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手?」
汤承砚坐在一问布置温馨的小公寓沙发里,双手环胸,对着坐在他对面、神情有点紧张的公寓主人挑挑眉毛。
「对,我要分手。」
柳意婷正襟危坐地直视他,偷偷地深吸一口气,秀气的脸庞上努力撑出平静无波的表情,浑然不觉她所有的不安,全都落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汤承砚抿着唇看着她,微微眯起双眼的表情,代表他正在迅速思考着。
她咬着唇、憋着气,感觉好像正被大法官审判一样,静默的气氛让她紧绷得随时会惊跳起来。
她的心跳飞快,紧紧握住自己冰凉的双手,深怕他的眼睛会在她身上看出什么蛛丝马迹来。
他的外表明明是温和而无害的大男孩模样,可她有时没来由的就是会害怕他那双具有威迫性的眼神。
不会的,不会的,她的身体还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任凭他有火眼金睛,也绝对看不出什么的!她不停地安抚自己,硬着头皮对抗他投注在她身上,像要烧出两个洞的可怕眼眸。
「我们交往的这一年,对彼此的感觉还算不坏,对不对?」他拨一拨略嫌过长的微鬈发丝,放松身体向后仰躺,俊美的脸上突然露出漫不经心的笑容。
他结实的双臂分开搭在沙发扶手上,随着他不经意的肢体伸展动作,服贴的棉质T恤绷紧在他身上,将他劲瘦完美的胸肌线条毫不客气地展露出来。
她脸蛋微微羞红地移开视线,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魅力,一向令她不敢逼视。
「是不坏。」她点点头,红着脸蛋喃喃同意。
他精力充沛、个性开朗,是个很棒的情人,带给她很多的热情,教会她体会很多的快乐。
「那么你为什么想分手?」
「我……」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将真正的理由说出口。
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曾经说好,不要承诺跟牵绊。
他明白地表示,他不想要婚姻,也不想要小孩,而她因为在几年前经历过一场车祸意外,医生曾告诉她将来可能无法生育,她以为这辈子已经无法拥有结婚生子的梦想,所以也抱定了独身的想法。
两人在一起十分愉快、和谐,从来不过问彼此的生活,也不干涉彼此的空间。
她一直以为,未来她会跟这个男人分手的原因,除了他倦了她,或是她腻了他外,不会有其他的因素。
但是,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意料之外的牵绊打乱了她所有的人生规划。
那个牵绊现在虽然只有一颗花生米那么小,正毫无存在感地躺在她曾被医生判定可能无法受孕的子宫里,但过了几个月之后,小花生米会长成一个白白胖胖、有手有脚的小生命。
这个孩子对她来说,是天赐的奇迹,她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她知道她的身体非常不容易受孕,错失了这次,不知道下回是否还有再一次拥有孩子的机会。
她得知怀孕之后,好几次想开口告诉他,只是,婚姻与小孩,正是他目前最不想拥有的。
她考虑了好几天,决定与其说出来后,让他们两人的世界同时陷入天翻地覆的可怕状况,不如趁着肚子还不明显,先把她和汤承砚之间的关系和平地结束掉,她再悄悄跑得远远地生下小孩,这样一来,就皆大欢喜了。
「我能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汤承砚淡淡地问,一瞬也不瞬地瞧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没……没有发生什么事。」她心虚地微微惊跳一下,飞快地垂下眼睫,遮住眼眸。
「我们之间,是不是出现了第三个人?」他继续旁敲侧击。
第三个人?肚子里多出来的那个小花生米算不算?
「呃……算、算是吧!」她眨眨眼,模棱两可地点点头,有点神经质地搓揉裙角。
他的眼神倏地一闇,肩膀肌肉僵硬,神色不善地转头瞪向窗外。
「原来是这样。」过了好一会儿,他吁出一口气,轻轻点了下头。
她屏着气,不敢说话,更不敢看他。
「那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过两天再来收拾东西。」他忽然站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淡漠,转身就要离开。
当他真的要走的时候,她忽然慌了,也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心酸,眼泪无法控制地盈满眼眶。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她泪汪汪地扑向他背后,伸手揽住他的腰。
她惊觉让宝宝还没出生就跟爸爸分开,是一件十分不公平的事。但是分手的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后悔也收不回来了。
他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在为提出分手而抱歉。
「我们当初就已经约定好聚好散,没什么好抱歉的。只是我是被要求分手的,面子难免有些挂不住。」他涩涩地苦笑,转过身来,习惯性地拍拍她的头。
这个小动作是他这一年里不知不觉问养成的习惯。她的个子好小,抱起来好惹人怜爱,每次她在他怀里时,他总忍不住要伸手抚一抚她的头顶。
「对不起……对不起……」她将脸蛋深深埋进他胸前,呜呜咽咽地哭出来。
呜呜~~宝宝,你爸爸要走了,让妈咪帮你好好地抱一抱爸爸吧!
她难过地偷偷对肚子里的孩子说道。
汤承砚皱眉低头瞪着她的头顶,最后叹了一口气,怜惜地环住她,不明白她干么哭得这么凄惨,活像被人抛弃了一样。
他才是那个要哭的人吧?
唉~~
过了几天,趁着她上班的时候,他回到她的公寓里,打算将属于他的东西收拾干净后,彻底而迅速地抽离她的生活。
对于感情,他的态度一向很潇洒,认为两个人之间,合则聚,不合则散,不必啰嗦。
以前都是他开口跟人分手,被人抛弃还是生平头一遭遇到的新奇体验。
被甩的滋味有点难堪,有点愠怒,更别说要保持潇洒的表情,所以他才选择避开她的时间,偷偷摸摸地回来将他放在她家里的衣服杂物打包拿走,免得两人尴尬相对,徒增烦郁。
「唉……要是说出去的话,应该没人相信我会被女人甩掉吧?」想起妈妈跟姊姊看好戏的嘲笑脸色,他的心里就一阵呕。
呕归呕,他还是不能失去男人的风度,只好摸摸鼻子认了。
当他走进公寓大楼的大门口时,警卫叫住了他。
「汤先生,这是柳小姐的信件。」
「谢谢你。」他点点头,接过信件。
「你们是不是打算要结婚啦?」警卫笑呵呵地与他攀谈。
汤承砚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微微露出苦笑。
「没这回事,哪里听来的消息?」事实上,他们是要分手了,跟结婚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
「咦?我以为柳小姐要卖掉房子,是因为要跟你结婚,才打算搬走的。」这一年里只有看见汤承砚一个男人在柳意婷的公寓里进出,所以一听见柳意婷说要卖房子,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两个年轻人已经论及婚嫁了哩!
「要卖掉房子?」他又是一愣。
柳意婷曾说过,这间公寓是她父母车祸去世后留给她的遗产,怎么会突然要卖掉?
他皱眉思索她突然决定卖房子的动机。
难道是她将要跟另一个男人发展长期关系,因此决定搬家?
想到柳意婷偎进某个男人怀里的画面,他的心头忽地冒出一股不快、焦躁的情绪,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人抢走似的,既不甘、又挫折。
「你不知道这件事吗?糟糕,我太多话了!」警卫见到他露出惊讶的表情,马上住了口,露出微微不安的不确定眼神。
「她以前曾跟我提过一次,我只是一时忘了。」他挤出若无其事的笑容,扯了一个谎,对警卫挥挥手后,走进电梯里,按下楼层灯键。
一进入电梯,笑容马上消失,他抬头仰望不停向上爬升的楼层灯键,脸色越来越沉。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老是觉得柳意婷最近有些古怪,可是怪在哪里,一时也说不上来,只觉得她像在计划着什么,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令他有些不痛快。
拿出钥匙打开大门,进入近一年来已经很熟悉的小客厅,他心不在焉地环视四周,烦闷的情绪渐渐冒了出来。
他们交往的这段时间,她从来没去过他家,反而是他主动到她这儿来过夜。久而久之,他放在她这里的东西越来越多,他的住所却乾乾净净,没有留下一丝属于她的痕迹。
现在想起来,他才猛然发觉,就算他们亲密地分享了床与彼此的身体,她却似乎从来就没打算要与他发展出长久的关系,很刻意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随时准备着从他身边抽身离开似的。
「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行为飘飘忽忽的,让人抓也抓不住!」他有点懊丧地扒了一下头发。
能与他交往一年以上的女人,柳意婷是第一个,本来以为他最后可能会选择她当他的妻子,没想到却栽了一个大跟斗,她根本从来就不曾将他视为长久交往的对象。
懊恼地找出他放在屋里的旅行袋,很没耐性地将他散置在各处的用品随手扔进去。
收拾到了书桌这边,他的烦躁情绪已经升到了最高点。
「马的!我留在她家的东西怎么这么多?」汤承砚终于失去了风度,口里飙出一串冒着火气的成人版三字经。
整个旅行袋几乎已经快被塞满了,他只好忿忿地甩到一边,熟门熟路地转身往厨房专门存放袋子的橱柜角落里钻,挖出一个看起来还算粗勇的厚塑胶袋,走回书房,没头没脑地将桌上、书架上疑似他的东西,全往袋子里一拨。
他已经懒得花心神去分辨扫进袋子里的东西是不是他的,决定回家后再叫他那个有整理癖的姊姊帮他分类一下。如果误扫到她的东西,大不了再把多收的东西打包寄还给她就是了。
收完一大袋后,他直起腰来,环视屋子里被他弄得像台风过境似的模样,胸口突然冒出一股既满意又幼稚的发泄快感。
怒气稍稍获得纡解,汤承砚的唇角勾出好几天以来难得一见的笑容,恢复万人迷大帅哥的潇洒神采,一手将旅行袋甩到肩上,一手抓起大塑胶袋,迈开长腿轻松走向大门,嘴里哼着豪迈「飘撇」的楚留香名曲!
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
当柳意婷回到家里时,以为屋子遭小偷,吓得差点没昏倒。
她害怕地软脚,一骨碌就跌坐在沙发上,抖着手抓起话筒,直觉地按下汤承砚的手机号码。
就差最后一个号码,她猛然想起几天前他们两人已经分手,而且还是她开的口。
她迅速挂掉电话,无助的感觉瞬间淹没她,牵动了脆弱的泪腺。
「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柳意婷张大泪答答的眼睛,慌张地频频四顾,深怕歹徒还躲在屋子里,考虑着是该要先夺门而出,还是先检查每个角落是不是真的躲了人?
她拚命深呼吸,暗暗要自己冷静,接着慢慢走到门口,站在可以随时冲向门外的位置,像只神经质的小鹿般,伸长脖子扫视屋里的每个角落。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她在混乱中终于瞧出一些端倪。
「咦?汤承砚的东西不见了?」
他放在门边的专用拖鞋、茶几旁的眼镜盒、电视上的光碟片、沙发上的掌上型电动玩具,通通不见了。
她怔了两秒,随即冲到卧室去,床头柜上可笑的腊笔小新闹钟不见了,打开衣橱、浴室,凡是他的东西,也全都收得乾乾净净,一件不留。
「他走了……」而且走得一点儿也不留恋。
这个认知让她完全泄了气,眼眶变得火烫火烫的。
吸吸鼻子,失魂落魄地走到书房。
没有意外,书房里的东西也已经被筛拣过,凡是属于他的东西,已经全都消失不见了。
看着一向杂乱的桌面,此刻乾净得有些过分,她的胸口也跟着空空荡荡的,有一种很不踏实、空虚到几近疼痛的感觉。
她似乎将他在她心中的分量,估得太低了。
即使她用尽全力不要太介入他的生活,却还是忘了防备他在她家里鲸吞蚕食,偷偷的渗入与盘据。
叹一口气,垂下眼来,随意扫视了一下书柜,发现架上那些他最钟爱的侦探小说也全不见了。
有些伤感地看着空荡荡的书架,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宝宝,把拔已经离开了。等妈咪卖了房子搬家以后,就真的只剩我们两个人了……」她难过地摸着肚子喃喃说道。
走到书柜前,伸手要把横倒歪斜的书本扶正,眼睛往下一扫,一眼就发现她最重要的一本漫画不见了,心头不由得一凉。
那本漫画里,夹藏了她很重要、也不想让他看到的东西呀!当初她把东西夹进漫画里,就是笃定不爱看漫画的汤承砚绝对不会去碰那些书的。
没想到他搬书的时候,竟然阴错阳差地把她那一本漫画也拿走了!
「完了!不见了!他怎么把我的漫画带走了?」她惊叫道,伸手在架上乱翻一通,确定书真的不见了,心里瞬间恐慌到极点。
冲到客厅去,她抓起电话,想也不想地按下早已经滚瓜烂熟的号码,不理会电话接通时,对方传来既讶异又高兴的呼唤,劈头就对着电话大吼!
「汤承砚,我的漫画书咧?!」
「漫画书、漫画书!分手后打来的第一通电话竟然是要她的漫画书!」汤承砚气呼呼地把黑色塑胶袋里的书籍杂物往地板上倾倒。
当他接到她的电话时,还以为她回心转意了,想要他回去跟她复合,没想到,她竟然只是要跟他索讨一本无关紧要的漫画书!这简直让他一向意气风发的男性自尊受到了重重的伤害!
「你在干什么?」正巧来住处找他的汤承蓉,皱眉看着弟弟弄得满地凌乱,天生的整理癖开始隐隐作怪。
「把小胖的漫画书还给她!」他没好气地回答,蹲下身在书堆里乱拨一通。
「小胖的漫画书?」怎么好像电视上某个广告的台词?
啊,她想起来了!在一个广告中,有一位小朋友把漫画书交给同伴,要他好好保管,后来当他从雨中冲回来时,嘴里就是大叫:小胖,我的漫书一书咧?!
「你说错了,小胖是帮人保管漫画书的。」汤承蓉想了一会儿后,严肃地纠正他。
「随便啦!老姊,你来帮我找一下那本该死的漫画在哪里!」他现在很郁闷,只想到阳台抽一根烟。
「你去吧!」她高兴地挥挥手,蹲下来朝那堆小山一样的杂物进攻。
本想去阳台抽烟,想了想,房间里还有一个旅行袋,既然爱整理东西的老姊在这儿,乾脆也去把旅行袋提出来,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到地板上。
「找到漫画喽……咦?老弟,你害谁怀孕了?」汤承蓉忽然间发出一声讶异的惊呼。
情绪恶劣到极点,正把旅行袋扔向房间角落的汤承砚浑身一僵。
「什么?」他倏地转过身来。
「还什么?你装傻啊,小子?这本『孕妇健康手册』不是你带回来的吗?」汤承蓉挥了挥手上的一本小册子。
「什么孕妇手册?」汤承砚的表情有些呆滞。
「就这本啊!每个准妈妈都会拿到一本的『孕妇健康手册』啊!哦,对了,我想夹着孕妇手册的漫画书,是不是就是你朋友要的那本?」
「孕妇手册夹在漫画书里?」汤承砚觉得脑袋打结,有个很恐怖的预感缓缓浮现上来。
柳意婷急着要回那本漫画书,是因为书里夹藏的孕妇手册?
可是……孕妇手册哪来的?该不会是……
重重喘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
「这个叫柳意婷的准妈妈你认不认识?」她满脸好奇地翻阅孕妇手册,没注意到弟弟的脸色瞬间大变。
「真的是柳意婷?」他两只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整张俊脸黑了一半。
「是啊,这位准妈妈已经怀孕大约……嗯……九周喽!」她很快地算出时间。
汤承砚觉得有种被火车撞到脑袋的感觉,耳朵里轰轰轰的又震又麻,顿时丧失思考功能,只听到耳边不断地回荡着「九周~~九周~~九周~~」。
九周?
搞什么鬼?那女人怀孕九周了,却一声招呼也不跟他打?
「哦……你是不是玩过头,不小心闹出人命了?」抬头望见弟弟青白交错的脸色,仿佛被雷劈到的傻样,汤承蓉的心里已经有数。
唉,各人造业各人担。摇摇头,她将孕妇手册塞进他手里,让他自己看。
他低头迅速翻开手册里的资料页,很快地确认了这个新领孕妇手册的柳意婷,绝对跟他唯一认识的那个柳意婷是同一个人。
「老天……她真的怀孕了……」他微喘着气,不可思议地瞪着手册。
他从来没想过要让哪个女人怀他的孩子,至少在今天之前,他觉得还没到安定下来的时候,也完全不曾动过结婚生孩子的念头。
但眼前一颗活生生的震撼弹猝然砸了下来,轰得他天翻地覆,此刻心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充满无比的愤怒。
他强烈地感觉到被欺骗了。
难道那姓柳的女人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打算瞒住他,私自带走他的孩子?
不行,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子,要是被妈知道,你就完蛋了!」汤承蓉有些幸灾乐祸地警告他。
他们那个身为「妇女保护协会」会长的妈妈,对什么人都好,就是最饶不了那些害人家女孩大肚子却不负责任的臭男人。
忽然间,他的眼神恢复清明,心里也立即拿定了主意。
「在我完蛋之前,某个人会比我先完蛋!」
咬牙怒哼一声,他抓紧孕妇手册,气急败坏地冲出门去,打算去找那个跟他说要分手的女人,从头好好地给他讲清楚!
「等一下,你的漫画书不带着啊?」汤承蓉叫住他。
「去他的鬼漫画,我又不是小胖!」他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奔去找人算帐的汤承砚,头上烧起旺盛的三把火。
又是分手、又是卖房子,现在居然还怀了孕?!柳意婷这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飞机?
