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长长的红毯尾端连接着布置庄严却又浪漫的圣坛,光线从窗户穿进来,落在一对新人身上。
尽管新娘的性子依然急躁,新郎的动作依然笨拙而腼腆,坐在观礼席的邵余晞还是偷偷湿了眼眶。
光美平常做事情粗枝大叶,但是今天的她漂亮极了。
身为新娘夏光美最要好的死党,邵余晞心里为她感到开心。
订婚仪式简单而隆重,来观礼的都是亲近的亲戚跟朋友,真正的公开宴客一直要到下周才举行。所以订婚仪式才结束,众人在旁边的自助点心吧台用过点心,余晞就打算先行告辞。
「余晞,妳要走了?夏严军呢?他怎么没陪妳来?」夏光美拉住她的手,虽然穿着新娘服,动作依然很大。
邵余晞温柔一笑。「他本来要过来的,不过公司临时出了事,他现在可能正忙着。他说等喜宴时会包个大红包补偿妳。」
夏严军是邵余晞的男友,光美见过几次。对于这个男人,光美的意见可多了,她总觉得余晞过于放纵夏严军,更不能明白,对感情一向很冷淡的邵余晞,为何要留在一个不懂得照顾珍惜她的男人身边。
光美以前看余晞拒绝那么多男人,真怕她永远也交不到男朋友。但是见她现在的死心眼,却又怕她永远都会放不开这个男人。
「谁稀罕红包,若不是妳的关系,我还懒得邀请他呢!」光美拉着邵余晞的手。「他还是没有表示?我本来想给他一点机会教育的,那个姓夏的家伙真是不知好歹,外面有多少男人巴不得把妳娶回家,他却一点动作都没有。两年了吧?真不知道妳为何总是这么纵容他!」
邵余晞脸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笑容,带着淡淡的忧愁。
她怎么会不知道光美在想什么?只是她与夏严军之间,有太多割舍不下的情感纠葛了。她早看透了他想要的跟自己想要的永远不会相同,但是她还找不到勇气离开。
「这不是纵容。他有他的想法,没人能勉强谁的。」尤其夏严军这个男人,更不是任何人可以勉强得了的,傻得不知道这道理的女人,通常会很迅速地得到惊人的回应。
她见过夏严军处理过去感情纠葛的方式,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痛楚。
那个男人根本不要爱。她不明白自己心里的痛是因为他那悍然拒绝爱情的模样,还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永远得不到自己的所爱。
「既然如此,妳就不要跟这男人搅和了,好男人多得是。」光美看不过好友不被好好对待,对那位同姓夏的先生总是牙痒痒。
「说不定我哪天就离开他了。」邵余晞一笑,那脸上的光彩又重新回来。
光美翻了翻白眼,摆明了不相信。「妳要走了?他要来接妳?」
「没有,妳知道我从来不给他接送的。」邵余晞独立惯了,她独自生活多年,靠男人接送也不是她的调调。
再说,接送女人也不是夏严军的调调。
「这不是那个问题,而是有时候女人需要一种被宠的感觉。就拿谢家齐来说,他这人傻不隆咚,就是这点没话说,我就算任性,他也只会由着我去。」
余晞哈哈笑了出来。「那是妳胁迫他的吧?」
光美瞪她,邵余晞还是哈哈笑出声。谢家齐跟夏光美,这两人简直是天生的一对!
「不说了,改天等妳空一点再出来喝茶,我先走了。」余晞简单告别,戴上墨镜踏出教堂。
因为是周六,夏严军也不在家,她不急着回去,于是沿着教堂外的马路往下走。早秋的天气已经变凉,拢了拢身上的薄外套,她忽然感觉一抹空虚直袭而上。
今天光美站在圣坛前的模样感动了她,却也让她浮起了许久都不愿去想的问题。那被压抑在心里深处的遗憾感宛若被释放的幽魂,紧紧揪住了她。
人人都知道邵余晞是个干练的女人,浑身满是都会女郎的特质,却没人知道她心底最深处的渴望。
因为父母亲离异的关系,她打小就不断的转换着环境。她想要的正是安定的感觉,可是爱上了夏严军,她注定与安定无缘。
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容,她踏过街角时心思依然停留在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身上,一个恍神让她反应不及,一辆转弯时没放慢速度的车子驶向她──
「嘎──唧──」
尖锐的煞车声响起,划破周围宁静的空气。
邵余晞闪避不及,整个被撞倒,翻滚了出去。
搞不清楚倒在地上的时间究竟是多长,她已昏头转向。邵余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身体一点都不灵活。
「小姐,妳没事吧?」急促的脚步声来到她身边,肇事者将她扶起,忙检查着她。「不好,手流血了,我叫救护车……」
「我没事……」邵余晞终于从这团混乱中清醒,缓缓地站了起来。「除了一点外伤,应该没啥大碍。」
「小姐,还是上医院检查一下,至少手上的外伤也得包扎。」男人将她扶起来。「我看我送妳去医院比较快。」
于是邵余晞被送到了医院,一路上看着对方一直跟她道歉,害得她都要不好意思起来。毕竟自己也有错,走路时想事情,心不在焉的。
没多久,她已经坐在医院的诊疗台上,护士在帮她包扎手上的伤时,她这才懂得害怕,仿佛到了此刻才从车祸的惊吓中醒过来。她的心跳紊乱,手还微微颤抖着。
「现在才知道要怕?正常的,有的人刚受伤时根本感觉不到痛,事后才觉得痛得要命。尤其妳是个漂亮的女人,手上这道伤口不小,可得要小心疤痕。好在医生技术不错,缝得很漂亮。」护士小姐安慰地说。
邵余晞挤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有点颤巍巍的。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居然现在才感受到惊吓。
「要不要我通知妳的家人来接妳?」护士小姐轻声问。
通知家人来接?
邵余晞脑海中第一个弹出的身影是夏严军,她若打给他,他会有什么反应?他会来接她吗?
她想他会的,只是不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是不耐烦,还是不高兴?夏严军最讨厌别人依赖他,该说是他非常讨厌老爱依赖别人的女人。
可是那种渴望见到他,想要紧靠在他怀中的冲动是那么强烈,强烈到她在理智的空隙中快要无法自拔。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打。」邵余晞压抑下那冲动。
「那妳可以离开了,有些检查的报告可能要麻烦妳过两天再来门诊看,其他的应该没有大碍。伤口不要碰水,一周后回来门诊拆线就可以了。」
「谢谢妳。」她才走出诊疗室,肇事的男士便迎了上来。
「邵小姐,实在很抱歉让妳受伤了。这是我的名片,妳的医药费我会负责的。刚刚的诊疗费用我已经去付清了,需要我通知妳家人吗?还是我送妳回去?」
「我真的没有大碍,你不要紧张了。医药费没多少钱,也有健保给付,你不用放在心上了。」邵余晞还反过来安慰他。
「不管怎样,还是我的错,至少让我送妳回去吧?」男人年纪不大,大约三十出头,余晞这才注意到他。
「真的不用了,等一下我朋友会来载我,我们就此告别吧!」邵余晞一笑,拿起自己的皮包跟外套,朝对方随意挥了下手,这就转身走开。她从不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脆弱,除非是与她非常亲密的人。
医院对面正好有个公园,她走进去,在其中一个座椅上坐下,忍不住拿出手机,犹豫了好几分钟,这才按下热键拨出电话。
「喂?」
夏严军那低沈的声音一传出来,她的鼻子猛地一酸,眼眶居然涌上了水气。几个深呼吸,化去那突如其来的软弱,她才有办法开口。
「严军……」很好,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余晞?找我有事?」
他的回答让她马上了解,他还处于忙碌的状态中。通常她都很能体谅他的工作,自己搞定一切的事情。只是此时的她多么想当个任性的女人,让他抛下手边的工作,尽快地出现在她面前。
但她不敢。
「我只是想说你不知道忙完没,我听你说话就知道,还在忙吧?」她的声音温柔依旧。
不管她在工作上有多少成就,面对夏严军时,她就是个小女人。她从不吝惜温柔,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其他顾虑而少爱他一分。
「嗯,德国那边的案子发生了重大问题,可能得忙到晚上了。」
「那你忙吧,没事了,掰。」她对着手机说话时依然挂着笑容,仿佛他正站在她面前似的。
「余晞……」他喊住了她,顿时彼此沉默了几秒钟。「妳怎么了?」
他毕竟察觉了她的不对劲。
她的心里起了另一阵震荡,他的声音放低了,温柔了些许,不同于他平时说话的语气。
就是这样,他总让她又爱又恨,想放也放不开。
「发生了一点事情,但是我可以应付,晚上回去再说给你听。」她笑着。「那你晚上回来帮我买宵夜喔!」她还是忍不住撒娇。
「好,我回去前再问妳要吃什么。」听到她开朗的声音,他似乎已经放下心。
「你买什么我都爱吃。」夏严军也不真的是那么差劲的情人,至少对她的喜好还是满清楚的。
「那我不跟妳多说了,再见。」夏严军的心思已经回到工作中了。
「再见。」盯着手里的电话,她怔忡着,嘴角还含着一朵未及收回的笑容,眼眶里面的泪水却已经滚了出来。
对于一个从一开始就表明了不要爱情的男人,她这种傻呼呼拚了命爱上的女人根本是个麻烦。
只是她是那样小心翼翼,在彼此的关系中压抑着,不让自己去依赖他,当个独立自主的女人。
她原本就是个独立自主的女人,认识夏严军之前,她照顾自己的生活,应付一切的需求都没问题。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寂寞,但是孤单的生活也已经习惯。
只是爱上了他之后,她忍不住想靠在他的肩膀上,贪取多一点温存。他讨厌女人的依赖,她却渴求着更加贴近他。
他跟她对爱情的看法截然不同,他跟她对爱情的需求也完全不同。
但是若可以离开,可以不爱,可以潇洒地不适合就不要在一起,那么今天她也不会坐在公园中莫名其妙的流眼泪了。
吸了吸鼻子,她对自己最近容易感伤的情绪皱了下眉头。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不会因为身边没人就慌了手脚,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事,为何自己情绪会这样波动呢?
一定是因为参加了婚礼的关系,也或许是因为秋天到来的缘故。
其实她渴求的并不是一纸证书,而是一种毫无后顾之忧的爱,一种恒久而稳定的关系。当然,这想法若被夏严军知道,肯定嗤之以鼻。恒久?这种字眼不存在于他的字典,更不存在于他的感情关系中。
虽然在一起已经两年,他丝毫没有厌倦她的迹象,这两年他身边除了她也没有别的女人,但她还是感觉到幸福随时可能破碎。
夏严军是个意志力坚定的男人,若不是如此,他在事业上也不会这么成功。当他说他不要爱情时,绝对是认真的。她曾经以为相处久了,靠着她的爱或许会慢慢改变他的想法,但是除了他毫无软化迹象之外,她甚至连说出「我爱你」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他会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更怕面对离去的他的自己,恐怕连最后一点自尊都难以保全。
正是这种走钢索似的关系,让她常有疲惫感涌现。
邵余晞回家后,整个车祸的后坐力完全地浮上台面。她觉得身体格外酸痛,所以连衣服都没换,就这样趴在床上睡觉。
她睡在他的那一边,枕着他的枕头,鼻端因为闻到他熟悉的味道,感觉到一点安心与温暖,便沉沉坠入睡梦中。
直到有人把她摇醒,都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了。
「余晞,妳怎么这样睡?会感冒的。」男人熟悉的低沈嗓音带着不悦,握住她肩头的手却温暖而坚定。
邵余晞眨了眨眼,一睁开眼就看到夏严军微蹙着的眉头。
「怎么了?谁让你不高兴了?几点了?」看天色都黑了,室内除了他点亮的床头灯之外一片黑暗。
「妳受伤了?」他握着她的手肘,指控似地说。
邵余晞忽然有点心虚,想要把那包裹着纱布的手抽回来,但他丝毫不为所动,那对黑眸依然紧紧地攫住她。
「我……出了点车祸,受了点伤……不严重的。」她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仿佛很不高兴她弄伤了自己。
「妳下午打电话给我时人在哪里?」他继续逼问。
「医……医院。」奇怪,她干么心虚?宛若做错事的小学生,只能坐在板凳上听老师教训,她连动都不敢乱动。
「为什么不跟我说?」他的目光搜索着她身体的其他部分,想要确认她的伤势是不是如她所说的一样不严重。
「你不是在忙吗?反正我伤口缝好就没事了,搭计程车也很方便。」她鼻头那种酸意再度浮现,只是这次是因为看到他那不悦眼神下的在乎与关心。
这男人总是这样,每当她努力想离开他,却在下一个转身瞥见他罕见的温柔。
「这种事情妳还是应该让我知道。」他扶她起身,怒意似乎消退了不少。「还没吃东西?幸好我买了食物回来。」
「严军。」她还贪恋他的体温,不想让他离开。
他回头,停顿。然后在她讶异的目光下,弯身横抱起她。
「啊!」她惊呼着勾住他的脖子,脸蛋埋在他坚实的颈项边,心跳一如过去每次接近他的时候一般,狂跳着。
她第一次见到他,就像被一道雷劈到。眼角还隐约可见闪电跟火花。
那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抗拒这个男人。
果然,他看着她的眼神从感兴趣到欲望,到霸道的占有,约会不到几次,她就完全被吃干抹净了。
「严军,我想先洗个澡。」她连衣服都还没有换下来。
她的意思是要他放她下来,虽然手裹着纱布很难冲澡,但是她还是想先洗去身体的酸痛。
「妳这样怎么洗?」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一路将她抱进浴室,让她在马桶上坐了下来。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了。」她看着他卷起袖子在浴缸放水,不大习惯被服侍。
「泡个澡会比较舒服,至少能减轻酸痛。头发要不要盘起来?」他转身拿下她平日用的发带,甚至动手要帮她绑头发。
她低着头让他的手指穿梭在她的发丝之间,眼睛里面的湿意蓦然涌现,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一抹强烈的情感从她心底整个冒了上来。他的温柔击垮了她武装的坚强。
他僵住身子,将她下巴抬起,粗糙的手指抹去她眼眶下方的泪水。「很痛吗?」
她摇了摇头,又哭又笑的。「不知道,忽然就很想哭……」她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的心情,更何况很多心事根本无法说出口。
「该是被吓到了吧?」他弯身啄了下她的唇,安慰的成分多过于欲望。
只是她却不愿松手,热烈地回应着他原本不打算深入的吻。
他张嘴,含住她那柔软的唇瓣,忍不住一再加深。
她的反应热烈,毫不掩饰自己的热情,仿佛要跟他拚斗谁燃烧得比较快似的,亲吻起来竟像只小野兽。
他讶异。
向来他才是那个贪求缠绵的野兽,虽然也有温柔的时候,但是他的做爱总是强烈而令人喘息不过来。没想到今天的她会主动吞噬他,用这种迫不及待的冲动,挟带着惊人的火焰。
「不行──」他喘息着拉开她,努力想控制自己紊乱的气息。
认识她以前他是享受性爱,他的性事总是不疾不徐,按照着自己要的节奏随时可以调整。动作无论多么热烈,他永远可以像是旁观者,抽离自己去看那个另外的自己。
但是跟她在一起时从来不是这样,她时常让他见到内心里面的野兽,像是永远不够似的,不断想吞噬着更多的热情。
但今天不可以,她才出过车祸,根本不适合激烈的缠绵。
「为什么?」她抬头看他,脸上一片的纯真。
他呻吟。
当一个女人脸上充满了纯真时,为何他还能如此充满着欲望?他常常觉得邵余晞是个奇怪的女人,有着最纯真的神情,却往往能引得他失去控制。
「因为我难得想当个体贴的男人,妳必须成全我。」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觉得热水一定放太多了,所以才会这么热。
「为什么我必须成全你?」她顽皮地扯住他衬衫的扣子。
她想要拥抱他,深深地将他烙印进她的身子、她的灵魂中。经过了一天的情绪起伏,外加一场意外的车祸,她有着迫切的需要,需要清楚的感受到他在她身边。即使他的心不愿意跟她贴近,她还是愿意给上自己最后的一丝温暖。
「余晞,这样不好,妳的手还受伤……」他的声音在那双小手一路解开他的钮扣时停滞,当她在他心口烙上一个吻时梗住……
他伸手捧住她柔软的身体,将她紧紧揽靠在自己身上,任由那放肆的小野兽在他身上点火,在他身上撒野。
他低声诅咒,但抚摩她身子的手却出乎意料的轻。
她的嘴角漾起一抹了然的笑,用一种温柔的狂野吻上他。
一个小时后,夏严军皱着眉头帮她重新上药包扎,瞪着她伤口看了足足几分钟,这才继续动作。
「说什么小伤口?缝了这么多针,又不是小孩,真是乱来!」他责备着,动作故意粗鲁。
邵余晞偷吐了下舌头。「人家都说这医生厉害,缝得很漂亮呢!」
「要是弄裂了我就帮妳缝,到时候妳才知道我缝得有多漂亮!」他瞪她。
她红了脸。「如果因此弄裂了,我大概也没脸去给医生缝。」
她的回答得到一个瞪视。只是不知道他是气恼她多,还是气恼自己自制力不够来着多一点。
或许,这男人也不全然没救。或许。
第二章
邵余晞的伤让彼此的关系进入一种微妙的亲密感中。夏严军那种霸道的温柔总让她嘴角含着笑,久久不散。
如果她办公室的同事看到她对着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模样,肯定要跌破眼镜。这个做事情总是有效率到一种令人感到压迫的采购经理,居然也是个小女人。
邵余晞的追求者众,但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她跟哪个男人出双入对。除了跟她较为熟悉的人以外,没人知道她有个男友,且根本就同居中。
距离车祸已经一个礼拜,是她预定拆线的日子。夏严军原本要陪她去医院,但是临出门前手机响不停,他的属下似乎有不少事情需要跟他讨论。
「严军,我自己去就可以了,你先进办公室吧!」邵余晞不想让他来回奔波,医院跟他的办公室是反方向,跑这一趟加上排队等门诊,恐怕好几个小时跑不掉。
「我已经答应要陪妳去。」他看了下表,脑子里面在盘算着今天的行程。
「我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不必这样吧!再说我中午约了光美一起吃饭,难道你想跟我们去?」
「今天不行,看完医生后我马上得回办公室。」夏严军对女人聚在一起时聊的话题不感兴趣,更别说他今天工作这么满。
基本上,他向来就没有太多闲暇的时间,工作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生活,也是他的重心。
「那不就得了,到时候你还是得一个人回办公室,然后我跟光美去吃饭。不如你就先去工作,晚上早一点回家,反正我今天休假,晚上可以自己做点菜,你就回家吃饭吧!」
她虽然受了伤,却觉得彼此关系比过去要好。她的伤引出了他照顾人的那一面。而很多时候,她要的不过是他的心意,而不是非要他事事呵护着她,毕竟她向来是个独立的女人。
「好吧!」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答应。「看完诊后拨个电话给我。」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其实会有什么事呢?顶多是还不能拆线,那就晚几天拆,其他不会有什么震撼人的消息的啦!」余晞已经在盘算着下午要去哪里买食材,好回家做点他爱吃的菜。
「那我先走了,妳……」
「快点去啊!不要变成啰哩啰唆的老头子,掰掰,晚上见。」她笑着把他推出家门,这才回头换衣服,准备出门。
想到他被她推出门去的表情,她嘴边的笑容简直收不拢。想不到夏严军一脸傻愣的样子那么可爱,像是从没想过自己会被她硬推出门似的。
邵余晞整个早上都保持着好心情。悠闲地抵达医院,虽然等待看诊的时间很长,她也很闲适地看着自己带来的书。
直到快中午时,终于轮到她。
毫无意外的,伤口愈合状况良好,医生花了很短的时间就把线拆掉,然后告诉她该注意的事项后,她就准备离开。
「对了,邵小姐,妳上次急诊时所做的一些报告都出来了。」医生递给她几份检查报告。
「你看起来有点严肃,该不会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邵余晞开玩笑地问。
结果医生沉默了几秒钟,让她真的以为自己身体出了状况。
「医生,我该不会……」啊,那天到底做了什么检查来着?现在想都想不清楚,更别说是推敲出自己可能有的毛病了。
「邵小姐,妳怀孕了,妳知道吗?」医生严肃地问。
「怀……怀孕?不可能的,我……我们有……」有避孕,双重的方法。她吃避孕药,他用保险套。
只是她有时候忘记吃,而他因为她有吃药,偶尔不用保险套。
这……会这么该死的巧合吗?
