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0

风继续吹 (风又飘飘) 8-完

by 风又飘飘

第八章

我知道第一次沾上毒品,大多数人都会有不良反应,例如恶心,例如呕吐,例如头晕。
可是也许是个体差异,我的反应跟其它人大不一样。
我没有恶心,也没有吐,头有点晕,手和脚也感觉轻飘飘的没有力气,不过这也许并非被注射后的生理反应,而是心理反应。
换言之,也许我的手脚是给吓软的。
阿杰把我抱到床上。我全身都已发软,眼神空茫,没有任何反抗意识。
也许该自杀,免得以后生不如死。可是现在我连自杀的勇气也失去。他们既然准备利用我得彻底,怎么会给我成功自杀的机会。
我闭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想怎么做,只是眼泪象决了堤,硬要从我紧闭的眼睛中涌出,一脸湿湿的凉意。
不知道这样子失魂落魄的躺了多久。我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睛来观察一下此刻可有近距离监视我的人。
然后,毫无征兆的,我的肚子开始痛了起来。
开始,只是隐隐作痛,然后慢慢的疼痛加剧,象有根针,一点一点的刺着小腹,疼痛无比。
我开始想对这疼痛置之不理。反正都是行尸走肉的人了,一点点肉体的疼痛,有什么好在乎的。
可是到后来,肉体的疼痛完全凌驾于我的意志之上。那种痛,由小腹传出,向全身每个一感知细胞传送。我终于忍不住呻吟出声。全身的力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用最后一点力气睁开眼睛,望出去四周的景物都模糊,这模糊的景物中,站着两个模糊的人影。
“你怎么了,小秋?”仿佛是从九天之外的传来的声音,那样远,可是我又似乎明白,这声音就是站在旁边的人所发出的。
“救……救我……”原来什么行尸走肉什么了无生趣全是说来骗人的,当身体的危机来临,大脑只会凭本能做出反应。一波一波的剧痛之下我只想赶快终结这样的痛苦,哪里还想到之前数十分钟,我还为我被注射毒品而痛不欲生。
原来人的求生欲望这样强。我痛苦的伸出手,徒劳的在眼前挥动,想抓住面前似近似远的那一个人影。
“救我……肚子……好痛……”抓不到人影,而疼痛一波一波袭来。现在已不是用针刺的痛楚,仿佛有刀子在小腹一刀一刀的割。眼前的人影越发模糊,噢,来一个人吧,任何人都好,来帮我结束这痛苦的折磨。
“她真的不对劲……”
“不象是装的……”
“是副作用吗?”
“象是生了急病的样子……”
“不会是阑尾炎吧?”
耳边模模糊糊的传来紧张的低语。疼痛让我说不出话来,身子紧紧的蜷起。一只手狂乱的抓到了被子,然后紧紧的攥在手里。心里在狂乱的喊:还商量什么?我是真的痛啊!快给我注射镇痛剂!
终于他们的商量告一段落,我的身子一荡,已经抱在一个人怀里。我意识迷糊的感觉到抱着我的人大步往外走。走快一点……我说,可是嘴唇张一张,发不出声音。
有一只手探在我的额头上,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说:“她在发烧。”
是说我么?我不觉得我在发烧。我只是觉得痛,那样的疼痛,象要把你逼疯,把你一寸寸撕裂。我张开嘴,想惨叫,可是又一波疼痛来袭,我叫不出声。
还好这一次,疼痛来得太强烈,在剧痛之中,我失去意识。
陷入了……比夜更深浓的黑暗中,我终于暂时的解脱,离开了痛苦的搅扰。

我一直在一种静谧的环境里沉睡。我觉得,睡了很久。这样宁谧的感觉很久没有得到我,我真不愿意醒来。
可是还是醒了。很奇怪,仿佛意识是一下子跳回我的脑海,上一秒钟我还在昏睡,下一秒钟我就接收到一个声音,自动传入我的脑海:“为什么她还没有醒来?超过预期时间已经两个多小时了?”
这个声音,很熟悉,嗯……是阿杰的声音。
“她对麻药有过敏反应,我解释过几次了!”回应的声音则很陌生,听得出来隐含不耐,可是又发作不出来。
身子仍然很重,连眼皮也沉重,抬不起来。而谈话的声音,在我耳边,一句一句,强制性输入我耳膜,传入脑海。
“为什么有过敏反应,你不会换一种麻药吗?”蛮不讲理的声音,还是阿杰的。
短暂的冷场,我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周医生,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
是阿美的声音,跟着脚步的声音和开门关门声音响起。
我发现昏过去之前遍袭身心的难忍疼痛已经消失,换了一种全身木木的感觉。
这个时候阿美又出声:“阿杰,要我提醒你多少次,不要感情用事?”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提醒。”拒绝的姿态摆得明显。看来房里除了我,就只有阿杰和阿美。
“以前轮不到我管,可是这次,是二爷指定我提醒你。”阿美的声音,也变冷。“你跟她,这一生不可能,你只能让她恨你,逃离你!”
轻轻的一声响,是拉动椅子的声音。然后阿杰的声音响起,有两分疲倦三分无奈,他说:“我知道。一切,我不是都在照计划执行吗?”
“照计划……”阿美讥诮的声音响起。“你对她的旧情断了吗?杰哥,要是二爷知道你旧情未断,你自己想想后果去。”
我听到阿美惊喘了一声,然后是阿杰的声音,带点轻佻意味。他说:“谁说我对她旧情未了?嗯?”
阿美的声音转成娇媚。“没有……唔……杰哥……我不会说……”
我的脑袋依然昏昏沉沉,不过大致明白他们又在亲昵热吻。销魂喘息的声音隔了好大一阵子才消失,阿美的声音甜腻的问:“杰哥,你说这个女人对你死心了没有?”
阿杰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她……应该死心了吧……都这样子对她了……”
“那么接下来……”阿美的声音低下去。虽然意识不太清醒,我也本能的觉得这句话很关键,努力想要听清楚些。
不行,只听到“逃”……“主动”等几个意义不明的字眼,并且疲倦感再次袭来,我又失去意识。

再次醒来不知又隔了多久,我感到有人在大力掌掴我的脸,一下下,不太痛,可是还是有感觉。我蓦然睁开眼睛。
“醒过来了!”欢呼的声音响起,眼前朦胧的光影渐渐变成实体,我看到一群人站在眼前,眼光都向我投注过来。
我眨眨眼,再看。好几个人都穿白袍,看来都是医生护士身份。我恍然忆起昏倒前的片段,再望望四周,一色的白,墙壁床单,一切一切,这么说,我现在置身医院里。
“你有没有感觉什么不适?”离我的床边最近的疑似医生的男人,柔声问。
我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老老实实的说:“小腹……有点痛,象给划了一刀般。”
“好了好了。”他们如释重负,“麻醉药的效力终于过去了。”
“麻醉药?”我虚弱的重复。
“是呀,”还是最先问我话的那个男人答话,“你阑尾炎发作,送医院紧急开刀。谁知道你对麻醉药过敏,比常人多昏睡一天多。”
“哦。”我呐呐的答应一声。
接下来他们对我做常规检查。阿杰与阿美并没有在房里。不过我猜想门外会有看守我的人。
我在病房里住了一个星期。
阿杰来看过我几次,神色冰冷不耐。阿美总伴在身边。
那天意识朦胧时听到的话我现在全部忆起。我现在确定阿杰对我的态度,有隐情。
可是有隐情有关我什么事?我对他已经全然的心灰。
若不是怕我逃了他们有可能找上小月,我早就逃了。虽然门口有人看着我,可是防守甚为疏松。并且,我的主治医生,周寒,在我醒过来的第三天,就向我暗示过,送我来的人好象不是善类,如果我需要帮助,可以向他说。
我觉得周医生可以去做社工。他也许有一腔热血,可是哪里知道这些人的厉害?我不想连累他,平白的背负人情。
可是之后他又跟我提起过几次。就算是社工人选也不致平白对我这样热情,看情形,我又有点猜疑周医生为我动心。
他说:“小秋,我越想越觉得送你来的人一脸的阴狠。他真是你的男朋友吗?如果你是让他胁迫的,我可以替你报警。”
“不要。”我连忙阻止他。周医生其实看上去也该有三十岁,可是也许他一直在学校与医院中度过大部分时间,他的行事想法十分单纯。
“那我就帮你逃走。你可以躲在我家里。”他渴望的看着我。看到我再摇头,又说:“要不我送你到安全地方去也可以。如果你有想投奔的人……我……我也可以代为通知。”他有点黯然神伤,可还是强颜欢笑,盛意拳拳的样子。
我看着鲁莽天真的周医生,再度摇头。我能逃到哪里去?徒然连累别人。
不过我感激周医生的好意。从前我老是象刺猬一样拒绝与我不同生活环境的人来往,现在看来,没有出身在陋巷不应是我冷对他们的理由,他们之中,也有可取的人。
虽然,那个世界的人,都很单纯。
不过单纯也有单纯的好处,我假托是一个朋友的事,向周医生打听:“我一个朋友误吸了毒品,你说,她会不会就此上瘾?”
“不会。”周医生没有疑心的回答我,“一次多数不会上瘾,不过叫你的朋友要小心,千万别沾上第二次。”他甚至没有问我为什么会有沾上毒品的朋友,免了我的为难,我对他不无感激。
并且,周医生的回答让我看到一丝生机。
我只给注射了一次。也许,如果我逃脱,可能会躲得开那成为行尸走肉的悲惨命运?
终于动了心思,想逃。如果计划周详,也许赶得及在阿杰他们追上我前,带走小月?
然后……要不要去找雷?我怕前去负累他,可是除了他,我并无别人可以依靠。
但是,我并没有雷的联络办法。他没有跟我说,他只说他会来找我,谁知道一别之后变故陡生。
我彷徨无计。实在的,我不是一个精于计划,行动果断的人。
有这样的心思两三天了,我还没有行动。拖到今天,周医生替我拆线。
他忧虑的看着我。“小秋,拆了线,休息一天你就得出院。”
我吃惊,这么快?我的逃生方案还没有想出来。
“你帮我拖两天好吗?”我求周医生。
他眼睛里流露出同情神色。“我尽力而为。”他说,“不过小秋,拖得了几天呢?你要早作打算。”
我咬住唇,不语,心里十分茫然。周医生叹口气,出门去。
当天下午阿杰就说要带我出院。我僵木着身子怔怔的望着他冷酷的脸,害怕得战栗。
还好周医生及时赶到。他说:“病人的情形不太好,怕会有副作用,必需再留院观察三天。”
阿杰怀疑的轮流盯了我与周医生半天,也许我的脸色十分惨白,他终于相信,悻悻然的说:“好,三天就三天。”
阿杰一离开我就颓然的软瘫在床上。周医生无限焦虑的脸放大在眼前。
“怎么办?小秋。”他说,“我想我至多也只能拖过这三天。”
“能怎么办?”我心烦意乱的说,“看逃不逃得出去呗。周医生,门口看守我的人,你说有时候会不在?”
“对。”周医生点头。“我有两次看到他们到楼梯口去吸烟,没有在你的房门前。”
“那么晚上呢?”我神经质的绞着手指头。“晚上是不是方便逃走一些?”
周医生这个时候倒比我镇定,亏我之前还在腹诽他单纯。他说:“关键是,你逃了以后要逃到哪里去?一定不能让他们找到你。”
我茫然。我哪里会知道可以逃到哪里去?我与周医生面面相觑。
终于周医生说:“你再想想。晚上我巡房时再跟我说,我在这里呆太久会惹人怀疑。”的确,他不能在我病房里逗留太长时间。
我看着周医生离开,心乱如麻。难道只能托庇周医生?太不安全,还平白的欠他一个天大人情。
如果最后还不了这个人情,只怕只能用人来还。我又不愿意。
到晚上周医生巡房时我也没清理出思路来。他倒比我着急,说:“今天晚上过了,就只有两天一晚时间,到时候……”
我感激他对我的关心。也是这个时候我下了决心,不要连累这个好人。
我逃生的机率极小,我怕到了最后,逃不掉,相反还让周医生也同时陷入万劫不复境地。
所以我对周医生展开一抹笑。我说:“不是还有两天吗?我慢慢想法子。”
周医生唉声叹气的出去。我望着他,心里有点暖意。其实之前,我已经下了决心要逃离,哪怕机会很小,反正生死各安天命。
哪怕死,也比在阿杰的控制下吸毒成瘾的好。不过也正因为逃生的可能性极低,所以无谓白白拖人垫背。
我闭上眼睛。若是这次逃跑被抓回,阿杰肯定会迫不及待替我注射毒品。所以若不能逃走,也要求死,万万不能活着落到阿杰手里。
我掠一掠头发,然后握紧拳头,替自己打气。
小秋,我对自己说,之前生死一发的场面,你已经经历过多次。拿出勇气来,搏一搏,反正你已经多赚到了几次性命。
深呼吸,再深呼吸……我一次一次借助深呼吸让自己砰砰乱跳的心平静。
时间,在一次次深呼吸中转为夜深。我在黑暗中轻轻起身。
我住的病房是一楼。最方便逃走的楼层。并且,窗外居然没有人守卫,真懈怠,可是我又担心我刚翻出窗子,就从左右跳出两个人来,把我按倒在地。
一颗心忐忑狂跳,几乎要跳出心脏去。
真紧张,我鼓起勇气去试着推窗子。但愿这窗子开时不要发出太大声音。
手刚刚触到窗子,我就发现窗棂之间似乎晃过一道冰冷闪光。没有看清,光线很暗,我住的这个病房外面也是死角,路灯照不到的地段。
我犹豫了五秒钟,又伸手推窗子。还没触到窗子,窗子倒自动开启,居然没有发出太大声音。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该转身逃开。
一个人影倏的在窗台边冒出头来,眼睛在黑暗里亮晶晶。眸子警觉的四下里一扫,观察动静。他的一只手撑在窗台上,我相信只要他愿意,在下一秒,他就会敏捷的翻到室内。
可是现在,他的动作一下子全部静止,并且,眼睛弯起,泛出笑意。
这双眼睛,是那样熟悉,纵然现在四周光线暗淡,我还是认出了他来。
雷!是雷!
心里泛起温暖感觉,可是同时又心酸得想落泪。我轻轻的伸出手去,在一下秒,我的手握在他温暖的掌心里。
他只握了我的手五秒钟,就清醒,轻声的说:“走,小秋,我们马上离开。”
我没有丝毫疑问,在雷的指示下我爬出窗台,他在外面接住我,这个怀抱十分可靠,现在我对他是全心信任。
拖着我的手他开始拉我绕圈圈,穿过花园闪进另一栋楼里,东绕西钻。我怀疑他是进了自家的后院,一会上楼一会下楼,在黑暗楼道中行走如飞,仿佛闭着眼睛也不会有迷路危险。我让他牵着手一路飞奔,跑得心都几乎要跳出喉咙口来。
医院的楼总是建得份外大,一幢接着一幢,一会通过裙楼我们走入另一栋楼。除了偶尔他停下来用小工具开楼门的锁外,其它时候,我们前进得飞快。
然后我听到我们来的方向隐隐传来喧嚣声。想来是他们发现我逃了吧,搞得这么鸡犬不宁的。
我有点紧张,手心开始泛出汗意。雷感觉到了,放缓脚步,回头问我:“累了?”
我听出他话里的一点怜惜,心里柔软的牵动。我说:“没有事,我还支持得住。”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紧,然后他说:“别担心,他们抓不到我们的。”很自傲的口气。
是真的,我们继续往前行,绕了几个圈子。现在半个医院几乎都有了动静,可是我们穿梭来去,居然一路上没有碰上一个人。真神奇。
我估计雷来之前是把阿杰布下的所有暗哨都了解清楚,并且把医院地形研究妥贴,要不然他不会如此如入无人之境。
同时想起,为什么现在会有这么大动静?如果只有区区两个人看住我,肯定不会搞成现在人声鼎沸光景。
那么,是阿杰蓄意留我在这里引雷来了?不知他暗地里,设下多少人马。想到这里背心渗出冷汗,我想雷要带我出去,只怕不太容易。
想得太专心,雷都停住脚步了,我还往前走去。还好手拉在雷的手里,他稍稍使劲,拉住我前行的步子。
四周很黑暗,我只隐约感觉我置身在一个长廊中。而雷,放开我的手,在身上不知哪个地方,掏取他的小工具。
很淡的蓝光亮起,顺着光线,我看到了雷,他正专心的拿这个象一支香烟一样的小电筒,对着一扇门照上去。
寻到了锁孔,他就熄了电筒。我只听到几声细微轻响,门已经打开。
雷摸索着找到我的手,拉好,牵我进去。然后仔细的关上门。
“我们藏在这里?”对面的玻璃窗里透过路灯的光线,我勉强看清我们在一间类似于药房或储藏室的小屋里,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盒子。
“不。”昏暗光线中我看到雷低下头望着我,笑,一口雪白牙齿。他说:“小秋,你信任我吗?”
我毫不犹豫点头。当然,目前,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雷对我的反应颇满意。他走上前去推开窗子,爬上窗台。招一招手,他示意我也爬上去。
我照做,爬上窗台,发现我所处的窗台下,居然就是一面围墙,围墙之外是街道,原来这里,已经是医院的最边缘地带。
我们置身的所在并不高,就在三楼。这边望出去的街道也颇为偏僻,整个街上只零星的停着几辆车。离我们最近的一处就有一辆满载货物的卡车停在那里,我们如果顺着墙滑下去的话,这辆车正好遮得住我们的身形。
难为雷能找到这样好的逃脱通道。看来为了救我,他是下了功夫的。
我等着雷拿出一条绳索之类的东西,好缒我们下去。他身上好象有层出不穷诸般法宝,一路过来已经使用了三五种,用来开门闭锁,手法纯熟。
可是这次雷没有掏衣兜,相反拉我过来,拥住我。其实站在窗台前拥抱十分危险,虽然只得三层楼高,可是窗台地方有限,踏空跌下去也不是闹着玩的。
可是我不想拒绝雷,柔顺的任他抱进怀里去。
雷在我耳边说:“小秋,你信任我吗?”
同样的问话,他两分钟前,才问过一次。
我觉得他好象从未以如此郑重的态度问过我问题,我回答:“是的,我信任你。”
我感觉到他吻了我的头发一下。然后他说:“那么,你放松身子,不要怕,也不要张开眼睛。只需要信任我就可以,OK?”
“好。”我同意。
我听到他轻笑一声。
他抱着我。双手很有力,他用力把我抱紧。在下一秒,我感到他使劲一蹬,脚下一空,我与他身子已离开实地。
他仍紧抱着我,劲急的风声在耳边响起。我知道我们已经身在半空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难道雷会武侠小说中的轻功?否则这样子跳下去,不死也成残废。
我仍是没有睁开眼,头伏在他的怀里。其实我也不是不怕死,可是对雷,我有一种近乎盲目的信心。自认识他起,就一次次看他成功应付危机。
身子有失重的感觉,很难受,其实从跳起到落地,也只需要短短数秒钟,可是这数秒钟在我感觉特别漫长,仿佛有一个世纪。
终于还是落地了。我感觉雷以身子护住我,硬生生翻了半圈,他在下,我在上,而我整个人圈在他的怀里。
我感觉到雷的身子在我身下顿了顿,身子下坠的势头停止,我们已经落地。而落地的感觉……并不如我想象般惨烈情形,好象是掉在了棉花堆里,重重陷进去,然后又弹起来。有点轻微不适感,可是这样的情形,已经算跌出最好结果,我连一点痛也没有觉得。
还没有回过神来,我又感到有点后作用力。刚刚想从雷怀里钻出来看个究竟的我,又再跌回雷的怀里。
“小秋,别乱动。”雷抱紧我,轻声说。我感觉身子在随着什么物体移动。身前身后全是一大块一大块灰黄色物体,我伸手感觉了一下,是海绵,弹力十足。难怪我们跌下来没有觉得痛。
这海绵也是雷安排好的?可是街上分明没有堆放海绵。
透过海绵的空隙,我看到一盏路灯急速在我头项上方掠过。
那么刚才在动的感觉分明不是错觉,我一留神,就听到马达发动闷闷的轰呜声,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闪,是那辆停在街边的卡车!
“车,也是你安排好的?”我现在真的有点崇拜雷。
他仍然让我压在身子下面,情形有点暧昧。这时想来卡车驶上较为繁华公路,路灯更亮,我们虽然给埋在海绵堆里,可是光线反倒比先前在医院里明亮几分。
我一低头,就看到雷,似乎颇为享受的让我压在身上,嘴边,又是那抹熟悉的笑意。
可是他的漫不经心只表现在笑容上,他的眼睛,微微的弯起,专注眼波向我投射。跟他的眼波相接我的心里忽然悸动,那种酸酸软软的感觉刹时间布满四肢百骸。
想来我的神情一定变得柔和。我看到雷的脸上笑意加深。抱在我背上的两只手缓缓的使力,我本来半撑起的身子,一点一点向雷贴了过去。
我无意抗拒。雷的眼睛似有魔力,让我沉沦下去。雷的手渐渐收紧,他的呼吸拂上我的脸,然后唇被吻住,那样灼热。
仿佛灵魂也轻轻战栗,我安慰的闭上眼睛。
终于回到了雷的身边,但愿时间就停顿在这一秒,不要再前行。
他的唇吻着我,急急的吮吸,象要把思念都化在这样急切动作里。一只手却爱怜的抚着我的头发。我沉醉,重重海绵堆里也似置身云端,浑身轻飘飘的。
是那样绵长而缠绵的吻。当他终于结束这个吻,我觉得心跳加速,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
他轻声说:“小秋,这些日子,苦了你了。我真后悔,当初没有带走你。”
我满足的叹气。自他身上我重新得到安全感,虽然我们现在还在逃生途中。
“雷,你现在来了,也不晚。”我悠悠的说,“谢谢你还想着来救我……”
这个时间一点微不可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我仔细分辩,好象是有人扣动车厢板壁的声音。
雷的神色马上转为警觉。“来,小秋。”他示意我起身。
我起身,他也坐起,拉着我移到车厢后面部分。这个时候车子转过一个街角,速度放缓下来。雷说:“跟着我。”然后轻轻一纵,跳下车。
我也跟着跳下,雷伸手把我接住。卡车马上加速,向前疾驶而去。
五秒钟之后我与雷置身另一部车上。一点也不起眼的小小面包车,就停在街角,雷利落的打开车门让我坐到后座去。
发动车子开出去,他说:“后面纸袋里有衣服,快把你的病员服换去。”
我这才省起自己还穿着医院让病人穿的白袍子,飘飘荡荡挂在身上,大约可以去扮女鬼骗人。
我翻出雷说的纸袋,里面两件寻常衣裤。我暗暗赞许雷的心思细密。
缩在后座更衣。没有办法,只好从权。不过实在的,我也不是太在意我换衣服让雷看了去。
快手快脚的换了衣裤,我还从反光镜里看到雷嘴角生春,笑得如偷了腥的猫那样子。
哼,美色当前,他哪里会有不看的道理。
“专心点开车。”我睨他,趁势跪坐在他的驾驶坐后方座位上,敲一敲他的头,以示薄惩。
“是,大小姐。”他含着笑扔回一句。手轻轻的搭在方向盘上,车子稳稳的向前跑出去。
我觉得他耳根似乎比正常颜色红了少许。不过我也没有问。
反正现在感觉很开心,连他要去向何处也索性不问,把头靠上他的肩,感受这样相依相伴甜蜜气氛。
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我一下子坐正身子。
“雷,”我轻轻拍拍他的肩,急急说:“马上开车去我家好不好?”
“嗯?”他从反光镜里回望我。
“小月……”我心里慌乱,“我妹妹,我们这么逃走,他们一定会去找上小月……”
懒洋洋笑意挂上雷的脸。他说:“放心,小月已经不在你家里。”
“呃……”我松口气,可是又觉得不解。不是不信任他,可是对小月的关心压到一切,我追问:“那小月现在在哪里?”
雷一边注意着路面情形开着车,一边答我:“她回到了她生父身边去。”
“莫叔?”我抽一口气。
我对莫叔的印象还很深刻,以前在暗巷里他做点转手走私物品的小生意,居然也做得算有声有色,他在家里的那三四年,我们家里的物质算得上最丰富的时候。
那似乎也是妈妈结识的,唯一一个不管她要钱的男人。
可是后来不知莫叔得罪了什么人,在一个晚上匆匆离开,从此没有消息。
妈妈的嗜好,也是在莫叔走之后养成。其实莫叔走时给她留了不少钱,不过沾上毒,再贴贴小白脸,我们家也很快沦为三餐不继。
还好那时有两个姐姐出来支撑家计。
想起这些旧事,我心潮起伏。同时想起现在自己也给注射了毒品,我又觉得心情沉重,似铅块压在心里。
雷答我:“是,他现时在另一个城市,做点小小的进出口生意。我派去的人给他说了了小月现时的情况,他马上赶回去把小月带走了。”
我心思有点恍惚,听到小月的近况又感觉安慰,怔怔的“哦”了一声。
雷还要细细的跟我解说明白:“莫沧南已经娶了妻,有个七岁男孩。他现在境况不错,我派去的人说,他对小月十分关切,一听到小月的近况马上主动说他去领回小月。”
我听着,机械的问:“小月愿意跟他去么?”
“愿意。小月一见到莫沧南就认出是她的生父,很冷静的问:你是来探我的,还是来带我走的?莫沧南一叠连声说是来领小月走的,小月就说:那我们走吧。一点不留恋,听说什么东西也没带,只带了一个绒毛公仔就离开。”
我咬住下唇。那个绒毛公仔,还是我送给小月的。那个时候小月只得八、九岁,有次我带她逛到繁华大街上,她的眼睛渴望的看着橱窗里的小公仔,可是懂事的不作声。
后来我独自前去那家店,取下那个小月一直看着的公仔,走到店门口收银员那里摆出准备交款的样子,然后看着所有人不备,夺路而逃,成功的为小月拿回那个绒毛公仔。我那时不过十四岁,可是身形已经不矮,再加上一脸可爱笑容,谁也没有想到看上去甜美清纯的少女会行窃。
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行窃,后来跟陈叔提起,他大赞我有天份。
小月一直喜欢那个绒毛玩具,一直保存着,其实到了后来,那个公仔绒毛脱落不少,已经变得不再可爱。
她抱着绒毛公仔跟她的父亲离开时,心里,肯定是想到了我这个二姐的。
我的心,柔软的牵动。随后想起另一个问题。
“呃……”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问出口,可是还是问了。
“我妈呢?她……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早已丧失谋生能力,一个人留在那里,如何活得下去?
雷回头望我一眼,又转过头去开车。“你还关心她?她出卖了你。”
我不知道雷是怎么办到的,他好象对一切事情都无所不知。我呐呐的说:“是啊,可是,也不能看着她死去吧?”
前面雷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小秋,你老是这样心软……”他说。
我不知道他的话里有没有责备成份,象做错了事,我垂下头,轻轻说:“我也只对几个人心软而已。”
突然觉得我说这话的动作神情似足妈妈替她的情人争取利益的样子。忍不住苦笑一下,有了新发现:妈妈向我要钱的时候,估计心里也是难受的。
我听到雷又出了声,带点无奈,又带点纵容的感觉。“她……莫沧南不能安置她,他已经有了家室。不过,倪盛雷把她接了去。”
“倪二叔?”这个名字并不太陌生,我再睁大眼睛。
倪二叔也曾追求过妈妈。据说他在道上也一度薄有声名。为人很有点豪爽气概。反正他常来我们家那段时间,对我们几个姐妹都不错。不过,他并非妈妈的情人。
妈妈一直嫌他长相粗蛮,又不会说情话,所以一直淡淡敷衍他。具体过程我也不清楚,最后倪二叔终于不再踏足我们家,同时陋巷里也渐渐少见他的踪影。
此刻我不单诧异倪二叔对妈妈旧情仍在,愿意承担起照顾她生活的重任。我更奇怪的,是雷怎么有本事这样神速的挖出我妈的旧情人与旧追求者?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竟神通广大若此?
忍不住,我问出心底疑问。
反光镜里雷的脸上又挂上了漫不经心笑意。他懒懒的说:“小秋,你有没有听说过‘雷’这个组织?”
那个情报触角无处不在的组织?我恍然,对,雷上次与我别离时,我也兴起过那样的猜测。
“你们的情报网,连我妈有几个情人这样的事也会关注?”我问。虽然明知这种问题听起来很可笑且愚蠢。
反光镜里雷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找人不难,难的是不知道该找什么人。不过恰巧的是,我派出去执行安置小月任务的人,对你家的情况十分熟悉。”
我再怔一怔,然后……脑子里灵光一闪,倪二叔的名字里,可不正有个“雷”字?
“倪二叔也是你们的人是不是?是他来执行安置我妈和我妹妹的任务的?”我追问。
雷正要回答我,突然脸色一下子变得沉凝。
我顺着他的眼光望过去,看到仪表盘一边有突然闪出红光。怔一怔,我向雷望过去。好象记忆所及,从来没有谁的车,在仪表盘的那个位置有这样会闪烁的指示灯。
雷不说话,伸手按个掣,一个小小屏幕亮起,上面几个红点在其中游走。
雷的脸上,又浮现出漫不经心笑意。我原本紧张,可是看到他的笑,渐渐安下心。
“重重埋伏?”雷在轻轻冷笑。侧过头,他望我一眼,眼波马上温柔如水。“小秋,你坐好,不要怕。”他叮嘱我。
我点头。他转头。
我看到雷大力踩一脚油门,车子陡然加速,往前冲去。

