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9

恨嫁王爷 (米洛)

by 米洛

花嫁1

  楔子

  金阀王朝辛卯年春,十九岁的皇太子尹天颀继位,封禅宗巍山,号青龙帝,同年十一月,西州游牧民族大苑势力突起,十五万骑兵大破中州嵩阳关,雷厉风行,夺下中州六郡,直逼上京。
  金阈王朝护国大将军贺兰隆,带兵奋勇抗敌,一年内灭蛮夷七万,夺回中州六郡,大苑联盟部落首领铁穆尔,在关外聚兵十万再战,自此,中州边塞烽烟不断,民不聊生。
  金阈王朝贞合五年,因战事陷入胶着,双方各有损失,国库萎靡,青龙帝派遣臣休战议和,欲以和亲方式,平息战乱。
  可天下人皆知,金阈王朝没有公主,只有王爷……

  第一章

  上京的春天以杨柳飞絮,桃花盛放闻名,二月一过,是风如酥,花似火,十里桃花相映红。
  御花园山溪水满,水榭下,时而飘过粉色的花瓣,天色像琉璃一样碧中透亮,是赏花的好日子,暖风融融,花园里莺歌燕舞。
  继位已五年的青龙帝尹天颀,坐在八角亭内,一边用雕龙玉杯喝着贡酒,一边很不耐烦地听瑞王爷尹天翊左一个“不要!”,右一个“不行!”怒气冲冲地抗议。
  青龙帝舒适的卧榻后,站着六个国色天姿,香气袭人的宫女,她们两人一对,手执钺杖、熏香炉,面带少女的娇羞,万分恭敬地服侍着青龙帝,而青龙帝右侧,那靠石柱站立着的美艳青年,则把这些佳丽都比了下去。
  这青年就是金阀大名鼎鼎的护国大将军贺兰隆,年长青龙帝两岁,是武将贺兰世家的长子。
  贺兰隆六岁时即以“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之貌闻名天下,十岁在官学被称为“国之俊秀”,十二岁武学第一,马箭、步箭、弓、刀、石,行军布阵均遥遥领先。
  贺兰隆十五岁便为正三命的威烈将军,十七岁因消灭海上倭寇有功,为辅国将军。
  尹天颀登基后,贺兰隆更是连升六级至正九命的护国大将军,与此同时,他又领尚书事,正大光明地辅佐国政,可谓“权倾朝野”。
  贺兰隆待人接物冷若冰霜,从不把皇亲国戚放在眼里,而瑞王爷尹天翊又是他最看不上眼的一个,所以当尹天翊一把砸碎八字玉牒,大吼:“死也不嫁!”的时候,他冷冷一瞥,讥笑出声。
  “瑞王爷,金阈王朝养了你十九年,礼、乐、射、御、书、数你懂哪一样?文不能提笔,武不能握刀!除了嫁人,你还能做什么?”
  尹天翊气得要命,“贺兰隆!我同皇上讲话,你插什么嘴!更何况,到底是谁没用啊!还护国大将军哩,你如果有用一点,灭他十七、八万大军,还用得着和亲吗?!我看你一定是故意的!”
  贺兰隆冷笑,“故意什么?就你那姿色,我还嫉妒你?”
  “你!”
  尹天翊是五位皇子中长相最平凡的一个,也不是说其他皇子就多么地倾城倾国,只是大皇子尹天颀端正帅气,不怒自威,三皇子尹天忧英姿勃发,武艺高强,四皇子尹天然唇红齿自,是出名的才子,五皇子尹天曦白白胖胖,正是活泼可爱的年纪。
  他们各有各的长处,只有尹天翊长相昔普通通,才能更是不值一提,在贺兰隆眼里,尹天翊就是一个纨裤子弟,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
  只是这也不能完全怪尹天翊,他的母亲是十八年前被打入冷宫的珍贵妃,母亲失宠,从小他就没人疼爱,而大皇子和三皇子的母亲是正宫皇后,除贺兰隆外,当今金阈王朝最有权势的人物——贞兰。
  尹天翊知道自已的相貌就算是恭维,也说不上好看,可是,他毕竟是金阈皇子,要他住那种膻腥熏人的穹庐,吃那种流着血的羊肉,还要风吹日哂,颠沛流离,他怎么受得了?
  更何况,大宛王铁穆尔整整大了他十岁,那么喜欢打仗,一定是脾气暴躁又长相骇人!
  在听到和亲的人可能是王爷后,大苑王不冷不热地派人送来了一张金牒,上面只有一句话,源自《仪礼.子夏传》——“既嫁从夫。”
  什么叫“既嫁从夫”?
  冷冰冰的文牒,权势意味十足的话语,尹天翊的心当场就冷了大半,他才不要下“嫁”给塞外蛮子!而且他还不是王妃,是阀氏,拿金阈人的话来说就是妾,一想到这个,尹天翊连死的心都有了!
  “我不嫁!”尹天翊斩钉截铁地说:“我是王爷,要嫁你们自已嫁!”
  “王爷又怎么样?”贺兰隆不依不饶,“你不服气,来打过啊?”
  贺兰隆举起别在腰间的名剑白虎,剑鞘指向尹天翊,“不要尿了裤子才好。”
  “贺兰隆!”青龙帝眉头一蹙,严厉地说:“把剑收起来,你这是以下犯上!成何体统?”
  贺兰隆紧抿着嘴唇,在宫女、太监,特别在他最看不起的尹天翊面前被训斥,简直是颜面扫地。
  他收起剑,一声冷冰冰的“臣知罪”后,就退到了八角亭外,青龙帝也不理他,放下雕龙玉杯,叹了口气。
  “天翊,朕知道你很委屈,可是,景王爷天忧是太后的心肝宝Ⅲ,惠王爷天然又是我们金阈出名的才子神童,祥王爷天曦就不用说了,他太小,才八岁,不可能送去和亲,天下人皆知我们金阈没有公主,就算朕有心认个义女,朕才二十五岁,怎么可能有个十八岁的女儿?
  “天翊,和亲是朕先提出来的,铁穆尔也答应了,朕现在是进退无门,为了边疆的黎民百姓,为了金阈王朝,你必须去大苑。”
  尹天翊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我想铁穆尔也不会太为难你,和亲,本来就只是一种和谈的手段,一种象徽罢了,只是……”
  只是一旦“嫁”到塞外,就像泼出门槛的水,一切寂寞委屈,一切空虚,只有自已知道了。
  尹天翊的眼睛红彤彤地,想哭,却忍着不哭出来,尹天颀看着他,有些不忍心,虽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是自已的弟弟,血脉相连,一旦两国又开战,尹天翊就成了人质,要在夹缝中战战兢兢,小心生存。
  可是转念一想,君无戏言,自已已经在朝堂上说了让瑞王爷去,怎么能反悔呢?
  青龙帝浓眉深锁着,挥了挥手,“下去吧,朕心烦。”
  尹天翊深吸了口气,连“臣告退”也不说,便跑出了八角亭。
  贺兰隆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那眼神也是非常无礼,尹天翊狠狠地瞪回去,然后沿石板曲桥往北跑去。
  金阈皇宫西北角的嘉佑殿,是尹天翊的母亲珍贵妃的宫殿,从外面看,飞阁、流丹,十分雄伟,但里面只有一个宫女,数十盆牡丹,石廊里满是灰尘落叶,屋内也是清冷无光。
  尹天翊整整十四年都只能在宫门外,幻想着母亲的样子和怀抱,先帝严禁他们母子见面,尹天颀登基后,出於同情,才准许尹天翊去看他的母亲,但是珍贵妃的精神已经异常了,对尹天翊不冷不热,只顾养她的花草。
  只要能见到就好,珍贵妃的冷漠,尹天翊是从来不介意的。
  “母亲……”
  尹天翊走进萧条的宅院,看见一个两鬓斑自,却风韵犹存的妇人在给兰花修剪枝叶,那神情是全神贯注,充耳不闻外界的杂音。
  记忆里没有一点点被她拥抱的痕迹,尹天翊深深地看着,一阵阵鼻酸,“儿不孝,要离开您了。”
  喀嚓,回应他的,是一段枯枝被剪下来的声音。
  “……母亲请保重。”隐忍着眼泪,深吸了好几口气,尹天翊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转身走出了嘉佑宫,他才不要做什么王爷,他要做百姓!

  四更天,守着宫门的太监宫女打着瞌睡,月光朦胧,巍峨的绿色琉璃瓦屋掩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微凉的夜风则带来沁人心脾的桃花香气,青龙帝的寝宫弘徽殿,隐隐传出喘息呻吟的声音。
  烛光明亮,蓝色的纱帐掩不住热辣辣的春光。
  金色巨大的龙床上,青龙帝半裸着身子,曲着腿,眼角泛红,随着胯间那一颗头颅的来回晃动,哭出声音来。
  “不、不要再弄了……隆,让朕去吧。”
  一扫平日里的冷峻威严,青龙帝哀声乞求,贺兰隆已经折腾他一整夜了,一会儿骑乘,一会儿对坐,在他体内射了三次,春宫图里难以启齿的姿势也让他做了,贺兰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就是不让他释放呢。
  贺兰隆依旧执着地,又细细地舔着尹天颀那被特制金箍束住的擎天柱,红舌一次又一次舔去前端溢出来的乳白色“泪”珠。
  贺兰隆是全裸的,一头黑亮如漆、柔顺如丝的长发披在光泽润滑的背上,曲线玲珑,又不显得娇弱的身体,如美玉般夺人心魄。
  他抬起头的时候,就有几缕发丝顺着他优美的肩膀滑下,撩拨着青龙帝结实柔韧的大腿。
  贺兰隆的眼睛里带着凌虐的冷意,一边看着青龙帝袒露渗着汗珠的胸膛,一边将指甲尖刺进前端的罅隙里,青龙帝痛得大叫,一手死死地抓着凌乱的床帐。
  “隆,求求你……朕受不了了……”明明被折磨着,青龙帝还不敢把腿合起来,双膝剧烈地打着颤。
  贺兰隆坐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看着青龙帝,然后架起青龙帝的大腿,将自已硬如热铁的东西,贴上青龙帝那还流着浊液的后庭。
  青龙帝瞪大眼睛,直摇头,“不……还要早朝呢,你饶……啊!”
  坚硬的物体利用之前留在体内的精液和脂膏,挤了进来,紧窄的穴口吃力地看着巨物,贺兰隆直起背脊,抱着青龙帝的大腿,用力摇晃了几下,就将整个根部都进了进去!
  “呜!”青龙帝只觉得眼睛昏花,更像抓救命稻草般用力抓扯着床帐,贺兰隆深入浅出地抽送着,一面还游刃有余地扎起长发。
  “上什么早朝,反正你也只是坐在龙椅上而已,什么都要看太后的脸色,今天居然还敢吼我!”
  贺兰隆冷眉冷眼,重重地一撞,从脊背深处窜起的痉挛,让青龙帝全身发抖,讨饶的声音更是支离破碎,“隆,朕错了……朕不敢了……你放过朕……”
  “哼。”贺兰隆不屑一顾,扣住青龙帝往后退缩的腰,一下紧接一下,遒劲地撞击着。
  啪!啪!啪!那激烈交媾的声音传出透雕的朱红门扉,近侍的太监和宫女,一个个缩着脖子,大气也不敢吭!
  青龙帝满面泪水,粗重地喘息着,这凶猛的攻击引得他体内一阵阵痉挛,欲火猛涨,他小心翼翼地求贺兰隆慢一点。
  “啊……嗯……隆!”
  而且,为了讨好贺兰隆,他自已大张开腿,一边收紧或放松着臀肌配合着贺兰隆的进出,一边放声呻吟着,因为贺兰隆说过,喜欢他叫床的声音。
  “真紧……唔,你可真能吃……”贺兰隆也热汗淋漓,青龙帝嘴上说不要,双腿却紧缠着他,越来越会“吃”人了……当然,这也是自已精心调教的结果。
  “天……天颀。”叫着青龙帝的名字,贺兰隆纵情驰骋,纱帐震动,两人急促地喘息声重叠在了一起。
  “隆……我要去了……要去了……”青龙帝的喊叫带着哭腔,臀部紧紧地夹着贺兰隆的阳物,平坦结实的小腹抽搐着。
  贺兰隆像在战场上一样红了眼睛,压下身子猛烈地抽送之后,他解开束住青龙帝命脉的金箍,将热液尽数迸进争剧收缩的幽径。
  几乎与此同时,尹天颀也攀上了顶峰,他弄湿了贺兰隆结实的腹部,气喘吁吁,眼神则呈空洞状态。
  贺兰隆看了他一眼,退出青龙帝的身体,拉起床尾的丝绸长袍,在他系好衣带,一把拉开纱幔之时,也传来了宫女恭敬谦卑的报时声,“皇上,五更天了。”
  贺兰隆本想说皇上今日不早朝,可是又觉得不妥,青龙帝尽管处处受太后牵制,没有实杈,可毕竟是金阈天子,如果不上早朝,就给了太后那一夥人新的夺权藉口。
  沉思片刻后,贺兰隆以不情愿的口吻吩咐道:“来人,伺候皇上淋浴更衣。”

  青龙帝与贺兰隆翻云覆雨之时,尹天翊已经静悄悄地出了永安门,他是买通了御厨房的烧水工人,躲在水车里溜出宫去的,他这是第五次出宫。
  当皇宫里的权巨、嫔妃,为争夺太子之位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尹天翊最大的消遣,就是在陌生又喧闹的市井间穿棱,看糖人、杂技,玩叶子戏,和孩子们一起捏泥人等等。
  在百姓中他感觉到平静,就算是飘着落叶又脏污的溪流,他都觉得和蔼可亲,比皇宫温暖多了。
  尹天翊一直觉得自已是投错了胎,才会生在帝王之家。
  他不讨任何人欢喜,先帝嫌他口拙愚笨,将来不成大器,贞太后讨厌他的母亲,因此一并也讨厌他,曾在大殿嘲笑他是“蚁鼠之辈”,不准他上仁寿宫请安,虽然贵为王爷,锦衣华食,他却从来没有享受过“家庭”的温暖。
  尹天翊拎着简单的行囊,走在晨曦初透的永华街。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回去了,虽然出宫的刹那,他还很苦闷、很害怕,觉得自已无依无靠,可是他很快振作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他有手有脚,还能饿死?比起嫁给那个什么大王,当自自自在的百姓可是幸福多了。
  “为什么会有人叫铁木耳呢?”嘴里念叨着这个十分奇怪的名字,尹天翊耸了耸肩膀,往前走去。
  为了避免被皇兄抓回宫去,尹天翊想到了一个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
  ——就是春楼。
  凝香坊是上京著名的春楼,凭水而建,装饰华丽的画舫建立在清河之上,两岸桃红柳绿,生机盎然的美景一览无遗,一架朱红小桥与岸相通,岸上还有八、九座以旱桥连接在一起的红楼。
  楼内有剔透玲珑的湖石假山,秀茂的翠竹花木,一夜千金的名妓厢房,平日里是轻歌曼舞,香气缭绕,金樽酒不空。
  尹天翊和凝香坊的老板娘 了个短工契约,负责打扫兰花院的厢房和庭院,兰花院位处北边,人没有画舫那么多,尹天翊爽快地答应下来。
  虽然他拿起扫帚来显得笨手笨脚,可人老实,也勤快,不刻看的、不刻说的绝对守口如瓶,老板娘芮夫人观察了一阵后,就把尹天翊调到了凝香画舫,给那些一掷千金的贵客沏茶倒水。
  三月末,又一日,尹天翊给紫砂蒂壶里添加茶叶的时候,听到了两个小厮在窃窃私语,而画舫外面似乎很热闹?
  “听说那偷了那纨扇贵妃图的飞贼还没有抓到?”
  “是啊,六扇门把上京的底都掀翻了,就是没那飞贼的消息,不过,那贼人偷贵妃图干什么呀?要是我,就拿夜明珠、玛瑙杯。”
  “嘘!不要命了,”扫地的小厮紧张地看了舱房外一眼,“这也能瞎说,小心官老爷把你捉了去!罚你板子!”
  拧着抹布的小厮不以为然,摇头晃脑道:“官老爷哪里有空管咱们这些杂役,皇上龙颜震怒呢,再不交出贼人,他就要掉脑袋了!”
  “啊!”尹天翊一不小心加多了茶叶,赶忙又拿木镊子夹出一些,青龙帝皇榜上獐头鼠目、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贼人就是他。
  也许觉得王爷逃婚,是皇家家丑不可外扬,那皇榜上的人一点也不像他,百姓认不出来,六扇门的衙役还有禁军就缺了线索,只能像没头苍蝇般到处抓人,尹天翊如果不是一直躲在春楼中,也会被他们抓去,由内政府总管认人。
  尹天翊不自得叹了口气。
  随大苑王一行离京越来越近,皇帝和官吏们的脾气也就越来越暴躁,一时间闹得京城鸡犬不宁,尹天翊好几次想跨出凝香坊平息骚乱,可是一想到要和蛮夷子结亲,脚又缩了回来,他是真的不想……也不敢嫁。
  “我说,那飞贼是不是和贵妃娘娘有什么啊?像青梅竹马,生死相许之类?”
  “嘘!这也能说!”做了个快住口的手势,青布衣的小厮收起了抹布,“我看那飞贼只是色胆包天!”
  那扫地的小厮没有应话,而是呆呆地望着画舫外面的朱红小桥,是什么人来了?庭院里那么吵闹?
  小厮们才想看个究竟,摇着白羽扇,穿着红色薄纱裙,娇姿欲滴的芮夫人就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她的身后,是两个风尘仆仆、高大威猛的男子,一看那皮革毡衣就知道不是中州人氏。
  两个男人都配着寒光闪闪的大弯月,走进门来的气势就像是猛虎出闸,而且一进来就把这角角落落都打量了个遍,然后才站到了厅堂中央的红木宝椅前。
  “来来,可汗大王这边请,小义,快上茶,要顾渚紫笋。”
  芮夫人十二万分热情地招呼另一位还站在门外的男人,一边使了个眼色,屏退了厅堂里直发征的小厮。
  画舫通常巳时后才会开门,可这位客人来头非同小日,是骑马打天下,令中州百姓闻之色变的大苑王铁穆尔。
  传说他以血养剑,是手心里攥着血块出生的罗刹,弑兄杀父才做得可汗,传闻绘声绘色,百姓们也听得心惊胆战,不管是真是假,这种皇亲国戚都不是小小春楼能得罪的,芮夫人笑得殷勤,心里却捏着把汗。
  铁穆尔大步走了进来,他穿着左衽的银虎皮长袍,圆领窄袖,腰间束金丝带,黑色长裤的裤脚束在靴筒子内。
  他粗实的拇指上戴着玛瑙扳指,头戴盘着金龙的黑裘皮毡帽,他也是风尘仆仆,一身霸气地坐到了宝椅上。
  人人都说大苑王是夜叉脸面,尹天翊透过茶水室的窗帷看过去,也是胆战心惊,不是说他丑,而是气魄太可怕,强壮勇猛的身材,如箭锐利的眼睛,横扫千军的气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让人打从心底寒噤。
  尹天翊拿起檀香木的茶盒,心脏在咚咚狂跳,表情是既愕然又不知所措。难道逃婚的事情已经穿帮了?不是内政府来抓人,而是由铁穆尔亲自来抓人?怎么会这样?
  自从青龙帝指令他嫁与大苑王,他的宫殿里就多了两位诰命夫人,整天教导他礼仪,怎样跪,怎样谢恩,怎样“无违夫子,举案齐眉”。
  他也是男人,却要对另一个男人唯命是从,这皇宫里的人是不是都疯了?有违丈夫又怎么样?会被砍头吗?
  想到那寒光逼人的铡月,尹天翊就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听说那蛮族折磨人的本事多着呢!难道……还会被五马分尸?
  尹天翊背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吓得六神无主,连芮夫人向次叫唤都没有听到。
  “小义!上茶呀!”芮夫人摇了一下鹅绒羽扇,杏目圆瞪地出现在茶水室的门口,“干什么呢?还不上茶!”
  “是、夫人。”尹天翊一惊,弄翻了茶盒,七手八脚地将茶叶收拾起来,慌慌张张地拿铜壶冲热水,这水又有一半洒在了碗托上。
  芮夫人看不下去,只道是小厮没见过世面,叮嘱了一句,“马上送来!”转身就出去了。
  “完了!”尹天翊脸色苍白,乒乒乓乓地盖好茶碗盖。
  完了这种话是大忌,别说宫廷里,寻常百姓都不喜欢说,可尹天翊现在的心情,真的只有“完了”可以形容。
  别说逃婚,藐视皇帝圣旨是什么罪,尹天翊岂不知道?
  “可汗大王,冬月来啦,她可是我们凝香坊最有名的一个,是整个金阈的花魁!”芮夫人拔高了嗓门的,妩媚的声音,一下子传进茶水间,尹天翊眨了眨眼睛,呆呆地抬起头来。
  凝香坊的花魁冬月,一双玉手抱着琵琶,随一阵兰花清香走了进来。
  她体态婀娜,面容更是如花似月,梦幻般姣美,看见高大威猛的大苑王一点也不畏惧,一双星眸含情脉脉,屈膝行礼,“贱婢冬月,给可汗大王请安。”
  怎么……那大苑王来凝香坊,不是捉人,而是……真的是……买春?
  尹天翊彻底傻了眼,天下人皆知,大苑王来上京是娶亲的,那他到妓院来买春又是怎么回事?他把金阈国,把皇帝,还有和亲的王爷当成什么了?
  大厅内,铁穆尔玩弄着拇指上的扳指,深邃的眼睛盯着冬月直瞧,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芮夫人紧张地捏着象牙扇柄,时间久了,冬月脸上的笑容也挂不住了,身体渐渐僵硬,铁穆尔才开口道:“起来,弹琴给本王听。”说的竟是金阈语。
  芮夫人和冬月顿时松了口气,又有些惊奇,怎么这塞外大王还会讲金阈语?
  冬月拿着琴,在临近铁穆尔右侧的杌凳上坐下,开始弹奏起来,弹的是《塞下曲》。
  大厅的紫檀八仙桌上,一道道佳肴珍馐也从画舫的前舱送了过来,有珍珠鸡、芙蓉虾,脆皮鸭子、羊肉片燉萝卜、烤乳猪、水晶馍馍等等,还有装在白瓷壶中的陈年贡酒。
  尹天翊见大厅里有五、六个小厮在忙碌,而大苑王倚着软枕,目不转眼睛地看冬月弹琴,舒适惬意,心想这茶是不用送上去了,还是尽早开溜的好。
  还好金阈没有公主,不然,嫁给这样花心的男人,还不是每天以泪洗面?尹天翊暗暗诅咒这个没天良的男人,打开茶水室的黄花梨木匣,拿出自已藏在里面的小小钱袋,好在,他早有随时逃跑的准备。
  尹天翊端起茶盘,低着头,想就这样把茶放在八仙桌上后,偷偷跟着厨房的小厮走出大厅去,可他才走到曲屏风后面,就听到画舫外面一阵喧闹。
  年逾六十的丞相李远和大苑使臣索鄂勒,步履匆匆地走过朱红桥,身后还跟着两列齐整威武的禁军。
  李远想进画舫大厅,却被铁穆尔身边的四大护卫之一,涂格冬拦住!
  “站住、来者何人?”涂格冬中气十足地大喝,并不把那两列禁军放在眼里。
  “在下金阈国丞相李远,接驾来迟,望可汗原谅。”李远跪了下来,索鄂勒也跟着跪了下来。
  贺兰隆的动作还真快!
  宝椅上的铁穆尔冷峻一瞥屋外,他和呈个亲信抛下行走缓慢的迎亲大队,快马加鞭来到上京,就是想看看金阈国所谓的和亲,是真的还是有诈。
  贺兰隆很美,穿着一身白虎战袍,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时候,那飒爽的风姿和豪情,让铁穆尔不禁产生识英雄,重英雄,惺惺相惜的感慨。可是几次交手之后,又让他恨得牙痒痒,他也熟读中州兵书,可实际运用起来,却逊於贺兰隆。
  贺兰隆在战场上,把“兵不厌诈”是运用得淋漓尽致,什么面子里子,只要能赢就行!
  所以,铁穆尔对和亲多了一个心眼,万一贺兰隆的目的,是将他困死在上京呢?
  铁穆尔原打算亲自探察虚实,可他前脚才踏进凝香坊,贺兰隆的禁军就到了跟前,让他不得不佩服,又有些咬牙切齿。
  铁穆尔沉着脸没说话,冬月的琴也不敢停,屏风后的尹天翊则是冷汗涔涔,进退两难。
  “使臣索鄂勒,拜见可汗!”索鄂勒大声说道。
  索鄂勒对苑范忠心耿耿,如果和亲有诈,贺兰隆就不会让索鄂勒活着出宫,想到这里,铁穆尔才点了点头道:“起身吧。”