「邵小姐,避孕方法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妳已经怀孕七周了,建议妳到妇产科检查一下,如果有其他打算也可早点决定。」医生眼中带点同情地看着她。
她的脸胀红,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想对医生叫,说她才不会杀死自己的孩子。但是根本没有必要,她怎么想、怎么做,跟医生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谢谢你。」她按着桌子站起来,感觉到腿有点虚软,但是她用尽力气平衡自己,维持着一张平静的脸,走出诊疗室。
像个游魂似的,她领了药、缴了钱,走出医院大门。阳光洒落在她身上,顿时觉得有点刺眼。她掏出墨镜戴上,恍恍然走进医院对面的公园中。
怀孕?
她前阵子公事也忙,以至于她不大注意到自己的身体状况,否则她早该察觉不对劲。已经快两个月了?
她的手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难以想像里面有个小生命正在成长。
那是她的宝贝,她与他的孩子。不知道小孩会长得像谁?
嘴角才浮上一抹傻笑,现实问题却马上揍了她一拳。
她曾经想过等她鼓起勇气就要离开夏严军,但是他的温柔拖住了她的脚步。尤其最近,她甚至觉得一直陪在他身边走下去,那也不失为一个没有选择中的选择。说她懦弱也罢,待在他身边,就算不能得到全部,至少也能看得到他,感觉得到他。
可是孩子怎么办?
他若知晓了这件事,又会有怎样的反应?
她其实很害怕知道答案。
心烦意乱间,她的手机响起,她接了起来。
「余晞,妳看好了没呀?我快到餐厅了。」是光美。
听到光美爽朗的声音,她不禁稍稍松了口气。如果打来的是夏严军,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她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光美,妳可不可以来接我?我……在医院门口。」余晞多么庆幸自己有个要好的朋友,她现在连脚都还有些抖。
「妳怎么了?我绕过去马上到,十五分吧!」光美毕竟是老朋友,马上听出她不大对劲,但是电话中也没多问。
余晞挂了电话,光美十分钟就到医院门口了。
她上了车,光美只看了她苍白的脸色一眼,就闷着头把车子开到预定的餐厅,两个人很快点了餐。
「妳先吃点东西,脸色真难看。」光美把侍者送上来的汤跟面包推到她面前。
余晞沉默地接过去,就这样一匙一匙地喝了起来,然后配着松软的面包,慢慢的吃着。
等到吃过了食物,她的脸色终于比较不那么苍白了。
光美也扫光了自己盘子里面的饭,这才擦了擦嘴,放下餐巾纸。「说吧!看医生看得脸色苍白,发生什么大事了?」
看到原本性格急躁的光美这次这么冷静,安抚了余晞那混乱的心情。她喝了口水,正准备说话时,手机响了。
「等等,我接个电话。」她朝光美做了个手势,这才接起电话。「严军。」
「不是叫妳看完打电话给我吗?难道还没轮到妳?」夏严军劈口就问,语气显得有点急躁。
邵余晞深吸了口气。「我没事,只是忘记打电话了。我现在在跟光美吃饭,晚上再跟你说。」
「没什么问题吧?」夏严军又问。
「除了可能会留下丑丑的疤痕外,会有什么问题?」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满轻快的。
「别担心疤痕,人没事比较重要。」夏严军说着话,身边似乎又有人找他说话,于是谈话中断几秒后,他说:「我现在有事要忙,晚上回家再跟妳说。」
「嗯,再见。」她按掉电话,眼睛却依然盯着手机瞧。
「不错嘛,好歹这男人不是那么不可救药,还会知道关心妳。」夏光美凉凉说着。该说她跟夏严军八字不合吗?光美每次说到严军,总是没好话。
这男人够冷、够狠,却该死的够有魅力!让余晞吃了不少苦头,光这点就难让光美有好感。
「他没什么不好,其实他从来也没欺骗过我,他不要的他老早就声明了。」邵余晞苦笑着。
此时的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让夏严军知道她怀孕的事情,只会让这段关系走入终点。夏严军这人是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勒索的,而她的怀孕在他看来,恐怕会直接跟勒索画上等号。
她并不期望藉着这个机会拖着他走入婚姻,这种婚姻只会造就出怨偶,而她不想要把自己置身于那种可怕的境地。
「他是老早就说他不结婚,那妳干么死心塌地爱惨了他?」
「我……」余晞在光美严厉的目光下将反驳吞了回去。「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提不起勇气离开,或许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我们不需要结婚,只要一直在一起……」
「那妳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要爱得这么压抑?」光美说着又火大了起来。
男人真是自私的动物。光美就不信夏严军那聪明绝顶的家伙会不知道余晞的感情!他绝口不提感情,没有承诺,更别说未来。放着身边的女人连爱一个人都要苦苦压抑,这样的男人再聪明再优秀,又有什么用?
按照光美的意见,就是早离开这男人早超生。
「是我自己看不开。」余晞目光落在窗外的落叶上,眼神有点哀愁。「认识他以前,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感情观非常宿命的人。我仿佛在等待一个人出现,等了好久,终于我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就知道,是他了。」
「妳搞错了。那个人不是他,如果是的话,他不是应该跟妳有一样的感觉?像是众里寻他千百度,一回首就忽然出现眼前,应该会有很惊喜的感觉。然后紧紧抓着妳不放,爱到天崩地裂……」
「哈哈!」光美的说法让她笑了出来。「为什么被妳这样一说,感觉就好蠢?」
「拜托,我是很严肃的好吗?我敢说妳今天从医院出来时那苍白的模样,铁定跟这姓夏的有关……」光美滔滔说着,忽然顿住,缓缓地抬头看她。「该死,妳怀孕了?快点否认,告诉我我错了!」
余晞看到光美那世界末日般的表情,反而觉得肩膀上的压力轻了。「不要这么夸张,这种机率虽然不高,但还是有可能遇上的。嗯,我等等要去买张乐透,说不定会……」
「邵余晞!」光美打断她的话。「妳真的怀孕了?妳还有心情说那些五四三的,怀孕耶,妳的肚子里面有个……孩子。」
「瞧妳的表情,好像在说我肚子里面有个怪物似的。」余晞笑了,开朗的笑了。当光美这样慌乱的时候,她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很清楚她无法割舍这个孩子,也很清楚夏严军对孩子会有的反应。那么答案应该是很简单了,她不想陷入不情愿的婚姻中成为一对怨偶,那么她其实并没有太多选择了。
「妳刚刚才说夏严军的想法一点都没改变,你们也没打算结婚,然后妳还跟我说妳怀孕这件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邵余晞,妳脑袋坏去啦?!笑,妳还笑?我都想哭了。」
「哭若能解决问题,那我不介意多哭几次。」余晞耸了耸肩。「反正事已至此,除了面对以外,别无他法。说不定二十年后,我会感谢他给了我一个孩子。」至少她再也不是孤独一人,不是漂浮不定的浮萍了。
邵余晞的父母在她年纪尚小时就离婚了,各自再婚的他们让余晞不断的换环境。她无论投靠哪一边,都觉得自己是外人。所以她父母取的名字一点都没错,多余的光色,余晞。
可是她即将有个孩子,有孩子的地方就有家,孩子将是她的根。
如果她注定要失去最爱的男人,那么至少她还有活着的希望。孩子可以帮她度过那段痛苦吧?
其实夏严军本质上跟她很像,都是孤独的人。他虽出身豪门,却因为周边的女性向来只会利用男人打下的基业享受,从来不见付出,所以向来就讨厌豪门千金。不幸的是,自己挑选了个温柔的小家碧玉当妻子,却得到一只吸血的水蛭,或该说是只懂得攀附的藤萝。
夏严军为了娶这个没有身家背景的妻子,不惜跟家族闹翻,自己出来创业。可是他的妻子却是个无法独立的女人,对于他没时间相陪,简直无法原谅。于是一桩婚姻不到一年就夭折,落得离婚的下场。
他的前妻可好,离婚了自然可以去爱别人,却苦了爱上夏严军的女人。因为他再也不相信爱情,更是讨厌只会依附他人的女子。
本质上,他跟她一样的孤独。余晞一想到这一点,就无法离开他。
可是现在状况跟以往不同了,该是她重新考虑未来的时候了。
「妳不打算让那家伙知道?」光美的眼睛瞪大。
「目前没这打算。」余晞摇了摇头。「我还没想清楚,我需要多一点时间把细节想透彻。我现在怀孕七周,我想我还有一点时间。」
「妳……虽然那家伙不是什么完美的老公人选,不过说不定他也爱妳,只是不说出口,说不定他会觉得这也是个结婚的好时机。」光美急了,是因为她很清楚余晞用情的深度有多么惊人,真要分手,她真怕余晞承受不住那种痛。
「我有没有听错?夏光美在替夏严军说话,真是百年难得一见。」余晞好笑起来。
「邵余晞,我是认真的,妳不要太鲁莽喔!还有,不准不说一声就给我搞失踪,这样我会永远不原谅妳的。」光美真怕她哪天忽然消失。
话说夏严军真是个笨蛋,他就这么有恃无恐,以为他不爱人、不给承诺,余晞还会傻傻地在他身边一直待下去。就算是当情妇的也没这么廉价!
这一对搞不清谁笨得比较彻底。
「妳放心,我会慎重考虑清楚的。至于严军,我也会确认他的想法跟看法,只是如果我最终还是得离开,那可能要麻烦妳帮帮我了。」余晞虽然知道他改变的机会很渺茫,但还是会希望有奇迹出现。
如果他能回报她的爱,那么她肯定会是这世界上最快乐的女人了。
「妳好好跟他谈,真不行妳就来找我吧!我们家还有空房间。」光美虽然才订完婚,但是已经在谢家齐的哀求下搬进新家了。
「那谢家齐恐怕会哀怨到哭吧?」余晞一笑,当人家新婚夫妻的电灯泡,她才没那么缺德。
「管他的,他敢抗议,我就跟妳一起走。」光美慨然地说。
「啧啧!」余晞摇了摇头。「谢家齐遇到了妳这个女土匪,真是可怜。」
光美挑了挑眉,一副得意的模样。
夏严军在余晞煮完最后一道菜之前抵达家门。
「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会弄到更晚。」余晞看着他将公事包与外套一丢,解开领带后又卷起袖子。
她的目光在他低头时眷恋地滑过他的身体,如果他在此刻抬头,绝对不会不懂她心里的爱意。
可是就算如此,他也无动于衷。夏严军不相信爱情,不想要爱情。
「我答应妳要回来吃饭的。」他答应的事情他会尽全力做到,而他也从来不承诺自己做不到的,例如……爱她。
感觉到自己内心随着感情涌起的悲哀,她一笑,淡去那抹遗憾。如果注定要承担离开他的痛苦,那么至少当他们仍在一起时,她要努力地快乐。她不想让彼此相处的时间充满了委屈与感叹。
「那你等一下要帮我洗碗喔!」她笑着端出最后一道菜。
「我来添饭,妳去洗个脸。做饭这么麻烦,以后别煮了。」他看到她眼睛底下的阴影,看到她的疲惫,心里有些不悦。
只是他也没有继续去思量自己的情绪来源,每次他看不过去就下令,而她通常就是顺服。他知道自己是个霸道的男人,但是余晞从来没有抱怨过他的做法,不是吗?