第二章
「我……我的漫画书呢?」柳意婷站在门后怯怯地问。
「漫画书没有,孕妇手册倒是有一本,你要不要?」汤承砚推开大门,一手撑在门框上,一手用食指跟拇指拎着小册子,低头看着她。
他的俊脸露出没有笑意的假笑,看起来有点凶,柳意婷感觉到有杀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胆小地向后退一步。
还是被他发现了!现在该怎么办?柳意婷焦虑地想道,紧张兮兮地瞪着手册,想伸手拿又不敢。
「怎么样?对这本孕妇手册有什么话说?」看到她无言的反应,他的心情更加恶劣,气势逼人地向前跨进一步。
她从来没发现,他凶起来竟然会这么可怕。
她咬唇又后退一步,拚命眨眼,忍着不转身逃跑,免得引发他更大的怒气。
「不说话,是不是代表心虚?」他眯眼看她。
「不,不是……」她虚弱地摇摇头,紧张得背后直冒汗,觉得自己快昏倒了。
「告诉我,孕妇手册怎么来的?」他咬牙问道。
「医院给的。」她一时没有想太多,直觉地就说出口,讲完才发现自己的回答似乎有点白痴。
果然,他气得额冒青筋,抓狂怒吼。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会被她气死,她是在装傻还是在搞笑?
「你、你吓到我了。」她惊跳一下,惊魂未定地抚住胸口。
他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大声说过话,吓得她瞬间红了眼眶。
他拚命吸气、吐气、吸气、吐气,克制了火气后才开口。
「给我老实回答,小孩是谁的?」
「我的。」她飞快回答。
冷森森的眼神射过来,瞅得她瑟瑟发抖,只好乖乖重新回答。
「也……也是你的。」面对他的滔天怒气,她不敢有所隐瞒。
「那你说的第三者,是谁?」他眯眼继续逼问。
「是……是他。」她指指自己的肚子。
「不是别的男人?」
「没有。」她飞快摇摇头。
听到她的解释,他的眼底瞬间掠过一抹近似松了口气的光芒,神色也悄悄软化了一些。
「你想分手,是因为怀孕,那个该死的第三者,指的是宝宝?」他望着她,谨慎地求证。
「宝宝才不该死呢!」她抗议道。
「到底是不是?是就给我点头!」他再次抓狂。
她又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拚命点头。
得到答案后,汤承砚闭了闭眼,用力地深呼吸藉以控制情绪。
想到他差点就被她耍了,还差点让她带着小肉球偷偷溜走,他就忍不住冒出一背的冷汗,激动得想飙脏话。
他瞪着她,发现她脸上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甚至有些摇摇欲坠,这才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
他撇开头对着旁边低咒几句,又深呼吸好几下,稳住了脾气后,才绷着脸转回头。
「进去坐着说话!」
他强势地走进屋里,关上大门,半扶半迫地搭住她的手臂,引她走到客厅要她坐下,免得她真的昏倒,自己则坐到她的对面,并将孕妇手册丢到茶几上,冷眼看她的反应。
瞪着孕妇手册,柳意婷感觉自己像是行为不检而被导师关切约谈的中学生,双手规矩僵硬地摆放在膝上,困难地吞咽口水。
她很懊恼没有将孕妇手册放到更安全的地方,本来以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将手册夹藏在书架上的漫画里。
谁知道她被这句格言给唬了,危险的地方,还是很危险。她在心里叹气地提醒自己,以后不要再相信这句话。
如果没让他发现手册,过几天之后,她就可以顺利地消失了。
「你为什么会怀孕?」确定她不会昏倒在地板上后,他继续质问。
「为什么会怀孕呀?嗯,就是一尾小精虫,碰上一枚小卵子,形成受精卵后在子宫着床,然后就……」她被他杀气腾腾的目光瞪到不敢再说下去,但一时又说不出其他的答案,只好委委屈屈地咬住唇,决定保持缄默。
他深吸一口气后,再缓缓吐出气,确定自己不会失控大吼后才又开口。
「当初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你有避孕?还是我们哪一次忘了做好安全措施?」
「这事……说来话长。」她面露为难,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当初她是曾经这么说过,也对他拍胸脯保证说不会有小孩,所以算是她食言毁了两人的约定。
「那就给我长话短说!」他双手环胸地瞪视她。
长话短说?「要多短?」她虚心请教。
「你说呢?」他投给她一眼「要是很长就给我试试看」的警告眼神。
好吧!她转了转眼珠子,努力搅动脑汁,好不容易想到了又短、又贴切的回答
「这是——天、意。」
嗯,够短了。不知道他满不满意她这次言简意赅的回答?她已经很努力地配合他的要求了。
汤承砚第一次明了,气到想要杀人的时候,双手会有多痒,痒到好想搭上她的细颈子,快意恩仇地给他狠狠掐下去止痒!
他握起拳头,又缓缓伸展,十指相握后再慢慢平放到茶几上,克制自己不要真的伸出手行凶。
闭眼吐纳一番后,他重新对她下指示。「你给我说长一点,而且给我说清楚。」
「真是麻烦,一下要短一点,一下要长一点,这样让我很为难耶!」她没发现他的脾气已经濒临危险的崩溃边缘,少根筋地忍不住嘟唇抱怨。
「你要不要说?」某个人的大手正在「喀喀喀」地收握成拳。
她警觉地瞄了瞄他的拳头,配合度极佳地马上回答他的问题。
「两年前我曾经出过严重的车祸,医生告诉我可能无法生育,所以我跟你说我有做好完备的避孕措施,其实……我说了谎。我什么避孕方式都没做,你在这里用的保险套,也都是破的。」
「你说什么?!」他结结实实地呆住。他们……一直没避孕?
「我刚开始时是有避孕,后来想要试试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能怀孕,就不吃药了,也给你偷偷戳过洞的保险套,没想到一直都没事,所以我认定了我是真的不会怀孕,就乾脆不再做任何避孕措施了。直到两个礼拜前,因为身体不舒服去看医生,没想到,医生竟然说……说我有了……」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铁青,她也因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我的老天啊!」他抬手抚额,心里百味杂陈,简直无言以对。
他跟她竟然将近一年都没有避孕——
这是从他懂得男女关系之后,从来没发生过的事,不料这回却重重地栽在她手中,这让他十分的懊恼,也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该庆幸是在他动了想娶她的念头后,她才中了奖吗?
如果孩子来得更早一点儿,他恐怕无法像现在这样,在惊吓过后,就轻易地接受了孩子的存在。
想到这里,他对她更加气愤难平。
「意婷,你这是欺骗!」他的眼神充满指责。
「我……这不能算是骗你,医生的确曾说过我非常难以受孕啊!」她委屈地低下头。
「你利用我,对我说谎,更一度打算让我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当了爸爸,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太自私了?」
「对不起……」她一边不安地嗫嚅,一边用手指绞着裙角。
他看出她虽然心虚,但却一点儿也没有后悔的表情,只能无奈地瘫进沙发里。
好吧,他认了。
「你是在利用我跟你自己的身体赌,赌自己怀孕的机率,对不对?」他叹息地问。
「是……是有一点。我本来很难过,以为自己这辈子真的就像医生说的,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谁知道已经绝望的时候,老天爷竟然赐给了我一个亲生骨血的小生命,我真的好感动……」她的眼眶一红,眼泪又威胁着要掉下来。
「是我赐给你的好不好?」他喃喃说道,怕自己看到她的泪水会心软,只好忿忿不平地转开头。
她要感激的人应该是他,关老天爷什么事?
「所以我说,这宝宝是个令人惊喜的天意呀!你说对不对?」抚着肚子,她难掩兴奋地抬眼瞅他。
他想大喊不对,转过头来看到她眼中打从心里发散出来的喜悦光芒,原本气愤难当的心口,有一部分还是软化下来,视线也不由自主地扫向她的肚子。
想到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属于他的小孩,一股不可思议的奇妙感受不禁涌了上来。
想到他要做爸爸了,唇角也不由得满足地向上翘起来。
想到她这么不容易怀孕的体质,还能怀下他的孩子,他就觉得好骄傲。
想到她骗了他……她骗了他……她……
一想到这里,满腹怒火又给他熊熊冒上来!
她骗了他!他怎么可以被怀孕的消息冲昏头,像个被人牵着鼻子跑的傻瓜,蠢兮兮地陪着她一起沉浸在做人成功的兴奋里?
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钞票,从来就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汤承砚用力甩头,想把理智给甩清醒一点儿。
「我很同情你,但你利用我是事实,我怎么也无法谅解你的行为!」他很努力地维持气愤的情绪,很努力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听到他对她的指责,她的笑容倏地消失,瞬间浮起既挫折又不知所措的脆弱表青o
「对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但是我好不容易怀了孕,也许这辈子就只能有这一个宝宝,所以我绝对不可能选择堕胎的。」她流露出天生的母性本能,紧张地用双手护住腹部,望着他的神情像只警戒的小鹿,仿佛打算苗头一不对时,随时跳起来逃到天边海角。
她的话让他又一阵恼火。
「我不会逼你堕胎!」他咬牙澄清自己的立场。
马的!他看起来像是狠心又不负责任的烂男人吗?
「真的?我跟我的宝宝一起谢谢你!」
放下心后,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让他不小心闪了一下神。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你的!」他满脸不爽地撂下话头。
「我可以签下切结书,以后绝对不会带着孩子来跟你要求承认亲子关系的!」她急切地举三指童军礼保证。
她忙着跟他撇清关系的举动更加触怒他,腹火正式冲向九重天。
「你把一切都想好了,不但主动跟我要求分手,还打算偷偷卖掉房子后,再带着我的小孩神不知、鬼不觉地远走高飞?」他用力咬牙,觉得双手又痒得想掐断她的细颈子了。
「我……是这么打算的。」她心虚地点点头。他果然好厉害,把她的心思抓得一寸不差。
「真是太过分了!孩子怎么能让你一个人独占?那我呢?我是孩子的爸爸,你把我放在哪里?」他气得从沙发上弹起来,抓狂地团团转。
会有这个宝宝,他也是出过一份力的好不好?
她一推四五六,就想简简单单带着孩子跟他撇清关系?门儿都没有!
「你……」她仰头望他,满眼迷惑。
「你想留住孩子,可以,但是我有条件。」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露出笑意,颇有「台湾霹雳火」里的坏人味道。
她蓦地愣住,以为他要跟她抢孩子,心一慌、鼻一酸,眼泪马上流下来,扑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双膝,吓了他一大跳。
「呜呜~~承砚,我求求你,这个世界上,只有这个宝宝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将来结婚后,可以跟其他的女人生很多很多的小孩,要几个有几个,但我这辈子可能只会有这个孩子啊!我求求你,不要跟我抢小孩,好不好?」
汤承砚翻白眼,很受不了地向后仰躺进沙发里。
马的!就叫她不要太沉迷于八点档连续剧了,每晚总爱手拿遥控器,好几台轮着转,看到最后,现在乾脆自己演起来吗?
人家都在迷日剧、韩剧,就只她爱看狗血乱洒的台湾乡土剧。
「哭什么?起来啦!我又还没开口说出我的条件。」他不耐烦地晃了晃膝盖。
「呜呜~~我求你,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她死命抱住他的膝头不放。
「你先问问我的条件是什么再哀号好不好?」他俯瞪她,简直快抓狂。
「呜呜呜~~不要不要!你不要抢走我的孩子——」她拚命在他的膝头处抹鼻水跟泪水。
可恶!这女人想用眼泪淹死他吗?
膝头上湿热的水气让他的心头烦躁,冷硬面具终于忍不住软化了下来。
「笨女人!你给我起来。」他重叹一口气,伸出双臂,弯腰将她从地上提抱到他身边坐好。
「呜呜~~」她窝在他肩颈抽泣不已。
他觉得她根本就沉浸在她自导自演的亲情伦理悲喜剧的剧情中了,而他则成了剧情中要拆散她和孩子的大坏蛋。
「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我又没有要跟你抢孩子,瞧你吓的。」他无奈又心疼地拍抚她的背。
「我想带着孩子离开,是不愿意耽误你的前途嘛……」她抽抽噎噎地抹眼泪。
「关我的前途什么事?」他呆了呆,这女人在说啥?
总不会是他有了小孩后,黄金单身汉的行情就会大跌这种前途吧?
「你这么年轻,又没有固定的工作,要怎么养我跟小孩呢?」她愁容满面地回答。
「年轻?没固定工作?等一下,你说的人是我吗?」他满头雾水地瞪她。
「是你呀!虽然我一直没问你的年纪,不过你的外表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出头而已。还有,你说你有工作,可是我老是看你三更半夜抱着电脑玩游戏,早上我出门上班的时候,你都还赖在床上没起来,所以,我想你顶多是打打工,应该没有固定的正职吧……」她吸着鼻子,怕伤了他的自尊心而撇开头。
他翻翻白眼,对她的误解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发觉,我们之间的了解还真少。」他苦笑地摇摇头。
「呃……难道不是这样吗?」她止住哭泣,眨着眼瞧他。
「柳意婷柳小姐,请容我自我介绍。我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看起来年轻是因为我有一张娃娃脸。家人有父亲、母亲、姊姊,身家清白。父亲跟姊姊都是律师,家里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母亲在妇女保护协会工作,姊姊五年前已经嫁人,姊夫也是一名律师,将来两人会一起接手我爸的事务所。而我在一家电玩公司工作,负责游戏开发,我们公司的制度是不必打卡上班,只要求能准时交出计划提案和研究成果。」
「咦?你骗人的吧?」
「我骗你干么?」
「噢……」她尴尬地直笑。
「噢什么?下回有疑问给我张开嘴巴问,不要在心里乱猜。」
「噢。」
「还噢!」他铁青着脸低咆。
柳意婷依旧呵呵傻笑。
这女人,他真会被她给气死!
第三章
吵死人的腊笔小新闹钟又回到她的床头了。
柳意婷睁开眼,怔怔地望着床头那个造型好笑的闹钟。只见一脸贱贱的浓眉顽童正在扭着屁股,发出一声又一声刺耳的「欧嗨唷~~欧嗨唷~~欧嗨唷~~」。
在昨天以前,她一直以为就要跟他分别了。没想到整个状况峰回路转,他又回来了,而且还回家把他收拾走的东西,摆放回原位去,然后没有得到她这个屋主的同意,就像个舒服的大老爷一样,休息时间一到就熟门熟路地窝进她卧室的床上过夜,仿佛他们不曾争执分手过。
看着屋子恢复成他离去前的模样,她内心是安心多过于不悦,十分矛盾。好不容易做好恢复单身、独自生活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一下子就又被打散了。
身后一只黝黑的长手伸过来,按掉闹钟后,懒懒地顺着床头滑下来,顺势搂住她的肩头。
柳意婷沿着光裸结实的长臂,转头望向身后,看到手臂主人长满青髭的俊脸。
「早啊!」汤承砚爱困地眯着眼睛亲了她一记,然后搂着她倒回枕窝里继续睡。
她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已经三十二岁了。
不管怎么看,他还是像个初出社会的年轻小毛头。唉,这样他们两人走出去,是不是会被人误会是姊弟恋啊?
想着想着,她的脸蛋红了起来,马上逼自己清醒过来。他就算回到她身边,也只是暂时而已,她在高兴什么呀?
轻叹一口气,又转身背对他侧躺,呆呆地望着腊笔小新闹钟发呆。
是说,他把闹钟设定这么早响要做什么?
「喂,七点了。」她用手肘向后推了一下提醒他。
「嗯哼。」他闭着眼,顺势翻躺成仰天睡姿。
「你设定七点的闹钟却又不起床?」她皱眉翻过身来看他。
「我是帮你设定的。」他声音沙哑地回答,眼皮怎么也不肯再张开。
「干么?叫我起床帮你做早餐啊?」她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
「你不是要上班吗?我怕你会睡过头。」
「我上个礼拜就辞职了啦!」
汤承砚毫无声息的躺着,让她几乎要以为他又睡着了,谁知,下一秒他倏然翻身而起,脸色不豫地瞧着她,吓了她一跳。
「怎……怎么了?」她抚着胸口,不安地缩了缩。
他此刻已经扫光了瞌睡虫,看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她一提到辞职,马上勾起他所有的记忆。
她先前有计划地打算跟他分手、卖房子,然后带着肚子里的小孩落跑,他怎么想就怎么不甘心。
昨天本来要跟她谈条件的,没想到被她一哭一闹给打断,然后忙着安慰她,最后还怕她反悔而急着搬回来,结果就被转移了怒气,完全忘了跟她交换条件这回事。
「有关孩子的事,我还没提出我的条件。」他板起脸来,嗓音也刻意压低。
「你不是说不跟我抢孩子?」她慌张地瞪大眼。
「我是说过不会抢孩子,但我也说过,孩子你可以留下,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她忍不住皱起眉。
「你必须证明你有抚养及照顾孩子的能力,否则我不放心将我的孩子交到你的手上。」汤承砚环起双臂。
听见他的话,柳意婷有一点火了。
「你什么意思?质疑我没有当妈妈的能力吗?难道你就有当爸爸的资格?」她气得跪起来伸指戳他的肩膀。
「单亲妈妈很辛苦的,虽然你现在非常执意要当单亲妈妈,但我怎么知道你将来会不会孩子养一养就不想要了?」
「我是孩子的妈,我才不会弃宝宝于不顾!」
「我家有三个律师,所以我很清楚要如何争取身为孩子的爸爸在法律上的某些优势。你答不答应随你,但我有绝对的把握要回孩子的监护权跟抚养权。」
「你……你真恶劣!你明明说不跟我抢孩子的!」她愤怒得抓枕头扔他。
「我说了,我有条件,而且我都还没说出要如何证明,你的反应也未免太快了。」
「想也知道一定很不合理!你真不人道!」她委屈又生气地重重对他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不看他。
「我们相处了一年,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我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吗?」他也有些生气了。
「相处了一年,我却根本就看不出来你是个已经三十二岁的游戏设计大师,谁知道你能不能信任?」
「……」靠!他长了一张娃娃脸又不是他的错,怎么能当成他不值得信任的理由?