  第二章

  尹天翊的心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想也没想,转身就走回茶水间。
  芮夫人却眼尖地叫道:“小义,快给丞相大人上茶!今天咱们凝香坊可是风光了!先是可汗大王,又是丞相大人,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呀!不把春菱、夏雪姑娘也给请来!”
  芮夫人挥了挥扇子,装傻充愣,以她灵通的耳目,能不知道大苑王来上京是娶亲的吗?她如果把冬月给撵下去了,不是让场面更尴尬?
  老丞相李远因为是气喘吁吁地跑来,汗流个不停,一面拿汗巾抹着额头,一面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恭迎可汗回宫要紧。”
  铁穆尔面无表情地赐坐,芮夫人这时才让冬月下去,一时间的冷场,该是尹天翊出来“缓和”气氛了,芮夫人之前三次说要上茶,他都胆颤心惊地拖着,这次再不出去,别说芮夫人,恐怕连铁穆尔都要觉得奇怪了。
  果然,大家的视线都不自自主地飘向屏风那边,尹天翊快站都站不住了,手脚都在发抖。
  他缓慢地转过身,低着头,双手发软地举着柚木茶盘,小步走到八仙桌旁边,将茶碗放下。
  “大人请用茶。”
  他用微微发颤的声音说,躬着身子,拿茶盘挡着丞相的视线。
  李远原本就心事重重,那瑞王爷还没找到呢,铁穆尔就到了京城,这下刻怎么办?他也是心乱如麻,对那青布衣的茶水小厮,没正瞧一眼。
  “贺兰大将军果然好本事,本王才到上京,他就收到风声了,只是……本王好不容易才来上京一趟,不看看上京闻名天下的秀丽景致,不是太可惜了?”
  “可、可是……”你也不能看到春楼来啊!面对目光如炬、气势摄人的铁穆尔,李远频频擦汗,敢怒而不敢言,“这恐、恐……有不妥。”
  “什么驼不驼的!”铁穆尔右侧的御侍都尉多杰喝道:“可汗想看什么?想住哪?还由你们决定?”
  “只怕……你们是想可汗住到天牢里去吧?”左侧御恃都尉巴图阴恻恻地搭腔。
  “老臣岂敢。”李远赶紧跪了下来,说道:“可汗大王是西州豪杰,万人景仰,金阈国自当以礼相待,圣上是诚心议和,这索鄂勒大人可以作证。”
  其实索鄂勒一进大厅,就与铁穆尔交换了眼神,表示这次和亲是真的,贺兰隆并没有多做手脚。
  只是这阵子上京闹飞贼,人心惶惶的,街头巷尾看起来有些风声鹤唳。
  铁穆尔不冷不热地让丞相起来,李远擦了擦汗,放下汗巾,这低下去的眼睛,不偏不倚地和尹天翊对上,大吃一惊!
  而一直猫着腰,卑躬屈膝的尹天翊,则彷佛听到了铡刀落下的声音,面无血色,慌忙作磕头状。
  李远的心思转得飞快,不能现在认了瑞王爷,不然那铁穆尔就知道上京在闹腾什么了!万一铁穆尔恼羞成怒,那十万骑兵打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远当机立断,收敛了错愕的神色,当作不认识尹天翊。
  可是他大吃一惊的时候,索鄂勒也认出了尹天翊,他是直肠子,脑袋里哪能想那么多,再说,也根本不知道瑞王爷逃婚的事情,吃惊地嚷道:“这……这不是瑞王爷吗?”
  尹天翊只觉得晴一霹雳,眼睛前面都黑乎乎的,彷佛再也跪不住,身体软绵绵地摇晃。
  “王爷?”铁穆尔扬起一边眉毛,完全不明白地看着地上战战兢兢的尹天翊,“什么王爷?”
  “可汗您此次和亲的对象,瑞王爷啊!”索鄂勒抱拳道,一副仍不敢相信的样子。
  感觉到铁穆尔的视线就像刀锯般向自己割来,尹天翊的青布衣就被冷汗濡湿了,他吓坏了,哆哆嗦嗦地不敢抬头。
  “这呆头呆脑的小厮怎么会是王爷?索鄂勒大人,不可能吧?”李远走前一步,皱眉说道。
  “可他确实是瑞王爷啊!”索鄂勒讷讷地说道,低头不住打量着尹天翊。
  “金阈王爷是什么身分?岂会这般草履粗衣?只是容貌有几分相似罢了!”李远坚定不移地说。
  “是吗?”这下索鄂勒也不确定了,嘀咕着,“可天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啊……”
  铁穆尔冷冷地看着丞相李远,又看着不明就里的索鄂勒,最后盯着畏畏缩缩的尹天翊,冷若冰霜地问:“你叫什么?”
  尹天翊愣了愣,窝着身子,以模糊不清的声音说:“小义。”
  “几岁?”
  “十、十八。”
  “你是不是王爷?”铁穆尔开门见山地问,眼神更加犀利可怖。
  “小的不是,小的哪有这等福分!”尹天翊慌忙磕头。
  一旁,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芮夫人也赶紧下跪,“可汗大王,这小义是我们茶水间的小厮,从小就是孤儿,绝不是王爷。”
  “是吗?”铁穆尔慢条斯理地说:“如果不是,你们慌什么?”
  “奴婢哪是慌,是吓了一跳哇,这小厮突然被人说成了王爷,能不心惊吗?”芮夫人辩解道。
  其实,她完全是为了自已,小义如果是瑞王爷,那他不就是在逃婚?凝香坊藏起了他,还能开下去吗?
  “那丞相大人刚才又是惊什么?”铁穆尔矛头一转,指向丞相李远。
  “这……”李远一顿,“乍看这杂役长得像瑞王爷,老臣也是吓了一跳啊。”
  “那他不是王爷?”铁穆尔冷森森地着问。
  “老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五官相像而已,他绝不是王爷。”丞相李远深深鞠了一躬。
  铁穆尔沉默半响,看着一直不敢抬头的尹天翊,突然牵动了一下嘴角,“不是王爷……那是仆人,他卖多少钱?”
  “什么?”芮夫人和丞相都没有听懂。
  “我想要一个马夫,赤骥奔了几百里地,满身是泥,疲乏得很,我又把侍从拉在了后面,所以想买一个马夫。”铁穆尔扬手,巴图从怀中拿出一锭金灿灿的黄金,不容分说地塞到芮夫人手里。
  “这、这……”芮夫人不知所措,李远张口结舌,尹天翊更是慌张得不知道刻怎么办才好。
  “有问题吗?”铁穆尔问。
  “岂敢。”李远只好跪了下去。
  “那好,本王今日就歇在凝香坊,明日进宫,贺兰大将军如果不满,就让他自已来见我!”铁穆尔高高在上地说,李远不敢多看尹天翊,跪安后,和索鄂勒一起退了下去。
  芮夫人摇着扇子,又招来了冬月、夏雪和秋燕,一个弹琴,一个沏酒,一个翩翩起舞。
  浓眉粗目,鼻梁上还有刀疤的多杰,注意到尹天翊还跪在八仙桌旁,不快地喝道:“你在这干什么?还不去马房?”
  “马、马房?”尹天翊仓惶地抬起头来,然后才像恍然大晤般,连连点头,“是,小的立刻就去!”
  铁穆尔拿着酒盅,像喝水一般面不改色地喝着陈年贡酒,那种酒普通人喝三杯就东倒西歪了。
  尹天翊很吃惊,而后,才看清了铁穆尔的眼神,森冷严厉,像两把利剑一样紧盯着他,尹天翊吓得赶紧低头,退出了大厅。
  走出画舫后,六神无主的尹天翊,像没头苍蝇似地一直往前走,他走得又快、又急、又慌,直走到凝香坊杳无人影的后门前,才刹住脚步。
  后门平时是上锁的,钥匙只有芮夫人有,芮夫人才口口声声地说他是孤儿,现在怎么会帮助他逃走!
  尹天翊抹了把汗水,愁眉苦脸,如果不走,铁穆尔明天一进宫,见不到瑞王爷,这事情就会被拆穿,如果走,宫里有了瑞王爷,却不见了小义,这逃婚的事情还是会被拆穿!
  等一下!尹天翊突然一击掌!他为什么要回去?明知道是天牢大狱,他还想自投罗网呀!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咚咚作响的脚步声,尹天翊回头,吓得七魂没了六魄,是那个长相可怕的多杰正朝他走来!
  “可汗说对了!你是不是想逃?”多杰一拉腰间的弯刀,气势汹汹!
  “不……我……”尹天翊直摇头,一手慌张地指向堆在后院墙角的草垛,“我只是来搬点乾草!”
  多杰狐疑地看着草垛,又看了看上锁的后门,放低了嗓门,“可汗吩咐了,他到哪儿,你就得到哪儿,这迎亲大队一到,金阈皇子上了金轿,你就跟着皇子,好好伺候你家主人,可汗不会亏待你的!”
  “是。”尹天翊只能唯诺地点头,心里却急得要命,这宫里怎么会有两个瑞王爷啊!
  “还有,赤骥可是可汗的心头肉,这泥,要用清水洗刷三遍,这马鬓,要仔仔细细地梳,槽里放上乾草,马蹄马鞍也要洗刷乾净!”
  “是,小的知道。”
  尹天翊其实很怕马,十二岁时,先帝在御林苑同皇太子、他,还有众武将一起狩猎,他不懂骑马,上去后一把揪住了马鬓,结果那高头大马嘶鸣着疾冲起来,一路疯了似地横冲直撞!
  众武将在后面大呼小叫,追赶着他,他吓坏了,什么也听不到,更加捞不到缰绳,突然一道陡坡,烈马凌空一跃,他就跌了下来,连续十几个翻滚才停住,还差点死在武将的马蹄之下!
  自此,尹天翊就再也没有靠近过马匹。
  可现在,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尹天翊用单轮推车,推着一大堆乾草,吱吱嘎嘎,摇摇晃晃地停在马厩前。
  还未走近,就闻到好浓的臭气,他拿汗巾扎了口鼻,硬着头皮走进有些阴暗的马厩,看了看里面的马,一共有五匹,个个精壮,虽有些脏可还是气宇轩昂,嘶嘶地喷着霉气。
  最里面的一匹马,赤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和熟透的枣一样颜色,让人惊奇,它的两耳尖尖耸立,长鬃如千条丝,两眼炯炯闪光,它的腿比其他四匹马要矫健锋棱,马鞍也更加精致华丽,尹天翊想,这大概就是赤骥。
  尹天翊屏息静气,小心地拉开木栏栅,靠近赤骥,这马只是晃了两下脑袋,不理他。
  “该……该怎么做呢?”尹天翊很为难,望着马背自言自语道:“先、先解了马鞍?”
  他伸出手,才碰到马鞍,赤骥就烦躁地踏着蹄子,吓得他缩回手,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自已都觉得寓囊!叹了口气,如果是尹天忧,肯定三两下就把马驯得服服贴贴,而四弟尹天然,虽然不会驯马,一张《百骏图》,却勾勒出形态各异的百匹骏马,栩栩如生,令群臣折服。
  相比较之下,自已无才、无能、无貌、无权势,难怪不讨人喜欢,不过,就算如此太后也不能叫他“蚁鼠之辈”,他也有他的自尊心啊!
  赤骥低低地嘶鸣了一声,尹天翊回过神,拉下汗巾,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马鞍。
  赤骥的铁蹄一动,尹天翊的腿就有些发抖,幸好,赤骥只是对陌生的气味紧张,并没有真的把他尥飞。
  “真沉……”马鞍很沉重,尹天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拖了下来。

  青龙帝的御书房宏巍殿,贺兰隆放下《六韬》书卷,看着跪在堂下的丞相李远,秀丽的眉头冷冰冰地皱着,非常不快!
  该接的没接回来,该找的更找不回来,若铁穆尔到了皇宫,叫青龙帝怎么下台?
  尹天颀端坐在龙椅上,肃然沉思,和亲不仅是家事,更是国事,尹天翊如果找不回来,他就会失信於人,让天下人笑话!
  是皇太子时,尹天颀不会如此逼迫自已的弟弟,可他现在是皇帝,外有强敌铁穆尔,内有咄咄逼人的贞太后,和随时会倒戈相向的一众大臣,攘外必先安内,要坐稳这个位子,他必须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就算对不起尹天翊,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想到这里,尹天颀砰地摞下茶碗,吓得李远直磕头!
  “臣罪该万死!”
  “既然知道万死,还不赶快把人找回来!”尹天颀一挥金龙飞舞的衣袖,沉声说:“子时,瑞王爷还未回宫,你也不用回来了!”
  “臣谨遵懿旨。”听到青龙帝一语双关,李远脸色惨白,急忙磕头,浑浑噩噩地退出殿门。
  贺兰隆看着尹天颀,知道他是豁出去了,可是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没有说话,重新拿起了兵书。

  成时三刻,尹天翊才把赤骥洗刷乾净,累得腰酸背疼,头昏眼花,扶着木柱才站得起来。
  豆大的煤油灯下,一双手又粗又红,再透过水桶看看自已的样子,脸脏兮兮地,头发也很乱,衣服上沾着泥,嘴边却带着傻傻的笑,他抹了把脸,忽然,听到外面有乒乒乓乓的声音。
  然后这声音越来越大,吼叫声,谩骂声,夹杂着纷乱的脚步和利箭发出的“嗖嗖”声。
  尹天翊还不明自怎么回事,匡啷一声惊天巨响,马房芭蕉叶搭的屋顶塌了下来,一个人重重地摔落在草垛上。
  尹天翊惊得目瞪口呆,因为灯灭了,他也看不清那个人是谁,马儿都受了惊,在嘶鸣踹踏着。
  紧接着,一阵箭雨就穿透篙笆墙,密密匝匝地射了进来,尹天翊赶紧搬过马鞍,挡在那个人前面。
  “嗖嗖嗖” 七、八箭全射在了马鞍上!
  男人扔掉马鞍,急退几步,一手抓住赤骥的缰绳,一手抓住尹天翊的手臂,翻身飞掠上马背!
  “你干什么?”尹天翊大叫,那人一拉缰绳,大吼一声,赤骥也一跃而起,如离弦之箭般破马厩而出。
  外面是一片月光剑影,有中州人,蒙面人,也有西州人,尹天翊看得眼花撩乱,因为没有马鞍,他快掉下来,死死地抓着马鬓。
  “放箭!快放箭!”
  还有叽哩呱啦的外族语言。
  棍乱中,尹天翊看见无数把月朝自已砍来,但还没靠近,就被身后的男人一鞭子抽飞,腥红片片。
  后院恍若战场,远处火光冲天,男人一夹马腹,同时凌厉起鞭,挡住密集的箭雨。
  好几次尹天翊以为自已中箭了,却没事。
  男人策马往中庭方向突围,突然,路旁有两把弯月朝马腿斜劈过来,赤骥依日疾驰,在刀快砍到的时候,一个飞跃,铁蹄正中杀手的脸面,一声凄厉的惨叫,尹天翊正好看到那爆裂的眼睛和飞溅的血,吓得魂不附体!
  哒哒哒!赤骥一直在疾驰,如它的名字,足不践土,凝香坊偏门也有埋伏,而且是刀箭镖枪,电光石火,非置男人於死地不可!
  赤骥很快,男人的鞭子也锐如冷电,招招击中敌人的死穴!
  耳边是风声呼啸,身后是杀戮的惨叫与铁蹄的踩踏,尹天翊不敢再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呼吸是又急又促!
  然后,不知又奔了多久,马蹄声不再清脆响亮,而是越来越闷,尹天翊感觉男人策马忽向北边,又忽向西边,尔后似乎又上了阡陌小路。
  尹天翊已经完全记不住方向了,只觉得四周越来越幽静,甚至听到了虫子鸣叫的声音。
  尹天翊悄悄地睁开眼睛,看见的是飞速往后掠去的森林的景色,这么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到了北郊森林?
  追兵已被甩掉,男人却仍日往前疾驰,天色很暗,道路两边似有魑魅出没,隐隐蓝色的幽光,时明时灭。
  尹天翊之前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冷却,又经深夜里的冷风一吹,更觉得阴冷刺骨。
  在一个供奉地藏菩萨的石龛前,男人终於一拉赤骥的缰绳,让它停了下来。这里远离人烟,这石龛也攀着杂草,男人收起鞭子,厉声道:“快放手。”
  这个低沉浑厚的声音似曾相识,尹天翊愕了一愕,忽然想了起来,是大苑王铁穆尔!脸色即刻大变,这是什么孽缘?
  其实他早该想到,能骑赤骥,又把鞭子耍得那么好的,除了铁穆尔还能有谁?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铁穆尔的口气很不好,怒冲冲地,当然了,被人伏击心情怎么会好,尹天翊缓缓地松开僵硬了的手指,刚才他太害怕,差点把马鬓给揪了下来。
  “下去。”铁穆尔又命令道。
  尹天翊慌张回头,看着铁穆尔,这天寒地冻,杳无人烟的,他怎么回城里?
  铁穆尔却不理他,抓住他的肩膀,就这样把他扔了下去。
  “喂,我好歹还救了你一命!”尹天翊摔得好痛,满手是泥,膝盖也青了。
  “你是我买下的,就算为我死了,又怎样。”铁穆尔冷淡地说,一手拉着缰绳,也想下马。
  可是他的动作很钝,几乎是摔下来的,砰的一声,第二次落在尹天翊面前。
  尹天翊瞪圆眼睛,才看到他背上有一大片血红,那伤口触目惊心,还在往外渗血,普通人流那么多血肯定昏迷了,铁穆尔却还有意识,他皱着浓眉,坐在地上,从手腕到胸口,一连封了四、五个穴道。
  “你……你受伤了。”尹天翊小声说,换来铁穆尔阴冷地一瞪,意思是,“废话!”
  “那……”尹天翊咽了一下唾沫,声音更是细如蚊子,“会、会死吗?”
  铁穆尔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头怪物,冷冰冰的,愠怒的。
  “我不是在咒你。”尹天翊吓白了脸,同时还打一个大喷嚏。
  铁穆尔嫌恶地避开脸,中州人久居於室,体质孱弱,不像大苑,妇女儿童都能走上十天而不做一顿饭,只吃些乾乳醅,腌牛肉来维持生命。
  他不喜欢中州人,可就像水赳火,火赳金,偏偏遇上了贺兰隆,有贺兰隆在,他就打不下嵩阳关,可同样地,贺兰隆也奈何他不得,不然两国也不会和亲。
  铁穆尔低头察看自已的伤势,手臂上是刀伤,背后是箭伤,箭有毒,他发现行气不顺才封住了经脉,后背钝痛,得先去毒。
  至於这次被人突袭,虽然暗杀者使用的是中州弓箭,可那拉弦的姿势明显是西州人,大巷大大小小六十二个部落,各有各的矛盾,想杀他的人,不少於二十个。
  不管是谁,被他查出来,杀无赦!
  尹天翊见铁穆尔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不自得站开了一些以免惹祸上身,铁穆尔脱下裘衣,低沉地道:“你过来。”
  “我?”尹天翊轻声应着,缓慢地挪动了一步。
  铁穆尔浓眉深蹙,这杂役怎么这么笨,一步一个指令,“生火、拿刀、取药,箭我之前已经折断了,但箭头还在里面,你不是要我自已把它从背上取出来吧?”
  “哦……是这样。”原来不是要拿他泄愤,尹天翊松了口气,走近铁穆尔,可是也很发愁,他什么时候生过火,什么时候替人治过伤?
  他呆呆地看着铁穆尔,手足无措。
  “先把我的衣服脱下来。”
  尹天翊小心翼翼,又笨手笨脚地脱下铁穆尔的衣服。
  “生火。”
  尹天翊拿过火摺子,拾了一些树枝树叶,第一次,没点着,树枝太潮湿了,第二次,乾燥的松果点燃了,可风一吹,又灭了;第三次,尹天翊有了经验,守着微弱的火苗,并拨开潮湿的草皮,右他动作太大,这一拨,火星就散了。
  尹天翊涨红了脸,铁穆尔已经想要杀人了,第四次,火又灭了以后,他粗鲁地夺过火摺子,三两下,就把火生了起来。
  笨,罕见的笨,简直是天下第一笨!铁穆尔狠狠瞪着尹天翊,他怎各会买这样一个小厮?
  对了,听说是和什么王爷长得一样,铁穆尔仔细看着火光下尹天翊困窘的脸,不免有些失望,平庸的五官,脏兮兮的样子,一丢进人群里,就看不见了,不过他是杂役,那王爷应该没那么糟糕。
  见铁穆尔盯着他,上上下下看个没完,尹天翊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忐忑不安。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用这样鄙夷地看着他吧,人丑,怎么着,你也不见得俊!
  尹天翊一生气,抬起头直瞪回去。嗯,斜飞入鬓的剑眉,浓黑深透的眼睛,鼻梁挺直,嘴唇像利刀一样薄而锐利,最重要的是,身上耶股傲视群雄的凛然与霸气,是他学不来,更比不上的。
  越瞪,尹天翊就像霜打的叶子,越泄气,眼帘不自自主地垂了下来。
  铁穆尔也在反省,不过,是在反省自已怎么会和一个下人较真。他皱了皱眉,拿出一直随身携带的金创药和小刀,丢了过去,“快点把箭头取出来!”
  “这……怎么取?”尹天翊慌慌张张地拿起小刀,刀口向外,不像是救人,倒更像是要杀人。
  “用火将刀消毒,在创口上洒上药,把箭头剜出来就是。”铁穆尔淡淡地说,一动不动地端坐着。
  “哦……”尹在翊照着做,消毒,敷搽伤口,然后,有点发抖地下刀。
  挖……
  怎么会有怎么多血?
  再挖
  奇怪,怎么箭头不动?
  再下刀……
  铁穆尔的肩头微微一震,脸目森冷,他一直在忍,身上是大汗叠小汗,痛不堪言!
  “我想,快好了,你再等等!”尹天翊也是满头大汗,其中一大半是紧张,怕铁穆尔忍无可忍,一掌劈了他!
  “啊。”
  箭头松动了,尹天翊一兴奋,这锋利无比的柳叶小刀,哧地陷入铁穆尔的后背,登时,箭头没剜出来,血是涌流如注!
  “对不起、对不起!”尹天翊哭丧着脸说,扯下衣服边角,赶紧止血,可是没什么用。
  尹天翊吓得脸都白了,铣穆尔如果死了,那十万骑兵打进城来,自已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不,还不止,他可是杀人凶手!不等那十万骑兵,铁穆尔的亲信,就会把他杀了的!
  想到这里,尹天翊低头,用发颤的唇舌轻轻覆住铁穆尔的伤口。
  铁穆尔一怔,胸口想要大开杀戒的愤怒,被柔软的、温暖的、小心翼翼的舌头浇灭。他微蹙着眉头,一言不发地望着黝黑茂密的树林。

  血止住了,箭头也取出来了,尹丢翊擦去嘴角的血,替铁穆尔再次上药。
  劈啪,火舌攒动了一下。
  伴着浓浓的暖意,尹天翊浑身虚脱地坐在地上,铁穆尔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胳膊上的刀伤也上了药,总不会再要他的命了。
  可他才坐下,铁穆尔就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地封了他身上十数个穴位。
  尹天翊瞪圆眼睛,他不懂武功,不知道铁穆尔做了什么,只知道被点到的地方很疼,如万针齐齐戳刺一般,忍不住,眼泪就掉了下来。
  “哭什么!”铁穆尔鄙夷地说:“箭有毒,封你经脉是为你好,不想七窍流血,就坐着别动!”
  尹在翊又惊又怕,没动,连话都不敢说。
  可是那疼痛非常人能忍,胸口胀了一股气,疼得彷佛要炸裂开来,尹天翊抽噎着,泪如泉涌。
  铁穆尔叹了口气,问道:“很痛?”
  尹天翊红着眼睛点头。
  “要忍着。”
  尹天翊再点头,面无血色。
  “你总是这样给人治疗的吗?你知不知道十枝箭里九枝有毒?”
  尹天翊摇头,如果知道有毒,他绝不会去吸伤口的血。
  “不管怎么说,你救了我,我不会让你死的。”
  “耶真谢谢你了。”尹天翊心里想着,哀怨地看着他,就怕我命衰做了替死鬼。
  铁穆尔伸手抓住尹天翊的下颚,抬高,强势地吻了下去。

  第三章

  尹天翊愣住了,呆呆地,全身硬地看着铁穆乐,他觉得嘴唇好热,也被摩挲得好痛!
  他不愿张开嘴巴,那刁钻的舌头就舔了一下他的嘴唇,软软地、湿湿地,自脚底心窜起诡异的颤栗。
  尹天翊“啊……”地开口,铁穆尔的舌头就闯入他口中,火热地、猛烈地,一阵天旋地转的翻搅!
  尹天翊对男女之事朦朦胧胧,何是被人这样吻过,他吓着了,又挣扎、又抓扯、又挥打,可铁穆尔就是不松手,紧紧地抱着他的肩膀和腰,凶如猛虎!
  “放开我!”尹天翊的喘息又急又促,一不小心又咽下不少口水,铁穆尔缠着他的舌头厮磨,一会儿又像搔痒般轻撩过他敏感的上颚,尹天翊全身战栗,抵抗的手也使不上力气,后背全是汗水。
  铁穆尔单手托着尹天翊的后脑,从浅尝到深吻,细细密密,还不时转换角度,游刃有余。
  每年,各部落的酋长都会赠送美女给他,他自然谙熟床第技巧,一抱上尹天翊的肩膀,他就知道尹天翊毫无经验!
  铁穆尔选择接吻,是因为他对毒药早有一定抵抗性,体液可缓解尹天翊身上的毒性,不然,他也不想吻一个男人,可是尹天翊那么生涩的反应,倒也……满新鲜的。
  男人的嘴唇也不是那么讨厌,铁穆尔这样想着,更加认真起来,勾弄着尹天翊柔软胆怯的舌头,或摩挲或缠绕,频频施展那让女人们软了柳腰的技巧,而且,尹天翊越是挣扎,他就越觉得有趣。
  铁穆尔不顾尹天翊的反抗,用力扳开尹开翊并拢的双腿,隔着裤子揉搓起他毫无反应的分身。
  “呜……放开我。”无论怎么挣扎也逃不掉,胯间还有一只陌生又强壮的手在极力挑起他的反应,尹天翊很害怕,又很无助,呜呜哭了。
  铁穆尔愕然,没想到在他的爱抚下,尹天翊的反应不是呻吟,而是哭。
  而尹天翊这一哭,眼泪就像水库决堤一般,滚滚而下,抽抽答答,铁穆尔手足无措。
  “你是男人!哭什么!”他大喝。
  “我救了你!你这样对我!你狗咬吕洞宾!无赖!”尹天翊也顾不得什么毒不毒的,用力推开他,逃到火堆对面。
  铁穆尔皱起眉头,他听不懂什么宾什么赖,但肯定是骂人的话,很生气地说:“你说本王是狗?”
  “不然是什么!”尹天翊抽咽着说:“你忘恩负义!不要脸!”
  “混帐!”铁穆尔怒了,绕过火堆,迅猛地抓起尹天翊的胳膊,“本王就是要了你,又怎么样?你是奴隶,我想要就要,还须你同意?”
  “真是螃蟹改不了横行!”
  尹天翊的眼睛如兔子一般,嘴唇也红肿着,早知道铁穆尔这样蛮横,在马厩时,就让他被箭射死算了。
  铁穆尔抓住尹天翊的肩膀,就往地上按,尹天翊抬脚踹他,没踹中,反而被他一招借力使力,牢牢压住,铁穆尔伸手解尹天翊的腰带,尹天翊急了,一口重重地,狠狠地咬住铁穆尔的肩膀。
  “啊。”铁穆尔吃痛地叫了一声,尹天翊也叫了一声,他叫是因为铁穆尔肩膀上的肌肉好硬,磕牙!
  铁穆尔捂着肩膀,双目圆瞠,想他铁穆尔骁勇强悍,十四岁率兵打仗,十七岁便统一了西州六十二部落,威震天下,连狼都不敢咬他一口,这个连火堆都生不起来的奴隶,居然敢咬他。
  铁穆尔的表情好凶,厉鬼都被他吓跑,尹天翊知道自己闯大祸了,吓得全身发抖,可他就是不道歉,人活一口气,这一口气,是志气!
  铁穆尔原以为尹天翊是软骨头,可现在看来,虽然胆小也不好啃,鼻子里冷哼一声,说道:“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中州就没有家奴?我听说你们这里主人死了,下人还必须陪葬,是不是?”
  尹天翊一愣,他知道这件事,曾闹得上京沸沸扬扬,总督杨田操练新兵时意外坠马而死,他的遗孀硬要小妾和家奴殉葬,共二十七条人命。
  这些家奴,一大半是西州人氏,为战俘身分,青龙帝觉得这事影响不好,可难禁众人之口,还是传到了铁穆尔那里,铁穆尔一怒之下,也杀了二十七个中州战俘。
  这仇恨,冤冤相报何时了?
  铁穆尔抬起尹天翊苍白的脸,注视着他,“你既然是我的,我要抱、要杀、要卖,都是我的事,你再说一个‘不’看看?”
  尹天翊的脸孔由白转红,这红,是愤怒,出生十九年来,他还没有这样怒火中烧过,才想说“我不要!”铁穆尔就抓住他的衣襟,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捂住他的嘴巴,像动物般轻捷地闪入密林幽暗处。
  尹天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眼睛睁得大大地,可是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见,铁穆尔躲入树林的时候,一弹石砾灭了本来就快熄灭的火堆,赤骥很有默契,嗒嗒地独自走进了树林。
  一会儿后,尹天翊听到远处传来马蹄的声音,很急,像在追赶着什么,而且是直冲这里而来,尹天翊不安地挪动了下身子。
  “嘘!”铁穆尔附耳低喝,同时收拢手臂,像要尹天翊安心一样,紧紧地,但又不蛮横地抱着他。
  嗒嗒嗒!马蹄声越来越近,在这无风的深夜,那声音格外响亮,打碎森林死亡一般的寂静,在马快跑到石龛前的时候,铁穆尔放开了尹翊。
  “是巴图。”
  铁穆尔有四个贴身护卫,巴图、涂格冬、托鄂什和多杰。巴图是四人之首,为人稳重,足智多谋,会顾全大局;涂格冬武艺最好,胆大心细;托鄂什和多杰是亲兄弟,找鄂什擅长跟踪,或潜入敌营,多杰武功一般,可力气无人可敌,而且因为其性格直爽,人缘出奇的好。
  这四个人,都对铁穆尔忠心耿耿,唯命是听!
  幽暗的月光下,一个高大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俐落地跨下马来,按着腰间的大刀,左顾右盼,铁穆尔一走出树林,他两眼立刻放光,惊喜地大叫:“可汗!”
  “我说过,如果有事,就在北郊森林聚头。”铁穆尔点头,一边拉出尹天翊,“是他救了我。”
  “可汗的恩人就是我巴图的恩人。”巴图朝尹天翊行礼,是游牧民族的礼仪,右拳贴着左胸口,深深鞠躬,尹天翊不习惯地后退一步,不知道该怎么回礼。
  尹天翊木讷的样子,巴图看在眼里,暗想可汗住到凝香坊是突然的决定,这仆人也是可汗一时兴起才买下的,应该和暗杀无关,这才继续向铁穆尔禀告。
  “可汗受惊了,臣与贺兰隆将军赶到后,骚乱已经平息,涂格冬受了重伤,太医正在抢治,多杰伤了一条胳膊,可是抓住了一个活口,托鄂什……”
  铁穆尔睁大眼睛,“托鄂什怎么了?”
  “中了三十多箭,已不治……”巴图的声音带着哽咽,“多杰还不知道,臣……”
  “我去说,”铁穆尔打断道,面容冷肃,“然后这是谁干的,罪诛九族,不管男女老少,全交由他亲自手刃!”
  好残忍。尹天翊哆嗦了一下。
  杀他一个手下,就要杀对方全家,这是什么逻辑,尹天翊不懂,眼前的男人,有太多的血味。
  “贺兰隆大将军已经派了禁军四和搜查叛党,上京现在灯火通明,关口也有重兵把守,大将军担心可汗的安危,想可汗尽快进宫,可臣擅作主张,另辟居处,就是索鄂勒大众的府邸。”巴图略作停顿,看到铁穆乐微微点头,知道自己没做错。
  这叛党是大苑的事,铁穆尔不想贺兰隆知道太多,住到皇宫里,一举一动都有人注意,虽说安全了,可也难查找凶手,更何况叛党这次行刺不成,必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反正已经撕破脸了,若他不死,必定是他们灭亡。
  “我们现在就去索鄂勒的房子。”铁穆尔说道,一声口哨,赤骥乖巧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铁穆尔面前。
  “不能让托鄂什白死!”铁穆洋说着,跨上马背。
  明明受了伤,还流了那么多血的人,现在看起来却像没事一样,尹天翊很惊愕,如果他上过战场,就会知道这种伤口对铁穆尔而言,是家常便饭。
  “上来。”铁穆尔去拉尹天翊,“不然就自己走回去。”
  远处,野狼在低低地嗥叫,尹天翊了望似有冤魂游荡的密林,心慌慌地,抓住了铁穆尔伸出来的手臂。