他喜欢余晞的陪伴,除了她总是在他每个不经意的回头时,站在那边朝他温暖地笑之外,她让他回到家就能够非常的放松。
所以两年了,他却不曾想过要改变这种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也没那么多时间做菜,今天难得休假,我才弄几个简单的菜。」余晞见他已经动手去添饭,这才转身进浴室梳洗一番。
再出来时,他已经将饭添好,餐具摆妥了。
「喜欢今天的菜吗?」她拿起筷子,开口问闷着头吃饭的他。
「很好。」他把一块蒸鱼放到她面前。「多补充点蛋白质。」
她心里震了一下,刹那间还以为他知道孩子的事了,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他指的大约是她车祸的伤。
「我今天跟光美去吃饭,也吃了好多……」
余晞聊着一些琐碎的事情,他也不时搭上一个问题,两个人就这样吃了顿轻松的晚餐。
吃完饭,夏严军果然遵守承诺洗了碗。他从厨房出来时,她已经半躺在沙发上打盹了。
「到床上去睡。」他站在沙发前看着她,拿起公事包正打算进书房继续未完成的工作。
「不要,我不困。」她耍赖似地说,一把握住他的手,手指缠绕着他修长而宽大的手,一把将他拉过来。
「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夏严军有点讶异,余晞很少这样耍赖的。
「不管,我不想一个人看电视,你要陪我。」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贪恋着他身体的温度。
她想要当个任性的女人,想要毫无顾忌的耍赖,仿佛他会容忍她一切的孩子气,会笑看着她的怪异行为。
她以前从来不敢放任自己,怕他把她跟其他女人归为同类。她知道他讨厌女人的依赖,讨厌女人挟着女人的弱势要求一堆,所以她总不敢麻烦他,有时候客气得不像一对恋人。
如果任性的结果就是会失去他,那么好歹她也有过这样的经验跟体验。她正好可以不必再苦苦压抑自己,当个无敌的女强人。
就算他终于受不了她,发现她跟其他女人没有两样,那么她还能损失什么呢?横竖她都得失去他的,不是吗?
「余晞。」他的声音压低了些,有着警告意味。
「不管、不管、不管!」她巴在他身上,穿着短裤的臀部干脆直接坐在他腿上,细瘦的手臂环着他的肩。
他眼底浮上一抹忍耐的神色,但是在转身看到她手臂上拆掉绷带的伤口,他冷硬的心又软化了下来。
毕竟他今天原本答应要陪她去医院的,他也算失了约。
他将她的身体搂靠过来,调整好一个彼此都舒服的姿势,这才叹息。「难道妳要我陪妳看无聊的连续剧?」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也没什么机会看连续剧。」她咧嘴一笑,拿起遥控器随便转了一台。
他无奈地叹息,就这样看起了从来不看的连续剧。
当他趁着空档想要抱怨连续剧剧情多么不合理时,却发现她蜷在他身边睡着了。他忍不住低头注视着她,那酣睡的容颜依然细致美丽之外,脸上的温柔与脆弱就像个孩子。
他拢住她光裸的手臂,皱起了眉头。「天气才稍凉就这样,到了冬天怎么过?」
她一向怕冷。冬天躺在被窝中也要很久才能有点温暖,她常笑说他是个好暖炉,有了他就不怕冷。于是每次冬天他都不忍工作太晚,因为她就算先去睡也睡不着。
他试着不弄醒她将她抱进卧室,但是余晞还是在他将她放到床上时醒来。
她朝他傻呼呼地一笑。「你永远是我的暖炉。」
他拉起棉被盖住她。「这世界没有永远这回事。」
她唇边的笑容一僵。「严军?」
他见她忽然止住了笑,这才转过头来看她。「什么事?」
她迎上他的目光。「你还是不相信爱情,是吗?」
问出这个问题是需要勇气的,但他显然不懂她需要多大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颤抖。
他的眼神一沈。「妳知道我的,不要拿这种无聊的话题说嘴,陪妳看没营养的连续剧是一回事,这又是另外一回事。」
「这种话题是地雷,不准碰的?」她毫不死心地盯着他僵硬的身子,不让自己眨眼睛,逼迫自己面对他赤裸裸的答案。
「余晞!」他警告地低吼。「妳是哪根筋不对?我从一开始就告诉过妳,我对爱情这种东西没兴趣,那不过是一个人利用另一个人的工具跟藉口罢了。我已经厌倦所谓的爱情了。」
「你是说过,可是人的想法会改变的,不是吗?」她不理会他眼底的警告神色,非要继续问。
「如果妳以为跟我在一起久了,我就会改变想法,进而觉得爱情无限美好,然后承诺永远爱妳,那么妳还是早点死心吧!」他冷冷地说。
他完全不能想像,如果她跟其他的女人一样,要的都是实质的承诺跟婚姻,那么他就看错她了。他真的以为她跟他以前认识的女人不一样,不是那种想利用他的女人。
他不希望她证明他错了。
他忙着抗拒这种想法,以至于没有看到她眼底那痛苦至极的失望,更没看到那包裹在痛苦里面的满满的爱意。
「我先去洗澡,妳先睡吧!」他扔下她走进浴室。
余晞翻过身去背对着浴室,咬住嘴唇,无声地哭了起来。
就算老早知道答案会是这样,她还是觉得痛苦不堪。
不过不管怎样,好歹她还是问出口了。免得她往后的人生中不断揣测,反倒是不停执着在他可能爱她的微薄希望中。
眼泪湿了枕巾,她在浴室水声停止时拭去了脸上残存的泪水。如果她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了,那么她不想用来哭泣。
浴室的门开了,她感觉到他站在门口。她屏气,猜测他会扔下她回到书房工作。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她听到他的脚步声,然后床垫一沈,他躺上了床。
其实余晞猜得没错,夏严军原本是打算去书房工作的。但是他想到了稍早抱她时,她那过低的体温,犹豫了好久,还是走向床铺。
可她不知道他的挣扎,只是高兴这短暂的争执终于不必结束于冰冷的沉默。她转身迎向他温暖的身体,而他也非常自然地将她拥入怀中,一如他过去七百多个日子习惯做的一样。
第三章
笃定了自己要怎么做之后,邵余晞心理上就有某种安定感。她要离开他,用她的方式。而这最后的相处时间,也由她来决定相处的内容。
她开始做了很多不曾做过的事情,像是昨天晚上闹着他陪,不让他工作。今天她处理完公事,递出了辞呈,引来同事的讶异与揣测。她想她的上司恐怕还会找她去谈,只是这工作已经非辞不可了。
她要离开就要走得远,如果待在遇得到他的地方,那么她永远无法真正死心。再说,万一他身边有了其他人,她不觉得自己已经够坚强到可以承受这一切。
五点钟,她在同事的讶异眼神中准时下班。搭上公车来到他公司附近,她从来不曾上班时间来过他办公室找他。
夏严军对于自己的私生活是很低调的,所以他身边的人都不清楚他的感情生活究竟是缤纷多彩,还是一片空白。她从不曾在上班时间踏进这栋大楼,也是因为觉得会侵犯到他某种领域。
但是现在她已经毋须顾虑这些了,所以她直接找上门,打算要夏严军陪她去约会。
「妳好,我找夏严军。」她直接对柜台的人说。
「小姐,请问是跟我们总经理有约吗?」柜台小姐小心地问。
「常常有没预约的女人来找他吗?」余晞感兴趣地问。
其实她也清楚夏严军对女人虽然不假辞色,但是爱这种冷酷气质的女人还是很多,所以他身边想要应征老婆或床伴的女人向来不曾短少。
余晞的问题让柜台小姐愣了好大一下,这女人分明没预约,可是看来又跟总经理很熟的模样。
「呃,小姐,请问怎么称呼?」柜台小姐谨慎地问。
「我叫邵余晞,妳可以打电话问问夏严军要不要见我。放心,我不会硬闯的。」她忽然觉得好笑,自己从来不曾扮演过刁难他人的角色,感觉真有趣。
「那……麻烦妳等一下。」柜台小姐只好乖乖地拿起话筒。
余晞就站在柜台前,她也不知道夏严军会不会见她。
「……好,总经理,请等等。」柜台小姐一手捂着话筒,一边倾过身子跟余晞说:「总经理要跟您说话。」看来这个女人不是那种不请自来又爱装熟的女人,机灵的柜台小姐态度也很恭敬。
余晞接过电话。「嗯,严军,是我。」
「真的是妳?」夏严军似乎真的很讶异。「怎么会来?」
「忽然想到就来了啊,我没有预约,所以你可以决定让柜台撵我走,或者也可以让她放行。不过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是下班时间了。」余晞轻松地说。
夏严军似乎停顿了好一下,这才说:「妳先上来吧,我在十五楼。」
余晞挂掉电话,朝柜台小姐一笑。「他让我上十五楼,我可以上去吗?」
其实她刚刚大可直接打他手机,可是她就是好奇,不知道她直接杀到公司,他会有什么反应。
「请从最右边的电梯上去,那个电梯可直达十二楼以上的楼层。」柜台小姐回应她的笑容。
「谢谢妳。」余晞走向电梯,直接抵达十五楼。
电梯门一开,好几个人正好走向电梯,似乎刚从夏严军的办公室出来。大家看到她一个漂亮的女性来找老板,还是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余晞朝大家点了点头,笑了一笑。大伙儿忽然感觉到自己眼神太放肆,全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胡乱致意一下,就走进电梯了。
她一抬头,正好看到敞开的办公室中夏严军手里拿着文件,目光直接投到她身上。
「我打扰你了吗?」她笑着走进办公室,好奇地看了一圈,发现跟她想像的很接近。简洁有力的设计,一如他做事的态度一样,就连盆栽都很整齐美观,没有不该长的枝叶。
夏严军皱起眉头。「妳怎么会来?」
「我的出现让你困扰了?」她故意怀疑地问,语气中调侃的意味比较多。
他平静地盯着她瞧,仿佛想看出她的意图一样。「没什么好困扰的。」
他的私生活跟其他人无关,也没有人好胆的敢来问他,只是他不懂她为何出现,反倒对她的企图比较在意。
「我觉得我们很久没约会了,想约你一起吃个饭,然后看一场电影。」她想要的是让他用那宽大的手掌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肩并着肩,像一对老夫老妻一样的散步回家。
她想要他的感情像他的手一样坚定地包裹着她,让她可以幻想一下,或许也可以跟他长长久久。
只是这一切都是幻想,一抬头,他的眼神出奇的冷冽。
「余晞,别闹了。我昨天晚上已经延迟了进度,今天必须要加班。」他拒绝让自己再度妥协,昨天他可以说自己失了约,算是补偿了她,但今天他没有放纵的藉口。
很多时候他其实想多宠她,但是理智的一面又让他在踏出那一步前醒过来。他怕自己稍稍不注意,就会走回过去的老路子。
他以前跟前妻在一起时也是这样,等他发现的时候,她已经紧紧攀附在他生活中,让他连移动都有困难了。
他绝对不重蹈覆辙。
余晞眼神悄悄一暗。「真的不行吗?可是我们很久没有一起看电影了,还是你晚一点可以……」
「余晞。」他的声音坚定地打断她。「妳怎么了?最近妳的行为都不像妳了。」
她从来不刁难他,常常都是体贴他、顺服着他。为何最近会老是像要探测他的底限似的,一再做出反常的动作?
他一点也不喜欢那可能的答案。
「或许这才是真的我,只不过我终于露出真面目罢了。」她笑着说,掩饰掉眼底的哀愁。
「妳知道我不喜欢这样的。」他告诉过她关于他前妻的事情,她应该明白,这种行为对他来说是地雷。
「我知道你不喜欢怎样,可是你知道我喜欢怎样,又不喜欢怎样吗?」她垂眸,声音幽幽地说。
夏严军身体一僵,被她那少见的神情给震住了。
她那又细又直的发丝虚掩着脸庞,让他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但是那白皙而好看的脸庞却笼罩在某种阴影之下,这一刻他有种冲动,想要答应她。
就在他投降的前一秒,她抬头,眼底的忧郁像是幻觉一样,那神情又恢复正常的冷静温柔模样。
「好吧,既然你忙,我就不勉强你了。有机会记得要跟我约会喔!」她朝他顽皮一笑,挥了挥手,在他能做出反应之前转身离开他办公室。
他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足足呆了好几秒。
说不出心里的异样感觉是什么,总觉得他该抓住什么而错失了。只是邵余晞人已离开,而他面前的工作依然等待着,所以想不出所以然的他,只好回到工作上,让工作扫去心底隐隐的不安。
邵余晞没能成功的把人拐出办公室,原本是要回家的。她可以收拾一点东西,载到光美家去放,其实她已经收了一箱的衣物过去了。她打算慢慢地把东西收完,堆到光美家去,等她找到下一个落脚处,再请光美寄给她。
只是她实在不想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吃饭,独自开着电视假装自己不是一个人。她最近的情绪波动有时候会失去控制,如果身在人群中,她至少可以保持理智。
于是她吃了顿简单的晚餐,自己真的跑去电影院,买好电影票。
等待的同时,她打了个电话给光美。
「光美,我递出辞呈了,明天开始我只上半天班,一个礼拜后就不进办公室了。明天下午我可能再收一点东西送过去,妳几点会在家?」
「我现在都在家,谢家齐不让我去工作了,我决定顺从他几天,哈哈!」光美的声音一样爽朗,不过她停顿了一下,忧心地问:「妳不是说要跟夏严军去看电影,怎么有空打给我?既然妳会提到收东西,他一定不在妳身边。」
「他今天很忙,要加班。我自己来看电影,等一下就要进场了。」余晞淡淡地说。
「一个人?干么不打给我,我去陪妳──」
「光美,我没事,又不是病人。」余晞又觉得好笑,说到底她真该谢谢老天爷,让她有个这么好的朋友,减少了她许多的孤独感。「妳下礼拜就结婚了,一定很多事情要忙,不用管我了。」
「忙啥忙?结婚只要人有到就好,管那么多干么?倒是妳,妳要准时吃饭,不要乱吃,既然决定要生下来,就要照顾好……」
光美的啰唆让余晞都怀疑自己多了个妈。事实上余晞的母亲从来不关心她在干么,更别说对她唠叨了。
「好啦,我刚已经吃很饱了,现在要去看电影,先这样,明天见!」余晞挂掉电话,无奈地摇了摇头。
人正要转身,却碰到一堵墙。
「对不起,撞到你了。」她闷着头道歉。
「邵小姐?!」一个惊喜的声音响起。「真的是妳!我不知道找了妳多久,居然在这边遇到妳,太好了!」
余晞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怔忡了一下才认出眼前这个俊朗的男子是谁。
「你找我做什么?呃……楚先生?」她记不清楚对方的名字了,但知道他是那天撞伤她的驾驶。
「楚系维。」他有礼地接口,递了张名片给她。「我不是说会负责妳的医疗费用,结果我后来才发现根本没有留妳的电话,而妳也都没打电话给我。」
余晞低头看了下手中的名片,知道楚系维是某家公司的高阶主管,看他的模样挺有教养又友善,应该是许多女孩会喜欢的典型。
她不会不懂他眼中过于热烈的光芒,但是楚系维跟她其他的追求者不同,他给人感觉很清爽而舒适,毫无压迫感。
楚系维是那种她会想跟他做朋友的类型。
「我的伤并不要紧,已经拆线了,我想没必要打电话给你,让你来负担这个医药费。再说我也有保险,必要时我申请保险给付就可以了。」余晞说话的态度既不鼓励,也不特别疏远。
「我还是觉得很抱歉。当然,我不否认急着见妳,有一部分是出自个人的私心。」他笑得有点腼腆。
余晞反倒觉得他没有侵略性,开始把他看作朋友。
「电影快要开演了,你也是一个人来看电影吗?」余晞看了下手表。
「呃,对,可我还没买票。」他用眼睛瞄到她手上的票。「有推荐的电影吗?」
他的问题暴露出他根本不是来看跟她同一部电影,或者根本就不是来看电影的。
余晞笑了,把票亮给他看,于是楚系维买了一张同场次的电影票,当然因为位子不在一块,两个人还是各自看各自的电影。
两小时后,余晞走出电影院,毫不意外地看到楚系维站在门口等她。
「呃,我想顺便送妳回家。」他摸了摸头,有点尴尬。「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自己好笨拙,我明明就不是这样的!」
余晞对他的坦白感到好玩,这个男人像个大男孩似的,一点心机也没有。为什么她爱上的不是这样的男人?
