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17

风花乱 (鬼袭) 1-23

by 鬼袭

1. 表姐妹

  “地理,历史,国文,还有数学居然全都及格!”圣罗兰高中辉煌的行政大楼顶层校长室硝烟弥漫,愤怒的吼声响爆全场,一沓白纸狠狠照着脸无礼摔去,纷纷扬扬飘飞。
  “咦,及格你还不愿意?”轻佻无礼的嗓音懒懒揶揄,一脚勾起一张飘落脚面的试卷。
  看看上面上鲜红的分数,呵,这还不算最好的呢!
  “可是十二级!花同学十二级的微积分竟然都能过关,这说明什么?啊?”方脸大耳朵,吼起来血气上浮,好像鲜肉罐头,啧……有碍观仰……
  “我认为花同学必须对这种行为作出解释!并保证从此决不再犯。”打从入校以来从没见过笑容的僵尸女教官,连声音都不见起伏,听说有种局部面瘫就是这种症状,终年呈现凝胶固态……
  “像花同学这样的行为一旦在全校泛滥开,我们的教育工作将要如何进行?”戴着银边眼睛的瘦削竹竿男戚戚哀叹,伸出食指推推千度的沉重大镜片,手中的书本护往胸前。真想给他配一身长袍青衣,站在秋雨阁楼凭栏远望,魂飞去兮,百无一用是书生……
  呵,困死了,十二级的微积分让她复习了整整两天没睡耶,还不放人……
  两个花同学,一个萎靡困顿中,一个吐舌羞惭中。
  萎靡困顿的视线努力透过黑压压的人墙挣扎出一丝新鲜空气,偏偏看到墙上红面蔼笑的孔夫子,啧,万恶之源……
  肥厚大掌狠拍上桌面,围着圆形大桌人影绰绰,附和声沸沸扬扬,企图将一直呵欠连连的玩劣学生惊醒。
  “你这种行为,是对校方的挑衅!”罐头率先喷火,针对萎靡困顿。
  不是挑衅,是藐视才对,被凌厉注视的人暗暗想。
  “你以为你这是对妹妹的爱护吗?爱之切,害之切,这是不劳而获啊……”竹竿眼红,再次针对萎靡困顿。
  这人是水龙头吗,好功力,百闻不如一见,小铭就是受他摧残啊,可怜喔……
  “作弊是无耻的行径!”僵尸冷冷总结,同时针对吐舌羞惭以及萎靡困顿。
  废话,不无耻还会偷偷作么,早正大光明作了好不好?
  萎靡困顿撇嘴,受不了……
  放学时间到,校园广播开始高调播送,钻进火气氤氲的玻璃窗。
  “华盛顿已经开始下雪,纽约完全变成了银白色的世界,整个大街充满着圣诞的气息,耶稣就是在千年前降临引导了基督教徒,美丽的圣母玛利亚,天使在歌唱,请大家再听一遍HOLLY WOOD!”
  “HOLLY ~~ WOOD HOLLY~~WOOD CHRISM~~~~~~~~~~~~~~~~~”
  年年听听不烦啊?圣诞节前后打死别开广播台!
  双腿交迭在校长室的大型会议桌上,穿着校服却故意披上黑色皮外套的少女打着呵欠软软咕哝,一双沉黑色的眸子透着困倦,单手撑起半身吊儿郎当的坐姿望向寒意朦胧的窗外,另一手玩味摆弄颈子上的银色十字架,做工非常精细的银链,可惜缀子上本该是耶稣悬挂的位置改为狰狞骷髅头,呵呵咧着空洞的牙床直笑,而站在她身旁一直低垂着脑袋不出声的长发女孩气焰明显弱许多,红潮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稳稳静静的透出种清甜气息。
  “花同学同学,说你的想法!”三人齐吼,被她目中无人的样子气急。
  “都一千年了,耶稣还能在文明世界进行如此广泛的精神统治,了不得!所谓领袖,就是要光辉到这个分上,才能不费他含笑冤死。”被吼到耳朵痛,黑衣少女于是认真的表达出对圣诞歌曲的评价,同时奉送一个大梦初醒的懒腰。
  “小憩……”长发女孩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花、鸾、憩!”围在她周遭的人群瞬间呈现刹那间的错愕后,开始绕着圆桌激愤旋转,压抑多时的热焰终于爆发。
  “停停停!”少女投降的举手过头,怕了这种集体攻势,眼晕。
  “你有没有把我们的话听进去?”
  “句句都是,句句都是。”她猛点头,都是耳旁风嘛。
  “那好,你现在就给我们一个交代!”异口同声。
  交代?花鸾憩扬起眉尖一脸古怪的表情“什么交待?”
  还什么交待?他们方才将近一个小时的训导都是对牛弹琴吗?
  少女咳了一声,轻盈的身子一手撑起,跳下桌沿,柔软身形如同黑猫般刹那间晃人眼目。
  “各位老师辛苦了!”深深鞠躬。
  “嗯哼。”懂得尊师重教,表示她还有救?
  “我以后绝对不再犯了!”
  呀?圣罗兰高中的第一头疼人物改过自新说?各位教师相互惊讶交换眼色。
  少女眯起墨黑的眼,握拳做宣誓状,“下次,我绝对不会再露出破绽,绝对、绝对不会了!”
  “小憩……”长发女孩轻轻扯了扯高举的袖口,一双碧蓝的眸子闪闪动人,却是惭愧的广袤。
  “这次作弊太明目张胆啦……”美丽少女把脑袋凑到长发乖乖女耳畔,面露撒娇微嗔“看,露馅了吧?教你别选那么高级的微积分,就是不听,不过在段考被抓到是好事呢,我们就有更周密的计划对付联考了,这叫用教训买经验啊。”
  “小憩……”长发女孩头埋的更低,虚弱出声,永远只会这一句。
  “不怕不怕”少女抡起书包搭在肩上,一手拉起脸始终没抬起过的小妹,回身奉送各位师长们一个招牌甜美微笑。“这次算我俩倒霉,不过小考作弊,大概处罚是每人小过一支,对吧?”
  “还要通知家长!”
  “得啦得啦。”少女翻个白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家除了那两个哥哥早就没家人了?你们难道要通知给我俩爸妈的牌位吗?”
  教务们无言的对看。
  花鸾憩和花鸾铭是圣罗兰超级贵族学校里最有名的一对表姐妹,据说花鸾铭本名杜鸾铭,但是她的父母在她几个月大的襁褓中就因飞机失事而丧生,于是鸾铭的阿姨,也就是鸾憩的母亲收养了她,当作亲生女儿抚育长大。而她正好和花家幺女同岁,于是鸾憩跟鸾铭的感情比她和两个哥哥还好。
  可这问题就出在花家的小劣女花鸾憩身上。

2. 两个公主

  说道花鸾憩,那简直就是圣罗兰所有非学生族类的心头大患,据说她的玩劣导致花家两位长男头痛不已,二话不说将她从原先吃喝打诨的二流高中硬是丢来这所号称有史以来管教最为严厉上流高中。
  当然连带着,带来了乖巧恬静的二公主花鸾铭。
  一头如烟如云的飘逸长发,丝丝柔软的刘海恰巧覆住睫毛下那双碧蓝碧蓝的眼睛。花鸾铭最美丽的地方就属这双魅人的双眸,清澈干净,温柔湿润的像是从小受尽呵护的温室娇兰。
  这么一朵可口香甜的小蛋糕,怎么不让圣罗兰那群饥渴许久的雄狼们窥视,纷纷伺机而动企图施展各自的男性魅力把到花家表公主?
  可惜花鸾铭对表姐花鸾憩的依赖简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她各方面的柔弱导致花鸾憩从小习惯了照顾她,一个被依靠的不知不觉,一个被娇惯的不知不觉,光看那股柔贵气,还真没人想得到花鸾憩才是花家的嫡公主。
  花鸾铭的确是上流社会难得一见的乖巧女孩,也具有千金小姐生来的高级品味,弹的一手好钢琴,更写的一手好诗词,文笔精粹优美,缠绵一如她不食人间烟火的个性。
  花鸾憩正好相反,野的狂放,连头发也修的参差不齐,随便甩甩就搭在肩上,丝毫不去打理自己那张美的狂味的脸。
  可她实在是漂亮!
  柔麦色的粉嫩肌肤,漫不经心慵懒随意的黑眸总是半睁半闭,若在寒夜里闪亮,摄人的仿佛林中山猫,淡粉色净润饱满的双唇开合间流露流星般的耀目,异常纤柔的腰肢,双腿修长活力。花鸾铭若是像水仙,花鸾憩就是绝对的牡丹,花中之王!只可惜这么一朵绝世美少女生生把自己糟蹋成太妹,戴着骷髅项链,穿着黑夜危机里女吸血鬼那种不三不四的黑皮衣。
  最诡异的是,她的成绩居然要死的好!
  怎么好的不知道,也没看过她何时读书,课堂二分之一的时间老师是看不到她的,不是将脑袋埋进手臂中梦周公,就是压根不见踪影。
  然而花鸾铭除了文学以外的课程就可称糟糕透顶,老师于是立即传唤她,声色俱厉的警告花鸾铭如果再当掉理科的所有课程,即使花家势力庞大,她也别想保送入梦想已久的立仁大学。
  鸾铭从教师办公室室刚出来就一头扑进等待在外的鸾憩怀中,抽抽噎噎的将近一个小时后,花鸾憩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此后的所有大小考试,花鸾铭遭乱的理科成绩见鬼的一路飙升至年级前三,吓掉教务主任包括代课老师的所有下巴,再后来屡次的考试中,老师们大概推测出是花鸾憩在暗中捣鬼,帮表妹作弊。可是监考再严,还是抓不到她的蛛丝马迹,火大的老师们在全力以赴的一次努力中,好不容易揪住了她们的一次小辫子。
  尽管整个圣罗兰都知道花鸾铭的成绩是怎么来的。可是捉贼捉赃,除了推理以外,并没有人得到任何的物证表示花鸾憩姐妹作弊。没有物证,想要处罚她们就是不可能的事,连张通告恐怕都无法张贴。
  于是教务组长决定,是该通知花鸾憩两个在纽约的哥哥的时候了!

3. 隐藏

  斑斓的星空,好像大漠中,扬起的灰烟粉尘,有时显得璀璨,有时却显得灰暗。连星辰都显得如此渺小之际,人类的影子更是不值一提的存在。
  然而最弱小的却总是能够作出最伟大的事迹来,和星球的体积比起来差了不知多少数量级的人类竟然在这个茫茫的世界里无处不在,辛苦的或是堕落的,但是都顽强的遍布着,战胜了无数的劫难,终于将比自己更神秘,更加庞大的地球不知不觉的捏在手中,养育着种族的繁衍,无数的历史从血和征服的硝烟中渐渐沉淀下来。
  透明的玻璃屋顶上辉煌的那一片华丽,默默照耀着下方的堕落迷乱。
  几千年。
  “啊……长……长公子……”凌乱猩红的大床传出阵阵女人柔媚的求饶,白嫩十指颤抖着插入身上男人黑柔的长发,随着他狂暴的律动而激切颤抖。“天哪……饶了我……饶,啊……”
  长长的卷翘睫毛下含隐露出晶亮的泪花一闪,顺着眼角扯下丝丝亮线,男人低头吻去冰冷的两丝咸涩,低哑一笑。
  “宝贝,这样就收不住了?欠调教。”说罢抱起她起身,将柔软的娇躯抛在另一边的皮沙发上,继续狂野的宠爱。
  门房响了意思意思响了两声后,被无礼的打开。
  “怀羿。”黑暗中朦胧的视线看不清门口那变幻莫测的修长人影。
  “长公子,有人……”女人羞耻的缩回身子,却被他重新摁回去,炽热的欲焰迷潮冲毁她最后一抹理智,如糖似蜜的融化进男人强悍的搂抱。
  “怀羿……”门边斜依的人轻咳了一声,捂住泻出嘴角的笑音。
  柔美如水的嗓音,似晴空中的风流,划进闷热的房间,冲淡那浓浓的淫靡热气。
  “滚!”
  “那好吧。”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转身就走“我自个儿回去‘照料’宝贝小公主,你继续在纽约糜烂。”
  小公主?
  “等等!”沙发上的人再也无心纵欲,一个挺身推开身下的女人,长指淡淡耙过额前的长发。
  “小憩怎么了?”
  “我接到方律师的电传,她即将被第二十一个肯收留她的学校驱逐出境。”
  男性结实烫热的身躯陡然轻颤了几下,发出一阵闷闷的柔笑声。
  门口的男人伸手按下墙壁上的日光灯,照耀出一室凌乱痕迹,扫视一眼满地被扯碎的女性衣物,可以看出不仅仅属于一个人。
  “胃口真好。”他呵呵调笑。
  “恋砂!”风怀羿叱责弟弟一声,伸手挡开突来的刺眼光线。
  女人张大了嘴愣愣的看着身边和门口相对微笑的两人,胸口一阵暴烈的酸痛。
  太……美了……
  这就是传说中不以真面目示人的风花氏两兄弟?她虽然被风怀羿召见过多次,可每每总在暗室中欢爱他过后就离开,从来不得见到他的容颜,至于行踪如迷的二公子,更是众说纷纭,压根连背影都人没看到过。
  一个阴柔,一个妖艳,都是无法置信的旷世极色。
  风怀羿曲着腿坐在沙发上,修长的五指托腮,风华绝代的桃花眼半宠半恼的看着门边的风恋砂。
  他简直是艳光四射的最好诠释,淡紫色的瞳眸和窗外的星辰一样时暗时亮,有丝对比强烈的独特魅力,时而清澈的好像刚刚流过反射着白光的溪水,时而像黑洞般,任何的光彩都进不去,出不来。眼睫下一颗风情迷荡的泪痣随着眼波流转不经意的浅露勾人妖魅。
  夜风吹,从他古典精致的黑眉上轻轻扫过,慵懒的眼皮扬起,绝艳的黑色睫毛下,是紫的没有光晕的无底瞳眸。
  不出声,看着光影下不清晰的影子,轻柔的发丝好像他此刻的心情。
  “怀羿……”风恋砂细腻的好像冰雪一样澄澈的声音,说不出是好听还是不好听,但是好舒服,好……滑润。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风恋砂是个雪莲似的绝世美人,没有阳光的照耀,黑夜里一抹纯洁的白,更加洁净彻骨。乍看之下,没有风怀羿那样的精美绝艳,但是另有一番风骨,相比之下有些失之阴柔,但是那份柔媚几乎是含羞带怯,鲜润而粉嫩,秀秀气气的,春风般带着仿佛一盏宫灯样的温柔。
  他的眼总是不会完全睁大,淡淡的眯着,隐含着瞳眸中那丝羞怯的青光,清澈的好像冰雪初融时的玉,青丝柔顺的披在肩上,有点风吹过的凌乱,但每根发丝都像是顺垂的丝绸,很直没有卷曲,连乌柔的亮色也是清亮而不晃眼的。令人心悸的便是他那一身绝艳的肌肤,像是百年冰雪雕成的清白,每一丝都显出冰的凉滑,从袖口滑出的腕部异常细腻像是水中生长的雪莲,可遇而不可求。
  风恋砂走过来,一手扯起女人的下巴清淡印上一个吻,柔似花瓣,不用于风怀羿的激狂,很礼貌,很绅士。
  “想要?”风怀羿象征性的轻哼一声,轻蔑的瞟了眼花痴状的女人,从沙发上拎起睡衣罩住赤裸的上身“送你了,我去冲澡。”
  风恋砂冷彻的长指从女人颈背滑下吻痕斑斑的乳房,薄唇挑起一丝寒笑。
  手指一弯,在女人惊恐的尖叫中,整个乳房被红殷的鲜血流满,鼓胀出血色的坟墓。
  “怀羿……”他从背后搂住哥哥的宽肩,沾血的长指若有所思来回拨动着他凌乱的黑发,像只娇懒的猫咪“我好想小公主,我们的……小公主……”
  风怀羿低低一笑,退开他。拉上浴室门的瞬间笑道。
  “收拾行李吧。”
  “我已经定好机票了。”风恋砂挑唇,柔怯的目光在转向朝着台湾方向的玻璃窗时瞬间转冷。
  她该十七岁了吧,还是死粘着那个野种女孩吗?
  红舌从唇瓣中暧昧伸出,轻舔粉嫩的十指。
  还记得哥哥讲的睡前故事吗?
  呵……

4. 童话

  “扔了她!”前方少年的脚步一步步的逼近。
  “现在!”后方的少年同样危险的移动,而她夹在两个高挑的人墙中间,无助的看着头顶越聚越拢的黑影,细瘦的手臂将怀里和她同样抖颤的小女孩越抱越紧,死也不放!
  “她……她是妹妹……”娇嫩如小猫咪的声音试图抗拒平素最疼自己的哥哥们,“不能扔,她是妹妹,我的妹妹……”
  “她什么也不是!”紫眸邪佞的盯着她惊惶失措的小脸,劈手抢过她怀里只能像洋娃娃一般瞪大眼睛的女孩,一手甩到旁边,惹来她狂暴的大哭。
  “唉……”后方一双温柔的大手捧住她抽搐号哭的小脸,亲亲那玉雕似的小耳扇。“怀羿,那么厉害做什么,看把小憩吓得。”
  “小铭,小铭,小铭……”她慌乱的双手推拒着二哥抱起她的双臂,一个劲儿的努力哭。
  “哎,这对白雪捏成的小女儿,感情好的就像双胞胎。”福婶冲着阳光下懒懒打盹的美丽妇人谄笑,“将来,可是各路公子哥儿求之不得的美娇娘啊!”
  呵呵!妇人柔柔一笑,碧蓝色的眸子扫向过家家游戏中被大儿子撇在一旁的侄女,“福婶,你说——明明小憩最像我,可怎么就没遗传到我的眸色呢?”反倒是姐姐的遗孤,生了对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碧蓝眼珠,教她这作娘的,心里好没成就感。
  “大少爷的紫眸和二少爷的绿眸不都是遗传自老爷的家族吗?所以小姐的黑眼睛大概也是隔代遗传吧?”福婶赞叹的看着恋砂怀里哭得淅沥哗啦的女娃儿。“夫人真是福命哪!”两个少爷的美貌已经旷世超绝,连小姐都注定是个美人胚子,作母亲的能生下这么几个漂亮孩子,真是夫复何求。
  “福命?”她淡淡一笑,又深深一叹“福——命——哪——”
  “妈咪!妈咪!”从哥哥们那里得不到支持的小女孩已经濒临崩溃,毫无形象的大吼大叫“我要我的铭铭!他们抢走了我的铭铭!妈咪——”
  “行了行了。”从草坪上走过来的父亲丈八远的就被恐怖的魔音穿脑,大手一拾,把被丢在人圈外的小侄女给再送回女儿怀里,看她立刻紧紧重新抱死,“你们玩就玩,明知道妹妹开不起玩笑,还闹她!”
  阳光从斑驳的树影中洒下,父亲刚棱的俊脸上暗含宠溺的微笑,半真半假的叱责玩过头的两个儿子。
  “小憩,你跟铭铭该去睡午觉了。”他摸摸女儿的脑袋,笑着拧了一把她嫩嫩的泪颊。
  小憩重重瞪了哥哥们一眼,这才拉着轻泣不已的小铭窜回大宅。
  灿阳跳跃的草地上,娇嫩的两个小女娃儿就像刚刚学会走路的雏鸟,相亲相爱的依偎回她们的闺房。
  “啧,碍事。”紫眸阴淡的眯了下,冷冷看着一路缩在妹妹怀里的花鸾铭。
  “哼!”风恋砂单肩靠着哥哥的手臂,垂头舔舔指尖。
  “晚上,去给小憩讲讲故事吧?”他猛地抬头,青眼对上一双妖魅的紫眸,双方淡淡的含着笑意温柔眯起。
  “今天轮到白雪公主了……”风怀羿抱着双臂,阴冷的笑道。
  
  童话……
  血的童话……
  小小的背影弯在马桶边,边哭边吐,黑发粘着泪迹斑斑的脸颊,她拼命摇头忽略着耳畔一道道柔滑却残酷的声音。
  “我不要听……”两道红唇逼近左右耳扇,她想要捂住耳朵的小手却被他们一人握住一只。
  “怀羿,宝贝把晚饭都吐出来了。”二哥弯身蹲在她身边,担忧的从一边扯过雪白绵纸,轻柔擦拭净她狼狈的嘴角。
  “可是故事还没完不是吗?”大哥从二哥手里接过她,转头亲亲她的小脸“来,我们回床上去继续讲。”
  “我不要听了,哥哥,小憩不要听了……”女孩吓得大哭。白天最最温柔的哥哥一到就寝时间变成恶魔,把铭铭从她们的床上抱走扔到沙发上不说,还逼她听那些改造过的一个比一个恶心的格林童话。
  血腥,战役,人类神经性变态,禁忌的情魔……
  她怕!
  “那小憩说,是哥哥好,还是小铭好?”二哥温柔的摸着她的小手,拢在暖暖的大手中,和蔼的问。
  “不许说谎。”大哥跟着警告一声。
  不许说谎呀……她一向是听哥哥们的话的。
  “我喜欢铭铭。”女孩扬起一个幸福到刺眼的甜美笑容,希望她的诚实能够博得哥哥们的赞赏。“铭铭最好了。”
  风怀羿冲着弟弟扬扬眉,二哥顿时松开抚慰她的双手。
  “随便她吐,哪怕把昨天的早餐也吐出来!”二哥生气的大步跨出去,仅剩她一直很怕的大哥和她在浴室里。
  “那个王子有恋尸癖,他看见了玻璃棺中的白雪公主呀……就不禁想收藏她,怎么收藏呢?打开棺口,还温热的尸体模起来很柔软,他就想了一个办法,用猎刀……”恶魔的嗓音娓娓到来。
  “哥哥!”小憩哽咽的用小手捂住哥哥似笑非笑的红唇,钻进他怀里死命摇头。可怜兮兮的呜声求饶。
  “哥哥告诉小憩小憩哪里错了,小憩一定会改,小憩一定改……”
  “小憩……”大哥叹口气,双手搂住她发颤的小脑袋。
  “小憩不要听了,真的不要听了……”

5. 阿里巴巴

  “小憩?”
  花鸾憩正百无聊赖的闲逛在大街上,嘴里叼着一根条状物。
  不是香烟,花鸾铭是坚决禁烟着,故而她只好象征性的含跟棒棒糖。
  “向征?”她上下打量着从另一条人行道一腿飞奔而来的男生,连连退后几步。“停停停!好大的汗味!”
  一只胳膊夹着篮球,另一只手正大咧咧的像她伸来的男生不好意思的重新抓抓脑袋。谁不知道这大小姐比谁都邋遢,然而却是冰清玉洁的闻不得一点汗臭,只要运动过的人都被她隔离在三尺以外,外加伤人自尊的一手在鼻子下扇风。
  “小憩,你扛着一大袋什么啊?”向征恐怖的看着她背后那一团如同圣诞老爷爷的礼物包包,塞的鼓鼓的大口袋。
  “美钞。”她边嚼棒棒糖边回答。
  “还黄金咧。”向征没好气的笑骂。绅士的作出大力水手状“来吧,今天遇见我是你运气,什么米啊面的我来帮你扛!”
  “开玩笑,哀家可是堂堂风花氏的大小姐,会亲自背米背面?”她不屑冷哼,同时不客气的将口袋甩上他的背。
  “哀家是指古代死了老公的皇太后,”向征吃力的一顿,早已对她不可救药的文学混沌感到习惯“这不是你要回家的方向啊,难不成你是准备把家里的垃圾一路背去处理站?”
  “垃圾?”花鸾憩哈哈大笑,拍拍口袋“的确是垃圾,恶心的垃圾,罪恶的垃圾!向征,本小姐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么一大袋的破烂垃圾,不如送给你如何?”
  “我不要我不要!”向征狂摇头,“大小姐要是肯请我喝杯饮料还算有诚意,好歹我也在你的荼毒下做了一个学期的免费喽罗,不然你口头夸奖两句也成,干什么批发一大袋垃圾给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哪!”
  花鸾憩斜眼看着他,脚步却越放越缓,和向征的距离也越拉越大,等到他觉得不对劲回头看的时候,花鸾憩已经站在斑马线红灯的另一端冲他摆手告别。
  “哎,小憩,你要去哪?”向征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一步步后退,唇边诡异的笑容令人寒毛直树。
  “我送你的礼物……”她指指他背上的大口袋,声音远远的传来。“是不幸,也是幸运,你若觉得不幸,就把它从市里中心大楼上洒下去,你若觉得幸运,就赶紧一家人远走高飞,千万别留在台湾,知道吗?”
  “等等啊,小憩,你这口袋到底装得什……”他张口结舌的看着花鸾憩毫不留恋的跳上一辆记程车,绝尘而去。
  “她到底在搞什么啊?”向征认命的背着一大袋东西,在路人怪异的目光中缓缓驮回家,想着哪一天见到小憩还给她就好了。
  