  箭上的毒产自戈壁滩,是由一种青衣蜥蜴分泌出来的黏液,中毒者会丧失行动力,心跳变快,发烧,渐渐变得意识不清,胡言乱语。
  这种毒叫天青,在西州很常见,不是立即致命的剧毒,解药巴图有,所以在回程时,巴图就给铁穆尔和尹天翊服下了解药,铁穆尔很快就没事了,尹天翊却发起了高烧,这让铁穆尔很不高兴。
  原来,他牢牢记着尹天翊咬他那一口,想要在床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可尹天翊病恹恹的,他铁穆尔再小心眼,也不会和一个病人过不去。
  白天公务繁忙,铁穆尔没空去想其他的,夜晚万籁俱寂之时,他就觉得寂寞难耐了,没有美人伺候,这华丽的床铺冷得可怕,这房间的摆设也非常地不顺眼。
  要说美女,索鄂勒的府里也不是没有,那一对精通歌艺的美人,就是索鄂勒送给他的,可是他只有欣赏歌艺的兴致,像中了蛊似地,每天黎明时分,他都会去看尹天翊,而且一边看一边皱眉头。
  平淡的眉毛,普普通通的眼睛,鼻子有点塌,不过显得鼻翼小巧可爱,嘴巴比较小,牙齿倒整齐,怎么说呢,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和贺兰隆将军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可是……却能让人放心。
  铁穆尔坐在床榻边,凝视着熟睡中的尹天翊,心情十分平静,没有隆隆战鼓,没有部落间的是是非非,这份平静比金子珍贵。
  “快点好起来……”铁穆尔那常年练武,而显得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尹天翊的睡脸,他很清楚,他想要的就是尹天翊的这份平凡。
  “本王会好好待你。”
  怜你、疼你,给你荣华富贵,这样恣意宠溺,心却不必陷下去,也不会留下子嗣,只要注意不给尹天翊权力,他就能一直拥有这份平静。
  金阈的王爷想必是娇生惯养,弱不禁风,铁穆尔一开始就没有宠幸王爷的念头。
  可是后日就要进宫,青龙帝几次多番的邀请,迎亲的大队伍也快到了,他再住在臣子家里,实在说不过去。
  铁穆尔浓眉深蹙,后院有人打更,已到寅时时分,摸了摸尹天翊已经退烧的额头,铁穆尔站起身,走出屋去。

  索鄂勒的府院,在上京算偏小,右也有十二间大屋,四间厅堂,一个杂役院,前后都有花园。
  索鄂勒喜欢孩子,所以府里叽叽叽喳喳很热闹,这天,五、六个小孩子在踢毽子,尹天翊坐在台阶上看他们玩,烧退了以后,毒就完全解了。
  因为是他救了铁穆尔,他被索鄂勒等人奉为上宾,衣食无忧,受人尊敬,这是好事,尹天翊却高兴不起来。
  因为他要时时提防铁穆尔的狼手和狼吻,一被他抱住,就休想挣开,他哪里痒,哪里麻,那狼手就往哪里钻,揉啊搓的,弄得他直不起腰来。
  那狼吻就更可恶了,火辣辣地、浓烈地、晕乎乎地,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被他一刷,尹天翊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人也软乎乎地,然后,就被铁穆尔往床上带了。
  第一次,他大叫一声,一巴掌打中铁穆尔的脸,逃了。
  第二次,铁穆尔可没由他放肆,眼睛凶凶的,一副誓在必得的样子,好在巴图及时出现,有要事禀告的样子,他趁机溜下床,逃了。
  第三次,也就是今天上午在餐厅,铁穆尔说中州的点心好吃,吃着吃着,就不安分了。
  他没来得及逃,被吻了个七荤八素,衣带也被解开,还好这几个孩子闯了进来,不然,他就跟桌上的点心一样了。
  可是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不就是咬了铁穆尔一小口,用得着这么记恨吗?
  尹天翊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忽上忽下飞跃的鸡毛毽子,午时的阳光暖烘烘的,还有春天独特的桃花和青草的味道,尹天翊打了个哈欠,瞌睡了。
  他正迷糊的时候,觉得脖子处一凉,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已被人封了哑穴,紧接着,那人拽住他的胳膊,像燕子一样飞上屋顶,脚不沾尘,轻功极好。
  那人挟着他,就像挟着一叶羽毛,掠过四、五个青瓦屋顶,轻轻松松就把他带出了索鄂勒的府邸。
  在一偏僻的胡同里,尹天翊的眼睛睁得大大地,很愤怒地瞪着面前的蒙面人,别人认不出来,可他知道,身上香气如兰似麝,武功华丽夸张,除了贺兰隆大将军外,不会有第二个。
  不是冤家不聚头,尹天翊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揉着被掐痛的胳膊,张了张嘴:我知道是你!
  “瑞王爷,好久不见。”贺兰隆拿下汗巾,冷冷一瞥,“你知不知道你这一走,皇上和太后有多头疼!”
  “我说了我不嫁!”尹天翊吼他,这才发现声音已经恢复了,不由得背凉心惊,贺兰隆什么时候解了他的穴道,他一点都不知道。
  “太后指婚,皇上圣旨,你想不想嫁我不管,我领了旨,你就必须回宫,不然珍贵妃可要被赐白绫了!”贺兰隆阴冷地说。
  尹天翊一呆,眼睛湿漉漉的,“你卑鄙!”
  “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贺兰隆剑眉一挑,不以为然地说:“为了天颀,遗臭万年我也不怕,可你不要把帐算到天颀头上,看珍贵妃不顺眼的是太后,我不过是顺水推舟。
  “但是如果你跟我回宫,形势就大不一样了,看在你去塞外和亲的分上,太后不会为难她的。”
  尹天翊红着眼睛,一声未吭。
  贺兰隆知道尹天翊已经没有选择,于是说道:“和我走吧。”

  胡同幽暗处,站着又惊又怒,面色铁青的铁穆尔,他像铜浇铁铸一般,站着一动不动,拳头握得紧紧的,眼神鸷猛!
  铁穆尔回想尹天翊单纯无辜的双眼,回想凝香坊那一出“精彩绝伦”的双簧,脸色愈来愈冷。
  他是担心尹天翊的安全,才独自追出来的,可万万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逃婚?哼,你以为我就想娶你吗?铁穆尔兀然冷笑,气得脑袋发晕。
  他知道中州人视游牧民族为蛮夫俗子,从来都是不屑一顾,塞外有沙漠戈壁,水源缺乏,他也没想过金阈王爷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自己,可是尹天翊却用了最糟糕的方式,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铁穆洋短促地呼吸着,同时一个报复的念头在心底形成,他要尹天翊一辈子只能待在他身边,生则同生,死则同穴,看他还能逃到哪里去!

  铁穆尔咬牙切齿的时候,尹天翊跟着贺兰隆,由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快马加鞭,从建礼门回到了宫廷内院。
  尹天翊的宫殿叫宜阳殿,有数十位宫女,四个太监,尹天翊出走,这些人也被责罚撤换,这让尹天翊很内疚,他低垂着头,走进大厅,立刻有两个上了年纪的女人迎了上来,向他跪拜,“王爷千岁。”
  这两个女人是贞太后身边,负责教导嫔妃们礼仪,有封号的女官司,尹天恙很讨厌这两个女人,觉得他们简直是阴魂不散,那么冷冰冰地教他“服从丈夫”,还说有一些事情他必须学,是羞赧不得的。
  呸、呸、呸,谁要嫁给男人!尹天翊一进门,就没给她们好脸色看,也无视大厅堆叠得高高的,皇亲权贵们送来的贺礼,径自奔向寝殿。
  “千岁留步啊!”
  “景王府送来了玛瑙枕,双凤比翼玉簪,还有一对金如意,您怎么样都该看一下啊!”
  “千岁!千岁!”
  尹天翊用尽全身力气,砰的一声,合上了门!
  他背抵着红漆门,手按着胸口,心脏还在咚咚真跳着,他回来了,原以为再不会回来的,可现在……他又站在这里了,没有回家的欣喜,只有心慌和无措。
  他斗不过贞太后,躲不过贺兰隆,最悲惨的是,还是蛮横霸道的铁穆尔,这皇宫里的人,难道不觉得男人“出阁”很可笑吗!
  而且他又不能生孩子!尹天翊听宫女说过,男人和女人抱在一起,虔心求胎神保佑,然后滚啊滚的,就有小孩了。
  铁穆尔想做的,大概就是抱着他在床上滚来滚去,可是就算从床头滚到床尾,他们两个都还是男人,胎神还是听不见的,那滚得头昏眼花又有什么意义?
  “啊!”尹天翊大叫一声,他怎么深入地考虑起小孩来了?难道……
  尹天翊心急火燎地摸了摸自已滚烫的脸,“我有了?”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尹天翊吓得六神无主,铁穆尔确实把他压在床是,又搂又抱地热火朝天,不小心惊动了胎神?
  “不、不!”尹天翊拼命安慰自己,男人是不可能生孩子的,可是又很害怕,他急急走到八仙桌前,灌了一大口凉茶,拿衣袖使劲扇风,“不可能的,没听说过男人能害喜的!”
  尹天翊实在忐忑,汗如雨下,想要问问门外那两个诰命夫人。
  她们不是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教他吗?还要给他什么云片糕,什么膳后,尹天翊想到这里,擦掉额上的汗,整理了一下衣衫,亲自去开门。

  四月八日,来自大宛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进入南武城门了,这场面热闹极了,上京万人空巷,全都挤到青石御道边看热闹!
  队伍非常长,最前面是两百名身着名贵裘衣的勇士,排成两列,骑着中原罕见的汗血宝马,手执大苑赤金旗帜,当先开路,是威风凛凛,叫人敬畏。
  跟着是二百名扛着长喇叭的红衣汉子,一面行走,一面吹响响彻天穹的声音。
  红衣汉子后是六匹骏马拉的礼车,华丽漂亮的礼车有十六辆,满载金银珠宝,和西州特产的髓焰石,一颗就抵黄金千两!
  华丽的礼品后,又是仪仗队、乐伎队,其中,由十六个西州壮汉轮番抬着的花轿最耀眼,它像一间小屋般大,轿顶贴着金箔,四周垂着红色的纱幔,金色的穗子,隐约可见里面精致的红缎靠枕。
  大苑这样阔绰,看得上京百姓目瞪口呆啧啧感叹,心里是又羡慕又嫉妒,队伍后方是清一色的红衣武士披坚执锐,负责保护可汗和金阈王爷的安全。
  这支百年罕见的迎亲大队,一路气宇轩昂地进入皇宫,青龙帝头戴冕旒,身着龙袍,已率领众大臣和王亲贵族,候在太元殿前了。
  铁穆尔上午就已经见过皇帝,人在皇宫内,所以此次迎接只是形式,两人寒暄过后,就往大殿内走。
  尹天翊不在太元殿,也不在宜阳殿,而是在上林御花园,他现在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怀孕了,也知道“滚来滚去”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可怕了!原来竟是这个……进入到那个……
  尹天翊脸都绿了,铁穆尔那么高大的个子,怎么想都不可能嘛,他不怕苦,但怕痛,而且……
  这也太羞耻了吧!尹天翊窝在假山洞里哀号,他怕见铁穆尔,早膳也没用,躲了三、四个时辰,现在是肚子又饿心里又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远远地,似乎有笛子的声音,那音乐清脆响亮,又似高山流水,令人耳目一新。
  尹天翊知道,这吹笛子的人,是他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四弟尹天然。
  文静秀气,唇红齿白,一头长发如墨般黑,一双眸子清澈得就像是花瓣上的露水,同样是王爷,尹天然就深受贞太后和大臣们的喜爱,而宗巍山上的道士更吹捧说,惠王爷尹天然结的是仙缘,红线连着天庭呢!
  笛声由远及近,那金冠束发,身着华丽长袍的美丽少年,一步步走近黄石假山,令四周怒放的桃花都失了色彩。
  他来这僻静的地方是为了谱曲,然后就发觉假山石内有人,躬身往里看了看,非常惊讶,“二皇兄,您怎么在这?”
  仙人就是仙人,连嗓音都轻柔动听,尹天翊的脸蓦然红了,他只穿着单衣,头发上,身上黏着落叶和泥巴,他很尴尬地爬出来,说道:“躲人呢!”
  “听说皇上正在太元殿宴请大苑王一行,二皇兄怎么不去呢?”尹天然不解地问。
  尹天翊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道:“我才不去……”
  尹天然沉吟片刻,“二皇兄不想嫁?”
  “当然不想!那家伙又霸道又好色,不是说色字头上一把刀吗?我肯定会被‘吃’死的!”
  “这么严重?”尹天然表情严肃,“我和太后说说去。”
  “说什么?”
  “二皇兄身体单薄,那大苑王不能欺人太甚啊!”说完,尹天然就已经转身,急急忙忙地往太后的宫殿,仁寿殿赶去。
  “啊!天然!等等!”他怎么就忘了尹天然暴走的个性,不知道他清不清楚“吃”的意思,这下惨了,丢脸到家了!

  尹天翊完全没想到,更惨的还在后面!
  不论他怎么东躲西藏,戌时时分,他还是被士兵拎了出来,又被贺兰隆喝令沐浴更衣,两个诰命夫人、十几个宫女围着他团团转,从头到脚仔细地打扮了,才“护”送着他,到达了宴会气氛正浓的太元殿。
  “这位就是瑞王爷吗?”坐在青龙帝右侧,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霸气的铁穆尔,低沉地道:“很面善啊。”
  尹天翊不敢搭话,憋红了脸,他忘了铁穆尔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怎么?贵国的王爷连话都不会说吗?”铁穆尔淡淡一瞥青龙帝,后者觉得下不了台,斥道:“天翊,快拜见可汗!”
  为什么要我拜他?!尹天翊很不满,可满朝文武百官,还有大苑的使臣、护卫,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时间,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见。
  “尹天翊!快跪下!”青龙帝怒了,铁穆尔喝了一口烈酒,挑衅的目光投向尹天翊。
  他是弟弟,又是臣子,怎么能再三触犯龙颜,尹天翊想到了身在冷宫的母亲,于是跪了下去,眼睛却是湿的。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那琵琶和编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尹天翊被安排与铁穆尔同桌,他才在软垫上坐下,肩膀就被铁穆尔揽了过去。
  “你叫尹天翊?我以后就叫你天翊,我有一个小厮,叫小义,他和你出奇地像。”铁穆尔在尹天翊耳边低低地说:“好了,别伤心了。”
  铁穆尔抚摸了两下尹天翊的背,“从今以后,只有我能欺负你。”
  这叫什么话!尹天翊翻了个白眼,不过……铁穆尔竟然没发现他就是小义吗?
  尹天翊有不快,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坐我腿上。”铁穆尔突然伸手搂住尹天翊的腰。
  “不要!”尹天翊即刻摇头,酒酣耳热,大家都有些醉了。
  “怕什么,让他们知道我们夫妻恩爱,有我大苑王撑腰,你就不再是势单力薄的瑞王爷了,你要皇位,我都帮你抢过来!”铁穆尔亲密地耳语。
  “我才不做大逆不道之人,而且,谁和你是夫妻了?!”尹天翊仍在挣扎。
  “过了今晚就是了。”铁穆尔结实的手臂牢牢抱着尹天翊,将炽热的气息,喷上尹天翊裸露出的后颈,尹天翊浑身一颤,觉得颈部的皮肤,就像被火烫过一样。