她身边出现过各种典型的男子,其中有一些个性真的很好,适合当老公。可是偏偏她无法爱上他们,只能任自己沉迷在绝望的爱恋中载浮载沉。
余晞有个特质,女性朋友并不多,但是男性朋友却不少。通常都是来追求她的人,后来变成了她的朋友。
不过因为夏严军的关系,她跟这些男性朋友都保持在足够的距离之外,就算是朋友,也很难要好到哪里去。
「你真的要送我回家?」她点了点头。「好,走吧!」
楚系维一脸惊喜,赶紧领着她去开车。
车子开上路,她报了自己的地址后,看了他几眼,就直接说了。
「你该不会是想追我吧?」
「啊!」楚系维被这一问,差点慌了手脚,他苦笑。「我怎么觉得自己好像那种技巧拙劣的人啊?」
他长得不错,人斯文又有礼貌,是很多女人喜欢的典型。只是站在邵余晞面前,他老觉得自己像个弟弟。
「我说话比较直,因为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她淡淡地笑了。「我心里头有人,无法再爱别人。」
「妳已经有对象了?」楚系维看起来真的满失望的。
邵余晞不仅是漂亮而已,她有种不同的气质,就是会让你忍不住回头再看她一眼。拥有艳丽容貌的女人多得是,但兼具有知性气质的却不多。
「嗯。」余晞点了点头。「现在后悔送我回家了吧?」
「不会。」楚系维坚定地说。「不知道怎么说,我就是觉得妳有种气质,让我想接近。其实我没想那么多,只是很想再见到妳。既然妳已经有对象,我不会纠缠妳的。」
「我不觉得你是那种人。」余晞笑着说。
「可是妳却也不愿意跟我做朋友,更别说给我电话号码了,对吧?」他苦笑着接口。
「我愿意当你朋友,其实若我不当你是朋友,应该也不会搭你的车了。电话也可以给你,但我近期可能会搬离开台北。」
「搬离开台北?」他愣了一下。「嗯,有必要时可以找我帮忙。」
「有需要苦力时,我会知道上哪里找的!」余晞哈哈笑出来。
「随时奉陪,我会先回家把肌肉练好。」他还真是会自我调侃。
两个人一路上聊得挺开心,感觉像是认识了颇久的朋友。余晞知道自己离开后,跟这个朋友见面的机会并不大,但是还是很珍惜这段特殊的友谊。
车子很快地抵达她的住所楼下,他下车帮她开车门,让她朝他挑了挑眉。「没想到还有人帮忙开车门,你的绅士行为可别因为不追我了就打折喔!」
「我不会的,我保证。」他收着她的电话号码,一脸「我发誓」的表情。
「谢谢你顺道送我,掰掰。」她大方地道谢,转身上楼。
搭电梯的时候,余晞还在想,多亏了楚系维,她原本落寞的个人电影之旅变得开朗起来。他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可惜光美已经有了谢家齐,不然她肯定把楚系维介绍给光美当对象。
她打开门的时候,正在想光美配上有时会腼腆的楚系维,大约会把人家搞得神经紧张。她嘴边还含着笑意,不料才关上门,一抬头就撞进一双冰冷疏远的眼眸中……
「你下班了,严军?我以为你今天还会加班呢!」乍然看到夏严军出现,她有点讶异。
不过她很快发现他的脸色过分冷峻。
「刚刚那个人是谁?」他的语气真的很不善。
正确来说他快气疯了。
因为记挂着她离去时的神情,他尽早弄完公事,想要陪她去看场晚场电影,没想到她的手机怎么打都打不通。
闹别扭!
他怎么会忘记呢?女人勒索不成之后,就是闹别扭。
刚刚他站在阳台抽烟,却看到她从一台陌生的车子下来,那个男人还帮她开车门呢!
顿时他怒火上扬,觉得不知道气她多一点,还是恼自己多一些,他居然特意赶回家陪她?!
「一个朋友。」余晞皱起眉头,一点都不喜欢他那种态度,仿佛抓到了她什么把柄似的。「看电影时遇到的,他顺道送我回来。你吃饭了没?」
「我不饿!」气都气饱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握住她肩膀。「不要跟我玩游戏,妳知道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一套!」
他不顺她意,就随便跟个男人出去,这是威胁吗?
可惜就算他气疯了,想掐死那个男人,他也不会表现出来。他更是厌恶自己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跑,简直像个傻子一样!
「哪一套?」她终于受不了了,一进门他就摆脸色给她看,说的话没一句正常的。
「因为我不顺妳的意,妳就故意跟别的男人出去,好让我看到,这是威胁吗?我告诉妳,省省妳的力气,这一套对我一点用也没有!」他气恨地捏紧她的肩膀。
余晞吃痛推开他。「你发什么疯?他不过是个朋友,你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他就是那天撞到我的人,今天我自己一个人去看电影时,在电影院门口遇到的。然后再顺便告诉你,他确实想追求我,这样你满意了吗?」
她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说她威胁他?
他眼底的邵余晞就是那种女人吗?她的等级就只到这边吗?
虽然明知道他对女人有着偏见,但是当他把那套想法套到她身上,她还是觉得委屈又气愤。
在一起两年了,他就算看不到她的爱,难道对她连这点了解都没有?
是注定要让他俩的这一段走入历史的吧?他的行为让她彻底绝望,认清楚了她在他的心目中,永远都跟他的前妻还有其他利用他或者企图利用他的女人一样。
她苦苦恋了七百多个日子,是在瞎忙些什么哪?!
「追求妳?」他听她毫不在意地坦承,心里头更是不舒服,只是表现出来的却是更多的不在乎。「如果条件不错,妳倒可以考虑看看。毕竟如果妳要的就是承诺与婚姻那套,去找他会比较有机会。」
她嘴巴张了又合,不可置信这种话他居然说得出口!
她觉得心痛到了极点,反倒显得冷静。
「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好好考虑的。」她冷冷说完,也不管他被她气得跳脚,直直走进卧室去。
夏严军拨弄着头发,将自己的头发弄得乱乱的。话说出口后他也后悔了,但是却又被她的回答给激怒了。
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吵下去,就看到她从房间出来,抱着自己的枕头跟一条棉被,直直走进客房里面。
他沉下脸,也转身走进房间,干脆不再吵下去。
将自己关在客房的余晞,在听到他关上房间门的刹那,哭了出来。
那一夜,七百多个日子以来,她第一次独眠,在泪水中睡去。
或许她不该这么伤心,毕竟这只是提早适应离开他的日子。七百多个日子固然不少,但是她的生命中独自睡去的日子肯定大于七百这个数字,照理说她该更能适应独眠的,不是吗?
如果事情真的这样,那就太好了。
第四章
余晞将最后一箱物品给堆到光美家的角落,手指抚过箱子,眼底迅速浮现一层泪雾。
「这是最后一箱了。」她看着地上陆续堆叠上来的箱子,代表着她与他生活的数百个日子。
有些东西或许她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去拆开来看了。
「这么快?夏严军难道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妳要走吗?东西一天天消失,他怎么会没有知觉?」光美不可思议地瞪着她那苍白的脸色。
老实说,光美虽然对夏严军很不以为然,但是看余晞爱得这么辛苦,总也会希望那笨男人哪天开了窍,会懂得珍惜余晞。
「男人的迟钝超乎妳的想像。」余晞扯了个难看的笑容。「我一点一点搬,一点一点从他生活中消失,他一点也没有察觉异样。看来,我存在与否的重要性,可能还超乎了我的预期。」
「妳别这样想,哪个男人不是这样?谢家齐皮夹里面的钱一天被我抽一张千元大钞,照样也感觉不出来。妳真的不再考虑考虑?要不要跟夏严军好好谈一谈,说不定为了孩子他愿意……」
「可我不愿意。」余晞断然地表达想法。「那样一来,我与他只能当怨偶了。何必拖着一个人一起痛苦?到时候孩子又该怎么办?」
「那妳……什么时候走?我的婚宴再没几天就要举行了,难道妳不能等婚宴过后再离开?」光美实在舍不下这个好朋友,更担忧余晞一个人要面对情伤,还得照顾肚子里面的孩子。
「严军不是傻子,他也感觉出来我跟以前不一样了。事实上昨天晚上我们吵了一架。」想起他说的话,他那冷酷绝情的表情,她的心里一片的冰冷。就连最后一丝的希望都破灭了。
再待下去,他只会更瞧不起她。
「他跟妳吵架?他昨天不是让妳自己去看电影,还吵什么架?」光美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问。
「昨天我在电影院遇到那个撞伤我的人,他后来送我回家。我回去时严军已经在家了,可能看到楚系维了吧,他觉得我是因为他不肯陪我,故意跟别的男人在一起好气他。」
「妳会跟别的男人在一起?真会这样就好了!」光美猛翻白眼。「那他还不知道更珍惜妳?拜托,想追妳的人从来就没有短少过,姓夏的家伙到底懂不懂,了不了啊?!」
余晞被光美夸张的表情给弄笑了。「总之,他不吃那一套,还觉得我是故意威胁他。」
如果妳要的就是承诺与婚姻那套,去找他会比较有机会。
她的心因为回忆起他冰冷的话语而紧缩。
她如何还能再待下去?听到的冷酷言语只可能更多,不会更少。她又何必用这种难堪的方式结束一段感情呢?
到时候她根本没有自信能够承受得了这一切。
她必须要走,退无可退了。
「余晞,妳还是早点走好了,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不如快刀斩乱麻。」光美改变了看法,双手握住她的手,深怕自己的朋友遭受更多痛苦。
有些冷言冷语对于不在乎的一方来说,根本不痛不痒。但是光美太清楚余晞的死心眼。夏严军轻易的就可以伤她很深很深。
有些争执不是几句气愤的话语过后就可以平静无痕。当两个人立足点根本不同的时候,爱得多的那方注定要伤得重。
她想余晞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匆促地准备离开。
「我离开后连妳都不会找得到我,等我安顿好,我会跟妳联络。」余晞握住光美的手,眼角已然湿润。
光美一阵鼻酸,抱住她哭了起来。
余晞咬住下唇,不让哽咽突围而出。她抱住光美,安慰地拍了拍她。「不能哭,我还有孩子要照顾,不能不坚强。」
「呜呜,余晞。夏严军总有一天要后悔的……总有一天!」光美不甘心地说。
「或许吧……但那已经与我无关了。」她的目光落在窗外,心思已经远飏。
这个秋日的午后,离别的感伤让两个女人紧紧拥抱,只愿能从对方身上汲取一点力量,重新面对未来。
***
「……这个目标,今年底可望达成,不知道总经理还有没有其他意见?」业务部经理的报告索然无味,像是催眠曲似的。
夏严军将心思拉回,对于自己出神的状况感到不满。
他皱起眉头,几个参与会议的主管则如临大敌,以为他不满意。尤其是刚报告完的业务经理,差点没飙出汗来。
「其他还有没有要报告的,尽量简短。」夏严军将话题往下带,今天恐怕不是开会的好时机。
昨天晚上他几乎没睡,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女人,竟然跟他闹脾气。更该死的是他,居然因此而无法成眠。对于自己随便受到动摇,他真的很无法接受。
他不是老早学会了不要让女人的事情左右他的情绪了吗?
为何最近老是被搞得心绪不宁,整个人浮躁难安?
「总经理,这是我们部门的年度总目标,目前达成百分之……」这下换成企划部经理报告,但是同样战战兢兢的。
正当夏严军犹豫着要不要暂停会议,等明天再找时间继续时,他办公室的门响起了敲门声。
夏严军眉头锁死。「是谁?不是说会议中不准打扰吗?」
几个主管都站了起来,打算去喝止门外不知死活的家伙,但是此时门却开了。站在门口的居然是个纤细的女人,而且没有人认识她,除了夏严军。
「对不起,打扰各位了。」邵余晞的脸色略显苍白,但是说话的声音非常的平稳,一点也没有紧张的模样。「严军,能单独占用你五分钟时间吗?」
夏严军抿着嘴,看起来一副严厉的模样。
但是余晞挺直了身子,半点没有被吓唬到。
几个主管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上前喝止这个不知道哪里闯进来的女人。正当此时,秘书小姐脸色死白地冲进来。
「对不起,总经理,我刚在洗手间,没想到有人闯进来……」
夏严军举起一只手,室内再度沉默。「会议到此,我会再通知大家时间。」
几个主管像是得到特赦似的,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就连那个守门不力的秘书,也迅速关上门后遁逃去了。
余晞看着大家夸张的动作,不禁朝他挑了下眉。「看来你带人用的是威权统治法。」
夏严军将手里的笔往桌上一丢。「妳闯进我的会议,就为了说这个?妳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吗?上次妳忽然来了,那是下班时间,这次呢?想要探测我的底线吗?」
他的愤怒带着冰冷的敌意,气她的进逼,也气自己无法不受影响。
余晞闻言苦笑了一下。「放心吧,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擅闯你的办公室了,我保证。」
她嘴角那讥诮的笑容引来他一阵莫名的不安。
她虽然笑着,整个人却笼罩在某种灰色的氛围中。他想要探究她脑袋里的想法,却发现她实在让他捉摸不定。
而他讨厌这种感觉,非常的令人不安。
「妳还想继续吵架吗?等不到我下班回家?」他的声音低沈而内敛,所有的情绪都被妥善地收了起来。
「是等不及,我要走了。」她淡淡地应。
「走?」他扬起眸光,扫了她一眼,警告的一眼。
她又想弄什么玄虚?利用别的男人威胁他之外,这下连分手这种伎俩都拿出来了?
「我们分手吧,夏严军。」她用尽力气抬头看他,语气坚定,但是心里却是一阵剧痛。
七百多个日子在眼前如走马灯般地闪过,他的一笑一怒,一举手一投足,在她眼前飞奔而过。
无论甜蜜或者痛苦,她都得松手了,让过往成为过往,才有能力走向未来,不是吗?
「分手?现在连这招都使出来了?」夏严军瞪着她,眼睛里的怒焰只差没有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我早告诉过妳这招没用了,啧啧,邵余晞,妳就这么点能耐?只能用这种方式吗?妳想要承诺,想要婚姻吗?那么妳得拿出更高明的招数才行。」
她笑,笑容破碎。「很不幸地是我已经没有招数了,所以我说的分手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的回答让他吓了一跳,瞬间他慌乱了起来。
他想一把揪住她,想要愤怒地朝她吼。想要叫她不要逼他,不要破坏原本如此美好的关系。但是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浑身僵硬,脸上的线条更显得严峻了。
「妳以为我会不答应吗?妳赌的就是这个吗?为什么要跟我玩游戏?妳知道我最痛恨这个!」他的声音挟带着压抑的怒与痛楚。
她看着他脸上所有细微的变化,心里一阵阵的痛。
正因为她了解这个男人,所以他的挣扎跟抗拒,即使是那么的细微,她还是全部收纳进眼底。所以她不能不为他感到痛苦。
这是一个不敢爱、不敢相信情感的男人。他的心是一个大大的黑洞,连她的爱也填补不满。
「所以你的答案呢?分手?」她隐隐地咬紧牙关,不让身体的颤抖泄漏在声音中。
他的愤怒扬起,化成最冰冷的沉默,横亘于两人之间。
余晞凝视着他,有那么瞬间,她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做点什么都好,就算他抓住她,掐她、骂她都好,只要他愿意泄漏出一点感情,她就有一点希望,一点藉口可以奋战下去。
但是没有,夏严军一开口就打碎了她那希望的火光。
「好,如妳所愿。」他挑战地岔开双腿站着,那顶天立地的模样像是欢迎他人来挑战似的。
她觉得心窝被捶了一拳,痛到说不出话来。
这个男人,对抗的不只是她,而是任何爱情入侵的可能。她为他痛,也为自己感到悲哀。
她困难地点了点头,没有办法开口说话。
夏严军注视着她,看着她缓缓转身走向大门,他的喉咙发干,胸口有种莫名的冲动呼之欲出。但他不知道他想要干么,只知道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他气她不给他时间想透彻,硬是要逼迫他,所以他僵着身子,握紧拳头,不让自己说出任何挽留的话语。
她的手握住门把时停驻了一下,微微侧过脸,他清楚见到她脸上狼狈的泪痕。
那泪光让他震惊。
「你说你不相信爱情,可你有没有想过,对于相信爱情而爱上你的我,苦苦恋着你却日渐绝望的心情又是怎样的?」她的声音哽咽,脸整个转了过去,不让自己那张破碎的脸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但是他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他从没见过她这样哭泣,她看起来……像是心碎了。
他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干得要命。
「见到你的那一刹那,我多么感谢天,把等待已久的人送到我身边。而当你第一次告诉我你不相信爱时,我觉得像是被老天爷甩了几巴掌。如果感觉是这么这么的强烈,如果你是对的人,为何只有我的心苦苦燃烧,独自眷恋?所以这一定错了……是我搞错了,我爱错了人……」
「余……」他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他想要抹去她身上的悲伤,但是却无法移动身体。
余晞终究还是无法不回头看他。
透过迷濛的泪雾,她眼底的爱恋倾巢而出,她的凝视深深地揪住了他的心。然后在他来得及伸手握住她之前,她用力地拉开门把,冲出他的办公室,也离开了他的视线。
夏严军感觉到心里的洞变得好大好大,他想要抓住她,却无法移动。当她从自己视线中消失,她那最后的眼神却不断不断地在他眼前出现,她眼底的哀伤与痛苦淹没了他……
他觉得乱了,一切都乱了。
他不懂自己究竟怎么了,总觉得事情在哪个不知道的转角就走错了路,而自己完全不清楚,直到现在,才发现一切都乱了。
***
夏严军整个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不见任何人,不接任何电话。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底下的一切风景,试图把自己想出个条理来。
他知道自己不想要余晞离开,但是他又该怎么跟她谈,才能让她满意,而他也不觉得受到威胁呢?