第九章

原来,雷的车技也十分了得。
车子在他的操纵下,灵活自如,一路穿街过巷,象警匪片中常见镜头。一时惊险的抢道与调头,一时又在窄窄街道里呼啸而过,十分的惊心动魄。
并且我猜疑这辆车子也不是寻常车子。一定是经过改装,否则哪里一下子能提速到这样地步,我看到街边景物简直是一掠而过。这样的速度,真有点不可思议。
果然一路狂奔之下,逼出了几辆车子在后面紧追不舍。虽然追不上我们,可是看对方的车速,也是极快的。
我端端正正坐好,生怕乱说乱动成为雷的负累。我一会回头看着追车,一会又回过头去看雷。雷顾不上看我,目光灼灼盯着仪表盘,全神开车。
纵是这样的紧张时刻,雷的嘴角仍噙着一丝轻松笑意。我被他的笑意感染,慢慢的不再紧张惊怕。
而追逐战,仍在进行。
我看到身后的车子里有人探出身子,手里握着的,是疑似枪支的东西。
可是雷开车开得十分有技巧,车子在保持高速时仍然时而大车道时而小车道的换来换去,不肯走出直线形。追逐战进行了十分钟,我还没有感到我们坐的车有接到子弹的情形发生。
一转弯,前方交流道上又转出一辆大大的集装箱运输车,车头一偏,目标十分明确,直直的向我们的小车撞过来。
雷轻松的打方向盘,车子走出蛇形轨迹,险险避开。一直追在我们车后的几辆车似乎有默契,趁着我们避让大车时去势减慢,左右包抄了上来。
我看着雷。雷的嘴角仍带笑,此刻笑意转冷,带出一点不屑。他把方向盘转头,车子突然飞速的转了一个急弯,绕过两辆车,转进了大车驶来的交流道上。
我听到身后传来轮胎紧急刹车时与地面摩擦造成的尖锐声音,侧头望去,那冲过了头的几辆车,正在紧急刹车。我总觉得他们的行动透出了两分手忙脚乱。还好此刻是夜深,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很少,否则引发连环车祸简直是必然的事。
我以为雷要趁机驱车离开。可是雷不慌不忙,按下车窗,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支枪出来。
车还在往前开,只是速度稍慢。雷只用左手控制方向盘,身子向右边探出,枪举起伸出车窗外,然后沉闷的声音响起。
我知道雷已经对敌人进行了攻击。电光火石间想起阿杰对雷的一句评语。他说,雷是道上有名的神枪手。
我对雷简直充满信心。
我没有看到雷击中了哪里,只看到庞然大物的那个集装箱车子突然原地打起转来,把几辆小车阻在后面。然后雷收回身子,一踩油门,车子快速向前驶去。
说起来好象发生了不少事,其实上述情形,发生在一眨眼之间。雷的动作干净俐落之至,车子在他的操纵下快速把那个瘫在路中的集装箱货车抛离。
我松一口气,正想对雷投以赞美崇拜眼神,突然耳边听到巨大爆炸声音。四周的光线都仿佛陡然一亮,我惊愕回头,发现身后远处大车瘫痪处已经燃起火光,很显然,它爆炸了。
我想雷刚才的某一枪一定是击中了油箱,否则也不至于造成这样大破坏力。
雷没有停下来观望,车子仍然以稳定的高速度向前飞驰。
一声声沉闷的爆炸声间歇的传到我的耳里,看来大爆炸引发的小型爆炸还在继续。
我的心情变得轻松,这种心情,可以用笼中鸟逃出囚笼投奔新天地可以形容之。
虽然前路或者还有人阻挡,可是此刻,我充分相信雷有能力保护我。我望着雷,他专心开车,嘴角一缕浅浅笑意。
现在坐不坐好,应该没什么要紧了吧?我放弃正襟危坐姿势,又把身子靠往雷的椅背上,头枕上雷的肩。
“雷,你好神勇。”我说,非常有诚意的称许。
我感到雷的肩头微微震动,也许他在笑,反正跟着他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笑意。“那当然,不神勇怎么能保护好我的女人。”
我喜欢听他说“我的女人”,仿佛整个人一下子有了归属感,我笑吟吟的撑起身子探过椅背,在他的右颊轻轻一吻。
吻了他我退回身子坐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可是偷眼看雷,仿佛尝到好大甜头,笑得异常欢畅的样子。
“小秋,这样的突袭可不可以经常进行?”他眼睛笑得弯弯,声音也带着笑意。
我觉得脸上有点烫,可是又觉得开心。我笑一笑,不肯作声。
雷又说:“不过,这种突袭,在我开车的时候还是要避免,不然闹出车祸,我怕连累你。”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俏皮,我忍不住,终于笑出了声。
车,在这样快乐的气氛中,轻快前行。
我觉得庆幸。都说黑暗之后就是黎明,现在看来,生命中的黑暗时期已经度过。我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幸福感觉,在经历九死一生之后可以跟喜欢的人相依相亲,真的是一件太值得珍惜庆幸的事情。
雷跟我说:“闹了大半夜,你也倦了吧?先在后座睡一觉吧,到了目的地我叫你。”
我并不太想睡,可是动了手术的身子着实经不起折腾,今晚的运动量又远远超出平时。在雷的再三坚持下,我终于倒在后排,摆出要休息的样子。
雷扔给我一件外套,权当被子。我躺在后座上透过椅子的靠背看他的身影,觉得异常安心。带着这种安心的感觉,我睡去。
这次睡梦中没有做恶梦。我相信就算我睡着了,嘴角也是向上扬着的。
睡梦中一直觉得身子飘飘荡荡,然后那种荡漾的感觉突然消失,我醒了过来。
一张眼就看到雷的一张脸离我的脸极近距离。我略为吃惊,睁大眼,嘴唇微微张开。
我看到雷笑了,顺势俯下身,对我着微张的唇吻了下来。
我喜欢雷的热情举动,对此作出热烈反应。亲昵好半天,我们才各自分开。
雷的眼睛此刻特别明亮。他看着我,说:“警觉的小家伙,我还没有偷香成功,你怎么就醒了?”
我笑。“不知道啊,自然而然一下子就醒了。要不我装睡,让你完成刚才未竟事业?”
雷也笑。“不必了,我以后有的时机会。”带着笑意的眼光故意在我身上扫视一遍。我冲他扁扁嘴,坐起身来。
“我们到了目的地吗?”我问。天色已是微明。外面,是一条再普通没有的寻常小巷,车子就停在路边。
“是呀。”雷说。“刚一停车,你马上醒过来,真是警觉,所以我说,你有做我们这行的潜质。”
“那,以后请雷老大多多指教。”我笑。跟着他做事,这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有人走近车子。
我和雷一起侧转头去。
我看到雷的背影轻松,没有紧张的样子,也跟着放下心。看着雷推开车门。
“雷哥。”我听见来人在跟雷打招呼,原来是自己人。
雷笑着对他点点头,跳下车。他示意我也下车,把车匙交给来人,牵着我的手,闪进了幢普通的居民房里。
一早有人等着。我们爬上五楼,雷带着我在长长的走廊上往前走,突然一边的门打开。雷马上一带我的身子,迅速闪了进去。
仓促间我推论这是属于某个算命大师的工作场所,因为我看到门口挂着“黄大师推命”的牌子。
雷熟络的领着我登堂入室。有一间屋我怀疑是大师接待善男信女的工作室,布置得特别昏暗,一墙落地的布幔,屋子正中一个长几。我四处看看,除了我们进来的门并没有别的门窗,难道我们要躲在这里?
雷放开我的手,走到布幔与墙交界处,不知在哪里一按一扳,墙壁居然移开,露出一道门来。我吃惊的张大嘴,觉得似在演侦破片,这样普通的居民房,无论如何看不出会有暗门这样的设置。
雷走来来,笑着点点我的鼻子。“嘴巴张得足可以塞进一个蛋,小秋,你真的饿成这样子?”
我让他调侃得不好意思。谁叫我的表情,似足了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我皱着鼻子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
雷牵着我的手走进暗门,然后再按动机关,门又再合拢回去。
门的那头应该是连接着另一套房子。我们一进去,马上有两个人站起来,一起叫:“雷哥。”
雷跟他们一一打招呼,笑吟吟。他完全拿我当自己人,把我与这两个年青人相互介绍。我不是在乎是否多认识两个人,我只是觉得雷待我至诚,于是心里十分开心。
我听他介绍,面前的两个年青人,一个叫苏振生,一个叫廖昶。据雷说来都是他的得力助手,我不禁讶然问:“不是说,你们雷组织里面,一个个名字里都有个雷字?”
雷愕然,然后眼睛里闪出笑意。我看到面前苏振生和廖昶脸上也露出笑意,看到我望过来又努力把脸皮绷紧,马上明白自己问了笨问题,顿时汗颜。
雷拉我坐下。他说:“那不过是江湖传闻。你想想,要真是我们全部兄弟都明明白白名字里嵌一个雷字,那有心人要找出我们组织的人,岂不是十分容易?”
雷一说我也明白,他们是做情报交易的人,一定要保持低调。每个人的名字里都叫一个雷字,说起来似乎威风体面,实际上荒谬可笑得很。可是这样荒谬的传言以前我也相信,我再汗颜,同时想起另一个问题:“那,你们这个组织……为什么叫雷?”
“因为这个组织,是由雷哥一手创立的。”苏振生口快的抢着回答。
雷瞪他一眼,他马上噤声。
“我是奉一个人的指示创立这个组织的。刚开始也没有想到会做到多大,所以在成立这个情报组织之初,指示我的那个人就随便取了我的姓为组织名称。”雷跟我解释。
“哦。”我听得一知半解。原以为雷不过是雷组织里的干将一名,没想到竟是做上了首领位置。并且他好象又受命于人……这个人,肯定大有来头,所以雷对他的身份也讳莫若深,对我也是含糊的提一提。
他们道上的人有他们的行为准则,我很明白,所以当然不会傻得去追问雷说的那一个人到底是谁。
他们已经替我们准备好早饭。雷叫我自己先开动,不要客气。我想他们肯定有他们组织内部的事要商量,我可不能杵在一边太不知趣,于是乖乖的去饭厅先行吃饭去。
吃过饭他们还在那边屋里没有商议完毕。我又觉得我不方便过去。
这个时候廖昶过来说:“嫂子,我先带你回房间休息?”
我的脸一定是红了,因为我感觉到脸上热热的。以前也不是没有人叫过我嫂子,跟阿杰在一起时他那些小兄弟常这样叫。不过那时年轻,不过十六七岁,这样的称呼在当时听上去不过开玩笑性质,谁会当真。
可是现在听廖昶这样叫,心里竟泛起异样滋味。是羞吗?是喜吗?我说不清。
说起来虽然一脚未踏进江湖,可是也在旁边耳濡目染了好多年了,早混成老油条,不该有这样乍羞乍喜的小儿女情态。可笑我真的不争气,现在的反应,反而似青涩少女。
我跟着廖昶前往他们准备好的房里。廖昶一张嘴十分讨人喜欢,他说:“嫂子,终于见到你了,我们一个个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美女有这样大魅力,让雷哥动用全副人力物力打探你的消息,不惜一切要救出你。”
他在替他的头领争取加分,我微笑。廖昶说:“嫂子,你笑什么笑,是真的。”
他露出情急神色,跟我列举:“就说救你的计划吧,雷哥也定了几个计划,准备充分……一听到消息说你进了医院,马上去找来医院平面图,强记地形……我们都劝他不要亲自出动,明显是针对他的计划,可是他还是坚持要来救你,因为你除开他以外,别的人来你都不认识,怕不能取信于你……”
我微微动容,看廖昶说得认真,连忙安抚他:“我知道了,我明白的。”
“小廖,你没事在这里耍嘴皮子逗弄我的女人干嘛?”戏谑的声音响起,我转过头,雷站在我的身后,脸上露出懒洋洋笑意。
廖昶马上闭着嘴,扮出恭敬神色。
“现在装什么乖巧,还不快去做事。”雷笑骂着说。
“我马上去。”廖昶答应一声,跳起身往外走去。
我这时才开声:“商量完了?吃了饭没?”
雷趋前拥住我,我们一起往房里走。“吃过了,谁象你,吃顿饭也要半天时间。来,累了吧,现在有舒服的床可以睡,我们先去休息。”
我的脸一热,心跳马上加速,砰砰砰的撞击胸膛,怪慌乱的。我猜十之八九廖昶他们为我们只准备了一间房,一张床。想到接下来将有可能发生的事,我有一刹那无法呼吸。
关于两性之间的亲密关系,我一向有点惧怕与不屑。可是想到对象是雷,我又觉得这又不失为一件值得憧憬的事情。
怪怪的感觉,我也清理不出自己的心思。可是一双脚,顺从的跟着雷,走进房里。
廖昶他们准备的,果然只是一间屋,一张床,那样暧昧。
门一关上雷就吻住了我,这一次的吻绵长温柔。是因为结束了逃亡历程吧,知道有太多时间可以相处,所以他的唇细细在我唇上辗转,象春风般令人沉醉。
我回应着雷,觉得在他怀抱里的身子快要飘起。可是边吻,我又一边在心里担心接吻之后的重头戏。
我知道男与女在一起最终会做怎么样的事。连过程细节感受都有人告诉过我,事无钜细。疼痛好象是必然的,欢愉也是存在的,我都清楚。技术上如何操作,我有心理准备。
可是感情上的准备,我始终欠缺。
一男一女袒裎相见应该是一件很尴尬的事吧?如果他真的替我宽衣解带,我该怎么说、怎么做?哎呀,一想象这样的镜头就觉得血往头上涌,好晕。
以前一想想这样的事情就觉得脏,都怪妈妈没有给我男女关系正当的教育。可是现在在雷的怀抱中身子开始微微发热,而雷的一只手,已经伸到我的衣服里,抚上我的肌肤。
他的手象带着小小电流,抚过的皮肤马上颤栗。而长吻已经结束,他凝视着我,眼睛里有欲望燃烧,毫无疑问。
在他的眼光下我感觉口渴,忍不住轻轻舔一舔唇。
雷一把抱起我,大步向床边走去。
我听到自己激烈心跳声,似乎期待,又隐隐觉得害怕,但也没有想过要逃开。
雷俯身放我在床上,凝视我。他问:“小秋,你怕我?”
我咬咬下唇。“我只是……不好意思……”并非想在他面前扮清纯,而是实在不知怎么样的反应才是正常表现。也许该主动热情一点比较好?可是我又不懂该热情到什么地步,怕把上工时烟视媚行的样子在这时候拿出来表演,倒让他联想起风尘女子。唉,做人难。
雷笑了。他笑着欺近我:“不必不好意思,我们……该是最亲密的一对。”
他再吻我,这次带着挑情热力。在他的热吻下我感觉晕眩,而他的手再对我的身子展开新一轮爱抚,似有魔力,手指经过的皮肤全变得敏感无比。我在他的手下颤抖,不能自己。
是那样迷乱又香艳的感觉,我无法思考,只能凭本能做出反应。雷的体温也直线上升,我与他,象两团火,融和在了一起。
到我与他都感觉激情无法自抑,他离开我身子,狂乱的撕扯,替我解带宽衣。我全身软软的任由他摆布,心里很明白,马上要经历由少女到女人的蜕变过程。
是否该抓紧时间温习以前阿燕跟我讲过的技术要领?可是现在脑子完全无法思考,我只有被动等待雷的气息袭来。
可是雷突然停住手。我不解,顺着他凝注的眼光看过去。
是我小腹上刚刚拆线的疤痕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他在看着那道丑陋疤痕,眼神怜惜。
我拿手去捂住。这样丑的一道疤,才不要落在他的眼里。
雷从我身边退开。他起床,坐在床沿,背向我。我觉得不解,他似乎把男欢女爱的过程只做演习,现在则不再继续。本来我是很紧张,可是看他一下子收手,我又感到心里空落落的。
这是怎么样的心情?真奇怪,居然混杂有失落难过在其间。
我明白我这些天受了不少罪,脸色难看神情憔悴,已不是雷最初见我那时的美貌女子。或者,雷是看到这道恶心的疤而厌弃我?突然觉得自卑,我轻轻的掩上衣襟。
雷听到响动,转过头来,正好对上我无措的眼睛。他的嘴角往上扬起,温柔的伸手抚一抚我的脸,说:“傻瓜,别胡思乱想。是我不好,忘记你才动了手术,不能剧烈运动。”
我的脸一下子发烫。“剧烈运动”?这四个字他说得特别重,他该不是在强调他那方面的能力吧?
他的眼睛里闪出笑意。“想到了什么?脸红成这个样子?”
他的手依然抚在我脸上。我无言以对,总不成把我刚才所想的说与他听吧?
他再笑:“脸这么红,是不是想到限制级的地方去了。”
为什么人无法控制脸上的温度与脸红与否?我的脸越发的烫了起来,并且,大有燃烧起来的趋势。
“很想吗?”他的手改为点点我的鼻子。“别急,我们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做……”他促狭的冲我眨眨眼睛。
在他的调笑下我愈发不好意思,不过心情还是放松了下来,悻悻然的鼓起嘴。“什么呀,人家哪有急!”说得我好象色女一样,过份!
雷笑着俯身吻吻我的脸。“不逗你了,我冲凉去。”他站起身,走开两步,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我:“医生说你刚拆线能不能洗澡?”
他一下子跟我说正经事,我反而不适应,想了想才回答:“好象不能。”
“那我用热毛巾替你擦擦身子。”他说,并且马上往浴室方向走去。
刚退下烧的脸马上又烫起来。替我擦身……我把脸埋在枕头中,呻吟。明明不让擦枪走火,还要让这种暧昧情形一再上演,雷……他是想考验他的自制力,还是我的?
可是我又拗不过他。确切的说,是我总不忍心违拗他。所以这样尴尬而甜蜜的情形还是得以发生。我羞窘,而雷笑着说:“小秋,这也算是一种预习,让你的心理有个适应过程。”
“歪理多。”我笑着啐他。转过身来,与他对视。
开始一直不好意思望他。现在回身看他。他望着我,眼神灼热,笑意盈盈,可是又强自压抑。
空气里满是暧昧情愫,终于他哑声说:“小秋,不要这样子看我,小心我吃了你!”
明明是他在用那种灼热眼光看人!可是我不敢分辩,连眼神也不敢再与他交会。
其实此时我已不在意与他作最亲密接触,可是他要想克制,我也尊重他的意思。
他也是为我着想,我明白,他怕我才动了手术的身体承受不住。我总得体会他的这番爱怜情意。
并且,深深感激。
他连声音也变暗涩,可是终于还是强自忍住,替我擦完身马上逃离。
听着浴室里哗啦哗啦的水声,我嘴角向上扬起,扬成十分愉悦的一抹笑,挂在唇边。
他出来,讶然的问:“小秋,想什么事这么高兴?看你笑得象偷嘴成功的猫儿。”
我的笑,在唇边,挥也挥不去。支起身子,我抱住雷的腰,把脸埋在他怀里,再偷笑一声。
“雷,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在他怀里我含糊的说,飘飘荡荡的一颗心在他怀里终于落到实地。九分的甜蜜,搭配着一分心酸,因为太不容易才走到了一起,所以额外珍惜现在的相拥时分。
他也静静的站在那里任我搂着,一只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终于还是我回过神来,放开他,不好意思的说:“我阻着你休息啦?你忙了一整夜。”
也许,不只忙了一整夜。
雷抱着我,入睡。
他很快便睡着,可见是有点累了。我则是由于在车上补了下眠,所以一时睡不着。
可是让雷抱着我又不敢乱动,怕一动把他惊醒。他那样累,正该好好休息一会。
所以只能一动不动的躺在他怀里,看着他。
他睡着了的脸,特别沉静,十分放松,我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睛下方投下层层阴影。我发现我喜爱看他熟睡脸容,脸上每一处轮廓肌肤我都用目光描摹数次。
也许他不是我所见的男人中最帅的,可是绝对是我最喜欢的。就这样静静凝视他的沉静睡容我也觉得甜蜜,感觉有点似发花痴。原来我的血液里真有妈妈的多情因子潜伏在内,一得到合适时机马上暴露出来。还好我比妈妈好,没有所遇非人。
静静的看着他,意识终于渐渐恍惚,我堕进甜美的梦里。
不知道睡了多久,突然听到急促敲门声。我惊醒,看到雷已经一边套上外套,一边跨出床去。
门口站着的是苏振生,脸色带点紧张,低声对雷说:“雷哥,点子突然关注起这条巷子,多了好多人,看来有点不对劲。”
雷怔了怔。“他们这次嗅觉这么灵?”他低语,然后迅速走出去。
我也起身,换好衣服,坐在床边等。没有等多长时间,雷已经进房来,一把拉起我说:“小秋,我们走。”
他的神色还是一如平时,漫不经心笑容挂在唇边。他的笑真正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不是我个人如此,我看到跟在雷身后的苏振生,明显的放松了情绪。我恍然忆起,雷似乎从没有在我面前有过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样的男人,永远镇定如山岳,真叫人心折。我跟着雷往外走,明白逃亡的生活,又将要进行。
也许训练有素,他们对突发情况应付自如。苏振生不知从哪里搬出一样挺大的东西,金属的,象一块板子,扁扁平平。一端带有象勾子夹子一类的机关,长约有两米,宽不过五六十公分,厚倒是挺厚,总有二三十公分。
小苏把这玩意平放到窗台上东扳西弄,一会就把这个玩意的机关摆弄妥当,牢牢的卡住窗台。
他再拨一拨不知哪里的一个机括,轧轧轻响,这玩意居然是分成好几段折叠起来的。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块板状的物体开始不断变长,延伸,然后搭上对面楼房的一个窗台。
那边也有人,推开窗子,也如苏振生之前操作的那样,把另一端固定在窗台上。
一座克难的空中通道,神速的搭建完成。
全部打开之后的这座桥,厚度不超过三厘米。这样也可以承载人体重量?我不相信。
雷说:“小秋,跟着我,不要看脚下。”他率先走上这个“桥”。
我觉得心惊胆颤,可是这个时候不是撒娇哭泣装娇弱或是发现自己有恐高症的时候,我咬一咬牙,准备义无反顾走一走平衡木,权当耍一把杂技。
苏振生拦住我:“嫂子,等雷哥到了那边你再上去。”
我汗颜。只顾着害怕了,全没想到这一块窄长金属板负担两个人重量十分困难。
“不是承担不起两个人重量。”苏振生好似看穿我心中所想,对我说:“是雷哥怕嫂子害怕,或是有什么闪失,他带了绳子过去。等雷哥过去了我们两边固定好绳子,嫂子扶着绳子过去,加多一重保险,这样走过去也比较容易。”
听了苏振生解释我才注意到雷肩上果然负了一圈细细的银色长绳,绳子的一头还系在我站的这个窗子边的窗框上面。
心里涌上暖意,虽然这是兵荒马乱逃亡时刻,可是不合时宜的,我觉得温馨。
雷走得十分快与稳,不多时就到达对面,从窗子里进去屋里。我敢保证他一定是经过训练的,不然走平衡木的动作不会熟练至此。
他在那头把绳子另一端也系上窗框,绷紧,还用手试了试松紧,才打出手势。
“嫂子,上去吧。”苏振生对我说。
这年青人好象比我还紧张,不断的提醒我:“嫂子,你别往下面看,宁可走慢一些,也不要急……还有,手要一直拉紧绳子……还有,每一步要踩稳……”
我对他笑一笑,表示感激。深深的吸一口气,我爬上窗子。
一踩上桥面马上有一种振荡的感觉从落脚处向四面扩散开去。颤悠悠的,我慢慢前行。还好有一根绳子,拉着它很有助于保持身体平衡。
我不敢看下面,一眼也不敢,怕看了马上手软脚颤,不敢前行。原来每个人体内都有莫大勇气与潜力,要靠环境把它们逼出来。象我现在的情形,就是如此。
我从没有做过这样惊险的动作。并且脑海里很不适当的闪出种种坏念头,例如担心我走到一半,就有人破门而入;或是来搜捕我们的人一抬头,看到一个人在两栋楼房之间搭的临时通道上移动……等等。越想越是胆颤心惊。
越走到中间地段,桥面的振荡感觉就越是强烈。前路仿佛茫茫无尽,我几乎要心灰,以为自己无力走过去。
可是想到雷在前面等我,还有……也不光是因为雷,还因为我有强大求生意志。于是又再从四肢百骸中榨出残余勇力支撑我前行,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跨出去。
放在了今天以前,如果谁说,短短数米的距离也能让人汗透重衣,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保准不会相信。原来勇气真是要靠挤才有的,我咬紧牙,唯一支撑我意志的,就是我一定要逃生。
幸福美满的生活就在前方,仿佛触手可及,我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
终于,连自己也不相信,终于离对面的窗子越来越近,雷的脸映入我的眼帘,他的眼睛里,有着焦灼与担心。
最后两步,我加快脚步,跨过去。
是雷把我从窗台上抱下来的。我一头一颈都有黏湿汗意。脚软得不象话。回头望去,这边的人已经松开扣在窗台上的“桥”的机关,这座临时的桥正在一点一点的向着我来的方向缩回去。
雷拿来纸巾替我抹汗,要我歇一歇。
我靠在雷的怀里,平息了一下剧烈心跳。
如果可以,我想尽量不成为雷太大的负累。一到心跳稍稍缓过来我便说:“我们走吧?”不想因为我耽搁了逃生机会。
“害怕了?”雷好笑的揉揉我的头发,转身拿来一个有着长长棕色卷发的发套,替我戴上头去。
他拉我到房间里更衣,换上明艳衣服。我照做,虽然心里纳闷,穿得这样子明艳,岂不是更吸引人注意?
雷又找出一瓶药水,把我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包括手臂、耳朵脖子,尽数涂上那种药水,染成西方人那种白里面透一点点粉红的颜色。
然后他要我化装,化成那种轮廓比较分明的样子。拿来两张薄薄隐形眼镜镜片要我装入眼里,据说可以改换眼珠颜色。
化完装后他再拿过化妆盒,在我的脸上又涂抹一番,才满意的退开去。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感到有点眩晕。这还是我吗?只是恍然有点相似,镜中的女子,已经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带着西方女性特点的明艳女子。
雷的手法真是巧妙,至此我对接下来的逃亡更减低了紧张心情。
“雷,你简直可以去做丽人坊的首席化妆师。”我笑着赞许他。
他正在快手快脚替自己换装,百忙之中回我一句:“小秋你们女人应该有这方面的天份,等有机会我也把你教会。”
我开心的说声“好”,看他换过一套卡其布长裤同衬衣。
步骤与我的大致相同,他拿出另一瓶药水,把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一一涂抹。不多时他的皮肤泛出健康的黝黑,象是户外运动频繁造成的那样子。
假发则是金棕色,齐肩,在后脑上束在一起。眼珠伪装成了棕色,他再拿化妆箱里的粉刷在鼻子两侧和脸颊上打上较重一些的阴影,让脸显得瘦长,最后加粗了眉,还替自己装上了部络腮胡子。
真有趣,他也好似换过了一个人。
他拎起一个帆布口袋,往肩上一挂,牵着我的手出去。这边这幢房子有电梯,雷拉着我进电梯,直下底楼车库去。
雷拿钥匙打开一辆车的车门,招呼我坐上去。这辆车又不是刚开来那辆车,我不知道是雷顺手牵羊的借用别人的车,还是他老早在这里预备下的。
这幢大楼的出口是在与我们之前上楼的巷子相邻的另一条街。这条街比较热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没有遇到任何盘查,雷轻松的把车子开上路。
车子经过之前我们进去的巷口时,我匆匆一瞥,巷口的确站了几个神色警觉的人,把守在巷口。其实他们着装十分寻常并不张扬,可是在道上混的人,神情姿态,总有一点痕迹可寻,何况我在陋巷中居住多年,看多了这样的人。
况且,我是有心的观察他们。
车子自他们身边经过。可是笼中鸟已经飞出,他们只能失之交臂。
我的脸上,泛出愉快笑意。