  第四章

  尹天翊六神无主,无奈满座宾客,谁也不会伸手‘救’他一命,铁穆尔的狼手狼爪又开动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探入他衣襟内,像要感受他慌乱的心跳一般,停在左胸口处,指尖扣着腋窝下面。
  铁穆尔的手仿佛是火做的,非常地烫,尹天翊的呼吸更加急促,拿着酒杯的手在微微发抖。
  “你心跳好快,这么着急啊,那我们先退席好了。”铁穆尔促狭道,尹天翊越是慌,他越有报仇的快意,“我已经和青龙帝说过了,今夜你和我过。”
  尹天翊倒抽一口冷气,“什么?”
  “上床你不懂么?你也有十九了啊。”铁穆尔坏坏地说,另一只手冷不防地捞过尹天翊的腰,把他按在自己大腿上,“我太热了,要消火。”
  那硬硬热热的东西,磕着尹天翊的臀部,他的脸上都是细汗,铁穆乐又不动声色地扳开他的腿,让他跨坐,尹天翊快被欺负哭了。
  铁穆尔玩得不乐乎,突然有人通报说,惠王爷来了,然后,太监那尖锐的声音还未消失,就看到秀美的尹天然,踏着大步子走了进来。
  “皇上,可汗。”尹天然越过舞池,下跪道:“请皇上恩准,由臣代替二皇兄和亲。”
  尹天然声音响亮,态度坚决,所有人都吓了一跳,这鼓乐声也戛然停了。
  “你说什么?”青龙帝一脸不可思议,又二丈金刚摸不到头脑的表情,说道:“天然,朕以为你不会饮酒。”
  “皇上,臣没有饮酒,也没糊涂,臣是为二皇兄担忧。”尹天然的目光澄澈坚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臣刚知道何为龙阳之欢,臣以为,以二皇兄单薄的身体,无法承受大苑王的宠幸。
  “更何况太后赐婚,却从未问过二皇兄的意见,臣以为这很不应该,皇上难道不知道二皇兄不想嫁吗?”
  这一声惊雷,满座鸦雀无声,青龙帝的脸色是青的,尹天翊的脸色是紫的,贺兰隆气呼呼的,唯独铁穆尔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尹天然。
  “本王后宫的事,也需要别人插手吗?”铁穆尔冷冰冰地说,被花梨炕几挡住的手,狠狠地捏了一把尹天翊的大腿。
  “哎哟!”尹天翊哀叫,所有的视线又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由于大厅很宽广,众人又喝多了酒,现在才看清,原来尹天翊竟坐在铁穆尔的身上。
  就好像文明世界里突然闯进了野蛮人,宫女大臣都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成何体统?
  “不、不是的……”尹天翊面红过耳根,喃喃着,恨不得躲到桌子下面去。
  “二皇兄……”这样一来,反倒是尹天然下不了台了。
  西州冬季严寒,夏季酷暑,这样严苛的环境,使游牧民族变得强悍而豪放,铁穆尔的使臣和士兵们都觉得无所谓,大部分又不懂金阈语,见铁穆没说什么,就继续喝酒吃肉。
  “天然,不得放肆!快下去!”在事情变得糟糕之前,青龙帝要把这个虽然聪明,但时常惹祸的家伙赶下去。
  尹天然说不出话来,二皇兄明明恨嫁,怎么又坐到人家大腿上去了呢?他闷闷不乐,低头,叩首,甩袖走了出去。
  一场不大不小的代嫁风波,就这样平静了。
  而尹天然根本不知道,尹天翊不能吭声的理由,是铁穆尔在他耳边说:“你敢不嫁,信不信我现在就扒光你?”
  简直就是土匪恶霸!尹天翊欲哭无泪,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救星走出门去。
  铁穆尔恐吓着尹天翊,心里却有疑惑,刚才的王爷那么漂亮,自己为什么就不动心呢?反而觉得火冒三丈?
  铁穆尔正思忖的时候,一个穿粉色衣裙的宫女端了海味和美酒上来,用柔柔的声音说:“陛下,这是大洋里的螃蟹。”
  尹天翊的心顿时一沉!这种时候,这种地点,吃什么不好,偏要吃螃蟹啊!
  “螃蟹?”铁穆尔喃喃道,看着精致的银碟里,怪物一样的东西,问道:“这就是螃蟹?怎么那么丑!”
  “是啊,陛下。”宫女微笑着,“您别看他模样丑陋,可味道鲜美,皇上知道西州没有海鲜,特吩咐御厨房准备的。”
  “哦……”铁穆尔皱着眉头,尹天翊心慌慌的,巴望宫女快点离开,可偏偏铁穆尔记性,心眼小,追问道:“什么叫‘螃蟹改不了横行’?”
  宫女呆了呆,才笑说:“这是损人的话啊,陛下,螃蟹总是横着爬行的,一是说那人横行霸道,二是说那人……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尹天翊滑下铁穆尔的大腿,就想开溜,被铁穆尔一把抓住,“我问她螃蟹的事情,王爷你逃什么?”
  尹天翊愣住,对啊,他逃什么,他又不是那个口出狂言的小义。
  “我……内急。”尹天恙抹着汗说。
  哼,铁穆尔在心底冷笑,因为愤怒,他的眼睛都是直的,“本王也乏了,不如我们早点休息吧?”
  “这……大王,”尹天翊暗暗使劲挣扎,“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铁穆乐挥退宫女,拎着尹天翊华服的后领,就这样把他拎出殿去。
  尹天翊一路大叫救命,惹来了禁军,可他们一看到扛着瑞王爷的是名震天下的铁穆尔,竟又退回了岗位,气得尹天翊破口大骂,“贺兰隆!你混蛋!还有你们!一个个卖主求荣!放我下来啊!你这蛮鞑子!听见没有?”
  铁穆尔充耳不闻,也不觉得强行挟持尹天翊有什么丢脸,他穿过四道宫门,两座回廊,直达他们的新房——一座充满异族风情的漂亮建筑。
  左面是一碧如洗的湖泊,风中带着大荷叶初开的清香,建筑是六边形的,金色的柱子,紫色的纱幔,典雅的檀香家具,铁穆尔一直走到铺着红色凤凰绸缎被褥的床前,才放下了尹天翊。
  “你想怎么样?”尹天翊揉着撞痛的肚子,直瞪铁穆尔。
  铁穆尔一指喜气华丽的大床,说道:“你说我想怎么样?”
  尹天翊不由得后退了一步,慌慌张张地,“我又瘦,又没体力,一点都不好‘吃’的!”
  “我不介意,我们蛮鞑子从来不挑‘食’。”铁穆尔说着就往前跨了一步,一手捉住尹天翊手臂,就这样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迈向床。
  “哇哇哇!”尹天翊大叫,手舞足蹈,张皇失措,可就算他扯破了喉咙,人也已经在床上了,铁穆尔在床沿他在内,以铁穆尔的武功,他是无路可逃。
  没有多余的话,铁穆尔抓着他的手,轻松压倒,有点霸道的吻就落下来了。
  尹天翊无法叫救命,铁穆尔的舌头,在他口内恣意横行,缠吮挑逗着他的舌尖,摩擦蹂躏着他粉色的上颚,尹天翊全身发酥,明明没有喝酒,可脑袋就是糊里糊涂,热热的。
  “唔……嗯……”不要舔那里啊!好痒,不不,那里也不行!尹天翊不安分地挣扎,铁穆尔高大的身躯非常沉重。
  “不……啊……”一分神,火热的舌头再次被铁穆尔吸了过去,激烈摩擦着,突然一阵电流,自缠绕的舌尖一直震到腰部,下半身好像麻痹了似地,使不上力。
  铁穆尔欲潮澎湃,胯下炽热坚硬,其实在宴会上他就已经兴奋起来了,之前说的消火,可不是开玩笑!
  “你不要乱动!”
  铁穆尔单手扣住尹天翊的两只手腕,膝盖牢牢制着尹天翊的双腿,另一只手飞快地,不容拒绝地脱下尹天翊身上的衣物。
  尹天翊什么都来不及说,人就已经是光溜溜的了。雪白的皮肤,摸起来挺舒服,铁穆乐粗实的手掌贪婪地抚摸着尹天翊的胸膛和臀部,又用膝盖更大地顶开尹天翊的双腿,目光灼然地看着那怯生生的私密处。
  “你……你这登徒子!”尹天翊气得结舌,又满面通红,他这辈子还没被人这样‘看’过呢,铁穆尔发情野兽般的眼神,不是在‘看’,更像是在‘舔’。
  “我和你没仇啊!”尹天翊泫然欲泣,为什么铁穆尔的眼神那么可怕啊!
  “你认为我们没仇?”铁穆尔一边说着,一边已按捺不住,摸上尹天翊胸前的乳蕊,轻轻揉捏着。
  尹天翊的脸更是红如番茄,气息潮热,感觉血液全部涌向那被揉捏碾压的乳首,越想忽略,就越不能忽略,扭动着身子,“你放手!”
  “不放又怎么样?”铁穆尔不屑地道,弯下身子,轻舔他涨红的耳朵。
  “唔!”尹天翊呻吟,一阵热潮猛地涌向下腹。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舔耳朵会让他全身发抖,那种痒痒的、热热的感受,比被人拿鸡毛搔脚心还要难受!
  铁穆尔吻着尹天翊的耳垂,用牙齿轻咬,上次他偶尔发现尹天翊的耳朵非常敏感,一边试探着,一边还低语,“舒服么?”
  “什么……嗯啊!”
  火热湿润的舌尖狡黠地钻进耳窝,尹天翊缩起了脖子,好奇怪的感觉!他觉得全身都要烧起来了!
  “唔……你……住手!”
  铁穆尔咬着尹天翊的脖子,这又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受,尹天翊更害怕了,眼睛红通通的。
  “安静点!”不满尹天翊的抗拒,铁穆尔在他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刺目的印记,然后一点点往下,在尹天翊毫无防备的时候,吸上那小巧可爱的茱萸。
  尹天翊瞪大眼睛!
  “你……啊!”尹天翊快哭出来,铁穆尔用力吸舔着那可怜兮兮的乳尖,看它变得又红又肿,而且乐此不疲,尹天翊轻轻颤抖着,每次铁穆尔咬他的乳尖,他都忍不住发出非常奇怪的声音。
  “让你太舒服了吗?”铁穆尔调侃,尹天翊虽然一脸委屈,可那话儿已经一柱擎天了,前端溢着蜜液,瑟瑟发抖。
  “我会让你爽上天的,只要你乖乖的。”铁穆尔诱惑般地低语,然后坐了起来,拉开尹天翊的腿,架到自己臂弯上。
  尹天翊吓了一大跳!
  “怎么?不愿让我看么?”铁穆尔皱眉说,不大高兴。不给他看,难道起给别人看?
  “我……”可怜尹天翊只想挖个地洞,把自己从头到脚掩盖起来,铁穆尔似乎不觉得被人看光有什么羞耻,可……可是他……
  “从刚才到现在为止,我让你难受过吗?”铁穆尔有不耐烦了,凶巴巴地问。
  尹天翊仔细想了想,摇头。
  “我还想让你更舒服,你要吗?”
  尹天翊想说‘不’,可铁穆尔尖锐的眼神似乎在说,答案只能有一个!而且绝对不是摇头,摄于那可怕的铁拳,尹天翊惨兮兮地点头!
  “那不就行了。”铁穆尔一副他很公正的样子,尹天翊却觉得他‘小人’的可怕,什么驰骋沙场,什么大无畏的英雄气概,根本就是‘小人’一个,正愤愤不平埋,身体猛然一颤,宛若巨大的电流穿过身体,
  铁穆尔的嘴唇轻触尹天翊那涨得通红的欲望,舌头舔掉蜜液,绕着前端摩擦打转,而后缓缓地纳入自己口中。
  尹天翊看呆了,也被这巨大的快感震住了,身上泛着红潮,脸上全是热汗,“唔……啊……啊。”
  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不是他想发出来的,而是身体自己在战栗,皮肤烫得似寒热一般,心跳更像是急打的鼓点,尹天翊整个人都乱了,软绵绵地,被抛上极乐仙境的顶层!
  铁穆尔只是轻轻一吸,尹天翊就射出来了,微浓的液体,铁穆乐本不想吞下去的,可看着尹天翊诱人的表情一走神,咕噜,就咽了下去。
  真失策,他皱起眉头,擦了擦嘴角,他刚才看过新房,发现准备的东西对尹天翊这样的新手来说太刺激了,比如凝玉膏,玉‘如意’,都含有强烈的媚成分,所以他想用精液润滑,可不小心吞下去了。
  铁穆尔目不转睛地看着尹天翊红润的嘴唇,下腹一阵剧烈紧缩!
  “唔!”他都忘了自己是什么‘状态’了,那地方硬得可怕,快要顶破裤裆。
  “天翊,你起来。”铁穆尔沙哑地说着,一想到将要体会的欲仙欲死,眼神更灼热了几分,“过来,帮我脱了衣服。”
  尹天翊还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像配偶人一般,听话地帮铁穆尔脱下衣物,刚健强壮的身体,还留着上次的伤口。
  尹天翊解去铁穆尔银扣的阔牛皮腰带,手指碰到那硬硕的物体后吓得缩起,被物穆尔一把捉住,“继续呀,我是不介意给你看的。”
  尹天翊面红耳赤,硬着头皮去脱铁穆尔的裤子,铁穆尔非常配合,很快就和尹天翊一样光溜溜的了。
  可虽然如此,铁穆尔的胳膊比尹天翊要粗两倍,胸膛也非常厚实,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尹天翊就显得太秀气了,他十分怯懦地看着铁穆尔,吸着鼻子,“我错了……”
  “什么错了?”
  “我不该骂你蛮鞑子。”尹天翊老老实实地认错。
  “还有呢?”铁穆尔扬起剑眉,堂堂正正地开审。
  “嗯……”尹天翊犹豫着,“夫子说,财多累身,欲多伤神……”
  铁穆尔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好说话,我问你,你到底是认不认错?”
  尹天翊惶然,他这是好言相劝,怎么是乱七八糟呢?喃喃地问道:“我有什么错?”
  铁穆尔揉了揉额头冒起的青筋,这小子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愠怒地说:“你有什么错?!你的错就是……”铁穆尔气极,叽哩呱啦一大段外族话。
  尹天翊怔怔地,铁穆尔扣住他的下颚,最后断言,“所以,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明白么?”
  “不是……很明白……”尹天翊结结巴巴的,不知道为什么心跳很快,快蹦出胸口了!
  “你是石滚子脑袋吗?”这么笨!铁穆尔重重地敲了他一记栗子!
  尹天翊泪汪汪的,他就是听不性西州话么!
  “把腰弯下来。”铁穆尔喝令道,还是凶神恶煞的。
  尹天翊识时务地弯下腰来,眼睛正对上那血脉贲张的肉刃,雄赳赳,气宇轩昂地,尹天翊的脸孔霎时红透了!
  铁穆尔的手指抚摸着尹天翊滚烫的脸颊,沙哑地说:“帮我舔。”
  “嗯……”尹天翊很紧张,咽了一下口水,无奈铁穆尔的手指十分温柔,像安慰又像引诱,引导他张开嘴巴。
  “唔!”那硬硕又发烫的物体突然闯入他口中,尹天翊差点窒息,第一个反应就是合上嘴巴,好在铁穆尔知道他是生手,有所防备,一把就扣住了他的下颚。
  “笨蛋!”铁穆尔凶他,气息却是急促的,他完全没想到让尹天翊服侍自己的感觉会是那么爽,不学晃动起腰部,尹天翊蹙眉,小巧的鼻翼因为缺氧而不停抽动。
  “唔……唔……”
  头部被按着压向肉刃的根部,尹天翊只觉得自己完全被填充满了,连头脑里都是铁穆尔雄性的气息,一种淫靡的、艳色的、无法自拔的气息。
  尹天翊觉得自己也变奇怪起来了,心跳如擂鼓动,身体覆着薄汗,他害怕,怯怯地退缩,舌头一勾,摩擦过火热的肉刃,感觉到铁穆尔全身剧烈地一震。
  “你这……”铁穆尔的呼吸很热,甚至连话也讲不完整,“小混蛋……唔!”在毫无防备下,他射了。
  “吐出来。”铁穆尔很快拉起尹天翊的头,又一拍他的脸,那热烫的液体,全吐在铁穆尔摊开的手掌上。
  铁穆尔有些恼火,因为从来都是他控制床上的节奏,而刚才,他竟然那么早就泄了,实在丢脸!
  “你给我躺下。”命令和动作是一起执行的,铁穆尔压倒尹天翊,炙烫的目光,嘶哑的低语,“腿张开。”
  尹天翊涨红着脸,泪眼朦胧,在铁穆尔眼里,等同于引诱。
  明明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蛋,为什么在床上就那么性感?铁穆尔也很困惑,对于不知不觉就被套住的自己,除了懊恼,还是懊恼!
  “等一下……不要……啊……”尹天翊抓紧铁穆尔肌肉结实的肩膀,铁穆尔的手指正撑开他的后穴,藉着精液的润滑,向那紧窒的入口处探访,尹天翊的指甲扣进铁穆尔的皮肤,却无法阻止那指尖深入后庭。
  轻柔地转动,缓缓地开拓,那屈起的手指时刮时按,时挑时顶,“唔……”尹天翊浑身战栗,觉得口干舌燥,内壁因为紧张和莫名的兴奋,不住痉挛着,紧紧箍住铁穆尔的手指,铁穆尔得意地笑。
  “啊!”因为铁穆尔的手指突然深入到尹天翊无法想像的地方,他发出尖叫,身体更像是一把弓般弯起,气喘吁吁,铁穆尔的手指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加重了力道,有点蛮横地挤按揉转着。
  “不……求求你……我……啊!住手!”尹天翊哭得稀里啦的, 白的身体就像被人抛上岸的鱼,不停地扭动。
  太过强烈的快感,让他的欲望急速地挺起,他很热、很难受,而铁穆尔刁钻的手指则像在火上浇油,让他更热,更难受!更无所适从!
  尹天翊敏感的地方似乎比普通人深,这对铁穆尔来说,是挑战也是更浓烈的快感!
  铁穆尔抽出了手指,尹天翊啜泣着抓着床单,全身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他任由铁穆尔抬高他的腿,再次扛到壮实的臂弯上。
  “也许痛,”他看着尹天翊说:“你不要夹太紧。”
  尹天翊还未明白,就感到一个坚硬无比,又滚热的物体强顶进了他的身子。
  “呜!好痛”他哀叫,清晰地感觉到后庭入口处被异物撑开,他想逃,铁穆尔却不容许他逃,牢固地钳制着他的双腿。
  铁穆尔也被夹得难受,额头上全是热汗,但不是没有进入的可能的,在入口处停留了一会儿,他继续挺腰往里顶入。
  “啊……啊……”尹天翊热汗淋漓,完全动弹不得,铁穆尔的那东西简直就像是一个烧热的烙铁,他费力地接纳着,大口大口地喘息,铁穆尔腾出一只手,捋动摩搓着尹天翊硬起的性器。
  “唔……”这样一来,尹天翊的下半身就失了力气,铁穆尔摩擦的动作更加快,尹天翊觉得又痛又爽,声音变得沙哑起来,然后铁穆乐用力一捋,他就射了出来!
  非常巧妙的时机,尹天翊一瞬间意识空白时,铁穆尔用力顶进了他的身体。
  “啊!”疲惫的身体仿佛突然被吸进了漩涡中心,尹天翊睁大了眼睛,呻吟出声,巨大的热力贯穿身体,尹天翊可以感觉到那突突的脉动——蛰伏的巨龙,他的内壁被撑开到极限。
  “不……会坏的……不要动……啊……”那巨龙缓缓地动作起来,尹天翊的腰随之前后晃动,能容纳下那怪物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尹天翊害怕自己会坏掉,哭泣着拒绝。
  铁穆尔很不耐烦,伸手啪啪打了他两下屁股,“乘一点!听话!”
  铁穆尔的动作已经很慢了,他在等尹天翊适应,缓缓摩擦着,他被箍得很爽,所以耐心也所乘无几,尹天翊不再闹了之后,他开始发动猛烈的攻势。
  “啊……啊……不!”
  尹天翊嘶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那凶猛的巨龙在他体内疯狂肆虐,内壁剧烈痉挛,烫得仿佛燃烧起来。
  他捶打铁穆尔的胸膛,铁穆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抽出,狠狠地撞入,顶入他很深的地方,强烈地摩擦,尹天翊高亢地叫喊。
  “不错……”铁穆乐压着他,深入地抽送着,眼睛也似着了火一般,紧紧地盯着尹天翊迷乱的脸,“我喜欢你的叫声,唔……你让我……很爽!”
  他抽出昂扬的肉刃,又突然凶狠地撞入,尹天翊大叫着射了出来,可身后猛烈的冲撞却没有停,他的声音已经哑得叫不出来了,身体也早已经是认命地承受,可他忘了夜还很长,为了雪耻的铁穆尔,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唔……够了,不要了……不要……”
  金红色的喜庆蜡烛已燃烧得只剩指节般长,尹天翊双手紧紧地揪着床单,很没面子地叠声求饶,铁穆尔从前从后,不停地折腾他,内壁被摩擦得滚烫发热,他已情不自禁地射了两次,铁穆尔却不高潮。
  “说,舒服吗?”铁穆尔频频抽送着问道。
  “嗯……”
  “大声点。”
  “舒……舒服。”尹天翊眼泪汪汪。
  “那以后你听我的么?”铁穆尔一边说,一边揉捏着尹天翊的乳首。
  “听……”
  “我说什么,你就得做什么!”铁穆尔凶顽的一挺腰,尹天翊只有点头的分。
  “这才乖,还有,以后再乱说话,有你受的!”铁穆尔气呼呼地说,他指的是酒宴上突然冒出来的程咬金,尹天然。
  “是、是……”尹天翊无可奈何。
  铁穆尔开始冲刺,抱起尹天翊的大腿,重重地摇晃着腰,尹天翊的内壁剧烈地收缩着,血液涌向结合处,“啊——”
  铁穆尔最后那一下几乎要顶 他,那么深入,将液体全部射入他体内。

  旖旎的春光,荷叶的看气透过纱帐传进屋内,尹天翊缩在被窝时,用被子蒙着头,一个人在呕气,他的腰沉甸甸地使不上劲,臀部痛得像挨了板子,稍微一移动就龇牙咧嘴。
  他死活不要看太医,满屋子的宫女,太监,还有三位老御医,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床边的铁穆尔。
  “天翊,出来,你不是很疼么?”铁穆乐难得地用哄人的语气,他不明白尹天翊在扭捏着什么,他们原本就是‘夫妻’和,而且他本来就是要天下人知道,金阈王朝的二王爷是属于他的。
  “……”尹天翊在被窝是叽哩咕噜。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铁穆尔凑近了一 。
  “你这混帐王八蛋!大色狼!呜呜呜……天打雷劈!”尹天翊控拆着,“我才不要嫁给你!你这王八蛋!”
  铁穆尔的脸孔在抽搐,宫女太监门纷纷低头,都憋着笑。
  “尹天翊!”铁穆尔的大手拉扯住被子的一角,喝道:“你给我出来!”
  “不要!”尹天翊反而更往床里面缩。
  “你想闷死在里面吗?”铁穆尔蹙眉,也上了床,几下,就把尹天翊从被窝里拽了出来。
  尹天翊的脸很红,眼睛也很红,脸孔上还有泪痕,铁穆尔怔住了,不觉怒气也消了大半,“好了,让太医看看,我知道你痛着呢。”
  你知道个屁!尹天翊翻了个白眼。
  铁穆尔扣住尹天翊的下颚,用力地抬了起来,“有些男人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有些男人不喜欢女人任性撒娇,而我最恨别人在背地里骂我,我是可汗,可以宠你也可以废你,明白吗?”
  这个,谁也不敢笑了,尹天翊怔怔地,脸色有些发白。
  在金阈的皇宫里,对着他们尊贵的王爷,这蛮族人居然敢口出狂言?可是谁也不敢吭气,因为生起气来的铁穆尔,就像豺狼虎豹那样可怕!
  铁穆尔放开尹天翊,转身面向太医和宫女你,“他不想让你们看,都出去,把药留下。”
  “是。”太医放下治疗裂伤的软膏,还有一些补气的人参、当归之类,写了一个药方子,就和宫女们一起,胆战心惊地退出了宫殿外。

  第五章

  尹天翊觉得什么事情都在跟他作对。他不想和亲的,偏偏铁穆尔半威胁半诱惑地抱了他;那里受了伤,他想躲在寝宫里,永远不见人的,偏偏铁穆尔叫来了太医,一副唯恐别人不知道的样子,结果两人大闹了一场,铁穆尔挥退众人,强行给他上药。
  一想到自己全身赤裸,云门、曲池、血海穴被点,好像青蛙一样趴在床上被人上药,尹天翊就觉得无地自容。
  他那样“凄惨”的尖叫,全皇宫的人都看了他的笑话,什么面子、里子都没有了,尹天翊泪汪汪的眼睛就像兔子。
  尹天翊躲在寝宫的这阵子,金阈皇宫正为大婚做着各种各样的准备,其中,龙舟会、舞狮会、马术、戏剧,这些庆典活动一一在御花园上演,宫女太监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靥。
  连续四天的比武大会,又是这些活动中最热闹非凡的,据说金阈的大内高手和大苑的勇士打得难分难解,几十个回合下来,还没有分出胜负,大苑的勇士擅长弓箭骑射,力大无穷,金阈的高手就擅长使用刀剑,身轻如燕。
  比武的最后一日,不顾尹天翊的抗议,铁穆尔把他也强拉了去,还让他坐在大苑那边。
  玄岳宫,雕栏玉砌的大广场,用花岗石砌成的比武台上,大内高手李战和铁穆尔的亲信多杰,是打得惊心动魄,让人惊叫连连。
  只见李战使用的钺戟,忽上忽下,忽左忽右,直刺对手的要害,令人眼花缭乱,多杰虽然看上去粗壮愚笨,一股子牛脾气,可闪避起来的技巧让人啧啧称奇,他手里那板黑铁的斧头,铿地一下,石雕的护栏就塌了一半。
  虽然是被强拉来的,可那样精彩的比赛,尹天翊也看得目不转睛,他想看清楚大内高手是怎么出招的,可是只看到钺戟那不断闪动的银光,一旁的铁穆尔从不说话,那种严肃的,万人之上的气势,让尹天翊也说不出话来。
  他没有忘记铁穆尔恐吓自己时的眼神,那样高傲,那样唯我独尊,不错,他是害怕了,可是……他不一定就得低头啊,他也是男人啊。
  尹天翊走神的一瞬,比武台上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论力量,多杰的怪力无人能比,论速度,他也算是一等高手,可论轻功,多杰就比不上李战了。
  “啊?”尹天翊轻叫一声,就看到多杰的大板斧嗖地飞出了比武台,被一抹白色的人影飞起截住,脚尖轻盈地一踢,那斧头便转了个圈,以雷霆万钧之势,嗖地飞回多杰面前,多杰大惊,十分狼狈地双手接住。
  武器既然已经飞出比武台外,金阈就胜了,一时间,旗帜飞扬,锣鼓铮铮,明黄色的华盖下,青龙帝掩不住欣慰的微笑。
  广场很宽阔,又是阳光明媚的正午,尹天翊并未看清那个瞬间截住斧头的人是谁,他才探出脖子,就听身旁的铁穆尔道:“你说,本王和你们的大将军,哪个比较强?”
  尹天翊还未回答,铁穆尔的身影就已经跃起,非常轻灵,踏过此起彼伏的明黄色旗帜,落到比武台中间。
  多杰见大汗亲自出马,十分惶恐,退到了台阶下面。
  时值春季,微寒,铁穆尔穿着左衽的大苑服装,头戴金色冠帽,毛料面的羊皮袍贴着他坚实健壮的肌肉,充满了野兽般矫健剽悍的力量,他抬头看着那个截住斧头的白衣男人,眼睛里闪烁着逼人的光芒。
  铁穆尔挑衅的目光,贺兰隆看得十分清楚,他冷冷一笑,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目空一切,似乎在说,“你想死?成全你。”
  贺兰隆也飞身上了比武台,他是武将,雪白色的锦服外面是一套银丝绞成的甲胄,在阳光下白得晃眼,也更加衬托出他那头如墨的黑发和秀美的容貌,青龙帝冕前的旒珠微摇,想要阻止,可是贺兰隆已经铛地拔出了剑,姿态美妙而毫无破绽。
  铁穆尔选择了长鞭,四周鼓声雷动,呼喊助威的声音响彻云霄。尹天翊没想到铁穆尔竟然会和贺兰隆打起来,目瞪口呆。
  比武台上,铁穆尔和贺兰隆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废话,直接动起手来,贺兰隆自地上跃起,一剑凌空刺出,先发制人!直取铁穆尔的人迎穴,铁穆尔身子一偏,险险地避开,手中的长鞭忽地甩起,飒飒震响。
  尹天翊见识过铁穆尔长鞭的厉害,那像是一条长了眼睛的怪物,每一鞭都落在敌人的致命之处,毫无迟疑,毫无仁慈,像毒蛇的獠牙一样咬向贺兰隆的脊背。
  青龙帝皱眉,尹天翊大叫,贺兰隆却一点都不惊慌,在千钧一发之际,双足一收,像燕子一样轻盈地滑出鞭子下,啪的一声巨响,花岗岩石板被打裂一条长长的豁口。
  如果是抽在贺兰隆身上,脊骨断裂,可以想像那是多么血腥的画面。
  “好,很好。”贺兰隆看着地板上的裂痕,拿剑的手势起了变化,手腕向内,剑尖向下,是以令人眼花缭乱闻名的剑雨,“我们就不要客气了,有什么本事,尽管拿出来吧。”
  话音刚落,两人飞身而起,令人目不暇接的剑雨,狠快而猛烈,招招致命,铁穆尔出神入化的鞭子,不刚不柔,不软不硬,两人激烈地缠斗在一起,险象环生,众人惊呼不断,尹天翊也是心惊胆战,眼睛追逐着铁穆尔的鞭子。
  光看两人交手的气势,就知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能和贺兰隆打上二十几招还不败的,尹天翊是第一次看见,能屡屡避开那恐怖的长鞭,还反手还击的,大概也只有贺兰隆,这两个人都很好胜,武功都已经是出神入化,尹天翊呆呆地看着,很矛盾。
  他不想贺兰隆输,因为他代表金阈王朝,可是贺兰隆一剑划过铁穆尔的胳膊时,他又会提心吊胆,很不甘心,尹天翊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谁赢,眼睛睁得大大地。
  御座上,青龙帝剑眉紧蹙,一直屏着气息。
  又打了十二个回合,贺兰隆突然凌空翻身,一剑斜上,一剑劈下,宛若银色莲花绽开,那种瑰丽又横扫千军的气势,让尹天翊以为铁穆尔输定了。
  谁知道铁穆尔竟然用一招就化解了,那鞭子就像是铁穆尔延伸出去的手脚,灵活得可怕,啪啪两下,竟是贺兰隆手里的青龙剑,嗖地飞了出去。
  “哎?”
  贺兰隆脸色大变,踩着石栏飞速掠起,去夺那柄绝世名剑,铁穆尔的鞭子就又狠狠地抽向他的小腿。
  尹天翊倒吸一口冷气,贺兰隆借助他天下第一的轻功,一个蜻蜓点水,踩过鞭子,抢回了青龙剑,可是也因此飞出了比武台,落到了禁军中间。
  意识到自己输了,贺兰隆的表情就像冻结起来一样,全身上下都透着彻骨的寒气,让周围的士兵都不敢抬起头来,他紧攥着青龙剑,眼神像冰锥一般,是既不甘又愤怒,这样可怕的气势,让那些大苑勇士都胆怯起来。
  “我说过,论谋略心计,我可能不如你,可论武功,我不会输给你。”
  铁穆尔站在花岗石砌成的比武台上,收起长鞭,面带胜利者的微笑,向身后的大苑勇士们说了一句大苑话,那些勇士都异常激动起来,蓝色狼图腾的旗帜掀起巨澜一般的波浪,那呐喊声简直震耳欲聋。
  尹天翊不由得捂住耳朵,看到青龙帝紧抿着嘴唇,威严静肃的脸孔。
  “没想到我们金阈第一高手,竟敌不过草原上的骑士,是我们输了,朕今日甘拜下风,心服口服。”青龙帝站了起来,一扬金色的衣袖,朝廷大臣和士兵都深感惶恐,跪了下来。
  “望月湖边早设有宴席,大苑王,请。”
  铁穆尔颔首,然后走下台阶,回到尹天翊身边。金阈禁军十分有秩序地撤离广场,可贺兰隆还是站在那里未动,尹天翊不禁有些同情他,他可是统领三军的大将军呀,却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打败……
  铁穆尔看着尹天翊出神的样子,一把拽过他,低喝:“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看!”
  “你也太坏了吧,你都已经赢了……”胳膊被抓得生疼,尹天翊的另一只手用力扳着铁穆尔的手指,“好痛,轻点……”
  “罗嗦什么!”铁穆尔浓黑的眉头一皱,抓着尹天翊的样子就像老鹰抓着小鸡,很粗鲁,可是又说不上失礼,甚至还有人认为这是他们“夫妻”恩爱亲昵的表现。
  一路拉拉拽拽地到了湖畔的观景平台,铁穆尔才放开了尹天翊,尹天翊一肚子怨气没地方出,席间瞪了铁穆尔无数个白眼。

  亥时的御书房,一炉西域进贡的檀香,一盏青铜油灯,除了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寂静得如同荒落的冷宫。
  绿衣宫女们不敢靠近紫檀木书案,鸦雀无声地站在帘子和门扉旁边,甚至连抬头也不敢,书页一动,她们的心也跟着惊跳。
  谁能想到十二岁就武学第一的护国大将军,会当着文武百官,还有那么多外国使节的面,输给了大漠荒原的蛮族独夫?
  贺兰隆最注重的就是面子,男人可以流血但不能流泪,可以卧薪尝胆,但不能卑躬屈膝,他这一输,那股怨毒之气必定会让很多人遭殃,已经有太监被打了板子,晚上又安排了那么多宫女值夜,可谁都不敢抱怨,伺候他比伺候皇帝还小心。
  亥时三刻,按惯例,青龙帝已在韩贵人的宫殿就寝,可是他却出现在了御书房外,还只带了一个引路的太监,宫女们懵了,慌慌张张地下跪。
  “万岁吉祥!”
  贺兰隆闻声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一眼青龙帝,说道:“回去。”
  青龙帝皱眉,抬手屏退宫女,走向堆满了书籍和奏章的书案,“隆……”
  “怎么了?”贺兰隆放下书卷,有点不耐烦,“韩贵人不好吗?王美人才刚有身孕,嗯……西蕃王上次送了个美女给你,在鸠阳宫,我帮你安排一下。”
  “隆!”青龙帝怒目而视,“朕是在担心你。”
  “我?”贺兰隆挑了一下眉。
  “不赴宴,不返家,在御书房里通宵达旦……大苑那荒凉的地方,就算你输了,金阈也不会……”
  “你以为我在御书房是折腾自己?”贺兰隆盯着青龙帝,烛光暗淡,书房内一切奢华品都失了神采,可是贺兰隆那双眼睛仍然晶亮,好像琉璃珠子一般,转动着水一样的光泽。
  为什么会有这样漂亮的眼睛呢?青龙帝不由得看痴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不起的人,就打不了仗,”贺兰隆解释道,非常不以为然,“我不会因为输给铁穆尔就灰心丧气,他输给我的也不少,我在这里是因为秋儿。”
  “令妹?”
  贺兰秋是贺兰隆最疼爱的妹妹,明眸皓齿,秀外慧中,近日就要出嫁。
  “今日是庆王爷家送聘礼过来,家里太吵,所以我留在御书房。”
  “原来如此。”亲妹妹出嫁,虽然对方是皇亲国戚,还是会难过的吧,青龙帝不由得叹息道:“我还以为你……”
  “让皇上如此担心,臣真是深感惶恐。”
  贺兰隆露出一个让男人都觉得惊艳的笑容,那双不经意流露出妩媚的丹凤眼睛,更让青龙帝失魂落魄。
  “隆,朕今夜可不可以……”害怕被拒绝,青龙帝说到一半就噤声,但是人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贺兰隆身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应。
  “不要你的韩贵人了?”贺兰隆轻描淡写地道:“二十四个嫔妃,五个美人,新进宫的才人也有十二个,还不满意吗?”
  青龙帝没有说话,烛光摇曳,轻微的衣物窸窣,那绣着金龙的长袍滑落到青石地板上,一种无声的诱惑,贺兰隆坐着未动,眼睛里却攒动着欲望的火苗。
  到底是谁虏获了谁?贺兰隆的心在摇摆,世人都道他执掌兵权,八面威风,可实际上呢?他才是那个找不到方向的禁脔,尹天颀的心思,他一直都看不透。
  “啊……”
  只是一声轻微的喘息,贺兰隆的胯间就蓄满硬度,暴涨的欲望像酷刑一样折磨着他,眼睛已经无法从那漂亮的肉体上移开。
  充满男子气概的麦色皮肤,结实柔韧的肌肉纹理,虽然有他和禁卫军保护,尹天颀仍然坚持习武,身材健壮,贺兰隆舔了一下火热的嘴唇,声音干涩沙哑。
  “这可是你自找的,下不了床,别怨我!”嘴里说着刻薄的话语,身体却已经行动起来,贺兰隆拖过青龙帝,让他脸朝下趴在书案上,用力顶开他的双腿,没有润滑,没有预备动作,那火热硬烫的东西直接攻城夺地!
  “啊——”青龙帝浑身痉挛,哀叫出声,又自己捂住了嘴巴,低低地呜咽。
  贺兰隆毫不怜香惜玉,也不管那是金阈天子,死死地扣住那绷紧的大腿根部,往里硬挤入。
  不像两情相悦,更像是强暴,贺兰隆恣意放纵自己的情欲,两个人像猛兽一样纠缠在一起,炽热湿润的喘息,疯狂地抓扯,一切理智已经被情欲焚烧殆尽。
  “天颀……天颀……”喃喃呼唤着,强悍的律动,贺兰隆乱了,狂了,在那紧窒湿润的花园深处,激动地爆发出情欲的种子!