  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阿里巴巴有了财富会怎样?美丽的绿眸深沉瞪视着她,说啊,会怎样?
  “会变成魔鬼。”盘腿坐在雪白的床单上,身形已然抽长的女孩介于儿童和少女之间,脸无惧色,早已是一片漠然。
  “然后呢?”妖幻的紫眸再度流转一番,一双手臂喜悦的搂着她。
  “会下地狱。”
  “不不不,”二哥如同青年艺术家那般美丽的手指摊开平铺在膝上的大本精装童话,粉薄的红唇绽笑,就像夏天雨后的含露玫瑰。
  “他会得到他所想要的一切。”大哥笑着说。
  “包括这世上最美的东西。”二哥倾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6. 豌豆公主

  哥哥们知道原因,却不愿意告诉她。
  爹地和妈咪吵架了,越吵越凶,小铭窝在门后头几乎整天的不敢出门。
  铭铭已经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她不敢下楼,也没人敢上楼,因为她们的房间在顶层,要过去,就必须经过太太的房间。花鸾憩偷偷溜进厨房,抱了一盘冷掉的意大利面条,赤着脚往台阶上轻轻掂脚走。
  小憩的身体开始微微的发育,原来穿着小短褂就在屋子里乱跑乱跳的她,被哥哥们严厉禁止如此随便。
  “漂亮的小憩,你要变成大女孩了,”当大哥将她从被爬满泥手印的办公桌上毫不客气的扔出去时,二哥接住她娓娓劝导。
  大哥和二哥身上都有种好闻的香味,不同于妈咪的香水。大哥身上总是浓郁的,十分撩人的魅香,二哥呢,淡淡的,好像梅花一般,似有若无,能够静心的柔香,即便流汗,也只使得那香味更加明显。对她这种最痛很怪气味的人来说,哥哥们无疑是和花露水一样可爱的。
  小憩不解的看着大哥皱着眉头将被她印了无数爪印的文件统统扫到一旁,“恋砂,以后不许她进我的办公室。”
  “小脏鬼。”二哥宠溺的拧拧她泛红的鼻头,但是并不阻值她继续将满手的泥巴印上他的衬衣,二哥就是这点好,不小气,小憩满意的想。
  “算了,怀羿,小憩又不是故意的,”二哥单手抱着她拍上大哥的肩膀,小憩双拳也讨好的卷上他如瀑的黑发,同时睁着兔子眼求饶。
  大哥微微笑起来。妖艳的泪痣随着目光仿佛淡淡一转,小憩顿时觉得他根本就没生气,只是想骗她撒娇。
  “小憩快满十一岁了,以后不许这么乱穿。”风怀羿动手扯扯她的小短褂,“你嫌穿裤子裙子麻烦,可以借哥哥们的衬衫。”
  可惜哥哥们都太高了,大哥光是体恤就能让她拖到脚后跟,一步一跌滑稽的像个扫把,二哥的也没好到哪去。他们苦笑又叹气了半天,最终拿剪刀将太长的部分剪掉了事。所以她一直穿着哥哥们的衣服,即方便也好闻。
  “小铭,饿了吧?”鸾憩皱眉听着妈咪在楼下大厅里号哭了一天,她很想去陪妈妈,可是哥哥不许她俩管。
  “来,吃面条。”
  “好冰……”鸾铭边哭边塞了口面条,“好油哦……”
  “铭铭不哭。我去给你换。”小憩看见铭铭难过的表情,顿时心里一阵疼,端过盘子就要走。
  “不要!”鸾铭尽管饿,可是一点都不想吃,她抱住鸾憩的腰抽噎不已。
  “妈咪和爹地怎么了,小憩,他们到底怎么了?呜呜——”
  “我也不知道。”自从爹地无意间打了铭铭一巴掌之后,鸾憩的性格有了异样的转变,可以说是变得稳当了些。毕竟这个家里,只有她才能保护鸾铭。
  “那哥哥怎么说?”鸾铭没敢去问风怀羿和风恋砂,她有点害怕两个美的可怖的哥哥。尽管他们对她非常好,非常和颜悦色,然而她就是只相信鸾憩一个人。
  “哥哥什么也没说。”鸾憩摇摇头。“但我想他们一定知道。”
  “那哥哥不说,是因为担心我们喽?”铭铭握着小憩的手,纯洁的百合花色大眼怔怔的望。
  “大概吧……”她也是小孩,哪猜得到那么多?“这些是大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管,想吃蛋糕吗?我去给你拿。”
  “想。”铭铭终于点了点头,松开紧揪着她的小手。她实在不想让小憩这么跑来跑去的,可她真的不敢出门。
  小憩安慰的亲亲铭铭的额头,这是她跟哥哥们学来的,从铭铭的表情她发现这样的确有效。
  轻轻推开厨房门,小憩蹑手蹑脚的再次打开冰箱。
  哥哥们严格控制了她的饮食,八点以后一概不许吃零嘴,所以她在经过他们的房门前都是一步三小心。
  樱桃蛋糕,杏仁慕斯,嗯,再拿一个鱼子酱麦包好了,虽然她知道铭铭吃不了这么多,但是谁知道她明天还能不能成功的溜来。
  “不简单,你的一封文件,居然能搞得他们如此决裂。”抱着一大堆食物溜上台阶时,二哥的房间里突然传出大哥的声音。
  “离婚是迟早的事,现在想办法用风氏吃掉花氏。”大哥低柔的嗓音很沉,很……勾人。
  小憩嗓子一跳,什么吃掉什么她不懂,可是小孩子对离婚一词异常敏感。于是将耳朵悄悄贴在门上。
  “风氏是父亲这边的,也就是我们的。花氏则很麻烦,母亲嫁过来的时候也仅仅带来30%的股份,而且恐怕她并不放手。”二哥笑了笑。“还有30%在姨妈那里,可惜她死了,外公已经将股份收回去。”
  “现在他们离婚,是最好的时机。”大哥说。
  “要方律师暂时保密吗?”
  “不!”门里传来敲键盘的声音“让他们正大光明的离,那些股份我们未来一个月……”大哥说了一半被门外坪零乓啷的声响顿住,薄唇忽而扬起淡淡的笑意。“恋砂,去看看。”
  “宝贝,这么晚了你抱着一大堆的零食是想干什么呢?”大门洞开,二哥双手分别撑着门框,低头笑看她在微弱光线中显得异常脆弱的小脸。
  小憩坐在一堆碎掉的奶油中间,一手颤抖的指着他们。
  “你们……你们要让妈咪和爹地离婚?”
  二哥看了大哥一眼,随即温柔的抱起她来,“宝贝,你是不是听见什么了?”
  “我听见你们要妈咪和爹地离婚!”小憩愤怒的举拳捶大哥哥线条优美的肩膀,一双小腿乱踢“我不要!你们太过分了!还骗我说他们不久就会和好,你们……”
  “他们是不久就会和好啊。”大哥指尖撩起她耳畔的碎发,在她红通通的脸蛋上轻轻一吻。
  “很快、很快……”二哥沉静的嗓音有种不可置疑的安慰力,小憩听了眨眨明净的黑眸
  “真的?”
  “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他在她另一边脸蛋上再柔柔亲一记。“相信哥哥。”
  
  公主早晨起床,发现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于是她翻开七层床褥,发现下面被老皇后秘密的安放了一颗豌豆,于是,她就被人叫做豌豆公主……
  “小憩,”二哥揉揉她异常细嫩的小肚子,“你知道让人痛不欲生的方法是什么吗?”
  小憩漠然瞪着地上未干的奶油,摇摇头。
  “一颗豌豆。”大哥弯唇勾起一个艳极的笑。
  “让最美好的感情消失,让最深刻的信任蒸发,让最恩爱的夫妻决裂,只需要放这么一颗小小的豌豆,微笑的,不起眼的豌豆,让怀疑从种子开始发芽,慢慢的越长越大,越理越乱,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就像公主身上的烙斑,青一块,紫一块……”
  七层被褥下,小小小小的,一颗豌豆……

7. 天鹅湖

  爹地和妈咪的确和好了。
  在插满氧气管的一堆堆仪器中,爹地苍白的脸色和床单一样雪白。
  曾经不可一世,叱咤风云的商界帝王此刻缩成冰冷被罩下的一堆病骨,他的眼睛只看着妈咪。
  小憩知道爹地眼中的光彩叫做“爱”,可惜妈咪的眼中并没有同样的光彩,只有悲痛欲绝。
  临死的人可以随意抒发感情,可是还有未来的人却没有任何选择的能力,妈咪握着爹地的手,一遍遍的喊着他的名字,喊道到他笑着闭上了眼睛,淡灰色的眼睛。
  小憩发现,将紫色和绿色混合在一起,就是灰色,因为哥哥们重叠的眼光,在她眼前飘动着,环绕着。
  最伤心的人是铭铭,风姨父和姨妈都待她和亲生爱女没两样,她的心里没有任何隔阂。而姨父温暖的大掌此刻变得如此冰冷,再也不能冲着她和小憩喊一句温磁的“小鬼们。”
  “姨妈……”铭铭怯怯的拉着花絮的衣角,可是姨妈却毫无反应。
  “絮儿。”门打开,走进来一个著者拐杖的老人,大风大浪过后的灰篮眼眸还有这当年的意气风发,可惜已经渐渐浊淡。
  “爸!”木头人一样的花絮扑上去搂住老人,凄厉的哭起来。
  “絮儿,爸对不起你……”老人拍抚着女儿,眸子深锁着陈年的秘密。在场得人除了已然撒手人寰的父亲,只有母亲和外公心知肚明他何出此言吧?
  小憩拉着铭铭走出医院的房门,远离刺鼻的药味让她感觉好受一点。
  奇怪,她并没有已经失去爹地的实感,总觉得一会儿回家,等到七点,爹地就会照常下班回来,至于那个躺在床上的车祸受害人,是陌生的。
  “小憩,为什么方才姨父不理我们呢?”小铭难过的拉着她的手,一步一个问题。
  “因为爹地很生气,他很生气……”小憩淡淡的回答。她仰着脸看见不远处那对正在调情的男女,男人妖艳无双,俊美绝世。女人白嫩的指尖轻柔抚上他眼下那颗风艳泪痣,迷醉不已的看着。
  “怀羿哥哥在干嘛?”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这副样子去看爹地,就是不好!”小憩瞪了他一眼,怀羿一手环着女人的肩,水波似的长发覆在柔艳的唇边,轻轻柔柔挑了抹极异样的笑容。
  “我的妹妹。”他对着女郎耳畔炽热的轻语介绍。
  “旁边的那个呢?”女郎惊异的看到如此美丽的一对天空颜色的眸子,和花鸾憩个性的漂亮同样震撼。
  “表妹。”风怀羿漫不经心的回答,只把眼光钉在鸾憩身上。
  “我妹妹叫鸾憩,鸾憩……”红唇轻佻含住女郎红潮阵阵的耳垂,梦呓般的笑道。“颠鸾倒凤的鸾,心宁而憩的憩……”
  “心宁而憩,鸾憩……”
  长指勾上女郎急促呼吸的酥胸,大手一扯,几颗钮扣飞蹦开。
  “铭铭,这个算不算十八禁?”小憩问。
  鸾铭摇摇头,惊讶的看着女郎衣服下面多了只手在暧昧的揉捏,树荫映在风怀羿清冷妖幻的表情上,反衬着她的意乱情迷。
  “我不知道。”
  “那咱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鸾铭摇头,从小到大都是小憩出主意。
  小憩走近几步,头仰得更厉害,风怀羿和女郎激烈的拥吻中,目光却始终分神看着她。
  “哥哥打算晚上讲什么故事?”小憩笑嘻嘻的问,风怀羿柔眸一寒。
  “什么故事?”她复问。
  风怀羿看见两行清泪从那乌黑的眸子中怔然流下,她就那样直直瞪视着他。小憩想起父亲的临终,想起他们的保证,这刻她一下子懂得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奇怪啊,爹地的咽气都没有让她明白这个事实,这一刻却突然清楚了。
  像是白纸黑字一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和算术题一样精确的。
  风怀羿立即推开怀中情欲迷乱的女郎,蹲下身一把将她楼进怀里。
  “小憩,你怎么了,小憩?”他单手抱起鸾憩靠在胸前,一边很轻很轻的擦着她的眼泪。
  “哥哥今晚讲什么给我听?”她歪着脑袋不停的哭,然而嗓子里却没有一点颤音。
  “今晚,你可以和铭铭好好睡。”风怀羿沙哑的说。
  “我想听故事,哥哥,我想听。”她看着大哥浓长细密的黑色睫毛,紫罗兰一般的眸子深沉的闪烁,像是开遍山野的花田,好迷人啊,美丽的难以抗拒。
  “听过天鹅湖吗?”风怀羿的指尖温凉柔润,轻轻握住鸾憩的两只小拳头。“从前,碧波荡漾的湖畔,生活有一群美丽的白天鹅,其中的一只……”
  
  事实上王子爱的是谁呢?
  白的那只,奥杰塔?
  黑的那只,奥丽黛儿?
  母亲在隔壁不停的哭,二哥的手臂稳稳揽住鸾憩的小身子,将她放进柔软床褥。
  大哥修长的身子趴在小公主床上显得十分狭窄,黑亮长发凌乱披在肩背上,如同月下的纱丝般轻盈柔软。二哥的手放在她头上,大哥轻轻的吻干她颊边的泪水。
  “哥哥,我想,王子应该爱奥丽黛儿。”她梦呓似的声音从风怀羿发间传出。“奥杰塔只是个梦想。”
  “是吗?”恋砂和怀羿对看一眼,悄悄抿起唇线。
  “可是梦想总会存在王子的阴影里,消除不掉,忘不了,即使黑天鹅是那么的爱他,他还是拼命的去追白天鹅。”
  “黑天鹅很伤心吗?”小憩从怀羿手臂间抬起头问。
  “只有王子死了,她才能够不伤心吧!”恋砂淡淡的说。
  “所以就需要一个坏魔法师?杀了白天鹅,再杀了王子?”小憩突然一个骨碌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定定的看看怀羿再看看恋砂。
  他们的神色由微讶缓缓转为妖异。
  “谁是魔法师?”
  她脑袋俏皮的一歪,两只小手左右摊开,嫣红的嘴角咧出一抹甜笑。
  “谁、呢?”

8. 森林中的糖果屋之一

  花落地,瓣瓣轻柔缤纷。
  向右旋开冰银色手柄,推启花房透明的琉璃门。清澈的空气中花粉味扑面而来,柔嫩的多彩花海缠绵伸延,锦绣中央,修长幻艳的两个人影似默然孤立,寂静气流周身婉转,黑玉长发沾湿露水的晶莹装饰,似华丽水钻折射在玉雕似精致流畅的耳线处。
  香烟邈邈,那寂寞身影在眼中猛然模糊,像相机一般远近变幻着焦距。
  突然,修长的指尖在白色键盘上来回疯狂移动,狂烈的西班牙风土音乐摇晃袭来,狂野妖艳的红色金色狂乱卷袭,花房的花朵水灵灵的来回随波逐流。黑色锃亮的超大型钢琴似乎也随着音符而颤抖,深红色无袖高领衬衫上披着凌乱亮柔的长长黑发。
  童话一般瑰丽的梦境,华丽到虚伪。
  秋天傍晚的那栋透明的玻璃房,泛着金光的边框,迷蒙的模样像是浓雾中走失的孩子。
  风恋砂侧坐在钢琴的边沿,半迷的雪白眼皮不时流露出一波一波流荡的碧柔光,玉雕的手指一手拉着清淡的小提琴和音。
  怀羿十指更快节奏的按上钢琴键盘,大力的敲奏如同厮杀中的铿锵铁马。
  一个越来越快,一个越来越慢,
  一个越来越烈,一个越来越柔。
  冰与火的交织,暴烈和恬淡的辉映,一个洒下大片红光,一个织起淡淡月色丝线,地狱和天堂的界限原来可以混沌,没有什么绝对,恶魔和天使,谁是谁?
  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片深深的墨绿色树林
  猎人的小木屋
  冬日的火炉
  温暖的黑面包
  猎人拿起烛台告诉他的孩子们
  你们即将有一个继母……
  “小姐,夫人神经衰弱的很厉害,你去跟少爷们说说,别再弹了,大不了重新建一个琴房不好?”跟着母亲嫁过来的蒋妈找到花鸾憩,一脸忧虑的对她说。
  “少爷们一向最疼小姐,我的话他们是不听的,还是小姐帮帮忙吧,你难道就不心疼妈咪吗?”
  小憩咧嘴笑了笑。
  “父亲才过世,哥哥们想要发泄情绪有什么不好的?妈咪伤心,哥哥就不伤心吗?”她的小脸露出孩童惯有的天真,一闪一闪的黑眼诚挚的看着蒋妈。“我一个小孩子,会比哥哥们还懂分寸不成?”
  她甩手蹦蹦跳跳的跑了。
  小憩和铭铭盘腿坐在粉红色的公主床上。
  “每个人的身边都会有个守护天使。”小憩握着铭铭的手,指着书上精美描绘的文字对她说。“当你生老病痛,高兴绝望时,他会时不时的在一旁守护着你。”
  “我不要什么天使,我只要小憩。”铭铭的蓝眼一眨一眨,不解的看着小憩用满手的奶油到处抹。
  “所以我就是你的守护天使啊,懂吗?”小憩得意的帮铭铭扑好枕头,照样留下一堆奶油。
  “铭铭,不可以离开我哦,”她认真的对鸾铭说“人……没有了守护天使,是会死的。”
  哥哥的弹琴的乐声没停过,从傍晚一直持续到深夜。
  小憩顺着黑暗的廊坊走去他们专用的玻璃房,树丛的针刺扎的她好不生痛,一双猫眼默默注视着灯火下油画一般的美丽仙境。
  她缓缓退回身子,拼命跑回去,噔噔噔冲至客厅,恋砂的钥匙总是放在风衣里,这是他带她去游乐场时小憩发现的。
  摸来钥匙,打开了二哥的房间。
  她经常出入二哥的房间,然而她要进的是另一间。手在墙壁上摸索了半天,果然,大哥和二哥的房间中间有一道暗门。
  因为她记得给鸾铭拿蛋糕的那晚,并没有听到大哥房门打开的声音。
  她特地擦干净了双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大哥房间的书很多,小憩仔细听着庭院的音乐,一边调小了电话的声音,按下留言键,靠着大大的书桌蜷起双膝坐下来听。
  “长公子,人家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也,怎么也不约人家了呢?我做了新的造型,长公子一定要来看啊,啵!哔——”
  “大少爷,花老先生希望明天可以见你,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请问大少爷什么时候能够抽空?哔——”
  “总裁,华美那方度假村的合约已经送来,你看他们的底线可以接受吗?如果可以,洽谈部门和广告部门就准备动作了。哔——”
  ……
  ……
  呼,他的留言还真不少,小憩沮丧的托起下巴,看来今晚又白来了。
  “长公子……”沉稳的男嗓随后传出,顿时令她精神一震“你提出的要求,我仔细分析过了,适合小姐的学校是……”
  鸾憩竖起耳朵。
  “两位小姐一个在城东南就学,一个在城西北就学,这样如何?您满意的话,我立即着手办理。”
  鸾憩哼了一声,暗暗记下两个学校的名字。
  “还有……您父亲的遗嘱,包括花氏老董事长的易位工作都已经处理妥当,具体细节,明天请来具体商议,关于财产继承方面还有税务上的几个文件……”鸾憩一手摁下停止键,嗯……这是第十四个电话,她关掉留言,伸手一个接一个按出电话上的今日来电显示,按到第十四个后,飞速背下液晶屏上的电话号码。
  打开盒盖,小憩取出留言磁带,用手转动中央的小孔,将磁带倒回一开始,这样没有人会发现她听了留言。
  在心里默背一遍方才的信息,小憩用袖子细细致致的将电话机擦了一遍。
  音乐声似乎还没有停,小憩开门跑下楼将钥匙重新搁进二哥的风衣口袋,并按进口袋的最底层。二哥是非常非常细心的,一点点不对劲他都能察觉到。
  怀羿和恋砂回来的时候,看见小憩正端坐在沙发上吃蛋糕。沾了一嘴的草莓奶油。
  “怎么下午见你吃,现在还在吃?”恋砂摇摇头,拿了块纸巾擦擦她满是奶油的小手。
  “下午吃了一半,刚才去哄铭铭睡觉了,我又饿了。”小憩可怜兮兮的看着大哥皱紧的眉头“大哥,别凶我。小憩真的很饿嘛!”说着就要用油手去抱大哥。
  怀羿惊讶了下她突如其来的柔顺,不禁伸手抱抱她,结果被恶作剧的沾了一身奶油。
  小憩乐呵呵的看他懊恼的看着干净长发被奶油块块沾上,身子一缩躲到二哥身后。
  “你这小坏蛋!”怀羿哭笑不得她孩子气的恶作剧,“能不能学会吃完了把嘴巴和手清理干净?看看家里到处都是你的爪印。现在连哥哥都不放过。”
  “也……”小憩无赖的猛做鬼脸。”谁让你是我哥哥嘛,不找你找谁?”
  “恋砂让开,我非要修理修理这个家伙!”怀羿佯装卷起袖子,就要捉拿她。
  “啊——”小憩惊叫一声,抓着二哥右手惊惶躲避大哥要抓她的凶恶势子“二哥救命!大哥要杀我啊——”
  “二哥二哥,我的保护神啊!你没看大哥要把我扔了喂狗吗?”见二哥笑着装作要甩开她,反身一转,小憩吓得抓住他惊叫“不得了了不得了啦!二哥见死不救说!”
  “恋砂,早死早超生,她这个祸害不除不行了!”
  “对!杀了好,我们家就不会有这么一个混世魔王,害我和你大哥天天白头发!”二哥笑得直喘气,小憩越是拼命要拿他当人肉盾牌,他越是躲的厉害。
  “哪有哪有,哥哥们一头电影明星都比不上的飘逸秀发,可以直接去打广告了,一点都没白,一点都没憔悴!”小憩赶紧撇清责任外加狗腿谄媚。
  怀羿终于抓到她,和恋砂两人合力狠狠挠她痒,逗的小憩越笑越厉害。
  “哥哥饶命啊……”她笑个不停“小憩不行了……明天!你们要是不解气,明天再补挠我行吗?”
  恋砂重重在她脸上亲亲,温柔的将她抱到膝上,坐上沙发。怀羿单膝跪下替她系好玩闹中松掉的鞋带。
  “不行,哥哥明天有事不能回家,小憩想不想哥哥?”
  “那我要礼物!我要世贸上个礼拜展出的那个宝石巴比娃娃!哥哥亲自给我买!”小憩骄傲的扬起下巴。
  “小憩乖,哥哥明天要去东区,世贸太远,哥哥让秘书帮你买。”怀羿双手捧起她嫩嫩的脸蛋,温柔低语。紫罗兰般的眸子配上风艳华丽的泪痣如同妖异的罂粟,低语轻柔的无法抗拒。
  小憩嘟起嘴巴,“那好吧,不过我要最贵的那个。”
  “最贵的,次贵的,有点贵的,不太贵的,一点都不贵的,哥哥一次给你打包回来,行了吧?”恋砂好笑的楼紧她,额头贴着她的后脑勺磨蹭。
  “好。”小憩蹦起来,“那我上楼去了。”
  “把手先洗干净!”恋砂拽回她,押进最临近的洗手间,看着清清的水流冲洗白润如玉的小手。
  “对了哥哥,你说的那个故事,孩子们要有一个继母了,然后呢?”
  “难得你这么爱听!”恋砂笑笑,看见怀羿已经上楼去听电话了,“那个继母很坏很坏,她只喜欢自己的孩子,逼着猎人将他前妻的孩子赶走。有一天,猎人带着他的两个孩子出门,走到一个谁也认不出来的沼泽,想要把他们扔在那里。
  可是年纪较大的那个小孩偷听到了猎人和继母的谈话,于是第一天,他在口袋里装了一袋石头,一路偷偷洒在身后,到了傍晚,他们就顺着石子走回了家……”
  小憩坐在床上,看着二哥关灯离开,她在黑暗中摸到另一边的鸾铭,搂着她轻轻的哄着睡梦中的小表妹。
  “铭铭,我等了一个礼拜,终于等到我要的留言了,很棒吧?”
  “打探清楚了,原来哥哥明天要去东区,并且一天都不在家……”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不会让任何人抛弃你……”
  “绝对不会……”
  
