”一声椎心的嘶吼自轩辕极天口中窜出,让闻者无不鼻酸。

“救她!”

听到这意料之中的话语,令狐魄忍不住地翻起白眼。自从揽上裘水嫣这个大麻烦,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轩辕这么对他说了。

也不是说他没有恻隐之心啦,可问题是,他刚刚就说了,要解这个毒很麻烦,光是所需要的药,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取得。要他怎么救啊?

“我是真的无能为力。”在轩辕那热切的目光之下,就算是砸了自己的招牌,他也要这么说。

虽然他眸中一闪而逝的是一抹说了谎后的心虚。

是的,这蛊毒并不是无法可解,只是真要用上那法子,只怕会要了轩辕的半条命,而他非常确定轩辕一定会义无反顾。

可问题是,身为他的兄弟,他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他这么玩命呢?

轩辕是个天生的王者,不该为了一个女人做出那样的牺牲。

所以他说谎,可他的心虚并没有逃过轩辕那锐利的双眼。

没有戳破他的谎言,轩辕极天只是淡淡地说道:“那如果我说只要她死了,我绝对不会独活于世呢?”

他相信以魄对医术与毒物的熟悉,一定可以救她,虽然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愿意,但只要有一丝希望,他就绝对不会放弃,哪怕是要他拿命去换。

哇!卑鄙。令狐魄乍听之下哇啦哇啦就想开口骂道,只是他更清楚轩辕极天不是在跟他开玩笑。

叹了口气,像是服了他,“其实要救她,办法也不是没有,只要你愿意割下心头肉二钱作为药引……”

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众人面前已经闪过一道刺眼光芒。

刀起刀落,只见轩辕极天毫不犹豫地划下一块血淋淋的肉。

壮硕身形摇晃,但他却强撑着一口气将肉交给有些傻眼的一代鬼医,咬着牙说道:“救她……若你救不了她,也不必救我了。”

话声才落,便往裘水嫣躺着的榻旁倒去,在失去意识之前,还不忘握住她那无力垂落的柔荑。

“厚,一定要这么急性子吗?”

望着眼前两个病号,令狐魄简直就要抓狂了。难道就不能等到他做好准备才来割肉做药引吗?非得让他手忙脚乱才甘愿!



尾声

经过令狐魄的奋力抢救,两人的命总算是救了回来,轩辕极天身体底子好,不需要太多补药调养便恢复健康,裘水嫣就麻烦些,即使命救了回来,还是时有突发状况,于是一代鬼医令狐魄常在三更半夜被从床上挖起来到宫中为她看诊。

他很想抗议,因为有时可能只是胃口不好,轩辕也可以紧张兮兮的,但他还是只能认命的来报到,就是不希望裘水嫣有个万一,他可没忘了轩辕曾经的威胁——

如果裘水嫣活不了,他也不想独活于世。

天晓得他到时会下诏推派谁去当那个苦命的皇上,所以基于兄弟情谊,更为了他往后的幸福人生着想,就算得当老嬷嬷帮裘水嫣顾前顾后,他也认了,不过,可不可以不要再让他看见那对夫妇浓情蜜意的互动了,尤其是轩辕那个大男人每次在哄妻子喝补药的模样,嘿,会让他全身起满鸡皮疙瘩。

在他辛苦了半年后,裘水嫣总算完全的脱胎换骨了,而疼爱妻子的轩辕极天也才开始筹办立后仪式。

大礼服,朝服,一片的金红交错,让人瞧得刺眼极了。

轻抚着自己微隆的肚皮,她懒洋洋的轻叹一声。

就这么一声,门外便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着急的询问,上上下下的审视,轩辕极天的利眼,甚至没有遗漏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神情。

呃,她只不过是轻叹了声,有那么严重吗?

看着他那紧张过了头的模样,裘水嫣只觉得好笑,唇瓣浮着轻浅的笑容,但怕他难为情,那笑也不敢太过张狂,“我没事!”

她轻声安抚,脑海中却忍不住扬起一个念头——以往那个霸气十足的男人究竟被人藏到哪儿去了?

“别瞒我!”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子,看似柔弱,其实倔强,被她吓怕的他变成了惊弓之鸟。

“我真的没瞒你,我很好!”要不要她举手发誓啊?

“那你为什么叹气?”

“我……”算了,还是照实说,否则他的逼问绝对没完没了。

“我只是觉得那些礼服和宫服好沉重,那似乎不是我能担得起的责任。”别人是梦寐以求,她是巴不得想逃。莫名其妙的变成母仪天下的皇后,那种压力让她极度的想要逃开。

“嗯!”听到她的话,他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拦腰抱起她。

“你干么?”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一跳,裘水嫣的双手环着他的颈项,忙不迭地问道。

“既然你不喜欢做皇后,那么咱们就来做闲云野鹤去。”

“你……”输了,彻底的输了。

裘水嫣对于他的狂霸与偏执简直是没辙。

“我只是怕我做不好,又没说我不做。”睨了他一眼,她没好气的又道:“这个江山可是你自己求来的,你不做皇上,要谁做?”

“勾魂、令狐魄、闻人翻云……嗯,他们个个都有资格坐上龙椅。”

她不过随口说说,他还真的给她认真考虑咧!

“那你说让咱们的儿子做,怎么样?”

“嗯,似乎也是不错的……”一时没有意会她话里头的真意,轩辕极天很认真的想要给她点头,可头才点到一半,他顿时愣住。“你的意思是你怀了身孕了?”没有裘水嫣预期中的狂喜,轩辕极天的眼倏地眯起,那好久不见的霸气再现。

“是的!”

听到她的回答,原本顿住的脚步又重新踏着稳健的步伐,目标直指令狐魄的住所。

从他的心跳声,便能轻易的感受到他的不安与不悦。

喜悦的心倏地落下,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不想要这个娃娃吗?”

她以为他会开心的,至少……

“我当然喜欢。”轩辕极天扬声,不敢相信她会这样以为,而一向懒得解释的他,忍不住地朝着她低吼道:“但若是你得要拼着生命危险才能产下孩子,那么我宁愿不要。”

“即使轩辕家没了后代?”

“废话!”

她还真敢问,都已经为她做成这样了,她竟然还敢怀疑他?

可恶!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报应?报应着他以往对她的漫不经心和嘴硬。

胸臆中怒气腾腾,可却完全舍不得发作,只能俯身掠夺她的红唇泄恨。

一吻既罢,气喘吁吁。

裘水嫣虚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倾听着他的心跳。

其实她是相信他的心意的,为了他的心意,她愿意……

“你放心,我会为了你努力的,我会努力和娃娃一起活下来。”

这是她的许诺,不再轻贱生命,因为纵然她不在乎,可是他在乎。她则因为他的在乎而在乎。

听到她的话,那满肚子的闷在转瞬间消散无踪。

他想她终于懂了,懂得他那至死也不悔的深情挚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