第十章

这一次雷带我藏身的地方,是另一个城市的一家私家侦探社里面。
侦探社的主人姓顾名渊,看上去十分俐落的年青人,相貌平平,只有一双眼睛泄露了他的秘密,那双眼睛十分锐利机敏。
他看到我们出现也不诧异,带我们去秘室。似乎雷的落脚之处总有秘室。
雷似乎很忙,经常半天一天的出去,不见踪影。留我一个人在秘室里,无聊得只会打开电脑玩扫雷。
秘室里原来有一台电脑,可是雷说那台我不能用,让顾渊给我另找个笔记本来。
我猜那台电脑里有重要资料或是重大功能,于是敬它而远之,独个开着笔记本玩扫雷。
雷有一点歉意。他说:“小秋,办好这件事情,我安排一下手头事情,就拨时间带你出去玩去。”
我温婉的对他笑。呆在这里的时间是很无聊,可是我也总不能耽误他的正事。
“没有关系。”我说,“我呆在这里也可以。”
雷亲亲我的脸,换过一身化装,又出门去。
我耸耸肩,继续扫雷。
顾渊替我送饭进来。他说:“很闷吧?现在龙帮的动作频繁,雷哥不得不多在这些事情上放点心思。”
我再对他笑。“没有关系。”心里,有点关切,我问:“雷……他不会很危险吧?”
“不会,放心吧。” 顾渊笑,“雷哥,我还没有听过他有失手的先例。”他侧过头来看我在做什么,“扫雷?多没劲,要不我再找几款游戏给你装上去?”
“不必。”我笑着婉拒,我对游戏没瘾,不过打发时间而已,而且现在的心思,转到雷的安危上面去。
“他这两天出门,不是为着跟人火拼吧?”我再问。
顾渊笑了。通过跟雷的部下接触,我发现他的部下都比较爱笑,气质上令人较容易接近。虽然他们跟道上有牵扯,可是感觉远比阿杰那帮人阳光许多。
他说:“小秋,你把事情想得太悲观。雷组织只是一个收集情报的组织,并不乐于做那些好勇斗狠的事。雷哥……只是有些线人认定非与他单线联系不可,你放心,不会太危险的。”
我咬咬下唇,略为放心。
顾渊又接着说:“其实小秋,你才真是雷哥的破绽所在。所以,为了雷哥的安全,你不要不管不顾的出去,好吗?”
我一怔。“你是担心我会出秘室?放心,我不会的。”
顾渊尴尬的一笑。“我也是瞎操心,因为以前发生过,一个案子,本来我们已占全面上风,可是案子里的重要人证,一个女孩子,受不了被我们全天候保护起来不能逛街泡吧的日子,偷偷的从厕所翻出去玩,结果我们功亏一篑……”
原来他是怕我耐不住寂寞溜出秘室去。我笑:“那个案子,是你经手的吧?”
顾渊伸手抓抓头皮。“是呀,第一次失手,印象深刻,从此明白了,女人都是难以忍受寂寞的……”
我笑着睨他。“不必拿话来激我。是,关在屋子里什么事也不能做的日子是难受,不过我保证,为了雷,我不会在你们没有允许的前提下出门半步。”
顾渊的心事让我说中,干笑两声,神情却是放下心来的样子。“这样最好,”他说,然后一拍头,谄媚的:“我去替你买点影视碟片来看如何?找几款游戏?你要什么,只管说,我尽力去替你置办,一定让你在这里的生活过得愉快些。”
“不用了不用了。”我谢绝。
顾渊仍然害怕我由于寂寞会做出任性出走的事情,弄了一大叠影视碟片回来,花花绿绿摆了一床,我从此有了新的消遣打发时间。
雷深夜回来时我正在看一部文艺片,女主角正在悲惨的痛哭,因为她一生不幸,受尽别人的冷眼与欺侮,现在又要被迫与心爱的情人无奈的分别。
我在一旁也看得唏嘘。其实她的遭遇不见得惨过我,可是这样的剧情浓缩出来,再配以凄美音乐,还是赚人热泪的。
雷正在这个时候推门进来,一怔:“小秋,你为什么红了眼睛。”
我不好意思,揉一揉眼睛,说:“哦,看片子呢。”
雷走过来瞄一眼,然后伸手揽住我:“傻丫头,看这个也要流泪。”
我在他怀里分辩:“可是,真的挺感人的……”
雷调整姿势,坐到床沿上,再宠溺的抱我入怀。“是不是因为这几天冷落了你,让你多愁善感起来?”他点一点我的鼻尖。
“没有……”我回答。话音未落,雷的吻已经落了下来。
本来已经让文艺片弄得情绪激荡,哪里还经得住他的柔情一吻。在他的唇辗转吮吸间,我融化在他的怀里。
“小秋……”吻毕,他以喑哑的声音唤我,一只手轻抚着我的耳垂。
我全身发热,软软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你的伤口,差不多该全好了吧?”他仍是喑哑的声音,隐含渴望,暖热的气息吹拂在脸上,痒痒的。
我的脸不可自抑的发烫。仍然“嗯”了一声,表示回应。
同时,轻轻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也感觉到他的脸在靠近。一只手试探的移到我的衣服之下。他柔声说:“小秋,我想要你。”
我没有说话,没有抬眼,心跳跳得激烈。可是嘴角向上轻轻扬起,其实这几天有想过这个问题,心理准备已经做好,我不反对这个主意。
只不过……对男欢女爱可能引发的副作用,因为曾经有过陪女友堕胎的经历,所以心有余悸。
“嗯……”我仍是闭着眼睛。也许这样更容易开口,我声如蚊呐的问:“不过……我想……我们是不是……该做一下预防措施?”
雷静止了两秒钟,然后,我听到他带着笑意的声音。“呵这个,”他的嘴贴近我耳边,放低声音,姿态那样亲昵。他说:“我有准备小雨衣,你放心。”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吹拂在我耳边,麻麻痒痒。我的脸燃烧起来,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红得不行。
可是又觉得放下一件心事。我感激雷的体贴。据阿燕她们说,男人大多数不愿由他们承担避孕工作。雷,他是真的爱惜我,才会考虑得这样仔细吧?
这样一想,对即将来临的亲密,害怕情绪再减去三分。
我感觉到雷解开我的衣服,皮肤暴露在空气中,有点不适应,似乎汗毛都已竖起。心情有点紧张,但又带着点羞怯期待。然后一个带着高度热力的身子迅速接近,我又被拥入雷赤裸的怀里。
皮肤马上急剧升温,他的一双手在我身上轻轻抚弄,温存怜惜。床边放着的笔记本中,文艺片的插曲正在响起,缥缈的响在室内。
我的心柔软如一池春水,却又情怀激荡如同火山将欲喷发时。
他轻轻地吻我,嘴唇,眼睛,脸颊,脖子,再一路的吻下去。我体内的热情全让他的触摸所唤醒,开始发出细碎呻吟声,而嘴唇轻轻张开,我觉得口干舌燥,是因为体内的热浪太过逼人?
似乎所有的等待都到了极致,在他的爱抚下,我的身子紧张的弓起。
就在这刻,他进入了我的身体。撕裂般痛苦传来,我蹙起眉,咬住下唇。
这时候才无意识的睁开眼睛。一张眼就看到雷的神情,正在这一瞬间转成怜惜。“不适应?”他放软了声音问我,眼睛里也传递着关切。
我的眼光落到了他脸以下的部分。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雷赤裸胸膛的样子,可是此刻看着他宽阔肩膀结实胸膛,带着一份蛊惑味道,我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则。
我摇一摇头,示意没事。
可是雷的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象在呵护一件易碎品。而疼痛的感觉慢慢过去,我轻轻的伸出手,拉住雷的手,往下拉。
他顺着我的手俯下身子。我的手缠上他的脖子。
我吻他,主动送上红唇。不愿他为了我苦苦的克制自己。
他的眼睛里闪出快乐光辉,身体与我最大可能的接近。原来与心爱的人水乳交融是那样愉快的一件事,虽然生理上有疼痛过程,可是心理上却感觉满足,我闭上眼睛,感觉身子在轻轻的飘起。
空气里,飘荡着浓浓情欲气味。第一次觉得情欲的气味也那样动人。
他的汗滴在我身上,两个人的汗水交织在了一起。
人生在这一刻圆满,因为我找到了与自己那样契合的另一半。原来人生的意义,就是在于爱与被爱。
他的急促喘气声响在耳畔,而我柔柔的呻吟作出呼应。我伸手抓住他的双臂,那样紧,指甲都深深的陷入他的身体。
可是他不觉得,眼神狂热,与我炽热交缠,脸上露出快乐神色。
然后我体内,一波一波热浪冲击。我看着雷,他的脸上,是快乐得近乎痛苦的神色。然后他轻轻覆上我的身子,我们仍然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彼此拥抱,贴合在一起。
我抱着雷,不动,不作声。心情非常奇特,有些甜蜜有些安慰,我与雷,分享和给予了彼此最隐秘的喜悦与欢欣。两情相悦的欢爱真是老天赐给有情人的恩宠,这种感觉,十分动人。
接下来的意识,有些恍惚,经过激烈运动,我的意识仿佛已经抽离。
雷没有压我太久。他怕我受不住,抱着我翻一个身,变成我压他的姿势。
我不想动,全身软软的没有力气。雷爱怜的抱了我好久,才起身,抱我去沐浴。
氤氲的水气中雷温柔替我拭抹身子。温热的水让我更加昏昏欲睡。
“累坏了吧?”雷没有逗弄我,怜惜的吻我的脸一下,快手快脚帮我洗一遍,拿大毛巾包着我,又把我送回床上去。
我是真的觉得倦,一沾上枕头马上合上眼睛。心里隐隐有着满足感,满心甜蜜。
朦胧中似乎雷在替我用吹风机吹头发,手势温柔,我恍恍惚惚,疑心是身在梦里。
可是睡得不踏实,因为雷好象始终都没上床来。这几天都是雷伴着我睡,居然迅速变成习惯。他不在身边,我睡也睡得不安稳。
不知睡了多久,我惊醒。雷没有在身边。室内还有灯光,我眯起眼睛四下望,要找寻雷的踪影。
他坐在电脑前,不是我用来扫雷看碟片那个笔记本,是一早就搁在室内的那一台。他就穿条短裤,赤着上身坐在那里,正在全神操作,眼睛专注的盯着屏幕,有一种工作美。
我静静凝视他。这就是我所爱的男人。我不由自主的,一再为他的魅力倾心。
我没有走过去。也许他在进行的工作,不欲我知。
“雷……”我只是躺在床上,轻声唤他。
他听到我的声音,马上站起来走到床边,嘴角含着笑意。
“怎么醒了?”很自然的坐到我身边,他抚着我的头发发问。“时间还早呢,你再多休息一会。”
“你一直没有休息吗?”我问他。“是不是刚才……耽搁了你做事?”
他哑然失笑。“我整理一点资料而已。以前也常这样子一做二三十个小时,你别担心。”他俯头吻一吻我,然后说:“乖乖睡,啊?对了,要不要喝水?”
他一说,我又觉得口渴,点点头。
他去倒一杯开水给我端过来。坐在床边,他一手帮我半撑起身子,另一只手端着的水就送到我唇边,温柔体贴。我就着他的手喝两口水,然后把头转开表示不要喝了,顺便对他绽出感谢笑意。
他把水放到床边,半躺下来,伸手揽我在怀里。“睡吧,小秋,我看着你睡。”
让他抱在怀里,此刻心里觉得温馨宁静。我知道他等我睡着后还会去继续工作,所以为着不耽搁他的时间,我不对他娇嗲痴缠,乖乖合上眼睛。
鼻端里都是他的气息,包围着我,让我沉醉。
一开始我是想的早点装睡着,不要占据他太多时间来陪伴我,好让他早早去完成工作,然后休息。可是靠在雷的怀里份外安心,没等我装,我已真的入睡。
醒来时,一室寂廖,他已不在房间里。
我坐起身子,觉得手与脚都酸痛,可是心里还是泛出甜意。
沐浴更衣。我连在淋浴时也哼着歌,是那样形诸于外的开心。身上有几点淡淡淤痕,是昨天的欢爱留下的印记。我轻抚淤痕,不由又想起造成淤痕的那个人。
不知道……他昨晚最终休息了没?这个人呀,原来竟是个拼命三郎的性子。
有一点心疼,轻轻的,一颗心微微的抽紧。不知道他现在又跑出去干嘛去了。经历了昨天晚上,他可有感到疲惫?
没事可做,把床单换下来,泡在浴缸里搓洗,湮没昨晚放纵证据。
日子平淡如水,仍然是那样扫扫雷、看看碟片的度过。可是因为跟雷的关系进了一步,仿佛这样无聊的日子,也有别样的意味,教我常常怔怔的出神,然后,心里浮现雷的影象,笑出一脸甜意。
而每一个晚上,变成了灼热而放纵的夜。千种温存,万般狂热,我与雷,一再在爱河里嬉戏。
那样甜蜜。
终于一天雷说,他在这边的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他需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神色郑重,我的一颗心紧张的提起。
听他的意思,此行前去,必定会有危险,他想,还是留下我在这里,由他孤身前去。
我知道没有置喙余地,谁让我没有用,我跟去,必定是他的负累。可是实在不舍得跟他分离,本来现在就只有晚上能见到他,他这一去,又会有好多天,我无法与他相见。
但是我还是说:“好。”十分顺从的。
然而我的眼睛出卖了我,它一定把我心里的幽怨不舍尽数泄露,我看到雷盯着我,脸上闪过怜惜为难不舍诸般神色。
我不忍让他为难。我努力要在他面前做明白事理的女人。我垂下眼睛。
不用看他也知道此刻他的目光仍然凝注着我。隔了三分钟,他说:“算了,小秋,我还是带你一起去。”
“真的?”第一反应,我惊喜的抬头。可是问出了口才想到自己的不懂事,又垂头,嗫嚅的问:“我跟去,不是会负累到你?”
“加意小心一点就行。”雷伸出手,拉我入他怀里。“原本,也该带你去见见他的。”
“见谁?”我靠在雷的怀里,抬起眼睛。
雷的脸上,闪过类似于崇慕的神色。“一个对我的一生影响很大的人。”他说,俯头对我笑了笑,“我的老板。你要记得讨好我的老板哦,不要害我失业。”
我迎着雷的眼睛,笑了。“我会照做的。”我在心里说。不必说出口,我想雷会明白我的心意的。
雷看着我。“知道吗,小秋,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雷诺。”他眼睛里闪出追缅神色。“当初若不是他挑中我,栽培我,力排众议,今天的雷诺,只怕还是暗巷里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小卒子。”
雷说这个人时,声音都特别放轻。我猜想这个人对他的人生影响一定至大,不然雷不会有这样的表情与声音。
他说:“有几次生死关头,全靠他护着我。从来没有人那样待我……他待我如至亲兄弟。”
我看到雷的脸上沉痛神色一闪而逝。而他的声音里,略带出一丝悲怆。心里泛起苦涩怜惜滋味,雷,也有一个悲惨或是不堪回首的过去吧?
我没有问下去。我怕惹他伤感。我只是咬一咬唇,说:“听你这么一说,我该去好好谢谢他才是。”
雷看着我,眼里打出探询眼神。
我笑。“是啊,全靠他栽培你,我才得以遇到这么好的一个男人。”
雷开怀的笑了。“小秋啊小秋,”他拥紧我,“真会说话。好,就带你去好好讨好一下我的恩人。”
我伏在雷的怀里。
一直以为雷已经很英明神武了。那么,能栽培出雷,并让雷念记在心的,又是何等杰出的人物?
我对即将去见的人,生出强烈好奇。