「你说吧,你要我如何证明我可以照顾孩子,当孩子的妈?我就不信我接不下你的挑战!」她气昏头,冲动地就撂下战书,忘了先听他的条件。
她的冲动,正中他的下怀,他奸诈一笑。
「我先声明,在你证明你能力的这段时间,我必须住在这里,亲眼证实。」
「随便你啦!快把你的条件开出来!」她挽起睡衣袖子,颇有架势。
「首先,你要证明你有下厨能力,可以喂饱你自己跟宝宝的肚皮。」
「下、下厨?」她一愣,随即胀红脸。
小人!就知道他一定会用这个弱点攻击她!
他明知她是个烹饪白痴,做不出能入口的食物,他却偏偏要测验她的煮饭能力!
「有什么问题?我现在就弄早餐给你评鉴!」至少三明治跟荷包蛋还难不倒她!
「噢,我要评鉴的不只是荷包蛋,还要包含三餐、宵夜、下午茶喔!」
「下、下午茶?这是什么鬼?能不能喂饱肚皮关下午茶什么事?」她尖声怒喊。他真是太过分了!
「如果你不答应,我家有三个律师……」他不痛不痒地双手一摊。
「去你的啦!」她忍不住抓起腊笔小新闹钟敲他的头,敲得他哇哇大叫。
下午茶是吧?
她决定把他的头剁下来煮成红烧猪头,当作他的下午茶!
可恶,气死她了!
在凶猛的闹钟攻击之下,为免被打得头破血流,他被迫做出仁慈的妥协——给她一个月的时间研究食谱,一个月后再开始验收成果。
「可恶!谁说女生一定要会做菜,才会照顾小孩的?难道男生只要负责跷脚当老爷就可以养家了?」她拨开额上汗湿的发丝,气呼呼地用力铲动锅里的青菜。
这已经是她重炒的第三锅了,前两次不是太涩就是太老,被试吃的汤承砚嫌得要命,她气不过,又重新切洗一份青菜下锅炒。
原本以为家常菜很容易上手,没想到越简单的菜色越不容易煮得好吃。
她想起以前母亲常常煮的菜,看似平常,她跟老爸却总会全都吃光光。
突然问,青菜及肉燥的香味在回忆里泉涌而出,想到这辈子已经不可能和爸妈坐在一起,吃到妈妈做的家常菜,她不禁鼻头一酸,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进锅里。
「怎么了?你的哪本武功秘笈教你用眼泪来加味?」厨房门口传来戏谑的玩笑话。
她转过头去,赶紧吸鼻子、擦眼泪。
「还是被油烟呛到?」嘴上虽然调侃她,他却仔细地察看她是否不舒服。
她有孕在身,他却逼她辛苦下厨,实在是给他有点说不过去。心里有点反悔,想开口收回当初订的条件,要她别再煮菜了。
他的本意不是要折磨她,而是希望她能看清事实,主动来倚靠他。
谁知道她的脾气竟然这么倔,不肯对他低头,让他找不到台阶下,无法收回说过的话。
跟她相处一年,他也发觉,原来他并不是那么的了解她。
「我打算要咸死你,怕盐巴不够,所以努力多挤两滴眼泪下去。」她才不会跟他讲,说她是突然想起了已经车祸过世的父母而感伤。
「是吗?」他伸头看了看锅子。「你要不要现在把菜起锅,免得又老了?」
「不用你说!」她匆匆地把菜铲起,盛到他递给她的瓷盘里。
主考官抽来筷子,挟起一口试吃,忽然停了一下。
「怎么样,满意了吗?」她表面冷淡,其实心里紧张得要命。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很在意他对这盘菜的意见。
他看看她,又看看盘子,再挟一口仔细咀嚼。
「怎么样啦?」她急了起来,伸手就要自己拈菜试吃。
他挡开她的手,竟然也不怕热,唏哩呼噜的,几口就把整盘刚从锅里铲上来的菜吃光光。
「有没有搞错?这只是很普通的甘篮菜,没好吃到那种程度吧?竟然连一口也不分给我!」她讶异地瞪着他。
「不错,这次很爽口、很清脆,暂时合格了。」他口齿不清地挥挥手。
「真的?」她眼眸一亮,高兴得弯了起来。
「你出去休息,孕妇吸太多油烟不好,剩下的我来收拾。」他嚼着满口菜,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出厨房。
想到她累了一下午,是该让他分担一些,因此也就不客气地转身走出去。
走没几步,她突然停住,脸色一变,小跑步奔回厨房门口。
鼓着颊,低头正在找寻垃圾桶的汤承砚飞快抬起头来。
「干么?不是要你去休息一下吗?」他在她疑惑的注视下,没忘记努力嚼动嘴巴。
「这道菜真的……成功了?」她迟疑地开口。
「是啦是啦!不然要我分一口给你吃吃看吗?」他作势要把嘴里的缘色纤维团吐出来。
「恶心!我才不要吃你吃过的!」她皱起小脸,生气地骂他一句,转头飞快离开,往卧房走去。
她边走边觉得不对劲,那盘菜她好像忘了加盐。
但,如果她没加盐,他干么表演得像是害怕以后要是吃不到了怎么办的模样?他会这么容易放过刁难她的机会吗?
耸耸肩,她不管了,决定回房间去休息,喷一些精油去除身上的油烟味。
是主考官亲口说她合格的,她何必想那么多?他就算想翻帐也不行。
搞不好她有加盐,只是忘了而已。
于是,她把盐巴之谜抛到脑后。
在厨房里收拾善后的汤承砚,觉得自己像牛一样,嘴里吃的是草,拚命把一点味道也没有的苦涩菜叶给吞下去。
汤承砚捧着嚼得好酸的脸颊,一边努力吞咽,一边安慰自己,多摄取蔬菜纤维对身体很好,老师有教过,这样才不会便秘……
唉,柳意婷这第三盘炒青菜明明还是失败呀!
他不明白,自己干么当什么滥好人?应该要让她早点认输才对啊!
练习炒青菜之后几天,由于嘴馋,柳意婷决定练习煮咖哩。
抄好食谱上的食材,她兴冲冲地跑到超级市场,先去选咖哩块。
「怎么办?要选哪一种?」
她没想到咖哩块的口味分好几种,有甜的,有辣的,还有加苹果的,她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
「咖哩要有点辣会更好吃,那要选微辣,还是中辣?」她犹豫了一下,努力回想以前公司楼下那家咖哩店的口味,最后挑了一条中辣的口味,猜想「中辣」应该是有点辣又不会太辣的「中等辣味」。
接着,她又四处找寻其他材料,在菜摊跟冰藏柜之间来回逛得不亦乐乎。
身为家庭主妇的使命感从她心头浮起,她开始想像家里有几张嗷嗷待哺的嘴(老公跟儿女),等着她买菜回去,变出好吃的佳肴喂饱他们。
想到这里,她的脸颊红了红,满足的心情充斥在胸口。
接着,她又想到他跟她又不是真的夫妻,没有交换誓约共组家庭,她在兴奋什么?
她现在应该是要努力向汤承砚证明她有独立抚养小孩的能力,而不是满足于为了他洗手学做羹汤的莫名幻想里。
心情熊熊被打坏,她也没了逛街的兴致,匆匆到柜台结帐。
提了两大袋物品,正要离开时,一只手臂打斜横过来,接走她手上的东西。
柳意婷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看到抢走她东西的是汤承砚时,更是讶异。
「承砚?你怎么来了?」
「你出门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在屋里没看到你时担心了一下,后来猜想你应该是出门买东西,果然在这里找到你。」
「我出门时你还在睡,怎么告诉你?我只是买个东西很快就回去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跑掉!」她没好气地嘟起唇。
「你的身体不比平常,以后想出门买东西时跟我说,我可以帮你提东西。」他一脸坚持地交代她。
她瞧着他,有些怔,有些轻飘飘。
他的体贴像是抽成细丝的麦芽糖,一圈一圈地将她的一颗心给裹得又甜又紧,不断地泛出甜蜜的味道。
她的唇边扬起美丽的笑痕。
他不经意抬头,竟一时看得痴了。
他怎么觉得她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她眉眼之间的线条表情好妩媚、好有吸引力,浑身仿佛散发出一种迷人的光采,让他几乎无法转开视线,只想呆呆地随着她的笑容而笑。
「如果我想去逛街败家,你也会帮我提购物袋吗?」她露出顽皮的笑意。
他想了一下,随即同意地点点头。
「说的也是,你该去添购一些孕妇装了。虽然现在还看不出改变,但总是要准备的。」
她眨眨眼,完全没料到他竟然会这么细心为她设想。
「走吧,我们先回家,不然冷冻的肉就要退冰了。」他打开袋子低头看了一下。「对了,你打算要做什么?炖肉?」
「是咖哩。」
「咖哩?不错啊!煮一锅可以分成好几餐来吃,方便又美味。」他率先向前走出超级市场。
「唉呀!」跨出大门时,她不小心绊了一下,嘴里惊呼一声。
「你小心一点儿!」他紧张地回头看她。
「喔。」她抚着胸口点点头,露出抱歉的笑容。
「过来,勾着我的手臂,免得又绊倒了。」他伸出左边臂弯给她。
她看了一下他的臂弯,一言不发地走向前,伸手轻轻勾住他的手臂,安全感瞬间充满胸口。
她偷偷在想,不知道他有没有发觉到,他们这样真的很像一对夫妻耶!
汤承砚毕竟是男人,并没有像柳意婷那样细腻的心思,低头看了一下她的脚,随即皱起眉来。
「下次出门改穿平底鞋,别再穿有跟的鞋子!还有,那么细的凉鞋带子,一点儿也不牢固,换穿结实一点儿的鞋子!」他不悦地命令她。
他关心的是她的鞋子。一定是鞋跟太高,她才会绊到。
「可是这鞋的跟已经很低了,而且很漂亮啊……」她跟着低下头看了看,忍不住为自己无辜的低跟凉鞋抗议。
没有跟的鞋子,会害她看起来更矮耶!而且今年本来就是流行有跟的细带凉鞋呀……
「还不够低!」他板着脸驳回她的抗议。
「但……」
「蛋什么蛋?荷包蛋啊?勾好我的手,仔细看路,别再绊到了!你除了孕妇装外,还要多买几双平底鞋,别忘记了。」他没察觉自己有点唠叨过头。
「……喔。」她瞧了他一眼。
虽然他粗声粗气,语气不太好,但她有种隐隐约约的感受,觉得自己似乎正受到他的照顾和呵护。
虽然拚命压抑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大作美梦,但她怎么也压抑不住唇边浓得化不开的幸福笑意。
她觉得她好像真的是个妻子、是个母亲,正为了新生命的到来,努力地做着各种准备。
想到以后自己也许真的学会煮菜,让孩子吃到由她亲手做出营养丰富的菜肴,渐渐茁壮长大,她的心就溢满了感动。
生平头一次,她不再抗拒下厨学做菜,甚至期待着回家下厨大显身手,煮一锅又浓又香的咖哩喂饱他……
第四章
何谓「中辣」口味的咖哩呢?
锵锵锵锵~~
就是在吃饭「中」必须不时狂灌冰水,不然会被咖哩「辣」到流眼泪,这就叫做「中辣」咖哩……
由于低估「中辣」咖哩的辣味程度,柳意婷做出一锅她跟汤承砚吃了都辣到差点喷火的可怕咖哩酱。
各自牛饮好几杯冰水,满头大汗的狼狈投降后,柳意婷只好尴尬地将整锅咖哩端下楼去,送给特别爱吃辣的警卫先生。
当警卫先生高兴地舀一匙起来品尝的时候,本想在他脸上看到赞赏的,结果咖哩的辣味虽然还算合警卫先生的口味,但咖哩里没有煮透的马铃薯和红萝卜,还有过老的鸡肉丁,让他皱了一下眉,不小心被柳意婷看到,害她灰心又失望。
这场失败使得柳意婷大受打击,不但咖哩梦碎,连带的下厨的自信心也完全粉碎,更别说她在超级市场里作的亲手喂饱老公和孩子的厨艺美梦,早就跟着化成飞灰,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她悲哀地想着,将来她恐怕只能求自己不会做出难吃到不行的菜,毒死自己的孩子就好了。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包装上明明标示着「中辣」,为什么会辣到那么可怕的地步?分明是咖哩商骗人,要不然就是咖哩商的舌头坏了!
但追根究柢,这一切都是那个要求评鉴她厨艺的汤承砚惹出来的。
「可恶,可恶!为什么我一定要学做菜?为什么要会下厨才能证明我有能力照顾小孩?那男人就不必要会煮菜,只要会跷脚喝茶就能证明可以养小孩了吗?这根本是大男人沙猪主义思想嘛,我却还傻傻地听从他的条件!可恶、可恶……」她烦躁地用力铲动已经死死地沾黏在锅底的煎饺。
饺子下锅之前,她忘了热油,结果等她发觉时,整锅煎饺已经跟锅子脸贴脸大跳黏巴达,相亲相爱的私订终身了。
她气得用力在锅里乱铲,辣手摧饺,铲得煎饺各个皮开肉散,惨不忍睹,铲得你饺中有我,我饺中有你,乾脆炒成分不出南北口味的菜肉碎末拌面皮。
将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的煎饺起锅盛到盘子里后,她满头大汗、满眼杀气,端着盘子走到餐桌前,砰的一声放在早已在等待的汤承砚面前。
「别给我下评论,这盘东西你爱吃就吃,不吃拉倒!」她恶狠狠地警告他,解下围裙气冲冲地扔向一张空椅里。
「怎么突然生气了?」他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脸色,看到她额上冒出的汗珠和油渍,一阵不忍,好想伸手帮她擦拭。
「我不服气!为什么女人一定得学做菜?你有本事就做出一桌菜给老娘尝尝啊!」说到最后,她气呼呼地对着他拍桌狂吠。
他眨眨眼,强烈的怀疑她是不是因为怀孕,所以转性了?
她现在讲话有越来越粗鲁的趋势,而且越来越没有耐性了。
她在气头上,所以他很识时务,不会真的说出上面那两句内心话,只是挑挑眉,伸出筷子小心翻动,认真地辨识盘里那堆食物残尸。
这盘食物真可怜,完完全全承受了她的怒气。汤承砚在心里为煎饺默哀三秒钟,阿门。
「你如果做不出一桌菜,就别想要我服从你开出来的烂条件!而且我要马上跟肚子里的宝宝一起离开!」她撂下威胁。
「好啊,你开菜单。」他无所谓地耸耸肩。
「开什么菜单?」没想到他回得这么乾脆,反倒让她一愣。
「你不是要我煮一桌菜来让你服气吗?我让你点菜。」他失笑地瞧着她发傻的表情。
「真的假的?你行不行啊?」她怀疑地瞥视他。
「我都能让医生号称难以受孕的你怀孕了,你说我行不行?」他满脸暧昧地对她眨眨眼。
「色……色狼!你的脑袋可不可以保持乾净,别老是装着黄色废料!」当她会意过来后,忍不住红着脸叫道。
「这是事实,有什么好害羞的?」对于她怀孕的这项消息,从某方面来说,他可是挺自豪的耶!
「你……」她气到差点翻过去,努力地吸气、吐气。
冷静了之后,她才开口。「好,我不跟你计较这个,我也不想听你耍嘴皮子,你要真的能煮出一桌菜给我看再说。」
「那有什么问题?」他眯起眼睛,呵呵笑出来。
「我还没说完!而且我要在一旁看你煮,亲、眼、证、实你的确会煮!还有,不是能吃就好,我要求色、香、味俱全喔!」她仰起下巴瞅他,用他当初对她提出条件交换时的表情跟语气回敬给他。
「我听清楚了。好吧,准妈妈最大,你想吃什么?我弄给你吃。」他心情颇好地含笑点头,一点火气也没有地望着她。
「我想吃红烧蹄膀、柠檬蒸鱼、牛肉粉丝,喔,还有酸辣汤。」她不客气地点起菜来。
「就这些了?」他拿笔记下来。
「我现在只想吃这些,等过一、两天我再看看,有胃口的时候再考你。」她有些奸诈地回答。
她的意思就是,考试不只这一顿。
「没问题,你爱考几次都成。这些菜我记下了,今天晚上由我负责煮饭给你吃,让你见识一下我的手艺。我做出来的菜肴,包管健康、营养又美味。」
「最好是啦!」她给他一个白眼,看不惯他志得意满的模样。
她就不信他这个粗手粗脚的娃娃脸,能变出什么山珍海味。
「这些日子老是吃你练习煮出来的菜,不是盐太少就是油太多,味觉都快麻痹了。」
「嫌我做的菜难吃?哼,谁教你自作自受!」活该他要开出这种不公平的烂条件。
她有一个月的练习期,练习期间实战做出来的菜,如果不吃掉会很浪费,既然条件是他开的,不由他帮忙吃,谁要吃?