9. 森林中的糖果屋之二

  哥哥手下有几百个大律师,可最重要的,则是方继华。
  花鸾憩见过他,中年白发,神态矍铄,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遮住所有人企图透视的目光。总体来看,不像肯德基爷爷那么慈祥,又不若一般中年人的平凡。
  太白的头发衬托着太黑的眼镜有种潮流式怪异,乍看之下很晃眼,可是隐隐的就感到一丝阴沉气,加上他不苟言笑的谈吐,没有半点幽默感的嘴巴,让人从心里又怕又憎。
  小憩记得很小很小第一次见到他时,恋砂和怀羿都笑吟吟的没有一点异样,反倒是她蜷着身子躲在二哥怀里差点吓哭,原因是她刚刚看过“惊情四百年”——哥哥们拖着她看的——觉得方继华很像那个死不了的吸血鬼老伯爵。
  “长公子,二公子……小姐。”他弯身子向二个小少年和一个奶娃娃鞠躬,脸色正经的没有一丝抽搐,他的声音非常低沉磁性,极具穿透力,听过一遍就不可能忘记的那种特殊沙哑。
  “怀羿,恋砂,方伯伯是我手下最资深的律师,跟了爹地二十年了。”爹地刚俊的脸绽出一丝器重的深沉。“你们作为风氏的继承人,要多多向伯伯讨教。”
  怀羿看着方继华,血一般艳色的唇线抿起一丝笑,“听起来很酷的样子嘛,怎么这么没自信心?”
  “从下往上看,没有弧度。你戴这种无度数的平光眼镜,为的只是遮住自己的眼睛吧?二十多年的律师,还没把握隐藏住心底的情绪吗?”恋砂随之笑道,小憩好奇的挣开他的手探出头,看见这位伯伯的脸一阵白一阵青。
  “不许奚落长辈!我是怎么教你们礼节的?”父亲一人一个板栗敲上来,可惜哥哥们都有先见之明的躲过去了,二哥闪身间爹地那不该落到她头上的暴栗重重磕在她的天灵盖上。
  小憩气的满脸通红,一双黑眸泪光打转,爹地的力道不轻啊!她怀疑二哥是故意的,因为昨晚看电影的时候她狠咬了他一口,看看是不是真的吸的出血。
  “小憩哭了,我带她去楼上休息。”二哥虚伪的揉揉她的脑袋,青玉般的眸光依旧那样柔和凉淡,却看得父亲十分内疚。他最疼爱的便是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女儿,却在盛怒之下一掌打到了她的头上。
  
  看到小憩红通通的眼睛,大哥顿时转身开门就走,根本不问父亲的意思。天生的目中无人,却看起来魔魅的要死,像是黄金王座上的雄狮。
  二哥礼貌的淡淡躬身后,也搂着她离去,风范儒雅,却是披着羊皮的狼。
  小憩大约知道方继华在风氏甚至是花氏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而他那样的人,又为什么得到父亲乃至哥哥们后来的信赖呢?
  他手里面有着两家无数的秘密,这是勿庸置疑的,大哥二哥放心的把许多机密事务交给他处理,但将她和鸾铭隔离在外,她没有关于方继华的一丁点资料。
  “有趣的人。”怀羿谈起他时,妖艳的眼角总是一撩,双手做了个扭曲的姿势。“他像部机器一样精准,从没做过一件规格外的事。”
  恋砂则是沉默的半眯长睫。
  
  649233758
  花鸾憩深深咀嚼着这个反复背诵了多遍的电话号码。
  前三位可以看出这支电话来自北区,她事先翻过城市电话号码薄子,对东南西北的通讯网分布大概了解。
  北区,最繁华的地段就是世贸大商场,绵延十几条街的生意兴隆。
  小憩紧张的咬咬指甲,进一步细想。
  她记得来电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哥哥们弹琴弹了一半,也是人们已然下班的时间。
  像哥哥们说的,律己甚严的人通常作息规律,那么他应该不加班,因此不在办公室。
  那么这一定是他家里的电话了。
  “长公子……你提出的要求,我仔细分析过了,适合小姐的学校是……”一如当年惊鸿一瞥过的低磁男嗓,小憩揪紧了衣摆,等了一个星期,终于等来这极具穿透力的震撼声音。
  “我要世贸上个礼拜展出的那个宝石巴比娃娃!哥哥亲自给我买!”满手奶油的女孩大叫大笑。
  “小憩乖,哥哥明天要去东区,世贸太远,哥哥让秘书帮你买。”男人宠溺的安抚。
  世贸在北区。
  风氏的台湾分部大楼在南区。
  所以哥哥即不去办公,也不去方律师那里。
  那么她可以去,找找看这个中年人。
  人不能活在混沌里,周围都是秘密,自个儿如屐薄冰。
  她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最重要的是,鸾铭
  要替鸾铭找到,迷雾沼泽中,那一口袋可以帮她回家的石子。
  
10. 森林中的糖果屋之三

  早晨七点,空气还有几分凉淡。薄纱般的淡淡金光照上柔软的白色床单,空旷的起居室已经飘起淡淡的牛奶香味。浴室传来水声,伴着到处可见的钟表滴滴答答走转。
  一只手,很漂亮的手,将被水冲下的棕发抚至脑后,浴室蒸腾的雾气迷蒙住了梳洗台上的黑框眼镜。
  “嘟——”客厅的电话突地响起来,很尖锐的蜂鸣器声。
  他皱起眉头,脚边还拖着一路水滴,靠在黑油发亮的办公桌旁边,背上的水浸湿了身后雪白的墙面。
  “喂?”低磁的男声带着诧异,非常奇怪这个时候怎么会有人给他打电话。
  “伯伯,贝贝发烧了!您去医院看他好吗?地址是……”话筒那方传来娇软热心的童音。
  “贝贝?”眉头一拧“你打错了。”说罢就要放电话。
  “没有,没有!649233758,就是这个号码!伯伯,贝贝昨天不是故意顶撞你的!你赶紧去医院看看他好吗?大夫说他可能要打针呀!”童声听见他冷淡的回答,顿时惊惶的叫起来,电话那端传来纸张哗啦啦的声音,可以想象一双小手急切的翻动电话薄的声音。
  “哎呀,先生,人家夫妻都是床头吵床尾和的,你们父子俩还能有隔夜愁吗?”话筒被接过,温婉的女性低柔声音像知性低柔,听起来就像是庄园别墅中三十出头的和气女主人,大概是方才那个孩子的母亲吧。
  “去看贝贝啦,快去吧伯伯,贝贝都哭了。”一边小孩着急的友情乍乎。
  什么跟什么啊?
  眉头狠狠拢成一座高山,他直接放下电话。
  “嘟——”
  “先生?”电铃重新响起来,还是那个温婉的女性声音,带着笑意柔柔似水。“无论如何生气,孩子病了,您总的去看看不是?不然,让您夫人赶来也行,小孩子家一个人在医院哪能有不害怕的?”
  “女士,我没有太太,也没有儿子,目前只是个单身汉,您的号码的确是我这里的,但我绝对不是任何小孩的父亲,我甚至根本没有听过你说的名字。请去仔细核对一下电话号码,看看是不是记错了一两位,还有,不要再打来了。”对小孩的警告不顶用,对理智的大人应该管用吧。
  大手一扔,话筒以一个优美的弧度砸落在座机上,他转身看了看墙面上的钟表,弯身回到浴室。
  果然,电铃一片沉寂。
  可能是哪家的孩子跟爸爸闹矛盾,结果小孩负气出走到别人家后,发烧生病,于是拜托好朋友拉下脸求得父亲原谅,却打错了电话。
  唇边轻轻挑起一丝淡淡的笑意,虽然早晨不在计划内的电话很骚扰,不过孩子纯真无邪,甜美的像糖果又带着可爱的着急的声音,真像让人清爽的晨风,他其实不是很介意的。
  目光无意的扫向话机上的来电显,慵懒的身体猛地一崩,瞪了好一会儿。
  液晶屏上没有来电显!
  是空白……

  七点半
  他冲好澡穿着白色浴袍坐在桌边吃早餐。沙发上摆着一套深黑色的西装,乱七八糟的随意扔着。
  
  “那位先生没有家室的,小姐,估计是你记错了吧!” 放下电话,总是带着笑脸的李姐对小憩温柔的说。李姐年纪不大,在整个毫宅里负责园丁的助手工作,声音非常柔甜。
  小姐说贝贝是她的好朋友,昨天跟他爹地大吵一架,小姐本来今天早上打电话去贝贝那边问他和爹地和好了没,结果居然听说他发烧了,而且贝贝拜托小姐帮他通知他爹地,于是小姐就卯起来打电话,势必要劝动贝贝的爸爸,连她都被叫来帮忙。
  李姐微微笑起来,小孩子的友情真是纯真呵。
  “哦……”有点沮丧的拉长语调。趴在柔软的粉红丝缎小床上,花鸾憩还没完全清醒的大眼睛还迷迷糊糊的,清嫩的小嘴冲李姐绽开一个娇甜异常的微笑。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没事了,谢谢姐姐帮我去劝那个伯伯!。”小憩故意去掉李姐的姓,嘴巴极甜。过了一会儿又忧愁的说“可是没想到电话记错了。那怎么办呢?贝贝电话里说她发烧的厉害,可是现在又找不到他爹地的电话……”
  “孩子生病了,其他的人总有办法再通知到他的家长的,小姐已经很尽心了。”被那句姐姐叫得心里一阵甜,李姐不禁摸摸她如丝缎般黑柔的细发,没想到小姐是这么贴心善良又随和的孩子。
  小憩歪头想了一会儿,大概是放心了,于是甜甜一笑。
  “反正已经醒了,那我和哥哥们一起去吃早餐。”
  “小姐……”李姐被逗笑了“早就来不及了,少爷们已经出门了,小姐和表小姐一起吃好了。”
  “原来哥哥们已经走了呀?”小憩意味深长的甜美一笑“那我也不吃了。”说罢摇摇手要李姐退了下去。
  
  “早安,9837号为您服务。”咨询台小姐精神十足的声音。
  “早安”软甜的童音非常有礼貌“请问方继华方氏律师事务所的地址是?”
  
  晨光街道,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中规中矩的提着万年不变的公事包,街上的人群还不算多。
  人们好奇的看着这个多年来时间把握的分毫不差的男子,总是八点二十五准时出现在距离他的办公室两百米的地方,然后用五分钟标准时间在八点半到达他的办公室。
  不论冬夏,他身上的那套黑西装都是万年不变的,甚至扣子从下到上全都扣的严严实实,一丝不苟,完全符合他大律师的形象。
  像一部完全按照程序运行的计算机,从时间到行动以至外表都精准一致。
  黑框眼睛,银白色的头发,中年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一头白发,完全找不到一根黑色的?
  方继华的律师事务所完全是为风氏和花氏这两个国际大财阀服务的,身为首席律师的薪水和绝对不少,不知道他赚那么多钱到底干嘛,又不会拿来享受。人们纷纷遗憾的摇头,也有人猜测他是个守财奴,一毛不拔的葛朗台。
  “唉……”走至事务所门前大斜坡的时候他猛被一股力道冲击,身体向后趔趄一大步,没财稳瞬间跌到。
  其实力道不大,可是因为地势太过倾斜,又加上很突然的关系,他才一时不慎跌到。
  他咳了一声,伸手推好有些松动的黑框眼镜。
  “爷爷!对不起,您没事吧?”冲倒他的是个带着白色小兔帽子的小女孩,十岁多的年纪。一脸惊惶的趴在他胸口,又赶紧从他身上退下来。“我不是故意的,爷爷,我太不小心了,我……”
  “没事……”他又咳嗽了声,他有一头白发,习惯了别人错认他的年纪。小孩其实很轻,小小的身子坐在他胸口甚至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他除了被推倒的惊动外没有任何不适。
  “我来扶您起来,我扶您!”小孩懂事的不象话,一手使劲拉他,也不想想她一个小兔子样的孩子哪里拉的动六十几公斤的大人?
  “不要紧。”方继华自个儿站起来拍拍土,女孩惊惶失措瞪大眼睛看他的模样让他心疼又觉得好笑。
  玫瑰色的脸颊,乌黑的及肩柔发,称着雪白的帽子和粉红连身装,漂亮的像是油画。即使是他,也很少见到如此精致美丽的小孩,像个用雪捏出来的甜娃娃。
  看着她,他有丝熟悉的感觉,不是指她容貌,而是气质。
  天真不解世事呵……
  方继华冲她点头微笑,走向自己事务所的大门,他一向非常遵守时间。
  小女孩竟然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嘴角带着淡淡笑容。
  黑色的大皮夹,把玩在柔嫩的小手中。

11. 森林中的糖果屋之四

  “你……”左翻右翻都找不到刷卡用的身份识别ID磁卡,方继华眼镜下的目光深沉的眯起。
  他转头去看跟在他身后那个天使般漂亮,一脸璀笑的小女孩。
  童话告诉你,老人是善良的。
  童话告诉你,孩子是天真的。
  童话告诉你,越美丽的人就越是无害。
  现实正好相反。
  错的离谱。
  小女孩一手背后,一手向他炫耀的晃悠手里的磁卡。
  “把皮夹还我。”他直接走过去从她手中抽回磁卡,命令道。这孩子的穿着怎么看也不像平常人家,不知道偷袭他究竟是何居心。
  “为什么不抓我?”女孩嘻嘻的笑,那么大的皮夹,不知道究竟被她藏在哪里?方继华扫视一眼她身上薄薄的秋装,并没有一处鼓起的地方。
  “你并不想偷东西,否则拿走皮夹后不会不逃跑。”方继华冷冷的说,他喜欢小孩,但不代表对小孩有信任感,眼前的这个不正证实了他价值观的正确性。
  女孩看了他一会儿,浓浓的睫毛下露出一丝祈求,微弱的哀求。
  “伯伯,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拿了你的皮夹,行吗?”
  “可以。”
  她满意的点点头,一扭身从裤子口袋掏了一把,扬手向空中洒出一把花花绿绿的钞票,像是焰火顺风洋洋洒洒落在身后的水泥地上。风吹起,一张张翻滚飘走。
  方继华瞪着她,身子没动。那把纸钞全是美元,至少五千,他当然知道那是谁的。
  街上的人看到百元面值的美钞,顿时沸沸腾腾一窝蜂的抢拾这飞来横财。
  “这么多钱,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小数目吧?”女孩看着他,一手伸到头上,扯下白兔帽子,将藏在帽子里的黑色皮夹抵还给他。
  “这是你的事务所门口,门卫就在那里,你要抓我吗?”她故意往门卫那里走,看他拿回皮夹后是否会食言。
  “不。”方继华打开已然空空如也的皮夹,证件还在,但是所有钞票都已经躺在了街道上,他自然没有去拣的意思。何况,已经被人拣的差不多了。“我答应过你,不告诉任何人。”
  女孩的眸子大大发亮,她欣喜的揪住他“告诉我,你是一个善于管理秘密的人吗?”
  “是。”他点头,没必要瞒什么,他怀疑这个小孩早就知道他,还调查过他。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告密呢?那么多的秘密,一定有很多很值钱的。”
  “我多说一句话,多泄露一点秘密,就会造成很大的动荡,而且,我的职业有很严格的道德水准,一旦越过线,就是居心不良。”
  “听不懂也!”她受不了那种大人的老气词汇,“不过,我知道你是个‘和机器一样精准’的人,你答应的事情,就不会反悔吧?”
  “对。”方继华头一次没有在规定的时间上班,这个女孩有点勾动他的兴趣。长年一成不变的人其实很喜欢某种无伤大雅的意外。
  “那么答应我,不许告诉任何人我来找过你,任、何、人。”她加重语气。
  “凭什么?”他好整以暇的环起双臂。
  “我把钱还给你?”小孩的眼睛亮晶晶的,从另一只口袋掏出很多的一沓钞票,美钞。
  方继华快昏倒了,一个小孩哪来这么多钱?
  “那……算了,我换别的,”女孩看见他不赞同的脸色,不好意思的抓抓耳朵,泛起娇嫩的红痕“你叫方继华,今年四十三岁,家里电话是649233758,是老头子一个,却没有成家,没有太太也没有小孩。你的习惯是早上七点钟洗澡,八点钟出门,并且你们家有很多的钟表。”
  方继华惊奇的打量她,这些信息几乎完全正确,只有一点点误差,只有一点点。
  “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我来找过你,”女孩见他被打动了,于是趁势说“如何,答应不?”
  “好,我答应。”他含笑点头。
  “也!”
  她兴奋的一把跳起来,方继华笑着抱起她,“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很简单啊,”她得意的晃荡脑袋,“你今天早上不是接到一封电话?”
  那个没有来电显示的电话!方继华哭笑不得,难怪觉得这小孩的声音有点耳熟,原来是她打来的。
  “贝贝是我好朋友的名字啦,他既没发烧也没离家出走,呵呵,不过你真的很好骗耶,一不耐烦就什么都说出来了,所以我知道你没有老婆,也没有小孩,我在电话里听见里面有浴室的水声,我打电话的时间是七点三分,所以你一定是七点钟准时洗澡,第二次李姐再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那边有好几种钟表的音乐铃声,那时是七点十分,所以我想你这样遵守时间的人一定是规定自己在七点十分的时候出浴,为了准时,你设了闹钟,并且有好几个闹钟摆在家里的各个角落,我哥哥也有这个习惯哦,因为我喜欢吃苹果,所以他们在家里的每个地方都放一大盘苹果。”
  “你哥哥真好,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八点出门呢?”方继华好奇的揉揉她脸颊的小碎发,此刻的女孩可爱的像一只抱抱熊,不知道谁家教出来这么鬼精灵的小孩。
  “那个简单,我到路对面的早餐店买碗豆浆,那个欧巴桑就什么都哈啦给我啦!你不知道你很引人注目吗?”她扯扯他白银一般的头发。方继华立即拉下她的手。“你知道我是谁吗?”她问。
  “我正想问你这个问题。”他好笑的配合她小大人似的认真表情。
  “我叫花鸾憩。”她对着他僵硬如石的铁青脸色绽开绝美一笑。
  “我来要回属于我的秘密。”
  
  “你怎么证明你的身份?”事务所的大门前,一大一小的人影相互对峙。
  这个年纪的小孩可是没有身份证的哦。
  小憩认真的眼对着他粗糙的大黑框眼镜。
  “你很没自信。”她说第一句话,方继华挑起眉毛。
  “从下往上看,没有弧度。你戴这种无度数的平光眼镜,为的只是遮住自己的眼睛吧?二十多年的律师,还没把握隐藏住心底的情绪吗?”她继续说。
  方继华的反应是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小憩嘟嘴。
  他撇嘴。
  小憩转转眼珠,表情从沮丧到豁然开朗,再到兴奋,再到哈哈大笑,笑得弯着身子几乎坐倒了地上。
  “意外收获啊!”她的目光狡猾的打量他。“意外收获!”
  “等等!”小憩一把抓住他迈开的步伐,阻止他企图逃避开去的身子,“先生,您贵姓,您叫什么名字?”
  方继华身子狠狠一震,左右看了看,抱起她走近隐蔽的转角处。
  “你不是知道我叫方继华了吗?”他低声问。心里却莫名一丝惊惶的看着她,她明净的大眼里毫不避讳的嗤笑。
  “先生,我方才说得那番话是方继华第一次见到我哥哥们,也就是风怀羿和风恋砂时,他们奚落他的话。一个多年的大律师的自尊心是很强的,又是第一次见面就被年纪小很多的晚辈嘲弄,所以这番话‘方继华’不可能毫无印象。我已经告诉你我叫花鸾憩了,如果你是方继华本人,不会一点回忆起来的表情都没有,如果你是方继华,就应该由那番话肯定我花鸾憩的身份,因为当时我也在场,还被爸爸打哭了。你根本不是方继华,至少不是五年前我见到的那个,跟在爸爸身边的方继华,虽然你长得和他一样,声音也一样!”
  “你是谁呢?”小憩笑问道。
  他认真看着她。
  “你不会希望我得哥哥们知道你的底细吧?这样我也算是拥有你的一个大秘密,但我不是律师,也没有职业道德,嘴巴可不保证很严哦。”小憩抓紧了他,一手扯他的头发。
  “别揪!”他抓住她的小手。苦笑到“我的假发粘的不是很结实。”
  方继华因为血热的关系中年白发,但他不是方继华,他带了假发。
  “相信我了?”
  他点点头。
  “那我有一些问题要问你,你可以帮助我吗?”小憩问,但也是威胁。
  “好好好,但是你要问什么,总不能让我蹲在这里给你解答吧?”他很苦很苦的求她。
  宁得罪不要得罪女子小人,眼前的这一只即是女子,又是“小人” ,小小的人。
  “那我回你家等你。”小憩从他手臂上跳下来,“你去上班,但是中午十一点就必须回来哦。”
  “我家?也行,我家在……”
  小憩摇摇手“我已经看过你皮夹里的身份证了,知道你的住址,给我。”她向他伸出小小的巴掌。
  “干嘛?”他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发现自己竟然完全跟不上一个十岁小孩的思维,难道自己真的年纪大了?
  “你家的房门钥匙啊!”小憩翻翻白眼。“你有没有绅士风度啊,难不成还要我坐在你家门口的地上等你回来?三个多小时也!我可是淑女啊!”
  “是是!”他乖乖掏出一大串钥匙交给她。
  很好,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小憩将方才口袋里的一沓美金交给他。“喏,扔了你的钱,这些还你,我不占人家的便宜。”
  “那些钱没关系的。”被她亲兄弟明算帐的表情吓倒,方继华赶紧摆手,实在不忍心当一个小女孩的债主。唉……人长得可爱就是有这个好处啊,明明知道她是个小恶魔,居然还会觉得好心疼哦!
  “你怎么这么龟毛啦,这些钱本来就是我昨晚准备好要给你的。方才不过考验你一下,要是你很高洁,我就把钱还给你,要是你很贪财,我就用这钱贿赂你,懂了吗?”她拉过他的手硬塞进他手中,送他白眼一个。
  八……八千美金……
  他瞪着她轻松的模样,长大嘴。
  人类的贫富差距真是大啊……
  “走了!”小憩不甩他那笨样,拎着一串钥匙蹦蹦跳跳一副小女孩天真无邪状跑走。“回你家见罗!”
  “回……家……见……”
  他断断续续回答。
  “还有哦,无论什么地方的电话,只要从信息台中转,接电话的那方都不会有来电显示的。”她回头送他一个俏皮的眨眼。“懂了没?”
  “……”
  他已经气虚到没话可说。
  
  虽然心里说那个小孩是恶魔,他还是买了两人份的便当,一路提着回家。
  方才他宣布下午请假不来上班时,全事务所的生物包括老鼠蚂蚁都长大嘴寂然无声看着他,那表情就像听说地球觉得累了,想休息了,于是不绕太阳转了。
  可见太规律的人一旦打破规律,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啊!
  回家他把满口袋的零食便当交给沙发上盘腿坐着看电视的小女孩,转身去洗澡。
  小憩高兴的坐在木地板上吃着他从路边买来的垃圾食品,她很少有机会吃到,有哥哥们在,没人胆敢买给她这些好吃的小玩意儿。
  “咳咳。”小憩听见门框处的低磁的咳嗽声,抬起头。
  他的身上带着水珠,还有沐浴过后的清香。
  “你好,家父方继华在两年前过世了,我是他的儿子方岚曦,今年二十一岁。”
  从浴室走出来,留着棕色短发,琥珀杏仁色的眸子一派清明,卸下了白发,眼镜的伪装,修长清俊,堪称美丽的年轻男人执起小憩的小手,在手背上印上一个绅士的见面吻。
  小憩微笑站起来拉开群摆,还他一个淑女的优美屈膝。
  “你好,我叫花鸾憩,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12. 森林中的糖果屋之五

  方岚曦坐在沙发上,握着搪瓷杯喝水。小憩笑得很厉害,坚果果壳到处都是,而他也不在意。
  “所以啊,我老爸就让我戴上他的黑眼镜,顶着假发冒充他罗!”方岚曦拍着大腿狂笑,半点不复正经严肃的样子“很好笑对不对?我一个活泼又积极的大男人,才二十一岁耶!二十一岁,别人都在上大学的时候,我得天天板着一张脸中规中矩的充当定时机器,很没人性说!”
  “不过你长得和他很像嘛!尤其是声音,简直一模一样。”小憩看着手中的父子合照。“但你很活泼。”
  “奉承我也没用啦,小鬼,我能告诉你的已经都告诉你了,那是属于你的秘密,但是别的我就不能说了。”
  “知道啦,那是你的职业道德。”小憩翻个白眼。
  “我没有见过姨妈,也就是鸾铭的妈咪,”她沉思的抱起双膝。
  “妈咪从来不提姨妈的事情,自从她飞机失事后,鸾铭就到我们家来了,她当时只有一个月大,也不记得她妈妈的事情了。这张照片可以送我吗?”
  她拿着地上的照片看着。“我猜到姨妈和妈咪很像,但是没有想到会像到这种程度。”连她都未必认得清。
  “她们是双胞胎嘛!一个叫花梨,一个叫花絮。额心有一点红痣的是花梨,你的姨妈,蓝眼睛的则是你妈咪。”方岚曦啧啧有声的看着“都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呀!难怪你长得这么漂亮。”
  “我哥哥更漂亮。”
  “你哥哥那不是漂亮,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可遇不可求的旷世绝色……”方岚曦想到风家两位皇太子,一双眼睛忍不住泛起梦幻波涛。要知道他每次见到他们可都要费尽心力才能阻止自己失态,
  “阿姨为什么闭着眼睛呢,照相要睁开眼睛才好看不是吗?”她懒得看他发花痴,好奇问“姨妈的眼睛是什么颜色,会是蓝的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因为……”
  方岚曦笑笑,表情变得严肃。
  “你姨妈的眼睛是瞎的!”
  