  又是阳光明媚的一日,薄薄的云絮飘浮在碧蓝的天际,宜阳殿,即将举行婚嫁大典的气息愈来愈浓厚,大殿里的贺礼堆从小山变成了山峦,连绵起伏,各种各样的珍宝,锦衣玉冠,让人目不暇接。
  比武大会后,尹天翊突然成了众星拱月的人物,以前对他冷冷淡淡的皇亲贵戚,一夜间都殷勤起来,贞太后还牵起他的手,慈爱地称他为“吾儿……”尹天翊简直是受宠若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另一方面,他和铁穆尔依然处在强烈的敌对状态,铁穆尔一靠近,他就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尖针,怒目而视,可是铁穆尔却很喜欢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他、亲他,做出一副亲昵的样子,私底下却在恐吓他、欺负他,真是可恶极了!
  “我怎么这么倒楣呢……”冲着天空喃喃着,尹天翊想起了惠王爷尹天然,听说他将会迎娶卫国公主红衣,一个温柔文静,沉鱼落雁的美人……
  “天空有那么好看吗?”冷不防地,一个低沉的声音,很煞风景地响起,“看你傻笑的样子,丑死了。”
  尹天翊闷哼一声,不理他。
  “大苑的天空那才叫美,纥尔沁的草原才叫辽阔,你若喜欢,我天天带你骑马看白云。”
  “你少骚扰我一点就谢天谢地了。”尹天翊翻了个白眼。
  “如果你乖一点,我也不会强迫你,而且是你先推开我的。”铁穆尔扳住尹天翊的肩膀,让他朝向自己,“怪不得我。”
  只因为在酒宴上轻轻地,也许是明显地推开他,铁穆尔就计较个没完,尹天翊很无力,“你真是锱铢必较。”
  “什么蜘蛛会叫?”铁穆尔皱起眉,虽然在大苑,有个姓顾的师傅教他金阈语,可是还有很多词语他不知道,深奥一点的诗词他也不懂。
  尹天翊常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你是不是又在辱骂本王?”铁穆尔凶巴巴的,禁锢住尹天翊的双手也逐渐用力。
  “不是。”尹天翊立刻摇头,如果说是,今天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真的不是?”铁穆尔不容人回避的锐利目光,看得尹天翊心里发怵,嗫嚅着,“等等……不要……”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被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后脑被一只大手托住,嘴唇被吸咬住,灼热的气息立刻充满口腔,尹天翊想逃,逃不掉,想挣扎,又是力量悬殊,在一片天昏地暗的热吻中,尹天翊急促地喘息着,恼羞成怒!
  这家伙……又来……
  狠狠地一口咬下去,没有预料中的惨叫声,反而是自己的下巴被捏得快要脱臼,真不公平啊,尹天翊眼泪汪汪。
  “是你一再顶撞本王,委屈什么?”铁穆尔看着他,很不满地说:“本王还不够宠你吗?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休夫。”尹天翊口齿不清地嘀咕。
  “嗯?”铁穆尔没有听清,重复道:“除了不愿和亲这一点,我都可以答应。”
  尹天翊的眼睛里顿时写满了失望。
  “我铁穆尔看上的人,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就算你是男人,我也要你。”铁穆尔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
  尹天翊很困惑,铁穆尔到底喜欢他什么?他长相一般,学识一般,武功更是等于空白,不是他想贬低自己,可是除去王爷这个身份,他真的是很不起眼。
  尹天翊一心想娶位公主,不争权夺势,在所属藩地安静本分地过完一生,可偏偏杀出个满身戾气的大苑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尹天翊想不明白。
  看到尹天翊又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铁穆尔就很生气。那天在比武大会上,尹天翊看着贺兰隆忧心忡忡的模样也很讨厌!必须早日启程,以免尹天翊又想逃婚!
  三十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了情。
  想要的就要牢牢抓住,他来自遥远的纥尔沁,一个崇拜狼的民族,犀利、贪婪、狡猾而勇猛的狼,对战争如此,对爱情也是如此。
  想到这里,铁穆尔没有再犹豫,而是立刻去拜见青龙帝,他要提前举行婚礼大典,然后提前返回大苑。

  季春之月,是桃花最艳丽的日子,依偎着潺潺流动的大运河,两岸桃花,远望过去像粉色的火团一样,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沿这绚烂喜气的景色,走向北门出关,尹天颀和贺兰隆站在坚固高耸的城楼上,目送大苑王和尹天翊。
  按金阈的法例,天子不可随意出城,所以尹天颀只能站在城楼上远望,用一个亲弟弟换来边疆的平安,他心里也很不是滋味,甚至有些后悔……
  “你是金阈天子,怎么能妇人之仁?西州边疆的平静,对你来说不是重要的。”贺兰隆的声音冷冰冰的,可是悄悄伸出来的手,却是温柔的,“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贞太后暗地积草囤粮,想废黜他另立新帝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尹天颀虽然不明白太后仇视他的理由,可是更不想坐以待毙,他需要西州平静,贺兰隆的军队才能守在关内,相握的手心微微渗出汗珠,尹天颀突然发现自己是这样依赖贺兰隆!
  “天颀?”尹天颀突然苍白的脸色,让贺兰隆不解。
  “朕无恙。”尹天颀面无表情的低语,望着车马道上,那渐渐远离的和亲队伍,倏然道:“摆驾回宫!”

  ……湛蓝的苍穹,风光迷人,一阵暖风吹来,带着季春的馨香与惬意,让人迷醉。
  将要永远离开从小生长的帝都,尹天翊还是很难过的,他从来没有恨过尹天颀,也没有恨过那从不认他的母亲,尹天翊就是这样一个单纯的人,他没有过人的资质,同样也就没有心机。
  “再见了……”朦胧的纱帐,掩去城墙最后一点轮廓,接下来长达三个月的时间,他都要在这顶华丽的金轿里度过,因为是王爷,金阈没有安排陪嫁的宫女,尹天翊身边是铁穆尔指派的大苑侍卫,一共十人。
  领队的青年叫乌力吉,是十骑长,他第一次来中州,觉得什么事都很新鲜,对轿子里端坐着的男阙氏更是十分好奇,这可是大苑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男性妃子,不知道他会不会成为王妃?
  自从前王妃塔娜难产去世后,可汗就再也没有立正妃,这是很有可能的啊!想到这里,乌力吉偷偷地去看红色纱帐后的“新娘”,既然能让可汗点头,那他一定是个大美人。
  是错觉吗?尹天翊拉了拉身上沉重的“嫁衣”,除去两件绡衣,一件织锦外衣,还有一件披风,真是热得要命,因为他穿了那么多衣服,所以大家都在偷窥他吗?
  还是因为他头上那个极夸张的金冠,让他看上去像只公鸡?
  尹天翊沮丧极了,他从来不知道结婚是那么麻烦的事情,沐浴、祭礼、更衣、斋戒,一套衣服还没有穿热,就要换上另外一套,走到哪里都要大礼跪拜,铁穆尔却只是象征性地弯了弯膝盖,“嫁”和“娶”的地位就那么不同吗?
  尹天翊揉了揉酸涩的脖子,这么重的帽子难道要戴三个月那么久吗?晚上睡觉也要戴着吗?想像着自己顶着大金冠,睡在账篷里,一个人就占了大半张床的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这支庞大的队伍离开第一个驿站后,走上一片绿色的旷野。
  远处有湖,有青山的轮廓,还有早稻的清香,尹天翊何时见过这样的田园风光,忘记了疲累,眼睛瞪得圆圆的,恨不得下轿走走,摸一摸田里金黄的油菜花,可是队伍没有任何停顿,有条不紊地向下一个驿站行进着。
  铁穆尔和巴图等人,一直骑马走在队伍的前面,他们总有商量不完的事情,而且是用大苑语,尹天翊猜想大概是上次暗杀事件的主谋还没有查出来,所以他们也就格外小心,时时提防着凶手。
  轻声叹息着,尹天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秀丽景致往后退去,他要何年何月,才能再见到这番中州美景啊!
  似乎行动在思考之前,尹天翊一把拉开轿帘,吓了十骑长好大一跳。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惊慌之中,面对面的注视,年轻的护卫很失望,这位男阙氏长得十分普通,甚至可以说很庶民,除去华贵的衣饰,根本就没有让人觉得美丽的地方。
  喂,你瞪着我做什么?我有那么吓人吗?被十骑长那么一瞪,尹天翊也没好气,“我要下轿。”
  “这、不行!”半晌才回过神来的乌力吉,慌张地道:“还在行路中呢。”
  “可是轿子里很热啊,我不会走远的。”
  “可汗不会允许的,殿下,真的不行!”乌力吉看见尹天翊竟跨出一只脚来,大惊失色,“不可以……”
  后面一骚动,前面的士兵自然也纷纷回头,铁穆尔正说到刺客纹身的蹊跷,就发现巴图等人都往后看去,有些不快。
  “怎么了?”
  “回可汗,好像是殿下想要下轿。”听了侍卫的的报告,巴图答道。
  “现在?”铁穆尔望了望四周空旷无人烟的样子,说道:“到驿站再说吧。”
  “可是殿下似乎即刻就要下轿。”巴图躬身应道:“臣等过去劝说一下。”
  铁穆尔拦住了他,“不,我去,你们留下。”语毕,一拉缰绳,纵马驰向队伍后方。
  尹天翊想下轿,可是侍卫不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突然,面前的轿夫跪了一地,噤若寒蝉,尹天翊才发现是铁穆尔来了。
  “闹什么?”
  威严而锐利的目光扫过众人,尹天翊觉得脊背一阵发冷,乌力吉结结巴巴地解释了原委,连头都不敢抬。
  “大苑的男人都是勇士,都讲究行军纪律,你有什么解释?”铁穆尔居高临下地看着尹天翊,那针芒一样的目光着实可恶!
  “我很热,也很重,”尹天翊指了指头上的金冠,愤愤不平,“你骑马溜达,为什么我要打扮得像个小丑?你知不知道我的脖子都快断了。”
  铁穆尔端详了尹天翊一阵,忽然伸出手来。
  以为会被打,尹天翊大叫,“你不可以……”
  结果,铁穆尔只是解开系在他颌下的缨结,又替他抽去玉簪,拿下那顶意喻尊贵和五谷丰登的礼冠,尹天翊呆住了。
  “好点了吗?”铁穆尔问道,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己破坏了规矩。
  “呃……”
  “还想骑马?”
  “不是的……”尹天翊嗫嚅,有点不好意思,“我……”
  铁穆尔利落地解下尹天翊厚重的披风,拉起他的胳膊,很轻松地拉他上了马背。
  赤骥是铁穆尔最重要的战马,连前王妃塔娜都没能骑过,铁穆尔居然让一个外族人骑,众人惊愕不已。
  铁穆尔不理会众人讶然的表情,抱着尹天翊,拉起缰绳,喝的一声就往队伍前面奔驰而去。
  赤骥不愧是千里名驹,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尹天翊以为铁穆尔会放慢步伐,可是他却快马加鞭,挥动着策马,像离弦的箭一样,抛开大队伍,朝山峦的方向跑去。
  尹天翊不明白怎么回事?只看到赤骥的四蹄轻盈而随心所欲的飞掠过草地、石沟,呼啸的风吹鼓起他们的长袍,如漆的长发也在飞扬,那种发自肺腑的爽快,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
  在皇宫里闷了大半个月,尹天翊终于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赤骥沿着油菜花田奔了一阵,而后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小溪,蜿蜒曲折,水面映射出蓝天的影子,而溪涧旁边,一架水车正缓慢而永久地转动。
  水与青草的气息,赤骥慢慢地停了下来。
  尹天翊对水车非常感兴趣,金阈皇族用来避暑的天岳宫,就有一架观赏用的水车,儿时那是他和许多表兄弟玩耍的地方,尹天翊留恋地看着,小时候,谁都没有地位高低的概念,长大了,为了巴结太子,大家都离他而去……
  “想什么?”
  细长的竹策突然顶住了自己的下巴,尹天翊惊跳回神,“没、没什么!”
  “真的?”铁穆尔挑剔地看着他,“你知道对我说谎的下场吧?”
  “是、是。”说实话,杳无人烟的,尹天翊还真怕他突然发飙,喃喃道:“我是在想……我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还没到纥尔沁呢?你就想着回来?”铁穆尔的语气一下冷到极点。
  “木性根土,人性根祖,不是你出嫁,你怎么会懂?”尹天翊皱眉反驳。
  “什么耕土根祖?如果每个女人都想回家,天下还不大乱?”铁穆尔不为所动,“就是抢来的媳妇,也都顺从地伺候着父母,你们金阈人不是最遵从‘三从四德’?”
  我不是女人!尹天翊冷哼一声,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不过,“铁穆尔停顿片刻,突然说:“有一种情况下你可以回来。”
  “什么情况?”尹天翊激动得两眼放光。
  “我不要你的时候,”铁穆尔的嘴边泛起邪恶的微笑,“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

  第六章

  奇怪的感觉……心跳好像变慢了,然后面前的景象在慢慢扩大,很压抑,像要压进脑海深处。可以回家,难道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他不是讨厌蛮族,讨厌奶腥味的吗?可是为什么……他并不高兴呢?
  被人漠视不是第一次,他早已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是听到铁穆尔那么说的一刹那,他为什么会那么动摇呢?
  不重要的人……随时可以被取代的人……强烈的窒息感,嘴巴变得苦涩,尹天翊的眼睛里满是找不着方向的慌张。
  铁穆尔下了马,大步走向波光粼粼的溪流,他的背影粗犷而高大,是那种霸气盖天,生来就吸引众人目光的男人,相比较之下,尹天翊觉得自己是那样渺小,也许只是一粒尘沙,风过,什么都无法留下。
  "我知道我不过是个联姻的道具,不过,"忍不住,尹天翊喃喃问道:"我就那么……可有可无吗?"
  尹天翊鼓足勇气抬起头,发现铁穆尔已经转过身来,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那高高在上的姿态,那嘲弄的笑容,都让人觉得十分讨厌。
  "你……"半晌,尹天翊才反应过来,"是不是在耍我?"
  "没错。"铁穆尔大言不惭,"就是在骗你。"
  "你真是坏透了!知道吗?!"尹天翊气得咬牙切齿,他那么伤心,那么难过,这个男人居然还那么得意!
  "说那种要回家的话,你以为我会高兴吗?"铁穆尔皱着眉头说,尹天翊刚才那一心一意想要回中州的样子,真是激怒他了。
  "回家怎么了?你就不想回家?!"尹天翊气炸肺,使劲地一踢马腹,赤骥可是铁穆尔一手养大的马,牠长嘶一声,一蹶蹄,就把尹天翊掀了下来。
  "哇啊!"
  就算马蹄下是茸茸的草地,尹天翊也摔得够呛,他是脸朝下,重重地摔了个狗啃泥,头昏眼花。
  "就你也想骑赤骥?"那罪魁祸首却慢悠悠地走来,拉开赤骥后,才蹲下身子,"还早得很呢!"
  铁穆尔一边嘲笑,一边拉起狼狈不堪的尹天翊,拭去他脸上的青草的泥土,下巴有点破皮,衣服也髒了,铁穆尔乾脆把那件外衣脱了下来。
  摊开尹天翊的手掌,发现那里也擦破了皮,正在流血,铁穆尔有些心疼,教训道:"纥尔沁战马性子很烈,你这样踢牠,牠准甩你下来!而且你还穿着金阈人的鞋子,一旦摔下来,多危险!"
  尹天翊看着草地,不说话。
  "怎么?还生气?"
  "没有。"尹天翊闷声道:"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恶!"
  "可恶?"铁穆尔觉得这形容新鲜,"什么叫可恶?我有多可恶?"
  "可恶,就是让人恼恨,让人觉得讨厌,好比宫里那些老嬷嬷,小心眼得很,动不动就打报告,还好比……暴雨天踩到羊粪球。你那什么表情,我真的有踩过的……"
  铁穆尔一双大手强揽过尹天翊,让他坐到自己大腿上,尹天翊脸一红,铁穆尔那狡猾的手指已经钻入他的衣襟内。
  "原来本王比羊粪球还可恶,天翊,你真让本王又爱又恨……"
  铁穆尔的手指缓缓游弋过光滑的皮肤,引诱意味十足,那精心绣着龙图腾的大红色"嫁衣",同珍珠色的绡衣一起,被铁穆尔拉到了肩膀以下,大白天突然地裸露,尹天翊吓了一大跳。
  "别逃,本王还没说完呢!"铁穆尔目光炙热地诉说着情欲,他抓住尹天翊的手腕,轻轻啃咬那诱人的后颈,在那里留下石榴花一般的痕迹。
  "说……什么呀!"
  尹天翊猛一战栗,本想大骂,冲出口的却是低低的呻吟,他十指紧扣着铁穆尔的手臂,却没有力气拉开,"放手。"
  千方百计地引诱他,挑动他上床的情欲,这一点是铁穆尔最最可恶的地方,简直是十恶不赦!
  "本王竟那么不济,让你联想起老嬷嬷?"铁穆尔轻吻着尹天翊的肩膀,湿润的舌尖像羽毛般轻柔,又充斥着令人发颤的危险气息,尹天翊左躲右闪,不断挣扎,却逃不脱铁穆尔牢固的怀抱,十分狼狈。
  "才不是这意思……不……"
  "不什么?"
  铁穆尔呢喃,本想完全脱下尹天翊的衣服,可想了想还是没脱,只是拨开大红色长袍的下摆,褪下了亵裤。
  "舒服么?"铁穆尔的手指揉搓着尹天翊胸前的突起,看它充血坚硬,轻笑着,"还算老实呢……"
  "你混蛋……呜……"似乎比在皇宫里更加敏感,尹天翊的腰部急速地窜过一阵激流,软绵绵地。
  "我对你不够好吗?"铁穆尔说着,托起尹天翊的下巴,亲了一下他的嘴唇,尹天翊不由得往后闪躲,那吻立刻变得热辣起来,交叠的嘴唇不留一丝缝隙,舌尖也开始行凶,在尹天翊的口腔内掀起狂澜。
  "唔……嗯……"尹天翊的眼角很快就溢出了泪水。
  "说你喜欢我。"铁穆尔在热吻的间歇,低语着,揉弄着乳首的手指,缓慢下滑,抓住了尹天翊已经兴奋起来的地方,催促着,"说啊。"
  "唔……我……呜……"铁穆尔的手指一动,尹天翊就乱了神志,喘息着,摇着头。
  "我怎么样?"
  手指强弱交替地动着,太过刺激的体验,尹天翊不觉夹紧了双腿,抽泣着,"我不知道。"
  "不知道?"铁穆尔故意沉下脸,抬起尹天翊的脚,手指刺了进去。
  尹天翊"啊!"地尖叫,因为这突然的袭击而瑟瑟发抖。
  "不……不要!"绷紧的肌肉并不能阻止手指的侵略,手指在深处缓缓地转动,引起寒噤一般的颤动,尹天翊狼狈不堪地抓着草地,深入的手指,渐渐变成了两根、三根,缓缓退出,又没到根部。
  "唔……"尹天翊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断续,铁穆尔的嘴唇在他背上点燃了一簇又一簇新的火焰,尹天翊欲哭无泪,只有想释放的冲动。
  "乖……"伴随着铁穆尔的低喃,双腿被大大地分开,那脉络突起的凶蛮之器,抵着入口,慢慢挤了进去。
  "啊……"尹天翊的眼睛陡然睁大,低喘着,全身颤抖个不停。
  侵袭在继续,因为自身的体重,尹天翊无法逃脱,觉得像是坐在了无比炙热的铜柱上,生猛巨硕的坚挺缓缓深入尹天翊的后庭,带着情欲的喧嚣和雄性的残忍。
  "啊!"尹天翊的意识呈空白状态,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睫毛在剧烈颤抖,汗流浃背。
  铁穆尔的拇指抚摸着他乾燥的嘴唇,"天翊……"
  缓慢的几下抽送,尹天翊的喉咙发出似哭泣,又似呻吟的声音,分开的双腿悬在半空,脚尖绷得紧紧地,"不……"
  偏向一旁的脸孔,因情欲而哭泣的神情,深深刺激到了铁穆尔,难以遏止的热潮,奔腾的血液里只剩下追逐和征服的欲望,凶顽的撞击,雄踞在那阵阵痉挛的幽径里温柔而又毫不留情地动作着。
  会死掉……尹天翊哀怨地想,挣扎着,手指深深陷进泥土里。
  像被漩涡吸进去一样的快感,一次又一次的寒毛倒竖的战粟,让尹天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啊-"腰部被往后拉,完全没有预料的重重撞击,在感觉到体内迸射进什么东西的同时,他也宣泄了出来。