「晚上我们好好享用一顿大餐,让你心服口服。」他信心满满地笑着。
「说得跟真的一样……等你真的做出来再说不迟啦!」她一脸怀疑地给了他白眼。
他慢条斯理地从橱柜里找出一罐番茄酱,淋到盘子里后吃了一口,没想到竟别有一种特殊的味道。
「喂,意婷,这还满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吃看?」他惊喜地挑挑眉,舀了一匙送到她嘴边。
她看看汤匙,又看看他,小手搭着他的手腕,就着他手里的汤匙尝了一口。
「真的耶!好好吃喔!」她不敢置信地瞪着被她煎得死相超难看的碎煎饺,想不到加上番茄酱之后,竟然会这么的对味。
「没想到这盘菜看起来不怎么入眼,炒得倒是挺成功的。你要不要乾脆把这道碎煎饺当成你的拿手菜?」他笑着说。
「哼!」虽然他的赞美让她高兴了一下,但她努力着不表现出来,极力装出不在意的态度,手里抢过他的汤匙,迳自吃了起来,唇边隐隐含着笑意。
「喂喂,这汤匙是我的……」他把她唇边汤匙里的半口食物抢过来吞掉。
「这盘煎饺是我炒的!」汤匙再换主权。
「煎饺明明是要用煎的,你竟然用炒的,还敢大声说?」汤匙又转手。
「嫌弃就不要吃,拉倒!」汤匙继续转手中。
「谁说我不吃?况且是我发现加了番茄酱后更好吃的!」
「那番茄酱给你,你去吃番茄酱吧!」
「喂,你这女人……」
两个人忙碌地抢一支汤匙,嘴上骂不停,嘴里你一匙、我一匙,合力将煎饺抢食一空。
「好饱喔!」她捧着肚子,瘫在沙发上。
晚上她像饿很久的馋鬼,吃了好多的蹄膀、蒸鱼、牛肉粉丝,还喝了好几碗香喷喷的酸辣汤。
他为了怕她吃得太油腻,还特地弄了几盘爽口甜脆的烫青菜。
「没想到你这么会做菜,这一年来你竟然没煮过半顿饭给我吃,真是太过分了。」她喃喃抱怨他,竟然对她偷留了一手绝活。
「我看你老是吃外食,很少动手下厨,好奇问你的时候,你都说你讨厌厨房开伙,会油腻,所以我也没敢乱动你的厨房,就配合你买外食回来吃喽!后来我才慢慢猜出,其实你根本就是个烹饪白痴。」他嘲谑地对她耸耸肩。
「早知道我就要你下厨煮饭给我吃来充当房租钱了!」真是有些扼腕啊,她怎么不早一点看清他的才能呢?
「喂,女人,我也只占你半张床睡觉而已,一直到现在都还怕占据你太多空间,会太过干扰你的生活,所以我工作上的东西从来都不敢拿到你这里来占位子,只敢抱一台小小的笔记型电脑过来克难的勉强用用,你居然还要我付那半张床的租用费?」他抗议道。
「最好你是只有在那半张床上睡觉而已啦!」她红着脸冷哼,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话似乎露骨了些。
「你把那半张床分享给我的时候,不也得到了许多乐趣?想当初还是我开发了你的处女地耶!我从来没想过,你第一次跟我上床的时候,竟然纯情得一点经验也没有……唉唷!」一颗抱枕狠狠砸中他毫无遮拦的大嘴。
「你够了!」她又羞又怒,火烫的热气已经从耳尖一路红到颈子下。
这男人果然真会得寸进尺。
柳意婷不理他,迳自深呼吸两口气,又抚了抚依然很撑的肚皮。
「下次提醒我不要吃太饱,不然我好怕胄太胀往下垂,会害小朋友从肚子里被挤得掉出来。」她轻轻地揉着腹部开玩笑。
「想太多。现在你肚子里的胎儿了不起跟一截手指头那么大,你就算撑破肚皮也掉不出来的啦!」他听了为之失笑。
「被医生说可能无法怀孕的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那么轻松!」她瞪他一眼。
「别这么紧张嘛!」他逗着她闹。
「你一点儿也不明白。我老是在担心,担心我的身体是否够合适让宝宝平安的成长。万一宝宝待不住,我是不是就会失去他了?」
「意婷……」
「我无时无刻不在烦恼,烦到常常作恶梦,好怕我一觉醒来,就发现他已经不在我身体里面了。」她拧着眉头,双手紧紧环着腹部,水漾的双眸里充满极度的不安与徬徨,整个人看起来好脆弱。
感受到她的忧虑,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神色凝重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挪近到她身侧,心疼万分地伸出手环住她,让她栖靠在他怀里,假想自己也环住了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乖,孕妇最怕胡思乱想,你要让自己轻松一些。」
「我怎么也无法放松啊……我一直不敢想像,万一宝宝流产或是死胎,我不但会自责一辈子,也会永远孤独一辈子的……」她闭上眼,反手紧紧抱着他,身体微微轻颤。
「听说,胎儿会跟妈妈有感应,所以你应该要更开朗一些,对自己要更有信心。我知道你为了宝宝一直努力的做着准备,宝宝也一定会感受到你的期待,然后会很努力、很安心地乖乖待在你的身体里成长的。」他抱紧她,低哑着嗓子靠在她耳畔说话,希望能将力量传到她的身上。
他的温柔嗓音将她心头的不安及惊惧慢慢地抚平,从得知怀孕后就一直紧绷的情绪,也慢慢的舒缓下来。
「真的吗?」她张开眼,向上仰视着他,仿佛祈求着能从他口中听到更多的保证。
「当然。我们一起努力,守护着宝宝平安出生。」他温柔地轻吻她的发心,充满爱怜。
她热泪盈眶地咬住唇,压抑住嚎啕大哭的冲动。
她一直以为她只能独自一个人和那些无边的恐惧对抗,没人能了解她的不安。但她知道他懂得,而且他就伴在她身旁,提供她源源不绝的力量,让她相信她能面对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
他缓缓低下头,俯身在她唇上安慰的触吻一下。
她不由自主地闭上眼,长长的眼睫上还沾着水珠,像蝶翅一样轻颤着。
担心只给她一个浅吻,并不够平抚她的不安,所以他又低下头,在她的唇上多轻啄好几次,一直到她的身子逐渐软化,贝齿逐渐松开紧咬的唇瓣,并开始浅浅地回应他。
不知是谁先加深了这个吻,他们吻得越来越深入、越来越恣意,安抚的味道已经渐渐变了质。
在长期的亲热默契之下,他们都了解对方动情时会有的反应。
她的细声低吟,他的浓重鼻息。
她逐渐迷蒙的双眸,他益发深邃的眼瞳。
她在他掌心下的泛红嫩肤,他在她指尖下的紧绷背肌。
所有所有最细微的回应,都落在对方的眼底,都在对彼此暗示着,自己身体里正涌起一波又一波强袭而来的炽热火焰,并极度欢迎对方的热情试探。
一记吮吻,一记揉抚,不用言语表示,便轻易触发彼此更深一层的欲望。
抚慰式的单纯拥抱,已经无法满足彼此。
他们需要更强烈的、更进一步的触碰。
跟随着热情的本能,她伸出手臂勾住他的颈项,主动将自己的樱唇凑向他。
他越吻越深,无法自拔地挑引她的舌尖,啜取她的甜蜜,一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悸动热流,自有其意识地狂烈冲向下腹,汇成一股更强大、更难抑的渴望。
他的身体诚实而迫切的渴望着,渴望能与她的身体进行更为亲密、更为炽热的交融仪式……
太过渴望,便会开始疼痛。
疼痛的感觉传递到他脑际时,他倏然清醒。
「喔……真要命……」汤承砚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停下一切动作,将她紧紧压进胸膛里,阻止自己继续贪心采撷属于她的甜蜜诱惑。
「承砚……为什么停下来?」她茫然地仰头望着他,语气里有一丝撒娇、一丝焦躁,柔软的胸脯本能地贴着他急剧上下喘息的结实胸口,难耐的蠕动,几乎要摧毁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制力。
她不明白他为何要停下,只觉得身躯深处被他点燃了一把火苗,此刻只想不顾一切地在他身上寻求解放的出口。
「别动,让我冷静一下。」他大口喘气,用力压住她不安分的娇躯,咬牙忍耐下腹的疼痛感。
「为什么不继续?」她难受得发出一声几近低泣的抗议。
「乖,听话。你的身体受过伤,而且怀胎初期可能会不太稳定,我怕伤了你跟胎儿。要是我们真的做下去,我怕宝宝被打扰后,会气得冲出来责备我们,那就糟了。」他苦笑地拍抚她的背,盼望她能及时清醒过来。
燃起的火苗必须两个人一起浇熄,不然星星之火很容易就会再度燎原狂烧,那后果就不可收拾了。
她倒吸一口气,想起了宝宝,马上用双手护住腹部,也不敢再妄动。
上回给医生看诊时,医生的确曾口头警告她近期最好避免任何太过剧烈的活动,包括男女之间的亲密行为。
而她竟然忘了?她忘记了!
「对不起,妈妈竟然忘了要保护你……真的对不起……」她自责地对肚子里的胎儿说话。
当下腹疼痛不适的感觉逐渐消褪,他终于放松地吁出一口气,并拥着她缓缓在沙发上挪了一个更加舒适的位置。
「别这样,搞不好小家伙知道爸爸妈妈感情这么好,不但不生气,还很高兴呢!」他摸摸她的头。
「你真讨厌!」她破涕为笑地捶他肩膀。
她趴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他的大手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及肩长发。
宁静安祥的气氛包围着他们,心底有种更深层的悸动,在此时此刻柔柔暖暖地荡漾开来,那种奇妙的感觉来得无声无息,却又那么的清晰,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
这种感觉,叫什么呢?
她尝试着弄清楚自己的情绪,思索着为什么这种气氛、这种情绪,会令她满足得想哭?
「在想什么?」他开口问道,打破魔咒般的静谧气氛。
「我在想我们当初相遇的状况。」
「我们好像是在一个庆生派对上认识的?」
「是啊,一个我不太熟的同事所办的庆生派对,我那时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会去参加那个派对。」那个同事跟她顶多是在厕所里擦身而过时会点点头罢了,两人之间一点儿话题也没有。
「我跟那个寿星也不太熟,当时我心情不太好,糊里糊涂被一个朋友的朋友给拉过去的。」
「难怪你那晚那么逊,坐在沙发上猛灌酒,不吃蛋糕也不请女孩子跳舞。」
「那时候我跟伙伴们辛辛苦苦设计出来的游戏,好不容易在市场上打出口碑,却发生疑似被人抄袭的事件。明明知道人家抄了我们的游戏,却苦于提不出有力的证据,气得都快吐出血来了,哪还有胃口吃蛋糕啊?没吞农药就不错了!」想起当年那桩悬案,他还是会气得牙痒痒的。
「但是你不言不笑的模样还挺酷的,很多女孩都被你迷住了呢!」她笑了起来。
她还记得,当时他就坐在她身旁闷头喝酒。
她瞄了他一眼,从他一头不羁的微鬈长发,以及媲美日本杰尼斯系的美少年脸孔,她直觉认为他只是公司某单位里从未谋面的年轻工读生。
当时她猜测他应该刚从学校毕业,正等着领兵单,趁着当兵前的空档来打打零工赚外快。
后来,她喝得有些醉,无意识地对着坐在身旁的他笑了笑。
也许他也有几分醉意了,竟然也对她笑了笑。就这样,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攀谈起来。
接下来,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秒钟在无趣派对上的两人一拍即合,双双退出派对,搭上他的车离开。
再接下来,就是一段谜了……
一直到现在她都还搞不清,当时一向胆小又防人的她,为什么会突然大着胆子邀他进屋坐坐,还聊着聊着就一起聊进了卧室的床铺上头……
也许是她醉过头了吧!
总之,两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地开始交往。
只是她心里一直认为他们两人的交往一定不长久,也认定自己不可能与任何人定下来,所以从不参与他的私人生活范畴,也从来不去他的家,仅仅单方面地提供自己小窝里的床,与他一同分享。
谁晓得她封闭自己不过问他年龄、身世的结果,竟然是闹了一个好大的误会。她以为很年轻的娃娃脸美少年,其实是个已经三十二岁的老男人了。
想到这里,她吃吃地笑了起来。
「你又在偷偷想什么事?笑得这么诡异。」他用食指卷起她的一绺发丝,开玩笑地轻轻一扯。
「不告诉你。」她闭上眼,嗅闻他身上略带油烟的气味,舒服地在他厚实的胸膛上蹭了蹭。
呵,这种满足得令人想哭的感觉,叫做什么呢?
第五章
验收下厨能力的约定时间到了,柳意婷却开始昏天暗地的不停孕吐,尤其一进厨房就会立即回头冲去厕所。
「恶……恶……」
「你还好吧?」他担心地敲敲浴室的门板。
「我不好!不好、不好、不好~~呕……」
听到门板里面的回答,汤承砚心疼地叹息一声,推门进去。
果然,柳意婷正委委屈屈地挨在马桶边掉眼泪。
「呜呜~~」她已经吐得脚软,只能靠着马桶哭。
「有没有好一点儿了?」他放下马桶盖,扶起她坐到马桶上休息。
「我好难过、好难过,我一直好想吐,可是刚刚吐了几口酸水后,就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呜呜呜~~」
她因为身体的极度不适而闹着脾气,像个小女孩一样,不在乎形象,哭得涕泗纵横。
他像照顾孩子一样,拧了一条毛巾给她擦脸。
接着,他拿起她的漱口杯装了一杯水递给她。「漱个口,你会比较舒服。漱完后我扶你回床上躺一躺。」
她眼睛含着泪花,接住杯子漱口。等她好些了,他便扶着她走到床边。
「厨房的火还没关……」她本来躺下去了,又赶紧坐起来。
「已经关了,乖,躺下去。」他的大掌轻轻将她的肩头压向床面。
她正要照他教她的食谱,红烧一条大草鱼,哪里知道指尖还没碰到鱼,鼻尖就敏锐地闻到鱼腥味,一股欲呕的感觉立即漫天漫地地盖了过来。
她从来都不知自己的鼻子何时变得这么敏锐?
本来她还打算忍着鱼腥味跟反胃感继续煮食,谁知道越忍越糟,最后脸色发白地冲到厕所吐了起来。
「呜呜~~等我好一点了,会再去厨房把鱼煮好的。」
「别管鱼了。我帮你倒一点水,拿几片苏打饼乾过来给你。」他啼笑皆非地摇摇头,她的坚持令他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我真的有努力学煮菜,而且我发誓我有十成的把握,这次做的红烧鱼绝对会很好吃,并且色香味俱全,我完全不是故意用呕吐来逃避挑战的!」她的心里还是十分挂念他们之间的条件约定。
「我了解,你很努力了。」他轻拍她,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你一定会把孩子抢走的!呜呜呜~~你这个坏蛋……」她不甘心地抡拳捶打他。
「我相信你学得很好,等你身体好一点儿后,再证明给我看也不迟。反正小孩还要好几个月才出生,还有机会的。」他抖开薄被盖住她。
「我不相信你啦……呜呜呜~~」她又哭了,从薄被下又伸出手来,继续打他出气,越想越委屈。
他知道她情绪不稳,只好软声软语地安慰着。
她正在为了肚子里的小家伙吃足苦头,身为小家伙的爸爸,却无法分担她身体上的不适,让他有一种很怪异的挫折感,看到她的眼泪,更是万般心疼。
被孕吐折腾了好一阵子的柳意婷,没有等他送水和苏打饼乾来房间给她,很快就因疲惫而睡着了。
手上拿着水杯和饼乾,低头看着她苍白无血色的脸蛋,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他虽然知道怀孕初期发生孕吐是正常现象,但是看她吐得几乎呕心呕肺,他实在好心疼,也开始担心起她的身体状况,是否能够承担胎儿的成长。看来,明天该带她去看一下医生比较妥当。
暂时压下满腹的忧虑,他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对不起……」
他对她怜惜低语。
当他们两人紧张兮兮地冲到妇产科看诊时,被负责产检的老医生赶了回去,只叫柳意婷多补充一些营养,还一脸不以为然地嘲笑他们实在太过紧张。
「下厨能力先跳过,我要改考你育婴知识。」当他们回来时,他慎重地提出新的条件。
听见他似乎依然不打算放过她,柳意婷不由得怒火中烧,心里也微微感到一阵针刺似的疼痛。
「很多人都是在当了爸爸、妈妈之后,才开始学做爸爸、学做妈妈的,我现在也才怀孕初期,你干么对我要求那么苛?」她不满地抗议。
用下厨能力整她之后,没想到他还有另一个花招。
「在正常的状况下,是夫妻两人共同养育宝宝的,两个人照顾当然比较周全。你想当单亲妈妈,自己养小孩,如果我不能确定你有好好养育孩子的能力,我怎么放心把小孩交给你?毕竟我是孩子的爸爸,我会舍不得孩子吃苦。」
他说得冠冕堂皇,努力地暗示她,该找一个老公跟她一起照顾宝宝,而他是孩子的爸,当然只有他是当她老公的最佳人选啊!
可惜,柳意婷并没有意会到他话里更深层的涵义。
「你歧视单亲妈妈?」她瞪他,努力抹掉受伤的感觉。
「如果你结婚了,有老公共同照顾孩子,我就不会开出条件测试你的能力了。不是吗?」他挑挑眉,表情十分无赖。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她跟他结婚了,他帮她照料孩子都来不及了,哪还会为难她?