雷在说这番话的第二天,就带我启程。
原本,该是很甜蜜的旅程,可是在出发不过两小时后,雷发现有车跟踪我们。
看着雷面沉如水我也开始跟着紧张。我知道雷的心情,这一次是去见他口里的“老板”,不容有失。
雷一打车头,把车子速度加快,在车流中前行。他吩咐我:“小秋,我放下椅背,你爬到后座去。”
我原本是坐在前一排驾驶座旁边的位置。听雷这样吩咐,我明白一场追逐战又将展开,答应一声,在他放下椅背后爬往后排。
雷的脸上又出现漫不经心笑意。他沉着的驾驶驶车子,转眼间把车子驶上高速公路去。
这一来混在车流中的几名跟踪者只好显形,也跟着把车驶上高速公路去。
雷一踩油门,我的身子都感觉到一点向后作用力,可见车子一下子加起来的速度多么惊人。
后面的车子也加快了速度。也许他们已经明白被发现,因此也放弃隐形的打算,开始明刀明枪的干。
他们跟得不太近,可是也没有给甩下,就那么象尾巴似的跟着我们。雷观察了一阵后视镜,脸上的笑意加深。
他伸到到驾驶台下股捣了下,不知碰了哪里,一个暗格打开来,他自里面取出一支枪。
一支长长的枪,枪口特大。我不明白枪支的型号,可是也觉得这支枪一定威力强大。
“趴下,小秋。”雷说,“拉紧扶手。”
我照做。刚刚趴下就听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本来还在迅速前行的车子突然停下来,若不是拉住扶手,我几乎没向前栽过去。
然后闷闷的一声枪声响起。声音并不大,装了消音器,可是我距离近,所以听得真切。然后车子再度发动,我知道雷的一枪肯定见功,小心的爬起身,从后车窗望出去。
身后是一片火海,几辆车都撞在起,火焰足有一两米高。
“烧得好快。”因为太震撼,我开始自言自语。
雷回过头来对我一笑,笑容里有几分得意。“特制强力燃烧弹,当然烧得快。”
“燃烧弹?”我瞪圆眼睛。“有这样的东西卖吗?”
雷稳稳的驾着车,转下了交流道。“有卖。有需求的东西都会有市场。不过……”他的脸上,闪出自豪神色,“我用的这个不是买的,是由高手研制,组织内部配给。”
我也感染了他的愉快心情,调侃他:“原来不是你制造的啊?刚才看你那得意劲,还以为是你研制的呢。”
雷宠溺的回头对我一笑。“不是我,是他。”
从昨天开始,我已明白雷口中的“他”,就是雷所崇慕的神秘“老板”。
知道是雷的老板研制,我并不特别惊讶。能让雷这样的人心悦诚服的人,原该有这样的本事。
雷驶上一条普通公路,重新启程前往目的地。
我心情放松,开始与雷说笑。
可是一个半小时候,雷再度发现,有人跟踪。
“你怎么发现有人跟踪的?”每次雷都可以一早发现跟踪者,我觉得实在神奇。
雷倒也不瞒我,向我讲解,满足我的好奇心。
“龙帮大部分使用期限五年以上的车,都设有发报器,方便遇到紧急情形的时候召唤同伴以及指示方位用。就是近两年,他们不少车子也仍然采用这项技术。”他答我。“所以,只要锁定他们的发报频率,装有这个设置的车子靠近某一个范围之内,我们的警报器就会有感应。”
“真神奇。”我啧啧称赞,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们这个警报器,岂不是只能针对龙帮的车?还有,你们怎么会知道龙帮的通讯器发报频率?”那应该是极端机密的情报才是。
雷专心的开着车,嘴角一丝似有若无笑意。
过了好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了,他才淡淡的说:“雷组织的存在,很大程度,就是为着对抗龙帮。”
我动了动嘴唇,一句“为什么”没有问出口。
不是不想问,而是……这些,都是雷组织最大的秘密吧?雷得遵守他们的江湖守则,我已经问得太多,再问,只怕雷为难。
所以好奇心,只好暂时收起。反正来日方长,以后,或许会慢慢弄明白。
我不说话了,雷也沉默,一径的埋头开车。
过了半天我才省起:“我们不是给人跟上了?”为什么这次雷没有反应?
雷仍然目光凝视前方,淡淡回我一句:“甩掉他们容易。可是他们为什么能跟上我们?这需要好好分析。”
我咬住唇,这事,的确透着诡异。
“并且他们跟踪的方式,都是尽量远远的跟,直到我有发现他们的表示,他们才跟进采取行动……这也不合情理。并且他们最后的行动,几次了,我总觉得他们未尽全力。”雷沉吟着,跟我说他的分析。
听雷这样说,我也起了疑心。
“难道他们只是想跟着我们……”我说。
“引出我们老大,或者,查到我更多的据点。”雷流利的把话接了下去。
我心里一凛。
雷在笑,不过这次的笑意显得讥诮。“小苏那边,说龙帮的人这一周多以来,一直在那边布置了许多人监视那一带动静。看来,他们已经疑心我在那边有据点,只不过现时没有办法肯定,所以只好密切监视。”
“那……顾渊那里?”我替苏振生他们捏一把汗,同时担心我们的下一个落脚站。
“他那边……还没有什么特异情况报告……”雷一边思索着,一边开车前行。“我们刚去那两天龙帮的人活动略频繁一些,过后几天都正常……就是活动频繁的时候,也在合理范围内……”
想一想,他拿出手机来,拨一个号码出去。“阿文,是我,你开你手边五号车,到九号地区跟我碰头……”
接下来是一串的隐语,我听得云里雾里,只有一点是明白的。那就是:雷已经有了计划。看来他是成竹在胸了。
收起电话,车技表演时间开始。雷不疾不徐的开车回市区。
一到市区他突然加速,我的天,他居然在闹市区里玩飙车。可是雷的车技的确了得,左穿右插,虽然险象环生,可是却毫发无损的一再超车。
他象把城市地图熟记在心,穿大街过小巷,毫不迟疑。我看着窗外,风景人物都是一闪即逝,而车后有太多的车,我可看不出来是否有追兵在内。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问:“甩掉了追兵吗?”
他自信的笑,唇角上扬。“当然。”
他把车驶离主干道,绕到一个巷子里。早有一辆黑色小车停在那里。雷停下车子,招呼我下车。
对面车子里也下来一个年青人,一句话不说,雷与他擦身而过时交换了车匙。
我们坐上那辆车,而那人坐上我们开着的车子,前后不过一分钟,两辆车各自开离。
之后的一个小时内,雷一直开着车在城内兜圈子。
他每隔十数分钟就用手机跟人联络一次,我猜他联络的对象就是刚才跟我们换车的人。
因为雷总是在问:“对方有跟上你吗?”
显然答案总是否定的。因为每一次雷一听到对方回话,只说一声:“继续留意。”就挂上电话继续开车。
虽然没有让人跟上,可是我偷眼看雷,他的神色不见得欢欣。毕竟好几次莫名其妙让敌人跟上,总得找出原因。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方向盘右边过去一点的地方,又有一盏小小红灯开始闪烁。
刹那间雷面沉如水。
“问题不是出在车上。”他说。想了想,他问:“小秋,你身上是否有什么东西,是狄杰送你的?”
我摇头。阿杰自始自终,末送过我任何东西。
雷蹙起眉。我猜他在思索我们何以被跟上的原因。
“小秋,你的身上,有没有任何金属的、或是可以发送电波的东西?”雷再问。
我心里咯噔一声。雷是怀疑我身上带有跟踪器?
“耳环戒指是金属的……”我老老实实的说,想了想,补充:“裤扣也也是金属的。”
雷想了一下。“戒指耳环除下来。”
我摘下它们,递给雷。他接过来,按下车窗,把它们扔出去。
红灯依然闪烁。雷想了想,把车停下在一家百货公司对面。
他递我一卷钞票。
“小秋,你去买衣服鞋子,现在穿的全部换过,不要留下,都扔了。”
“可是……”我有点儿怕,万一跟踪的人冲上来绑我就走怎么办?再说,衣服鞋子都是逃出来以后换过的。
“我有九成把握他们不会对付你。”雷说,“再说,我还守在这里呢。”
雷说得那样自信。我顿时信服。虽然胆颤心惊,可也利落的往商场里购物去。
衣服鞋子全套换过出来,果然没有任何异状,假想中会劫持我的人也不见踪影。我飞奔回雷停车处。
我一坐进车子雷就说:“果然,我们车一停下,他们也停。难道我们真有什么让他们跟踪的东西?”
他从车子暗格里取出一项工具,似个电动剃须刀模样,按下开关,先在自己身上上下扫描一遍。我瞠目结舌看着雷,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用意。
他扫了自己身上一遍,又叫我过去,拿着这剃须刀模样的工具在我的身上缓慢移动。看着我诧异的眼神,他向我说明:“这是一个简单的电波探测仪。如果有什么物体上有电波发射,百分之七八十的电波,都可以被这个探测仪识别。”
我紧张的看着这个仪器。虽然心里坦然,可是还是觉得心跳得快了些。有点象以前考试时宣布成绩,虽然自己认为肯定能得高分,可是没宣布的一刻总是忐忑,害怕从老师嘴里报出“不及格”。
不过,这个仪器在我身上扫描数遍,始终没有异动,既没有闪出亮光也没有发出声音。
“问题出在哪里呢?”雷一边把这个探测仪收回暗格,一边自言自语。“难道龙帮有高手能控制我们的通讯波长?不太可能吧,他们哪有这样的人才……”
这个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起。雷看一眼号码,脸色突然严肃。
“喂,三爷……”他把手机接起,声音压得很低。“也许会晚……今天老被点子跟上,目前没有找出原因……波长跟踪?似乎也不太象……还是说有追踪器?我用探测仪测了一遍……你是说特殊波长的?那么……”
雷讲电话,我不会特意去听,一通电话里又是隐语又是专业术语,我听不懂,只是在旁边坐着,当耳边风那样子的听。可是这一次,听到雷的话我马上一震。三爷?雷叫对方三爷?
想起了一个熟悉的称呼:二爷。那是阿杰跟随的领导。
思绪一下子变得混乱。这个三爷,莫非就是……
通话的另一方肯定说了大串言语,因为跟下来雷就没有说话,一直在倾听。
“不行,你怎么可以涉险!”突然间雷又冒出一句。
雷关切却又加略含尊敬的态度,让我猜测打电话来的人,应该就是我们此行要去见的人。雷的“老板”。
雷又与他通了半天话,最后是无可奈何的一句:“那么……我按这个计划来吧,可是你千万要小心。”
他终止了通话,脸色沉凝。他这样子的神情很少见,我不敢跟他搭话。还是喜欢他淡定微笑,仿佛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他也看着我。我觉得心里有点发冷,他的眼光,不同于平时,带着一点探询审视的样子。
难道雷怀疑我?我咬住下唇。
也许因为我神情委屈,雷又觉得歉然。他说:“小秋,你别生气,我同样反复怀疑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在事情没弄明白之间,我习惯猜想任何可能。”
他说得那样坦白,我也同意:“是的。况且你一救出我,就诸事不顺,你怀疑我也是正常的。”
他把车子驶到路边停好,回身望着我。“小秋,你是在怪我怀疑你?”
我摇头。“我不过是自嘲而已。雷,也许我是扫把星,一缠上你你便开始倒运。”
他的眼睛里闪出笑意。“乱说话!”他伸手过来拍拍我的头,“我从来不相信什么扫把星之类的东西。”
停一停,他认真的说:“小秋,我可以绝对的相信你吗?”
他的眼睛探询的望着我,又黑又深。我的心里颤动了一下,我说:“但愿我可以,用以后的一生时光,来证明自己有让你信任的价值。”
他笑了,眼睛闪亮,露出一排雪白牙齿。
“记得你的这句话。”他笑吟吟的说,“你可是把一生,都许给了我的。”
转过身,他开始开车。他说:“哎,我又要玩车技了。要你是觉得倦,先休息一下,为防万一,你身子任何部位不要高于窗子。”
我听话的在后排躺下去,而雷把车子发动,呼的一声开出去。
现在我已经对雷的高速飙车快速掉头等等情况适应良好。出于对雷的信心,这些状况再不构成我心里的困扰。此刻我的心里有点乱,那是因为我觉得,我发现了命运牵系我的隐隐印迹。
思绪很乱,可我还是努力想把现在已知的情形,整理出一个头绪。
自从我逃出来之后,阿杰那边的人,就多次跟上了我们。我想这样的事在雷的过往工作生涯里很少发生吧,所以他才那样惊骇。
无可否认,这件事已在我与雷之间投下阴影。我……也不能怪雷,整件事这样诡异,众多的事情都在我跟他在一起后发生,引人猜疑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况且这不仅仅关系到我与雷的安全,让龙帮的人缀上,同时会影响到很多人。
例如苏振生他们,目前虽没有暴露身份,只怕也是只能停止一切活动,以免引起龙帮的人注意了吧?这样的事情一多,对雷的组织有影响,是必然的。
并且我想,在雷心里觉得最严重的后果,只怕还是担心暴露了他的“老板”吧?
听雷的寥寥几句话,我也可以感觉,他对他的“老板”,大有“士为知已者死”的情结。如果因为他的不小心而把他的“老板”身份行踪暴露出来,我怕雷自己都不肯原谅自己。
因此,他一定得找出,这样多次让龙帮的人缀上的原因。
实在的我也希望雷能找出这个原因。只有找到原因,我们才能继续没有心结的相处下去。如果再持续让龙帮的人跟着我们,而雷疑心我……就算雷不赶我走,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乐趣?
所以为了查出这个原因,我下决心,无论雷要我做什么,我也要努力配合,来证明自身的清白。
在顾渊那里呆了一周多,也没有听说龙帮的人注意上我们呀?也许还是车上给装了追踪器?可是我们明明又换了车……真复杂,我想得头痛起来。
可是这时候又无法跟雷展开讨论,他正在飞车,车流里左穿右插,我不敢让他分心。
只好一个人在那里闷想。跟着,我又想到了雷口中的“三爷”。
这个“三爷”,一定是雷口中的“老板”。从没有看过雷对谁的态度有这样子尊敬。
可是这个“三爷”,会不会就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那个三爷——云三?
不是说,云三早已神秘消失,不知所终?他,会是雷的老板?
会有这样巧的事?
可是再一细想,真的不无可能。传说云三以改装枪支武器和制造电子仪器这两项绝技,当年让龙帮傲视同侪。除了云三,谁会知道龙帮的车上装配的通讯器波长?并且,我也见识了雷手里,有层出不穷的新鲜实用工具。
这样的装备,只怕也只有云三有这样的巧思与能力研制。
况且雷也说,“雷”这个组织,很大原因是为着对抗龙帮。那么……我可不可以假设,是云三与风二兄弟阋墙,而云三出逃,并创立了雷组织?
或者云三是早有准备,未雨绸缪的预见到终会与风二翻脸,就先行创立了雷组织,作为翻脸后与风二抗衡的资本?也不无可能。
而雷,只怕以前也是龙帮的人,作为云三的亲信,被派去替云三成立了“雷”这个组织。
所以阿杰与风二,对雷的行事方式都颇熟悉。
还有,为什么风二要让阿杰活捉雷,这样一来也有了合理解释。因为他们的终极目标是云三吧?找雷,不过是想从雷那里得到云三的行踪。
换了我也会这样子做,一个那样厉害的兄弟如今翻了脸,简直似定时炸弹,风二哪里可以安得下心。
我不知道我这样猜测对不对,不过我认为也许细节还需斟酌,可大方面就是这样子的。
又不敢跟雷求证,自己引来敌人的怀疑还没能洗脱呢,哪里敢去问这些机密事情,更会引人疑心。
可是真的觉得非常好奇,想知道答案,是不是如我猜测的一样。
不过也许不用猜测太久了。因为雷忽然回头对我一笑。
“我们到了。”他宣告。
我条件反射的从座位上弹起,往车窗外看去。