她说她从一见面就深深地恋上他,她爱他吗?
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不曾。
忽然间他觉得自己必须搞清楚这一切,起身胡乱收了公事包,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在秘书小姐讶异的眼前离开办公室。
开着车,飞快地奔驰在台北街头。他第一次还没到下班时间就提早下班。不过他必须弄清楚,必须厘清这一团乱。
二十分钟后,他冲进自己的公寓中。
「余晞!邵余晞!」他一进门就大声地喊,公事包随便一扔,穿梭在各个房间中。
没有。
她不在家。
「我要走了。」
他想起她说这话的神情,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恐慌当中。
难道她真的走了?就在她离开他办公室几个小时内,她就完全地离开了他?
不可能!
一个人要走有太多东西需要整理,太多事情需要处理,怎可能挥一挥衣袖就如浮云飘走呢?
他慌乱地跑进主卧室中,这两天她不睡这边,所以她的东西消失,他只以为是被搬到客房去了。
但是当他打开客房,却发现客房干净整齐地像是没人住的一样。桌子上空空如也,只有几样精致的摆饰品,都是她跟他一起买的。
打开家里每个衣橱,除了他的衣物仍整整齐齐地留在原处外,属于她的空间已经完全空了。
她老早就计划离开他了?
感觉像是被雷劈到一样,他跌坐在自己床上。
天哪,他是这么该死的自信,以为她不可能真的离开他。
她总是像抹温柔的影子,在他每一次回头时都笑盈盈地回视着他,是他心里头稳定的来源。
只是他不曾想过,如果她走了,他的世界会是怎样。
他从没想过她会离开他。
这么干净俐落而不留痕迹。
「不可能,总有办法找出来的!」他掏出手机,用力地按下她的电话号码,可是却传来用户暂停使用的讯息,他颓丧地将手机丢在床上。
「邵余晞!」
他用力地喊,用力地叫,从不大声说话的他对着空荡荡的房子鬼吼鬼叫起来。「我一定会找到妳的,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结束!」
他信誓旦旦地说着,脑子里面已经想到夏光美的婚宴。
她一定会去的,到时候他还怕逮不到人吗?
可是他完全没想到,余晞不仅没出现在光美的婚宴中,就连工作也老早就辞掉了。
当他得知余晞不会出现时,不管光美如何奚落他,他都反应不过来了。
一种冰冷的感觉从他心底发出来,传到四肢百骸,像是绝望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涌向他。
前所未有的慌乱,前所未有的痛苦与不安。
到处撞壁了一段时间,他终于明白,邵余晞是打定主意离开他了。
第五章
四年后。
夏严军坐在大型轿车的后座,任由窗外的景色从眼前飞奔而过。
窗外的行道树叶子已黄,纷纷飘落在草地与人行道上,随着汽车快速的扫过,形成一股旋风,将树叶卷起又任其落下。
又到了秋凉的季节,他很难不让心思飘到数年前消失在他生命中的那个身影。每到了这个季节,他就格外沉默、阴鸷,一身的寒气仿佛提早进入冰冻的寒天时节。
跟着他做事比较久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少跟他说话为妙,可惜这次身边的人是初次合作的厂商,一点也看不懂他意欲沉思的需求。
「夏总裁,您看这条大马路两旁商店街林立,等等将要抵达的商圈则是精品业的集中地,许多高级专柜也在这边设立旗舰店,所以将精品取向的百货业放在这附近,是绝佳的选择。」
同行的人不断叨叨嚷嚷地述说着,夏严军却蹙起了眉头。
其实这趟中部之行根本无须他出马,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老板会亲自出动,所以显得更为紧张失措。
这四年来,他工作得比以往都来得卖命,像是已经没有时间留给其他事情。事实上,是他没有其他事情好占据时间,只能用更多的工作填满,无奈那种孤独的感觉却在每个忙碌的缝隙中钻进来,就像要渗透进骨髓里面似的,无论怎样也赶不走……
辛勤工作的结果是让他把原先就鼎盛的企业做成一个颇具规模的集团,如今集团的所有子公司都进入稳定营收的状态中,他再也没那么多事情好忙了。
结果就是他抢了手下的工作,硬要来中部出这一趟差。原本就有妻儿的几个重要干部,很感谢老板的好意,欣然留在台北享受难得的居家生活。
「……配合上附近的餐饮业,这边俨然形成一个特别的商圈……」负责招待的厂商经理看到夏严军一点搭腔的意思都没有,终于把一些话又吞回去肚子里了。
真要命,他以为对方也一样会派个经理来探勘市场,毕竟这还没有到最后评估的阶段,老板很少亲自出马的。
早知道对方派出来是这种重量级的人物,他死拖活拖也要把总经理拱出来,以免自己身先士卒。据说这位夏总裁做事情是出了名的严厉,真怕一个不小心把合作投资案给搞砸了,然后他就顺便回家吃自己。
「到了?」夏严军看到司机将车子停靠在并不宽大的商店街旁,终于转过头来询问对方的经理。
「对,这边就是刚跟您报告过的精品商圈。」战战兢兢地应着,生怕做错了什么。
夏严军不等经理诚惶诚恐地下车帮他开车门,兀自打开车门,直接站到人行道上。
天气已转冷,他穿着一件铁灰色的风衣,那硬挺的身影配上他做事的风格,难怪连合作对象都备觉压力。
夏严军从怀里掏出烟盒,敲了敲,叼起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口烟,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像是要把胸口的奇怪落寞给吐净似的。
「夏总裁,这边请。这附近的商店都可以慢慢看,晚上我已经在餐厅订好位子,我们总经理要请总裁吃个便饭……」
夏严军挥了挥手制止了对方的话语,他沉默地走着,在一家家的精品店中穿梭,神情看不出喜怒,只是漠然地浏览过店面。经理亦步亦趋地跟着,结果差点撞上忽然停了下来的夏严军。
夏严军宛若化石般地冻结在一家精品店的橱窗外,他的眼光发直,眼神发热,用一种从没展现过的力量燃烧着透明玻璃内的身影。
「夏总裁……」经理将话语吞进肚子,夏严军的神情变得如此炽热,如此的热切,隐隐又带着浓浓的怒意,让他吓得不知该怎么反应。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是一家很平常的精品店,里面有两个店员正在整理橱窗上的摆饰。
「你先走,取消今晚的聚餐,我会再打电话跟你们联系下次开会的日期。」夏严军眼睛根本没办法移开,他连眨眼都不敢,生怕一个轻忽的动作,那个灼痛他整整四年的身影会再度消失眼前。
他经不起。
经不起再次经历那种可怕的感觉,经不起得而复失的恐怖失落感。这次他会牢牢抓住她,再也不让她逃离手掌心。
他也不管人家经理多么错愕,一个箭步向前,推开店面的透明玻璃门。门上清脆的风铃响起──
「欢迎光临,请慢慢看──」橱窗前正在整理摆饰的女子抬起头,那话语却活生生地卡在喉头。
夏严军!
望着那个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身影,她的眼睛大睁,目光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的身形依然颀长,风衣包裹着他修长的身躯,将他那种与生俱来的贵气给烘托出来。他瘦了些,脸上的棱角更为明显。
她颤抖着,努力想吐出什么话语化解这场面,但是内心翻涌而上的种种情绪搞得她丝毫没有自主的能力。
为什么?
经过了四年,她还是没办法平静地面对他?
她努力了这么久,却在再度见到他的瞬间崩溃?!
「余晞!」他的声音火热,带着浓厚的情感,仿佛从灵魂深处呼喊出来的。
她变得有些不一样,长长的发丝烫成波浪,鬈曲在她清瘦的脸庞上,宽大的薄毛衣遮掩住她玲珑有致的身材,但那合身的长裤却又勾勒出美好的臀部线条。
他吞噬着她的身影,感觉到声音沙哑,喉咙发紧。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往后退一步,看起来像是考虑转身逃跑。可她身后就是店面,唯一的店门被挡在他身后,她又怎么逃呢?
「不准走。」他一把攫住她细致的手腕,生怕她真的逃了。
顿时几双眼睛同时盯着他俩。门外的经理嘴巴张得大大的,而门内的另外一个店员也站到了余晞身边,更别说店里几个正在翻弄衣物的客人了。
「你放手!」她挣扎着,但却挣不脱他那有效的箝制。
「我不可能放的,我不想再等四年。妳觉得我可能放吗?」夏严军的声音带着奇特的感情,却也有着怒意。
这女人走得真是够彻底,一点线索也不留给他。
若不是巧合,天知道他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她?!
「我……大家都在看。」余晞明知挣扎没用,还是用力的要抽出手。
她身后的店员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余晞,把人带上楼去谈,还有客人在呢!」
说话的人是这家店的老板之一,也是余晞的合伙人。她不是傻子,一看余晞激烈的反应就知道,她跟这男人纠葛不浅。她从没见余晞这么紧张过!
「喜敏!」余晞求救地转头看向好友。
「楼上怎么走?」还是夏严军当机立断,干脆直接问喜敏。
余晞倒抽口气瞪了他一眼,接着在喜敏帮忙指路后又转头瞪她。但是显然余晞的瞪视一点杀伤力也没有,夏严军拖着她推开店门,从旁边的楼梯上到楼上的住家。
一直到两个人都踏进了她的住所,在大门阖上的刹那,她才惊觉自己根本就是被瓮中捉鳖了。
「放开我,夏严军,你放开我!」她不顾一切地捶打着他,气愤他到现在还能如此影响她。
任凭那雨点般的拳头落在身上,他不痛不痒地脱去身上的风衣,随便往沙发一搁。「妳住在这边?」
原本还在用力打人的余晞一愣,然后抬头愤恨地瞪他。「你还是一点都没改变!照样我行我素,霸道又自大。」
她揉了揉手腕,觉得自己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吗?他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以前认识的朋友罢了。她只要跟他小聊两句,然后把人打发走,那么她就可以继续过她平静的生活了。
或许他根本没时间在这边跟她打交道,他家里说不定有个美人等他回家睡觉。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酸,眼底的怨怼不知不觉地浮上来。
「余晞……余晞……」他低声唤着她的名字,还是很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找到她了!「这一次我不准妳逃了,不准妳再离开我!」
「谁管你准不准?还有,什么叫做逃?我哪有逃?」她闻言抬头准备抗议,却在接触到他眼底那充满痛楚的感情时沉默了。
他为什么这样看她?宛若他找了她一辈子似的?
不可能的,他当初说得很清楚了。而她的希望早在四年前就幻灭了,不是吗?可是为何当他用那双炽热的眼神凝视着她时,她会无法移开目光?为何当他粗糙的手指抚过她脸庞时,她会无法挣扎?
「余晞,余晞……我的余晞,我终于找到妳了。」他的叹息随着唇落在她嘴上。
她僵住,眼睛大睁。
而当那熟悉的气息扑鼻而至,当那记忆中厚实的胸膛在她手掌底下跳动,当那薄唇用她曾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方式探索着她,回忆跟着被封锁住的情感同时回流,将她冲溃……
「严……严军。」她迎向他那热烈的吻,感觉到心底的酸楚蔓延而上,她在他既温柔又霸道的深吻中融化。
她的回应让夏严军最后一丝自制力也弃甲投降,他用力将她的腰搂靠在他有力的躯体上,浑身都呐喊着占有她的冲动。
他不能放她走!
再也不能,再也不要!
他用力地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中,那窜烧的情火霎时淹没两人,将两人同时卷入那既像漩涡,又像烈焰的情感洪流中。
他的嘴丝毫无法放开她。而他的手老早窜入那宽大的毛衣中,解放了包裹着她漂亮胸型的内衣。他的爱抚既直接又充满力量,她呻吟着抵着他的掌心,无助地想要更靠近他。
太久了,久到忘记那近身相贴的体温有多么容易燃烧彼此,久到忘记火热滚烫的感觉。直到这一刻,当他与她的身体再度相亲,体温再度相烫,他们才发现过去的日子有多么冰冷,多么……空虚。
她急切的手抓住他的衬衫,努力想解开扣子,却在失却耐性之下,一把扯掉了好几颗。
「别急,亲爱的。」他帮着她把自己的衬衫推开,让她光裸的肌肤直接贴上他,在那同时,他也深深感到震惊。
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燃烧的感觉了?多久没有这种相属的舒适了?
「严军!」她皱着眉头,身体因为有更多的空虚没被满足而抗议着。
「嘘,我知道、我知道。」他安抚着她,却也知道自己的热情支撑不到他剥光两人的衣服。
最后他还是选择用意志力克制自己,先剥除掉她身上的裤子。不过也仅止于此。当他将她压在墙边,捧着她冲入她身体中时,那种强烈的感觉让他差点尖叫出来。
如此的炽热,如此的烧灼……他永远也忘不掉这种感觉。
余晞仰起头,勾住他的脖子,努力地让自己的身子承受更多的他。他在她里面艰难地移动着,但她的热情反应让他无法体贴太久。
最后他只能任由那猛烈的火焰同时烧毁彼此,任由那奔腾的热情脱缰而出……
他崩溃在她深处。
当他放她落地,她甚至差点站不住。
夏严军扶住她,温柔地拂去她脸颊上汗湿的发丝。
余晞往后退,靠在墙边。当她两脚落地,仿佛从云端回到了现实,她惊呼着抓起地上的衣物遮住自己。
天哪!
她怎么会?!
看着他敞着胸膛,他的衬衫还穿在身上,裤子也没来得及全部脱下来,更别说发丝紊乱,看起来该死的性感。
怪的是即使如此狼狈的模样,他还是显得这么好看、这么吸引人!
「喔……」她呻吟着埋入手里的毛衣,然后在他能反应之前,抱着地上的衣物逃进最近的浴室里面。
夏严军到现在心跳依然强烈而迅速,他拨了下凌乱的头发,开始整理起自己。最后,他还是找了间浴室简单清理了一下。
当他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胸口的抓痕时,他不禁咧开嘴笑了。
她没有忘了他。
只要那个感觉还在,他就有机会把她夺回来。这次他不会再蠢得放她走,他再也无法承受另外一个四年的寂寞与孤寂。
他从浴室中出来,环顾了下整齐的屋子,猜测这是她的住所。原来她跑到中部来了,难怪他翻遍了台北就是找不到她。
当年他甚至去盯夏光美的梢,总觉得他只要盯住光美,余晞早晚要露面的。谁想到光美结婚后去度了蜜月,他盯也没用。徒劳无功地找了几个月,最终还是只能请专业的人士帮忙。
不过他能给的线索实在不多,于是几年过去了,他就是没找到她。
原来她跑到中部来了。
思索间,余晞终于再度现身。她换上了高领的上衣,配上另外一条长裤,就连那头浪漫的发也被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
「原来妳跑到台中来了,难怪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苦笑。
余晞心神一震。
他有找她?