  夜灯初上,秋天的天色还不算黑,能见度非常高,但是灯光都已经打开了。整个城市泛着彩色的霓虹光海,银红色的莲花跑车恍若一道火星的飞眩划过夜晚的街道,鲜亮的吸引着路人的眼光,在一群保守老旧的车群中间,它无疑是最美的一朵夜色鲜花,晶亮耀眼。
  车线从快到慢缓缓滑进停车道,以一个优雅之极的弧度拐进两辆车之间的空位,寂静无声。
  车门打开,银色玻璃窗一闪,后座的门同时左右打开。
  人们屏住呼吸,看着从车上踏出来的两个绝世美女,一美一艳,带着混血儿的风情。连电影上都找不出来如此美丽的女人,简直像是平空画出来的。
  她们穿着单薄的晚装,冰冷秋风吹寒雪白的半身,晶莹的肉体曲线性感丰满。化着浓色的粉妆,将精美的面容装点的极为鲜妍,整个世贸的光线仿佛都是为了她们照射出来的。
  就像有镁光灯在洒动,所谓天生的明星,就是这样子吧,饶是黑夜也明亮的无与伦比。
  她们走至驾驶座和副座的车门外,分别拉开车门,两个人懒懒跨下。
  两个男人。
  知道世界停止转动的模样吗?
  无论男女老少都目瞪口呆的样子?
  心脏想要瞬间被撕裂般的,妖精降世,天神下凡,连辉煌都要沉寂下去似的,恐怖的美丽。
  腿都要软下去一样,移不开视线的僵死感。
  风云变色,气流狂猛起来。
  那叫幻象,没有见过,你决不会相信会存在的美貌。
  身穿黑色皮衣的男人身形异常修长,漫步的走来,轻柔的脚步踏世贸外喷泉在碎石上,落步时仿佛踩过花瓣,撩起碎裂的香。
  月华如洗,看起来,好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灵,沉醉于往事的缘起缘灭,香艳的不可思议。他带着笑,笑得却并不让人心里舒服,笑得太过妖艳。冰艳的无暇肌肤,鲜血般的红唇,黑纱般的及腰长发,都是绝对完美的精雕细琢。
  夜灯下的绝色容颜,清晰的映出他的幻世倾国。他太美丽,却不是脂粉味的女性化,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绝对的男子。只有男子才能拥有那样充满刺激感的妖艳,男子才能诠释的极致魅惑,稍稍挑唇,就能勾起令人窒息的美。
  更难得是那种妖魅极为耐看,不同于烟花的转瞬即逝,越看越耀眼,越看越繁复,越看越迷乱。
  他身边的女郎近乎敬畏的挨近他身边,虚荣又羞怯的挨在他身边。
  将手里的衣服扔到自己的女伴手中,另一个美丽男子不像大哥那样伸手搂住女伴,而是将她扔在自己身后,清洁干净的身体不屑凡人碰触那般,和任何人都保存着距离。
  飘逸斯文的目光,长身玉立,穿着极高品味的休闲服。柔和清妍的在仿佛月亮的晚细心的点起的一盏不晃眼的宫灯,恰到好处的比月亮更明亮一点,但是更温淡一点,融合了他的味道的轻新的阴柔,如同南极的冰山蓝海般纯洁。
  干净澄澈的气息好像红尘外的神灵,带丝令人静心的笑意。
  可以说是美丽的两种极端。
  一个是镜中花。
  一个是水中月。
  不分轩桎。
  “欢迎欢迎!风少爷!”
  站在门口等待多时的总经理看见他们立即逢迎上去“早听说两位公子要来,整个大楼已经清场了,请请请。”
  一边不停的哈腰,一边将手伸向大楼的贵宾道。
  直到两人的身影隐入了世贸大楼,人们都在怀疑,方才那一刹那的绚烂,是不是看到了魔鬼的恶作剧。

13. 皇帝的新装之一

  风恋砂窝在贵宾室的长沙发上,手托起小小的琥珀酒杯,半眯半睁的慵懒模样看傻了经理。
  这位二少爷能坐着就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他那懒得连呼吸都嫌累的柔弱样看来就像水晶棺中等待清醒的睡美人,有种静态的极美。
  “长岛冰茶,血腥玛丽,火巴黎,SONE-KELIYE,莲叶,八十年份的红葡萄酒,应该按1:4:5:3:7:5调配,柠檬不要冷冻过的!”风恋砂粉淡的舌尖浅浅尝了一口经理哈腰递上来的鸡尾酒,皱着眉头随手一泼,厌恶的批评到。
  “比例失调,酒沉淀的不够纯净,柠檬不新鲜。”
  “对不起!二公子,对不起!我这就给您换去。”对这为极难伺候的风恋砂,总经理是又惧又惊艳。
  “去啊。”恋砂闲闲玩起淬玉似的长长指甲。
  “请问,两位公子今天来是想看什么呢?”女公关部课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两人的存在无疑使空气显得异常稀薄。
  怀羿和恋砂的女伴脸上出现期待的表情。
  世贸和纽约的时代几乎是一个水准的,尤其是顶层非常高级,随便一件玩意儿都是女性梦寐以求的奢侈品。
  “什么烂地方,没一件精细点的东西。”恋砂撇嘴说出方才一路参观后的观感。
  “这……”公关课长冒汗,说对不是,说不对也不是。
  “恋砂,行了。”怀羿进来,看着他那副发醪糟样子不禁微微笑起来,恋砂一直很讨厌公众场合,即使清过场,依然流窜着太多陌生人的气味。“这不是设计大师的工作室,不可能像你要求的一样别致。”
  风怀羿在沙发上坐下,恋砂轻轻靠上他的肩。
  “把儿童部,玩具部的精品拿出来,我们去看看。至于这两个……”浓密的黑睫下,诱艳的紫眸扫了眼一边近乎半裸的美女,“带她们到处转转,爱买什么买什么。”怀羿淡淡说,接过弟弟靠来的身躯。
  风恋砂的发丝松松固定在头上,不若怀羿的披散。动作间碎发丝丝缕缕松脱,带着琉璃色的细柔光线垂下,青玉流光的滟涟水眸映衬凝雪般的肌肤。那靠在怀羿肩上的娇贵模样像极了变幻莫测的娇懒波斯猫,卧在妖艳的血红玫瑰丛间。
  “听见没有!”见她又发傻,恋砂冷泉般的声音浸醒了她,他一脸不耐烦的模样,照样美的惊人。
  公关课长吓得赶紧指示几个工作人员领着两个美女欢天喜地的往顶层而去。
  “二公子,请喝茶,请喝茶!”总经理换酒没换来,只好重新端来一杯清茶,希望合这位大少爷的意。
  公关课长借机抢过茶杯,她想要靠近这两个人一点,于是摆出最和煦的笑容向风恋砂伸过手“二公子,请慢用……”
  “别碰我。”
  见她意欲扶他的靠过身子,风恋砂冷冷警告,青玉般的眼猛然睁大,摄艳的光彩迷眩了她的眼,顿时忘了反应的一顷身体。
  长指如电,银色和着血色几道划痕刻在了课长佼好的脸蛋上,一道一道留着新鲜血液的伤口散发着血腥味,映入恋砂冷漠的眼。
  “你最好知道我从不说着玩。”他掏出雪白的消毒纸巾擦干净指甲上的血渍,恋砂的洁癖相当严重,受不得陌生人一点碰触。
  “你这小野猫。”怀羿垂头轻轻拍拍恋砂的肩膀,伸手拿过公关课长手中的茶杯。
  他的掌心结实有力,然而看起来却异常细腻。好像艺术学院的青年画家所拥有的那种奇异质感,引人不禁遐思,若那温热的指腹在色盘里轻柔调配起缤纷的颜料,看来将会是怎样的如诗如画。指甲好长,从侧面看去柔滑如同淡红色的贝壳,弯起优美的弧度,覆了一层薄水晶般的透亮,和石雕一样美丽的手,也和石雕一样冰冷。
  风怀羿竟然连手都这样漂亮……课长的迷醉从风恋砂转到风怀羿身上。
  “茶叶烘烤时间太短,水煮的时间太长。”恋砂才尝了一口,就抬起眸子柔柔的对哥哥抱怨。
  怀羿笑了笑,将整个茶杯摁在公关课长淌着血带着笑的脸上,青绿色的透明水流流进她的衣襟里,血和茶水交织,浸湿了胸前的衬衫,狼狈不已的红了眼睛。
  “废物。”他淡淡挑艳唇。
  “怀羿,小憩要玩什么娃娃的,让法国的sopa给她专门制作就好了,干什么买这种销售品。”恋砂毫不掩饰对货柜的厌恶。
  “好容易她有这个兴致,”怀羿叹道“那家伙的急惊风的性子哪儿能等的到定做好?她想玩,就多买些回去。”
  “小孩真是难养啊!”恋砂伸了个懒腰。
  “你更难养,我们的小公主可是像杂草似的疯长呢。”怀羿笑着点点他雪雕般的额头,起身拉起他,“走,去玩具的楼层看看。”
  “谁教她不让我宠。”恋砂半眯的绿眸眯的更沉了,“我看野马都比她温顺。”
  
  风恋砂那张滴血毒嘴让随行的一干人士吃够了苦头,无论什么样的鸡蛋都能让他挑出骨头来。
  实在无法相信这世上到底什么东西才能够匹配他那阳春白雪的品味。
  总经理一路流的汗简直可以用来拖地。
  百来个精美的娃娃被他一个一个嫌过,最后勉勉强强选中了十几个。
  风怀羿对那些东西看也不看,可是目光却在扫向角落的时候刹那间一顿。
  “那个拿来。”
  他指着暗处很不显眼的一个娃娃。
  恋砂诧异的转向他。
  经理赶紧跑去抱那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大娃娃。
  “不对。左边的那一个。”他微微皱眉。
  恋砂趴在哥哥肩上静静的看着怀羿手里捧着娃娃,目光竟是柔的仿佛滴出水来般。
  黑黑的丝线般的假发,小小嫩嫩的手臂,一双假的黑眼睛,是用珍贵的黑水晶雕刻而成,细致到可以看见瞳孔的纹理。说不上是最贵重的娃娃,可是那笑脸上的神韵竟是非常东方的味道,很幼稚,很清雅,很调皮,像极了花鸾憩皮皮的模样。
  怀羿的指尖从娃娃的额头一路轻轻滑下,拨开颈子处的黑发,炽热的吐息带着浓郁的媚惑香气吹拂在它可爱的面容上。
  “喜欢吗?那这是两位公子的了。”经理察言观色的趁势鼓吹。
  “公子很疼妹妹呀!小姐真是幸福。”
  看这两位皇太子的模样,经理简直不敢想象风家的小姐会有多娇贵难惹。
  “它是我们的了,那她,什么时候才是我们的呢?”恋砂青玉色的眸光一转,玫瑰红唇凑在哥哥耳边极柔极柔的轻叹。
  
  “喂,小憩吗?”莲花跑车快速行驶在路上,城市的光影刷成一条条亮线越过反光的玻璃,闪耀在怀羿妖魅的脸上,他一手按下车上的电话开关,里头传来花鸾憩甜甜的声音。
  风恋砂挑起薄薄的淡艳唇角,一手拿起副手处的手机,开始拨几个键。
  “哥哥骗人!我问过你的秘书了,他根本就没有给我买娃娃!你肯定是忘了!”鸾憩跳脚的表情在电话这一端都能想象得到,一定是高高鼓起了腮帮。
  “哥哥没忘。”怀羿柔声笑着说。
  “那我的娃娃呢?我晚上要抱着娃娃睡觉!”小憩恨恨的质问,透过无线电的声音带着另种微磁。
  “我们亲自去给你买了,今天事情结束的早,顺道拐去世贸一趟。”
  “真的?”花鸾憩惊呼一声,不知道是惊惶还是惊喜。“那……我先亲哥哥一下!谢谢哥哥!”她的声音瞬间变得很甜很幸福。“待会儿回来,我请你们吃草莓蛋糕哦!”
  “太晚了,不许吃蛋糕,饿的话,让福妈给你倒鲜奶喝。”
  “哇!哥哥怎么发现我其实是想找借口吃蛋糕的?”小憩故作不可思议的大声嚷嚷“行啦行啦,管家公!我不吃就对了啦!快点,我等哥哥回来哦。”
  “好,你先别睡。”怀羿忍着笑意关掉通话机,低沉的宠溺笑声淡淡流泻在温暖的车内,黄色的车顶光幸福像是天使的光圈。
  恋砂按下结束通话键,轻轻合上手机盖。
  “那边怎么说?”怀羿问。
  “事务所的人报告,方继华今天请了一下午的假。”
  怀羿似笑非笑的挑起眉角。
  绿眸柔和的目光对上狡猾的妖艳紫眸,风恋砂一个忍俊不禁,扑在怀羿身上大笑出声。
  “我的天,那个宝贝呀!”他笑得整个身子都在轻颤。
  “她难道不知道,哥哥们的房间,一直装着针孔摄像机吗?”
  
  皇帝穿着最美的衣裳走在大街上,他的笑容很灿烂。
  他认为,自己得到了一件完美的外衣。
  殊不知,那两个为他缝制衣服的裁缝
  用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丝线
  绣的是世界上最精致的花纹
  织出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布料
  那丝线叫做——谎言
  那花纹叫做——诱惑
  那布料叫做——陷阱
  太想保护什么,太想知道什么,太急了,太急了,一不小心就中着。
  其实两个裁缝什么也没缝啊,皇帝是穿着赤裸的外套。
  虚伪吗?
  皇帝以为他瞒过了所有人。
  可是啊!
  裁缝看着沉浸在自我欺骗中的皇帝,微微的笑了
  陛下,您其实什么也没穿啊……
  
14. 妖魔的盛宴之一

  黄橙橙的灯火照在木地板上,一只大手缓缓的捡起散落一地的果壳。
  棕色的眸子晶亮的淡淡眯起,看着地上用香蕉皮摆出的一个笑脸,呵呵,小恶魔的杰作!他温柔的笑了。
  精的发滑的小恶魔,竟然长得那么可爱,不同于她的两个哥哥,那种狡猾会让人觉得心疼。
  方岚曦坐在凉风开启的窗口,将一大口袋垃圾抛下去,碰!垂直落入楼下的垃圾筒,果壳发出清脆的声响。
  “风家……”他坐在窗台上,望着天空月光,思绪飞回两年前的那一夜。
  
  很多人都以为身为风氏二十多年的大律师,方继华一定掌握了许多不可告人的豪门机密,而事实上父亲过世时,仅仅交给他一沓财产上的文件,如同蚌壳的嘴巴闭到了断气的最后一秒。
  黯淡的荒郊之外,月黑的夜里,只有他和父亲两个人。
  父亲是出外秘密考察时遇难的,撑着最后一口气到达了小屋。
  “岚曦,我必须出门一趟。你就先代替我的律师职务一阵。”就这样,他乔装成父亲,进入风氏服务,而父亲莫名其妙一句话没有交待就出远门去。
  方岚曦是私生子,父亲很年轻的时候就生下他,他没有见过母亲,连一点点的线索都不知道,而父亲只说他的母亲已经死了。
  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这个身份听起来似乎很悲情,然而其实父亲就他这么一个儿子,疼的很。
  但是爸爸有时会异常古怪的盯着他,他偷偷打量时,父亲就敷衍的一笑。
  他在风氏的替身工作进行的十分完美,连总裁风戎颐都没有发觉他的一丁点古怪,他原本就和父亲长得很像,又是同样的声音,再加上微微的乔装打扮和他熟练的工作状态,没有人猜到他的虚假,甚至没有人知道父亲有一个儿子。
  两天前,岚曦听到了父亲病危的消息,立即赶往这个偏僻的临海小镇,才第一眼,就知道爸爸已经回天乏力,只剩下交待遗言的力气。
  “留在风氏……”他将耳朵死命靠近父亲苍弱的唇瓣,听父亲犹豫许久吐出的一句话。“代替我……”
  “好!我答应父亲!”
  岚曦紧紧握着父亲枯槁的手,他知道父亲的家族对风氏有着绝对的忠实,而父亲那种深沉的感情更是强烈,为了父亲,他愿意牺牲自己的形象,改变习惯,继续将父亲乔装下去。
  “岚曦,小心,那两个少爷……”枯枝一般的五指突然迸出巨大的力气,捏的他狠疼。
  “谁?”兰曦皱着眉头轻声问。
  “风怀羿……风恋砂!妖魔的盛宴!”白发中年的父亲用最后力气大吼一声,微微仰起的头颅费劲了最后一丝力量,重重砸在枕头上。
  父亲被秘密葬在乡村的土坟中,没有墓碑,只有小小的一个人形鼓起。
  谁说一定要后葬才算风光,这样清亮自然的坟墓也很肃穆,人身来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融入土壤空风中,父亲是含笑的。
  他在村子里停留了几天,哭完了,沉重的身体跨上火车回到风氏。
  
  父亲的话太玄妙,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自然,妖魔只是一个向征,一个指代,指的是风家两个少爷吗?他没有见过他们,不过从总裁桌上的照片看来,是异常美丽的孩子,但那只是他们幼时的照片,儿童长大后的改观是很大的。
  收拾好桌上的文件,方岚曦向总裁点头道别后手机突然响起来,是没有见过的号码,他好奇的接起。“方继华,来‘威尼斯’接我们。”
  “你是?”他被话筒中异常妖美的声音迷眩了下,却没有忽略那轻佻的命令语气。
  “风怀羿。”对方说完,嘀的一声就收了线。
  风怀羿!
  他对着手机发楞了几秒,才记起他就是风氏的大少爷,从来没见过的神秘人物。
  真的是他吗?带着丝丝甜味的,透心冷魅的特殊声线,似能够透过空气钻进他心里般的勾人。咽了咽喉咙,浑身因那声音窜上一阵阵麻痒的酥柔感。
  他并不是风怀羿的部下,没有必要听从他的命令,但是他就是不由自主的开了车,一路打听到原来“威尼斯”不是那个水上城市,而是一个超级贵族式的PUB。
  停好了车,他来到欧式宫廷一般洁白的圆形大厦前,夜色中隐隐散发着珠光。
  门卫拦住他,脸上的表情甚为轻蔑。因为他一身中规中矩的黑色西装,中产阶级的模样是肯定是没有会员资格的。
  “我找风怀羿风少爷,我姓方。”兰曦刚刚说完就看见侍卫的表情顿时变成憧憬,甚至是敬畏。
  “原来是方先生。”他让开路让他通过,还鞠了个大躬。“少爷们在水庭。”
  
  将他领到巨大的圆形门口,接待小姐拖着晚礼服长群离去,自开始都没有讲过一句话。
  姹紫嫣红。
  黑色的夜幕,带着水波的香味,哗啦啦的水珠飞溅声称着热带风情的狂热音乐。
  镁光灯五彩缤纷,他仿佛置身非洲大草原,陷入四周水帘瀑布。
  巨大的楼柱顶着苍穹般的圆弧吊顶,喧哗的人声显示宴会的热闹。
  高台上一群疯狂舞动的人群中,极其显眼的人影踩着性感无比的狂舞,如同花舞艳蝶,极长的细黑长发随行飘洒,如同白光中的纱丝,迷乱映入眼帘。点点霓虹洒上他的侧面,即使灯光很暗,方岚曦的心还是被狠狠撞了一下,双眼死死盯着他无法移开。
  樱花红色的唇角挑着冷漠性感的讽笑,湿润的的唇粘着几许丝丝汗水亮发,浓浓黑长的妖魅睫毛下半启的清流紫艳随着灯光的流转偶尔一摄,万艳同杯,周围的人都仿佛被摄魂了一般的,跟随着他柔软强韧的修长身形。
  方岚曦从背脊上窜起一道寒蝉,那一双艳极的紫眸突然扫向他,虽然看不清,可是他肯定那人嘴角的笑意挑的更深。
  被钉在地上似的,他定定看着那异常优美的身形停了下来,仿佛是一道信号,其他人也骤然静止下来。
  灯光一点点调亮,明亮的光线突然打开,方岚曦的眼睛骤然一眯,突然来到的光线使他瞬间昏眩了一下。
  再次睁开眼,大厅已经空了,方才熙熙攘攘的人群已经消失无踪,只剩下几个人。那个美丽到诡异的男子坐在桌前,手里晃着一杯红酒。
  长长的宴会桌,白色桌布上精致异常的甜品,菜肴,顺着桌子一路摆下。
  血红的玫瑰堆在各个角落,古典设计的宫廷华丽厅堂,另一边是很大的水池,带着清亮的瀑布,水质青蓝,一看就知道是专门引入的山泉,凉澈芬芳。
  “方继华,欢迎。”男子举着手中的玻璃杯,手指淡淡耙过额前的长发,月光照在他的笑容和手中血一样鲜红的酒液上。
  他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魔界。
  见到了最美的妖精。
  