第十一章

这里,该是别墅区吧。
并不是由开发商开发出来那种,规格一致风格统一、房子望过去也是房子的别墅区。这一带应该都是业主自己买下地来自建房子的那种,因此我一眼望出去,发现房子并不多,都是独门独户,一幢幢隔得很开,幢幢不同风格。
现在雷正驾着车,向一幢由大块大块白石砌成的别墅开过去。灰白的墙面没有涂什么涂料或是砌上外墙砖,就这样保持着石料的本色。屋顶是可爱的砖红色瓦房, 尖尖顶。爬山虎四处攀爬,几乎把墙面遮去了大半,还爬了不少到房顶去。而房前花园里,九重葛大朵大朵的红花,开得蓬勃无比。
我被眼前的美景迷惑,想当然的认为住在这里面的人,一定幸福无比。
可是之后我才弄明白,这里不过是雷与他的老板等人临时歇脚的所在。真是暴殓天物。
花园外的大铁门缓缓打开,我们的车直入院内。
“谁来开的门?”我望着空荡荡的花园,一个人没有,惊疑不定。
雷又来好心替我解惑:“属于我们的车上大多装有身份识别的信息发送器,门禁系统收到信息会自动打开大门。”
“真先进。”我感叹。在我感叹之际,雷已停下车子。
我跳下车,发现已经有一辆摩托车停在门前。
雷也下来看一看那车子。
“老板先到了。”他说。
我明白他们的车上想来有特殊记号,所以雷一看便知。
实在的我对雷的老板充满好奇。我条件反射的向房间大门看。不过那里空无一人。
“不过我想他又出去了。”雷淡淡的说。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
“车库开着,里面原该有一辆车。”雷指一指车库,说明。
“来,我们进屋等。”他牵着我自顾自进房间去。
大门是密码锁,只需输一组数字门便打开,真方便。雷推开门,又摸索着开灯,按下开关,然后对我伸出手:“小秋,来。”
我跟着雷进去,站在玄关上已经好奇的往里面探头,可是突然门边一组小灯一闪一灭,然后呜呜呜的警报声响起。
我吃惊,条件反射要往后退。可是雷一把抓住我,抓得很重,象一道铁箍套上我的手。
我望他。早一分钟他还笑吟吟,可此刻他的脸忽然变得冷肃。凭直觉,我知道什么不好的事情就要发生。张一张嘴,我想说话,却因为莫名的紧张无法出声。
而雷终于开口。他说:“小秋,拿出你身上的追踪仪。”
追踪仪?我?
我吃惊的站不住脚,趔趄了一下,我勉强定住心神分辩:“我没有追踪仪。”
“你有。”雷脸色阴沉,闷闷的出声。
我张大眼睛看他。他不是在说笑话,他非常认真。
一颗心不受控制的狂跳,我觉得惊怕,再次分辩:“我没有,真的!”
雷再看一眼墙边不断闪烁的小灯。“老大设计的这个检测门,99%的电波发射器都不会漏检,小秋,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反手拉住雷。他声音里的那一点萧索让我心惊。“我没有,雷……你相信我……”真害怕就此要失去他,我狂乱的解释。
他拉着我大步往前走。转过客厅,他带我进入一间房里。找出一个外形有点象节能灯一样的仪器,他又把我拉出房间门。
他按一个掣,把这个仪器打开。提手那边马上有动静,有一块面板缓缓打开,露出一方小小液晶屏。他拿着这个仪器,又往我身上探测。
我猜测这个是功能更强的电波探测仪。乖乖站好,我任雷检测。心里很乱,明明之前在车上,雷不也没有检查出我有追踪仪的吗?为什么现在,突然说我身上有这玩意。
而雷的检测很快有了结果,他手里的仪器发出轻微的“嘀嘀”声。
我看到液晶屏上打出几行字。字很小,我又是站在雷对面,看不真切。可是雷看了,脸色一径的阴沉下去。
“原来是用这个波段……怪不得。”他喃喃的说,然后抬起头,眼睛深而且黑,空洞,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感情。
“现在,没什么可说了吧?把东西交出来,别以为使用的波段冷僻,就能逃得过仪器探测。”他对我说,语气平淡无比。
我在他这样的眼神注视下背心发冷,不由自主的,我身子向后缩去。
“雷,我真的没有。”我哀声说,“也许是仪器故障?”我猜测,同时举证:“我们在顾渊那里一住一周多,不是没人发现?我怎么会有追踪仪?”
雷的眼神冷下去。他把检测仪放在一边,径自来搜我身。
“顾渊那里的秘室是做了磁场屏蔽处理,任何电波发射不出去。”他一边搜一边驳我,“若不是如此,叶小秋,只怕我早发现你的真正面目。不过那样,小顾那里也早不得安宁。”
他似乎已经认定了我是奸细。我觉得心酸,可是更多的还是心慌。我辨白:“雷,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说话间他搜完我的身。一无所获。我身上,哪有什么跟踪设备。
他再搜一遍,还是没有,不相信,又取过探测仪器细细检测。这下让他锁定目标,径自来解我的裤扣。
我没有反抗,一反抗更显得心虚。我只是喃喃的在嘴里重复:“雷,我真的没有……”
雷解开我的裤子。光洁皮肤上哪里有什么东西。只有上次动手术那个伤口,缝针的痕迹,依然清晰。
我看到雷凝视着那个伤口,深思。
心里突然慌得不象话,我心里,极其恐惧的,想到一个可能。
难道我的阑尾炎只是一个幌子?难道……难道阿杰他们,让医生替我开刀,只不过为着把一个追踪仪放进我的身体里去?
冷汗浸湿了背心。我为这个可能性而惊怕不已。
而雷拿着检测仪在我小腹的伤疤处上下扫描,加深了我对上述怀疑的肯定。
终于雷抬起头来,面寒如水。
“你为了出卖我……宁可开刀动手术,置入追踪器?”他沉痛的问我,一只露在我面前的手,手背已经绽起青筋。
我咬住下唇。难道……这一切是真的?我体内,真的置入了追踪仪?我想哭,可是哭不出声。
雷霍的拨出枪来,指住我。他的眼里泛出沉痛神色。
我不能置信。雷竟要杀我。之前我们曾那样亲密。
“雷——”我惨厉的叫出一声:“我真的不知情……是阿杰他们想要利用我,我根本不知道……”
话音曳然而止,因为黑洞洞的枪口,抵上我的眉心。
“小秋……你利用我可以,可是不该这样子陷我于不义。”我听到雷痛心的低喃。他圈红了一红,可是又马上变成冷酷脸色。我恍然忆起,我们来此,是为着见他的“老板”。
我是知道雷对他的老板的感情的。他怎么可以容忍由于自己的一时任性,带来一个女人,却泄露出老板的藏身地。
这后果太严重。在这样情形下,事实,是否已经分辩不清?
我绝望的想大叫,发出来的,却是沙哑的声音:“不——我真的没有出卖你!”
想一想觉得这句话不确切,又改口:“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利用我,我也是受害者!”
还是不够有力,不知能不能替自己脱罪。我心里没有底,可是又想不出更多分辩的话,只好绝望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两行泪水马上从眼睛里泻出,滑过脸颊。
心里却在想,原来这才是阿杰所说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真正凄惨境地。
我不是为着会死在雷的枪下而伤心,诚然,我也是怕死的。可是眼下,我最为伤心的是:死,也无法证明我的清白,雷将永远怀着对我的怀疑,他认为我背弃他,而我,没有澄清真相的机会。
原来百口莫辨,是这样子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全身仿佛脱力。我再重温当初让阿杰注射毒品的心情,绝望,惨痛,眼前一片发黑。
这个时候,电光火石般的一瞬,我想清楚一些事情。
是风二和阿杰吧!是他们一早定下计划,其实这些早有端倪,只是我迟钝,没有发现阿杰对我的行事,不合情理之中的深意。
原来他们一早定下计划要在我体内置入跟踪器,所以一再的逼我对阿杰死心。
直到我忍无可忍的发作,想逃,他们才认为时机合适。我记起阿杰一再的问我:是不是宁死也要逃,是不是心意真有那样坚定?
是的,他们逼我逃,目的,就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该是那一次在江滔那里,雷引人来袭,让阿杰确定了雷对我的心意吧。所以,在风二的授意下,他们设了这个局,故意的把我送去开刀,好置入追踪仪。
现在想来,那个热心要助我出逃的周医生,只怕也是与他们狼狈为奸的坏人。还有阿杰往我静脉里注射的那枝针剂,只怕不是真的毒品,而是诱发我腹痛好送我就医的道具。
他们知道,不管我知不知道雷在哪里,只要我逃了,雷都会来找我,这样子顺藤摸瓜,实在是事半功倍的。
其实这项阴谋,不是没有蛛丝马迹可寻。连我也觉得当时看守我的守卫松懈得不象话。而雷也说,屡次跟踪我们的龙帮人马,似是未尽全力。
只是我笨,没有看透他们的阴谋,放心的依赖着雷。到现在,诚如他所说的,真的是陷他于不义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呜咽。
这时候才发现早该响起的枪声还未响起。我睁开眼,正看到雷在看我,眼神复杂。
沉痛、伤感、愤恨、爱意……还有许多复杂未明情感,在他眼底一一交替。
他在犹疑。
虽然判定我出卖了他的罪名,可是真要置我于死地,他仍然犹豫。
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说我不是有意陷他于不义?说我也是让人陷害的?
现在的情况下说这些有什么用?雷不见得相信,后果已经造成。
我们就这样你眼望我眼。我眼睛里想来有着痛楚神情,而他的眼神,也同样痛心。
仿佛过了一世纪,他突然收回抵在我额头上的枪,咬住嘴唇。
“该死的!”他紧紧握拳,“现在顾不上管你,你先给我进去!”他指着刚才拿探测仪出来的那间房子。
我心里说不清是悲是喜。雷对我态度这样坏,我心里痛楚无限,可是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百口莫辩的情形,根本没有抗议他坏口气的资格。
同时想到他终究可以一枪了结我,却下不了手,我心里又有一丝甜,可是甜只是刹那间,马上又转成苦涩。他爱我又怎么样?已经失去了他的信任,这样的爱哪有继续的可能?
如果不是他们装备精良,能一早发现敌人踪迹,只怕现在我们早给包围起来而不自知。还好雷他们拥有多项精良仪器,现在测出我体内有跟踪仪,多争取一些应对时间,也许这错误还有补救可能?
我很想建议雷,我们马上走。虽然走开敌人一样可以凭追踪仪找到我们,可是至少避免了雷的“老板”暴露行踪,以后的事情,再想法子不迟。
可是雷要我进屋子,必然有他的用意。他也是老江湖了,这些行事方法,不必我来提醒。
再说,我心里酸楚的想,现在提醒,他未必会听。只怕反而怀疑我别有用心。
我乖乖的进了那间屋子。雷把他的手机拿出来放在门外矮柜上,也跟着走进屋去。
宽大的书桌上几乎空无一物,雷在书桌边按下机括,桌面竟然左右分开,而桌面之下是一个台子,上面嵌着几个显示屏。
雷按亮显示屏,我马上看到屏幕的边缘,有几个游动红点。
现在我这方面的常识已经不少,一看心立刻沉了下去。这明明跟设在雷车上探测敌人踪迹的那个小小显示屏功能相似,我可以肯定,那是显示有敌人在附近。而这些敌人,是由我身上的跟踪仪引来。
看着雷的冷然脸色,我心中有深深负疚感。
同时,心里也着急,为什么雷不作出反应?一会若是他的“老板”回来,我担保那些跟踪我们的人就会喊打喊杀的攻来。
虽然雷对我怀疑,虽然我知道我的话他不见得能听进去。可我还是忍不住说:“雷,我们快走吧,他们不一会儿便会找来。”
“找来就找来!”雷顶了我一句,口气不太好,眼睛还是没有离开操作台。
我着急,顾不得他的难看脸色,抢上去拉住他的手。“我知道你恼我,可是雷,再不走,三爷回来,他们肯定会马上围上来。”现在哪里是赌气的时候,就算他与他的“老板”身手过人,可是双拳难敌四手啊!
雷却把手抽回去。
“你怎么知道我在等三爷?你怎么知道我等的人是三爷?”他警惕的打量我,话语中的怀疑展露无遗。
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可是现在不是跟他计较的时候,我说:“来的路上,你接电话时叫着三爷,我猜的。”
他仍是以那种怀疑的眼神望着我,在他的眼神逼视下我心里升起浓重无力感。他……是不是已经视我为敌对的人?
在这样尴尬而沉重的时候,他放在门外的手机响起。
他三步并作两步去接,我跟过去,他怒视我,喝道:“不要出门来。”
我讪讪停住脚,看到他接起电话。
“是的三爷,”他接起电话就说,“被引来了,就是冲着你来的……她身上果然有追踪仪……我也不知道,先应付了点子再对付她吧……三爷,我对不起你……”
我看到雷那样自责,再度心痛,忘记自己目前受怀疑身份,踏前两步,想要安慰他。
可是他瞪我一眼,显然是觉得我太不老实。如果不是他一直在讲着电话,只怕早对我喝斥起来。
并且,他拿着手机退远两步,再退远两步……那种疏离防范的态度,让我的一颗心,痛得拧了起来。
他还在手机里与对方絮絮的说。可是……我怔怔的瞧着他。我知道,我已经让他排离在他的生活以外。
心,撕裂般疼痛,原来一个人伤心起来,真的会痛不欲生。这种误会与委屈,带来的痛苦无法言表。
如何才能证明我的清白?这是我脑海中惟一的想法!宁可在雷面前死去,也不要让雷对我误解。
这个时候监视器那边突然响起蜂鸣声,我想敌人已经靠得比较近了,所以才会出现声音报警提示。
果然雷在说:“接近二级警戒地区了,嗯,我会的……”
想来情势已经危急。而我……
那个念头是蓦然窜进我的脑海,那样疯狂。可是迅速的,我马上开始评估它的可行性。
似乎,这是唯一可以证明我清白的方式,虽然代价,是赔上我的生命,也许。
可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如果说士为知己者死的话,我想,我也应该以这一腔热血来酬答雷吧。
他曾为我做了那么多事,给我那样的爱怜关怀。
宁可死去,也不要让他误解。
我蓦的向门外冲出。
“我去证明我的清白!”我叫着,声音听上去很疯狂。其实,我也的确疯狂。“追踪器在我身上,我去引开他们!”
“小秋!”惊呼声自我身后响起,我可不可以认为,这声呼喊里有一丝关切?
显然雷的电话没有打完,我随后听到他的声音,慌乱的说:“是小秋,她要去引开点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紧张慌乱的情形下我仍可以清楚听到雷发出的声音。或许我对雷的声音特别敏感,几乎没刻骨铭心。可是我没有停下脚步,笔直的冲了出门。
因为刚才在门口响起报警声,让雷发现我身上携有追踪仪。雷忙着验证,所以没有关上大门,我得以顺利的冲出去。
我很清楚我要做什么,我直奔那辆摩托车。
车匙还挂在上面,真好,我打火,发动,然后向门口冲去。
眼角的余光看到雷冲出了大门。他这种行为,我可不可以解读为,他对我关切?
耳边是马达的轰鸣声,我狠狠的踩一脚油门,车子向面飙出去。
花园的铁门也是自动化的,显然会对任何有识别标牌的车开放。随着我的车子飙近,大门缓缓打开。
没有等大门开全,我已经驱车从不过两人宽的门缝中一掠而出。
再见,雷。我在心里,默默向雷告别。
驾着摩托,我向前方飞速驶去。
刚驶过一道街口,从转角处马上转出两辆黑色小车,一左一右,向我夹击。
“停车!”有人探出身子向我大喝,一看就不是善类。
对于他们的身份,我想我很是明白。不理他们,我把档加到最大速度,仍然一意向前开去。
他们也加快速度,跟上来,而前面街口,似鬼魅般,又转出一辆黑色房车,把前路封死。
冲上去,难道我的车撞得过体积大上许多倍的车子?我无奈停车。
同时心里生出重重担心。看这样阵仗,他们无声无息的,已经将这段街区重重包围。
而房车的车窗摇下,探出的,是阿杰诧异的脸。
“小秋,你怎么出来了?”他问,随即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马上加一句:“跟我回去。”
我看到他也并不特别吃惊。他原是风二的得力干将,为了完成任务把我利用到极致。现在追逐在他们眼里接近尾声,他当然要来,不来才是奇怪的事。
我冷冷看着他。这个人,就是这个人,他的所作所为,破坏了我与雷的良好关系。
是他害我成为罪人,看着他,我眼里有怒火喷射。
他看到我那样眼神,一怔,马上回复冷淡表情,冷冷说:“我还没有怪你私下逃走,你发什么脾气?”
我想痛斥他,利用我利用得那样彻底。可是刹那间我想到,如果让阿杰知道,雷已发现我身上安有追踪仪,只怕他们会料到雷有了应对准备。那么雷脱险的机会,又会再减几分。
想到雷的安危,我又硬生生把要骂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阿杰看我脸色阴晴不定,以为我立场放软,于是也放柔声音。他说:“小秋,别生气了。过去的事情,我慢慢解释你听。你跟我说,雷诺在哪一幢房子里?”
原来他们的追踪仪,也只能指示大致方位。我恍然明白,所以他们才会封锁街区,想必准备一幢幢房子挨着搜过去。
我想替雷争取时间,于是皮笑肉不笑的回话:“我怎么知道。我们就在前在街口下车,各行各事。”
阿杰的眼里,闪出兴奋神色。虽然一闪而逝,我仍看出了他的振奋。
“他去找什么人?”他问,“你呢?他让你去替他做事?”
这个谎我一时不知如何掰下去,于是掉转话题:“你对我注射毒品,对我那样坏,你以为我会跟你说?”
“臭娘们还敢驳嘴!”马上有人想替天行道,从一旁车子里扑出两个人。
看来又要受点皮肉苦。受就受吧,能多拖他们一刻是一刻。
可是阿杰大叫一声:“住手!”向我的脸招呼过来的巴掌没能落下去。
我想阿杰现在打算使用怀柔政策。他柔声对我说:“小秋,那只不过是吓吓你的玩意,你想我怎么可能对你狠得下那样的心。”
我别转头,表示不信。
阿杰走下车来。他靠近我,而我仍坐在摩托车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缩去。
实在没有办法与他亲近,即使只是身体的靠近,也是那样难以忍受。
阿杰示意其它的人走开。他低声说:“小秋,其实我这么做,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二爷答应了我们,只要我按计划完成这项任务,我要跟谁在一起,随我的意。”
我断定他是想花言巧语骗我伙同他对付雷,抿住唇,我不作声。
阿杰略显急燥。“你不信?我当初跟二爷约法三章,其中有一章就是不能真正伤害你,要保证你的生命不受威胁。”
他的话里带着情急意味,说得……很象真的。我转过头,疑惑的望向他。
“我骗你干什么。”他在我的眼光下显得烦乱,伸手耙耙头发。“小秋,你一直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当然会设法保下你。”
也许是真的。也许他只是出于我的生命安危考虑才听从于风二的指示,拿我做了钓出雷与云三的工具。也许我再年轻两岁,我会天真的相信这一切。
而现在,我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没有说我无法相信他的话,是怕惹恼了他。我还想拖时间,尽其所能的。
阿杰以为我听进去了。他马上发问:“对了小秋,跟雷诺在一起的,是不是还另有其人?”
我马上明白他是想确定,云三到了没有。
心里在冷笑。无怪他们还没有发动攻击。正主到了没有无法确定,详细的方位也无法确定。而可能指示方位的人,又很不合作的晃了出来,晃到了他们眼前。
这时响起喇叭长鸣声。阿杰他们三辆车排在那里把路完全阻着,想要驶过来的车子在这排车阵后面鸣笛示意。
阿杰退开去,指示手下把几辆车马上疏散开,放后面的车子过去。是只准进不准出的封路手法吧?我瞥了进来的车子一眼,司机座上的那个人,一脸迟钝相,没有那种凶狠气质,不象是在道上混的人。
我想一会儿他定然会受惊不浅。不过没办法,谁叫他没有眼色,这样诡谲的情形他也敢闯进来。
不过,他的到来,正是我的一线可乘之机。
趁着他的车开过身边的时候,我的脚大力的踩油门。身下的摩托车马上似离弦之箭,嗖的飙了出去。
惊叫声与怒叱声响成一片,杂乱声音中我还分辩出阿杰的叫声:“小秋!”声音又惊又怒。我没有回头,可是从后视镜里看到阿杰举起手里步话器,显然是在下达追截我的命令。我把身子伏在车上,弓着腰,好尽量减少阻力,让车冲得更快些。
拦截就拦截,谁怕?阿杰,他再不能利用我作工具。
在下一个街口处,又是两辆车,绕出来,企图把我拦截。
我一打车头,刻不容缓间,摩托车自两辆车子中间正迅速缩小的空隙中,穿过去。
这还是阿杰教我的车技。世事就是有这么滑稽,阿杰当年在教我时,肯定是万万想不到,我会靠他教的车技来逃离他的拦截。
后视镜里看到那两辆车调转方向向我追来。我咬牙,只管把车往前开去。
他们火速的追赶,劲头十足。一辆车上居然还配有喇叭,他们通过喇叭劝降,要我立即停下车子。
我怎么会搭理他们,只顾自开车往前冲。
他们没有动用枪支,也许是阿杰吩咐,也许我还有利用价值。可是后面追逐的人渐渐感到不耐,开始通过喇叭呼喝,“臭娘们”、“不识抬举”的怒骂随风飘过来。真可怜,这帮人骂人也骂不出什么新意。
而我,全神驾车。这辆车可算我开过的车况最好的摩托车,做转弯掉头等动作极其灵活,起步又快,并且速度奇佳,这样子我在前面开他们在后面追,一追追了十几公里,我仍然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
当然,雷有说过,这是他的老板开来的车子。若是云三开的车子性能都不好,那么只怕难找好的车子。
云三可是改造机械方面的天才,我听说。改造一辆摩托车对他而言,等闲小事。
突然听到破风声。一枚子弹在我身旁一米开外掠过,向前面射去。喇叭里面有人恶狠狠的威胁:“快停下,不要以为老子的枪是吃素的!”
应该只是恐吓,不过再追下去,他们急了起来,不见得再会把子弹打偏了去。
想到这里我略为分心,车头晃了晃,我连忙收心控制车子。
前面是一个急弯,我拐过去。速度太快,车子向左边倾去,我的脚几乎挨到公路上。
没有想到的是正好有一辆跑车从对面驶来,银灰色,速度奇快。我大惊,眼见不及闪避,我就要撞上去。
是我大意,也是我对转急弯没有太多经验。况且这段路十分偏僻,我一路车子开过来,就没有碰到一辆车。所以,才掉以轻心。
这段路,右面靠山左面是山崖,危急关头我存着一丝侥幸,大力把车头往右打去。也许撞山比坠崖好,我这样觉得。
对面开车的人似与我有默契,车头往左偏。
还好我骑的摩托车,原是云三的坐骑,反应简直灵敏之至。在我的操作下车子迅速的转到一边。而对面车子的性能想来也良好,我与他的车子堪堪避开,我的车在公路上画出不明显之字形,然后继续前行。
我从后视镜里望出去。与我险些相撞的跑车,司机想来也是行动敏捷的人。车子并没有坠落山崖,平安无事。我心里略为放松了一下,若是误伤无辜,我也是不安心的。
只是这个小小变故让我后面跟踪我的两辆车子把距离拉近。有一辆车子,车前杠都已经触上我身下摩托车的后座。还好我及时加速,没等到他们发力撞击,又险险的把车子避到一边去。
场面非常混乱,另一辆车也抓住机会向我撞过来。我想他们不至于想要把我撞落山崖或是把我当场撞死,可是如果把我撞得手断脚断,没了逃生能力,我想他们会很欢迎这种情形发生。
慌乱躲避中我看到刚才险些撞上我的银灰色跑车,在后面利落的一个急转,掉转车头向我们纠缠的方向开过来。
难道他想为我之前的撞车惊魂场面兴问罪之师?百忙之中我仍是在心里叹息,又是一个不知道看风头的倒霉鬼。
可是就算是不忍心看这个人趟浑水,我也没法提醒他。我现在自顾不暇,闪避眼前两辆车的轮番冲击都手忙脚乱。
显然追我的两个人也发现了银灰色跑车的意图,一边在公路上与我展开追逐战,一边以喇叭警告银灰色跑车:不要生事,马上滚开。
可是银灰色跑车主人看来是个倔强角色,不肯听话,开足马力逼上前来。毫无疑问他的举动会惹恼追我的人。他们经过短暂交流,因为车速略为放缓,然后看来是达成共识,一辆车还追着我,一辆车开始转弯。
转弯的车显然是为着对银灰色跑车施以警告。我趁他们商量的那一忽儿迟疑已经趁机把车向前开出去,这时候一边开,一边透过后视镜观看。
银灰色跑车速度奇快,气势汹汹要来对付他的那辆车还没转过弯,它就已经开近了对方旁边。不知是有意是巧合,车头轻轻一撞,正好撞在对方的车头旁边。那该是油箱的所在。
那一撞力道不小,我看到被撞的车向旁边转了十几度,显然受撞击程度不轻,大有可能丧失行动能力。
我有点宽心,觉得银灰色跑车主人也该不是好惹的角色,这样的战果,如果是巧合,那他运气也太好了吧?
心里有点感激他,歪打正着,替我减少了一路追兵。
脑子里是在对情况作迅速的评估和分析,可是运动神经也没闲着,操纵着手脚,把摩托车向前开去。
接下来的事情我看不太清楚,因为我还在逃跑中,而后视镜的视野并不是太广阔。兵荒马乱间一切情形看也看不清楚。反正身后突然响起轰然爆炸声,后视镜里只看到浓烟与火光,我大惊回望,刚才被撞的那辆车,已经消失在浓烟里。而火苗,在烟雾间吞吐不定。
是银灰色跑车的主人造成这样战果?我简直有点不置信。
我听到一声惊慌的声音,自高音喇叭中传出,显然是另一架车上的人没能控制住自己惊骇的心情。
我抓紧机会开着车往前冲,而后视镜里,银灰色跑车自浓烟之后冲出,这时太阳即将落山,斜斜的余晖照在那辆车上,勾出一抹金边。
这辆车看上去毫发无伤,真是奇迹。并且看它冲出来的气势,居然给我一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我不知道另一辆车上的人是否有跟我同样的观感。我只觉得,那辆车象见了鬼一样,一下子向前飙出去。
我吓了一大跳,怕他们的首选目标仍是我,我也尽全力往前驱车。
虽然凭一腔热血冲出来,也作好了赔上性命的准备。可是没到最后关头,谁肯束手就擒?所以我出尽百宝逃生。再说,就算拖住的人不多,可是对雷,总是少一个敌人,好过多一个敌人吧?
蜿蜒山路上只有三辆车,全速行驶。我在最前,追我的人次之,而银灰色跑车落在最后。
我一边开车,一边自后视镜里观察对方动静。银灰色跑车与追我的车子距离渐渐拉近。这辆车,真是好性能。
有一刹那在胡思乱想,要是我可以驾这辆车逃走,也许有机会逃出生天也说不定。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黯然。逃出生天有什么用,雷,只怕……他会逃出来吧?他,会明白我不是奸细吗?
边想,还是边习惯性的瞄后视镜。
一看之下惊出了一声冷汗,银灰色的跑车车窗上,伸出了一件东西。
现时我对这一类东西特别敏感,虽然隔得远看不清楚,我还是凭直觉明白,那是一枝枪,或功能与枪相似的武器。
这支枪,是用来对付我,还是对付追我的人?我惊出一身冷汗,再用力的踩油门。虽然,速度已是最快。
劲急的风声响在我耳边。我听不到其它声音。
眼睛,仍是一边看前路,一边望后视镜。
象看过的电影中时常上演片段,追我的车突然在平坦公路上跳动一下,然后象失去控制般,车子偏离正常轨迹,向山崖边冲去。
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我还来不及反应,那辆车就迅速的冲出车道,象一道沉重抛物线,略为弹出,随即坠入山崖。重物坠地的沉闷响声隐隐的传来,隔了少许时间,爆炸的声浪响起,惊心动魄的传到我耳朵里来。
银灰色跑车半秒也没有停,径自开过出事地点,向我追来。
虽然不明白过程,我也知道坠崖的司机不会无缘无故发疯,把车子往崖下开。一定是银灰色跑车的主人动了手脚,好利落的手法,连他怎么炮制敌人的方法,我都未能瞧出名堂来。
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对付我了?毕竟他刚才,就是为了与我几乎撞车而反身追了过来。要是平时,也许我会下来,赔个不是作结,毕竟自己理亏在先。
可是现在,见识了他神鬼莫测的手段,轻松地一抬手间,两辆车与车上的人都毁在他手里。这样的人,我哪敢问他求情,只顾狂踩油门,恨不得离开他越远越好。
可是想法与现实,往往差距甚远。不过三五分钟,我已经听到跑车的马达轰呜声,那么近,似乎就响在耳畔。
惊骇之余,我看到车子已驶到我身后,而车窗,正在缓缓摇下。
车窗之后,是不是会之前出现的那支枪?手突然一软,我愿意承认,那是给吓软的。
而手软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把不稳车头,车子一歪,我连人带车,笔直的冲往山崖。
在这种追与逃的刺激游戏里,任何疏忽都足以致人死命。
车子的速度那样快,前轮已触到公路边的石块。我身子一震,摩托车已经弹跳起来,冲到空中,而去的势头不减,显然马上就要跌进山崖。
我借着车子向上弹起的力自己也双脚用力往下蹬,借助一点反作用力,人与摩托分离。
手与脚在空中狂乱的挥舞,想要抓取什么可以依恃的东西。
我原以为可以在与摩托分离后跌回公路上。可是,也许由于我见机太慢,虽然成功与摩托分离,我的身子,仍脱离了公路上空,而往山崖那边掉下去。
摩托车已经先我一步掉下去了,我看着公路路面刹那间已经升为与我的视线平齐。
很可观的重力加速度。我在脑里模糊的想着,而身子,绝望的下坠。