「你该走了,时间不早了。」她走过去拉开客厅的门,转身瞪着他依然敞着的胸膛。
她的态度拘谨而冷漠,显然非常后悔刚刚屈服在他的欲望之中。
夏严军无奈地看她变回拒人千里的模样,拢了拢身上的衬衫。「我也很想穿整齐,但是扣子都掉了。」
她的脸瞬间就红了。
想到她扯断他钮扣的画面,她就恨不得当场死去。
「那你还站着做什么?赶快找扣子啊!」她蹲下身子掩饰她困窘的脸红,努力的在地上寻找那几颗小小的钮扣。
他看着她趴在地上寻找扣子的模样,那浑圆的臀部在他眼前晃着,让他刚消减的欲望又重新火热。
「这里有一颗,其他你找到没?」她手里抓起一颗扣子,转身抬头看他,却撞见他眼底的欲望。
她看到他盯着她臀部的眼神,怒瞪他一眼后站了起来。
「我跟你说,刚刚那是一场错误。我建议你离开这个门之后马上忘记见过我,以后万一不幸在路上见了,就当做不认识。」她将扣子塞进他手中。
夏严军倚着墙边的矮柜,眼神依然温柔地看着她。
看得她不安,看得她脸又要红了。
「夏严军,你说话啊!」她恼怒地喊。
不说话,就用那双眼睛凝视着人,仿佛她是他最重要的宝贝似的,让她感觉非常有压迫感。
他不可能是那个意思,只是太多年不见,一时间被激情给冲昏了头罢了。他为何不赶快转身走开,让她好好的忏悔自己冲动的行为?
「余晞,我们结婚吧!」他依然用那种眼神持续地捕捉着她。
「结婚?」她拉高声音,仿佛他头顶长出一对角似的。
「对,结婚。做我们四年前就该做的,当我的妻。」他认真地说。
「妻?我还北妻呢!北妻才嫁给你!」她生气地用台语骂他,完全忘记他听不大懂台语。北妻乃台语「白痴」之发音也!
「北妻?」他茫然地问,然后像是搞懂了这个奥秘似地,笑了。「不管是娇妻、爱妻还是北妻,只要是我的就好。就当我的北妻吧!」
不懂装懂!余晞猛翻白眼。
「我不要,我对这个提议没兴趣。」神经呢!哪有人自己自愿当白痴的?如果她真的傻傻嫁了,才真的是「北妻」呢!
「为什么?四年前妳不是这样说的。」他气愤她那毫不考虑地拒绝,那样的斩钉截铁,一点也不留恋。
「难道你以为我当初是因为要婚姻没有得逞才走的?」她几乎尖叫出来。「那么你根本从来不曾了解过我!现在又出现在这边做什么?这一切都是错的,你走,离开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我们不再有任何交集了!」
他居然敢如此自以为是?
他以为他拿出婚姻当诱饵,她就会乖乖地爬回去他身边,继续当那个只要爱的傻女人吗?
她若再让他那样伤害她,那她就是不折不扣的「北妻」了。
看到她激烈的反应,夏严军站了起来,眉头拢在一起。「我不是那个意思,该死的,妳干么不听我好好说呢?当年妳走得那么彻底,让我连抗辩的机会都没有,难道妳就很公平吗?」
找人找了四年的焦急与煎熬,加上她可能再度消失的恐惧,让他激动了起来,话语也就夹带着怒意。
余晞倒抽口气,怒瞪着他。「公平?去你的公平!对一个宣称只要欲望不要爱情的男人,你这种话还真是过分!当初答应分手的人是谁?我可不是偷偷走的,我是去你办公室,堂堂正正地跟你分手的。」
「我后悔了。」他迅速地接口。「结果妳连给我后悔的余地都没留,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工作辞了,连光美的婚宴也没出现,妳知道我在光美的婚宴上被她训了多久?」
他知道自己的论调近乎无赖,但是不这样他有何藉口留在她身边?
按着他过去那种骄傲的方式绝对无法赢回她的,必要时当无赖也无所谓,这一次他绝对不会放手了。
「关我屁事?!反正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走,离开我的房子!」她生气地朝他吼。
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居然好胆说他的权益被忽视了?
简直快气死她了!
余晞愤怒地朝他挥动着小拳头,看来像是想揍他一顿出气。
看着她激动的模样,他差点没让嘴角的笑意浮了上来。这个余晞跟他以往认识的那个有些许不同,以前她从来不曾愤怒地朝他大吼,像是想咬掉他头似的。不过他有感觉,这个余晞才是真正的余晞,当年的她在他身边时,肯定压抑了某部分的性格。
他喜欢这个全然放开的邵余晞。
再说,应付她的怒气总比面对她的冷漠要好,反应激烈总比没有反应好。他如此安慰着自己。
「可是我的衬衫这样,真的能从妳房子走出去吗?妳楼下的同事跟客人说不定会看到。」他掀了掀身上的衬衫,吃定了她。
余晞恼怒地皱紧眉头,思索着处理的方法。
她拒绝再趴在地上找他那些该死的扣子。
思索半天,正当他以为自己得逞时,她扭头走向大门,砰地一声关上门,人消失了。
夏严军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房子,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她就这样走了?
他不走,于是她干脆自己走开?
他苦笑着,心里的感觉可说五味杂陈。他开心终于找到了她,但也担心她的抗拒是如此顽固,想要她回到他身边,简直是一件艰难的任务。
正当他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时,大门又被打了开来,余晞去而复返。
「拿去,穿了快点闪人。」她将手里的衬衫扔给他,那是她从楼下的衣服中拿上来的,是她店里贩卖的商品。
她紧张地看了眼墙上的钟,四点了,她该去接孩子了。万一被他发现孩子的存在,那就惨了。
夏严军接过衬衫,也不回避地直接在她面前换了起来。
她一脸严峻地盯着他,拒绝露出任何困窘的表情。他都不怕羞了,她干么替他羞起来放?
他极缓慢地换着衣服,等到他终于穿好衬衫,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大门。「快点走!」
他盯着她看了好久,倾身啄了她鼻头一下,这才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开。
当大门阖上时,余晞的腿再也支撑不住,她滑坐在地上。
天哪,这下该怎么办?
第六章
「……所以小狐狸就走了,兔子跟其他动物就留在森林里面继续生活。」余晞将手里的图画书合上。「歆柚,该睡了,妳明天不是要去爬山吗?」
昏黄的灯光下,余晞抚着小女儿的额际,细声地说。
「对啊,老师说要爬山,妈咪要帮我带野餐的东西喔!」邵歆柚才三岁多,就已经在幼稚园中得到人气王了,是个小鬼灵精。
女儿念的幼稚园是混龄的,她们班太多的小哥哥小姊姊抢着照顾孩子,每次看了都让余晞很感动。
孩子的反应总是最纯真而直接的。
「那妳快点睡,妈咪等妳睡着才走。」余晞帮女儿把棉被拉好,又检查了窗户,确定夜里不会太冷。
这孩子挺活泼,白天在幼稚园玩疯了,夜里总是不用花太多时间哄,没几分钟就睡着了。
望着女儿粉嫩的童颜,她的眼底不禁浮起一层薄雾。她不敢想像,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怎么挺过那段痛苦的日子。
轻轻地起身,她把孩子的房门关好,经过客厅时却看到放在沙发旁边的衬衫。那是夏严军换下来的衣服,他没有拿走。
今天歆柚回家时,还拎着衬衫问她:「妈咪,这是谁的?这不是男生穿的吗?为什么妈咪要买男生穿的衣服?」
余晞差点脸红,光想到下午发生在这个家里的事情,她简直抬不起头来。
「那是店里的,因为扣子坏掉了,所以妈咪拿上来补一补。」她的回答安抚了女儿,化去了她的困惑。
但是再度拿起衬衫,她很难不去想到这个男人。
泡了杯茶,她窝在房间的窗台上,望着马路上稀稀落落的光影,她不禁又想到了他。
离开台北后,她经过一段非常难熬的日子。虽然早就准备好要分手,但是真的分开时,她还是感觉到强烈的痛苦。尤其做每一件事都让她想到他,更是让她一切的努力仿佛是白费力气。
好在有了这个孩子,她的注意力跟重心转移,帮助她熬了过来。随着孩子慢慢大了,她的新事业也稳定了,有几次机会她认识了些新的男性朋友,可恨的是她无法爱上别人。
她不再相信爱情的宿命论,但是她的心里却无法像以往那般轻易的敞开去爱人。对于感情,她像是无欲无求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不是无欲无求,只是一切的感觉被封闭起来罢了。
他再度出现,而她四年的努力就像是沙城一般,一个浪潮来袭就毁于一旦。对于这一点,她的气愤跟怨怼实在满深的。
她再也不想经历这一切,让自己苦恋着一个身影,再花更多年的时间淡忘这个人。女人还有多少个六年,好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
再说,如果他看到了孩子,又会说什么?
他没想过他们会有个孩子吧?
这四年的时间,她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无论有多少委屈或欢笑,都这样走过来了。她不愿意再走回头路,再跟同一个男人纠葛。
希望他走了就别再出现,还她一个清静吧!
余晞昏昏沉沉地起床,简单梳洗后泡了杯咖啡,安抚自己的头痛。
「该死的夏严军。」她连连咒骂出声。一个晚上没有好眠,整个脑子里面都是那个可恶的男人。
早上她还早起送女儿上娃娃车,就算回头睡个回笼觉,整个人也舒坦不起来。好在今天店里公休,她不用去看店。
喝了杯咖啡,人总算清醒了些,直到电铃响起,她才跳了起来。
会是谁?
她战战兢兢地打开一层门,在看到门外的喜敏时松了口气,这才把铁门也打开。
「妳怎么来了?吃过早餐没?」余晞看着好友兼合伙人贺喜敏走进来,一边倒了杯咖啡给她。
「我不大放心妳,所以过来看看。」喜敏熟悉地自己拿奶油加进咖啡中,余晞的家她熟得很,常常来来去去的。
其实这房子跟楼下的店面都是喜敏的,两人合伙开店后,喜敏把楼上的住家给余晞住。但是在余晞的坚持下,收了一些租金。
这几年要不是认识喜敏,余晞的事业不会这么顺利的上轨道。
喜敏家里颇富裕,但是她数年前也是未婚生了个孩子,气得她老爸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只是一等孩子落了地,老人家见孙子可爱到不行,还是涎着老脸找上门,半拖半拉的把女儿接回家去住了。
所以喜敏原先住的房子就空出来,也就是余晞母女现在住的地方。一方面也是因为楼下的店面地点好,两人刚好把店开在这边,住在楼上很方便,可以照顾得到店里。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今天店里公休啊!」余晞讶异地问。
喜敏盯着她眼下的阴影,用沉默施压力。「昨天那个男人是歆柚的爸爸吧?」
余晞不服气地努努嘴。「妳怎么知道?她跟夏严军长得又不像。」
好吧,如果她够诚实,就会承认女儿的眼睛跟夏严军其实很相像,尤其耍霸道的时候,眼神简直像了个百分百。也就是这样,外表甜美的小女儿,在学校可是个小霸王。
「拜托,这几年来也没见过哪个男人跟妳有过什么纠葛,昨天看到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模样,傻子都知道你们关系匪浅。」
「什么关系匪浅?」余晞反驳。「现在一点关系也没了,早在四年前分手时就断得一干二净了。」
「一干二净?他昨天那激动的神情可不是这样说的,还是说那个家伙原本就很容易激动?」喜敏调侃地问。
「他才不呢!平时沉默又冷静,跟他吵架根本吵不起来,只有被他气死的分。」想到这个,她还是很不高兴。
以前她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现在她可不愿意再过那样的日子。爱一个人让人变得如此脆弱,她是无力承受了。
「所以说喽!」喜敏吃着余晞桌上的饼干,耸了耸肩。「还有,如果妳跟他真的断得一干二净了,那楼下那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楼下?什么楼下?」余晞还傻傻地问,问完就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什么?妳说楼下有什么?」
「我们今天又没开店做生意,显然不是客人喽!」喜敏忍住嘴边的笑。
此时余晞已经按捺不住地站了起来,人冲到前面阳台,探出头去,正好看到空荡荡的人行道上那个高大的身影。
「夏严军!」她喊了两声,发现自己声音不够大声,于是退回屋内,套上外出用的凉鞋,啪啪地奔下楼,直接堵上那个门口站岗的人面前。
「妳起床了?昨天睡得好吗?」夏严军一看到她出现,一脸温柔地笑着,仿佛他们约好了在此碰面似的,一点都没有局促不安的模样。
「睡你的头啦!」余晞生气地劈口就骂人。「你到底在这边做什么?我昨天不都跟你说清楚了吗?你走你的桥,我过我的路,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是我过我的桥,妳走妳的路才对。」他还不忘纠正她。
余晞瞪着他。「你、你……」
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字眼说他。这种无赖的模样,这种痞子的做法,哪里像是夏严军哪?更别说在人家家门前站岗,这种事恐怕他还真的没做过呢!
「我饿了,饭店的咖啡好难喝,我可以上去喝杯咖啡慢慢说吗?」面对她一脸燃烧的怒意,他的反应依然非常平静。
「咖啡?」她简直想尖叫,偏偏又无法流利地骂人。她气愤地跺了跺脚,转身就往楼上跑回去。
谁想到夏严军居然跟了上去,在她阖上门的前一秒用腿卡住门,厚颜地自己走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余晞气唬唬地转身插腰。
「啊,咖啡,好香。除了妳,谁能煮出这种味道的咖啡?」严军的眼睛一亮,仿佛见到什么财宝一样。
原本坐在餐桌前的喜敏站了起来。「没错,余晞煮的咖啡好喝到没话说,附近咖啡厅没一家比得过她。你好,我是贺喜敏。」
严军握住她的手。「妳好,我是夏严军,昨天在店里打扰了。」
「没关系,反正客人都是熟客。」喜敏的态度倒是非常大方。
余晞看着他们两个寒暄,简直不知道该跳脚好,还是自我了结比较快。她的好友居然这样快就跟夏严军熟了起来。
「你们两个慢慢聊。」她丢下这么一句,跑回房间去了。
看到房门被关上,夏严军跟喜敏对视一眼。
「看来你得罪她得罪得很深,我从没看过她对谁这么生气过。」喜敏耸了耸肩。
「我对她做的确实很不可取,不过这次我不会再那么傻了。」严军难得跟刚认识的人如此熟稔。
其实他并不习惯跟人有太深入的交往,但是他看得出来,喜敏是余晞重要的朋友,而现在他需要盟友胜于敌人。
「那么你自求多福吧。」她喝掉了杯子里面的咖啡。「跟余晞说我先走了。」
「嗯。」严军送客的模样俨然像个男主人。
送走了喜敏,转身看向紧闭的房门,他叹口气,还是到咖啡机旁倒了杯咖啡喝。他昨晚几乎不能成眠,要不是天气太冷,他真想守在她家楼下。
他拚命压抑自己的冲动,等到八点多才到楼下等。距离现在的时间,嗯,算是足足等了两个钟头。
他在冷风中等待,也想了很多事情。想到她当初离开时的表情,那一幕在他心里着根,这四年来他时常会想到她那悲伤的眼神。
回想过往,他才慢慢了解到,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内心有多少不为他所知的煎熬。
他从来没想到她爱着他,用那种近乎绝望的心情爱着他。
夏严军不懂爱情,可是这四年来有太多时间让他去细细审思过往。尤其当他失去了她,他才猛然发现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快乐而有安全感。
如果他带给她的是那么大的痛苦与煎熬,他真难想像余晞居然还能爱他两年,而没有提早离开他。
每每深夜里他想到这些,都会一身冷汗无法成眠。他太怕永远也无法再见到她。他曾经让她那么痛苦,深深的失望,换做是他,一定抵死都不会回头的。
可是他找到她了!