只是,他说的话太迂回,她依然没听懂,还红了眼眶。
「我不要!」她突然大声反对。
「你不要什么?」他愣了一下,瞪她的眼神中藏着一丝紧张。
她是不要结婚,还是不要接受他开出来的条件?
「我不要再跟随你起舞发神经了!你提出来的条件真是莫名其妙!」柳意婷嘟唇,小脑袋重重向旁边一撇。
听见她的话,他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不是说不要结婚,不然的话,他就没戏唱了。
「我是为宝宝着想,希望宝宝能得到更好的成长环境。」他露出苦口婆心的表情。
「我非常珍视这个孩子,而且我也有自信能够独力照顾宝宝,才不会让宝宝受到一丝委屈呢!你真要跟我抢小孩的话,我就跟你拚命,管你家有几个律师!而且我还要到你妈妈工作的那个妇女保护协会去告状,看你怎么欺凌我?」
「欺凌?你说我欺凌你?我欺凌你的话,会陪你去逛街买东西、为你煮你想吃的菜、孕吐时在一旁照顾你吗?亏我刚刚还特地为你熬了一锅陈皮粥,想让你开胃止吐!」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她马上停止争吵。
「陈皮粥?用那种酸酸甘甘的陈皮煮的?」她惊喜地眨眨眼,嘴巴里自动分泌出唾液。
柳意婷双眼晶亮地吞吞口水,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心思全放在他说的陈皮粥上。
知道她一直被孕吐所苦,不但食欲不振,甚至弄得心情烦躁,不是找他吵架,就是躲在床上掉眼泪,害他日子也不太好过。
看到她一听见陈皮粥就眼睛发亮,他忍不住一阵心疼。
「是啊,我刚熬好了,你要不要吃一碗尝尝味道?」他放软了语调,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
「要、要、要!」她像小鸡啄米似地拚命点头。
他突然有种冲动,很想告诉她,他愿意每天帮她下厨,因为只要她露出这种快乐的表情,他就会涌起好大的成就感。
他带着她到厨房里,替她盛了一碗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
她敬畏地用汤匙舀了一口,感觉爽口甘甜的橘皮味在嘴里慢慢化开,忍不住呼噜呼噜地连吞好几口。
「喝慢一点儿,这一锅没人跟你抢。」他皱眉提醒她,怕她烫到了舌头。
说来奇怪,喝了半碗粥后,一直觉得沉甸甸的胃部,似乎不再那么难受,让她觉得既神奇、又惊喜。
被无药可救的孕吐折腾了好些日子,本来都已经认命了,谁知道他竟然熬了一锅看似简单却这么受用的陈皮粥,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她含着粥,感动得掉下眼泪。
「呜呜呜~~」她扁着嘴哭了出来,还不忘再吃一口粥。
「又怎么了?粥很难吃吗?」看到她泛红的眼眶跟说来就来的眼泪,他吓了一跳。
以为自己把粥煮坏了,怕她会闹肚子,他紧张万分地端起她吃了一半的粥来尝味道。
「不是……是好好吃……呜呜~~」她摇摇头,摇下了两颗泪珠,抢回她的碗,看到碗快见底了,又把碗递给他。「我还要一碗。」
这女人,说风是雨的情绪,差点让他吓出汗。受不了地偷偷翻白眼,他帮她又盛了一碗粥。
她对着热呼呼的粥吹气,再舀一口放进嘴里,呜呜~~还是好感动!
「不会吧?你连东西好吃也哭?」看她眼泪越洒越多,他感到啼笑皆非,但是看到她这么捧场地连喝两碗粥,他的心里莫名感到一阵满足,很想用他的厨艺来取悦她一辈子。
他忍不住想,等孩子生下来后,他要好好地研究婴幼儿料理,让孩子吃得营养丰富,长得比别家的孩子还快还高……
忽然之间,想与她共组家庭、娇宠她一辈子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想想自己的年纪也都三十二,是该成家的时候了,而且眼前就有现成买一送一的宝贝,老婆孩子一下子都能拥有,何乐而不为?
只是这女人一开始想偷偷带球跑,还把他看成不牢靠、不负责任的男人,要不是他发现得早,她早就溜到天涯海角去了。
为了给她一点教训,他硬是压下求婚的冲动,想再等一阵子,让她自己明白他的好、他的重要性后,他再对她开口提结婚的事。
当他脑子里正打着如意算盘时,她打了好大一个饱嗝。
「哇~~好好吃喔!」她满足地对着空碗双手合十。
「还想吃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弄来。」五秒钟前他还在想着要给她教训,五秒钟后看到她的笑容,先前的坚持已经全抛光光了,一心一意就想讨好她。
「我现在好想吃麦芽饼!」她冲口而出。
「麦芽饼?」他呆了呆,怎么也想不到她会想吃这个。
看样子女人在怀孕期间,对食物的嗜好果然不一样。
「没问题,还想吃什么?」他顺从她的渴望。
「还有冰草莓糖!」
「这又是什么?」
「就是冰冰的草莓糖啊!」
这有解释到吗?他额际滑下斜线。
「在哪里有卖?我去帮你买。」
「在网路上……」
「……什么?」
「这些东西需要上网路订购啦!」
他无言地望着她,露出一脸被打败的表情。
瞧她露出无辜的神情,他只好顺从她的渴望,默默地到房里拿出笔记型电脑,坐到沙发上默默地开机,默默地展开他生平第一次的网路购物经验。
柳意婷挨坐到他身边,将双足蜷到身下,倚着他的肩,与他一同观看他腿上已经连上网路的笔记型电脑萤幕。
「你说的是这家的麦芽饼?」他仔细地研究网站上的图片,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对呀!」她高兴地直点头。
「我在菜市场也看到有人在卖,去市场买就好了。」
「不要,我只要这家的!」
「这跟菜市场里卖的麦芽饼有什么两样?」
「差多了!你没吃过所以不知道。这家的麦芽饼真的很好吃,而且在网路上很红耶!以前我们公司的同事们都会一起订购,一买就是好几大箱。」
「……我还是觉得这就是一般的麦芽饼,我去菜市场帮你买一桶回来就好了。」
「我就要这一家的啦!」她番了起来。
「好好好,我帮你订。还有另外一个是什么草莓冰?」
「是冰草莓糖啦!」她要他循着她给的指示,找到网页。
瞪着萤幕上开出来的图片,他差点暴走!
「这根本是草莓糖葫芦嘛!」
「是冰草莓糖啦~~」她坚持要他正名。
「小姐,晚上我可以带你去夜市买。」
「那跟夜市的糖葫芦不一样啦!很多人都说这个很好吃,而且是季节限定的,卖完就不再做,今年没订到,就要等到明年了啦!」
怕她又番起来,他投降了。
「好啦,好啦,我都帮你订啦!还有没有其他想买的?我一次买齐给你。」他没好气地问,不想跟她吵。
「真的吗?那我要买面膜~~」她兴奋地大叫。
「你要买面膜来吃?!」他闻言大惊。现在的面膜这么先进,已经可以吃啦?
「吃你的头啦!是敷脸的面膜啦!以前的同事很推荐,网路上卖得好红,常常缺货耶!」
又是网路购物!
女人喔,真是……
「你们男人喔,真逊!竟然没听过这些东西。」
听到她的抢白,他简直无言以对。
算了,女人麻烦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就顺着她好了。
反正她开心,他也会跟着心情好,何乐而不为?
当他说老板要他陪着去美国出差时,她着实愣了好久。
要不是他受不了在公司、她家和他家之间三地奔波,乾脆在她书房里加装工作台和电脑后,她曾经亲眼见到他连续三天辛苦地抱着电脑打字、跑程式,证实他的确有在工作,不然看他三天两头就窝在家里闲晃一整天,一点儿也不嫌烦地盯着她喝牛奶、吃饭、散步,怎么看都像个无业游民。
一听到他说要到国外出差,总觉得有点儿不踏实。
「你跟你老板要去参加洛杉矶的什么展览?」她一边喝着他帮她温热过的牛奶,一边好奇地问。
「我们是做电脑游戏的,当然是参加电玩展。」
「美国也有?大不大?我看电视报导过东京的电玩展,非常盛大,还会有一大票美丽的Show girl在会场里走来走去。」她甚至曾经怀疑过,好多人拿着相机对着衣着十分清凉的女孩猛拍照,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美国的E3电玩娱乐展是全球最大的展览,比东京的展览还大。」
「那里的Show girl也一定更多、更漂亮,对不对?」她嘟起唇低哼一声。
他听出她话中的醋味,忍不住笑了出来。
「可是我的眼里除了客户外,只有我家的大肚婆而已,没办法去注意会场里的女孩多不多、漂不漂亮耶!」
「现在才三个多月而已,肚子根本还没大起来!你摸摸看,我才不是大肚婆!」她想也没想,抓过他的手就往腹部上一按,气呼呼地怒瞪他。
「好、好、好,你是窈窕美丽、身材依旧的风情万种准妈妈!」他戏谑地在她依旧平坦的软嫩小腹上摩挲,惹得她身子一阵微微轻颤。
「你很讨厌耶!不理你了啦!」她拍开他的手,红着脸站起来,拿着喝完牛奶的杯子走到厨房去冲洗。
「不理我的话,就要一个礼拜都理不到我喽!」他也起身,跟着她走进厨房。
「你这次要出差这么久?」正在洗杯子的她听了一愣,呆呆地在流理台前转过身来。
「根据以往的经验,最短也要一个礼拜。」
「喔:」她的心里泛起一股低落的情绪。
以前他时常一、两个礼拜没出现在她面前,她从来没在意过,也从来没过问他的去处。
但这一次听到他说要出远门一个礼拜,她的胸口却觉得异常沉重,有种无助想哭的情绪泛滥开来。
见她又红了眼眶,他上前伸手关掉水龙头,一手将她揽进怀里。
「别哭啊!我跟你保证,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好不好?」
「你说的喔!」她闷声说道,将脸紧紧贴在他怀里,偷偷地在他衣襟上抹掉不争气的眼泪。
送他出门去机场后,第一天她很理智地按捺着情绪,想说十几个钟头的飞行时间加上时差,他一定需要休息,所以她乖乖地给自己热牛奶、逼自己出门散步运动,但当晚她仍旧失眠了。
一夜翻来覆去,她的精神变得有些差,吃东西也食不知味,极度地想念着他。于是,她开始傻等电话,拚命换算时间,想着洛杉矶此刻大约几点了?他大概正在忙些什么?不停地猜测他会在几点打电话回来。
令她失望的是,他一直没打电话回来,她忍不住生气了。
足足失眠了三天后,到了第四天晚上,她才接到他的电话。
『喂,宝宝还好吧?』他隐隐地打了一个呵欠。
她紧紧握着话筒,说不出话来。
他第一句话不是问她好不好,而是挂念着宝宝?
被忽视的委屈感,汹汹涌涌地淹过了她,鼻头瞬间一酸,对着黑暗空洞的房间,眼泪开始扑簌簌地洒落。
『喂?喂?意婷?你在吧?干么不说话?』他对着沉默的电话皱眉。
她咬着唇,不肯跟他说话,却不小心逸出一句泣声。
听到她疑似哽咽的声音,他有点儿心急,想用开玩笑的方式掩盖他的担心。
『不会吧?这么想念我,想念得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哭了吗?』他嘻皮笑脸地问她,完全不知道他用错了方法。
听到他的笑声,她的情绪爆炸了。
「你这个大笨蛋!笑什么笑,谁会想念你啊!猪、头~~」她怒吼完,生气地用力挂上电话。
过没两秒,电话又急切地响了起来。
她忿忿抹掉眼泪,死命瞪着电话,任电话急催似地响过一声又一声,就是不肯再接起来。
这段日子里他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与照顾,几乎让她以为在他的心里,她占据了非常重要的一席之地,也几乎让她觉得他可能爱上她了。
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的幻想跟错觉,他在意的终究只是肚子里的宝宝。
理智上明白跟自己的孩子吃醋很可笑,但是她就是忍不住心酸的感觉。
电话铃声一直没停,害她听得心烦意乱,乾脆用力拔掉电话线,回到房间去,埋到被窝里疗伤止痛,顺便补足因为想念他而错失的睡眠时间。
哼!她不稀罕他打电话了啦!
第六章
和汤承砚吵过架的第二天清晨,才刚平息了一阵晨吐,就听到一阵铃声。
在浴室里漱了一下口后,她才蹒跚地慢慢走进客厅,接起电话。
「喂?」
话筒里寂静无声,她先是对着电话皱眉,还以为有人打恶作剧电话,此时门旁的对讲机又响了几道铃声,她这才想起电话早在昨夜就被她拔掉线头了。
她放下话筒,走到门边按下对讲机。
「喂?」
『柳小姐,你有两位访客喔!』警卫先生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访客?谁呀?」柳意婷疑惑地问。
『她们说是妇女保护协会,想要来拜访你。』警卫先生刻意地压低音量,似乎不想让其他人听到她访客的身分。
「咦?请她们上来吧。」
对于警卫先生的怪异反应,她没有想太多,只是莫名其妙地耸耸肩,然后回头进房去换掉睡衣,并简单地梳洗一下。
当门铃响起来时,她打开大门,见到两个女人站在她家门口。
其中一个女人看起来大约五十岁上下,身材略显丰满;另一个女子大约三十多岁,身材苗条。两人打扮得光鲜俐落,像是成功干练的职业女性,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对她笑得好灿烂。
从她们有些相似的眉眼之间,柳意婷直觉她们是一对母女,但另外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异熟悉感,也微微扰乱着她的思绪。
「你好,你是柳意婷小姐吗?」比较年轻的女人笑咪咪地开口问她。
「呃,我就是。请问……有什么事吗?」她点点头,疑惑又谨慎地看着她们。
两个女人将她从头到尾看了个仔仔细细,再十分有默契地互相对视一眼,好像在交换心得一样。
柳意婷被看得头皮发麻,尴尬万分地努力保持礼貌的微笑,终于了解台湾第一名模林志玲在广告中嘶吼的那句「不要再给我打分数~~」的感觉了……
「是承砚要我们过来看看你的。请让一让,东西满重的,提久了手好酸。」年轻的女子回答,笑着提了提袋子。
「喔……」她傻傻地退开一步,让她们进屋。
年轻女子进屋后转头看了一下屋内的摆设,接着便提着东西,大大方方地向厨房走进去。
她呆呆地看着,还没回神,年长的女人就一个箭步跨上前来,温暖的手贴上她的脸颊,像在揉麻一样地揉揉揉~~
「唉呀,你的脸好白啊!眼睛怎么红红的,还有黑眼圈?你是不是没吃好、没睡好?唉呀,真是的,知道自己怀了孕,就更应该要好好地照顾身体呀!一个人住在这里,一定很没安全感吧?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来陪你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助你的!」年长的女人心疼地对她喳喳呼呼的。
柳意婷愣愣地看着两个不请自来的女人。
「你们……真是承砚叫你们来的?」她迟疑地问。
「是啊,那臭小子一大早就慌慌张张地打电话来扰人清梦,说什么你的电话打不通,要我们过来看看你,急得跟什么一样。唉呀,原来是电话线掉了啊?承砚那小子真是急性子,只是电话不通嘛!」年长的女人热心地将电话线接上去,拿起话筒试了试,确定电话没问题后,才把话筒挂回话机上。
听她们在言语之间,一副与承砚很熟悉的模样,柳意婷心底忍不住浮出某种猜……
「你……呃……这位女士……」她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
「什么女士?有够难听的。我叫汤纪美兰,接受我帮助的很多女孩儿都叫我汤妈妈,你也叫我汤妈妈就好了!」汤纪美兰挥挥手抗议道。
「妈,我想你还是要她直接叫你妈吧,因为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升格当奶奶了。」年轻女子从厨房走出来,笑着开口,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汤妈妈跟柳意婷同时倒抽一口气,猛地扭头互相注视。
「你好,我是汤承蓉,是承砚的姊姊。我有看到你的孕妇手册,恭喜你了。」汤承蓉笑着跟她自我介绍。
「承蓉,你说什么?是承砚那臭小子弄大这女孩的肚子?!她……她……唉呀!臭丫头!你怎么不早点儿跟我说?」汤纪美兰不可置信地指了指柳意婷,又气又怒地跺脚,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嘛!」汤承蓉耸耸肩,露出无辜的笑容。
柳意婷惊吓过大,一时无法接受眼前两位客人的身分,来不及开口说出任何一个字,眼前一黑,就在汤家母女的惊呼中,昏眩地栽倒进她们慌忙伸出来扶持的四只手臂里……
在没有心理准备之下,就跟汤承砚的母亲见面,真的吓坏她了。
已经醒来好一阵子的柳意婷坐在床上,心慌意乱地低着头,不敢回望在床前一直看着她的汤家母女,心里已经狠狠把汤承砚骂得脱了好几层皮。
「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体质比较虚弱而已,要多补充一些营养。」汤承蓉温和地开口。
「谢谢。」她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这孩子还真害羞,怎么一直低着头呢?知道我是承砚的妈有这么可怕吗?还是不想见到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还真是难过啊……」汤纪美兰故意大大叹了一口气,露出伤心的表情。
「没有、没有!我只是没有料到你们会过来……我……我……」她焦急地摇摇头。
「妈,你别吓人家。意婷,厨房里刚炖了一锅鸡汤,我去盛一碗给你喝。」汤承蓉体贴地安抚柳意婷的情绪。
「等臭小子回来,看我不扒下他一层皮才怪!一大清早急匆匆地打电话挖我起来,坚持要我赶快来看你,在电话里却只交代说你怀孕了,担心你独自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会有事,害我以为是一件需要援助的Case,没想到竟然是……唉呀,真想狠狠打断那臭小子的腿!这么重要的大事,居然敢瞒着我!」汤纪美兰越说越气,握着拳好像真的握着棍子挥呀挥的。
柳意婷看着汤母,脸上露出笑意,心里却担忧了起来。
纸果然包不住火。
汤承砚的母亲不知道会不会跟汤承砚一样,想要抢走小孩?如果承砚的母亲真的想要孩子,那她该怎么办?