第十二章

原来打定主意死都不怕的人,在死亡来临时,还是会恐惧。
那种失重的感觉,真难受,我多么怀念平素习以为常的脚踏实地感觉。
我不能说我有什么感想。我已经没有感觉,整个人木木的。任凭身子向山崖下方跌落。
手和脚依然胡乱的挥舞。这是出自本能,其实并没有指望能抓到什么可以攀附的东西。
眼前突然一花,好像有个人影在眼前掠过。先是我胡乱挥动的手让一只手抓住,然后腰上一紧,感觉是一只手搭上了我的腰肢,然后那只手迅速收紧。
有人出手救我了!我脑里闪过这样认知。
依然慌乱,可是感觉到救我的人把我安置在他的怀抱里,我又觉得略为安心。
仍然在往下坠,只是运动轨迹已不再笔直往下,而是象钟摆一样振荡着,荡来荡去。我觉得我们下坠的速度已经放缓许多。然后似乎有一股力道向上拉扯。救我的人顺势改变方向,荡过去靠向崖壁。
四周的景物不再变幻,恢复成原有景观。
我还是悬在半空中,脚没能踏上实地,可是半边肩膀靠住了一块石壁。可是我相信身后的人一定已经靠住崖壁稳住身子。不然我们会再荡出去。
同时我相信这个人一定系有绳子一类的东西作工具,我们才可能在下堕中途停止。
惊魂稍定,我掉转脸去看救我的人。
是一张俊朗的男子面孔,并且,似曾相识。
双目如星,在这样危急情形下,嘴角边仍挂一丝和煦笑意。简直不用思索,我立刻想起我是在何种情形下,见到的这个人。
他,就是初遇雷的那一晚,长街上令我失手的黑衣男子。
第一次失手,印象简直深刻之至。
居然这样的情形下与之重遇,真是太巧合。我可以肯定他就是银灰色跑车上的司机、或是乘客。方圆五里,再没法从另一个地方变出人来。
而他在冷静狙杀了追踪我的人马之后,却肯这样子冒险下来救我,也是我始料不及。
说他是为着我的美色?也不对,刚才一路追逐车子开得那样快,我不信他看得清我的面目。再说我一路驾车狂奔,头发纷乱神情狼狈,有什么条件吸引男人?
况且第一次见面,他也没有被我的美色迷惑,那个时候我的状态肯定胜于现在。
所以,对于他跳下来救我,我难以理解。
我眼神呆滞的望向他,而他也正向我瞧来。看到我的面孔,他眼里先是闪出一丝诧异,跟着马上隐没,然后微笑,眼睛似弯月。
“原来是你?”他说,笑容具有安抚作用,我渐渐从呆愣里恢复。
“你开车怎么水平起落这么大?不该失手时你也失手,看,可惜了一辆好车。”接下来,他居然吐出这么一句,我让他噎得无法作声。
为什么失手?还不是他开车追来的气势太过吓人。两次失手都坏在他身上,我悻悻。
可是还不能抱怨,毕竟我现在的安危,系于他的一念之间。
他一副气定神闲样子。抱着我,他脚尖在崖边一处石头上一点,我们的身子荡了开去。我的眼睛向上望去,如我所料,他的身后系有一根绳子。
我们荡到了原来落脚点的左侧,这边的灌木比较多。他分出一只手,抓住一根树枝,然后手上使力,让我们得以靠近崖壁。
靠近了,他简单的吩咐我:“爬上去。”
他的话音里自然有一种让人不得不服从的气势。
这时我的脚已经落到实处。他放松了揽住我腰的手。我提起精神,伸手抓住一根树枝稳定身子。
山崖是陡,可是还没有到象峭壁的地步,我手脚并用,往上爬去。
而那个旧识,他没有采取我这样的笨法子。攀附着垂下的绳子,他矫捷如猿猴,不一会儿消失在崖顶。
我很羡慕,但是也知道自己没有这样的身手,只好老老实实的继续以手脚并用方式爬上去。
爬上去了,喘过两口气,才看到他气定神闲的倚在车子旁边打量我,眼晴里有戏谑的神情。
我有点不好意思,为着掩饰,我拍打手上身上的泥灰。
现在的情形,实在有点狼狈。
他有趣的看着我做上述动作,然后,懒懒的口气,不轻意的问:“你是叶小秋?”
猝不及防下,我整个人吓得跳起。
他好笑,问我:“不过说中了你的名字,你就怕成这样子?”
我紧张之下居然有点结巴。我说:“你……你是谁……你是……是怎么知道的?”
他笑了。他的笑容具有高度迷惑性,任谁看了那样和煦的笑容,都会认为他只是个无害的阳光型男人。可是我是知道这个人的可怕之处的,第一次失手留给我的印象那样深刻。
所以,我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两步。
“别退了。”他叫住我,略为好笑的口气。“再退又要掉下去了,我可不想才救你上来,又要多费手脚一次。”
我讪讪的站住。这一次我的心神安定了些,因为发现面前这个人好似对我并无恶意。
“叶小秋?我想我没有认错人吧?”他再问。
我呐呐的点头,静待下文。
他挑了挑眉。“阿雷那小子没有跟你说起过我?我是云起。”
云起?这个名字够陌生。不过听他的口气,他是雷那一边的。
等等,姓云?
所有的信息在脑子里组织过滤,他姓云,身手超强,跟雷熟识,并且说起雷来一副随便样子……
“您……是云三爷?”因为太震惊于我的结论,这句话也带上一点颤音。
我看到他——云起,无奈的挑一挑眉。“什么爷不爷的,就叫我云起或云三吧,别说得我好象七老八十。”
“可是……”我想起雷在电话里,也是叫他三爷的。
“不要可是了,这些坏习惯不要受阿雷的影响。”云起仿佛知道我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毫不留情打断我。
我迷惑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就是雷心目中近似于偶象级的人物——三爷吗?
那样年轻英俊,带着一点和煦洒脱笑意。这个人,完全超越了他的出身。从他神情气质,哪里看得出来有混江湖的影子?可是他,明明曾经是龙帮三杰之一,名头响亮一时。
我恍然发现,雷的气质跟他依稀相仿。就这一点,我就可以相信,他的确是雷口中的老板。
当然他该是雷的老板。我回忆前事,那天我先在他身上失手,回去跟着就碰上了雷。一个晚上碰上两个不简单的男人,这样的机率原是极小的。
并且那天,他显得那样警觉。那天是他与雷约好碰头的吧,而雷,在碰头之前或之后,意外受伤,与我巧遇。
只有这样的解释。
我打量他,雷的老板,江湖传闻中精明厉害却神秘失踪的龙帮三杰之老三:云起。
雷的身上,还随时表现出强悍或精明的一面。而面前的人……他的气质有十足迷惑性,不知道底细的人,搞不好只会把他当作至诚君子。
象此刻,他看着我,嘴角勾起玩味笑意。“别这样看着我好吗?”他彬彬有礼的提议,“我可不想让好兄弟视我为情敌。”
我脸红。我也知道这样直勾勾盯着人看十分失礼。
不自在的收回盯视他的视线,我没话找话的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叶小秋?”
他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嘴里轻松的说:“你骑的是我两小时前骑来的车子,并且我知道阿雷带了你到3号据点去。追你的人又是龙帮的人。况且你冲出去时阿雷正在与我通话,我知道你离开阿雷。这么多明显迹象放在一起我都还猜不出你是谁,我就不是云起。”
我恍然。云起当然看得出他自己的车子。
他发动车子,薄责我:“你为什么不管不顾冲出来?看,多危险,让阿雷担心得要命。”
一说到雷,我觉得眼睛发涩。我尽量若无其事的说:“他……他不是认定我是奸细,哪里会担心……”
云起侧过头来望我一眼。他叹气:“女人呀,都老爱这么意气用事,一走了之。”
我咬唇。“我没有意气用事……”
云起教训我:“那你冲出来做什么?替阿雷挡子弹?你挡得了几粒?只怕转眼就落在风二他们手里,马上成为牵制阿雷的最好工具。”
我一凛,当时凭一时意气冲了出来,根本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可是……我低声说:“他不会受威胁的,他已经认定我……”
云起淡淡的一笑。“他会。因为他对你动了情。再说,你们之间小小误会算什么,只要捉到阿杰,三下两下自然解说明白。”
我诧异的抬起头来。“为什么你……你会相信我不是阿杰那边的人?”
云起好笑的扬眉。“哦,这个……”他说,“我相信我的直觉。老二本来就不会哄女人,而阿杰一心想学足老二的派头,他们两个行事作风一脉相承,因此我认为他也不大有可能骗到女人为他舍身忘死的卖命。”
这样的逻辑?我咬咬唇,有点哭笑不得。
可是心情,真的松了几分。有云起力证我不是奸细,雷,应该会明白过来吧?
云起一边开车,一边悠悠的说:“再说,你跟他们刚才上演的追逐战这样激烈。玩真的还是演戏,你说我会不会分辩不出来?”
听云起这样说我突然觉得委屈,红了眼睛。
云起没有转头看我。他只是淡淡的说:“当时你一跑出去,我听到电话那头阿雷紧张得声音都变了。你放心,他只是一时气急攻心,现在肯定已经明白。”
我努力抑制着想要奔涌的泪意。平静了半天,我才说:“那,你是说雷他已经明白我不是……”还是不行,怎么话里面都带上哭音。
云起淡淡开口:“他还在原地死撑。阿杰他们正在一幢房子一幢房子搜过去。”
伤心委屈或是心酸的感觉,马上让担心焦急所代替。我坐直身子:“那怎么办?我们要不要去增援?”
云起看我一眼。“你……”
我汗颜,嗫嚅:“那么快调集人手?”
云起轻笑:“你以为是黑社会抢地盘?NO,小秋,我们可不是那种成天打打杀杀的人。”
我咬住下唇。
可还是忍不住要问:“那怎么办?”没有办法,着急的心情如何可以抑制。
云起淡淡说:“你放心,屋下有暗道,再说以阿雷的身手,哪里有这么容易给抓到。”他瞄我一眼,“说起来,还是该怪你,如果不是你冲出去,我跟雷里应外合,按计划行事多好。”
他这样一说我心虚,呐呐问:“这个……我冲出去关系很大吗?”
云起答我:“当然大。本来我预计你十有八九让老二的人安上了跟踪仪,想来个将计就计的。结果让老二的人定位的人都跑了出来,你说计划如何执行?”
我垂下头去,垂得很低。
耳边是云起的声音:“不用忏悔,也怪阿雷沉不住气。我本来跟他说,只要确定你身上有追踪仪,就把你留在屋里隐形的。那里有一间屋,可以屏蔽电波发射。可是他一觉得你欺骗了他,居然沉不住气,一下子炸了起来。这次计划失败的责任,要算到阿雷头上去。”
他这样说我更紧张。因为我鲁莽的冲出来,要连累雷受责备?我连忙说:“该怪我,雷原本让我呆在屋里的。”
云起扫我一眼,淡淡的笑。“想帮阿雷扛责任?不必。只要你合作,我们可以修改一下计划,照样可行。”
我抬头望他:“你要我怎么做?”简直是期待的。
云起笑。眼睛弯弯,笑容动人。
“只需跟着我,做道具就行。”他说,冲我挤挤眼睛。
我无可奈何的说:“你们一个个都是成竹在胸不肯吐露半句的脾气,我还能说什么。好,我同意。雷呢?他……会到哪里?”
云起不再搭理我,掏出手机。
“阿雷,你马上撤。”他拨通手机,径自下着命令。“你的女朋友我已经找到了,现在在我车里……第一套方案不必执行……换五号地区接头如何……当然是我跟小秋来当诱饵,你来掺和什么,还怕我保护不了你的女人……把阿杰引来?有这样必要吗?……好啦,你来安排,随便你……不必,你直接去。东西准备好就行。对了,水路也要有所准备……”
这个时候他才终于露出点黑道大哥的气势,指挥若定。他跟雷商量半响,然后收起手机。
收起手机,他开车前行。听到他叫雷撤离,我放下心事,可还是不自禁的担心。
转头望窗外,不由吃了一惊。“我们……现在开去哪里?”我问。
“你不必管。”云起气定神闲的说。“反正跟着我,你的安全便有保证。”
我只好扁扁嘴,不作声。
这时迎面过来一辆车,云起手里闪电般亮出一支枪,也不知先时藏在哪里。
他一枪打过去。马上我看到与我们擦身而过的车子打了个趔趄。
然后云起收起枪,一踩油门。
我看他快速驶离现场,不禁诧异的问:“你射他们做什么?”那里面的人毫发无损呢。
云起操纵方向盘,车子快速掉头,往被他命中的车子冲过去。
马上有两个人自车上跳离,慌不择路,一个人钻进右边树丛里,一个人向山崖下滚去。
这样的惶急……“他们知道这里面的人是你了?”我问。
云起脸上,泛起淡淡笑意。
把头伸出车窗,他喊道:“去跟风二说一声,别来惹我,这次先放过你们。”说完了马上一踩油门往前冲去。
我猜云起是故意暴露行踪的。我想阿杰也可能会这样猜测。可是有什么用,纵使知道云起是故意暴露行踪,他再猜疑其中的原委又能怎么样?对于风二想要的人,好容易露了行迹,他也只有倾全力来追捕,别无他计。
我不知道云起有无具体目的地。他带着我在公路上兜圈子,这个圈子绕得比跟雷在一起时惊险数倍,又是车阵又是路障,还随时有冷枪袭击。显然龙帮人马为了捉拿这正主儿都不遗余力。
只可惜,他们捉拿的对象是云起。
他轻松的开着车,轻松的与追捕他的对象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他驾驶的这部车,自然性能良好可以支持他玩这场刺激游戏不在话下。最让我叹为观止的,是他的车,似乎到处都是小机关小玩意。例如某次,当一串车队对我们衔尾穷追,云起居然按下一个掣,然后隔三十秒,一枚燃烧弹自车尾射出,长长的公路燃起约三公里长的烈火带,一时间哀鸿遍野。
我目瞪口呆的看看身后,再目瞪口呆的看云起。我想这一枚子弹出去,起码烧了一连串十好几辆车。
云起俏皮的挤挤眼睛:“杀伤力太大,我知道,所以我装在车上后,这还是第一次使用。”
我说不出来我的感想。我只是安慰的拍拍心口。
跟着下来云起对付路障的方法更为直接,远远的看到路障,他的车头就射出霰弹两枚。我们的车还没有开到,路障就已经给炸成满天花雨。我们的车子顺畅通过之时,我还仿佛听到有人惨叫的声音。
跟着他接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然后挂断,转头跟我说:“你可以放心了,阿雷现在已经赶到另一个地方,你不用再假设他身陷重围。”
我不好意思的笑。
恐惧心理渐渐散去,我开始兴高采烈,觉得跟着云起指哪打哪真是神气。
也开始学着观察小小监视屏,一看到游动红点就呱啦呱啦叫:“那里……那里又来了……”
云起让我弄得哭笑不得。他说:“叶小秋,敢情你以为我们在玩游戏,你指点我打CS?”
我不好意思的闭嘴三分钟,可是跟着又情不自禁大叫:“那边……那边又多了三个红点。”
云起睨我一眼,微笑。自管自开车与退敌。他这样随和的男子怎么会在黑道上占有一席之地的?我不解,不过随即想到,他不见得对所有人均是随和至此。
能看到他随和的一面,也许我是沾了雷的光。试想想刚才龙帮那两个人一发现是云起在驾车,连还手也不敢便忙着逃命,可见他还是挺有威名的。
云起身上也有让人安心的感觉。这点雷与他一脉相承。
我越来越松驰,笑咪咪坐在一侧,以不让云起分心为限,时不时发表点评论。
云起说:“看来你胆子挺大,阿雷有眼光,挑到个有胆色的女人。你要不要加入雷组织?我觉得你资质不错。”
我轻笑,乍然回忆起初遇雷的时候,他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云起掉开头去。“我不必问了,你自然是要夫唱妇随的。这笔生意做得过。”他脸上再露出和煦笑意。
这个时候,车厢里突然响起音乐声。原来云起还有另一只手机,他接起来,整个人变得温柔无比。
“嗯,对……在开会呢……后天一早准时回来,不会黄牛的……你还好吧?……妈还好吧……你们那边没什么动静吧……我知道,我没事,不过开个贸易会……放心,我开完会就回来,嗯……想你,你也要注意身体……”
我露出会意微笑,打来电话的,肯定是云起心之所系的女子。不用去向他证实,看他的神情语调,我就有十足把握。
只不过,好象这名女子,并不明白云起的身份呢。看着云起一边闪避路障,一边说他在开会,我想偷笑,可是又觉得不太好,努力把笑憋住。