该说是命运把她送回来他的身边,如果这是第二次的机会,他说什么都要死命把握。对于感情他还有很多不懂,毕竟他认识的、有过的女人都不曾爱过他。没有人像余晞一样,永远都用那么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不过他起码懂一个道理,就是这次再放手,他就彻底出局了。
思索间,关闭好一阵子的卧室门终于打开。余晞换了粗针毛衣跟牛仔裤,手里则拿着购物袋跟钥匙。
「你怎么还没走?你都不用上班吗?今天礼拜一耶!你赶快回去台北,不用在这边浪费时间了。」她皱着眉头看他,简直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她生气,一半是因为了解到自己还那么在乎他,一半却是出于恐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失去什么,不过只要牵扯上这个男人,她都害怕。怕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毁于一旦,怕自己又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一个人傻一次可以说是天真,但是傻两次,那就真的是「北妻」了。
「我来这边谈一个案子,工作还没完成。」他耸了耸肩。「而且是不是浪费时间,应该是由我决定,毕竟这是我的时间。」
「你要浪费你的时间是你的事,但是你没资格浪费我的时间。」她瞪他。这人虽然有些地方变了,但是说话时那自大的模样还是很眼熟。
「我没有要浪费妳的时间啊!妳想做什么我都可以配合妳。」他微笑以对,看起来仿佛很友善似的。
她猛翻白眼。转身将他推出大门,然后锁上门。
她转身狠狠地瞪他一眼。好吧!他要这样玩,她也奉陪。就不信他有多少耐心,可以长久这样守下去。
于是她自顾自地下楼,牵出她的五十西西机车,戴上安全帽就要出发。
「妳要骑车去哪里?」夏严军站在她旁边问。
「走开,夏先生,你已经浪费了我三十秒时间了。」她朝他挥了挥手,像在拨苍蝇一样不耐。
见她不打算回答,他只好退开,然后走到大马路招了台计程车。
「跟上前面那台机车。」夏严军一上车就如此命令。一边看着余晞骑车穿梭在大街小巷,让他猛皱眉头。
她为什么不开车呢?骑车多么危险。
「可是那个小姐骑得很慢耶,先生,看你要去哪里,我先载你过去,照样可以跟她会合啊!」司机抱怨着。
要一个穿梭在城市中以快狠准为特色的计程车司机,跟在一台破烂小机车的屁股后面,真是为难人家了。
「你跟着,别跟丢了。」夏严军头也不回地命令着。
或许是夏严军那惯有的威严感,司机居然就不再抱怨,安静地以超慢的速度跟在小机车后面。
终于余晞把车子骑进大卖场的停车场,夏严军赶紧付了车钱下车去。
他远远跟着她走进卖场,看着她熟稔地推着车子,直接走往她要的陈列区,不到半小时,她的推车里面已经堆了一座小山了。
他没有再靠近余晞,怕她一火大在这边就直接跟他吵架。以前他认识的邵余晞绝对不会在公共场合跟他吵架、闹意见,但是眼前这一个他可不确定。
她绝对不会是一个温驯的女人,任由他捏圆搓扁了。
邵余晞难得休假,比较有时间采买一些食物跟生活用品。谁想到太贪心,不想跑两趟的结果,就是结帐后陷入困境。
望着推车中两大袋东西,她吃力地一手提一袋,小碎步往出口走去。
跟在她身后的夏严军见了猛皱眉头,一个箭步跟上,一手一个袋子马上抢走她手上的沉重负担。
「妳以为妳在做什么?提这么重的东西,万一拉伤了怎么办?」他朝她责备地说。
这女人懂不懂得保护自己啊?那台小机车能放得下这么多东西吗?光看她骑车都吓死他了,她还打算载这两大袋东西?
余晞被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你跟着我来的?」
「我坐计程车跟在妳后面。」他讪讪地承认。「这两袋东西我帮妳拿,反正我还是要搭计程车,除非妳还没买完,还要去另外一个地方。」
「不用了。」她看到自己的车子,将他手里的东西拿过去,硬是塞进机车前面的空位,只是多出来两条卫生纸没地方挂,正在苦恼。
「不要固执了,余晞。」他走过去试图跟她讲道理,真不懂她这样打算怎么骑回家。
余晞苦恼地看着自己的机车,她真的买太多了,可恶!
左右琢磨了很久,终于还是得承认没有其他方法可以把东西带回家。她不得不转身懊恼地瞪他。
「帮我拿着。」她把两袋卫生纸塞给他,然后把机车牵出来,发动车子。
夏严军看着她的动作,只能呆呆地站着,不知道她想干么,直到她开口叫他。
「上来啊,你想站在那边站到什么时候?」她扭头看他。
他愣了一下,这才搞懂她想要他做什么。
敢情是把他当活动架子用了?
唉,总比被赶走的好吧!
夏严军乖乖地上车,将自己高大的身材塞进她那空间有限的机车后座中。不过他才坐上去,嘴角就扬起了一抹笑。
正因为位子太小,使得他只好紧紧贴靠着她,两条长腿简直把她的臀部跟大腿都给包裹住了。两人的姿势出乎意料的亲密。
「不要贴这么近啦!」她扭捏地抗议着。
「是妳车子太小了,我根本已经没空间退了。」他无辜地说,偷偷地享受着与她贴近的愉悦感。
余晞撇撇嘴,只好骑着车往前走。
第七章
既然利用了人家当搬运工,余晞要赶夏严军走就没那么理直气壮了。到了四点多,她正在准备晚餐,一边还要偷看他在做什么。
「喂,我可没有要煮你的分,我劝你赶快离开。」她拿着汤杓,指着正在客厅餐桌上敲打电脑的夏严军。
「我知道。」他平静地应,却一点要离开的迹象也没有。
余晞气恼地转头回去厨房,继续做菜。
好在她原本就跟喜敏说好,今天放学让喜敏帮忙接孩子。歆柚跟喜敏的儿子小翔读同一所学校,喜敏的爸爸喜欢孩子,所以歆柚也常跑到贺家玩耍。今天两个小孩就是约好了去喜敏家玩,然后在那边吃完晚餐再回家。
换言之,她只要在孩子回家前打发走他就可以了。
另外一边的夏严军,脑袋里面盘算的却跟她相反。
看来余晞已经在中部定居,要她回台北,恐怕是满困难的。尤其目前她一点软化的迹象也没有,什么时候能说服她回到他身边,甚至嫁给他,都是一个问题。
这下子不准备长期抗战是不成的。
他盘算着手上的精品百货业投资案要亲自接手之外,还需要考虑到其他工作的分配问题。
两人各自怀着心思,气氛却格外的融洽,直到一通电话打破了这气氛。
余晞一开始并没听到电话响。因为下午跑出去买东西,电话调成响两声直接跳答录机,所以只听见答录机的声音──
「妈咪,我是歆柚,小翔哥哥要我今天晚上住在他家,喜敏阿姨说要问妳。妈咪、妈咪!可不可以嘛?」童稚的声音在扩音的答录机上跳动着。
但那可爱的声音却似把大斧,同时劈向目瞪口呆的夏严军跟急忙忙冲出厨房的余晞。
余晞根本不敢看严军的脸,她跑过去接起电话。
「歆柚。」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喘。
「妈咪,小翔哥哥说……」歆柚忙着要再重复一次。
「我听到了,只要喜敏阿姨答应就可以,那妳要乖乖的,不能吵贺爷爷喔!」压抑着心底的慌乱,余晞努力让语气平常。
「好的,妈咪。那没事了,掰掰。」女儿还朝话筒发出啾啾声,算是吻别。
「掰掰。」余晞也啾了回去。
挂掉电话,她硬着头皮转过身来,面对已经化作石头的夏严军。
夏严军的眼神非常的复杂而激动,但他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坐在原地,用一双深沉的目光看着她,那眸色中充满了感情与……痛楚。
他不相信她会跟别的男人生孩子。如果真是这样,按照她的个性,重逢后根本不可能再跟他上床。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第一个浮上他心底的答案。
「她……」余晞喉咙发干,说不出话来。
「是女儿?虚岁应该……四岁了吧?」他的声音微微带着哽咽。
看她的脸色,等于默认了。他的心情激动了起来。
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个孩子,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听声音,还是个活泼懂事的小女孩,四岁了,他却从来不知道孩子的存在,更别说为孩子付出什么。
看到他眼底那沉痛的神色,余晞忽然觉得后悔了。
她是不是做错了?
她从不曾假设他不要孩子,但是当两人的关系走入瓶颈,她却从来没有考虑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这几年来,因为她不曾想过会再遇到他,所以也不觉得需要考虑要不要让他知道孩子的存在。
她曾经想过他身边或许有了别人,而那想法切割着她,仿佛这种痛楚让她有充分的理由独占孩子。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是因为怀孕的关系,妳才决定离开我?」夏严军觉得自己的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他的内心其实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但声音依然平静。
他心里百味杂陈。
余晞点了点头。「我很早就知道我们两个要的并不相同,你只想要简单的关系,而我却渴望一个永久的稳定。因为我父母离婚的关系,我常在两个家庭间被丢来丢去,所以格外渴望一种家的感觉。如果不是因为孩子,我大概还会自欺欺人地留在你身边,直到你厌倦一切为止。」
「不可能。」他的声音沙哑,低声地反驳。
不可能?
她讶异地看向他。「起初我也觉得不可能,毕竟我有吃避孕药,而你也有使用……照理说应该不会……可是我有一、两次忘记吃药,而你并没有每次都……」她尴尬地解释避孕的问题。
「我不是说那个。」他打断她那一串呓语,她讶异地抬头看他。「我是说……我不可能厌倦妳。」
余晞愣了一下,接着眼眶跟着红了。毫无预警地,也吓了她自己一大跳。
「我……」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如果这句话是四年前听到,她会痛哭流涕地感激老天爷,然后甘心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可是经历过这一切,听到这句遇见他以来最甜美的话语,却迟到了整整四个年头,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余晞!」他再也没办法这样看着她而不碰她,伸手握住她的手,他将她搂在身边,圈住她的身子。
余晞犹豫了一下,还是朝那温暖投降。
她回应他的拥抱,在脸颊靠上他胸膛的瞬间,泪水终于滚出了眼眶。数年来的压力如潮水,奔流而出。
经历过分手的痛苦与独自重新开始的孤单寂寞,这两个人心中都有太多的情绪在波动。
她在他怀中哭,哭她这四年的辛酸与无奈,而他听着她的哭声,感觉到那每一滴眼泪都流过他的心,刺痛着他。
失去她的日子有多么荒芜,他体验过。如果一个搞不懂爱情的男人都这样痛苦,那么那个深爱着自己的她,又是怎样感受着这一切?
他没办法想下去,恐怕那痛楚会蔓延至四肢百骸,教他承受不住。
于是他搂着她任由她哭,将她抱在腿上,让她哭个痛快。
「告诉我,离开台北以后妳经历了些什么。」他将她的发丝往后拢,声音低沈而温柔。
发泄过后,余晞终于也平静下来了。
「我搭上火车,漫无目的地往南走,我在好几个城市住过几天,最后决定留在中部。」她缓缓说。
「夏光美知道妳在哪里吗?我去找过她好几次,甚至去跟踪她……」
「光美不知道。一开始并不知道,我是经过两个月以后才跟她联络的。」她当时真怕光美会要她回去台北,更怕自己会答应,所以根本不敢跟光美联络。
当她第一次打电话给光美时,被她痛骂了一顿。两个女人隔着遥远的距离,抱着电话都哭了。没多久,光美就跑到台中来找她。这几年来,她还是常常跑来台中,把这边当作第二个家。
「我傻傻地去跟着她,结果她很快就出国度蜜月了。」他苦笑着。如果他够坚持,或许早就透过夏光美找到余晞了。
「你当真去找光美?」余晞想像得到光美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光想像那个情景,就觉得不可思议。
他做了好多她认为他不可能做的事情。
到底是他改变了,还是她并不曾真正了解过他?
夏严军苦笑。「在新娘休息室,我整整被她念了半个钟头,结果她才跟我说她也不知道妳在哪里。」
对于她的离开,他一开始是气愤多过伤心的,不过被光美骂那一顿,他才猛然发觉自己伤害到余晞了。而每当一个人的时候,他想起余晞离开前的表情,跟她说的那些话,他终于明白,余晞是真的很爱很爱他。
而他用那些话语侮辱了这份爱情。
如若一个男人无法回报一个女人真实的挚爱,那么他至少不该给予更多的伤害。慢慢的他更发现,他自己对余晞的感情比想像的还要深。
他不懂那是什么,无法真切地用言语形容,但是他很清楚,他再也不要过没有她的日子。
「光美从前就很反对我跟你在一起,她觉得既然你都表明不要爱情,我傻傻地守着你是不应该的。可是等我决定离开时,她反而一直问我说我确定要走吗,直到我们真的吵架了,她才赞成我离开。」
「光美骂人虽然很凶,但我不得不承认,很多事情她骂得有道理。」他微微笑着看向她。
她被他那过分炽热的眼神给吓到,赶紧跳下他的大腿。
「我……饭快做好了,我去端出来。」她赶紧逃回厨房去。
现在的她没有把握能够抗拒他的诱惑,不过话说回来,她什么时候抗拒得了过?四年不见,重逢第一天,她就莫名其妙跟这个男人上床。嗯,正确来说,连床都没上,就……做了。
这等丢脸的事情简直是让她抬不起头来。
要是她再重蹈覆辙,那她就该死了。
夏严军也没有逼迫她,就顺从她的意思,两个人像老朋友似的一起吃了顿晚饭。晚餐后她拿了些女儿的照片给他看,说了不少歆柚的成长故事。
他时不时凝视着照片中的孩子出神,而她看着他的模样,心里却有着说不出的抱歉。
直到夜深了,他借睡了她的沙发,而她则回到自己的卧房睡觉。
余晞躺在自己的大床上,翻来覆去了好久,却怎样都无法成眠。
伸手拉过睡觉时习惯拥抱的枕头,她将脸埋进枕头中,脑子里面却浮现那个男人的身影。
这枕头是她最后离开他公寓时带出来的,也是她唯一从他那边取走的东西。这是他的枕头,上面曾经有着他的气息。这么多年来,虽然经过洗涤,只剩下她的味道,但是她还是每天抱着这颗枕头睡觉。
在她那段痛苦的日子中,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在那上头。
这样抱着枕头,想着睡在她卧室外一门之隔的男人,种种回忆也跟着翻涌而上。如此繁复的思绪,对一个已经失眠的人实在没什么帮助。
最后她索性放弃,起身套上睡袍,打算溜进厨房温杯牛奶来喝。
但是她打开卧室门,轻轻地走到客厅时,却发现沙发上并没有他的身影。
屋子里面的灯全关了,只剩下从阳台流泄进来的路灯。一个扬首,她就看到了他。
夏严军背对着她,站在阳台抽烟。
他还是穿着白天那件衬衫,连一件外套也没穿,就这样站在灯光稀微的阳台上,从这角度看过去,只看得到他宽大的背跟在夜色中一闪一闪的烟头。
他的背影看起来好孤独,带着非常浓厚的沧桑感,让她移不开脚步。
这些年来他还是一个人吗?
那时候他老早跟家人闹翻,已经多年不曾跟家里人往来。他的朋友也不多,当时他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都是跟她在一起。
她离开后呢?
她从来不敢想他会再没有别的女人。但是他好像持续找了她很久,难道他真的没有再与其他女人交往?