15. 妖魔的盛宴之二

  “谢谢您赶来这里。”他身边的随从有礼的请方岚曦入座。
  “你……就是风怀羿少爷?”他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位妖艳的男子,实在无法想象他就是总裁那个十八岁的大儿子,不过那脸上的确是带着鲜嫩的。
  “嗯。”风怀羿嫣红的唇角挑着笑了笑,十指交缠抵在唇边,打量了他一下“想知道为什么你父亲会死吗?”
  方岚曦几乎是当时就从椅子上挑了起来!
  从没有人知道他代替父亲的事!甚至,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啊!
  风怀羿居然劈头就是一句……
  怀羿撇嘴摇摇头,似是对岚曦大惊小怪的样子感到好笑“没什么好奇怪的,我虽然没见过你,却看过你处理过的文件,你和你父亲的笔迹很像,但是明显有力的多,另外,向他那样律己甚严的人总是随身带着用习惯的白金钢笔,我曾经在签约的时候看到过,几乎是不离身的一件东西。你顶替方继华的这段时间,文件上钢笔的笔触感觉明显变了。”
  “少爷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方岚曦定了定心,干笑道,他当然记得父亲随身带着一根白金笔,已经用了二十多年,父亲很宝贝它。“我不过是换了一根笔而已,原来的那根虽然好用,但是突然坏了,所以我就扔了它。少爷,难道没有一根钢笔,我就不是我了吗?”他急中生智的笑道。
  “原来是我误会了,方前辈。”怀羿微微一笑,作了个请的手势,“今天叫你来,是为了请你吃顿饭,毕竟你是风氏的首席律师,父亲经常要我们尊重你。如何,你觉得我冒犯吗?”
  方岚曦擦擦汗珠,这种豪宴居然简称“一顿饭”,真是……
  “少爷客气了。”他赶紧笑道。
  “应该的。”怀羿靠上椅背,静静的盯着他的动作。
  又是熟悉的那种怪流袭上,莫名就是觉得那笑容冷森森的,方岚曦在风怀羿的示意下伸手掀开放在自己跟前的银色餐盘盖。镇定心神垂头一看,立时倒吸一口气。
  盘子里赫然是父亲的那支白金钢笔!
  “合口味吗?”揶揄的声音从后方传来。一只白净的手从岚曦死瞪着的盘子里拿起钢笔,随手转了转。
  一杯红酒塞进方岚曦手中,他转头看到另一个绝顶的美人。
  不用问,这个发上滴着水珠,仿佛初生的水妖般清艳的男子就是风家二公子风恋砂,他那双绿眸和总裁桌上照片里笑得甜美的男孩一模一样!
  “方继华一个月前把这根他带了二十多年的白金笔当作礼物送给了我父亲。而他显然没有告诉你这件事。”怀羿扬扬眉头,笑着戏谑“亏你还编的出来,用坏了扔掉?那个方继华可是恋物狂,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我和怀羿本来还不是太确定你的身份,不过是试探试探你,没想到,你真的不是方继华。你是作为他的私生子代替他来风氏的吧?”恋砂微笑。
  “如此看来方继华真的死了。”怀羿对恋砂说。
  “对啊,所以这个莫名其妙的替代品,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恋砂手指一勾,拿下他的眼镜,顺手扯掉他的假发。
  棕发的年轻男子再也无法躲避。
  他怔然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心里一阵发凉,他们的神态莫名的可怕。
  “挺有原则的,面对我哥哥都能硬挺着不承认自己的假身份,你比方继华好多了。”
  “我父亲……”方岚曦干哑的看着恋砂轻蔑的笑意。
  “他太没自信,到处逃避我们也就罢了,竟然一死解脱。”怀羿妖娆的脸上泛起种狠毒的媚惑。“那根钢笔对方继华来说非常重要,他是宁死也不愿意丢掉的,一个月前将它送给我父亲,就是种预兆——他不打算活下去了。我们看见你的笔迹时就猜到方继华肯定离开风氏了,而他的失踪,是因为他要去自杀!”
  方岚曦心头猛一咯噔,脑子嗡嗡作响。
  他们在说什么?父亲明明是在秘密考察小镇时得了当地的怪病才去世的,怎么会是自杀?
  “不堪折磨了就跑去死,真懦弱的老鬼。”
  “我们给他太大压力了吗?”恋砂感叹。
  “恐怕是。”怀羿抿了口酒。“还没玩够他就死了,可惜。”
  风恋砂笑倒在哥哥肩上,丝丝湿发垂下白色的浴袍。
  “傻瓜方岚曦!你以为你真的是方继华二十二岁生出来的亲生儿子吗?你可以假扮你的父亲而不被人认出来,是因为方继华的脸很年轻,他不过是白发显得年纪大而已,方继华实际上只比你大十四岁!”
  “他十三岁就白了头发,十四岁的时候,看起来已经像二十多了。”
  “你被他骗了十九年!”
  “若是真的爱你,他怎么会把你送来我们身边?换句话说,你以为他会把自己的亲身孩子推进火坑吗?风氏,可是非常危险的地方。”
  “都过世了还要害你一把,这个方继华真够毒。”
  “我们知道你是谁,这世上和方继华长得一模一样又被他收养的小孩只有一个,就是你。”
  “你,是他最大的仇人啊。”
  怀羿和恋砂的笑声冲进方岚曦的耳朵。
  全身的血液疯狂的上冲。
  他们没有骗他,他知道,因为他此刻突然回忆起来幼时父亲看他的那种古怪目光。
  那么复杂,那么深刻…………
  那是恨意!血海深仇般的恨意!
  “方继华出走前让你代为管理风氏的事务,就是事先给你铺路,等你慢慢的习惯在风氏工作后,他再突然死亡,你于是不得不来风氏顶替他工作,这个老狐狸!”恋砂的手看似玩味的抚上岚曦的肩,再狠狠扔下一句。
  “我知道,他是想要你受我们的折磨,和他经受过的一样的折磨。不过,我们岂是受人利用的白痴?”恋砂呵呵的挑嘴。
  “想知道你自己到底是谁吗?”怀羿看着他狂乱的目光,托起下巴诱惑的眯起眼。“我们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放心,我们不会像对待你父亲那样对待你的,方继华嘴巴太大,坏了我们不少事情。而我们对你则很满意,决不刁难。”恋砂温柔的模样像天使一样,柔柔绽开那清水一般柔和的淡笑。
  “留在风氏。替我们工作。”怀羿举起酒杯,“我会把风氏所有的秘密交给你保管。”
  “那我的身份之谜呢?我的亲生父亲,亲生母亲……他们……”方岚曦瞪着他“他们是谁?”
  “等时机到了,会告诉你。”恋砂将兰曦手里那杯红酒推至他唇前。“若是愿意加入我们,就喝了它。红酒代表着处女的鲜血,誓约的象征哦。”
  喝了它……
  温柔的声音,像小提琴一般婉转的净澈感。
  恶魔,是最美丽的生物。
  “否则,你就永远活在疑问中吧,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种感觉很痛苦,不是吗?”风怀羿懒懒晃晃手中的酒杯,血一般的液体轻轻摇荡,沿着透明的杯沿刷过一拨拨红浪。
  “喝吗?”恋砂雪雕似的容貌挑起风情弥漫的笑意,倾身贴着方岚曦耳边轻轻耳语。
  鲜红的液体渐渐的,送进抖颤的唇瓣,目光似在红艳的纱雾中迷惘的奔走。
  手一松,杯子在地上碎成一堆光滑闪耀的玻璃,岚曦知道,自己为了一个秘密,卖出的,是一生的忠诚。
  
  小肯迪是个村子里最聪明的孩子
  他有一天见到了泉水边妖魔的宴会
  魔王对他说
  来,孩子,我会满足你的愿望,你想要什么?
  我想知道全天下所有的事情
  他骄傲的回答,那样我会变成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好,魔王说,宴会桌上放着一顶神奇的帽子,你戴上后,可以看到任何你想看的东西
  小肯迪好奇的戴上帽子,果然,他看到了许多秘密,有好的,有坏的,有残酷的,有幸福的
  就在他看的津津有味时
  魔王突然消失了
  宴会停止了
  没有人知道,该怎么拿下那顶帽子,因为它就像生了根般粘在了肯迪的头上
  哭吗?
  没用!
  索要妖魔的礼物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
  得到秘密,得付出什么?
  自由!
  “我把秘密交给你”
  同样的一句咒语,囚禁了方家两个人——方继华和方岚曦
  至于怀羿和恋砂所说的事多少真多少假,只有鬼知道
  妖魔的盛宴,小心了,呵呵……
  
16. 天鹅湖之二

  “嘟——”
  回忆的潮水被尖锐的蜂鸣器声打断,方岚曦从窗边走下来,边走边好笑的摇摇头。像他这样社交狭窄的人居然能在一天之内在非办公室的地方接到两次电话,实属奇迹。
  “嘟——嘟——嘟——”
  “喂?”他一手接起,带着笑的嗓音透出温柔的热度,该不会又来自那个可爱聒噪的小恶魔吧?
  “方岚曦。”冷冷的戏谑声从彼端传来。
  “二公子?”冷的带雪的嗓音给方岚曦顿时一个激灵,飞速瞄一眼液晶屏,果然是风恋砂的手机号。强自镇定心神,他口干舌燥的问。“二公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关于遗产方面的文件我明天——”
  “小憩去找过你了?”风恋砂懒得听他打太极拳,劈头就问,同时放松身体靠上椅背。风怀羿开着车子在夜灯照耀的路面上驰骋,恋砂降下半截车窗,让风吹凉他头顶细柔长发,颊畔染上一抹醉人的淡红,然而表情依然如夜色那般冷漠。
  方岚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曾经答应过花鸾憩不告诉任何人她来找他的事。既然答应了,就不能反悔,即使是面对风家的皇太子。
  “我不明白公子的意思。”他快速说。
  “方岚曦。”恋砂嘲讽的红唇意料之中的挑起。“当初你决定留在风氏的时候就等于签了卖身契,你不是一个独立的人,而是我们的玩具,一个模型,没有自主权的奴隶,简单来说,你不过是我和怀羿养的一条狗,我们要你死,你就别想活,我们要知道的事情,你就是把脑壳揭开也得说,明白吗?”
  方岚曦悄悄捏紧了手心,吞下喉中的苦涩液体,心里被他如此狠毒的直白狠狠割了一刀,却不可否认它是事实。
  这两年,风氏兄弟已经把他牢牢困死,他早已不再是当年单纯想要得到生身秘密的年轻人,打那杯红酒下肚,他就注定了不自由。
  一步步,一天天,被他们推进一团团黑水之中。
  “公子,我下午不是很舒服……”他讷讷的说。
  “烂借口,你的反应越来越慢了。”恋砂轻蔑的嘲讽,“你可是曾经带着重度胃炎还坐在办公室里乖乖上班的人,如果真的不舒服到要请一下午的假,那么你现在应该在医院的手术室,而非家里。”
  “我,我刚从医院回来……”
  “再撒谎!”
  “我——”方岚曦心惊惶的一沉,发现自己乎除了这个词外再也找不到别的话说。
  “我既然会这样直接的问你,就是已经确定我妹妹去找过你了,你实在经不起考验。”他摇头笑了笑道。“我那妹妹聪明的很,她肯定是让你不要告诉别人她找你的事了,对吧?”
  方岚曦握紧了话筒。他只听小憩说她是瞒着哥哥出来的,却没想到风恋砂他们早已知晓了她的行踪。
  那个可爱的小恶魔……难不成一举一动是始终在风怀羿和风恋砂的监控之下?
  “听好,她去找你的事情我们已经确定了,不用你泄露她什么行踪,直接告诉我你说了多少秘密给她,这个不算你食言吧?”
  “只有……关于她自个儿的那部分……”方岚曦没有多说一句话,完全没有,花鸾憩知道的只是和她自己有关的小秘密。“二公子,小憩她只是好奇而已,我只告诉了她她姨妈和花夫人的事情,而且那些都是她有权利知道的东西。”
  岚曦从花鸾憩的话里发觉出她和哥哥们的关系很诡异,不由的多帮忙说几句好话,不希望她因为这件事受罚。
  “小憩也是你叫的?”恋砂冷冷低叱,“离我妹妹远点,以后见了她,规规矩矩的给我喊小姐。”
  “……是。”他干哑的应了声。
  “只有花梨和花絮的事?你没有说别的?”
  “没有。”
  “我们的真正身份呢?”
  “半点也没提,小姐主要关心的只是有关花鸾铭的事,从来没有怀疑过少爷们的身份。”
  “眼睛的事呢?”
  “也没有。”
  恋砂满意点了点头,没有一点预兆的直接收线,方岚曦愣愣的看着手中已经挂断的电话,不由苦笑了下。原来风家两位皇太子都是一个风格,从来不知礼貌为何物,风怀羿如此,风恋砂更甚。
  小恶魔……
  方岚曦叹气的绞起双臂,明天打电话去问问她吧,看看她有没有被怎么样,据他的经验所知,风家的两个皇太子是不折不扣的魔鬼。
  “小憩只知道姨妈的那部分……”恋砂合上电话淡淡的说。粉嫩的指尖在车窗湿凉的雾气上划动,写出的是个龙飞凤舞的“Dearie”。行云流水的透明水线映着五彩灯火闪耀在他微眯的浓睫下,刹那间无可比拟的风情,淡红色唇瓣翘起,冷漠又温柔的矛盾表情随着霓虹流转在脸上。
  “对小憩来说,够了。”风怀羿的紫眸望向他的手指,宠溺的勾起唇瓣“现实太过残酷,喂给她一点点小秘密,也至少能管住她一段时间不要那么好动,整日忙着猜谜。”
  “我的Dearie……”恋砂淡淡的低颂,将脸颊靠上冰凉的玻璃,贴住那个泛着温热的水字,紧紧的抿起唇瓣。
  “我真的很怕小憩知道什么她不该知道的东西,她会如何看我们呢……”
  恋砂苦笑着看着自己白净的双手,满眼净是厌恶。
  “像我们这样肮脏的人,要怎么拥有她?”
  “要怎么……”
  
17. 天鹅湖之三

  缘分的开始,大概就是那么回事。
  金黄的海滩,一道道碧蓝的波涛,浅浅的透明蓝水柔柔撩动,浪漫的气息,如雨似花的美丽夕阳。
  俊美性感的男人信步风中,赤脚留下一双有力的脚印。
  顺着他前进的方向,海涛刷过他身边的另一排脚印,看得出来是属于一双女子的纤足。嘴角骤然勾起,他好奇的看向脚印的方向,湿润的礁石上,白衣女孩以美人鱼的姿势怔怔撩望着大海,风吹在柔柔的刘海上,刹那间他看得晕眩了,感觉她几乎要随着风暴随之而去。
  女孩动了动,似乎是坐的累了想要走。他的心念猛然一震,忽的上前几步伸手从背后紧紧拥住她,莫名的冲动想要留下她,大概是海景太过浪漫的关系,多年来冷硬刻薄的心柔柔的颤抖着。
  多么可笑,多么莫名其妙的一见钟情。
  女孩吓了一跳,却没有回头,只是用颤颤的嗓音细问“谁?”
  男人伸手转过她的小脸,那清纯的美丽顿时加深了喉间的紧绷,他贪婪的流连在她柔美的表情上,娇脆的,轻灵的,如同迷路的小孩般,令人想要倾心呵护的柔弱。
  “你叫什么名字?”他沙哑的问,动手轻轻抚摸她细腻的肌肤。
  女孩惊讶过后调皮的一笑,浓密的睫毛下的眸子却是合着的,怎么也不愿意睁开,即使他靠的如此近:“先生,我不认识你,请放开我。”
  “你好美,”他沙哑的渴求到。“我要抱着你。”女孩吓了一跳,低下头去,被他灼热的气息和诚挚的语气感动了,刹那间,她的脸蛋微微羞红,轻灵的吐字伴随着他的低沉的笑声在风中飘荡。“我姓花,花朵的花……”
  夕阳低垂,他们静静靠在沙滩上,女孩一直静静的闭着眼睛。
  当涨潮的湿润打湿了他的脸,他才从甜美的睡梦中醒来,那个美丽空灵的天使已经不见踪影,徒留一抹清香。
  
  再见到她时,是在一场商业宴会上。她的模样似乎活泼了许多,不复那时的空灵柔弱,一双碧蓝的眸子总是笑吟吟的闪着光,他有着微微的讶异。
  可是那双美眸,非常非常美丽,仿佛天空一般澄净,他的心又被触动了,原来他寻找了几年的女孩,竟是有着如此漂亮的一双眼睛,他不顾一切的打听她的名字,秘书告诉他,她姓花,叫做花絮,是花氏企业董事长的二女儿。
  他迈开大步走向她,在她惊讶而陌生的目光中,徐徐绽开一抹性感之极的笑容。
  他霸占了她一整晚的舞,她妙语如珠,但是感觉骨子里很强势,不若当时的柔弱心疼,但他不在乎,她是他许久的梦想,自从多年前海边的那场邂逅……
  她是他的初恋。
  
  白纱如梦的美丽奢华婚礼上,他从牧师手中接过妻子,为她戴上精心挑选的戒指,她美丽的蓝眼睛清亮的眨动着,只倒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
  他幸福而骄傲的目光逐一扫过婚宴会场。
  鹜然,花老董事长的席位的一抹柔弱身影狠狠撞了他一下,他顿时僵在当场。
  柔弱的笑容,天使一样的纯净感,闭着眼睛的表情一如记忆中那样绝美。风云变色,白色的婚礼变成了黑色的葬礼,他不由的放开新娘的手,愣着望看那抹身影,那和他的新娘一模一样的脸庞。
  变焦一般灰暗的眸子,模糊的疼痛,他干哑的发不出任何声音,直到是新娘亲热的挽着他的手臂笑着介绍:
  “这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她叫花梨。”
  “你好。”花梨柔柔怯怯的向他伸出手,行动却不精准,他的心底刹那间闪过她喜爱闭眸的样子,原来她看不见!
  “你……”他惊恐的握住她凉凉的手,越握越紧。
  花梨眉头一皱,“妹夫,我似乎听过你的声音?”
  他立即抽回手,花絮又拉着他去见别的亲戚,而他的脚步踉跄,眼前一片模糊,耳畔嗡嗡作响,笑容僵直在脸上,他只是敷衍的心不在焉,目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花梨。
  他娶错了人!
  他真正的爱人,是妻子的双胞胎姐姐!
  那个天生遗传性目盲,柔弱如画的花梨!
  一双大手狠狠握紧,指甲刺进了手心。他狰狞看着妻子幸福的笑脸,憎恶的狠毒在心底泛开。
  情,可以变得多快?
  前一刻还相依相偎的爱人,下一刻变成这个世界上你最恨的人。
  难道恋爱时间的朝夕相处,比不上夕阳下浪漫的一眼吗?
  也许,是的。
  男人心中总会有一个理想的模型,他按照那个模型追寻,一旦发现妻子不符合那个固有的形象,立即翻脸,半丝不留情。
  在婚礼上,新郎变心了。
  一个错误,能够否认往日的一切。
  而新娘,并不知道她面临了什么灾难。
  
  花鸾憩叹息口气,看着窗边的月光,从客厅摸来打火机。手里的照片随着火光吞噬了手里的照片,渐渐化为粉尘。
  王子只爱白天鹅吗?永远爱她吗?不过一场不到三个小时的海边相遇,却父亲心底存留了一生的梦想。
  母亲多年来的生活是抑郁的,她知道,那看似幸福的笑脸下,是时不时的愁苦凄然。
  父亲高兴时,是母亲在分享,父亲生气时,是母亲在安慰,父亲的早晨是母亲温柔的唤醒,父亲所有的温暖是母亲给予的,为什么他却执迷于阿姨,任凭母亲在一旁拼命的付出?
  爱,是多么不可理喻的东西。
  谁愿意当那个替代品,谁愿意永远活在别人的阴影下?
  她一直不懂母亲的幽怨在哪里,直到方岚曦告诉了她这段前情往事。
  花鸾憩转头看着睡在床上的铭铭,她那么甜美纯真,弯弯的嘴角在梦中都露着无邪,和阿姨一般的柔弱。
  真的很惹人疼爱呵!
  火光似乎太热了,慢慢模糊了她的眼睛,黑色的瞳仁在夜晚淡淡发亮。
  她不懂大人所谓的浪漫,可是温热的泪水缓缓流进嘴里的刹那,她几乎是恨铭铭的!花鸾铭的母亲的影子折磨了她的妈妈多年,这世上最可恨的事便是有人不用付出任何努力就能得到别人不顾一切渴求的东西,花梨即使死于空难,依然让父亲梦牵魂萦。
  难怪哥哥要讲给她那个故事,梦中的白天鹅和现实中的黑天鹅,王子到底真正爱着谁?
  父亲死前是醒悟的,她明确看到了他眼中的明确情感和深深的愧疚。
  他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可是,有用吗?黑天鹅的痛苦却再也没有了抚慰,她得到了王子的爱又如何,不过是刹那间的一刻不值钱的缠绵而已。
  灼热的灰烬顺着手指缝散散落下,她瞪着那抹火光,阿姨柔弱的笑颜消失了,母亲活泼的笑影也消失了。
  尘归尘,土归土。
  
  “小憩?”感受到她异样的注视,花鸾铭起身揉揉眼睛看着她,碧蓝如海的眼睛顿时让花鸾憩浑身一震。
  “你……是谁?”小憩近乎惊恐的看着铭铭,那双眸,那双眸!她突然发现,小铭那双美丽异常的眼睛和母亲简直一摸一样!那么亮,那么深,好像晴空下温柔的海洋……
  蓝色的……
  她哑哑重复自言自语。
  “我……又是谁?”
  
18. 拇指姑娘之一

  “宝贝,你拿着打火机干什么?”二哥的声音吓得她手一缩,这才想起来她一直紧紧握着打火机。
  花鸾憩坐在客厅的地板上,看着恋砂和怀羿一人搂着一大堆大娃娃走进来。
  “不是吧……”她不可思议的瞪着哥哥们的笑脸。“有必要……买这么多吗?”至少十几个宝石巴比,每个都比她还要高,恋砂和怀羿笑着用娃娃把她圈起来,像是要把她淹死似的“你就是最漂亮的巴比。”他们笑道。
  风怀羿脱下风衣,扔在沙发上,眼睛淡淡扫了风恋砂一眼。
  “宝贝,你的情绪似乎不太好?”怀羿血红的唇瓣意味深长的挑起一丝笑容,风恋砂的指尖在地板上轻轻扣动。
  为什么铭铭有那么像妈咪的眼睛?花鸾憩的整个心思都在她的眼睛上,似是没有注意到哥哥们诡异的笑意。
  因为她出生的时候妈咪难产,身体受到很大损伤,花絮还没有看看初生的小憩就疗养去了,直到一年多后听说了阿姨过世的消息才回来,而那时铭铭已经被爸爸领养回家,和她在一起了,妈咪会不会把她们认错了?
  但是,也不对,她比铭铭大将近十一个月,而且据哥哥说他们是把她从保温箱里直接抱回家的,那个时候铭铭还没有出生,即使妈妈认错,哥哥也绝对不会认错的。
  乱死啦!
  小憩苦恼的嘟起嘴,那个死方岚曦,简直像颗石头,任凭她怎么利诱怎么威逼怎么套话,就是一个字都不多说。
  一阵闷闷的响声传来,花鸾憩猛地抬头,看见是怀羿风衣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
  “这个时候怎么还有电话?”风怀羿诧异的站起来取出手机“喂?”
  “长公子,”方岚曦低磁的声音从彼端传来。
  “是你啊,”风怀羿懒懒应了声,环胸靠在沙发背上,“说吧,什么事?”
  方岚曦一头雾水“长公子,是你要我十五分钟后给你打个电话的,我依言打来了啊。”
  方才风恋砂的电话结束后,岚曦又接到一封怀羿的命令电话,要求他几分钟后给他或是风恋砂的手机上打电话,说有些事情要讨论。他虽然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立刻讨论反倒要等十五分钟后,但还是遵命的打来。
  风怀羿神秘的挑起唇“你说什么?”
  “我说,是您要我打电话来的啊!”方岚曦比怀羿还迷糊“长公子,您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啊?”
  “你说的是真的?”风怀羿妖魅的声音诧异的扬起,他的眼睛扫了一眼风恋砂,又扫了一眼花鸾憩。
  那奇怪的眼神看得小憩心一紧。
  “长公子,我什么都没说啊!”方岚曦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话筒,话筒瞬间有一霎那的声音空白。
  “长公子?”岚曦再大声问。
  “我知道了。”风怀羿沉吟了半响,对着话筒笑道“好,你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好好讨论,好了,拜。”这是多年来风家大皇子首次跟他说道别语。
  嘟——
  方岚曦皱着眉头缓缓放下话筒,死活不懂风怀羿在干嘛。
  今天的怪事怎么这么多?被风恋砂审问了一番,然后又被风怀羿莫名其妙戏弄了一次,他是召谁惹谁了说?摇摇头,方岚曦拔下电话线——这也是风怀羿事先的指示——然后去睡觉。
  至于风家的公主王子们到底在干嘛,他是不指望能弄清楚了,唉!
  怀羿收起手机,扔在茶几上。
  “谁的电话?”恋砂好奇的问。
  “闲人。”风怀羿无所谓的笑道,看见小憩愣在一边,动手点点她的鼻尖。“宝贝,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啊?”方岚曦要是胆敢饿着他的小宝贝,明天会给他一笔好账算。
  “有。”花鸾憩快速回答,毫不心虚。
  她没撒谎,方岚曦买的垃圾食品吃的她现在都撑的要死。
  “是吗?”怀羿深紫的妖艳瞳眸缓缓含笑扫视了她周身一遍。“恋砂,你有没有觉得小憩今天有点脏脏的?”
  “真的呢!不说还不觉得,”风恋砂凑近了小憩,长指轻柔的刮了下她的嫩颊。“都是灰。”
  “从你出生到现在不是爬泥巴就是钻草丛,成什么样子,给我去洗澡!”怀羿皱眉一把提起她,对,是提不是抱,她就像小猫小狗那样被大哥抓着衣领拎在半空中,二哥轻轻笑着跟在后面。
  
  十人大的大理石浴池里,风恋砂伸手调好温泉活水的水温,拧开一瓶白色半透明银色小瓶,倾手倒在水里。
  清亮的水面立即泛起细腻芳香的泡泡,随着水流的波动越来越多,越来越彩亮,整个水面被彩色淘气的泡泡完全覆满,好像童话中的仙境。
  小憩不安的在怀羿手里挣扎,她真的很怕洗澡,确切的说她喜欢洗完澡的舒服感,却讨厌洗澡的过程,鼻子嘴巴里都是水,她又不会闭气,每次都被呛的连连咳嗽。
  风怀羿将她搂进怀里,走近温热的池边,邪气的眼神妩媚之极,看着小憩一阵阵发汗。
  “你真是玩野了。”大哥的长指轻轻抚过小憩睁大的长长睫毛,樱花色的红唇凑在她耳边意有所指的微微轻声柔语。“哥哥帮你收心吧!”
  说罢抱着她的双臂猛然一松,小憩还没反映过来就以完美的自由落体直线掉进浴池里,砰!通!
  温热的水酸痛的钻进耳鼻,幸好浴池是从浅到深的设计,风怀羿还算慈悲,这里的水以她的身高也能踩到底。
  “哇!大哥,你干嘛!”小憩从水底艰难爬起来,惊叫着吐出满嘴泡沫狼狈的咳嗽,衣服全浸了水,红通通的小脸在一堆白色的泡泡中愣愣探出,仿佛误闯红尘的精灵。
  “很漂亮,不是吗?”大哥邪邪的盯着他,转头对二哥淡淡的微笑。
  恋砂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堆堆的瓶瓶罐罐,都是没有拆封过的精致透明五颜六色液体,倒了点在手里,柔红色的液体在他细腻的掌心滑动成美丽的弧线。
  “把她衣服脱了。”浅浅的香味飘来,二哥垂眸淡淡的说。