「来喝碗汤,医生说你需要多补充一些营养。」没多久,汤承蓉将一碗汤端来房间。
「谢谢你。」她接过汤,喝了两口,发觉汤头的味道很熟悉,很像承砚煮出来的口味。
她猜测承砚的厨艺应该是姊姊教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汤承蓉感激地笑了笑,又多喝了两口。
「意婷啊,你……跟我儿子在一起多久了?」等她喝完了汤,汤纪美兰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一年多。」她不好意思地回答。
「那你们……我是说,承砚有没有跟你提过结婚的事?」她又继续追问。
「没、没有……」她满脸尴尬地摇摇头,抚着有些不适的胃部。
她觉得胃部又开始变得沉甸甸的,似乎有些蠢蠢欲动的迹象。
「这臭小子在搞什么?真是丢脸,我竟然教出这么不负责任的儿子!」汤母低头骂了儿子几句,接着握住柳意婷的手,诚恳地看着她。「那么你的父母呢?他们住在哪里?我看还是由我出面到你家提亲好了。」
「我爸妈……他们在几年前就已经出车祸去世了。」她勉强笑着。
「唉呀……真是可怜的孩子……」
汤母紧紧抓住她的手,眼中忽然泛出水光,吓了柳意婷一大跳。
「妈,你看意婷的脸色好白,让她睡一睡,休息一下。等她好一点儿再说吧。反正过几天承砚就会回来了,到时你有什么问题,对承砚严刑拷打一番,也是一样可以问出你想知道的所有事。」汤承蓉拍拍母亲的肩膀,示意她看看柳意婷的神色。
严刑拷打?柳意婷眨眨眼,不敢相信这是汤承砚的亲姊姊说出来的话。
感觉……挺凶残的。
「对厚!我怎么忘了那个臭小子还得给我一个交代。唉呀,你的脸色真的好白啊!看看我,真是粗心大意,竟然没察觉到你不舒服。来来来,快躺下,你好好休息一下,其他事都交给汤妈妈……不,交给妈就好!」汤母马上起身,对她拍拍弄弄,硬是将她压进被窝去躺好。
「我……我……汤、汤……妈妈……」柳意婷眨巴着眼睛,汤纪美兰最后那一句话几乎让她热泪盈眶。
「什么汤汤妈妈?叫妈就好了。赶快睡、赶快睡,眼睛闭上别讲话了!」汤纪美兰催促道。
说也奇怪,失眠了好几天一直没能睡好,没想到在汤纪美兰半哄半逼之下,竟然真的闭上眼睛,很快地坠入梦乡,睡得好香甜……
梦里,她看着汤家母女合力绑住汤承砚,用鞭子狠狠狂抽他,对他严刑拷打,她则坐在一旁快乐的一直拍手叫好……
汤承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
走进柳意婷所住的大楼时,一向会与他打招呼的面熟邻居,不是假装看不见他匆匆闪过,就是给他一个嫌恶的白眼,就算是脸上带着客气笑容的,眼神也怪怪的。
他耸耸肩,正要推开大门时,没想到却被警卫先生给拦了下来。
「请问你找哪家住户?」警卫冷淡地问。
「你不认得我了?我是汤承砚。」他皱起眉头。
「请问要找哪户?」警卫装作没听到他的话,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
「B栋七楼的柳意婷。」他忍着不悦,咬牙回答。
「你等等。」警卫瞥了他一眼,慢斯条理地拿起电话。
本来还以为警卫先生在开玩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打电话上去询问是否要开门,让汤承砚挑高了眉毛。
「柳小姐,你确定要让他上去?!……好吧,如果你有需要,可以马上按对讲机,我会帮你叫警察来的。」警卫特意看了他一眼,摆明了后面三句话是讲给他听的。
汤承砚拉下脸来,直直地望着警卫。「请问,我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了?」
难不成他不在国内的这一个礼拜里,有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通缉犯逃跑了,还上了新闻,所以大家才会用这么怪异的眼神和态度对待他?
「前两天有两位妇女保护协会的社工来找柳小姐了。我跟你讲,我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了!『打某猪狗牛』,一点儿也算不上是男子汉,只会丢男人的脸!」警卫哼了他一声后,便冷淡地偏过头去不理他。
汤承砚忍着气推门进去,心里已经有底了。
「搞什么?老妈跟老姊表明身分说是我家人就好了,干么用妇女保护协会的名义?难怪大家都误以为我欺负意婷,让意婷对外寻求保护。」他喃喃自语地走向电梯。
见到一座电梯快要关上门,他一个箭步上前按住按钮,等金属门又自动打开时,迈出长腿跨进电梯。
电梯里原本有一位女子,一见是他,脸色一白,便匆匆地从电梯里疾奔而出。
「小姐,你不坐吗?」他礼貌地询问。
「不坐、不坐!你走吧!」女子用力摆摆手,似乎很害怕跟他同乘一座电梯。
一见她的反应,汤承砚僵着表情微笑点头,按下关门键。
「妈的!当我是色狼吗?我的名声到底坏到了什么地步?」他靠在电梯厢壁上,生气地扒了扒头发,决定找一天押老妈跟老姊来跟大家澄清身分,帮他破除谣言。
他还要脸待在这里陪意婷生产耶!
心里正在盘算,掏出钥匙打开门,推门进去后,耳朵就被人袭击了。
「哇啊~~痛痛痛~~妈!你干么捏我耳朵啊?」行李重重落地,他哀哀叫着,双手护住被拧住的耳瓣。
任凭他长得人高马大,耳朵上的弱点也让他痛得不得不弯下腰,迁就拧着他耳朵的那只手,差点没跪了下去。
感觉着那准头、那力道、那狠劲,就算还没看见袭击的人是谁,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从小将他修理到大的老妈所下的毒手。
「臭小子,给我过来!」汤母拽着他的耳朵到沙发前才放开手,气势汹汹地坐到沙发上。
汤承砚抬起头来,看到母亲、姊姊跟柳意婷肩并肩坐在沙发上,颇有「三娘教子」的气势。
只见坐在中间的母亲,双手环胸、横眉怒眼,令人望而生畏。
姊姊坐在左边,眼底有着戏谑的笑意。
至于坐在母亲右边的柳意婷,则是担忧地看着他发红的左耳,对他似乎欲言又止,眼底布满心疼与不舍。
他仔细地瞧着柳意婷的气色,发现她虽然瘦白依旧,但看起来还算有精神,让他放心了一些。
慢慢坐进她们三人对面的单人沙发,他暗地苦笑一声,明白自己今天很难过了。
「拷问开始吧,小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摊摊手,很有自知之明地摆出很配合的态度。
「臭小子!小孩都已经三个多月了,你竟然也没跟家里讲一声?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汤母不客气地开始发难。
「我是打算过一阵子再说的。」他回答道,偷偷打了一个呵欠。
好几天没日没夜地在展场上忙碌,加上十几小时的飞行,还有整整十五个小时的时差,让他的眼皮特别沉,一坐下来就觉得好想睡。
「过一阵子是过多久?等小孩生出来再讲吗?」汤母咄咄逼问。
「我不会等到那时候的。」妈啊,他眼前开始模糊了。
「哼!你这孩子真是皮痒,我从小就教你要好好善待女孩子,结果呢?没想到你从小到大,女朋友一个换过一个,交往随便也就算了,现在让人家怀了孕,还偷偷摸摸的不给家里知道,你真是大大地丢了我这个妇女保护协会会长的面子!」
「妈,对不起,我一定会让你在董事会里有所交代的。」听着母亲咕噜咕噜的叨念,他的精神开始涣散。
虽然很想睡、很想睡,但依然火热的左耳让他努力提高警觉,不让自己真的睡着,深怕会再受到母亲的另一次袭击。
「……你说,你要怎么给人家交代?」
「我会娶意婷……只要她同意……孩子@并$%*……」毕竟他不是铁打的无敌铁金钢,身体抵抗不住强烈袭来的睡意,脑袋摇摇晃晃,已经开始大舌头,讲的话也糊成了一片,没人听得懂。
看他似乎昏迷了,汤母满意地转头看向女儿。「承蓉,他睡着了耶!」
「好,老弟,以上这些话都是你说的喔!我们有录音存证,你以后别想赖掉!」汤承蓉笑着拿出小型的录音机,按下停止键。
「……」只有一阵规律的细微鼾声回答她,汤承砚早就闭着眼,睡歪在沙发里了o
「好了,咱们拷问结束,这小子丢他睡在这里就好了,等他醒了就任你处置。我们要回去了,家里还有个老爷子要照顾呢!」汤母一脸满意地起身,笑着对柳意婷说。
「拷问……结束了?」
「是啊,我们要回去了,再见喔!」汤承蓉愉快地跟她道别。
柳意婷有些傻眼,看着汤家母女点点头,潇洒地对她挥手再见,模样活像是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任务。
这样就没了?
只是一直叨念他,念到他不支睡着,就叫严刑拷问?
她无意识地送她们到门外,也跟着挥挥手,目送她们走进电梯里。
返回客厅,她看着睡得不省人事的汤承砚,忽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原来,汤家所谓的「严刑拷打」,是这么回事啊!
她还以为会看到血淋淋的满清十大酷刑哩,害她着实紧张了一阵子,连作梦都梦到酷刑逼供的情节呢!
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柳意婷心情复杂地望着已经睡死在沙发上的汤承砚,默默叹了一口气,回房去抱出一条被子,轻轻覆在他身上……
第七章
自从汤承砚在沙发上睡了一夜,腰酸背痛的醒来之后,两人完全没有再提到拷问那晚他说会娶她的事,日子就像先前一样继续过下去。
每天一样从她惊天动地的孕吐开始,然后他每天盯着她喝牛奶、吃饭、散步。就连他去公司加班时,也不忘打电话回来叮咛,并警告她不准再拔掉电话线。
神奇的是,曾经对他不假辞色的警卫跟邻居们,也都恢复成往常和善亲切的模样,只是增加了一些因误解而歉疚的笑意。
汤承砚猜测,母亲跟姊姊回家时,可能顺便与警卫聊了一下,表明身分,让他蒙受的不白之冤得到澄清。
总之,他们的日子规律得像一对生活乏味的老夫老妻。
在医生的排定之下,今天汤承砚陪着柳意婷前来医院做产检。
在等待叫号时,汤承砚握着柳意婷的手,跟旁边的婆婆妈妈们聊天,似乎对怀孕的状况特别有兴趣。
柳意婷乘机偷偷看他。
生了一张帅气俊秀娃娃脸的他在女人堆中十分吃香,甚至可以说是如鱼得水,不只吸引年轻女性的目光,就连欧巴桑都对举手投足带着书卷气的他没有抵抗力,格格格地对他又说又笑。
她心里的不确定感,更加扩大。
她不知道,她要凭什么让他娶她?
凭肚子里的孩子吗?
这样的婚姻基础未免太薄弱了。
如果孩子不小心失去了,那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否就断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他的大手突然伸过来,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抬起头,发觉他正在看着她,表情若有所思。
「怎么了?」她很快挤出笑容问他,不想让他发觉她低落的情绪。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才转过头去,状似烦恼地跟身旁的欧巴桑诉苦。
「她孕吐很严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问医生,医生只说是正常现象,顶多给她打一剂营养针而已。」
「孕吐喔?我知道一个老祖先传下来的偏方,浑有效喔,你们要不要诉诉看?」欧巴桑兴奋地提供小秘方。
听到有偏方,两人眼睛都大了起来,注意力马上被抓住。
「什么方法?」汤承砚好奇地问道,柳意婷也凑过去听着。
「叫你丈母娘煮一小碗猪肝韭菜,然后带你牵手的回娘家去,跟阿母打声招呼说我回来了,就进厨房蹲着吃掉。吃完后把碗倒扣放在炉子的炉心上,筷子再放上去,然后就赶快离开家。记得,离开的时候不能跟家人打招呼,更不能说话喔!这很重要的,如果离开时说了话,就会破功了!」欧巴桑十分严肃地解说。
有没有这么神奇啊?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么好笑又诡异的民间偏方。
「是……我吃吗?」汤承砚迟疑地问。
「厚~~你吃什么?孕吐的又不是你,是你老婆吃啦!」欧巴桑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欧巴桑左一句你牵手的、右一句你老婆,听得柳意婷脸红害羞,心底偷偷开小花。
汤承砚倒是很自在,反而对这个令人半信半疑的民间偏方比较有兴趣。
「那……如果还是没效呢?」汤承砚傻傻地问。
「当然就再试一次啊!」欧巴桑给他一个「你很笨」的眼神。
「呃……」就这么简单?
汤承砚有些哭笑不得地眨眨眼。
「听说就算孕吐很严重的,只要至少吃个三次,保证就不吐了。记得喔,最后离开的那个时候最重要,不能开口跟任何人说话,默默出门就好了。」欧巴桑再一次强调最重要的地方。
「喔,谢谢你。」汤承砚马上慎重地点头道谢。
「有没有记起来了?」
「有有有~~」他忙不迭地赶快点头。
「不要忘了喔!我是看你很疼某才告诉你的。」
「谢谢、谢谢~~」
汤承砚笑呵呵地跟欧巴桑握手,让欧巴桑笑得好开怀。
此时,护士探头出来叫名字。
「柳意婷……」
「在这里!」汤承砚举手回应,扶着柳意婷起身走进诊问。
医生和善地跟他们打招呼,问了一些近期状况后,就要她躺上诊床去,拉开衣裤,露出小腹来。
医生在她的肚皮抹上凉凉的润滑膏后,拿着一把长得很像刷条码机的超音波检查器在她的腹部上压着滑动。
起初,她兴致高昂地看着放在检查床床尾的萤幕,汤承砚也好奇地在一旁伸着头,看得津津有味,只是黑白萤幕里一片模模糊糊,怎么也看不出什么碗糕。
医生皱着眉,对着萤幕嗯嗯啊啊了好一阵子,让柳意婷与汤承砚觉得莫名其妙。
怎么也等不到医生解说的他们,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越想越心惊肉跳,深怕是不是她的腹部里有什么异状。
柳意婷无助地看了他一眼,汤承砚马上主动开口发问。
「请问一下,超音波检查正常吗?」
「唔……嗯……」
医生没回答,又是一阵嗯嗯啊啊,听得汤承砚好想打人。
「情况如何?可以跟我们解说一下吗?」汤承砚忍不住再问一次。
「胎儿已经有心跳了,你们看,就在这里。然后,你们看,这里是……」医生挡住萤幕,开始口沫横飞地讲解。
医生嘴里一直讲「你们看、你们看」,柳意婷就努力地仰起头望向床尾,却挫败地发现,超音波画面被其他仪器线路、还有医生的身体给挡住了,根、本、看、不、到!
现在换柳意婷气得好想打人,转头向汤承砚求救。
只能靠汤承砚当她的眼睛,帮她看个仔细了。
看汤承砚正专注地听着医生解说,也跟着嗯嗯啊啊的,她放心地躺回诊床上去,不再试图看萤幕。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胎儿长什么样子?」诊察完毕后,两人手牵手走出诊所,她很期待地问他。
「老实说,我看不懂。医生说这里是什么、那里怎么样,我却怎么看都是同样的一大片,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医生说的这里跟那里是哪里。」他无奈地摊摊手。
「那你那么认真地点头是在点什么啊?」她挫败地哀叹一声。
亏她还把所有希望都放到他身上,要他事后再描述给她听说!