  ……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尹天翊趴在草地上,胸膛急促地起伏,铁穆尔的那部分还在他体内,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种高潮后的余波脉动,脸孔如血般红,连脖子都是红色的,片刻后,铁穆尔才放开他,缓缓地退了出来。
  热烫的液体流到腿间的感觉,让尹天翊打了个寒颤。
  强烈的羞耻感冲击着尹天翊,自己竟然是那么淫靡和狂乱,虽然始作俑者不是他,可是……
  一点点挑逗也禁不起,虽然害怕铁穆尔那不知节制的凶器,可是心底竟然也会产生些许期待,因为每一次铁穆尔都撩拨得他心头刺痒,让他彻底地享受激越的快感。
  真想挖个洞然后把自己埋进去,看着依旧碧蓝的天空,尹天翊躲避着铁穆尔的视线。
  "站得起来吗?"铁穆尔拉拢尹天翊滑到肩膀下的衣袍,帮他系好腰带,用亵衣擦去他腿间的痕迹,"让我看看你的手。"
  破皮的地方又被石烁刮伤,又红又肿的,铁穆尔从怀里拿出白药瓷瓶,洒了些白色粉末在伤口上,又用布巾紮紧。
  尹天翊一动不动地由他伺候,然后,本该离他们很远的铁穆尔的侍卫队,出现在三里外的地方,而且似乎是早就到了的样子。
  尹天翊呆了一呆,问道:"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刺客未除,当然要小心点。"铁穆尔含糊不清地说。
  "你早就知道他们跟来了?"尹天翊的嗓门立刻拔高了八度,"天啊!那、那不是全看见了!"
  "那么远,看不见的。"铁穆尔依旧在打哈哈。
  "怎么会看不见,而且我还……"想起自己那么大声的尖叫,尹天翊全身都僵硬了。
  "你们金阈人不是说,『食色,性也。』既然是人的本性,又有什么关系,而且他们全是本王的亲信,不用介意。"
  连锱铢必较都不知道的傢伙,现在倒对答如流,尹天翊开始怀疑他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蒜了。
  "做什么?又这样瞪着本王?"铁穆尔站起身来,吹了声口哨呼叫溪边的赤骥,"说实话,你本就长得一般,别吓人了。"
  "啊!"
  相当响亮的惨叫声,空旷的山谷内余音嫋嫋。铁穆尔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流血的手臂,原以为尹天翊站起来是要打他,结果却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铁穆尔想起北郊森林里,尹天翊也咬过他,大吼道:"你怎么这么爱咬人?!"
  "因为我打不过你!"尹天翊理直气壮。
  "打不过就可以咬人?"看着手臂上十分清晰的牙齿印,铁穆尔火冒三丈。
  "不错!"
  "你--"铁穆尔一把抓住尹天翊的胳膊,"别以为我不会打你!"
  "那你打啊!"尹天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好!"铁穆尔凶神恶煞地扬起手,却没有真的打下去。
  两人瞪视了一阵后又吵了起来,你一言,我一句,因为听不懂尹天翊那些俗语俚语,铁穆尔一怒之下激烈地吻住尹天翊。
  看着几次挣脱大苑王的怀抱,又被强拖回去的金阈王爷,侍卫们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思宁镇,是位於戈壁滩边缘,唯一有水源的边疆小镇。
  炎炎的烈日,飞扬的尘土,乾裂破败的房屋,面容倦怠的妇人,这个小镇贫瘠而荒凉,和之前路过的南古镇、八里镇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里是金阈国最后一个驿站,过了这个小镇,再横穿过大戈壁,就到了美丽富饶的纥尔沁草原,完全是大苑的领域了。
  没料到这个边疆小镇是这样的荒凉,尹天翊吓了一跳,正所谓天高皇帝远,青龙帝的恩泽显然没有降临到这里。
  可是除了尹天翊,似乎没有人觉得这里贫瘠,大苑的勇士,对漫天的黄沙和烈日早已经习惯,这个驿站他们也来了许多次,训练有素地安营驻紮,给马、骆驼饮水,又分了两队人巡逻警戒。
  尹天翊坐在一个小凉亭里,乌力吉给他端上了茶和烙饼,亭子不远处,有四、五个衣裳破旧的孩子在玩耍,尹天翊便走了过去,把烙饼分给他们吃。
  "这是什么?"蹲下来看乾燥土地上的小圆石头,尹天翊童心未泯,"打马棋?"
  "这叫打小鬼儿。"孩子们一点都不怕生,争抢着做示范,"一二三呀,打小鬼儿啊,打它头儿打它腿!"
  啪,看着一粒稍大的圆石被击出数尺远,尹天翊讶异道:"厉害啊,打到最那边的圆圈就算赢了?"
  "是啊,哥哥你也玩?"一个紮小辫的女孩子递上一把碎石。
  "我可是很笨的呦,不过赢了有什么奖赏吗?"尹天翊摩拳擦掌,兴致勃勃,过去那一个月可把他闷坏了。
  "赢了小丫亲你一口。"稍大的男孩说,小丫可是他们最漂亮的姑娘。
  尹天翊看着面前那个脸孔红扑扑,四、五岁的小女孩,笑了,"好啊好啊,赚到了!"
  可是当他弯下腰,想打石子的时候,孩子们突然不说笑了,大叫一声"快跑啊!"一下作鸟兽散。
  尹天翊不明所以,回头,看到了一身大苑戎装的铁穆尔,那威严而苛刻的眼神,那凶悍霸道的气势,不把孩子们吓跑才怪。
  尹天翊丢掉石头,怏怏地拍了拍灰。
  "怎么了?"铁穆尔看出尹天翊心情不好。
  "你一来他们就走了。"尹天翊皱着眉头说:"好不容易能玩会儿。"
  "金阈人本来就怕我们,"铁穆尔不以为然,"因为打仗的时候,我们会俘虏他们做孛斡勒。"
  孛斡勒是大苑语,意思是奴隶,这一个多月来,铁穆乐也教了尹天翊不少草原常识,比如可汗,那颜和孛斡勒,那颜的意思是贵族,尹天翊就是那颜。
  "我不喜欢这样。"尹天翊坦率地说,看着远处紧闭的门窗。
  "我也不喜欢这样。"铁穆尔的目光是定在尹天翊身上,语气酸溜溜的。
  "什么?"尹天翊怔怔地问。
  "你真想要那孩子亲你一口吗?"铁穆尔的眼神,竟是十分认真。
  "你说什么呀?她才五岁!"尹天翊哭笑不得,"你为这个凶神恶煞的?"
  "女孩子长大是很快的,现在是五岁,可一晃八、九年就能嫁人了,她若要嫁你,怎么办?"
  尹天翊翻了个白眼,"八、九年耶!你也想太远了吧!而且我怎么会娶她,只不过是个游戏……"
  "就是说你真的有想过娶她?"铁穆尔的声音冷冰冰的。
  "才不是!别胡说!"
  尹天翊想回凉亭,铁穆尔伸手将他拦住,捉住他下巴,十分用力地抬起,"记着,你是我铁穆尔的人,你若敢娶妻,就别怪我不客气!"
  好像是真的愤怒了的样子,尹天翊愕然的同时,身体微微发抖着,有种已经无法逃掉的感觉,铁穆尔是真的视他为私有。
  正惶然时,巴图从御帐那里寻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多傑等人,来彙报紮营和水源的情况。
  "禀可汗,"看了尹天翊和铁穆尔一眼,巴图禀告道:"井水里有硫磺,人与马都不能饮,镇长闭门不出,臣等几次敲门后,才说要水只能去十里外的矿山。"
  "这里最贵重的就是水源,怎么会有硫磺?"铁穆尔挑高眉,显然不信。
  "臣等调查过了,是这一带的流匪所为,他们占山占井为王,要求恩宁镇的百姓到矿山买水,一吊铜钱才一罐,"巴图说道:"金阈官府曾奉命征讨过他们,可这里实在偏僻,又是金阈流放犯人的地方,所以无法斩草除根。"
  "臣等猜测,镇长的意思是希望我们能灭了那些流匪。"涂格冬接着说道:"可是我们这次出来是迎亲,见血不吉利,而且那贼窝人数多少?位置如何?我们都不清楚。"
  "是呀,是呀。"多傑忙不迭地点头,"不是我多傑怕事,只是可汗的喜事,怎么能被那种人搅和?"
  "那你们的意思是,要本王从那些流匪的手中买水喝?"铁穆尔冷笑。
  巴图等人心惊肉跳,纷纷低头,"臣等不敢。"
  "记住,没有大苑勇士害怕的东西!"铁穆尔冷冰冰地说道,一一盯视过他们,"好久没有打仗了,刀不磨可会生锈!巴图,去把镇长叫来,我们既然碰到了,绝不能退缩!"
  "是!可汗!"巴图连忙去请镇长。
  铁穆尔看着尹天翊,放柔了语气,"你也回去吧,这里看来不安静。"
  "嗯……好。"尹天翊不敢看铁穆尔的眼睛,匆匆地走向营地。
  铁穆尔和尹天翊居住的帐篷,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可也相当舒适和豪华。
  两排大苑士兵威风凛凛地守卫着御帐,入帐篷后首先可见一张虎皮凳,一张乌木案几,而后是一大张牛皮地图和金光闪闪的烛台,尹天翊的座位在右边,铺着白色的羊毛毯。
  一身青布衣,年逾古稀的镇长诚惶诚恐地拜见了铁穆尔,当他知道尹天翊是金阈王爷时,更是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控诉那帮土匪的恶行,尹天翊越听越气愤,铁穆尔频频向他使眼色,尹天翊却理都不理。
  "上次送上山的银子少了,镇里一个姑娘就被他们抢去卖了,"老镇长拿衣袖擦了擦眼角,说道:"可怜那孩子才十三岁,她娘亲一伤心就自尽了。"
  "就没有官府来管管吗?!"尹天翊愤愤不平!
  "管,怎么不管?太守来剿过两次了,可那帮土匪厉害啊!还建了一个黑风寨,打劫囚车,把那帮子作奸犯科的,全收拢了起来!"
  讲到这里,镇长重重歎气,"造孽啊!"
  "黑风寨地形如何?人数多少?你们知道吗?"铁穆尔问道,他不像尹天翊那样激动,自始至终面无表情。
  "可汗大王,黑风寨在土矿山山腰,背靠山脊,占着泉眼,人数……老朽估算,大概是四、五百人,可那山寨里面如何,老朽就不清楚了。"
  "你们每月都上山买水,怎么会不清楚?"铁穆尔冷泠地盯着老镇长的眼睛。
  "大王明察啊,那寨子的竹墙有三尺多高,每次我们去买水,都是站在寨门外面,看不见啊!"镇长连忙磕头。
  铁穆尔沉思,巴图抱拳道:"可汗,要不臣等先去黑风寨打探一下?"
  "你们一身将臣之气,去了只能坏事。"铁穆尔否决道,看着老镇长,"你们上次买水是什么时候?"
  "回大王,是两天前。"
  "两天……那么再去买水可能会被怀疑,"铁穆尔思忖着,"有没有值得信任,又不会被强盗怀疑的人呢?"
  众人闻言苦苦思索,尹天翊突然站了起来,自告奋勇,"我去。"
  "不行。"铁穆尔头也不抬地拒绝。
  "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说我是买卖兽皮的商人啊,这小镇就百来户人家,那些恶霸肯定清楚他们,我去最合适。"
  尹天翊也不退让,振振有词,"巴图都尉、多傑都尉一看就知道是大苑人,就算会说金阈语,那些强盗也不会相信的。"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不能让你去,太危险了。"铁穆尔十分坚定,"让什么人去,本王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啊,再犹豫天都黑了,"尹天翊转向镇长,"我去,你说合适吗?"
  "殿下是金枝玉叶,贼窝汙秽,恐有辱殿下的身分。"老镇长犹犹豫豫地说,心底却觉得,尹天翊是最合适的人选。
  首先他是金阈人,看上去毫无心计,很像做生意的商贩,就算他去了黑风寨,也不会有危险。
  "你们整日被强盗欺凌,我还坚持什么身分?!"尹天翊很激动,"贤书上不是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吗?我只是一个王爷,皇帝都为轻了,我还躲在后面吗?"
  这一番话,让巴图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铁穆尔更是意外,连只虫子都没踩死过的尹天翊,真的敢去强盗窝?
  "你真的想去?"铁穆尔看着他,像在看另外一个人,"那些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你若被怎么样,我也救不到你。"
  "我不怕。"尹天翊响亮地说,露出顽皮的笑靥,"原来你也会说成语啊。"
  铁穆尔冷瞪他一眼,不想和他贫嘴,老镇长千恩万谢,领着尹天翊去百姓家换衣服。
  铁穆尔悄声叮嘱巴图,"你们小心跟着,别让他受伤。"
  "臣等遵命。"巴图和多傑领旨而去。

  第七章

  未时三刻,打扮成京城商人的尹天翊,牵着一头母骆驼,叮叮当当地往土矿山走去。
  土矿山是废弃的采石场,原是朝廷重犯服刑的地方,因而建有山寨、哨亭、水井和大大小小的石洞仓库,可这里条件实在恶劣,一到黄沙天气,便连眼睛也睁不开。
  六年前,金阈官府放弃了这个地方,一些沙漠盗贼勾结流刑犯,霸山为王,取名黑风寨,无恶不作,附近的百姓是苦不堪言!
  荒凉的矿山,蜿蜒的小道,举目望去全是黄褐色的沙土,太阳一晒,更蒸腾起淡淡的热气,没有一棵树、一根草。山脚下面,乱石堆那里似乎是人的尸体,尹天翊不敢再看,匆匆移开视线。
  说他头脑发热也好,心血来潮也好,他都已经来到这个地方了,黑风寨四角都有高高的哨亭,肯定早就看见他了。尹天翊深深吸气,硬着头皮往前走去。
  小路向上蜿蜒着,白天都难走,晚上一定更难行进,想着铁穆尔那数百骑的军队,怎么才能上到山上来,不知不觉地已走了大半。
  尹天翊爬上又一个陡坡,在看到黑风寨的哨亭时,被两个酒臭味的男人拦住。
  “娘的,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一把钢刀抵着尹天翊的脖子,尹天翊的脉搏陡然加快,“村、村里人说……这里有卖水。”
  “哈!他们让你一个人上来?”钢刀在尹天翊的脖子处划来划去,一点也不在乎会伤到人,“那老不死怕了吧?”
  “不是怕了,是已经进棺材了吧?”另一人跟着大笑,唾液飞溅。
  尹天翊脸色苍白,那刀光也晃得他睁不开眼。
  “小子,你带多少钱买水啊?”拿刀的男人似漫不经心地问,上上下下打量尹天翊,尹天翊解下钱袋,犹豫地递了过去。
  “我看看……十二、十三……”一数完,拿刀的男人就把钱袋狠狠一砸,“十九两银子?你娘的打发叫花子啊!”
  普通百姓一年的收入也不过二两白银,十九两银子买两袋水,绝对是天价了。
  “可是我就这么些钱。”尹天翊争辩道。
  男人冷哼一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只骆驼,“跟我去见老大。”
  “哎?”
  “快走!”不由分说,两个男人一个拿刀抵着尹天翊,一个牵着骆驼,往营寨大门走去。
  黑风寨比尹天翊想像的要大得多,有宽阔的操练场地,高高的寨楼,屋檐下挑着黑色的灯笼,很诡异。
  尹天翊把寨楼的大小、位置,还有强盗们的数量、分布都尽量记了下来。进了大堂后,一个穿着黑披风,一脸横肉的男人仔仔细细地打量尹天翊,又望着大堂外的骆驼,阴沉地道:“把骆驼留下。”
  “什么?”尹天翊不明白。
  “十九两银子,再加一头骆驼,给你两袋水,装了水你可以走了!”带尹天翊进来的男人扯着喉咙叫道:“外面的,把骆驼牵到马房里去。”
  “你们怎么可以拿走我的骆驼?!我怎么扛水囊啊?”尹天翊急得嚷嚷。
  “老大看不上你,我有什么办法?你扛不下,就把水留下啊,哈哈哈……”男人大笑着离去。
  两个瘦巴巴,衣不蔽体的男孩,拿了尹天翊的水囊去井边灌水,这两个男孩一个汲水,一个负责装水,露出的胳膊和后背都伤痕累累。
  尹天翊心里难受极了,太过分了,居然把两个孩子打成这样,他咬牙切齿,可又不敢露出破绽,走近男孩,默默地帮他们提水。
  男孩们的表情又惊又怕,偷偷地去看盗贼们的反应,见他们喝酒的喝酒,打盹的打盹,才低声说了句:“谢谢少爷。”
  “你们叫什么?几岁?怎么会在这的?”尹天翊趁机询问。
  “我叫小宁,十岁。”
  “我叫小亚,十二岁。”男孩们的声音细若蚊子,“我们都是被抢来的。”
  果然如此,尹天翊皱眉,“这里有多少孩子?”
  “七、八个吧,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个,女孩子都被卖了。”小宁红着眼睛说:“我姐姐也被卖了。”
  “听好,”尹天翊见一个男人往这边走来,忙说:“今晚会有人来救你们,你们要小心地聚在一起,保护好自己,明白了吗?”
  “喂!你怎么还在这里?”一个男人凶恶地大喝。
  尹天翊七手八脚地去拖水囊,可是水囊很重,尹天翊使尽力气又拉又拽也不行,他那“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看得盗贼们哄堂大笑!
  尹天翊累得满头大汗,四周是盗贼们的嘲笑声、起哄声、谩骂声,还有人朝他扔瓜皮和酒瓶,这些人都喝醉了,正愁没乐子耍。
  尹天翊见他们醉醺醺的眼睛都朝向自己,还有些杀气腾腾地,赶紧放弃了水囊,最后看了一眼男孩,迈出了山寨大门。
  御帐内,听了尹天翊的汇报,铁穆尔没有取笑他,沉着脸,摊开案几上一卷地图,指了几个地方,“巴图,你和我一起攻山,多杰从右侧山腰走,从山寨后方偷袭,察罕带十骑负责救人,涂格冬留守营地。交待下去,我们日暮整兵,人定突袭,除去奴役和女人,不需要活口!”
  “臣等遵令!”一排将士齐刷刷地领旨。
  巴图等人一走,尹天翊就说:“我也要去。”
  “之前让你去了,我后悔得很。”铁穆尔蹙眉看着他,“谁知道你会被怎么样,今晚你就留在营地,乌力吉会保护你。”
  “我不是没事吗?你让我去吧!我总觉得遗漏了些什么……”尹天翊喃喃地,看着地图,“当时没觉得,可现在……”
  “你上过战场吗?杀过人吗?”想着刚才自己是那么心焦,铁穆尔的嗓门不由得粗了起来,“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你太不讲理了,一定要杀人才能去吗?”尹天翊坚持己见,“察罕不就是去救人?我也可以救人!”
  “好!”铁穆尔勃然大怒的吼声,吓得御帐外的士兵心惊肉跳,“你一定要去是吗?那你就试试看,你敢走出营地一步,就别怪我把你锁起来!”
  尹天翊气得全身发抖,转身冲出了营帐。

  深夜,天骤然冷了,呼啸的风从土矿山陡峭的山脊猛刮下来,整个山谷都在飒飒作响,似狼嚎、似鬼哭,附近的村民早早地就熄了灯光。
  铁穆尔骑着赤骥,高大而威猛,他率领一支精锐骑兵,迅速而又静悄悄地走在蜿蜒的羊肠小道上。
  大苑马体质粗壮结实,肌腱发达,能耐风寒,行路稳健,因而虽然山路狭窄崎岖,又多碎石,丝毫没有影响到铁穆尔军队行进的速度。
  这是一支擅长黑夜奇袭战的队伍,就像动物一样轻松地融入到危险的夜色中。
  不被敌人察觉地爬完了一段陡坡后,精兵来到了尹天翊被人截住的地方,铁穆尔停了下来,从这里可以看见黑风寨高耸的哨亭,火把的光在大风中忽明忽灭。
  铁穆尔扬起马鞭,做了一个包抄的手势,队伍即刻把这个命令传达了下去,兵分两路,一队进攻大门,一队去堵侧门,悄声疾行,训练有素。
  离山寨不到一里路时,地势已然开阔,前去探查的轻骑也有回报说,山寨东、南、西、北四座高台哨亭,只有东和南的驻有弓箭手,每座一名,东大门处是两名带着长刀的看守,营地里有传来碰杯划拳的声音,不过零零落落,估计大部分盗贼已经入睡。
  铁穆尔点点头,轻声地问巴图,“多杰上后山了吗?”
  “禀可汗,多杰一向迅速,已经到了。”
  “好。”铁穆尔拿起千斤之重地巨弓,拉成满弦—
  咆哮的风声掩盖了离弦之箭的声音,也吞没了处于高耸哨亭上男人的惨叫,一个黑影从高处无声地跌落!
  “杀!”简短而有力的一个字,刹那间,那悄无声息的军队沸腾了起来。
  “喔……呵!”呐喊杀敌的声音震耳欲聋,简直就像天边的惊雷,数百骑大苑战士冲破山寨大门后,像翻滚的浪潮一样涌进了山寨操练场,手起刀落,砍杀那些酒气冲天,衣衫不整的盗贼,比砍菜切瓜还容易!
  四溅的鲜血,熊熊的烈火,倒塌的小屋,压倒一切的奇袭,铁穆尔的脸上、手上、身上都是血,不过那不是他的,而是那些贼人的。
  看着那些哭喊、叫骂的男人一个个倒下去,铁穆尔的眼睛就像寒冰般无情,他杀过太多的敌人,也不会放过面前这些欺压百姓的盗匪!
  咻!又一箭,正中一盗贼的咽喉,看到更多的人正提着裤子从寨营里冲出来,铁穆尔将手上的武器换成了长鞭,策马疾如迅雷,冲入山寨内部,啪!一鞭子就抽断了一根木梁!
  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气急败坏地举着大砍刀疯狂杀向铁穆尔,可铁穆尔看都没看他一眼,嗖嗖又是飞快地两鞭,支撑营寨的石柱竟应声而断成三截!
  顷刻间,营寨东南角往下倾斜崩塌,危如累卵!
  看着吓得脸色灰白,屁滚尿流地想从二楼往下逃生的盗贼们,铁穆尔更是冷冷一笑,最后一鞭子狠狠甩上主梁,匡啷一声巨响!石块、瓦砾、黄沙等物轰然倾倒了下来。
  铁穆尔两膝仅夹住马鞍,压低身子,在此起彼伏的哀叫声中,冲了出来。
  被彻底摧毁了的大屋外,可以看到勇士们在不顾一切地拼死厮杀,这些流匪都有些武艺,除去一些犹如没头苍蝇那样四散奔逃的喽罗,剩下的很快利用山寨的石洞、哨亭反击起来。
  铁穆尔面不改色,指挥若定,加上都尉多杰从山顶上冲杀下来,乱了他们后方,大局已定。
  “轰!匡—”
  突然地,十数匹马倒了下来,大苑骑兵队伍毫无预警地塌了一角,铁穆尔闻到了刺鼻的火药味,前方是灰茫茫翻腾的浓烟,身旁的人马一下子都看不见了。
  赤骥受了炮火的惊吓,步伐屡屡错乱,铁穆尔刚勒住马绳,轰!又是一声巨响,大苑的骑兵队被人从中间炸开了花!
  金阈人的火药,铁穆尔在与贺兰隆打仗时就已经领教过,“后退!”他当机立断,指挥两队人马散开后撤。
  多杰被火球中飞出的铁片击中了额头,满脸是血,狂吼着寻找那放火药的人,很是骇人!
  “快杀呀!”
  一个大汉突然从倒塌的廊柱后面冲了出来,大刀一砍最近的大苑骑兵,噗,只看见刺目的鲜血从那人的胸膛喷出。受了那贼人的鼓舞,抱着就算死了也要找个垫背的心理,盗者们一个个从草垛后,角落里,哨亭冲了出来,不分敌我,乱杀一气!
  看到一个来不及逃命的女人命丧乱刀口,铁穆尔的脸色十分阴暗,盗贼们的乱砍乱杀,让那些女人和奴隶也混乱起来,四散奔逃,凄声尖叫,而那不时轰然炸响的火球,让铁穆尔无法集合起军队,一时间竟处于劣势。
  铁穆尔紧蹙着眉头,一边杀敌一边大喊着整顿队形,可就在他集合起一支小队的时候,旁边一个人就被炸弹飞出的铁片击中,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铁穆尔气得咬碎钢牙,锥子般的目光刺向那炸弹投来的方向,可是那么乱,怎么知道是谁在扔炸弹?
  突然地,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影撞入铁穆尔的视线,那个人正沿着荒凉的山腰,和许多逃命的人一起,头也不回地往山上爬,铁穆尔惊得心跳都停顿。
  “天翊!”铁穆尔大吼,可是风声掩盖了他的声音,尹天翊没有听见!
  铁穆尔二话不说,策马去追尹天翊,巴图赶紧追上去护驾。
  叫他好好地待在营地里,非要出来,出来就出来吧,还往那么空旷的地方逃跑,这不是给人当靶子打吗?!
  铁穆尔火冒三丈,恨不得把尹天翊捆起来,然后绑在床上三天不让他动弹!
  “尹天翊!”铁穆尔再次怒吼,内劲十足,这一次山腰上的人是听见了。
  “铁穆尔?”震得耳朵都嗡嗡叫的吼声,可见铁穆尔已经愤怒至极,尹天翊不由得打了寒颤,可是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想起那个遗漏是什么了。
  土矿山山腰上的石洞。
  那些盗贼看上去懒懒散散地,就算有些武艺,可是整日沉湎酒色,就不怕官府突然来剿灭他们吗?
  尹天翊想,既然官府拿他们没办法,一定是有什么原因,在御帐里看着地图发呆的时候,突然灵光一现,想到了山上的矿石和石洞!
  土矿山是做什么的?采石场啊!采石场通常有什么?尹天翊立刻就想到了火药!
  —是火药!让这些盗贼能够耀武扬威,酒池肉林。想到这里,尹天翊就再也坐不住了,趁乌力吉为他打水梳洗时,尹天翊溜了出来,直奔山寨。
  还未到黑风寨,就听到爆炸的声音和令人心惊胆战的惨叫,这让尹天翊更加心慌,用火石点燃揣在怀里的毡布火把,尹天翊不顾一切地往山上爬。
  其中,有人滚下了山,有人被强盗用箭射中,尹天翊面色苍白,正骇得全身发抖时,听到了铁穆尔的叫声。
  他真想回去,突然好想好想铁穆尔那双结实有力的手臂,可是他不能走,咬一咬牙,想着大家的性命,尹天翊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攀着突出的石头,惊险万分地往上移动。
  尹天翊估计山洞在那块陡峭又突出的岩石后面。
  有人在偷偷地放火球,就有人在保护那放火球的人,百步穿杨的弓箭手看到了尹天翊,静悄悄地拉弓,在尹天翊低下头,看落脚地方的时候,嗖地射出了箭!
  “天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手臂一阵尖锐的痛楚,尹天翊刺啦地滑下山几尺,面无血色,他回头看铁穆尔,可是距离较远,只能看到朦胧的黑影。
  尹天翊的胳膊似乎中了箭,但停了一下后居然还往上爬,铁穆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若不是吓坏了,就是根本吓疯了。铁穆尔是又急又气,恨不得追上去狠甩几个耳刮子,好让尹天翊冷静下来!
  可是眼下,他没法去追尹天翊,咬得嘴唇都出血,铁穆尔勒停赤骥,转身面向山寨西北角的哨亭,拉弓搭箭!
  铁穆尔的骑术是大苑第一,射箭更是百步穿杨,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一直躲在哨亭阴暗处的弓箭手,便滚落了下来。
  对于铁穆尔射杀弓箭手的事,尹天翊一无所知,他怕再被箭射中,前功尽弃,因而不顾疼痛,抓住每一个能攀爬的石头,离那藏在岩石后的洞窟越来越近。
  尹天翊没有猜错,为避黄沙大风,那个地方是最合适开凿洞窟的。
  这个洞窟原是朝廷储备火药的地方,这些火药用来炸裂山石,官员撤走后,焰硝、硫磺这些东西却留了下来,让强盗们如获至宝!
  他们把这些原料制成了令人闻之色变的“霹雳火球”,因炸药中拌合有锋利的铁片,杀伤力强,曾一度被朝廷禁止。
  黑风寨仰仗这种火球打败了朝廷官兵,可是却没有人把这事告诉铁穆尔。
  山洞是用镐头、铁锤等物凿出来的,小而且闷热,堆放了硫磺、引石、火球等物后,只够两个人在里面转过身子,而这两个打着赤膊的大汉,正是拦住尹天翊,刁难他的人。
  尹天翊的心咚咚狂跳着,拿着火把的手瑟瑟发抖,凭他的武功,一个都打不过,别说是两个,难道……只有……
  尹天翊摸了摸腰间别着的大苑刀,这是铁穆尔的,是他溜出来时,从衣箱里拿出来的防身武器,不知道为什么,这把刀给了他很大的勇气。
  山寨里硝烟弥漫,火光冲天!
  不能再犹豫了,尹天翊踩着小石片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但眼睛异常明亮,他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绕过岩石,像突然从天而降般,出现在幽暗的山洞口。
  一个举着火把的浑身是血的青年,一刹那间大汉惊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被他们蹂躏杀害的村民,可仔细一看,那青年神色惶恐,急促呼吸着,明显是个活人,又张扬跋扈起来!
  “奶奶的,不要命的兔崽子……等等,你要做什么?!不……”
  看到尹天翊举起火把,不顾一切地朝洞里扔来,两个大汉吓得面如死灰,拼死往外爬,可是已经晚了,尹天翊的火把正好落在堆叠起来的“霹雳火球”上,轰的一声,天崩地裂!
  “天翊!”铁穆尔大喊,眼睁睁地看着尹天翊从山腰随着碎石一起滚了下来,他抽打着赤骥疯了一般狂奔过去,直冲到尹天翊身边。
  尹天翊躺在碎石头中间,一动不动,全身黄沙泥土,脸上有血,手上有血,膝盖上也有伤口在汩汩冒血,铁穆尔仓皇下马,看着这样伤痕累累的尹天翊,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天翊……醒醒。”铁穆尔心惊肉跳地把尹天翊抱在怀中。
  “好痛……”
  “什么?”
  “我的背……”尹天翊微弱地喃喃着,睁不开眼睛,他觉得全身都烧灼般地刺痛着,眼泪流了下来,“呜……”
  “别急,我看看。”铁穆尔心急火燎地拉开尹天翊的衣服,血浸透了绡衣,后背有好几道被石头刮开的口子,像受了鞭刑一般,触目惊心。
  铁木尔心痛得很,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他宁可是自己受了伤,也不要尹天翊如此悲惨地出现在他面前。
  “我炸掉了……”尹天翊抬起手,指着山洞的方向。
  铁穆尔握住他的手,不准他再说,“已经没事了,天翊,你别动了。”
  那样大的爆炸,铁穆尔已经明白尹天翊爬上山坡是做什么了,可是这样实在太冒险了,简直是赌命!被他一瞪就畏首畏尾的青年,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铁穆尔惊愕极了!
  他不认识这样的尹天翊,他所知的尹天翊,是为了不和他成亲,冒死逃婚又欺骗他的小人,是怕他发怒又总是在激怒他的混蛋!是大事糊涂,小事更是一团糟的蠢蛋,可是,这样的尹天翊,却做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大事!
  难道……
  这才是真正的尹天翊?
  一个敢拒绝他塔坦.铁穆尔.乞沃真的人?
  “你有几条命可以赌?你知不知道死了就完了,什么都没有了?!”铁穆尔忍不住大声质问,心情的波动却如潮涌。
  他喜欢尹天翊,是男人怎么样?其貌不扬又怎样?铁穆尔发现自己的心,竟已经是这样深地爱上了尹天翊。