19. 拇指姑娘之二

  风怀羿单臂搂着小憩,腰下浸入白色浓密的泡泡水面,媚色撩人的烈艳视感如同深林溪涧间的山妖水仙。
  紫眸幸灾乐祸的含笑看着小憩趴在他肩上吹泡泡,她方才喝了一肚子混合沐浴液的温泉水,满嘴的皂味不说,现在随便张张嘴就能从肚子里吐出一串串小泡泡,
  “我讨厌洗澡。”小憩幽怨的抬头看看雾气中的氤氲妖丽大哥,记恨的冲他吐出好几口彩色泡泡。
  大哥结实温热的胸膛有种暖暖的舒服感,不同于空调的干热,自然而适中,带着肌肤温润的柔意,风怀羿的手臂强韧而小心的托着她,小憩就像被湿热的云朵怀抱住,躺在丝绒拥围的纱被里,小憩的猫耳朵舒服的耷拉下来,圆圆的脑袋蹭着风怀羿的颈窝,心里打算着明天要怎么报复大哥的呛水之仇。
  “宝贝乖,别动。”风恋砂总是梳在头上的长发柔柔的披散在腰间,半截浸入水里沾惹了温热的水珠,如同丝线般柔亮细散的浮动。
  浴池另一边像瀑布冲下来的花洒淋湿了他的半截身子,晶莹水珠沾湿了淡粉珠般的柔唇,顺着冰雪色泽的柔滑颈子流下来。他伸手将手中的洗发乳浸湿,抹在小憩的脑袋上。
  恶梦啊,恶梦!
  小憩苦着脸任风恋砂的手指在她的脑袋上揉起粉红色的她最讨厌的洗发精泡泡,那细柔的长指轻轻穿梭在稚儿的黑发间,散发淡淡的玫瑰香气,他的力道非常非常柔,和泡沫一般轻细,有点痒又有点宠溺,仿佛对待着一只娇慵心爱的小猫咪。风恋砂微微低下头,好笑的看着小憩紧紧闭住的眼,生怕一点点泡沫流进她的眼睛里似的。
  丝丝长发随着他的低头拂上小憩的脸庞,冰凉而温柔,睫毛沉沉的,肯定是被哥哥的头发缠上了。
  “哥——”小憩咕哝了声,“你揪痛我了。”她的头发乱成一团,要梳顺还真是不容易,同样是人,为什么哥哥的发质不用打理都那么好,嫉妒死她了。
  “撒娇。”恋砂在她湿漉漉冒汗的鼻尖亲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放的更加轻柔,几乎接近爱抚。
  唉……为什么铭铭的眼睛会和妈咪那么像呢?小憩舒服的想着想着,又想回这个问题。
  眼睛眼睛,苦恼的沸水在脑海翻腾灼热。大家都说她的黑眼睛是隔代遗传自父亲的家族,但她也没有听过风家的谁有过纯黑色的眼睛啊!
  哥哥们的身体好温暖,和温泉水一样的温暖,前后那浓郁的,清爽的体香四散飘逸,两双手臂那样柔宠的保护着她,像是贝壳中安全的小珍珠,她心里的忧虑似乎浅了,却又深了,她知道这些年来家里不少人因为她的眸色而对她的血统有怀疑,却碍于哥哥们的威慑不敢多加微辞,而事实到底是什么,底下的三姑六婆却早有不少版本。
  本来这些流言她是从不放在心上的,却在看见铭铭那双蓝眼时顿觉的不对。
  她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很像妈咪,但现在想想,会不会是因为她长得像阿姨呢?毕竟阿姨跟妈妈是一模一样的啊!
  可是哥哥们抱她回家的时候应该是明白的啊!她毕竟大了铭铭十一个月呢!
  “该冲水了,”风恋砂打理好她的那头草窝,打开淋浴,水丝洒下流进嘴巴,小憩皱鼻伸手挥了挥,迷茫间突然睁开眼,大大的黑眸对上恋砂温柔的绿眸。
  “你溅了一脸的泡沫……”恋砂柔声低哑的笑道,伸手顺顺她颊边的头发,他的表情不若平时温润,水色迷雾间半眯的柔光丝丝从青玉般的眼流泻出来,仿佛微微的情不自禁。
  小憩迷惑的皱起眉,在嘴巴边刮了刮,都是肥皂泡,难怪二哥这样使劲看她,唔……她赶紧用力擦,泡沫却随着流水越擦越多。
  “别蹭,会疼。”风恋砂拿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蹭红的肌肤,阴柔的眸子一闪,俯身轻轻吮住她距离唇边很近的一小块肌肤,珍宠的伸舌轻轻卷住那份柔嫩,长长的睫毛温柔的轻触到她的肌肤。
  雪白的泡沫映衬着他玫瑰色的红唇,浓睫低垂,水波流转,小憩怔怔的看着二哥睫毛上的水珠,发现他唇瓣的温度好烫。“哥哥?”她奇怪的问,不明白为什么二哥要亲她这么久,却觉得气氛不是那么对劲,她害怕的挣扎了下。
  “恋砂。”风怀羿低沉的声音微微扬了扬,“她才十一岁,还早,克制点。”
  二哥扬起一抹狡猾的笑意,又轻轻在她唇边啄了下,才直起身,神色再也没有半丝异常,搞得小憩一头雾水,什么嘛?这么深奥。
  大哥将她擦干净,用浴巾裹好,这才将湿发拢起来,简单的冲洗完毕。
  哥哥长得像又呢谁?
  小憩托着下巴怀疑的看着水中的风怀羿和风恋砂,那么妖艳,那么柔美,那种神态完全不像,完全不像家里的任何人!
  心底因为这个发现狠狠抽了一下,小憩瞪着哥哥们的脸,浑身的凉风飕飕,她怎么如今才发现,哥哥们的美貌似乎没有承袭爹地或者妈咪中的任何一人,而尤其强烈的是他们的气质,一种绝对怪异的,寻常人绝对不会有的一种,非常非常妖诡的气质,
  一发觉不对劲,顿时所有的东西都不对劲,小憩的黑眸睁大,冰冷的身体突然冷颤,眼前这个她生活了十一年的家,怎么看起来好陌生……
  小铭是谁?哥哥们是谁?她又是谁?
  好像每个人,包括她自己,她都不认识了,都不认识了……
  全都……不像她以为的那样了……
  
  “你说什么?”小憩惊叫着,几乎从床上上跳起来!
  “我说,你今天去找我的律师干什么去了?”大哥双腿交叠侧坐在她床边,一手轻轻的拍着她,带着淡淡的笑意。
  小憩狠狠愣在当场,心再次一抽。
  “你去找方继华干什么?”他重复一遍,预料之中的看着她从惊讶到阴沉的表情。
  “我……我没有……”
  风怀羿摇摇头,纵容的看着她“你知道方才哥哥为什么把你扔进水里吗?因为你不老实。”他淡定的说。“哥哥并不是不让你出去,你要对我的律师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亲自带你去他的事务所,你身为风花氏的大小姐,一个人万一出事怎么办?哥哥连救都救不了你。”
  恋砂叹了口气伸手搂住她僵硬的身子“宝贝,别让我们操心,好吗?也别轻易相信别人,你太小,会受骗的。嗯?”
  “可是你们怎么知道。我去找了——”小憩大叫!这个时候跟哥哥打什么花招都没用了,她只想弄明白自己的行踪是如何暴露的。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任何人啊!她的确是有不想让哥哥知道的原因,才会秘密瞒着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怎么会知道的?
  风怀羿虚伪敛眸一笑,“方继华告诉我的啊。”
  不可能!小憩狐疑的看着大哥。她费了好大心思探测方岚曦的为人,所以才会放心的跟他打听事情。
  岚曦不会告诉大哥她的事!
  “真的,”怀羿耸耸肩,表情相当诚恳,完全一副被蒙在鼓里的模样,“就是他刚刚打手机告诉我的,说你去找过他,还让他不要通知我们。“
  大哥刚刚回来时接的那封电话?小憩刷白了脸。她记得哥哥接电话时的对白——
  是你啊,说吧,什么事?
  ……
  你说什么?
  ……
  你说的是真的?大哥的眼睛扫了一眼二哥,又扫了一眼她。
  ……
  我知道了。好,你辛苦了,我们明天再好好讨论,好了,拜。
  
  难道真的是岚曦?
  小憩几乎晕眩,等到哥哥们回房后,她溜下小床,赤脚跑进楼下的客厅,大哥的手机还随手扔在茶几上。
  小憩拿起手机摁下来电,屏幕上赫然是岚曦家的电话号码!
  真是他打来的!
  他居然如此快速的就告了密!
  颤手吞了吞慌乱的心绪,小憩反手拨回去,心里期待着岚曦接起电话后会好好的解释,告诉她他没有如此随便的就背叛诺言……
  “对不起,这个电话处于断线状态中,请你稍后再拨。”柔美的女声传来,小憩一愣,怀羿的手机从手里定定落下,摔倒脚下的厚地毯中。
  他竟然扯了电话线!是怕她去质问他吗?
  宝贝,别让我们操心,好吗?也别轻易相信别人,你太小,回受骗的。嗯?二哥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回旋。
  她错了吗?真的错了吗?
  大人,都这么不可相信,这么不守信用的吗?这么虚伪,这么堂而皇之?前脚还拍着胸脯答应保密,后脚就给哥哥打电话?
  真的,真的没有什么可以相信了……
  
  恋砂和怀羿在暗处温柔的看着她低泣的蜷缩身形,几不可闻的一声低低的叹息。
  “她对方岚曦的信任算是毁了,以后大概也不会去找他。这孩子心思太硬,一旦翻脸就决不会回头的。”怀羿淡淡的说。“放心把她交给岚曦照顾吧,也不用担心小憩从他那里再多知道什么了。”
  “要去纽约了吗?”恋砂抱着双臂半眯起双眼,红唇冰凉的抿起。
  窗外惨淡的月色,盈盈落在地面的纹影间。
  “她不会有事的。”
  “可是六年……”玉雕般的柔颊渐渐苍淡,恋砂一手扶着额头缓缓低喃,绿眸头一次不确定的闪烁着。
  “太长了,真的太长了……”
  “所以你今天在浴池才会那么失控?”怀羿了悟的叹道。眷柔的目光锁定那哭着哭着就在地毯上睡着了的小小身影。“不如此,难道还要带她去那种血腥的地方不成?”
  怀羿走过去,俯身抱起睡着的花鸾憩,上楼将她送回房间。恋砂轻手轻脚的盖好被子,不舍的在那泪迹斑斑的小脸上流连着。
  “万一她出事了,万一她失踪了,万一,万一她爱上什么人……”
  最后一个可能让恋砂的眉尖紧紧颦起,声音顿时沙哑。
  十六七岁的少女,很容易,真的很容易……
  “那又如何?”怀羿艳媚的紫眸嗜血的眯起,抚摸小憩发丝的动作却是极尽轻柔。
  “她是我们从小养大的拇指姑娘,无论多久,无论怎么成长,都逃不出我们的手心,不是吗?”
  恋砂倾身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痕。
  “没错,我们,是她的全世界。”
  可爱的拇指姑娘!
  
20. 蓝胡子之一

  “小憩,小憩。”带着笑音的低沉声嗓回荡在耳畔,清亮的仿佛含着缕缕阳光似的。
  许久没有回音,无奈的手臂轻轻摇晃她起来,力道越来越大,终于惹火了睡的正香的少女。
  “祈末斯!你见鬼的就不能让我好好睡上一觉吗?”
  几次劈手都赶不走那只苍蝇后,花鸾憩从课本中猛地抬起睡的嫣红的脸蛋,半梦半醒间带着困倦少女的娇憨,想要狠狠拍他一拳,却乏的使不上力。
  “亲爱的同桌,好久不见。”站在一边,一手放在她头上的少年湛清如水般的微笑道。修长的身形在灯光中显得微微单薄,他一手从花鸾憩怀中抽出被她当作枕头的历史课本,啧啧摇头讽笑“刚刚结束的可是物理课,你就算当堂睡觉也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
  俯下身子,看花鸾憩似乎还不是很清醒,他赶紧一手托住她似乎还想向下栽去的脑袋,贴着耳边柔柔低语“已经放学了,铃声你没听到?”
  “啊?”这下子花鸾憩才骤然清醒抬头,环视一下教室,果然空寥冷清,同学们全走了。
  “从上午八点起你就不知道在哪里游荡,下午却突然神人面世出现在教室,当着文学老师的面倒头就睡,我这身为同桌的今天还没见过你的尊‘面’,小憩,好歹我也是学生会长,这个星期的风纪纠察,给留点面子好吗?”他又笑又气的看着她一脸的睡痕叹道,却动手帮她把书本放进书包,发现书包里面凌乱不堪的局面,微微叹了口气,动手帮她整理。
  “大不了你把我报上去啊”花鸾憩早就见怪不怪“要是哪个星期我的名字没上白榜,只代表一件事,我转学了!”
  白榜是学校设来专门通告学生的过错的布告栏,自从这位大小姐转来圣罗兰,几乎没有下榜的记录,传为建校以来一大奇谈。
  “不要说这种话!”他的眉头因为“转学”二字突然不悦的一皱,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股怒气,温柔的声音有点绷紧。
  “怎么,”花鸾憩翻翻白眼,嘻嘻阴险的笑“我这个乱世妖姬一旦消失,你祈大会长不又能过回原本无忧无虑,万国平定的安宁生活了?”她记恨的用他曾经说过的话砸他。
  长指握在唇边,他小声咳了一声,掩饰中语调中的笑音,狭长的黑眸却流露出一抹琥珀色暖柔流光。
  想起花鸾憩刚刚入校时,他俩几乎是刚打照面就决定彼此不对盘,他生平最憎恨的就是叛逆嚣张的企业千金,她则极其嫌恶他的唠唠叨叨,身为圣罗兰两届的学生会长,什么玩劣学生不在他手下乖乖的听话?偏偏就是驯服不了这位固执的小姐,斗着斗着,竟泛出丝丝趣味来。
  那种趣味竟然慢慢化作了牵念,淡淡的牵念,最后转为思念,再最后……
  祈末斯的目光看得花鸾憩毛骨悚然,简直像韩剧里听到女猪得了白血病的男猪,肉麻死了!她暗呕。
  “等等!”祈末斯眼神一暗,抓住欲闪的她,“外面有点下雨,我送你。”
  雨天……
  母亲是在雨天去世的,她一向很讨厌雨天……小憩皱眉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小雨雾,双手不禁紧紧绞起。
  莫名的,就是厌恶那种湿湿粘粘的天气,莫名的,就是打从心底一阵惊冷……
  “小憩?”祈末斯在她身后低声问,她发怔的模样似是离魂似的,温暖的发香淡淡袭上,他一手轻轻环住她,未敢轻亵,没有成形的半个拥抱,透出淡淡的关心。
  沉浸半响,花鸾憩突然转头对祈末斯扯开一抹恶劣的甜笑。
  “是哥们儿的话,伞给我,你自己淋回去。”
  
  黑沉的夜色,倒勾的冷月在云中仅仅露出微弯的细线,暗色的黄灯照在沙发上慵懒的身影上。
  烟味从窗口飘出去,升上纽约的冰雪寒天。
  “风家……”一个低柔的男嗓突然如同情人的耳语般暧昧轻哼起来。
  “风家是Wind-Trifer家族的嫡系后代,这是金融界每个人都知道的事情。这个有名的贵族世家从古欧洲开始名声就很差,然而不妨说,却有着最优秀的继承人,几百年来,虽然他们曾经隐身东方,不过……”
  一身黑衣的男人双手交叉支在巨大的办公桌上,危险的目光扫向对面交叠双腿的俊美男子,听着他淡淡的叙述,一手捏紧了桌上的资料。
  “这几年又回来了。”俊美男子抱着双臂笑嘻嘻的看着他铁青的脸色,一手若有所思的磨娑着红润的笑唇,“到底是没输过的人,这么不甘心吗?六年时间,风氏财阀在两个新总裁接位后窜升的如此迅猛,对你这多年商界之鲨是个很大的打击,是不是?”
  “不是!”男人恨声低叱,窗外的星辰点点映上透明的落地窗,照明他狠郁的颧骨曲线。“这无关输赢,我要知道风氏的底细!”他沉稳的步子邪佞看向手中一直紧抓的白纸,黑眸闪出深深的独占欲。
  俊美男子哼起一丝了然的低笑。
  “完了,又是一个迷上风家二少的痴情种!”他看着男人那幅几乎把风恋砂的照片吃下去的鸷猛模样,嘲讽挑唇,深沉的目光微微闪动。“斐尔,你好歹也是过尽千帆的人,哪国的珍奇货色没尝过,偏要喜欢这种禁忌家族中的禁忌!”
  “禁忌?”斐尔闻言好奇的将目光从恋砂的照片上抬起,看那灯影下阴淡的笑影,一个字一个字说着,冷然的诡异旋风在温热的室内流转吹袭,额上似是冒了层虚汗。
  “Wind-Trifer家曾经富可敌国,历代领主更是战功赫赫,但是有关他们家族却有个极其骇人的传说,而这个传说导致在当时宗教至上的时代,他们不得不放弃财富领地逃到东方来。”
  “传说?”斐尔讶异的皱起眉头,虽然他不太相信这种怪力东西,但还是问道“什么传说?”
  “乱伦!”俊美男子的脸庞露出一种血腥味的阴沉,诡异的眼光在睫毛下隐隐流动“这个家族遍布着禁忌之爱,每一代族长都会爱上自己的同胞兄弟姐妹中的一个,无论男女,全是有着极其相近亲缘关系的人,那是他们血统中无法控制的,生于俱来的对近亲的渴望!”
  “风家人多少都带着一种毒艳妩媚的气质,那就是他们病态的血缘!像罂粟一般妖美,毒品一样魅人,一旦接近就无法自拔。”他的目光意有所指的扫视一眼眉头紧皱的斐尔,看来这位商场硬汉也是无法抗拒的迷了上去“那禁忌之恋生出来的孩子不是白痴残疾,就是美的异样而特殊,风家就是第二类。因为乱伦而产生的略带紫色和青色的眼睛,在当时天主教徒眼中被视为魔鬼的象征,疯狂的教徒们几乎烧死了所有拥有这种异色眸的孩子,但是当他们逃往东方的时候,家族里大概或多或少还留着一些这样的儿童。”
  “本来这种眼睛只是不纯的混杂,颜色也很淡,藏在正常的眸色之下,只在风家人情绪变化的时候才会微微显露出来,然而过度异常的血缘沉淀了将近一百代后,在最后一代变异了!”
  “你是说……”斐尔猛地从椅背上翻坐起来!
  “没错!”男子的口气不可自抑的激扬“那风怀羿和风恋砂就是最纯粹的变异!他们的眸色是极度清纯的深紫和青玉,没有一点杂质,完完全全魔鬼的颜色!”
  “可……可这么说来……风家的上一代总裁风戎颐并没有爱上自己的姐妹兄弟啊……”斐尔声音一抖,突然之间提出反驳。“风家的夫人是花氏的二小姐,这两家绝对没有任何血统的交集!”
  “你还不懂吗?”男子俊俏的眉尖轻蔑的颦起,“风家并不是每个人都会乱伦,一般来说族长才会如此,这就说明,风戎颐,他根本不是风家的族长!”
  “那他到底是谁?”斐尔喉头失控的一滑,干哑的朦胧昏眩喃喃自问“他到底是不是风家公子的父亲?还有那个黑眼睛的小女孩……她……她……究竟是不是他们的妹妹?”
  
21. 蓝胡子之二

  拿着,他说。
  冰凉的伞柄硬是塞进她手中,他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情绪。
  花鸾憩默然看着举步走入雨丝中的少年,顺着黑湿台阶踩起碎裂的水花,他怡然自得的任雨丝飘在额前,不一会儿白色的高领毛衣就湿了一半。
  “咦?祈学长,你怎么没带伞啊?”路上的几个晚会家的学生看见祈末斯淡冷的身影不由纷纷上前关照,希望能和这位以严格著称的铁面会长搞好关系,以后好借裙带关系放水。
  清俊迷人的唇角微微绽开客套的笑容“我习惯了,淋淋雨也无妨,谢谢关心。”
  “可是学长,你的肺不是不太好吗?”扎着马尾的小学妹在他身后低喊,他只是回以一个优雅的颔首。
  花鸾憩握着手中的雨伞,远远的跟在他身后走着,黑柔的目光却扫向另一栋楼里望着天空的长发身影。
  “小憩!”花鸾铭本来发愁着雨天,不知道该不该给家里打电话让福妈来接,却见花鸾憩举着伞向她看来,惊叫一声就要跑去。
  “别跑!”小憩抬手制止了她急躁的脚步,示意她躲回楼沿,小跑几步走进花鸾铭教室的楼阶。雨不算小,铭铭的唇角有着淡淡的青紫。“很冷吗?”她看着花鸾憩颤抖的用手揽住周身的模样,伸手脱下身上的外套。
  花鸾铭乖乖的任小憩给她披上暖和的棉制校服外套,自个儿只穿着单薄的衬衣和针织毛衣,“小憩……”她动了动嘴,花鸾憩却了然的握住她冰冷的手,温暖的热度从细腻的掌心丝丝传来。
  “你看,我热的很,一点都不冷,安心穿好衣服,嗯?”不许她脱下外套,花鸾憩将雨伞也递给她。“你今天不是要跟外公去给阿姨扫墓吗?赶紧去吧,别让外公久等。”
  “那你呢?”小铭的确和外公约好了,心里正着急,却也不能放任小憩一个人淋回去,反复犹豫不定的磨动着脚步。
  “我有办法。”花鸾憩笑着动手将她转了个个,推进蒙蒙的雨雾。“这样的日子说什么也不该迟到,是不?乖,你忘了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吗?天使淋雨不会生病的。”
  花鸾铭好笑好气的打了她一下“去,都多大了,还用这种童话骗我。”不过小憩确实从小就是个健康宝宝,不像她大病小病的没个停,想了想,也就安心了。
  小憩目送她快速向校门的方向走去,叹了口气,转身远路返回,从走到跑,快速的脚步踩起冰冷的水花,溅湿了脚边白色棉袜,冷水渐渐渗入肌肤,她抹了把脸,向前大叫一声“同桌!”
  祈末斯诧异的回头,看花鸾憩一头不规则的头发湿的全贴在脸上,边跑边喘气,好像落难的猫咪,不禁低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你敲诈我的雨伞,是去借花献佛的。”只有花鸾铭才能让这位什么都不在乎的小姐打破原则去麻烦别人。
  “所以我来陪你共患难了啊,”小憩哈哈大笑,一副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拽样两手一摊,尽管那幅俏皮的模样如此看来实在是狼狈,他还是领情的挑起温润嘴角。
  “我们是同桌,明天你要是感冒了迟早还是要传染给我,干脆我也淋感冒,谁也不吃亏。”
  她简直和古代当铺的奸商老板娘一样计较,也不想想是谁贡献雨伞给谁去做友情纽带的?祈末斯摇摇头,伸手递给她一本书 ,“挡挡雨吧,聊胜于无。”
  这个把书看得和命一样的祈末斯?小憩不由怪异的扫视了他一下,低头一看,居然还是他最喜欢的化学原文书。
  “这个是塑料硬皮的,比较能遮雨,”他硬塞给她,用眼神制止她去翻书包的行为“别找了,我刚才已经看见你书包里除了零食漫画外只有一本‘崭新的’历史课本,还是用我的书就好。”
  小憩沮丧之中不忘瞪他一眼,这人,难得好心还不忘损她,为了不毁坏他的书,只好加大步伐向校门口赶去。
  “等等,”他干涩的笑了笑,突然伸手抓住她急惊风的大踏步,“时间又不紧,我们慢慢走。”
  “可是雨——”
  “没关系……”他沙哑的嗓子咳嗽了一声,忍住喉咙肺管的不适,缓缓向下摸索握住花鸾憩的一只手,冰凉的手心好像丝缎一般柔滑“真的没关系,走慢一点……”
  花鸾憩回头,看他长长的睫毛下一双无比晶亮的眼睛,如水如波的闪烁着,似有千言万语,深深的炽热的侵略着她,刹那间一线错觉,唤起记忆里的迷蒙,她好像,曾在哪里看到过这样柔情缠倦的眼神……
  很久以前,好像……
  
  亲情的定义是什么?走在通往公墓的街道上,花鸾憩淡淡仰视着灰蓝色雨天,凉凉的雨丝洒落在脸上,看不透的迷惘。
  母亲和阿姨,明明是相似的一对双胞胎,外公却只宠爱其中的一个。
  为什么?冷的透寒的唇瓣,泛起丝丝的粉白,勾起一丝苦涩的笑意。身上的衣服很薄,然而在全湿的情况下,薄厚都不再重要了……
  一双被雨水打湿的手推开透明的玻璃门,温暖的黄色灯光从里照向湿冷的街道,风铃声响起,接待小姐猛地抬起头。
  “你好……”她惊讶的看着这个身上还背着书包的少女,一手将湿淋淋的头发拨向脑后,黑沉沉的眸子毫无情绪的扫向繁复香艳的花堆。
  已经晚上八点多,又是风雨交加的坏天气,这个靠近公墓的花店通常不再有什么客人,小姐半是好奇半是害怕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身上只穿着和天气不符的单薄衣衫,浑身上下拧的出水。
  “有桔梗吗?”不等小姐上前,花鸾憩就转头问道。
  “呃……有。”精致美丽的脸庞看得小姐一愣,没想到这个狼狈的女孩竟是这么鲜艳漂亮,脸上即使被冷水糊住,那柔和娇艳的颜色却是几乎毫无瑕疵的完美,映的一室鲜花仿佛都有些灰白。
  “我要全部。用塑料纸包好,并且给我一把伞。”她淡淡的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钞票,沉沉的放在柜台上,映着淡冷如冰的一双黑眸。
  
  抱着一大把沉重的花束,萧条的街道如此孤寂清冷,花鸾憩一边数着地上的方砖,一边默默注视着湿亮路面反射来的车灯光线。
  那辆黑色宾士,已经跟了她好久了。
  她故意多转了不少弯路,却发现那辆宾士始终不快不慢的紧紧跟在她身后,而且并不介意被她发现。
  ——肯定不是打算绑票的不法之徒,不然不会开这种挂有明确牌照,身价不低的宾士,而且当她故意往商业区风花氏势力遍布的地段走去时,它也只是默默的在后面跟着,像是在观察什么一般。
  小憩呼出一口气,转头定在路边,公墓门口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她冷冷瞪着身后的那辆宾士,看它打算干什么。
  发现她的注视,那车子停了几秒,缓缓向她滑来,就在小憩几乎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的人时,车轮猛地高转,突然从她眼前一窜而过,溅起一排水花,远远的不见踪影。
  神经!花鸾憩瞪着它低咒一句,顺便记住它的车牌号,特征,她已经够心烦的了,还有人不长眼的找麻烦。
  最好不要被她抓到!
  