「我看医生那么热心的讲解,不忍心伤害他的热忱嘛!」他无辜地回答。
不过他的配合也有收获啦,至少拿到一张超音波黑白照片。
……虽然不知道胎儿在哪里……
唉……
本来满怀期待地想看看宝宝的模样,没想到有看跟没看一样,说不失望是骗人的。
看到他脸上微微的失望,柳意婷心底的忧虑忽然加深。
「承砚……」她轻轻唤他,脸上没有了笑容。
「怎么了?」
「你很期待这个宝宝吗?」她心情复杂地抬眼望他。
「那当然。」他笑着说。
一听到他的回答,她身子微微一僵,小手不着痕迹地从他掌心滑开。
「如果……如果孩子有个万一……」她不安地咬唇说道,用另一只手,将失去他掌心温度的那只手紧紧握住。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孩子正在你身体里健康地长大,现在不是已经有心跳了吗?」他蹙起眉。
「我没有胡思乱想。刚刚医生看过病历后,表情有些凝重地跟我们说,孩子会不会跟父母,要看缘分,叫我们以平常心对待。这不是在暗示我们,孩子随时可能保不住吗?」
「意婷……」
「我一直都有心理准备,我的腰腹曾经受过伤,导致难以受孕,虽然这次意外怀了孕,却很有可能随时会流掉,而且,失去这一个,恐怕再也没有另一个孩子了……」
汤承砚沉默地望了她好久。「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如果孩子没有了,我们……就分手吧。」她忍着心痛,强迫自己开口。
汤承砚严厉地瞪着她,似乎极端生气,发怒的眼神中带着受伤的情绪。
他咬牙深吸一口气,吐气,又深吸一口气,显示他的脾气正濒临失控边缘。
「为什么?」
「我问过医生了,我能怀孕,是机率小到不能再小的幸运,未来不见得能再拥有第二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能生下来,那我以后很有可能再也无法生出自己的孩子了。」
他沉默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然后呢?」
他的嗓音变得低哑、冷淡,她仿佛被刺了一下,身子忍不住微微一缩。
「然后?你一定要我把话说白了才甘愿吗?」她受伤地瞪着他。
她不相信他不懂,也不相信他会这么残忍,故意逼她把那些会让她痛不欲生的话全说出来。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他轻描淡写地耸耸肩,仿佛没将她眼眸中深刻的痛苦看在眼底。
「好啊!那我告诉你,跟我结婚共组家庭,要冒很大的赌注,因为我们很有可能无法拥有孩子!你懂不懂啊你?」她气急败坏地握拳大吼,气愤地抹掉坠下来的一滴泪,觉得自己又屈辱、又受伤。
「这是你的理由?」面对她的激动,他挑挑眉。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理由够天大地大了!所以,你母亲那晚逼你娶我的事,就当你没承诺过,我也没听到,这样对你比较公平,我也……我也比较安心。」她全身紧绷地等待他的回答,等着承受被判死刑的痛苦。
「说完了?」他低声问,脸上没有表情。
她点点头,忍着泪意,咬住唇瓣。
「好吧,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地为我着想,我怎么能辜负你的好意呢?」他摊了摊手,痞痞地笑了起来。
他的意思是……同意分手了?
虽然他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他脸上的笑容,却让她觉得心脏好痛、好痛,痛得整个灵魂都要空了……
他真的这么高兴能摆脱她吗?
她垂下眼眸,感觉心脏正被凌迟似的,一片一片撕裂开来。
摇摇欲坠时,一双有力的大手伸了过来,握住她细瘦的臂膀。
「不过,这位小姐,你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吧?」他再度开口,扰散了她的思绪。
「什么?」她茫茫然地抬起头来,不明白他所说的话。
看着他,她心里恍恍惚惚地想着,他不是答应分手了吗?为什么此刻他却咬牙切齿地狠狠假笑,瞪视着她的眼眸深处还燃烧着可怕的熊熊怒火呢?
他接下来的话,让原本自艾自怜、泫然欲泣的她,脑袋瞬间打死结。
「要分手?可以啊!给我一千万,我马上分!」他低头俯视她,露出无赖的表情。
眨眨眼,又眨眨眼,她忽然不能理解他的话,脑中那条语言译读的神经抽筋了一下。
他这句台词好耳熟,很像乡土八点档里坏女人跟小白脸这类角色在威胁主角时,会说出来的话。
但是,应用在现在这个场合……好像怪怪的?
一千万……一千万……一千万……
刚被汤承砚喂得饱饱的柳意婷,懒懒地窝在沙发里,脑袋一直转着「一千万」三个字,思索着他说那些话的动机。
「他是不是脑袋秀斗啦?为什么是我要付他一千万他才肯分手?」她可是有汤妈妈当靠山,可以用结婚来威胁他的人耶!
就算她有一千万,她也要为宝宝的将来打算,哪能拿来当分手费,这样随随便便地花掉?
而且再怎么推算,也不该是她出一千万的分手费啊!
所以,她做出了最后的结论——
汤承砚是神、经、病!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笑得很阳光的汤承砚出现在她面前,让她觉得好碍眼,好想打人。
她一直在烦恼宝宝的状况,烦恼他们之间的事,而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好吃、好睡,像只烦人的跟屁虫,老是跟在身后盯她喝牛奶、做运动,好像除了这些事外,就没别的事好做似的。
唔,不知道孕妇产生暴力倾向正不正常?
「走吧!」他很有精神地拉她起身。
「去哪里?」她懒懒的,不想动,觉得浑身软绵绵,好想睡觉。
「去我家。我跟我妈说好了,要她煮好韭菜猪肝等我们回去。」
「咦?韭菜猪肝?」她一头雾水地眨眨眼。
「你忘了?就是上次在诊所里,那个欧巴桑教我们的止孕吐偏方啊!」
「喔~~我想起来了。可是,她说的是要我回我家,请我妈煮耶!」
「你妈不在了,当然就由我妈来啊!所以我们回我家去吃。」
「这样可以吗?效果会不会打折扣啊?」
「试试看再说喽!没效的话,就照欧巴桑说的多吃两次,反正那碗东西吃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你就当吃补品好了。」
她哭笑不得地任他拉起来,耳里听着他碎碎念的交代,心底却为了他的用心,感到好温暖、好温暖。
「到我家的时候,你要记得跟我妈说一声『我回来了』,然后在厨房蹲着吃掉,吃完之后碗筷要倒过来摆在炉心上喔!」
「喔。」
说实在的,她还是很怀疑这个偏方的效用,但看他这么慎重其事,她也就任他弄去。
「然后你还要记得,离开之前不能跟任何人说话,乖乖跟我离开家里,知道吗?」
「好啦、好啦~~」她嘴里不耐烦地回答,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想到要到他家跟他的父母家人见面,她就觉得好紧张。
还好她已经先见过他的妈妈和姊姊了,否则这样临时被他抓去他家里,她恐怕会害怕得昏倒。
当她在路上听到他像唱机跳针一样地交代第八遍时,她内心忍不住开始天人交战。
她知道他是好意,但是……
她实在好想一拳给他「猫」下去,要他闭嘴!
孕妇产生暴力倾向,应该是被逼出来的吧?
第八章
忍着笑意,吃完传说中可以止孕吐的偏方后,柳意婷笑嘻嘻地让汤承砚牵着手,走出汤家。
「我刚刚要出来的时候,觉得大家演戏演得好投入喔,真的都装作没看到我们耶!尤其是你爸,实在看不出来他那么有演喜剧的天分耶!」
「我爸?怎么可能?他很严肃的,哪会演喜剧啊!」汤承砚回头反驳她的话,但他的脸上也挂着很噱的笑容。
「是真的!我们出来的时候,你爸刚好放下报纸,不小心看到我,傻了一秒钟,才惊慌失措地赶快再把报纸拿起来遮住视线,假装没发现我的存在。但是他报纸拿反了,害我差点破功笑出来。」她不停地格格笑着,想到方才的状况,她不禁笑得流出眼泪。
「真的假的?你竟然没通知我看一下!」他不可思议地张大眼。
「是你要我不可以说话的嘛,我当然不敢叫你喽!」她耸耸肩。
「下次有好康的,别忘记我。我看我老爸正经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他惊慌失措的样子,还真好奇你看到的是什么表情呢?」他的表情有些扼腕。
她笑了半天,才慢慢平缓下来。
他静静地看着她笑,唇角也忍不住好心情地跟着向上勾起。
忽然间,她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叹气了?」他笑着揉她的头。
「你的家人都是好人耶!」
「那是因为你是女生。」他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
「为什么因为我是女生?」她好奇地问。
「我从小就被我妈灌输『女人是宝,男人是草』的观念,如果你是男的,看我妈还理不理你!」他双手环胸低哼。
「不管如何,大家为了我,努力合作完成那个据说是祖先流传下来,天知道会不会有效的止孕吐偏方,他们的心意,我全都放在心里。可惜刚刚离开时不能讲话,不然我真的好想跟他们道谢。」从一进门开始,她就受到家人般的对待,让她心里又感激、又难过。
「还好你没说出来,不然就破功了。」他揽住她的肩,慢慢地走着。
「你这么当真啊?」她抬头对他眨眨眼。
「心诚则灵嘛!」他笑着睇她。
两人视线相接,瞬间擦出令人意料不到的火花。
仿佛被灌上了什么超强效的接着剂,眼神望进彼此的眼底后,竟然再也挪不开。
他凝视着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慢慢低头,他俯身吻住她。
她闭上眼,双手攀住他结实的腰间,身子软软地偎进他怀里。
当他进一步吻得更深时,忽然尝到她嘴里麻油和韭菜的味道,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气氛正好,他竟然发笑,真是讨厌!
「喂,你嘴里都是麻油的味道。」他装出一副不敢领教的表情,握住她的肩头,将她推开。
「啊……是吗?」她张大眼。
「不然你自己闻闻看。」
她立刻在手心哈了两下,闻闻自己的口气。「哇~~真的有耶!就是刚刚你妈煮给我吃的那碗嘛!」真是糗死了、糗死了!
「下次提醒我,你吃完韭菜猪肝后,除了不能说话之外,还要再加上一条!也不可以接吻。」
「可恶啦!竟然这样笑我!」
她握起拳揍他,他动作灵敏地放开她,笑着闪到旁边去。
她又生气、又好笑地向他追了两步,突然一阵头昏,她晃了两下,马上蹲到地上去。
「怎么了?」他脸色一变,马上飞奔到她身旁,关心地扶着她的肩。
「我头晕……觉得心跳好快……而且肚子好像有些闷闷的……」她脸色惨白地说,内心忧虑不已,希望宝宝没有问题。
「你可能太累了,我们先回家休息一下。」他心里也想到了宝宝,但他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的语调安抚她,没有把担心挂在脸上,以免让她的精神更加紧张。
她抓着他的手,虚弱地点点头。
一直到她觉得好些了,他才扶着她慢慢站起来,向汤家走回去。
回到汤家后,汤母看到柳意婷精神奕奕地出门,奄奄一息的回家,赶紧整理一张床给柳意婷休息。
然后,汤母认定是儿子没把人家女孩子照顾好,于是唠唠叨叨地训了儿子两个小时,训到他不支倒地,睡死在柳意婷的床边,这才放过他。
隔天的凌晨时分,下腹某种说不上来的奇异感惊醒了柳意婷。
她莫名心悸地张开眼睛,瞪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敢动。
微微翻正身子,便敏感地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湿热的液体,正从她的腿间不断地向外涌出来。
紧绷的下腹深处,仿佛正在对她发出某种骇人而绝望的求救警讯……
宝宝?!
她倒抽一口气,惊慌地压着小腹坐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躺在她身旁的汤承砚被她的动作惊醒,忽然睁开眼,也跟着坐起来,警觉地看着她。
她没有回答他,匆匆掀开被子下床,冲进浴室去。
汤承砚马上跟着下床。
「意婷,你还好吗?」他绷着声音问道,担心地敲敲紧闭的浴室门。
还来不及回应,脸色死白的柳意婷倏地打开浴室门,惊慌地抓住他的手臂,没发觉她此刻的力道大得吓人。
「发生什么事了?」汤承砚心里一惊,双手立刻环住她。
「我……我下面在流血……怎么办?承砚,救救孩子,救救我跟孩子……」她绝望地哽咽着,双手紧紧压住小腹。
接着,脚下一软,她虚弱地跌向他怀里,再也站不住。
汤承砚一听,早已经白了脸。他二话不说,马上拦腰抱起她,立刻冲出房门搭电梯下楼,开车送她去急诊。
他一路惊险飞车,闯过好几个红灯,她则缩在座位上不断地哭泣,双手死命压住腹部,不断地喃喃哀求。
「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放弃妈妈,妈妈连你的模样都还没看到,你怎么可以放弃妈妈,不让妈妈有抱你的机会?求求你……不要离开……不要离开……」她嘴里拚命对着胎儿哀求,内心求遍所有神佛,盼望能保佑她的宝宝。
她绝望地哭着,汤承砚也热泪盈眶,但他一直努力地眨掉眼里泛出来的水光,拚命保持视线清晰,和最高的警觉心专注开车。
他必须保护柳意婷和肚子里的孩子,以最快的速度平安将他们送到医院去。
「不要离开妈妈,妈妈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失去你的话,妈妈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她泪流满面,不停地对着肚子里的孩子说话。
他专注地看着路面,一手抓紧方向盘,一手覆向她压在腹部上方的双手。
当他握住她的手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也抖得好厉害。
他抓住她发凉颤抖的指尖,紧紧与她扣握在一起。
「不要哭,意婷,不要哭,你要留着体力保护宝宝,太激动对宝宝不好……」他哑着嗓子安慰她。
「……承砚,我觉得好冷……」她虚弱地低喃一声,蜷缩的身子微微地发颤。
他闻言一惊,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的睡裙裙摆沾着一片怵目惊心的红色湿濡,呼吸顿时一窒,心头也瞬间冻结。
他抖着手,飞快将空调转为最暖的暖气,努力让僵硬的脚部将油门踩到底。
「我帮你开暖气了,等一下就会暖和起来了。」
「……我觉得好害怕……」她闭上了眼,反握住他的手,像溺水者紧抓着救命浮木般。
她的虚弱状态让他心惊不已,只能不断对她说着话,安慰她,也安慰自己。
「不要怕,有我陪着你。你先慢慢深呼吸,我们就快到医院了。到了医院,医生会想办法保住我们的宝宝的……意婷,加油,你也要加油……」他努力不让自己的嗓音破碎,不让她听出自己的害怕及慌乱,免得让她更加绝望、害怕。
但是……
真他妈的该死!为什么到医院的这段路程,远得让人分秒难熬、远得这么令人绝望、远得好像该死的一辈子也到不了?!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经过紧急安胎治疗后,医生告诉汤承砚,柳意婷有流产迹象,必须住院继续安胎观察。
「请问宝宝保得住吗?」汤承砚一手握着柳意婷的手,看着医生的神情非常凝重。
「这个很难讲,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有时候流产是一种自然淘汰的结果,表示胚胎可能有缺陷。当然,我们会尽力帮孕妇安胎,如果胎儿最后还是保不住的话,你们就以平常心看待,不要太难过。」医生平静地告诉他们。
听完医生的话,汤承砚低头看向柳意婷。
他现在最在乎的,是柳意婷的反应。
果然,躺在床上的柳意婷听到了医生的话,苍白着脸,说不出话来,只能闭着眼睛不停地流眼泪。
汤承砚握紧她的手,眼底满是心疼。
「那么……我能为我太太做什么事?」他沙哑地开口问道。
「目前胎儿的心跳还在,我们会继续密切观察胎儿的状况。你现在能为你太太做的,是尽量让她躺着休息,至少要卧床休息四十八小时以上,并且要让你太太保持情绪稳定,摄食均衡的营养。」
「要观察到什么时候?」他接着问。
「如果出血状况有改善的话,那就是好现象了。」
「我了解了,谢谢你。」汤承砚点点头,向医生道了谢。
当医生离开后,他在病床旁坐下来,这才发觉自己的腿竟然抖得好厉害,仿佛不是自己的。
他伸长腿,瘫在椅子上,重重地吁出一口气。
刚刚在路上,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第一次感觉到那么的无助、那么的惊慌,额头狂冒冷汗,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就怕意婷跟宝宝会发生什么意外。
「承砚……我们的宝宝……」柳意婷无助地向他伸出手。
他伸出一只手让她握着,另一只手轻轻地抚着她过度苍白的脸蛋。
「乖,你听到医生说的了,现在要尽量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这样保住宝宝的机会就会越大。」
她点点头。
他倾身在她没有血色的唇瓣上,印下一个温柔得令她想哭的浅吻。
「承砚……我好怕……」她的泪又流了出来。
「嘘,别哭,别害怕,我会一直陪着你,还有宝宝。」
过度惊惶之后,身体及心理都陷入十分疲倦的状态,她慢慢地闭上眼。
眼角的泪痕还没乾,她已经沉沉睡去。
看着她入睡,他也疲惫地靠向椅背,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苍白削瘦的脸蛋。
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宝宝的存在不是太在乎,只是因为他喜欢她,所以连带的也接受宝宝的存在。
今晚之前,他认为就算没有了宝宝,他还是会娶意婷。
但是,今晚他才发现,他对意婷、对孩子的情感,早已经不是「买一送一」那种随缘、无所谓的心情了。
他仍然想跟意婷在一起,但是如果失去了宝宝,那将会成为他生命中永远的遗憾跟伤痛。
对于意婷,他在乎到灵魂深处会随着她的悲喜而跟着共鸣。
当她微笑、开心的时候,他觉得世界是发着光的,他愿意为了她的笑容做任何事。
当她恐惧、绝望的时候,他也觉得世界已经面临末日,觉得心脏被撕扯、全身在发抖。
而对于宝宝,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变得十分在乎宝宝的存在,对宝宝的情感与期待,已经在骨血里生了根。
若是将宝宝的存在从生命中拔了去,将是无法忍受的疼痛。
当他看到意婷身体不停地出血,意识到孩子很有可能随时会离开他们,而他们却什么都无法做时,他竟然无助到好想跪地求神、嚎啕哭泣,只求能保住那尚未完全成形的小小生命。