云起收线,看着我憋笑的脸,扬起眉。“笑什么?难道你家阿雷跟了我这么久,还没学会对你用这些温柔招式?”
这句话一说,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歪在座位上哈哈大笑,全没有形象可言。
云起浅笑。“我只是不想她再过备受惊吓的生活。跟她说我现在做生意,这样她比较不会担心。”
我收起笑容,突然觉得很感动。
云起再笑。“不过,也真是做生意,情报生意。”他望我一眼,“喂,你的男人,在行内赫赫有名,很得女情报人员青睐哦,你可要把他看紧些。”
我哭笑不得,正待反击,云起却露出警觉神情,往监视屏看去。
我的感觉,是路障和伏击好象越来越多了。
而云起也换了打法,换成了我比较熟悉的,雷惯用那种比较低调边打边逃的方式。
不再有所向披靡的感觉,真没劲。可是我明白云起自然有他的计划与安排,也就安静的坐在一旁,不作声。
这样的游斗十分磨人,而云起一边驾车,一边算着时间,我好几次看到他看腕表。间中又接了几通电话。
终于他把车子开进市区。之前我们一直在郊外公路上游荡。
这时候还有不少狙击战中幸存的车子跟着我们。看到我们取道市区,全紧张起来,缀得更近。
好在大家在市区内好象有默契,都没有使用枪支弹药等等武器,要不真会天下大乱。现在只是不断有车子靠近我们,企图进行擦挂撞击。云起一一灵活躲闪,小车祸略为制造出几起。
我觉得他有明确目的地,车子在车流中穿行,始终向着西北那个方向去。
越往前开,越是冷落,这里应该是一片待开发的工业区,有不少标准厂房正在建设。
我怀疑云起要寻找对决场所,他一径的向前开去。
待开发的工地过去是一片货真价实的工业区,旧式的厂房,修得并不规范,有几堵围墙后我居然看到古旧大烟囱耸立。
再往前开……嗯,我好象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咸腥味。
我望窗外望去,透过一些矮小平房,我看到天边一抹蓝色。原来,已经到了海边。
前面就是码头,货运码头,看过去一列大型货仓整齐排列在那里。不过,是个相当冷清的码头,没有人声,而旁边一辆大型集装箱吊车停在一边,看上去也是好久没有开过的情形。
这该是一个被废弃的码头。嗯,电影上演过很多,似乎黑道人物老爱选这样的地方火拼,或交易。
云起把车直驶到一个集装箱货仓前的空地上,才停下车。
“下车。”他命令我。我看到他手里了把冲锋枪模样的长枪。他真的准备与龙帮这些追兵对决?
想归想,我还是尽量迅速的下车。百忙之中云起居然对我一笑:“你放心,枪林弹雨的场面不会出现,我从来不是徒恃武力的人。”
他也从我下车的那一侧下车。那一侧靠向货仓,前面的车子正好做我们的掩护。
“扶着我。”他低声命令我,毫不客气把身子压了过来。好重,他还不是只意思意思的让我扶着。
“扶着我,进前面的门里去。”云起继续低声的命令我。
让我架着这么一个大男人走路真的是十分吃力,并且,云起,我很清楚,一路上他明明没有受伤。据他路上自吹,他那辆跑车,连玻璃都有超卓的防弹性能。
并且既然要躲进那里面,明明还有空隙,云起为什么不开进来一些?我们也可以少走一点路。我在心里嘀咕。
可是这也许是云起计划中的一部分,我最好服从。我努力架起他,往他指定的目标走过去。
突然身子感觉到一点后座力,同时耳边也听到子弹尖啸声。我百忙中回过头去看,一名黑衣男子俯伏在离我们有五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地上染了一汪血。
有几个人迅速退回车上去。谨慎的,他们试图用车子围成一个小小圈子,把我们包围。
或者,至少半包围吧。因为我们背靠的货仓一个接一个接成很长一片,而货仓过去就是海,他们没有凌波微步的功夫,自然无法从海上攻过来。
还有更多的车子开过来。这样大的阵仗,我突然觉得在众多车子环伺之下的我和云起,渺小而无依。
“还不进去。”云起压低声音喝我,我才发现我们一步步后退,已经退到了货仓门边。
我一手扶云起,另一手去推门。推不动。我轻声说:“门是锁着的。”
云起头也不转,反手一枪就轰了过去。装锁的所在马上轰出一个大洞。我钦佩的看着他,他显然是用眼角余光来瞄准的。而此时他又迅速的把枪掉换方向,警惕的对着包围我们的车阵。
他还是不肯放松我,好象失去了我的扶持就不能站直似的。我无奈只好用一只手吃力的把沉重仓门推开一条缝,估计着我跟云起可以闪进去光景。
“可以了。”我一边低声说,一边扶着云起往后退去。
我们闪进了仓门,动作说不上敏捷。我怀疑这也是云起的表演,虽然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们进仓,云起马上恢复行动能力,与我一人一边掩上仓门。
掩门时我看到已经有多人跳下车子,向我们这个方向冲过来。
“云起……”我刚叫了一声,云起就给我一个安抚性微笑。“嘘——”他说,示意我不要出声。
他的手里不知如何多了一个小小玩意,象只小小打火机。他打开盖子,真的就是一个打火机。
“捂上耳朵。”他轻声对我说。我没来得及问一声为什么,他已经按下打火机。
并没有打出火来。外面却是“轰”的一声巨响,连脚面也隐隐颤动,这显然是爆炸造成的。
呻吟声随之响起。我瞪大眼睛。
云起耸耸肩。“我终于有机会检验我设计的自爆程式。”他说,然后拉住我的手,向货仓里面飞奔。
货仓里面光线昏暗,并且东一只西一只,摆着许多一人多高的集装箱货柜。云起灵巧的带着我往前飞奔。这个货仓出乎意外的大,我奔得气喘吁吁。
奔到一个黝黯所在,黑乎乎的集装箱之后,突然无声的转出一个人来。
“啊——”我的惊呼刚刚出声,云起带着笑意的声音就随之响起:“阿雷,现在人成功带到,你该放心了吧?听她叫得这样中气十足,你也该知道她没事。”他放开我的手,站到一边去。
雷?我努力抑制着自己粗重的喘息,穷尽目力,才在昏暗光线中印证,真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雷。
一颗心乍然狂喜,然后又低落,想起之前的误会。
“雷——”我怯怯的唤他一声。同时,侧过头去看云起,期盼他能出声解说我并非奸细。虽然这样昏暗光线下,我怀疑云起看不到我脸上恳求神色。
不,不需要旁人解说了。一只手已经把我拉住,随即我被拥入一个熟悉的怀里。
“小秋,你没事吧?”我听到雷在问我,平淡的口吻,可是双手紧紧的抱着我,紧得让我的心生出甜意。
不等我答话,雷又说:“狄杰他们敢这样算计你,一会就让你来报仇。”
趁着黑暗,他轻轻吻我左颊一下,然后依依不舍放开我,问:“三爷,要不要马上换装?”
云起的声音,懒洋洋。他说:“都换上吧,阿雷,你都准备好了吧?”
雷答一声:“是的。”
他转头从身后地上拿出一个包,从里面取出一些东西。他递了其中之一给我:“喏,这是给你准备的。”
什么东西?我疑惑的接过去,软软的,手感象塑胶,似乎还有点弹力。
“潜水衣。”雷把属于云起的道具分发过去,再走过来,抱住我。“我替你换上它。”伸手就来解我的衣服。
“等等。”我紧张的抓住雷的手。“我……我不会。”
以前只会简单狗刨式,还得在游泳池里套着游泳圈才能安心。现在突然要我潜水,我惶恐。
“不会也得会。”雷坚持的扳开我的手。
发现我的身子僵硬,他又安慰我:“放心,到时候我牵着你的手,你动也不必动,只要记着改变呼吸方式,用嘴吸气便可以。”一边说,一边替我解开衣服,把潜水服换上去。
换好了,他也换上潜水服,然后又拿出一个腰带,颇沉重,要想替我戴上去。
云起换好衣服走过来。“别忙先给她戴配重带,那些铅块只怕会影响信号发送。”
雷果然放开那个腰带,蹲下身,替我的脚上穿上蛙鞋。他自己也快手快脚换上装备,然后把我们三人换下的衣服收作一堆,放回原来装潜水衣的袋子里。
黑暗中不知雷在什么地方按一下,左边的地板就裂开来。光线居然明亮了一点,一片水光,这竟是一个小小水池子。
可是,水池怎么会透亮的?
象是明白我的疑问,雷轻声告诉我:“这个池子,可以直通到海里去。”
他让我坐到池边,替我套上潜水镜呼吸管,开速成班,教我潜在水中如何呼吸。
而云起,始终拿着一方小小液晶屏观察着。液晶屏在黑暗里发出淡淡荧光。
终于他说:“好,开始行动。”
雷马上放开我,掏出一个小小遥控器,按下两个掣。
这个时候眼睛已经颇能适应昏暗光线了。我看到云起去拿了我们装衣服的包,然后戴上潜水镜背起氧气瓶。
雷把那个沉重配重带替我套在身上,再让我背上氧气瓶。身子马上沉重起来,雷抱起我,把我放到水里。
有浮力在,马上觉得负重减轻。
云起已经潜进水里。
雷也背上氧气瓶,戴上潜水镜。他跟我说:“小秋,不要紧张,信任我,跟着我做便可以。”
我点头,看他戴上呼吸器。
喧嚣声音隐隐的传来,然后我听到沉闷响声,是一场小规模爆炸,我想。
而雷拉住我的手,用力下拉,我潜进水里。
冰冷的水让我觉得恐惧。透过潜水镜,我看到雷在对我打出手势。我恍然忆起了他的话,用嘴透过气管,吸进一口气。
感觉这口气,那样甜美。我心神略为镇定,而雷在我身边游动,推一推我的肩膀,我变成了水平姿势。
雷也许按了某个机关,石板在我们头顶上缓缓合上,海水变成深蓝色。
我潜在水中,按着雷所说的话,尽量放松身体。雷推着我前行。我肩上感觉到向前推力,一下又一下,简直不需要我用力。我渐渐放松,脚随着水流轻轻拨动。
惊喜的发现,似乎这样子,有助于速度。于是我更加用力的蹬动双腿。
眼前突然一亮,海水又变成透明蔚蓝色。我知道我们已经游出那一段水下隧道,进入大海里。
这个时候海底的能见度挺高,四周有如透明大块的蓝宝石。再游一阵,眼前居然出现大群的小鱼,通通有鲜艳的颜色和优美的身形,我惊喜。
而雷游过来,伸手环住我的身子。
我感觉周围的光线又在下降,似乎头顶上有一片阴影。我感觉到雷在带我缓缓上升,四周慢慢变暗,然后又变亮,突然头冒出水面,我们已经出水。
雷替我取下嘴里咬着的呼吸器,我马上大口呼吸一下带着海腥味的清新空气。我自己取下了潜水镜。这里好象是一只船的内部,我看到白色的舱板,而云起……他动作真快,站在旁边,已经换过一身清爽衣服,气定神闲的。
之前雷的手一直托着我,现在他示意我靠住水边的舱板借点力,动手替我解下氧气瓶同配重带。
我的身子马上一轻。云起伸出手来。我握住,他轻轻松松把我拉出水。
“出门左转第二间房子,可以沐浴,也有衣服换,不过要快,等着你来报仇呢。”云起跟我说。
我马上按他说的出门去。这时云起已经在替雷从水中提出氧气瓶。
我用了最快的速度沐浴更衣,最多三分钟,然后出来找人。
果然是在船上,而且,是一辆挺漂亮的游艇。甲板上没有人,我找到前方的驾驶室去。
他们果然在那里,开着几方监视器。
“穿上这个。”雷扔过来一件古怪衣服,象白大褂,不过挺沉的,也很厚,象衬了层类似金属的物质。
“屏蔽信号的。”雷简单解释。
有这样的功能?我连忙把衣服穿上身。
他们都不理我,眼晴早又瞄回监视器。我也歪着头看过去。
监视器里的图案黝黯还带着一点点暗红颜色,不是太好看清。我仔细看了半响才发现,屏幕中显示的应该就是我们刚才藏身的货仓,一群人拿着枪支武器,从这个货柜后方闪往那个货柜后方,小心翼翼推进。
看他们如临大敌的样子,真可笑,我们早已逍遥的坐在此地。
雷和云起全神贯注看屏幕,不时交换两句:
“双枪文也来了。”
“哟,那不是孙威吗,老二真是大阵仗啊……”
他们对龙帮的人马看来非常熟悉。我略为诧异,随即又释然,他们原本出身龙帮,况且现在又做情报工作,哪里会不熟悉。
突然雷又再开声,声音肃杀无比。
“狄杰!狄杰终于进来了!”
我侧过头去看。监视屏一角,真的是阿杰,一脸阴鹜神色。
雷转头问云起:“三爷,是不是该下手了?”
而云起,懒洋洋的说:“你该问小秋,她最有资格定他们的生死。她是受害者嘛。”
我不明所以。而雷拉过我的手,郑重的交过一个遥控器。
“小秋,”他对我说,眼睛深深的望着我。“只要你按下这个掣,现在在库仓里的所有人,包括那个把你害惨了的狄杰,马上会炸得灰飞烟灭。”他拉着我,指那个掣给我看。
遥控器上有许多掣,不过雷指给我按的那个掣做成红色,最大也最明显。红色……代表着血的颜色。
我接遥控器的手一抖。这……这么多人,要我来亲手杀死?
之前,我杀过鸡,剖过鱼。可是杀人……太震骇,况且是这么多人的生死一下子操在我的手里。
而雷,他看着我,目光深沉。
他说:“事不宜迟,至多再过五分钟,他们就会搜遍这个货仓,同时他们信息中心那边也会发来信息,说失去你的信号发射。”
我明白雷的潜台词,若是我不赶快下手,以后很难再有这样绝妙的把对手全军尽歼的机会。
可是……
我曾经那样恨阿杰,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可是现在一切苦难已经过去,而他造成的误会,我与雷也解说分明。这个时候要我杀他……说实话,我忍不下心。
可是我又不敢跟雷说放过阿杰。雷刚才说起阿杰,话音里那份恨意是那样强烈。
遥控器拿在手里,那样烫手,不过几秒钟,我的手心就沁出汗水,湿湿的。
“小秋……”雷侧头望我,眼睛里有些疑惑神色。
我却后退一步。
要一个从没下手杀过人的人杀人,真的很难。那种心底浓浓的罪恶感,无法忽略。
以前生活在暗巷的时候,生命那样卑微,连一个管几条街区的小帮会头目,也可以轻贱我们的生死。可就是那样,我也挣扎着活了下来。生命……无论附加有多么悲伤或痛苦的情愫,可是说到底,它对每一个人只有一次。
就说我,也许我的生命在风二眼中微不足道,可是在雷眼里,在小月眼里,在我自己眼里,它仍是弥足珍贵的。而眼前显示器里晃动着的人影们……也许他们都不是好人,混着帮派,可是每一个人背后,会不会也有很重视他们,很珍视他们生命的亲人呢?
说真的,我做不来轻贱生命的事。正因为自己的生命屡屡被轻贱,更知道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说起来好似想了许久,其实所有念头以光速在大脑里闪回,不出一分钟,我就已经在心里作了决定。
把拿着遥控器的手放在背后,我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雷诧异的望着我。
我深深呼吸。我从来没有违拗过雷,总是顺着他。可是这一次……也许他们过惯了刀头舐血,看淡生死的生活,而我……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我做不到那样视人命如草芥。
我说:“雷……我想放过他们。”
一直紧张的盯着雷。盯得很用心,我甚至看到雷的瞳孔放大了一下,然后才收缩成正常的大小。
我猜他在生气。
说这话之前,我都想到过这样可能,即雷看到我不肯杀掉阿杰,会又再怀疑我对阿杰余情未了,甚至进一步,又把之前猜疑我与阿杰串通起来做奸细的问题重新掂量仔细。
雷……我猜测他少数时候提到阿杰的态度,是吃醋表现。现在为我阿杰这样请命,我不是不知道有这样后果的。
可是我想,若是当初我走投无路时,有人肯放我一马,我也会感激不尽。
阿杰……他也算放了我一马的吧?至少最后在我飞车奔逃时,他那边只有两辆车子来追我。若是大队人马一起拥上,只怕我此刻早已是阶下囚。
或者,至少他最后对我表现出一丝旧情。若是他亲身来追我,只怕我也早束手就擒。别忘了,他原是教我飙车的老师。
我不认为我对阿杰忆起旧情。我只是不想让手上染上太多鲜血。别笑我找出太多荒唐理由,我只是个女人,做事全凭直觉跟感情行事。