  被铁穆尔抱回到营地后,尹天翊时睡时醒,昏昏沉沉,随行的医师不分昼夜地照顾他,巴图等人更连夜赶去前面的城镇抓药,只挑最贵的,只买最稀有的。
  发烧两日后,尹天翊醒了过来。
  帐篷里,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很安静,铁穆尔坐在床榻边,握着他的手。
  “天翊。”铁穆尔叫他,表情十分欣喜!
  尹天翊一动,就觉得后背针扎般疼,不由得倒抽口气!
  “很痛吗?我已经让人敷上镇痛的药草了。”铁穆尔的眼神变得焦急,“你别动。”
  “你自己摔摔看,就知道有多少痛了。”尹天翊沙哑地说,但精神还不错。
  “我让你待在营地里的!你把本王的话当儿戏吗?”不提还好,一提铁穆尔就冒火!
  “凶什么凶……”尹天翊十分委屈,“我也是为了你打胜仗啊。”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根本就不听他话的尹天翊,铁穆尔觉得自己一下没了争吵的力气,只要尹天翊醒了,他胸口那难熬的,积压了两天的怒火,也烟消云散了。
  “看什么?”尹天翊觉得铁穆尔的眼神有些变了,变得不再那么凶神恶煞,或者说不再那么霸道,尹天翊呆呆地,不明白。
  “我怎么觉得你的脸挺诱人的呢?”铁穆尔的声音低低地,带着甜滋滋的诱惑。
  “我在生病耶,你这下半身的动物。”尹天翊的脸红了,想起那些强盗要骆驼也不要他,不知道铁穆尔是不是在寻他开心。
  “你难道就不是下半身的动物?男人都一样吧?”说着,铁穆尔的手竟开始不安分起来,探进被褥下,摸索着尹天翊的腿间。
  “喂……”尹天翊的脸愈来愈红,“不要啦……”
  这家伙不会真的连病人也不放过吧?
  铁穆尔的手指缓缓的蠕动,“放心,我只是让你舒服一下,等你的伤好了,我才会仔仔细细地‘惩罚’你。”
  “啊……唔!”让人羞得无地自容的呻吟被铁穆尔的吻吞没,尹天翊难耐地摩擦着双腿,铁穆尔的手掌热得像烙铁,不依不饶地缠着他,推着他上顶峰,终于,尹天翊宣泄了出来。

  第八章

  在恩宁镇待了十七日后,铁穆尔才重新开始旅程。
  这十七天,铁穆尔将尹天翊照顾得无微不至,吃饭、敷药、擦身,甚至如厕,都是铁穆尔亲手服侍,两人虽然像以前一样吵闹斗嘴,可是气氛已经大不相同,每次擦完身,尹天翊的脸就非常红,眼睛是凶巴巴的,像要把铁穆尔大卸八块。
  "我们现在走的就是大戈壁的商道,"在马背上,铁穆尔给尹天翊看粗炭绘制在羊皮纸上的大苑地图。
  "穿过戈壁,就到了那纶尔河,往西是依德古岭,往北是乞尔吉山脉,此外,还有马布沙湖、鄂纶山脉等等。
  "纥尔沁草原就在鄂纶山脉下,大家是以部落聚居,随水草迁徙,乞沃真是最大的部落,其他还有格尔查、阿尔布古、茂巴思,一共六十二个,我不会要你马上记住各部落的名字,但至少要知道哪几个比较重要吧?"
  尹天翊拧着眉头,原以为出了太学府,就再也不用背书了,谁知道铁穆尔给他出了更大的难题,不是叫他学大苑语,就是叫他记这记那,什么"祭火",什么"那达慕",搅得他头昏脑胀,叫苦连天!
  "奶茶用大苑语怎么说?"铁穆尔突然考验尹天翊。
  "苏台柴。"尹天翊有气无力地。
  "马鞍叫做什么?"
  "额莫勒……"
  "马嚼子呢?"
  "哈……哈紮尔?尹天翊绞尽脑汁。
  "你的记性不差嘛,"铁穆尔收起地图,抱住尹天翊的腰,"那……我喜欢你又怎么说?"
  尹天翊一翻眼,嘴里叽哩咕噜。
  "什么?"铁穆尔凑近他,"我听不见。"
  "就是--"尹天翊拉起韁绳,突然一踢马腹!"你烦死人了!"
  "天翊!别闹!"才教会他怎么骑马,就想在这大荒漠里逞能了?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大如斗、小如豆的卵石,十分危险,营地远在五里外,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尹天翊却不理他,又夹了一下马肚,抓着韁绳不放手,赤骥发疯般地狂奔,一小丛、一小丛的骆驼刺,荆棘似地划过马腿。
  尹天翊原是好玩,看铁穆尔那么着急的样子,想着终於扳回一城,可是渐渐地,他就笑不出来了,马踩到石头剧烈一颠,他就弄丢了韁绳,匍匐在马背上,岌岌可危地左摇右晃!
  铁穆尔又气又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这几日天气闷热,赤骥有些烦躁不安,现在又被荆棘扎了马腿,一下子连他都难以控制住!
  尹天翊捞来捞去捞不到韁绳,马一颠,他就惊慌失措地抓住了马鬓。
  这可是赤骥的死穴,只见牠嘶鸣一声,便拔足狂奔起来,颠得尹天翊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眼见尹天翊就要掉下马去,铁穆尔弯腰一把抓住了韁绳,收紧马嚼子,勒住了马!
  "妈呀……"尹天翊抱着马脖子,一身冷汗。
  铁穆尔紧抓着韁绳,也是怦怦心跳。
  "还闹吗?"冷静下来后,铁穆尔的语气是冰冻三尺。
  尹天翊也知道错了,小心地放开马脖子坐好,赤骥抬头喷气,马蹄仍蹬踏难安。
  "我最近很闷啊,每天不是赶路,就是记一大堆东西!"尹天翊憋了许久的怨气,一下子发泄出来,"我说什么'曰仁义,礼智信',你不是也头疼么?既然大家都听不清楚,就不要再为难我了!"
  "不行。"铁穆尔斩钉截铁地拒绝,"你必须要学会大苑语。"
  "你这是强人所难!我记个什么呼啦啦的就记了好几天。"尹天翊哀怨地说:"你还是放过我吧!"
  "不是呼啦啦,是呼如达。"铁穆尔纠正他,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会说大苑语,事情会好办许多。"
  "什么事情?"尹天翊回过头问他,总觉得这阵子铁穆尔怪怪的,不仅对他严厉许多,还老卖关子。
  "现在不告诉你。"
  "就知道你会这样说,"尹天翊瞪他一眼,转向前面,"我要回去了。"
  "不是说很闷吗?再溜达一下。"
  "赤骥累了,而且这里除了沙子和石头,还能看到什么呀?"尹天翊闷闷不乐地,"我好想洗澡。"
  铁穆尔想了想,说道:"这里没有泉眼,不过……倒有一种水。"
  "什么水?"
  铁穆尔仰头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太阳把戈壁滩照得晶亮,灼热的黄沙,蒸腾起淡淡的热气,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现在没有,但是等下可能会有。"
  大沙漠可不是让人诗情画意的地方,尹天翊的眼神更加狐疑,不由得心生警惕,"我先说好,你答应过的,不在奇怪的地方做奇怪的事情。"
  "什么叫做奇怪的事?"铁穆尔露出坏笑,一只手搂住尹天翊的腰。
  "就是……"尹天翊一时语塞,脸孔绯红。
  "就是让你四肢发软,腰也直不起来的事吗?"铁穆尔哈哈大笑。
  尹天翊脸红得可滴出血来,不过有一半是被气的,"铁穆尔!你太可恶了!"
  正想狠狠给他一拐子,突然耳边一热,铁穆尔挨得他很近,手指指着前方说:"看。"
  尹天翊抬头,起初以为是自己眼花,可定睛一看,惊叫出来!
  他看到了好壮观的雪山,在沙漠尽头闪耀着剔透的雪冠,连绵起伏,气势磅礴,一直铺到天边,尹天翊看呆了,简直就像传说中的天境,那冰冷而壮丽的山脊线条,那轻轻流入云际的白烟,尹天翊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片刻的功夫,那雄浑壮阔的雪山山脉,渐渐地隐了下去,像被一碧如洗的苍穹拢起来般,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尹天翊仍停留在那巨大的震撼里,半晌,才失神地说:"我是不是在做梦,沙漠里竟然有雪山?"
  "这就是海市蜃楼,大蛤蟆吐气而成,你上次不是见到一只长得很丑的蛤蟆吗?比那大数千倍的,就是蛤蟆精。"
  "那不是很可怕?"尹天翊觉得全身都凉飕飕地。
  "蛤蟆精可不是凡人能看见的,而且就你,我想牠也不屑吃。"
  "为什么?说不定牠认为我比你好吃呢。"尹天翊不服气地说:"你的肉硬得跟石头似的,牠肯定讨厌!"
  "天翊,"铁穆尔忽然十分亲暱地双手抱住他,抱得尹天翊全身起毛,"你想被其他人‘吃’?"
  "哪有……"察觉到危险,尹天翊不自在地挣动着,"我才不是这个意思。"
  彷彿可洞察一切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尹天翊,逼得尹天翊无处可逃,面红耳赤,铁穆尔突然又放开手,去拉韁绳,"我们回去吧。"
  尹天翊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既然你觉得这里不好,"铁穆尔很煞风景地说:"我们就回去正经的地方,做正经事吧。"

  营地,尹天翊一回到御帐就假装中暑,铁穆尔也就当他中暑,安排了医师照顾,又命人熬解暑的药茶,自己坐在案几前,雷打不动地批阅、喝茶、打坐,还吃了很香的手抓肉和乳粥。
  太阳渐渐下沉,天气也不那么热了,尹天翊喝了一肚子苦水,再也假寐不了了。
  他如厕回来,走进阴凉的御帐,铁穆尔却已经不在看书,而是坐在床上,背靠着堆叠起的软枕,闭目养神。
  怎么想都觉得那块区域非常危险,尹天翊瞅着铁穆尔坚毅的鼻子眼睛,犹犹豫豫地靠近,刚走到床边,那双眼睛就睁开了。
  尹天翊吓了好大一跳,才想后退,手腕就被抓住,一个趔趄,人便摔在了床上。
  铁穆尔在上,他在下,尹天翊的眼睛睁得圆圆地,有种"完了"的感觉。
  "病好了?"铁穆尔压着他,低声问。
  "嗯……"尹天翊嗫嚅,心跳如擂鼓,"你是不是发现……"
  "发现你在装病?"铁穆尔帮他把话接了下去。
  尹天翊犹如遭受电击,脸涨得通红。
  "你有没有生病,我一眼就知道了,"铁穆尔轻描淡写地说:"可是看你那么‘努力’地擦汗喝药,我只好配合一下了。"
  所以让他喝那苦得舌头发麻的东西,自己却在大啖手抓肉吗?
  尹天翊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瞪着他,"我现在发现你不只坏,而且还是很坏很坏!"
  铁穆尔抓住尹天翊的手腕,按在床头,"我不是很坏,是很有耐心,而且还……"
  铁穆尔缓缓压低身子,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尹天翊的唇瓣上,"还很想要你。"
  尹天翊的身体一战粟,才想说话,铁穆尔的舌头就窜了进来,火热的气息瞬间填满了口腔,有一种铺天盖地的迷离的晕眩感。
  "唔……"手腕被抓得很紧,尹天翊的反抗根本不成气候,铁穆尔吸吮着他的唇瓣,加深契合度,舌头勾弄着尹天翊的唇舌,浓烈地吻。
  不知不觉已经无法抗拒,尹天翊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铁穆尔放开他,一只手来回抚摸着尹天翊的肩膀和手臂,渐渐往下。
  "唔……啊……"光听到就让人亢奋的呻吟,尹天翊的眼睑微微颤抖着,很羞耻,可是又忍不住兴奋。
  长长的接吻之后,铁穆尔俯低身子,咬住那诱人的乳首。
  "啊……"尹天翊猛一痉挛,身体酥软麻痹,只感觉到铁穆尔炽热的呼吸,和那让他身体一阵阵发抖的逗弄吮吸。
  "天翊,我喜欢你。"铁穆尔舔了一下嘴唇,挑起他的下巴,"不要躲我,你喜欢我吗?"
  尹天翊无法回答,但是朦朦胧胧地,他发现自己喜欢铁穆尔看着他时的眼神,专注地,深情地,认真地。
  如果想到一个人时会悸动,看到他时会脸红,被他抱着时会觉得幸福,是不是就是喜欢呢?尹天翊懵懂。
  不过,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有时甜,有时酸,有时心头窃喜,尹天翊不由得微笑了。
  "天翊,头抬起来。"铁穆尔沙哑地说。
  两人的嘴唇又交叠到了一起,温柔的、浓情蜜意的吻,很快因为情欲而变得激烈起来,脱去彼此的衣物,铁穆尔安抚似地摩挲着尹天翊的背,涂上脂膏,从后面进入尹天翊的身体。
  "啊……"那么鲜明的侵入感令尹天翊晕眩,他紧紧抓着软榻边缘,压抑着半痛苦半兴奋的呻吟,这"楚楚可怜"的模样,竟十分地煽情。
  铁穆尔血脉贲张,觉得一股股热浪冲向胯下,却被堵在了紧窒又诱人的入口,他热汗淋漓,揉搓着尹天翊的性器,"天翊,再张开点……"
  跪着的双膝被分得更开,尹天翊面色潮红,恨不得把脸藏在垫子里,可是身体的反应无法隐藏,铁穆尔的手指用力一握,他那里就溢出点点液体。
  "快啊,"铁穆尔咬着尹天翊赤红的耳朵,催促着,"射给我看。"
  因为强烈的羞耻尹天翊话都说不出来,下半身是麻痹酥软的,一波波的快感,让他全身都着了魔似地敏感。
  "唔!"射精的刹那,尹天翊激动无比,意识似乎冲上了云层,软绵绵地,而在这全身都放松的瞬间,铁穆尔十分有技巧地顶了进来,让他的精神又一阵恍惚。
  "啊!"铁穆尔一动,尹天翊的身体就忍不住发抖,沙哑地叫:"别……"
  "别什么?"铁穆尔往里用力一撞,后穴就反射性地将它咬紧。
  尹天翊愁眉苦脸,"别这样……"
  "你不喜欢?"铁穆尔恶劣地问,稍稍抽出肉刃,又是重重地一撞,尹天翊大叫着,从脚尖一直酥麻到头顶!
  "我……不行。"尹天翊因为强烈的快感而啜泣着。
  铁穆尔轻笑,"就是做得太少了才会那么不习惯,天翊,把身体放松。"
  "唔……"尹天翊隐忍着,脸上、身上全是汗水,他气喘吁吁,渐渐地,随着铁穆尔遒劲的冲刺,眉心越蹙越紧,"嗯……不……不要那么快……不……我不行……出去啊……"
  "啊……"大脑一片空白,血气沸腾,从身体内部涌起来的强烈痉挛感,让尹天翊全身发抖,身体像火一般烫,双手紧紧地拽着床毯,呻吟着、喘息着,完全沉沦了下去……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穿过大戈壁后,又沿着长长的那纶尔河走了七天,尹天翊终於到了那"风吹草低现牛羊"的纥尔沁草原。
  空气是那么清鲜,天空是那么明朗,尹天翊的精神好极了。
  极目望去,纥尔沁草原就像一块晶莹的翡翠,是那么美,那么辽阔,那么富饶,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这翠色欲流,草香扑鼻,牛羊成群的地方就是大苑!
  尹天翊真想策马驰骋其上,或者高歌一曲,可铁穆尔笑着让他等等,还没有到乞沃真居住的地方呢,那里有更多的牛羊,更美的景色,奔腾的马群就像脱弦的飞箭,还有中州罕见的珍稀白芍,圈圈草。
  "还要多久才能到呢?"尹天翊坐在轿子中问,红色的轿帘已经高高束起,四周的景色一览无余,尹天翊坐不住一般,不停地张望。
  "一天半吧。"铁穆尔骑马走在大轿子旁边,回到纥尔沁后,他也像松了一口气般,神情更加柔和,他是属於草原的男人,就像苍鹰生来属於蓝天一般,草原让他感觉了源源不断的自由和力量,更加意气风发!气宇轩昂!
  尹天翊发现自己竟然是这样呆呆地注视着铁穆尔,张着嘴巴,色狼似地,面红过耳根,还好现在天气热了,发窘地擦擦汗,尹天翊咕哝道:"还要一天半啊……"
  "怎么?你以为纥尔沁就巴掌点大啊,"铁穆尔回头看着他,"就算赤骥,也要一天才能到呢。"
  "这样啊……"
  仲夏的风轻轻吹拂着尹天翊的脸,亮得刺目的白云在低空飞掠,乞沃真部落蓝色狼图腾的旗帜在风中飞舞,尹天翊突然很好奇,这一望皆绿的草原,就不会让人迷路吗?想他在皇宫的时候,迷路是家常便饭了。
  正想开口询问,忽见很远的地方,一抹火红色正朝这个方向奔来,在这晶莹碧绿的草丘上,很是耀眼刺目。
  尹天翊很好奇,那马骑得多快啊,简直像飞一样,掠过反射着阳光,晶莹闪亮的小河,又奔过大土坡,铁穆尔也看到了那匹白色的健马,还有那火红色的骑马人,愣了一愣。
  "其其格?"铁穆尔自言自语,望着前方。
  其其格,大苑语的意思是花儿,很显然是女孩子的名字。
  尹天翊看着铁穆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铁穆尔就策马往前奔去,人急马快,那样子就像年轻的小夥子,迫不及待地与情人相会!
  "喂!"尹天翊瞠目结舌,又吃惊又有些生气。
  骑马随侍在侧的乌力吉见状,小声说道:"殿下,那是格尔查部落阿勒坦族长的女儿,其其格。"
  格尔查部落是纥尔沁草原第二大家族,格尔查部落在东北,乞沃真在西北,就算两大家族再怎么好,这千里相迎也让人觉得不是滋味。
  两匹高头骏马都四蹄如飞,在前方的土坡上相遇,赤骥的前蹄轻轻踏地,鼻子喷着气,用脖子去蹭另一匹马,熟稔而亲热。
  因为还有些距离,尹天翊看不清女孩子的脸,但那一定是个娇俏美丽,又活泼大方的草原姑娘。
  乌力吉在旁边又小声说:"其其格是这里第一的美人。"
  尹天翊的心一下子就沉了。
  而前方的情况又让他看得两眼发直,铁穆尔在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那个其其格后,冷不防地伸手一捞,两人本来就近在咫尺,其其格坐到了铁穆尔的马鞍上,咯咯笑着,铁穆尔的手臂搂着她纤细的腰。
  尹天翊觉得眼睛前面一阵阵发黑,心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又酸又苦又涩,他很生气,从来没有过的愤怒。
  尹天翊狠狠地瞪着共乘一骑,十分亲密的两人,乌力吉这才看清尹天翊怒不可遏的脸色,赶紧勒缓马步,不再说话。
  赤骥走近了,铁穆尔看来是要把其其格介绍给他,说不定他们只是青梅竹马,情同兄妹呢,尹天翊眼巴巴地看着,自我安慰。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身子娇小,穿着火红的棉丝质单夹袍,腰间紮着金黄的绸带,脚蹬绣着花卉的牛皮靴,胸口和双手都缀着环佩,一身贵气。
  再看她的五官,尹天翊不由得深深自卑,羊脂玉般的皮肤,双眸乌亮,唇若涂朱,嘴角带着盈盈的笑意,她就像她的名字,花儿一般美丽,娇俏可人!
  "她是谁?"在铁穆尔说话之前,尹天翊劈头就问。
  其其格看了看尹天翊,回头说了一句大苑语。
  这句话不难,尹天翊听懂了,她说的是,"哎呀,还真是个男人。"
  "我是男人怎么了?"尹天翊脱口而出,他说的是金阈语,其其格听不懂,就望着铁穆尔,铁穆尔摆摆手,没有翻译给她听。
  看着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尹天翊简直气炸了,下了轿子,质问道:"为什么不说?她是谁?"
  "她是阿勒坦族长的女儿,其其格,她是来接我们的。"铁穆尔终於说道,可是却没有解释两人的关系,尹天翊失望极了。
  一个士兵牵来了其其格棉花团子般白的大马,铁穆尔便扶她下去,让她坐上自己的马--"白云"。
  "你要骑马吗?"像浑然不觉尹天翊的愤怒和伤心,铁穆尔伸出手臂,"你热了吧?"
  "不要!"尹天翊毅然转身,"我要坐轿子。"
  平时巴不得骑马的,现在居然要坐轿子,铁穆尔有些鄂然,可又不明白尹天翊为什么那么生气,其其格不仅是草原上最美的花朵,还是最亮的珍珠,铁穆尔对待其其格,就像对尹天翊,不分什么上下你我。
  正思索着,一旁的其其格快语道:"阿爹和那海在乞沃真等您呢,上次接到您的信,就算准了您到达的日子,可我等不了,三个多月啊,您不知道我们有多想您啊!"
  "那海也来了?"铁穆尔一脸惊喜,"那真要快马加鞭,赶快回去了!"
  尹天翊坐在大轿子中,看着铁穆尔兴致高昂地挥动马鞭,往前奔去,脸色愈来愈难看,铁穆尔真的什么也不解释一下吗?
  草原风光依旧美丽,可尹天翊没有心思去看了,六月的天气,热得炙人!

  第九章

  一天半的路程,在一天内就赶完了,旌旗飘扬,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一百五十多天后,终於又回到了纥尔沁最富饶的地方。
  远远地,就可看见一片白色的穹庐,牛羊成群,炊烟袅袅,烤羊肉,马奶酒飘香四里,让人垂涎欲滴。
  可汗回来了,整个乞沃真都沸腾起来了,非常盛大的欢迎,宝蓝色的可汗御帐外,聚集了近千人,有各部落的酋长、那颜,也有将领和普通牧民,载歌载舞。
  好不容易,在一片喧闹中,一身红装的尹天翊走进了御帐。
  傍晚的金辉透过穹庐顶盖的木格,照亮这间宽大漂亮的草原上的“宫殿”,四面是绣着吉祥图案的精致壁毯,地上是白如雪花的羊毛地毡,椅子是象牙制的,在中州也很罕见。
  乌木矮桌上,摆满了食物,有蜜渍山果、曲枣、核桃、还有炒米、乾酪、手抓肉,因为事先知道尹天翊喝不惯奶茶,侍从们特地准备了普洱茶,盛礼以待。
  不知道铁穆尔到哪里去了,环顾华丽又冷清的御帐后,尹天翊走到椅子边坐下,厚毡门帘挡不住外面鼎沸的喧闹声,尹天翊有种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身分……尹天翊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恍若做梦,虽然衣摆上绣的是龙不是凤,还是难以置信,他竟然真的“嫁”人了?
  如果对方是铁穆尔,尹天翊也没什么不满意的,铁穆尔对他很好,没有把他拘束在“妻子”的位置上,更没有看低他一眼,可是……尹天翊心里仍有块疙瘩,那个其其格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不能进去,可汗会生气的。”突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在门帘外清晰地响起,“我们快走。”
  “有什么关系,娜仁,我很好奇啊!”说话的人嗓门也不低,心急火燎地,已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尹天翊吃了一惊,站了起来,闯进来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前面的男孩大概七、八岁,天庭饱满,五官端正,穿着浅蓝色的丝袍,束金色腰带,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后面的侍女则是十五、六岁,慌慌张张。
  尹天翊眨了眨眼睛,心想这大概是哪个小贵族和侍女,喃喃地开口。
  那男孩抢先道,“什么嘛,一点儿都不好看,娜仁,他还没有你好看。”
  尹天翊的脸色白了白,这男孩大概以为他听不懂大苑语,可是学大苑语一个月了,这样的句子并不难,但是和小孩子计较也太没风度了,尹天翊忍耐着。
  娜仁去拉男孩的手,却被他一把甩脱!
  “急什么?让我再看看嘛,他看上去好瘦,好矮哦,顾师傅说,中州有好多好吃的,那他为什么还这么瘦啊?”
  喂!就算你是孩子,也不能这样欠扁吧!尹天翊的额头青筋直冒,攥着拳头,这小孩也太没教养了,可恶啊!
  “娜仁,你说父汗喜欢他什么呀?”男孩回头大声问道。
  尹天翊的脑袋轰了一下,父汗?他在叫谁呢?
  “好了,太子,我们快出去吧,这里可是可汗的新房啊。”娜仁慌慌张张,拉着小祖宗的手,把他往外拖,“就算奴婢求您了,咱们快走吧。”
  --太子?
  尹天翊征住了,这种称号可不是随便能叫的,在大苑,只有一个人的孩子能……
  犹如晴天霹雳!尹天翊的心一下没了底,头微微晕眩着,不……一定是哪里弄错了,一定是……
  “你等等!”尹天翊突然大喝出声,吓得男孩和侍女瞪大了眼睛!
  尹天翊大步走上前,气势慑人,吓坏了的侍女赶紧将太子藏在身后,一个劲地道歉,“殿下,是奴婢的错!奴婢立该就带太子出去。”
  尹天翊却不依不饶,拉开她,低头看着那个张扬跋扈的男孩,草原的孩子,长得都十分结实,尹天翊细细看他的脸,那浓浓的眉毛,乌亮的大眼睛,坚毅的嘴角,这孩子的五官轮廓……像极铁穆尔。
  尹天翊突然觉得胸口痛得紧,血色褪尽,直愣愣地看着男孩,他竟然是铁穆尔的儿子?
  尹天翊的样子就像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失魂落魄又怒不可遏。男孩有点怕了,挣扎着,求助的目光投向一边的娜仁,娜仁既怕太子受伤,又不敢贸然拉开金阈王爷,正僵持时,铁穆尔如浴春风般走了进来。
  “那海?天翊?”铁穆尔看见面带怒容的尹天翊,紧紧地攥着他宝贝儿子的肩膀,脸色当即黯了下来,“天翊,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手!”
  “父汗!”
  尹天翊放手后,那海像受了好大的委屈,扑到铁穆尔的怀里,叽哩呱啦地说个不停。
  “别闹了,这不是你能进来的地方,娜仁,你怎么让太子闯到这里来!快带他出去。”铁穆尔一声令下,吓得面色灰白的侍女,赶紧带太子出去。
  尹天翊拧着眉头,冷然地看着铁穆尔,这种质疑的,轻蔑的,愤然的目光,像针扎一般,让铁穆尔十分不快,“你这是什么眼神?”
  “你没说过你有孩子。”尹天翊酸涩地说:“先是一个其其格,现在又来一个太子?!等一下会不会再来一个公主?!”
  尹天翊难受极了,好像整颗心都泡在了醋缸里,深呼吸着,“你到底有几个妻子?”
  “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铁穆尔冷颜以对,“我三十岁了,又是可汗,有孩子是很奇怪的事情吗?那海是我和前王妃塔娜生的孩子,所以封为太子,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这是情理中的,我十六岁就有了妻子,正常的男人当然会有孩子。”
  尹天翊一时无语。
  “至於其其格,她是塔娜的妹妹,我只把她当亲人看待,我不觉得我哪里有做错,如果说太子的事情,天翊,你要知道,”铁穆尔严肃地说:“大苑是必须要有继承人的。”
  心被伤害后,又被人狠狠踩了两脚,尹天翊的脸色简直可以说凄惨,十分苍白。
  “可是你不该骗我,你不知道我有多吃惊?突然出现一个孩子叫你父汗……”尹天翊的声音像蚊子般细弱,好像已经没有力气争吵。
  “我没有骗你,只是没有告诉你,”铁穆尔想起以前尹天翊是怎么耍弄他的了,更加不悦,“你的皇兄,青龙帝,后宫有多少妃子?你怎么不去指责他,而且要说骗人,你就没有骗过我吗?”
  尹天翊说不出话来,是啊!他在气什么呢?他有什么资格生气?
  一开始是他千方百计地要逃婚,说穿了,他也不过是两国和亲的道具,他是不可能……生孩子的。
  他拿什么去和别人争呢?
  可是尹天翊又很不甘心,咬着牙不说话,沮丧极了。
  铁穆尔见了,觉得自己说重了,伸手去抱他,“天翊,我不想和你吵架,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也是皇帝,你要明白,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你说得没错……”尹天翊任由他抱着,颓废的声音,“生在帝王家,很多事情不由自己,如果不是为了母亲,我也不会来这里。”
  这话就像骆驼刺,突然地扎伤了铁穆尔,留下了深深的伤口。原来尹天翊是那么“勉为其难”地接受他,他的一片真情,原来尹天翊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说不出是心痛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铁穆尔全身僵硬,推开了尹天翊。
  “晚上有宴会,各部落的酋长都想见见你,那海也会正式拜见你,我有很多事要做,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叫乌力吉。”不冷不热地说完,铁穆尔便转身出去了,他迫切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尹天翊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心情也低落得很,一到草原,似乎很多事情都变了。