  “妈妈……”
  花鸾憩轻轻抚摸着手下冰冷的大理石墓碑,雨丝打在脸上,无法克制讨厌的冰冷……
  雨夜的墓地是骇人的,尤其是幽蓝色的碑丛,更有着恐怖鬼片的气势,她从书包里拿出准备好的手电筒,黄色的微光下,孤寂清瘦的脸庞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她将满怀的鲜花轻轻放在母亲墓前,撑开那把从花店要来的雨伞,一起放在墓碑前,为娇弱的花朵挡去今晚的冷风寒雨,也许这样,它们就能为母亲多开几天。
  双胞胎……
  阿姨有着天生性的遗传目盲,兼具柔弱纤细的外表,她成为花家最受宠爱的孩子。
  外公简直把这个大女儿疼进了心坎里,无助的美丽女孩总是特别赢得人们的同情,再加上为了刻意讨好董事长,花家上上下下都把花梨当作女神来供奉,而有着一双明亮蓝眼的花絮,她的幸运也导致了她的不幸,没有缺陷的她从童年开始就被父亲刻意忽略在外,即使再优秀的学业,再聪慧的头脑都不能为她赢得父亲的爱。
  娇嫩如同纤细的水晶娃娃一般,花梨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生活能力,上流社会大小姐的娇贵柔弱被她简直发挥到了极致,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可怜而且惹人疼爱,纤柔的模样总给人一种善解人意,温柔纯良的美丽天使感觉。(个人认为这是多年来公主王子的童话和琼瑶奶奶的言请造成的错误价值观念)
  外公带着铭铭去给姨妈扫墓了,可是他竟然不记得自己的另一个女儿也是在这个日子去世的,外公对花梨的爱同样传递给了铭铭,而她则和妈妈一样健康的得不到任何关注。
  妈妈是善良的,这种善良是她多年来明确感受到,装也装不来的本质,这样的一个女儿竟也得不到外公的爱,她不知道亲情到底需要多少附加条件。
  父亲死前因为错待母亲而对她道歉,外公在当时也老泪纵横的说着对不起。
  一个为爱情,一个为亲情。
  妈妈得到的总是歉意……父亲去世了,外公依然故我,他们并不能因为懂得了自己的错误而对母亲有所补偿,那么道歉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母亲和姨妈的死在同月同日,多么无情的巧合,完完全全透出世态炎凉,除了她这个女儿,没有人,没有人记得来悼念母亲,包括哥哥们。
  唇角自嘲的淡淡挑起,她,已经多久没有想起过他们了?
  六年前那个清冷的早晨,她迷迷糊糊醒来后,看到枕头边压着哥哥给她留下的一封信,短短几句交待她要好好听话,注意女孩子的某些身体状况等等等等,消失了的莫名其妙。只有福妈告诉她哥哥们深夜去了纽约。
  六年来她没有接过他们一封电话,任何信息都是通过方岚曦中途转交传达,起初她又哭又闹,天天混进哥哥的房间卯起来打电话,不相信他们那么狠心,然而慢慢的,也不知过了大约多久,得不到任何回音的情况下,那种想念也就渐渐的淡化,模糊了,最后,她甚至连提到哥哥们的名字都会反应上好一会儿,她的生命中只剩下母亲和铭铭。
  可是母亲竟突然去世了,死的那么仓促,那么措手不及,就在阿姨忌日的同一天,她在宽阔的大床上看到憔悴的母亲,那曾经如花蕊般碧蓝活泼的眼睛安安稳稳的闭着,任凭她怎么晃,怎么呼唤,都不再睁开了,病因很简单——精神抑郁过度导致的猝死。
  她拼命的哭,一连哭了几天几夜,她知道妈妈怪她,她知道妈妈恨阿姨,也恨铭铭,对铭铭的关爱伤到了妈妈。被柔弱纤细的花梨抢走丈夫的爱,又被天真无邪的花鸾铭抢走女儿的爱,母亲心里的苦恨,幽怨到了极致。
  她找不准亲情的平衡,找不准行为的对错,找不准爱她们的方法,连平等分配都会换来母亲的不满,铭铭的哭泣。
  那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哥哥,她不信母亲去世的消息他们会一无所知,各大报纸满篇的报导,即使他们在北极也该听说到才对。
  又吵又闹之下方岚曦终于无奈的交给她哥哥们在纽约住宅的分机号,她第二次疯狂的向纽约打电话。当抱着期待和雀跃的心情倾听着连通的脉冲声音时,她仿佛重新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哥哥们会有办法的,她甚至觉得,只要哥哥们回来,母亲就可以从坟墓里起死回生,他们向来是无所不能的……
  谁?一个妖娆的女声细声细气的接起,她顿时愣了。
  妹妹?哈!
  开玩笑,风少哪里跑出来个妹妹,小学生乱打什么骚扰电话!
  胡闹!你以为风少是什么人都可以见到的吗?
  讲电话?拜托,风少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花鸾憩?听都没听过,我不管你从哪里搞来号码,也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以后不要再打来了!
  时光仿佛在那一刻静止了,她颤抖急切的的去打电话,却满脸淡漠的轻轻放下话筒,全家惊愣的目光中,她淡淡拿了纸巾擦干净泪痕狼藉的脸,吩咐大家准备母亲的葬礼,因为她突然非常明白,哥哥们是不会回来主持这场乱局了。
  他们已经不在乎这些留在台湾的亲人,也不再施舍一点关注。
  小憩想不明白,母亲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妹妹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亲情,家庭,也许这些在她心中无比珍贵的宝贝,对于别人来说只是不值一提的薄屐而已。
  心里很空,刹那间说不出是什么东西死了,现在她明白,那是一种懵懂的依赖,她总是自以为独立,然而潜意识里,却对哥哥有着太多的依赖,就连父亲,她都没有过这样长久而强烈的感觉,大概是因为从小,她几乎是哥哥们带大的吧。
  那最后的一点留恋,随着母亲的下葬而消失了……她对六年前那两个美丽之极的身影,只存在着一点点的印象,模糊到像是看着历史传记,而不是自己身边存在过的人。
  顺着时光的流逝渐渐淡灭,羽化的朦胧残像,只是看到祈末斯那双情眷的眼睛时,她会依稀记得童年时哥哥们曾经异常温柔的看过她。
  这次真的只剩下铭铭了。
  在她因为母亲的死而自我封闭了七天后,刚刚踏出房门就被铭铭又哭又叫的抱死,她用力的拉着她的手,好像随时会被抛弃的小狗一样楚楚可怜。
  “你答应做我的守护天使!天使是不会反悔的!”铭铭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嗓子那么沙哑。
  清晨的阳光水灵灵的照在铭铭碧蓝的眼睛里,提醒着她她们是多么亲密的人,那一刻她的心都快碎了,她差点犯下父亲曾经犯过的错误,差点就因为丧母的悲痛而将那种愤怒转嫁到自己最爱的亲人身上。
  母亲已经受了伤害,她怎么能再伤害铭铭?
  “我还是你的天使啊,只要你还要我,我就永远都是。”
  “你要发誓哦……”铭铭颤抖细声哭道。
  “好,我会保护你,守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抹干铭铭的泪水,她举手发誓,两人像是久违重逢一般,福妈欣慰的笑着——两位小姐真是彼此的骨中骨,肉中肉。
  
  纤细的手指安慰的抚摸着湿润的花瓣,她的思绪从淡淡的回忆中拉回来,不再回想,每年的今天,她只爱母亲一个人,这是她必须给予的公平。
  
22. 白玫瑰与红玫瑰

  远处的钟声悠远传来,轻轻悠悠的九下。
  倾身在母亲的墓碑上轻轻一吻,花鸾憩直起身子一步步的倒着退开,雨水越来越猛烈的打在脸上,公墓一旁路灯微弱的黄光照耀着大理石墓碑前被雨伞细心遮好的鲜润花朵,她深吸一口气,双手轻轻抱了抱冷渗的上身。
  风寒雨冽,已经完全湿透的毛衣粘在身上很不舒服,花鸾憩索性脱了下来,淡白的唇瓣苦笑了一下。
  心里究竟还是抱着那一丝丝的幻想……枉费她在雨地里等了这么久,然而无论是外公还是风花氏的秘书,全都没有来,即使是小小的一束鲜花,母亲生前最喜爱的桔梗,都只有她那孤单的一束。
  身上冷,心里几百倍几千倍的想哭,铭铭……她毕竟还是为了铭铭背叛了妈妈,可是她不能不保护铭铭,死者已亦,生者……
  原谅我,妈妈。
  风雨中悄悄滴下两行清丝般的咸涩,纤细的身影狠了狠心,转身离去。
  
  车轮缓缓以刺耳的折音擦过地面,淡淡的灯光从车窗射出来,香烟的一点灯火在唇边邈邈闪烁,微淡的烟味混进雨湿的空气中。
  车门打开,修长结实的男性身躯跨下,香烟一抛,随意混入雨地熄灭。
  冷冷的眸子闪烁在湿冷的阴暗偏巷,故意让自己淋的狼狈可怜,双腿仿佛不支似的跪倒在地上。俊美异常的薄唇淡淡露出一丝血腥气,慵懒身躯靠在泥灰斑驳的墙上。
  前方不远金壁辉煌的毫宅灯火分明,和这里的阴暗狭小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阶级世界。一辆加长凯迪拉克停在风家的白铜雕花大院门前,从车里走出一个头发斑白的硬挺老人,手臂间亲热挽着一个纤细婉柔的长发女孩,微光照射下,一双极其清澈美丽的蓝眼天真纯洁的眨动着,娇柔的不可思议。
  “铭铭,你又咳嗽了。”花广成疼惜的抚摸着外孙女的小脑袋。
  “我没事,外公又担心了。”铭铭撒娇的摇摇外公的手臂。
  “二小姐……二小姐!”下午接到花鸾憩的提醒电话,早已守候在门口的福妈赶紧递上手上的毯子裹上花鸾铭纤弱的身子,
  铭铭弯腰又是一阵忍不住的咳嗽,小脸绷的通红,清甜的表情令阴影处的男人心口微微一颤,一股柔情的思绪微微绕开。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轻柔似猫的脚步声,男人立刻收起望向花鸾铭的目光,低低的敛起,高大的身子蹲在泥土中,薄唇挑起一丝诡僪的笑意。
  花鸾憩快速踏着脚步,专门挑小路回家,她不敢走大街路,万一刚好和外公遇上,会是件很尴尬的事情,她宁愿不要面对这种局面,也宁愿谁都不为谁难受。走近家门口的巷子时,黑眸因为眼前的景象猛地一紧。
  泥墙的阴影中微微暗藏着一个高大的人影,被雨淋的可怜兮兮。
  眸子往低下一瞟,赫然发现两条深刻的车轮印记,一看就是新的,没有被雨水冲坏。
  “嗯……”痛苦的呻吟声传进她的耳朵,花鸾憩转眼看见那人缓缓的抬起头来,雨水下隐约可以看出竟是一张俊美的不可思议的脸,一双黑眸仿佛野兽在夜间灼亮,却是祈求的眼神。
  他脚下的雨地混合了从他腰间滴落的鲜血。
  小憩冷冷一笑,顺着车轮印望去,远处角落里躺着一辆黑色宾士,她顿时眉心一皱,清楚的看出就是那个跟踪了她几乎一个晚上的不明车辆。
  两双黑眸毫不避讳的在夜空中相接,花鸾憩面无表情的移动脚步,从男人面前擦身走过,嘲讽的唇边不带半丝怜悯,根本不再看他一眼。
  “小姐……”沙哑磁性的求救声音从她背后传来,花鸾憩视若无睹的继续走。
  男人对她的态度微感诧异,蜷起的身躯舒展开,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口。
  “放开我。”小憩头也不回,也不扯回被他拽住的衣袖,比冰还冷的声音嘲弄的响起,“先生,你明显是开车来的,你的车藏在角落里,不要假装受伤的可怜人,你虽然流血,但是这里根本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即使黑帮火拼也不会挑在我家大门口正对着的地方,我已经认出你的车了,而你显然是故意等在这里制造落难假相的。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没空陪你玩,也别想我救你。”
  男人眉毛骤然一挑,意外的笑容淡淡染在唇瓣,他突地放开花鸾憩的手再度蹲下身子,因为他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花鸾铭,她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往这里看过来。
  “小憩!”她惊喜的叫唤,福婶赶紧倾身给她打好伞,生怕她娇弱的身子淋到一点雨。
  花鸾憩眼睛一暗,移动身体挡住身后的那个男人,语调放柔,对花鸾铭喊道“铭铭,你别过来,转身回屋里,听话,我马上就回去。”要是铭铭发现这个人,肯定又是一堆麻烦。
  “小姐,请帮帮我——”男人偏不让她如愿,磁性的嗓子故作痛苦的大叫一声,身子不支似的颓然倒下。
  花鸾铭果然注意到了,大宅门口的仆人们纷纷望向对面的暗巷。
  “回去!”花鸾憩对他们厉声冷喝,回身瞪了男人一眼,冷冷的目光一一向前扫过,下人们顿时犹豫止步不前,谁都知道除了远在纽约的少爷们,这个家里最有权势和能力的就是这个清冷的大小姐,她的命令才是真理。
  铭铭也却步了,然而花鸾憩想不到的是,还没有离开的外公竟然会来搅局。
  “你就是这样对你妹妹喝来唤去的?”花广成厌恶的眼冷冷瞪向小憩,他一向不喜欢这个外孙女,就像他虽然不怎么爱自己的二女儿。但花絮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心疼的,至于这个花鸾憩,他可就一点感情都没了。铭铭一向跟着她住,也不知道受了多大委屈,连身子都那般柔弱。
  花广成的亲情扭曲的怪异,他总是过度的心疼弱者,当初也是因为花梨的病弱而宠爱她,铭铭也一样。然而当看到健康的花鸾憩,他又会心疼铭铭不够健康,于是所有的怒火转嫁到这个太健康外孙女身上,仿佛铭铭的健康是被花鸾憩偷走了一样,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外公的眼神像浸过冰水的刀子一般,几乎剜出她一块肉来似的。小憩彷徨一笑,强自抑制住眸中的酸涩,虽然心里清楚人的感情是强求不来的,但她也是孩子,也想……
  “铭铭,听话,回去好吗?”她避开外公的眼睛,不理会他的找茬。沙哑的嗓子微微透出一丝恳求。心里想着尽快哄铭铭回家,自己再料理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你遮遮掩掩的当什么呢!堂堂风氏的大小姐就这副小家子德行?”花广成冷喝一声,拉着花鸾铭走来,他好像完全不记得这里是风氏的大宅,不是花氏的,摆出外公的架子正大光明的训斥。
  小憩脚下一阵惊恐,身子不由微微一退,脚踝碰到了跪倒在地上的男人,他顿时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呻吟。
  “回去,铭铭!”她焦急的喊,不顾一切的遮挡身后的人影。
  “小憩,你到底怎么了呀?”铭铭纯情的碧眼闪着不解,越走越近,一下子就看见了跪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唉,先生,你怎么了?”看见地上的鲜血,她又是惊讶又是害怕的一顿。
  “小姐,帮帮我……我……”男人猛地抬起头,一双异常性感魅人的黑色眼瞳,祈求的望向花鸾铭。
  铭铭小脸一红,立刻举着伞奔来,一手柔柔的扶住男人,“先生,你受伤了吗?”
  “嗯。”微弱的光彩照上花鸾铭的脸庞,花朵一般无暇娇柔的关切笑容让男人阴冷的眼光鹜然一柔,淡淡的微笑不由自主的漾开在唇边。
  花鸾憩迅速的抓住铭铭的胳膊,阴冷白光照在她冷漠的脸上,低声凑到铭铭耳边说“乖,他不是好人,你别乱用同情心,听话回去,我会把他交给警察处理。”
  “可是……”铭铭不可思议的看着小憩,清澈的眼睛闪过不可思议和责备的目光“你怎么可以这样中伤一个受了伤的人?他需要我们的帮助,不是吗?”说罢甩开小憩的手,弯下腰扶起男人高大的身子,他几乎是整个人覆在她身上,淡淡的男性清香窜进鼻端,铭铭细柔的声音羞涩的扬了扬。
  “先生……你……”
  “谢谢你,善良的小姐。”男人俊美之极的脸庞流露出感动,温热的大手珍重的搭在铭铭的肩上。小憩心里猛地一沉,糟糕!就知道铭铭这种滥情的善良又发作了!
  “你们快来帮我扶他回家……”铭铭吃力的撑着肩上的人,一边对大宅门口的仆人们叫道。
  “不行!不许你带他回去!”花鸾憩一手挡住铭铭扶着男人前进,一手想将铭铭拉回来“我看过这里的痕迹,他是开车来的,他的车跟踪了我一下午,这个人是有目的故意接近我们的!别上当!”说罢一手指向隐藏在角落里的宾士车身。
  “小憩!”铭铭有点发火了,无法理解的目光重重看向她,将肩上的男人扶的更紧“你到底怎么了?不想收留他也就罢了,怎么还编出这么多歪理来?不管人家是开车来得还是走路来得,关键是他受伤了,需要我们的帮助,你就这么铁石心肠,连让他借住一下都不愿意?”
  铁石心肠?
  铁石心肠!
  小憩闻言猛然松开她,退后一步幽眸冷冷瞪着她,隐隐漫开一股红雾,然后,雾气散去,一簇火苗慢慢窜起。
  她咬着牙,握着拳,阴晴不定的神色泄漏她激动的心情。
  小憩为什么这么看她?铭铭全身发颤,脊髓发冷。她看她的眼神,好像很气她似的,铭铭委屈的红了眼睛。
  “铁石心肠,你竟然说我铁石心肠?花、鸾、铭!” 隐隐咬牙,小憩一晚上淤积的怒气迸发,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爆裂。“你傻了吗?竟然相信一个外人!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行就是不行!你给我回去!这个人有问题!他在家里搞出什么事情来,你后悔都来不及!”
  花鸾憩二话不说走过将铭铭从男人怀里拉出来,纤细的手腕冷冷捏住他的颈子一推,虚软的男人无力的呻吟一声,随着她的推挡倒在了地上,腰部的血迹扩大,染红了地上的泥雨。
  “小憩,你,你竟然……”花鸾铭受伤的看着她,再看看地上重伤的人,美丽的蓝眼柔弱的泛红,晶莹泪珠颗颗掉落下来,沙哑的微微抖颤这身子,“你……够了!我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铭铭……”小憩怔然一抓,花鸾铭拍开她哭着向外公跑去。
  “你这孩子……就是太善良了……”花广成搂住铭铭气的发抖的身子,怜爱的拍拍,灰蓝的眼睛不屑的撇向大雨中呆立的小憩。“不像有些人,生来一副蛇蝎心肠!”
  围在小铭身边的仆人们也不赞同的看着花鸾憩,悄声低语在低下泛滥起来。
  娇柔纤弱的二小姐一向待人极为和善,温顺纯良,想想平常大小姐那幅冷漠的样子,原先对她的尊敬现在都随着铭铭的哭泣幻化成对花鸾憩的不满,没想到这个大小姐连起码的同情心都没有,一双双寒心的眼睛暗地里纷纷扫向小憩。
  “你们……都先回去。”小憩轻轻的说。淡冷的表情强忍的孤独、落寞的宛如迷路的野鸟。她的心里比他们更冷,更寒,大雨中的眸子强忍着不要泛红,她知道大家那幅神情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她的话伤到了铭铭无暇的心境。
  可是……浑身的雨丝打在身上,竟是如此的疼!路的这边,她孤身一人,路的对面,铭铭和所有的家人,为了莫名其妙的善良,竟像是仇人般的对视着。
  这算什么误会!
  “回去……”小憩捏紧双拳,指甲陷入掌心,那疼痛还比不上心里的酸楚。冷亮目光坚持缓缓扫过,“我不管你们相不相信,这里我说了算,这个人我来料理,谁也不许插手!”
  “你太过分了!”铭铭哭泣的脑袋猛地抬起,红通通的直射向花鸾憩,那毫不理解的目光凉透了她的身体。
  这是她最爱的亲人啊……
  “我再也不要听你的了!”铭铭边哭边喊,踉踉跄跄的走过来扶起地上的男子,看也不看小憩一眼“外公,我今晚回你那里去住,我们把他带回去,小憩不帮他,我帮!我不能看着一个人硬生生的受伤视而不见!”
  “好。”花广成自然不会反对,他宠爱这个外孙女甚于一切,何况是救人的好事。
  “铭铭……”什么东西在眼睛里发热,咸咸的,混着雨水流进唇间。“铭铭……”
  听著铭铭哽咽的倾诉,小憩想伸手抚触她,却动不了,想说点什么,喉间却乾涩不已。
  花鸾铭固执的直视着她,那异样的眼光比起方才外公的狠毒,更加伤人呵!小憩莫名的几乎想放声大笑,和着眼泪笑。这算什么,善良的公主和坏巫婆吗?一起长大的铭铭,竟然连这么一点信任都给不起她,亲人,亲人……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浑身的冷雨,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她浑身上下只穿着薄薄的衬衣,没有人注意到她根本没有打伞,没有人注意到,她发烧的几乎昏眩的眼睛。
  亲人!
  她到底在保护什么啊……
  简直要不顾一切的赌气了!
  花鸾铭,随便你!
  出了事我也不会管你!
  恶毒的话差一点就要冲出口,她几乎就要这样大声喊出来!只差一点就——
  我是你的守护天使……
  我会保护你,守护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往日发过的誓言猛地钻进脑海,像是冰雪般顿时冷却了她的愤怒。花鸾憩定定的看着铭铭,再看看她肩上故作虚弱的男人,苦涩一笑,吞下喉中的酸楚。
  如果就让铭铭这样带走这个男人,万一他在外公家作出什么事来,没有人回去救她。
  万一铭铭出了事,她根本无法伸出手,看着那个男人睫毛下得意的双眼,花鸾憩咬紧牙,背过身向家门口走去。
  比起那样,顺从铭铭将这个人留在自己家里,她至少还可以监视防范。
  “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淡淡抛下一句,小憩无法忍受的走开,捂住耳朵不去听背后一片胜利的欢呼和赞扬铭铭勇敢的众多声音。
  二小姐,你真棒!
  能让冰冷冷的大小姐妥协的,只有你呀!
  我就知道二小姐不会见死不救,她就像天使一样善良。
  大家围成了一个温暖的圈,帮助善良的花鸾铭保护住了落难的可怜人,铭铭开心的笑了,那个男人温柔的注视着她百合花般纯洁迷人的眼睛,充满血腥气的唇瓣柔化了,她的娇柔像是阳光般瞬间挑亮他本是不怀好意的心底。
  “先生,你叫什么?”铭铭柔柔的睁开大眼,望向肩上极其温柔相望的男子,那俊美到极点的面容让她颊上一红。
  “莲。”他报出自己的名字,大手轻轻抚过她耳畔泛红的嫩柔肌肤,温热的唇息带着淡淡的男性芳香,比女子更加秀细的发丝顺着颈子滑落下来,看得人们一惊。
  灯光下男子被雨水洗过的脸庞,仿佛优雅精致的雕像一般完美,人如其名,俊美的就像冷艳惑人的水中莲,虽然不及少爷们勾魂摄魄的妖艳美貌,却是另一种性感风情。
  花鸾憩!
  看着她的背影,男人阴狠的眼露出丝丝寒意,带着血腥气的红唇冷冷挑起,大手却温柔的搂住怀里善良的小女人。
  本来打算挟制花家的两个小姐,现在看来,只要折磨那个花鸾憩就够了!至于可爱的鸾铭,他……
  也许一见钟情。
  