结束

雷一直盯着我看。我觉得紧张。实在的,以雷的身手,他要恃强上前抢夺,我也是没有可能闪得开的。
可是他没有。他一直望着我。目光先是疑惑,不明白,也不无气恼。然后,目光渐渐变得温柔。
“小秋,”他唤我,用低沉温柔声音。“你跟我老实说,你不肯杀他们,不是因为对狄杰有什么特别感情吧?”
我大力摇头。“不,” 我跟他声明,“我只是不想看到这么多人的生命,这样一下子就消失。”
雷的嘴角,绽出一丝懒洋洋笑意。那样迷人。
他说:“好,我答应你。遥控器拿来。”他摊平手掌,向我伸来。
他都那样坦然,我只犹豫了一秒钟,就把身后的遥控器递了出来。
也许交出遥控器是我与他的至大考验。当发现我身上有追踪仪的时候,我们两个人的相互信任都受到损害。这个时候,也许是我们修复信任的最好机会。
他已经表现出信任,不猜疑我回护阿杰的举动,有男女私情在内。
而我,我要表现对他的信任。要相信他的承诺,相信他答应了不伤监视屏里显示的那些人性命。
若是我犹豫太久,或是他食言,接过遥控器后按下引爆键……我想我们之间的信任,会再打一个折扣。这个时候,是最关键。
看着雷把遥控器接过去,我仍是忍不住,问:“你真肯放过他们?”
雷回望我,浅笑:“设这个局,无非我想替你出气。既然你都愿意放过他们,我为什么不愿意?”
一直坐在监视屏前的云起也掉过头来。他说:“我可以保证。阿雷这次绝对是因为你而动了真怒,才设了这个局,想替你报仇。平时我们组织行事,是很低调的。”
我瞪大眼睛看云起。他……他居然象表示赞成放过对手的样子,我不明所以。
云起漫不经心的操纵着面前仪表。他说:“别看我,我只是过来收取情报而已。这边的事情,阿雷全权负责。杀不杀人,不在我的关心范围。”
雷唤我:“小秋,来,看着。”
我往雷指着的监视屏看去。阿杰正靠在一个集装箱边,声色俱厉的对着一个男人说着话。突然镜头推进,我看清了阿杰一脸恼怒不甘神色。
我转头,云起正操纵着一些仪器,看我转过头来,他冲我挤挤眼睛。
这时眼角的余光瞄到雷的手上有所动作。我快速转头,看到雷的手正按下遥控器。
不过,这个遥控器上有许多掣,雷按下的,好象并不是他之前指点我按下的那个掣。
我张了张嘴,想责问雷,可是一时又不知从何问起。
而雷示意我,把视线转往屏幕上去。
一个小小亮点正在屏幕左上角爆开,然后迅速扩大,象一道白光占据整个屏幕。
不过,时间很短暂,白光只占据屏幕两秒钟就暗下,再次出现之前的库仓一角。
“雷你……”我得出的结论是雷引发了炸弹,口气里已经带上一点不悦。他辜负了我的信任。
“是点小玩意,不会伤及人的性命。”雷截住我的话,淡淡说明。
是真的,因为我已经在屏幕里看到阿杰出现,脸上两道血口子,衣服上似乎有泥灰,狼狈不堪的样子。
“阿雷,这就是你上次提的那个改良型炸弹?”云起一边摆弄仪器,一边问。
“是呀,现在配方改为装铁屑了,炸开的时候铁屑乱飞,在旁边的人还是很要吃一些苦头的。”雷笑意盈盈。
看到我在心虚的偷瞄他,他再笑。“小秋,狄杰这么对你,我总要让他受点活罪吧。”
不等我回话,他俯身按了一个掣。
“狄杰……”他朗声对着一个麦克风喊过去:“马上带你的人撤出去。刚才,只是小小警告而已。”
我看到监视器里阿杰的脸色一再变幻,最后终于凝固成铁青着的一张脸,咬牙切齿。
云起好笑的扬一扬眉。“阿雷,你还装了对讲设备?”他转过头来对我笑:“阿雷这小子,为了打击情敌,无所不用其极。”
我听到云起说“情敌”,条件反射的心虚,怕雷会多心,连忙岔开话题:“关雷什么事,这不都是你让他布置的吗?”
云起一边操作,一边答我:“哪里,我只是让他在这边跟我会合,然后炸掉货仓,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行踪便可以。剩下这些花样,什么监视器对讲设备还有炸不死人的炸弹,全是你们家阿雷弄的花样,与我无关。”
我闭嘴。看到雷又在操纵遥控器,好几个监视器都同时闪出白光。那边的声音传不到我们这边来,要不然肯定是一片惨叫声。
监视器那面阿杰在声色俱厉的叫着什么,一脸悻悻之色。然后我看到他离开监视器范围。
“他们在撤了。”雷说,淡淡的陈述句。
早两秒钟我还在揣测他的神气何以如此冷静冷淡,可随即他脸上就绽出一个特大号笑容:“狄杰,你也有今天!”他得意。“哼,自打那次在江滔的老窝里让他两句话逼得退回去后,我就一直在计划,如何让他也被我的两句话逼得狼狈逃走……”
云起失笑。而我……我也不禁莞尔。
原来雷,成熟的外表下面,藏着这样的孩子气。
他伸手揽过我来。“小秋,这样的处理方法,你觉得满不满意?”
云起在这个时候出声:“嗯……阿雷,你提醒了我,偶尔在失败者面前耀武扬威一下,是很过瘾的行为。”他掏出手机。“看来,我也该跟老二通通音讯了。”他按了几个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老二,还好吗……承让,承让,” 云起呵呵笑,眼睛里闪出戏谑神色。“哦,你说明珠啊?她的幸福,我会保证的……你这么精彩的对手,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好,如果我记得,我会代转你的问候给明珠的……”才怪,他的表情,明白的写着“不可能”三字。
我觉得有趣,还想偷听,雷拉一拉我的手,示意我出去。
甲板上的空气特别清新,带着海风独特气息。我轻声问雷:“云起跟风二……是怎么一回事?”
雷唇边,又泛起漫不经心笑意。“还不是因为嫂子。他们……同时爱上一个女人。”
啊?多浪漫的故事。原来当初云起离开龙帮,就是为着一个女子?我问:“她长得很美吗?”没有办法,女人就是关心这样的细节。
雷撇撇嘴。“相片上,美。真人……三爷把她保护得极严密,据说我看上去有江湖味,所以至今不肯替我引见,怕我一露面引来嫂子的怀疑,让他做生意的谎言穿帮。”他悻悻。
“那我不也看不到了?”我也惋惜,那样传奇的女子,能倾倒风二与云起,想必是美丽无双的。
雷答我:“雷组织现在在漂白转型中。等到雷组织完全漂白成功,你作为老板娘,也许有跟她见面的可能。”
“那要等多久?”我咬唇,随即变得结巴:“老……老板娘?”
雷拥住我,嘴角的笑容痞痞的。“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成为雷组织的老板娘,另一个是成为雷组织的小跑腿,你选哪一个?”
我的心狂跳,觉得脸上一阵烫热。这,算是求婚吗?强作镇定,我说:“不论选哪一样,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变成你们雷组织的人,不是吗?”
“错!”雷分出一只手点我的鼻子。“是成为我雷诺的人。”
“我要是不答应呢?”我缩缩脖子。
“你敢不答应?”雷扮出一脸凶狠神色。他一把抱起我,往栏杆走去。“不答应,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他探出身子,伸长手,抱我悬空于船舷外。
这里的海水一定很深,蓝成了妖艳的青蓝色。死雷,这样威胁我。我看多两眼便觉得发晕。
双手用力的抓住雷的手臂。“我答应我答应,雷……”可怜巴巴的声音,“别玩了,你知道我不会游泳的。”
“不会游泳怕什么?有你未来老公在,你什么也不必怕。”还是那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痞痞声音,很可恶的说。然后我的身子被轻轻抛起。
我惊叫,叫声未毕,又有一双稳定的手接住我的身子。我被揽入雷的怀里。
炙热的吻堵住了我的惊呼声,雷吻着我,缠绵而激烈。
我的眼睛,因这缠绵的吻而陶醉地眯成一线。远远的天边,夕阳正待没入海平线。两只海鸥自船头飞过,整个世界都让阳光染上金边。
在这样的良辰美景下我与雷持续的拥抱。不知道时间如何流逝,太阳沉入海平线,四周的光线也渐次暗淡。
可是我的心里,一轮全新太阳,正缓缓升起。生命里从此会有光明伴随。
以前总觉得自己似风中一片落叶,随命运的播弄,没有自主权利。而现在,仿佛一切的苦难都已经过去。生命,有了全新的期待与开始。
风继续吹,可是这风已不再是彻骨寒风,而带上了春风般温暖和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