  迎接金阈王爷的盛宴,办得隆重极了。
  巨大的篝火映红了半边天空,百名舞者围着篝火跳安代舞,彩带飞舞,锣鼓阵阵,高亢喜庆的歌声穿透夜空,热闹非凡!
  盛装的酋长们,那颜们,大臣们,勇士们,贤者们……都依照礼节拜见了铁穆尔和尹天翊,还送上许多珍稀的结婚贺礼,有玉帛、鹿茸、裘衣等,出手大方,十分热情。
  一杯又一杯马奶酒被递到尹天翊面前,尹天翊毫不推托,双手接过就饮,男人们拍手叫好!
  “赛努!赛努!好样的!”
  在纥尔沁,如果客人将敬上的酒一饮而尽,那就表示他对敬酒人的尊重与亲密,尹天翊现在就是这样做,接过酒,毫不犹豫地喝得一乾二净,“新娘”那样豪爽,很快吸引了一大堆人!
  坐在旁边的铁穆尔手持着银杯,却一口都喝不下,神情复杂地注视着尹天翊,眉宇间有怒意。
  喝个四、五杯就吐上一整夜的人,逞什么能?!脸都红成那样了!还喝!
  想着上次尹天翊喝醉时,那掏心掏肺难受的模样,铁穆尔就高兴不起来,他冷眼瞪着那些拼命向尹天翊敬酒的男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眼见尹天翊继续嘻嘻哈哈,开怀豪钦,铁穆尔忍无可忍,伸手夺下他的杯子。
  “够了,他已经醉了。”毫不客气地训斥,闪烁着怒火的眼睛,男人们一个个呆若木鸡。
  就在这时,像巫术一般,宴会中央的巨大篝火突然冲出一股金色的火花,像焰火般炫目,众人大吃了一惊,热闹的歌舞也停了下来,铁穆尔不由得看向篝火后边。
  一个蒙着紫色面纱,头戴红珊瑚额箍,身穿金色华丽长袍的少女,像蝴蝶一样,翩然出现在大家面前。
  她晶莹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迷人而煽情,头上和手臂上都顶着一盏油灯,她跳的是灯舞。
  尹天翊在皇宫里也见过这种异族舞蹈,那些舞女们是婀娜多姿,飘然若仙。
  而面前这个神秘的少女,又比她们中任何一个人都跳得出色,柔韧的腰肢一会儿前俯,一会儿后仰,火苗攒动,那金色的灯盏却稳如泰山。
  如此高超的技艺,尹天翊傻住了,铁穆尔也被她吸引,呆呆地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
  一曲毕,这步履轻盈的少女,行至铁穆尔面前,深深地跪了了下去。
  想都没想,铁穆尔就站起来,弯腰握住她柔软白皙的手,扶她起来,少女含情脉脉地抬起头来。
  “其其格?”铁穆尔不禁愕然。
  格尔查部落的酋长阿勒坦,一个阔脸,高颧骨,稀松胡须的老人,这时也站起来道:“可汗,这是格尔查部落,所能献给可汗的最珍贵的,也是最真挚的礼物。”
  “你说什么?”铁穆尔像是没有听懂,一脸茫然。
  “中州有句话,叫做好事成双,在这吉祥的日子,我们献上其其格作为您的第二妃子,愿其其格能为您诞下第二位子嗣,这不仅是我和其其格的心愿,也是在座所有酋长的心愿!请可汗笑纳吧!”
  铁穆尔心中一沉,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冷言道:“这是岳父大人和各位酋长的决定?”
  “是。”就算铁穆尔冷着脸,阿勒坦仍然昂首挺胸,毫无怯意。
  “你们的好意本王心领了,但是本王一向视其其格为至亲,从来没有儿女之情,而且为了逝去的塔娜,本王也不会收下。”
  “那么可汗的意思是,宁可让一个‘男人’来做王妃?也不要一直钟情於您的其其格吗?”料到铁穆尔会拒绝,阿勒坦乾脆倚老卖老,搬出长者的威严来,宴会火一样的热闹气氛就像被浇了一盆水,瞬间熄灭了。
  空气也像凝结起来似地,令人难以呼吸,众人面面相觑,惶惑之下都有些难以置信。
  阿勒坦却毫不动摇,他在铁穆尔身边一直安插有亲信,对铁穆尔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这男人和亲本就荒唐,不过是金阈王朝想出来的缓兵之计!可铁穆尔竟然当真了,还想封这金阈人为“后”?!
  这可是关乎大苑生死存亡的大事,就算砍掉脑袋,他也要让小女儿其其格坐上王妃的位子,若让这金阈人得逞,太子那海的地位就会有危险,铁穆尔无其它后人,若有什么万一,大苑岂不是落在金阈人手里?
  更重要的是,由於手中握有太子,格尔查部落的势力才越来越强大,他们教养着大苑未来的皇帝,前景光明,怎么能被这来路不明的金阈人毁掉一切?
  阿勒坦一直怀疑尹天翊的身分,泱泱大国金阈,向来自视甚高,怎么会让王爷屈就居无定所的草原?
  恐怕和亲是假,阴谋是真,铁穆尔打了几场胜仗,就狂妄轻敌了!
  数十位酋长指责疑问的目光,纷纷投向脸色甚是难看的铁穆尔,希望他能说个明白。
  铁穆尔很反感阿勒坦仗着人多势众,强迫他点头,正动怒时,尹天翊突然站了起来,摇摇晃晃,醉醺醺的。
  阿勒坦瞪着尹天翊,面露鄙夷之色,其其格的眼中也盛着怒火,她已经把尹天翊看成了眼中盯,肉中刺,恨不得立刻就杀了他!
  可受人瞩目的尹天翊,眼中只有铁穆尔,冲动地大发酒疯,“我不准你娶她!我不准!”
  尹天翊怒气冲冲,眼神又很悲伤,铁穆尔心中一悸,尹天翊看上去可怜极了,失魂落魄地,声音沙哑,“说你不要她!铁穆尔!”
  阿勒坦面色如土,其其格目瞪口呆,尹天翊竟然敢冲着铁穆尔大呼小叫,实在太无礼了,这里可不是金阈,能容他妄自尊大,摆架子!
  可尹天翊接下来的举动,更让人面无血色,他居然拔出了铁穆尔腰间别着的弯月宝刀,那刀可是削铁如泥的,尹天翊比划着那把刀,好像一不小心,就会刺中铁穆尔的胸口。
  “你是可汗了不起吗?我还是王爷呢!到处留情,混蛋!”尹天翊一把抓住铁穆尔的衣领,情绪激动,酒气冲天,“不错,我是不会生孩子,那又怎样?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我没想过要你生孩子。”铁穆尔十分冷静地说,既没有推开他,也没有夺下那把危险的刀。
  “那你要什么?”
  “……”
  “说啊!”尹天翊怒吼。
  “你,”铁穆尔深吸一口气,“我只想要你。”
  尹天翊怔怔地,几个勇士护主心切,已经拔出了刀,可正当他们想冲上去时,酩酊大醉的尹天翊却倒下了,匡啷一声,桌子也翻了,一地狼藉。
  铁穆尔赶紧弯下腰去,把烂泥似的尹天翊抱起来。
  “我要喝酒!哈……”尹天翊则在胡言乱语,“我就要酒!”
  “你们也看到了,如果我收下其其格,他可能不是醉酒而是吐血,既然你们都想要本王表态,本王就告诉你们,他会是大苑的王妃,只要本王认定,那他就是!”
  铁穆尔的态度十分坚决,就算有人想反对,被他狠戾地一瞪视也立刻噤声,铁穆尔大权在握,还没有人敢当众顶撞他,阿勒坦咬了咬牙,哽咽下这口气。
  其其格则是泪流满面。
  铁穆尔没看她一眼,抱着尹天翊,回御帐去了。

  数十盏羊油灯在静静地燃烧,御帐内明亮如昼,空气中有沉香的味道,尹天翊在热气腾腾的大沐浴桶里,熟睡着。
  坐在木桶外的铁穆尔拿布巾替他擦脸,尹天翊睡得并不安稳,满头是汗,脸颊红得好像在滴血,不停嗫嚅着。
  铁穆尔怕他出疹子,又拿了阿布嘎茶给他解酒。
  又苦又涩的液体灌进口中,尹天翊呛了一下,睁开眼睛,神情恍惚地看着铁穆尔,喃喃道:“你怎么不去找她?”
  “嗯?”铁穆尔拿布巾擦去尹天翊嘴角多余的药汁。
  “我才知道……原来你有那么多老婆,”尹天翊呆呆地坐着,泫然欲泣,“每一个都长得像仙女……”
  “你在胡说什么?”铁穆尔扣住尹天翊的下巴,用力地抬起,“醒醒。”
  尹天翊眨了眨朦胧的眼睛,“我胡说?!刚才那么一大堆女人围着你,你左拥右抱,好得意!”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左拥右抱了?”铁穆尔哭笑不得,“还撒酒疯!宴会上闹得还不够吗?我只娶过两个人,一个是塔娜,另一个就是你。”
  尹天翊的眼神,似乎清醒了一些,可仍不相信,“我很清醒,你别骗我!”
  一身酒气的人,还敢说自己清醒?铁穆尔叹了口气,轻轻地抱住尹天翊的头,说道:“我又不是儿马子(种马),你以为左拥右抱就是福吗?我曾经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塔娜的命,失去她比死还难受,天翊,这种感觉……想随她死去的感觉,你能明白吗?”
  尹天翊倚着铁穆尔,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迟疑地说:“我不懂,可是又好像能懂,不过……如果我死了,你也会那样难受吗?”
  “你不会死的。”忆起当年的丧妻之痛,铁穆尔更紧地抱住了尹天翊,心跳也急促起来。
  “我是人,当然会死,说不定明天就死了。”
  “天翊,住口!”铁穆尔低斥,手滑到水面以下。
  尹天翊低喘了一声,皱眉,“喂,你说过我醉了。”
  “你也说过你很清醒……”火热的舌头钻入尹天翊敏感的耳窝。
  尹天翊怕痒似地缩起了脖子,抱怨道:“又是我在下面?”
  “这是惩罚你敢对我大吼大叫,而且上次不是让你在上面了?”
  尹天翊疑惑地思索,“可是,我觉得哪里不对?”
  “都一样啦……”趁尹天翊迷迷糊糊,铁穆尔赶快争取主导权,免得尹天翊又突发奇想要在“上面”。
  “这脂膏是贡品,听说有奇香。”
  “是吗?”尹天翊傻愣愣地。
  “那试试吧。”铁穆尔分开了尹天翊的双腿。
  “唔……啊……不。”
  很快,因为铁穆尔手指的攒动和激烈的吻,水面的波动幅度大了起来,尹天翊抓着沐桶边缘,表情像要哭出来。
  激情释放后的一刻,他的腰软绵绵地,铁穆尔又补给了他一个甜蜜的吻,温柔地抱他起来,大步走向床榻……

  第十章

  十月,一场芦苇花般的飘雪,给纥尔沁带来彻骨的凉意与湿润的草地,十月也是打围的好季节,尹天翊有好几匹高大彪壮的大苑改良马,全是铁穆尔赐他的,在草原和山谷间驰骋,威风凛凛。
  太子那海看着眼红,因为铁穆尔连马驹都没有送给过他,加上阿勒坦、其其格还有其他人的煽风点火,那海越想越气,终于忍不住,冲到尹天翊的马房来。
  尹天翊正在给一匹乌黑的,皮毛像丝绸一般闪光的骏马卸马鞍,它叫黑熊,是赤骥的远亲,虽然看上去高大威猛,性子却很温顺,尹天翎很喜欢它,隔三差五地就会骑它出去。
  因为刚和铁穆尔一起出去打猎,尹天翊心情愉快,哼起了小曲,没防身后的突袭,结结实实地挨了一鞭。
  “啊!”
  幸亏天冷穿得厚,只是狐皮袄被打裂了口子,尹天翎吃惊地转过身,看见那海拿着短鞭,怒气冲天地瞪着他。
  “你给我滚出去!”
  知道那海一向讨厌他,所以尹天翎没有太吃惊,只是今天有点不同,那海看上去像受了什么刺激,来势汹汹地,张牙舞爪!
  “我叫你滚!听见吗?!”
  “这里是我的地方,我为什么要走?”尹天翊并不退让,“而且我是你的长辈,你不能这样说话!”
  “呸!爷爷说,你是来历不明的奸细!”那海瞪着他,“你骗我父汗!”
  “我没有骗你父汗!”尹天翊也生气了,转过身不理他。
  见尹天翊去牵黑马的缰绳,丝毫不理会他,那海气得咬牙切齿,冲过去死死从攥住马缰,争抢着,“给我!给我!”
  “呜!”尹天翊一不留神,手背被那海的指甲抓出好几道红印,火辣辣地痛,可是怕那海抢去黑熊会闯祸,尹天翊就是不放手,“那海,住手!”
  黑熊骚动不安,昂着头,连喷几下鼻子。这一大一小的人推推搡搡,你争我夺,最后还是尹天翊抢下了马缰,急急忙忙地将马拉到马厩里。
  摔倒在地的那海,急促呼吸着,眼睛很红,这马应该是他的,这里所有的马都应该是他的,他咬紧牙关,他可是可汗的儿子!
  看到干草堆下的柴刀,那海腾地坐起,下意识地呢喃,“我叫你滚,是你自己不滚,纥尔沁不是金阈人待的地方!”
  这一次,尹天翊却是有防备的,不过,他完全没想到那海会拿着柴刀扑过来,大脑一片空白,双手用力一推,就听到那海号啕大哭起来!
  看到那海摸着自己的脖子,两手的血,尹天翊脸色惨白,呆住了。
  他冲过去看那海的伤势,那海大哭着推开他不让他碰,看着那一道长长的伤口,尹天翊焦急万分,不由得抓起柴刀,想看看那把刀刀锋如何,就在这时,铁穆尔出现在马厩门口。
  “天翊,你还在马房里吗?”
  那一刹那,尹天翊觉得心跳都停顿了,整个人坠入冰洞里,铁穆尔震惊的眼神,灰白的脸色,让他张嘴,却语无伦次地不知怎样说明才好,“我、我也不知道,刚才……”
  铁穆尔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十分紧张地抱起那海,就冲出门去了。
  “铁穆尔!”尹天翊大叫,追了出去,“不是你想的那样,听见没有?!”
  可铁穆尔已经快马加鞭,心急火燎地离开了。
  尹天翊又害怕又担心,他怕那海伤得很重,会危及性命,又觉得自己已经是百口莫辩,想哭,哭不出来,跌坐在地。
  那海被铁穆尔抱进了御帐,阿勒坦大发雷霆,数十位医师不眠不休地救治,好在刀口不深,也没有伤到主要血脉,血止住以后,只要卧床静养即可。
  尹天翊也一夜未眠,守在御帐外面,看着众人端药端水,忙进忙出,也很想进去看看,但是守卫拦住了他,“请殿下回自己的住所休憩,这是命令。”
  “太子到底怎么样了?”尹天翊焦急万分地问,因为这里每一个人都视他为瘟神,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就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这……”守卫面露难色,可是尹天翊不吃不喝地守了一夜,不由得心软道:“好像是……”
  “那海有他母亲在天之灵庇佑,当然是大难不死,你不要在这里猫哭耗子了!”阿勒坦从御帐中走了出来,脸色甚是愤怒,狠狠地瞪着尹天翊,“我早就知道你看那海不顺眼,不过你下手也太狠毒了吧?”
  “我没有!”尹天翊立刻反驳。
  “没有?”阿勒坦冷笑一声,“马房里就你和那海二人,你手持凶器可汗亲眼所见,你居然还敢抵赖?”
  “这不是抵赖!”尹天翊大声说,眼神十分坚定,“我没有伤害他。”
  “那那海是怎么受伤的?难道是他自己扑到刀上去的?”阿勒坦步步紧逼,眼睛涨红了,像要把尹天翊千刀万剐,“你以为太子死了,大苑就会是你的吗?”
  尹天翊到抽一口气,愤然道:“我才没有……”
  “够了!”厚毡门帘刷地掀起,铁穆尔大步走了出来,因为焦灼不安地守了一夜,他看上去既憔悴又暴躁,“那海才睡着,你们能不能住口?”
  “我想看看他,”尹天翊忐忑地说。
  铁穆尔看着他冻得发白的脸,红肿的眼睛,把门帘掀起,道:“其其格在照顾他。”
  “可汗!”阿勒坦难以置信地嘶吼道:“他是凶手!”
  铁穆尔地眼神就像一头被激怒的狼,锐利、愤怒而凶狠,阿勒坦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尹天翊也是心惊肉跳。
  “他不是凶手。”铁穆尔严肃地说:“这事还没有经过调查,不能这样随便断定!我相信一定有其他原因,那海被宠坏了。”
  “可汗!”阿勒坦气极,跺了跺硬邦邦的雪地,“您怎么这样执迷不悟?!他是金阈的奸细啊!”
  “不要胡说!”铁穆尔怒目而视。
  “可汗如果不相信,那这个又是什么?”阿勒坦从毛皮袖筒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竹筒。
  铁穆尔看着竹筒,感觉到了彻骨的凉意,脸色也变了,“这是……”
  “金阈人用来传递书信的筒子,是侍卫从马厩里搜出来的。”
  “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拿我的东西?”
  尹天翊伸手想抢下竹筒,却被铁穆尔一把抓住,冷冷地问:“这真的是你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不可以私下和金阈联系。”
  “我没想过要送出去,只是一些随口胡诌的东西!”手臂被抓得很痛,尹天翊挣扎着,“放开我!”
  “请可汗过目。”阿勒坦适时地打开竹筒,拿出卷轴,递给有些摇摆不定的铁穆尔。
  铁穆尔单手接过信,展开。挺拔、秀丽的小楷,写得是大苑铁骑训练,分布的重要军情,哪里是随口胡诌?
  铁穆尔呆住了,血色褪尽,尹天翊也觉察出事情不对,不顾一切地抢过信,匆匆地一看,傻了眼,怎么可能……字是他写的,内容却是不一样的?
  尹天翊觉得天旋地转,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写的是天气、是马驹,怎么变成军队分布了?
  “我、这一定是……”
  “一定是什么?”铁穆尔的声音嘶哑而寒冷,怒火扭曲了他的脸。
  尹天翊六神无主,直摇头,“不是的,我没有背叛你!”
  “我没有说你背叛我,天翊,你不用这么急着撇清!”铁穆尔紧紧地拽着尹天翊,然后用力一甩,尹天翊摔到了雪地上,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铁穆尔。
  “押下去,重兵看守!”铁穆尔大喝,侍卫们立刻架起尹天翊,押走了。

  无论怎么解释也没人相信,那海醒后,又说了很多不利他的话,尹天翊知道,铁穆尔是不会再相信他了。
  囚牢很冷,尹天翊的心更冷,眼泪无声地滚落,他的心很痛……被恐怖的黑暗吞没。
  尹天翊不怕死,怕得是找不回自己得感情,有些东西看上去很轻,实际上却比山还重,重得超出负荷,重得喘不过气,这种痛苦到达极限的时候,也许就是人们常说的“心死”。
  尹天翊是极少痛哭的,就算被打了板子,也是咬紧牙关不吭声,可是他现在却哭得很伤心,蜷缩着身体,肩膀颤动着,不吃不喝。
  囚牢是简易搭建的木板结构建筑,一列五间,勉强挡些风雨,墙壁很薄,铁穆尔坐在尹天翊隔壁那间,木板桌上点着羊油灯,一个穿着金阈服的中年男人恭敬地站在他面前。
  这个男人就是顾言卿,太子那海口中的“顾师父”,他做过书匠、厨师、驯马师、挑过货朗担、跑过海船、也打过仗,阅历丰富,睿智而冷静。
  十年前,他心血来潮来到大苑,但因为不熟悉地形,差点死在大雪里,是铁穆尔的军队救了他,然后他就留了下来,是大苑唯一的金阈臣。
  此刻,他看着铁穆尔提笔写完那一封诏书,轻轻叹了口气,“陛下,真要如此?”
  “没有其他办法了,你拿给他吧。”
  顾言卿想说什么,看见铁穆尔眼中的坚定,终究还只是吞回肚子里,说道:“臣遵旨。”
  —— “我不要你的时候,你就可以回来了。”
  原本只是一句玩笑话,结果却成了现实。
  泪水朦胧的眼睛,看着那张铁穆尔亲笔写下的“遣送书”,尹天翊除了“痛”以外,再也感觉不到其他了。
  你为什么不肯听我说呢?
  你不是说你最爱我吗?
  我没有背叛你,从来没有……
  “殿下……”看着尹天翊伤心欲绝的模样,顾言卿轻声道:“臣还是去请陛下撤回这道诏令。”
  “不。”尹天翊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殿下?”
  “我走,我想走。”因为他害怕“心死”……那是颗哀伤至极的心,像雪花一样,冰冷地,无声地融化……
  “那容臣为殿下安排一下。”顾言卿叹息一声,行礼离开。

  一个月后——
  大苑已是冰天雪地,凛冽的寒风刮得人睁不开眼睛,羊群和马群都聚在一起取暖。铁穆尔的毡帐里,灯火通明,其其格坐在一边替他温酒,她看上去并不开心。尹天翊虽然走了,却像没走一样,牢牢地霸占着铁穆尔的心,铁穆尔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
  正揉碎愁肠时,顾言卿通禀后走了进来,拍去身上的积雪,将一羊皮卷轴递给铁穆尔看。
  铁穆尔将它展开,蹙着眉峰,看完后脸色更加凝重,“果然如此吗?”
  “陛下英明,料事如神。”顾言卿作揖道。
  “其其格,你先退下。”铁穆尔面无表情地挥退其其格。
  虽然万般不愿,其其格还是离开了。
  铁穆尔又将那羊皮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心潮如翻江倒海。
  没想到,那像尖锐的石砾一样磨着他,像贪婪的狐狸一样算计他、出卖他的人,竟然是巴图。
  “巴图大人虽然族属于乞沃真,可是与格尔查部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母亲是达坦人,阿勒坦大人家的奴婢,而不是族谱上所写的贵族,阿勒坦大人以此为把柄,让巴图大人为他做事。”
  “因为生母是达坦人,所以达坦人惯用的纹身,巴图最清楚。”铁穆尔沉吟道:“他想嫁祸给达坦人,可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达坦人自两岁就会纹身,可刺客身上的刺青却是新的,也太精细,根本不像达坦人的手艺。”
  “是,陛下,那个针笔匠叫王虎,是金阈人,陛下遇刺后不久,他就被人发现死在自家井里。”
  “一点蛛丝马迹也没留下,连车夫都被杀,这些刺客全是大苑流民,就算抓住活扣,也查不到主谋是谁!”面对敌人的狡诈,铁穆尔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五年前,铁穆尔就发现他身边有个奸细,事无大小,都会向阿勒坦汇报。那个人是谁?有何阴谋?虽然有意调查,却因为对方伪装得实在太好,无处下手。
  那海被立为太子后,铁穆尔又发现,格尔查、拔都、阿尔布古、茂巴思四大部族突然亲近了起来,表面上没有什么变化,可是这些部落的重心,都向格尔查靠拢。
  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权利受到威胁,这种滋味就好像坐在悬岩边上,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推落谷底。想着那双从暗处伸出来的贪婪之手,铁穆尔就觉得脊背发冷。
  铁穆尔一心想要拔掉这颗毒牙,可是他连奸细是谁都不知道,不想打草惊蛇,正辗转难眠时,接到了金阈的文书,要求和亲。
  刚开始他一笑置之,可是后来突然想到了一个计策,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如果有人威胁到那海的太子之位,他们还能坐得住吗?
  对尹天翊动手的人,就是奸细。
  铁穆尔知道尹天翊的那封信是伪造的,虽然字迹一摸一样,可是凭尹天翊,是说不出什么“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这样的话的。
  而巴图,他有一项绝技就是字迹模仿。
  为了将戏演得真实,铁穆尔才用了“苦肉计”,把尹天翊关在寒冷的囚牢里,可是尹天翊不吃不喝,让他心急如焚,可又不能说出实情,一封“遣送书”,其实是为了掩人耳目,他派了好几个亲信精心照顾尹天翊。
  一切,只是为了尹天翊能够吃饭而已。
  “陛下,既然已经知道内奸是谁,那阿勒坦等人……”
  “他们还在宴会中?”
  “是,陛下盛情,阿勒坦等人并未怀疑。”
  “太子呢?”
  “多杰已奉命接太子回来,现在应该已过纶尔河。”教育太子,一直是格尔查部落的责任。
  “那好,包围毡帐,不要让任何一个人出来。”铁穆尔说着站了起来。
  “臣遵旨。”顾言卿深深鞠躬。

  大局已定,接下来只是一些不足为惧的波澜,铁穆尔处死了三十一人,拿着他们的罪状,顺利地废除了四大部落与王权抵触的权利,削弱了酋长的势力,从今以后,王位传承将只属于乞沃真!
  铁穆尔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心中却很空虚,是一种怎么样也填不满的空虚。
  鹅毛大雪乍停的时候,他从马房牵出尹天翊最喜欢骑的“白音”,沿冻结的哈赤湖散步,脚下是坚硬的冰霜,前面是一望无际的雪野,天壁阴沉沉的,一片青灰色,大概不久就又要飞雪。
  抚摸着“白音”漂亮的鬃毛,铁穆尔有些失落,顾言卿从毡帐的方向寻找过来,跑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
  “怎么了?”铁穆尔问,依旧摩挲着“白音”。
  “驿、驿站没有!”难得顾言卿说话会那么慌张。
  “什么没有?”
  “按计画,乌力吉应该在卜都附近接到王妃,然后再和察罕他们一起护送王妃回来,可是察罕他们在半路上,就和王妃走散了。”
  简直是晴天霹雳,铁穆尔咆哮道:“人又不多,怎么会走散?!”
  “具体察罕他们也说不清楚,好像是遇上了运黄羊的商队,那时风雪又大,他们只是去牵个马,王妃就不见了。”
  铁穆尔翻身骑上“白音”。
  “陛下?”
  “叫察罕他们往苏台山的方向找,乌力吉往北方找!”铁穆尔坚定而迅速地说,“我们现在就去金阈。”
  “如果王妃殿下没有会金阈呢?”顾言卿着急地问,那岂不是大海捞针?
  铁穆尔顿住,是啊,如果找不到,该怎么办呢……
  那也许只有一个办法了吧。
  半响,铁穆尔凝视着面前的雪原,说道:“如果找不到,顾言卿,你就回来让太子继位。”
  “陛下?”顾言卿大为震惊!
  “我欠他的……”铁穆尔低吟,“应该用一生来还。”
  两颗心已经揉合在一起了,再分开,只是不断再伤害彼此而已,敢放手,就敢再抓住,然后这一次,一定要对他说“对不起”,还有……
  “我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