倾身靠向床边,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覆上柳意婷的腹部。
他第一次正式的、以爸爸的身分,对胎儿说话。
「喂,宝贝,你老爸刚刚才发现,我很爱你的妈咪,也很爱你。求你乖一点儿,好好地在妈咪的肚子里待到足月再出来,好不好?」
说到一半,他的话语一断,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又继续说下去。
「妈咪失去你的话,她会很可怜,而老爸会更可怜,因为不但失去了你,也可能会失去你妈咪……你是汤家人,所以要争气一点儿,听到没有……」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哽咽,神情脆弱地将脸埋进掌心里。
病房寂静无声,他继续守着他刚刚才发现自己很爱很爱的两个宝贝,祈祷母子两人安然度过孕期……
天亮后,汤承砚才打电话通知家人。
没多久,汤家所有人全都赶来了,把病床整整围了一圈,每个人都关心地猛瞧着苍白虚弱的柳意婷。
柳意婷睡得很沉,一点儿也不知道身边围了许多人。
「老姊,你怎么把全家子人都带来了?」汤承砚看见这个大阵仗,皱起眉压低声音对着汤承蓉说道。
「我们都担心意婷啊!本来想说两个人过来看看就好,可是大家一直摆不平,乾脆就全来了。」汤承蓉耸耸肩。
「意婷她现在怎么样了?」温文儒雅的汤盛峰,挑着和儿子汤承砚十分相似的浓眉,关心地弯腰看她。
「她出现先兆性流产,打过了安胎针,医生要她躺着休息,至少四十八小时之内都不要下床。」汤承砚叹了一口气。
「我们到病房外头说话好了,免得吵了孕妇的睡眠。」汤承蓉的先生方顺滨轻声建议大家先出去再说。
大家同意地点点头,又安静无声地走出病房。
到了病房外,汤纪美兰没有了顾忌,开始兴师问罪。
「她的脸色好白啊!臭小子,怎么没好好照顾你孩子的妈?」汤纪美兰生气地打他的手臂。
「我有啊!」
「有?那她脸色怎么那么白,一点儿血色也没有?分明就是营养不良嘛!你这臭小子,是不是虐待我媳妇?」
「我没有啊!妈。」汤承砚一脸无辜地喊冤。
「好了啦妈,你没看老弟已经很自责了?你就不要再念他了。」汤承蓉拍拍老妈的肩膀。
「现在意婷跟宝宝出了问题,最不好受的一定是承砚。」汤承蓉的老公方顺滨也帮着说话。
「唉……我也明白,可是就是忍不住心疼啊!想到意婷那女孩好命苦,我就觉得心酸。她已经经历过失去父母的痛了,万一又要经历失去孩子……而且,这个孩子又是咱们汤家的第一个孙子……唉呀~~」汤纪美兰的同情心泛滥得不可收拾,心里又焦急、又难过。
汤承砚默然无语,内心也十分的苦涩。
但是,他们都无能为力,只能期盼胎儿的生命力够旺盛,能够抵挡得住这一次的试炼。
沉重的气氛笼罩在众人四周。
过了一阵子,汤家的一家之长开口打破沉默。
「等意婷可以出院了之后,不管孩子还在不在,都一定需要好好地调养身子。承砚,你就把她带回家里住,家里人多,照顾起来也比较周全。至于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了。」汤盛峰交代着,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轻叹一声。
「嗯。」汤承砚点点头。
以后的事……
还没度过这一关,他完全不想、也不敢去猜测,以后他和意婷之间,会变成怎么样……
第九章
在医院密切观察了好几日,柳意婷的流产现象仍然持续着。
柳意婷每次都担忧地问医生,但医生每次回答的也都是同一句没有答案的话:「孩子保得住就保得住,保不住就保不住。」
没有好消息,也没有坏消息。除了给予安胎药,只能继续观察下去。
这对汤承砚跟柳意婷来说,是十分折磨的状况,心情像吊在半空中一样,七上八下,不停地晃。
两人嘴上没说话,但心里都忍不住各自做了最坏的准备。
「承砚,趁着这个时候,我们还是谈清楚吧。」
「你要谈什么?」
他正在把母亲送来要给意婷补身子的炖汤吹凉。
「我上次向你提的提议,请你好好考虑。要是这个孩子真的流掉了,我们就分手吧。如果我们真的听你母亲的话结婚,我根本不知道还能不能像这次一样幸运地再度怀孕。」她蹙眉沉重地说。
「等你有一千万了再来跟我谈。汤已经不烫了,你赶快喝吧,喝完了再继续睡觉。」他语调淡然地回答,为她放好餐板,将汤碗放到她面前。
「承砚……」她恳求地望着他,虚弱的双眸盈着水光。
看到她执拗的眼神,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你先喝些汤,好不好?等你身体好一些了之后,我一定会跟你好好谈一谈的,但是不要现在。除非……你想继续累坏自己,不想要宝宝了?」他挑挑眉。
「我要宝宝!」她有些激动地飞快回答。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这么激动,医生交代你要保持轻松的心情。」他拍拍她的背,安抚她的情绪。
「你……你根本不明白我是多么的期盼这个宝宝的到来……」她抑郁地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抓着被沿。
他望着她的神情,变得十分凝重。
「我明白……我真的明白。」他哑声开口。
她听到他异样的嗓音,抬起头来看他,这才看见他眼眸中赤裸裸的痛楚。
她倒吸一口气,受到了震撼。
从一开始到现在,除了最初对她想瞒着他落跑而生气之外,他一直表现得十分镇定、沉稳。
就连现在医生都无法保证能否保得住孩子时,他还是一样的平静如常。
就因为他太过沉着、太过让人信赖,让她只能顾着自己的情绪,顾着攀附他寻求支持力量,却忘了顾及他的感受,关心他的心情。
「承砚……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不该否定你的感觉……我……我只是觉得好慌、好怕、很没有安全感……我常常想着,要是我又变成一个人了,那怎么办?」她咬着唇,眼眸中的泪水又凝聚起来。
「求求你别哭了,妈妈随时都会进来,要是让她看到你在掉眼泪,我会被她拧耳朵的。」他坐到床边,抽来面纸擦掉她的泪水。
「我现在变得好爱哭……」她接过面纸,用力压住双眼。
「这很正常啊!我最近看了很多妇女怀孕的书籍,书上说孕妇因为身体发生巨大的变化,所以情绪容易变得多愁善感。来吧,你的汤快凉了。」他将汤匙塞进她手中,并将汤端到她面前。
她乖乖地就着碗,一口一口地舀着喝汤。
喝完之后,他让她躺好,帮她拉起被子,将她拢紧一些,怕她受凉。
她静静望着他,忽然破涕为笑。
「你一下子哭,一下又笑了,变得还真快,看来书上讲的还真准呢!」他戏谑地捏捏她的脸蛋,心疼地发觉手指下的肉好薄。
她的脸瘦了好多。
他没有告诉她,他不但看了好多育婴的书,还看了好多孕期调养的食谱,中西式全都有,连养生蔬果汁和甜点类的他都没放过。
万一她胃口刁、不好养的时候,他就不相信会做不出能够让她想吃的东西。
「你知道吗?其实你挺像你那个宝贝的腊笔小新闹钟。」她擦擦眼泪,忍不住又笑出两声。
他挑起眉毛,不以为然地瞪着她。
「难道你觉得我幼稚?嫌我的浓眉太粗?还是我的脸长得像小MARCH轿车?我自认我长得比腊笔小新帅啊!」他对着自己的脸摸来摸去。
「我也觉得你比腊笔小新帅多了。」她同意地点头。
她的话明显地取悦了他,他高兴地咧开嘴角。
她也被他逗乐了,忍不住扬起唇瓣。
「我的意思是说,你就跟那个腊笔小新闹钟一样,外表看起来不太可靠,但却时刻准点地守在床头,让人很安心。」她充满感情地握住他的手。
「傻瓜!」他笑睇她,回握住她的小手。
「你的妻子一定会是个很幸运的女人。有你这么帅、这么有安全感、厨艺又这么棒的男人当老公,是女孩子最大的梦想。你的小孩也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说到最后,她心酸得说不下去。
他注视着她的眼眸变得深邃。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
「好吧,我想跟你说一些实话。」
「什么实话?」她的鼻音浓浓的,接来他再度递给她的面纸,擦掉眼泪。
「其实,我一开始的确没有像你那样在乎宝宝的存在。」他露出有些愧疚的表情。
「我知道……你原本并不想结婚,也还不想有孩子。是我自私任性,故意不避孕,才会让我们现在的状况一团乱。」她并不怪他,一切的混乱都是由她引起的,理应由她一个人全部承受下来。
「但是,我很喜欢你,甚至曾经动了想娶你的念头。」
「你……喜欢我?」
「因为早就喜欢上你,所以当我发现你怀孕时,觉得孩子既然意外来报到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可以养得起,就让孩子生下来吧。」
「我从来都不知道,还以为我跟孩子对你来说,是个麻烦。」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她在他心中早就占有一席之地。
「胡说八道!」他低斥她。「其实在我妈严刑拷打我,逼我要娶你对你负责之前,我早就已经动了想跟你结婚的念头了。只是孩子的来到,比我的计划还早一些。」
「你想要这个孩子?但你一开始是说愿意让我把孩子带走,只要我能证明我有能力独力抚养孩子的啊!」她拚命地眨眼睛,还是一脸受惊吓的表情。
「我当时是说孩子可以交给你养,但没说你可以带着孩子离开我。」
「你……」她越听越傻,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觉得耳里听到的,都仿佛不像是真的?
她不是睡昏头了,正在作梦吧?
会不会等一下她就会醒来,然后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他并没有跟她说过这些让她感动到想哭的话?
「我故意要你学下厨,只是找个名正言顺将你留在身边的藉口。就算要把我们的约定当真,你也还没学好煮饭,所以你不能把孩子带走,对不对?」他露出腊笔小新式的无赖笑容。
「可是,你不怕娶了我之后,很有可能无法拥有小孩?」
「唔,既然说到小孩了,我还有另一个实话要对你说。」
「什么?」
「其实,我已经有十四个小孩了。」
「十四个?!」她吓掉了下巴,惊声尖叫。
「这十四个小孩遍布全世界,有七个男孩、七个女孩,各色皮肤都有喔!」他很自豪地介绍他的十四个小孩。
「你……难道你周游列国,每去一个国家参加电玩大展,就在当地生一个小孩?」
「……最好我有那么厉害啦!」他满脸黑线,无言以对,没有想到她的幻想力这么的妙。
「不然你这十四个小孩是哪里来的?还是在一个电玩大展里,同时跟好几个美丽的Show girl劈腿交往?」她心头开始冒火,觉得他真是差劲!
她想到前一阵子他参加的美国电玩展,据说那是全球最大的电玩展览,各国美女一定更多,难怪他可以生十四个孩子!
既然他有十四个孩子,干么还在乎她肚子里的这一个,不让她带着宝宝离开他?
她开始胡思乱想,大吃飞醋。
「小白痴,我有说那些孩子都是我生的吗?」他哭笑不得地轻戳她的头。
「你是男的,孩子当然不会是你生的,生孩子的是女人嘛!」她嘟唇冷哼。
「这些孩子,是我认养的。你有点耐性听我说完好不好?」他无奈地澄清。
「是认养的?」她微微一愣,忍着好奇,闭嘴听他说下去。
「我妈在妇女保护协会工作好几年,这些年来我从我妈那儿间接地看到了许多孩子得不到良好的照顾,在贫病之中挣扎生存,所以我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想法!如果自己没有孩子也无所谓,反正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孩子需要帮助,我可以把我的爱心分给那些需要父爱的孩子。」他对她解释。
「你父母……会让你这么做吗?」她讶异地问道。
「我很久以前就跟我父母提过我的想法了,他们的工作环境中接触过不少人,观念也还算开明,所以明白我的想法,也很支持。」他咧嘴一笑。
她却受到了震撼。
她一直以为,他对婚姻、孩子不那么重视,是因为他想继续游戏人间,不想那么早就被家庭与孩子绑死。
原来,他是抱着那么豁达、乐观的想法生活着。
相较之下,对于她一直执着于拥有亲生孩子的念头,实在是太小情小爱了。
她的心,忽然间释怀了,也想通了一些事。
世上有许多事,本来就强求不来的。她面临父母双亡的痛苦时,就应该要看开了o
只是失去父母的痛苦和领悟,没有延续到肚子里的宝宝身上。
她的执著,不但折磨着自己,也害惨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他。
「……承砚,如果这个孩子跟我们有缘,我一定会好好爱他、照顾他。如果没有缘分的话……我相信我也能跟你一样,把我的母爱分给更需要的孩子……」她流着泪,真诚地对他承诺。
他深情的眼眸里,充满了千言万语。
「我……还有一句实话要说……」他哑着嗓音继续说道。
「你到底有几句实话没说完?」她露出受不了他的表情,又哭又笑地骂道。
「其实我讲的那些话,都太冠冕堂皇了。这些日子以来,我发觉我真的很在乎你,也很在乎我们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我非常强烈地祈求孩子能平安出世。我很希望能亲眼看看他,亲手抱一抱自己的孩子。」他对她坦白了自己的感觉,流露出一直不在她面前展现出来的脆弱眼神。
「承砚……」她哽咽了,内心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的感动。
「还有最后一句,也是最重要的实话,我不得不说。」
「还有啊?你说吧……」她盈着泪水,又笑了出来,实在拿他没辙了。
现在的她,觉得好混乱、又好幸福,一切仿佛都不像是真的。
「我已经爱惨了你,也爱惨了我们还没见面的孩子,失去任何一个人,我都会很难过的。」他伸出一只手,很轻、很轻地放到她的腹部上,另一只手执起她的手,很温柔、很温柔地亲吻着。
她的眼泪一直流着,望着他的眼底却是晶亮无比,十分的灿烂。
这些日子以来的阴霾,被他这么多的实话给清扫得乾乾净净,一片清朗。
「啰嗦的汤承砚先生,你讲完了吗?」她露出平静而安宁的美丽笑容。
「暂时讲完了。」他刻意潇洒地耸肩,望着她的笑容,他差点看痴了。
她抬起手,抚摸他有些疲倦、有些胡渣的俊脸。
「好吧,那我也要告诉你。我很爱、很爱孩子,也很爱、很爱你。谢谢你爱惨了我,让我有了勇气,面对生活上的挫折。所以,你放心,不管最后能不能拥有这个宝宝,我都会坚强起来的。」她含泪笑着对他说。
看着曾经失去活力的眼眸,又再度绽放晶莹的光采,他的心一阵震荡。
「意婷,我爱你……」他亲吻她的手指后,忽地将脸埋进她身旁的被子里。
她了解地拍拍他的头,明白他积压了好久的情绪,也需要发泄。
病房里安静无声,两个人、三颗心,凭藉着紧紧交握的手相连在一起。
过了一会儿,她又拍拍他的头。
「喂,汤先生,医生有交代,孕妇除了要多休息以外,还必须保持轻松愉快的心情,所以,你现在赶快想个笑话讲给我听,我听完了要睡觉休息。」
他抬起头来,张口结舌地瞪着她。
啊勒……照顾孕妇有没有这么忙啊?
不但要顾到她的健康和营养,还要顾到她想要听笑话的需求?
还好,前阵子他刚听了一个笑话,现在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要听笑话啊?好吧,我问你,如果你想对一个人说『你好机车』,你知道英文要怎么说吗?」
她皱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不知道。要怎么说?」她好奇地问。
「Hello,Moto~~」他一脸得意地讲出一句电视里常常会听到的某厂牌手机广告词。
「嗄?」她微微一愣,嘴角抽搐了一下。
「机车叫摩托车啊,所以『Hello,Moto~~』就是『你好机车』。哈哈哈~~好笑吧?」
她无聊地瞥了他一眼,泼他一盆冷水。
「你才机车咧,不好笑!」她的表情失望,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闻言,他的笑容马上垮下来。
「这个笑话好冷。算了,我要睡觉了。」她抱怨完毕后,真的拉起被子,闭上眼睛休息。
汤承砚无言地看着她,随即摇摇头笑了出来。
没关系,孕妇最大。
有他汤承砚宠着,只要她觉得快乐,他也可以为她去学魔术、跳火圈。
只要她快乐……
尾声
后来,宝宝虽然保住了,却让柳意婷吃足了苦头,接下来有将近六个月,几乎都躺在床上度过,十分难受。
这让汤承砚也累得差点翻过去,但他累得无怨无悔,只要意婷与宝宝安然无恙,他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本来他们想找一天先公证,等孩子出生满月后,再补办喜酒的,但是眼看柳意婷的身子一直颇为虚弱,只好一天拖过一天了。
撑过辛苦的孕期后,眼看预产期快到了,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她觉得腰很酸、背很痛,行动越来越不方便,大家也跟着越来越紧张,汤家上下都陷入了备战状态。
由于医生先前曾诊断柳意婷的身体状况必须剖腹生产,所以他们早已经看好了进产房剖腹的日子。
谁知道,小家伙有自己的意见,决定要提早出生,不想接受父母的安排!
在某一天的半夜里,柳意婷被汤承砚紧张地飞车送进医院,直接进入产房。
汤承砚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时,汤家一家人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
当医生通知汤承砚母子均安时,他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要尽快结婚,越快越好!」一手抱着儿子,汤承砚开始忙碌地打电话,动员所有亲朋好友赶快开始帮他筹办婚礼。
「干么这么急?反而孩子都生了,一切就慢慢来啦!」她有些哭笑不得地瞪着他。
「不行!我要赶快把你跟宝宝订下来,这样你才不会带着宝宝跑掉。买一送一的宝贝可不是天天都会遇到的!」他十分的坚持。
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可不能给她机会真的付给他一千万,离开他身边。
「随便你。」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不停地溢出幸福的味道。
由于剖腹产后,身子有些虚弱,想到还要再多躺好些日子,心里就觉得有些无奈。但,能将儿子平安生下来,她甘愿承受这些辛苦。
望着汤承砚怜爱有加地抱着儿子又哄又唱,她觉得有这么帅、这么有安全感、这么会煮饭的男人来当她的老公、当她儿子的老爸,她跟儿子肯定会是世界上最幸运、最让人羡慕的母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