  熊是多么危险的动物。
  善良的白玫瑰却将受伤的熊捡回家。
  她不知道它会喝人血吃人肉吗?她不知道它是种危险的猛兽吗?她不知道也许它会咬死你的亲人吗?
  她不知道,愚蠢的善良。
  童话中,熊是王子的化身,它最终变回王子,并且给善良美丽的白玫瑰一个亲吻和童话般的婚姻。
  然而现实中呢?
  或许白玫瑰仍然能获得童话般的结局,毕竟,熊爱上了她。
  然而你的亲人呢?
  可怜的红玫瑰,没有人注意到她在悄悄的哭……
  她有危险了……
  
23. 农夫和蛇

  “小憩,要好好保护铭铭哦!”
  “她是你的宝贝,你最重要的责任,要用你的所有,你的一切去保护她,懂吗?”
  “即使是付出你的生命,也要好好守护她!她是你的表妹,你阿姨的女儿,她是天使的女儿,天使的女儿——”
  父亲的话一遍一遍萦绕在耳边,他清俊的眸子热烈的看着怀中的幼小女孩,她那双碧蓝的眼睛天真而懵懂的甜蜜转动,看了许久,他才依依不舍的将铭铭送入站在地上的女儿怀中,不放心的来回叮嘱着。
  “她是你最重要的人,比一切都重要的,小憩,你要保护她,一辈子保护她——”
  父亲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小憩的脑袋,指尖揉乱她轻绒的黑细发丝,他坚定的说着,眼里却闪出对小憩深深愧疚的光芒,那是一个父亲对不起女儿的深深悔愧。
  黑眸的女孩怔怔的搂着怀里和自己岁数相差不远的蓝眸女孩, 这样的话父亲每天都说,每天都念。他每天都不遗余力的告诉她铭铭是多么多么的可爱,多么多么的美丽,多么多么的不幸,又多么多么的需要保护。
  而母亲只是在一旁苦涩的抿起了唇瓣,无奈跟随父亲说着同样的话。
  当时的她根本不懂父母和阿姨之间的情感纠缠,也看不懂母亲眸中那言不由衷的强颜欢笑,还有那一份深深的凄然孤寂。
  烫热水珠沿着光洁如玉的额头滑下,带着白烟的热气氤氲,半长黑发顺着流水贴在脸颊边,睫毛上,眼睛睁不开,就像小时候一般害怕那带着皂香味的温泉水。
  水花渗进眼睛,又酸又痛,那酸涩唤醒了她幼嫩的记忆,哥哥啊……
  脑袋重重的敲在冰冷的瓷砖上,感不到疼,只觉得从脚底泛起一阵阵痛楚。
  有多久不曾想起了?
  花鸾憩撑起双手,抹开大理石浴台上被白色的热雾迷蒙住的巨大银镜,顺着手下白雾的散去,她看见自己冷漠清淡的神态,从六年前开始,一天比一天隐藏深暗的表情。
  从懂事开始,她就发现哥哥们从未隐藏过对铭铭的憎恨,他们潜藏的那种殛欲杀之而后快的厌恶令她不寒而栗,那双碧眼,哥哥们每次看到铭铭那双和母亲一模一样的美丽眼睛就会从眸底窜上一簇冰雪交杂的冷残。那种恨,是一种悲极怨极的恨!她吓坏了,她知道他们不止一次的想要对铭铭下手,而幼小的她只能越来越紧密的保护铭铭。
  柔弱的铭铭,娇甜的铭铭,和花梨一摸一样的脆弱气质,好像温室里娇贵的一抹水兰,禁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禁不起任何人情事变,遇到困难也总会哭,父亲把这样一个铭铭交给她,小小的她曾经万分为难的手足无措,只知道当铭铭嫩嫩的小手揪紧她,哭着看她的时候,她必须想尽一切办法满足她的愿望,照顾她,守护她,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花鸾憩深深叹口气,关掉水龙头,雪白的柔软睡衣轻轻裹上纤柔的身体,小憩推开浴室的门,眼前站立的人影让她一怔。
  “小憩。”铭铭双手紧紧交缠在一起,罚站似的低着头,水嫩唇瓣紧紧咬死。
  “怎么了?”花鸾憩放柔了声音,淡淡的看着她。皮肤因为高烧的热度一阵阵的刺痛,她强忍着睡倒在床上的渴望,轻轻的问她。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她小心翼翼的问。“对不起,小憩,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忍心,这么大的雨,他还在流血,他……”
  “够了!”小憩扬扬手,眸底闪过一丝疲惫,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我说他很危险,我说他目的不单纯,原来归根到底,你还是不相信。”
  “莲他不是坏人!”铭铭激动的凑上去,雪白的小手按住花鸾憩腰侧的沙发垫,“他看我的眼神好温柔,好清澈,他是个很好很真诚的人,绝对绝对不像你想的那样!”他那么俊美,那么高雅,美丽的就像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她的心里一阵轻柔的砰砰快跳。
  花鸾憩默默的看着她颊边那抹羞涩的小女儿娇红,淡淡吐出一口气,无奈的转开眼。
  “好,他不是。”顺从的点点头,小憩推开她走向床畔“他是天使,是上帝,是观音再世,我是坏蛋,是巫婆,是白雪公主的后妈,行了没?我很累,你可以走了。”
  “小、小憩?”铭铭顿时惊惶的揪住她拉起的被褥,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流转“你……你不理我了吗?”
  “小憩,不要这样,你不要我了吗?为什么生气,你从不生气的啊。”她哭着说。
  “还有,我求你,求你你帮帮莲好不好,他身上一直在流血,而且有些昏迷,但他坚持不去医院。我该怎么办啊?”
  “血?好得很,随便他流,等到他发现自己真的快死了,就会告诉你怎么办。”该死的男人,招惹铭铭一个还不够,非要搞得全家上下不得安宁!
  烫热的空气袭上脑门,高烧着她昏眩的额头,铭铭的话像是嗡嗡声在耳边回荡,小憩的眼睛几乎沉的要闭上,铭铭却还是说个不停。
  “小憩!”铭铭娇嫩的嗓子僵硬的哽咽着“你从来都不会这样的,你不是这样冷酷无情的人对不对?你就帮帮我吧,我相信他不是坏人,他真的没有想要伤害我的意思啊。”
  也许他想伤害的是我。小憩暗自轻叹一声。
  真正的坏人,是披着羊皮的狼,就凭铭铭那单纯的眼睛,能看的出多少是非来?
  花鸾憩使劲摇摇疼的快要迸裂的头,虚汗微微渗出太阳穴,皮肤一阵刺冷的疼痛。
  “小憩……”铭铭揉着眼睛哭道“我好害怕,大家又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来找你,你一直是最坚强的,你总会有办法——”
  铭铭抓住她的手臂,使劲的摇,小憩紧紧咬住唇瓣,皱着眉头看着分外刺目的灯光,烧得眼睛一阵酸疼。
  “你……唉!”
  花鸾憩撑住虚软的身子,抬脚走向门口。“算了,我去看看。”
  铭铭欢天喜地的跟在她身后,雀跃的蹦蹦跳跳,开心的表情如同拨云见日般清澈灿烂。
  家里人的目光都带着异样的责备,隐讳的纷纷落在小憩身上,显然是用眼神在控诉她的缺乏同情心,居然还要二小姐去求才肯来帮忙,然而她已经懒得去在意这些。白色的床单被男人大量涌出的鲜血染了大片,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看来,他的确伤势不轻,这戏也未免做的太真了点。
  “给苏医生打电话了没?”花鸾憩靠在墙上疲乏的问,铭铭无助的在一边落泪,雪白的小手紧紧握住莲沾血的大手。
  “打了打了,苏医生不在。”李姐赶紧在一边接话。
  “不在?明天叫福妈去辞了他。”花鸾憩眉头一皱,“今天这么一个陌生人也出事就罢了,万一家里人生病,他也不在?”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干净的剪刀,“去烧开水。”
  莲的黑眸淡淡扫向小憩,血腥气朦胧的一闪而过,随即陷入半昏迷之中。
  花鸾憩蹲下身,强打起精神将剪刀滚进火烫的沸水中消过毒。薄薄的刀身轻轻划过他身上被血粘住的衣服,避着伤口剪开,李姐不停的递上毛巾擦拭干净结痂的血块。
  蒸腾的热气熏的小憩额头昏昏沉沉的冒汗,硬是挺起精神不让手下的刀口发抖,她凑上去细细检视了一番他伤口的形状,不过是普通的刀伤而已,割的口子虽然比较深,却很聪明的避开了要害部位,只是戳到血管。花鸾憩不由心里一个咯噔,这个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竟然不惜这样伤害自己来达到目的。
  “大小姐,家里没有消炎针剂,怎么办?”
  花鸾憩想了想剥下莲的外套,伸手在里面找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车钥匙,扔给身边的人“你跑去我方才走回来的那个巷子,靠着西南方向有一辆黑色宾士,去车里的座椅下面或者后盖处翻翻,肯定有处理伤口用的纱布药剂之类的东西。”
  “啊?”她身边的仆人一愣,她怎么肯定的?
  “快去。”花鸾憩已经懒得再解释一遍这个男人是有目的而来的,在他自己砍自己一刀时必然预料过两种情况,一种是风家愿意收留他,一种是对他视而不见,如果是后者,他当然得事先在车里准备好医疗用具,自己给自己包扎。
  闷热带着血腥气的空气熏的铭铭一阵难受,娇弱的咳嗽了好几声,几个下人赶紧体贴的抱走了她,放在通风的客厅处,端来小憩每晚都给她准备好宁神助眠的牛奶。
  捧着温热的透明杯子,铭铭担忧的目光看向混乱的房间“福妈——莲会没事吧?”她撒娇的扯扯福妈的衣袖。
  “或许吧,你找来大小姐,还有什么事情是办不成的?”福妈轻轻抽开被她柔柔拉住的袖口,不怎么热情转身走开,铭铭不解的看着她冷淡的模样,伤心的表情浮现在清甜的小脸上。
  “唉,福妈,你这又是干什么,怎么对二小姐摆脸色?”一旁的人心疼的搂住铭铭纤柔的肩膀边安慰边责怪道,这么善良又这么娇弱的花鸾铭是谁也不舍的说一句重话的。
  福妈不冷不热的瞟了铭铭蜷在沙发上的身影一眼,皱眉走近房间,看到花鸾憩还在忙,莲放在车里的纱布和消炎药已经取来,两个男人微微抬起莲的后背,小憩则跪在床沿弓起身子将止血的药粉倒在他的腰上,在用纱布一圈一圈的仔细缠好。她不太善于做这样的工作,绕了好几次,扔掉了好几卷,才缠出整整齐齐的模样,最后打好一个结实的结。
  她的脸色异常烧红,看起来却像是因为开水蒸腾而泛起的热潮,花鸾憩从小不怎么生病,又总是自己一个人处理,所以即使她淋着大雨回家,也没有人发现她的身体不正常。
  “大小姐……”福妈叹息着的伸手探探她火烫的额头,“你——”
  花鸾憩淡淡的笑笑,带着汗水的脸蛋回头无力的绽出一个安慰的笑意,几个人再递上来针筒,她看来看药盒上的说明书。
  “这个药剂效有二针,每次隔三个小时注射一次,同时观察防止过敏反应。”小憩读完说明,扭头对福妈说“我晚上守在这里好了,看这人没事后,我就回房。”
  “不行,人是铭小姐救回来的,要陪也是她陪,你不许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要是有个万一,我怎么跟少爷们交代?”福妈心疼的递给她一杯水,少爷和小姐都是她从小看大的,两位少爷可是宝贝这个妹妹的不得了,六年前去纽约前千叮咛万嘱咐的,他们哪里看得过小姐受这种委屈?
  “小憩,”铭铭喝完牛奶,困倦的揉着眼睛站在门口,看着屋内一团忙乱,美丽的蓝眼看向花鸾憩疲惫的双眼。“我好困哦,浑身都好累……”
  花鸾憩顿了顿,点点头“你的身子熬不成夜,去睡觉吧。”
  “嗯。”铭铭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不放心的折回来,纯真碧眼清澈的来回扫视一番,柔柔的说“小憩,他是病人,你千万别趁折腾他啊!”她好害怕小憩会因为厌恶而对莲作出什么不好的事。
  福妈狠狠瞪她一眼,冷冷的叱到“不放心的话,你自己在这儿守着!有脸自己去休息,就别没脸的说这种话!”
  铭铭被她凌厉的气势吓坏了,福妈一向是很疼她的啊,为什么要说这样重的话?她的身体一直不好,大家都是知道的,她那么脆弱,根本就没有体力去整夜照顾一个病人啊,难道连担心一下都不行吗?委屈的泪水又染红了眼眶,顺着柔嫩的脸颊留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心疼死了一干人,赶紧又是哄又是抱的,好容易才将她逗的破涕而笑,这才回房去睡觉。
  花鸾憩硬是强撑着没事的模样等铭铭走开,才累极的跌坐在椅子上,和着水吞了几颗退烧药,抬头默默看着钟表。
  夜凉了,房间里空调的温度挑的更高,小憩裹了条毯子,俯身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他手臂、胸口失去的血色热度缓缓回转,体温也渐渐回升。
  “当初哥哥们为什么忘了给我讲讲农夫和蛇的故事呢?”虚软的抱紧双臂,花鸾憩吐出一口烧热的气息,看着手中的消毒针筒,紧绷的头部一阵阵抽痛,“我真想知道,农夫该怎么对付他救回的那条忘恩负义的蛇啊!”
  
  清晨的阳光似金沙洒下,花鸾憩探手试探了下莲的鼻息,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俊美鲜润。
  细细的发丝轻绕在小憩颊边,她无力的蜷在椅子上,体力已经撑到了极限,连手都是颤抖的,完全握不住水杯。柔嫩的嘴唇一片惨白,脸上却烧得红艳异常,虚弱的模样看得福妈差点掉下泪来,“小姐,他没事了,你赶紧去休息吧!”她扶起小憩,她身上裹着毛毯,身上的浴衣都没来得及换,手腕上的热度就像刚刚烧开的水壶,稍微碰到,都能感到一阵烧痛的刺热。
  “福妈,我自己能走——”她笑了一下,试着硬是踏下稳健的脚步,腿下一软,猛地向前扑倒,跌进福妈怀里。
  “小姐!小姐!”福妈强健的粗壮手臂二话不说搂起她,一路抱回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福妈……”干哑的声音虚弱的从枕头间传来,福妈倒来一杯药水,小憩忍着恶心喝光,抓住她的手用最后的气力断断续续的叫唤。
  “小姐尽管吩咐?”福妈温柔的抚摸着她烫热的小手。
  “替我看好那个莲,他……他真的……真的有问题,我只要睡一下,很快就起来……”连手指都没什么力气了,花鸾憩几乎是挨到枕头就已经进入梦呓的状态,福妈柔柔轻抚着她丝缎般的细柔黑发,大手在她背后来回拍,好像小时候少爷们哄她睡觉一般,又轻又柔,又缓又慢,带着全心全意的疼惜。
  “记得叫我……”
  少女在梦中依旧不放心的虚弱呢喃。
  
  “莲呢?他怎么样了?”
  铭铭一起床就问起莲的情况,下人们递上早餐,帮她细细的切好送进嘴里“二小姐,莲先生没事了,还在昏睡呢。”
  “二小姐真善良,自己身体不好却还这么担心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真诚的赞扬羞红了她的小脸。
  花鸾铭推开莲的房门,晨光中床被间沉睡着俊美异常的男人,健康美丽的身体舒展着,腰侧的纱布缠的整整齐齐,身下的床单也已经另外换上了干净的雪白色,强烈的男性芳香随着他的呼吸弥漫在发间,长长的睫毛覆住那双黑宝石般漂亮的眼睛。
  铭铭看着看着,脸上泛起羞涩的红晕,一双小手轻轻拉起他露在空气中的大手,坐在床边,将小脸埋进他手心,偏头枕在床沿柔柔睡去。
  一阵女性化的清甜飘入鼻端,莲缓缓眨动长睫,看到睡在床沿的小脑袋,眸中泛起柔柔的神采,撩开铭铭红通通的长发,他看到她熟睡的娇柔模样,一身白色的睡衣映着阳光,仿佛纯洁天使般闪亮着动人的珠光。
  铭铭婴咛一声,猛地睁开仿佛碧柔大海一般的大眼睛,看到莲注视她的目光,脸上不由的泛起一阵熟悉的热潮。
  “谢谢你救了我。”莲沙哑的嗓子半是戏谑,半是柔情的深深呢喃。昨晚是她在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吧,昏眩中他依然能感到一双柔软温润的手,细心的帮他打点好一切。
  “没……没什么啦。”她低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咦?你姐姐呢,昨晚我也有看到她。”阴沉的眼来回搜寻着花鸾憩。
  “她去睡了。”铭铭说,她听见方才福妈对下人们说谁都不许去打搅小憩。
  “所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罗?美丽的小姐?”莲将她的手伸至唇边,印上淡淡绅士的一吻,柔软的情绪随着她低头微笑的美丽表情越散越开,双眸贪婪的盯着她的小女儿神态,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
  花鸾铭红了脸低下小脑袋,羞的连话都不会说了,整个人昏昏沉沉的,随着莲低沉好听的笑声浸润在幸福美丽的光潮里。
  
  冰冷的寒气夹着锐利的小冰珠钻进珍珠颜色的窗户里,给风怀羿办公室里温暖馨热的绯红淡香添了刺骨的不和谐。
  风怀羿双手懒懒搭着,坐在办公桌前的皮椅上,冷艳魅人的黑柔长发随意披散,瞟一眼整个人卧在在沙发上那个懒到极点恋砂,他双手随性玩弄手中的遥控器,风起吹动额头上边柔柔细细的发丝,撩起清淡的滋味,就像他的美貌一样冰雪净澈,只有薄薄清水的凉意。
  风氏兄弟的美貌都是一样无人能及的顶绝,可风怀羿美则美亦,却妖冶的好像狩猎的狄安娜,窒人呼吸的毒艳,从背脊上窜起一阵寒的恐怖的勾魂感,没人敢碰。而风恋砂却可以让那些贵族LES们打心底升起饥渴的占有欲。
  “难怪斐尔.罗伦斯会那么迷恋你。”风怀羿修长的手指轻轻交缠在一起垫着下巴,手中的钢笔点着桌面,调侃目光扫向着怎么看怎么像古代倾国男宠的慵懒弟弟。
  恋砂显然不怎么喜欢这个笑话,瞪了他一眼,然后皱着眉头继续看墙上的巨型电视。电视上分屏了四个频道,形形色色的动影来回摇动。
  窗户开着,冰雪的微粒打在他泛起淡绯色红潮颊边,晶莹尖利的六菱体在接触到暖热的皮肤时化成娇艳美丽的水珠沿着冰清的肌理滑下,像是未曾成型的眼泪,看起来仿佛不染凡尘,然而碧绿的眼睛里聚集起来的光芒却是深暗晦沉。
  “本地天气预报,纽约的风雪云层还是在四级以上,无论公航还是私人飞机都无法运转,这场大雪导致非常严重的交通问——”
  “啧!”,随手一扔,抛开手中的遥控器,风恋砂烦躁的梳过头上的发丝。
  “别看了,再看也看不完这坏天气,回台湾的行程还是一样耽搁。”风怀羿低头去整合方才秘书送来的月度报表。
  “怀羿,小憩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们了?”挑起颊边一颗淡淡的水钻,恋砂轻轻吮进唇瓣,美目缓缓转向垂头看文件的风怀羿。
  六年的空白期,足够在她记忆里重新制造另一个空白。
  “你怕什么?”怀羿妖艳之极的紫眸阴淡的流转一瞬,诡媚异常的闪烁着了悟笑意“你怕她还是一个心思照顾花鸾铭?”
  “不会吗?”恋砂冷冷的勾唇“那个野种从小就喜欢粘着她,我们也只能分得三分之一的小憩。”
  “这才是所谓的报复啊!”风怀羿绕过办公桌,走近沙发,搂住恋砂的肩,花媚血红唇瓣沾上从窗外飘入的冰雪,出口的话也带着黑色的冰冷,柔情缠眷般“怎么,当初的计划,你后悔了吗?”
  恋砂如丝的长发洒上怀羿的双臂,他眯起绿眸,勾起残狠的低笑。
  除掉花鸾铭,实在太容易,就任凭小憩那微不足道的保护力根本挡不住他们任何行动,然而……
  “然而,让她得尽宠爱,再动手破坏掉……”低垂风艳紫眸,怀羿享受的在恋砂耳边低喃“不是比一开始就杀掉她来得痛快吗?比起一刀刺死,慢慢的凌迟才解恨。嗯?”
  “对啊,”青色的阴邪柔光淡淡浮现在黑密的纤睫下“花鸾铭,迟早她会懂得,得到一切后再失去的痛苦,比什么都得不到更难熬,什么叫人间地狱,什么叫生不如死!”
  “这是她欠小憩的!若不是她,小憩不会被……”
  好听至极,酥柔至极的男嗓因为回忆流出深深恨意,仿佛染红了目中的透明空气。
  窗外的雪花狂风迷荡,阴冷的漫卷狂飚,纠缠着带血的白耀日光。
  
  “关于纽约新型机场的建设工作,罗伦斯集团的总经理斐尔.罗伦斯于今晨表示——”
  清脆的女声从第三频道传来,风怀羿无意间扫向电视屏幕的目光鹜然一沉,微微支起半身。
  “恋砂,放大第三频道,有点奇怪。”
  电视上团团记者包围着一个的穿着黑色西装的挺拔男人,浑身危险的侵略气息,仿佛蓄满了掠夺力量的豹,他一双深沉的眸子仿佛能穿透屏幕般。
  “的确奇怪……” 风恋砂转头看着电视边思考边抿起唇,双手在腹部交叠“斐尔今天怎么只身一人出席机场建设的签约仪式?”
  “他那个多年来像影子一样跟身后特助居然不在……有问题!他们两人几乎相当于整个罗伦斯的上层核心,一旦分散,不是有危机就是有阴谋。”
  怀羿拿起桌上另外一支电话,拨下几个键,不一会儿,对方传来声响。
  “风少,什么指示?”机械般的金属声音,一丝不苟的问。
  “优凰,去查查罗伦斯总经理身边那个影子秘书的资料,包括他最近的行踪,五分钟后,传真过来。”
  “影子秘书?风少说得是——”
  “伊斯莲。”
  风怀羿淡淡的回答。
  “伊斯莲……父亲的情妇生的那个儿子吗?”风恋砂阴险的勾起嘴角,“他最好不要给我搞出什么不该搞的事情,否则——”
  清湛的美丽笑意掩住他眸底最深的狠毒残忍,看向自己白净细嫩的十指。
  “我已经六年没有亲自动过手了……不介意拿他重新开封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