她不敢深思这问题,更不敢去探讨自己这么想的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睡不着吗?我想温杯牛奶,你要不要?」她终究还是无法从他孤单的背影中离开,她轻声开口。
夏严军倏然转过身来,他的发丝凌乱,眼底有着遮掩不去的痛苦神色。
她被他的眼神给吸引住了,很想问问他,是什么让他如此痛苦。
他们在一起时,他很少露出脆弱的神色。但是眼前的他看起来却脆弱无比。
「我没办法睡。」他的声音喑哑,迅速地将手上的烟捻熄,他苦恼地叹了口气。
「为什么?还在想歆柚?」她知道他想见女儿,但是最快也得等明天了。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在想妳。」
「我?」她讶然。
「想妳一个女人如何挺着大肚子,离乡背井,一个人生活。想妳带着什么样的心情离开台北,又带着什么样的创痛生下孩子。想我失去妳就痛苦不堪,妳的痛苦肯定比我更深更重,我就无法睡。」他的声音听来如此愧疚,让她忍不住都跟着心酸。
「我……」她尝试着微笑,但是笑容却有些破碎。她只好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你不要想那些。有孩子不见得是负担,反而是个希望。我说过我很想要一份安全感,想要那种就算我任性,也会有人不断包容的感觉。但是有了歆柚之后,孩子就是我的家。」
「就算任性,也会有人不断包容的感觉?」他咀嚼着她的话语。「妳离开前造成我们吵架的种种,就是妳在发出讯息,妳想要知道如果妳任性,我会怎么做,对吗?可是我……让妳失望了。」
她的话语让他觉得心痛,想到当初他为了抵抗心里对她的不同感觉,一点都不容许自己软化。他的话一定深深伤害了她,所以她才会决定走的。
「其实我早猜到你会有什么反应。我只是……一方面也是找藉口好离开吧!」她看到他的愧疚,竟然忘了自己当初的痛苦,现在只想安慰他。
「余晞,像我这么冥顽不灵的男人,也只有妳会要。当初我真是个傻子,一点也不懂……」他握住她的手,将脸埋进她的掌心中。
他在微微颤抖。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冰凉的身子。「外面很冷,我们进去吧!」
他任由她牵着他走进房子里,走进她温暖的房间。那一夜他与她拥抱着,而他用一种温柔得令人心碎的方式与她做爱。
她像是重新认识了一个男人。
余晞醒来时是在严军的怀中,温暖的感觉让她简直不想睁开眼睛。冬日容易手脚冰冷的她,恨不得多享受一点天然的暖炉。
「唉,妳这么怕冷,这几个冬天是怎么过的?」他叹了口气,用一种娇宠的语气说。
「嗯,我有电毯啊!」她嘴巴虽然这么说,人却更往他身上的温暖偎去。
「现在我才是暖炉呢!」他笑着,喉咙深处的低沈笑声听起来很性感。「余晞?」
「嗯?」她漫不经心地应。
「我们重新再来过,好吗?」他缓缓地问。
可是这回余晞坐了起来,离开他温暖的怀抱。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困扰,眉头皱了起来。
「我们必须要考虑孩子……」她犹豫地看着他。
「孩子?」他也跟着坐了起来。「没错,我今天见了她,会好好跟她解释的。」
「你不懂。」她有点急了。「孩子不习惯短暂的关系,如果你来了又离开,她……总之,可能会对她造成伤害。」
「短暂的关系?」这下换他皱眉头了。「谁跟妳说我们是短暂的关系?我希望妳能嫁给我,我那天说的话是认真的。」
「嫁给你?我──」她差点又把北妻两个字说出来,还是不要乱嚷嚷,他早晚会知道北妻的意思。「我不觉得我们适合结婚。」
「不适合结婚?」他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们这样又算什么?」他掀了掀被子,展示两个人在棉被底下的赤裸状态。
她气恼地羞红了脸。「所以……你今天就得走,我不能让女儿发现我们不结婚却睡在一起,这种事情以后不可以发生了。」
「喔?现在是妳想要短暂恋曲了?妳现在是要我当那见不得光的地下情夫了?这是报复吗?还是惩罚?」他的声音带着沉痛的怒气与伤心。
余晞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这是两个人会有的对话?怎么好像角色颠倒过来了。
「我……才没那么无聊,我只是觉得我们没有理由结婚。不要跟我说为了孩子,四年前我没有为了孩子结婚,现在也不会。还有,你说你想结婚,那我问你,你真的爱我吗?」
「爱?」他呆住,表情看来有点茫然。「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他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爱,他不知道自己的感情算不算爱情,毕竟这对他来说都太陌生了。他只知道他想跟她永远在一起,不想要她属于别人,只想要她属于他一个人。
余晞却误会了他的意思。「看吧!你根本不爱我,所以我们何必浪费时间呢?」
其实她的心里是很难过的,完全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她以为他会找了她那么久,或许应该有点爱她,没想到他居然还是不要爱情。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想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解释起。此时门铃忽然响起,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趁着余晞下床套上衣服,他也干脆起床。他看到自己那件掉了扣子的衬衫,用衣架挂在她衣柜前面的把手,扣子已经补好,衬衫也已经洗过烫过。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将衬衫拿过来穿上。
她并不像她说的那么无动于衷,不是吗?
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妥协的,早晚要她乖乖嫁给他当老婆。
穿好衣服打开房门,正好听见孩子的嘻笑声,还有喜敏跟余晞说话的声音。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个绑着两根辫子的小女孩,简直就像是余晞的缩小版。
他感觉到喉咙紧缩,忽然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正好小女孩也歪着头观察他,终于歆柚决定她看够了,朝他走了过去。「你是谁,叔叔?」
她那清脆的童音吸引住所有的人,喜敏跟余晞的谈话声中断,两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余晞甚至倒抽了口气,她完全忘记他们父女碰面的事情了。
夏严军蹲下身子,看着走到他身边的孩子,感觉到眼眶微微湿了。「说出来妳可能会很惊讶,我是妳的爸爸。」
「爸爸?」歆柚歪着头想了想。「你怎么这么久才来?别人的爸爸都很快回家了,你好慢喔!」
「妳知道我会来?」他从感动中一笑,反而莞尔起来。
「对啊,妈咪不说你在哪里,可我知道我不是送子鸟送来的,所以总有一天爸比会出现的。」这是孩子的奇怪逻辑,也是歆柚深深相信的事情。只是连余晞都不知道女儿的想法。
「那真的太好了,爸比很想念妳呢!」他从知道自己有个女儿后,就激动得很。拚命想像她的模样,虽然已经看过一堆照片,但是亲眼见到人,还是激动到不行。
「爸比!」歆柚上前抱住他的脖子。
他一把将孩子抱起来,眼眶这下真的红了。
一时间屋子里的几个大人都鼻子红红的,说不出话来。连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小翔也抓住妈妈的手,想要寻求安慰。
第八章
夏严军从那天见过女儿后就回去台北了。
接下来好几天连通电话都没有,更别说是人影了。歆柚天天缠着余晞问她爸比的事情,搞得余晞都快要抓狂了。
她不是不想跟女儿谈论他,可是心里的不安与混乱让她情绪很难好得起来。想到那天早上两个人吵一半的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她必须承认自己很自私,不想要再当那个冒险的人,所以预设了立场,想把他放逐在自己的生活之外。想起那天他独自在阳台抽烟的模样,她夜里几次都拿起话筒想打给他,但都在按完最后一个号码前放弃。
她找来了一些剪报跟杂志,看了跟他相关的报导。这些年来他的事业似乎真的做得很大,恐怕他根本无法离开工作,再到这边来。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庸人自扰,天天拿他出来想,拿来自己烦呢?
即使如此,白天她被孩子与工作填满,但到了夜里,独自躺在黑暗中,拥抱着他的枕头,她还是无法不想起这些。
现在她真希望他在面前,可以干脆好好地说清楚。
「余晞,这个要装哪个盘子?」光美捧着一袋烤鸭,转身问拿着锅铲在发呆的她。
周末了,光美夫妇跟楚系维约了一起下台中,加上喜敏母子,让余晞家里热闹哄哄。
楚系维会跟余晞保持联络,继而成为很熟的朋友,这真的是出乎余晞当初的预料。或许因为还满谈得来,知道她搬到中部后,有机会到这边出差就会来看看她。
余晞也曾经想尝试去爱他,毕竟他真是一个很不错的男人。但是她就是办不到。两人经过沟通后,还是决定只当朋友。
也因为余晞的关系,喜敏、光美跟楚系维这几个原本互相不认识的人,最后搅成了一团,都成了好朋友。每次大家要聚会,当然就直接往余晞这边跑,都已经成了一种默契了。
「喔,放这边。」余晞这才抛下锅铲,拿了个大盘子出来。
其实光美他们路上买了许多现成就可以吃的菜,她根本不用做太多料理,顶多炒两个青菜就可以了。
「妳发什么呆呀?」光美瞪她,然后忽然眯起眼。「我听喜敏说夏严军找到妳了?」
余晞脸蛋莫名一红,她刚刚正好在想夏严军,这下简直像被抓包了一样。
「他……刚好到这附近,好像是公事,就……就看到我,我们……」她扭捏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妳不用解释了啦!」光美可没那么多耐性听她支支吾吾。「妳现在打算怎么办?歆柚好像很喜欢这个爸爸,刚刚已经跟我报告过了。」
「她……孩子不懂事。」余晞翘起嘴。
光美掀了掀眉。「看来夏严军还是让妳很火大喽,妳不打算再跟他复合啦?我以为……」
「妳以为什么、或是我以为什么都是其次,他来了又走,天知道他做什么打算?我不想再让这人烦我了!」余晞气恼地说。
就是不知道这气恼是恼他多,还是恼自己多。
光美了然地点点头,聪明地不做任何评论。「妳可以考虑看看,这几年夏严军好像都没交什么女朋友,我本来想告诉妳,但妳都不准我说到他的。」
没有女朋友?
她的心里一阵激动,随即又被她压抑回去。
或许他真如他所说,真的非常后悔放她走,但是这不代表他爱她。
「不用谈他了。我们等一下吃完饭要去哪里?带孩子去看电影吗?」最近有部可爱的卡通片上档,她跟喜敏都想带孩子去看。「不过妳不想看卡通,可以看别厅的片子,反正看完再集合就行。」
「都可以啊,那还是快点吃饭,孩子可不能太晚睡,虽然今天是周未。」光美加快手上的动作。「看妳跟喜敏带孩子的模样,让我都开始想生孩子了。」
「早该生了,谢家齐等得都快发霉了,妳真忍心这样对他。」其实余晞还满羡慕光美跟谢家齐这对夫妻,不管怎样口角,都是很要好的家人,都是彼此最重要的支柱。
光美朝她做了个鬼脸。
几个女人将菜端出去,顺便吆喝大家吃饭了。
小翔跟歆柚这才从楚系维跟谢家齐两个大男人身上爬下来,这两个大叔叔每次来都是当小鬼的大玩偶,随便他们玩到够,玩到疯。
要不是余晞这房子不够大,房间不够让大家睡,两个小鬼可能还要缠着可怜的叔叔们玩到很晚。
于是乎五个大人外加两个孩子都被安顿在餐桌上,把原本小家庭用很刚好的桌子挤得满满的,席间说说笑笑,整间屋子热闹呼呼。
此时门铃响了,光美踢踢距离大门最近的老公谢家齐。「谢家齐,去开门。」
谢家齐乖乖地接受命令去开门。
门一打开,夏严军看到的正是这种热闹呼呼的情景。
「余晞,是妳的朋友吗?」坐在余晞旁边的楚系维先抬头看到他,于是凑到余晞耳边问。
这一幕看在夏严军眼中,真是该死的刺眼。
「严军?」余晞讶异地站起来。「你怎么……我以为你……」消失了,不会再出现了。
夏严军原本僵硬的嘴角在她惊讶却带着欢喜的表情中得到舒缓。
「我不知道妳有客人。」他朝大家点了点头。
于是余晞拉了把椅子,大家也尽量调整着位置,硬挤出一个位子给他。
「爸比,这是我爸比!」歆柚笑得眼睛都眯了,得意的拉着夏严军的手,于是严军就坐在孩子旁边,而孩子的另一边则是余晞。
除了余晞另一边的斯文男人很刺眼之外,严军对这安排还挺满意的。
「这边可能有人没见过夏先生。」喜敏赶紧跳出来介绍。「这位是歆柚的爸爸。夏先生,这边的人你可能不太认识……」
「叫我严军或是夏严军都成,不要叫我夏先生。」严军笑了笑,一反他平常严峻的形象。「光美跟她先生……谢先生吧,我见过,其余这位就不认识了。」他的目光扫过楚系维。
楚系维正要自我介绍,光美却抢了个先。
「他叫做楚系维,余晞跟我们的朋友。对了,当年就是他撞到余晞的,车祸,你还记得吧?」光美大剌剌地说着。
车祸?
夏严军眯起眼。那也就是那个曾经跟余晞去看电影,然后想追求她的男人?
感受到夏严军冷了几度的凝视,楚系维不禁悄悄打了个哆嗦。「你好,我是楚系维,有时候会跟光美、家齐来找余晞跟喜敏。当然,还有孩子们。」
楚系维满有童心的,每次总是跟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对啊,楚叔叔很好,他说要带我跟歆柚去看电影喔!」小翔得意地说。
「爸比,你要不要跟我们去看电影?」歆柚拉了拉爸爸的袖子问。
严军看了余晞一眼。「这要妳妈咪答应才行。」
俨然一副妻管严的模样,其实无非是昭告不知好歹想要介入他跟余晞之间的程咬金,说他跟余晞、歆柚才是一家人。
唉,现在他终于了解婚姻制度有其必要性了。
「妈咪?」歆柚皱着小眉头看向母亲。
余晞翻了个白眼。「电影院又不是我开的,问我干么?」
严军却是笑笑,当她是同意了。
于是一群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倒是也吃得挺开心。吃完饭,为了赶上电影开演,也不敢多耽搁,一群人就开始分配车子。
「不要开太多台车去,我看家齐的休旅车比较适合,可以坐很多人。」余晞看着众人,忙分配。
「可是光家齐的车也不够坐我们这六个大人、两个小孩。」喜敏说。「那我也开车好了。」
「不用啦,挤一挤就到了,你们先走,我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马上就过去。」余晞不喜欢把用过的碗盘堆叠在厨房,等到一段时间后,甚至是隔天才洗。有了孩子之后,对于环境的整洁要求,她更是仔细。
「可是怎么可以让妳一个人留下来洗碗?」光美也不赞成。
「没什么关系,反正我晚一点进场也无妨,重点是孩子们要看,快点出发吧!不然迟了就开演了。」余晞催促着大家。
「可是……」其他人都觉得留下一个人洗碗不大好,但是余晞又显得很坚持。
「我留下来帮忙,等一下我会开车载余晞过去,孩子就麻烦你们照顾了。」夏严军拍拍歆柚的头。
「爸比,那你要快点喔!」歆柚倒是没什么意见。
于是大家终于搞定,一行人就先出发了。
余晞撇了撇嘴。「怎么没人问我同不同意?」
严军帮她把桌上的盘子收在一起,再把剩余的菜装到小盘子,冰到冰箱去。一边做事,嘴角还含着好玩的笑容。
「妳生我气?因为我来得太慢了?对不起,我原本中午就要走的,但是下午有个会议挪不开……」
「谁管你来不来、几点来啊?我甚至没有邀请你吃饭,你居然吃得这么高兴!」余晞可没忘记他消失好多天的事情。
「余晞。」他放下手里的盘子,从后面一把抱住她。
「啊,你干什么啦?我的手油油的。」她举着沾到油污的手叫着。
「我真的好想妳。」他将脸埋进她颈项间,嗅闻着属于她的特殊馨香。
原本还在扭动的她被他温柔的倾诉给定住了身子。「想个屁啦!我看你回台北快活得很!」
他偏过头去啄了下她嘟起的嘴巴。「我不敢打电话给妳,怕一听到妳的声音会不顾一切地丢下那些主管,直奔到妳身边来。」
余晞闻言,脸都红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巧言令色这招?」
「唉呀,我可是只对妳巧言令色呢!不像妳,跟那个姓楚的那么热络,我瞧他的眼睛都发亮了。」说话间,那酸意可真是浓烈,差点从嘴巴散发出来。
「系维?」她讶异地问。「你不会是以为他……跟我?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他皱眉瞪她。「别以为我记忆力不好,妳自己说过他追求过妳。」
「是啊,你自己都说了──追求过。那表示是过去式,不是吗?」她笑着把碗盘拿进厨房,开始清洗了起来。
「过去式?」他追了进去,还很顺手的接过她洗好的盘子,帮忙擦干。「说不定他还没死心,不然干么对孩子那么好?」而且女儿也很喜欢这个楚叔叔,真是危机!
「你想都四年了,我们会怎样早就怎样了。他是我的好朋友,跟喜敏、光美、家齐一样,通通是我的朋友。还有,我男性朋友并不少,以前是因为都跟你在一起,对很多朋友都太疏忽了,没道理我不能跟这些朋友交往啊!」
「如果只是朋友,那当然没问题。」他撇了撇嘴。「好吧,以后妳这些朋友找妳出去,记得找我作陪,我喜欢认识妳的朋友。」
现在的她可不是以前那个温驯的女子,他可不能用霸道的方法。既然无法一次歼灭敌人,那跟在余晞旁边,伺机歼灭、一一突破,总也是一种方法。
「作陪?」她愣住。「你不会忘记你住在台北吧?」
这也是她一直想到的问题。他的事业那么庞大,生活与工作通通在台北。而她则是在中部安定下来了,别说她的店,孩子的朋友跟生活圈都在这边,不是说动就可以动。
再说,她跟他的关系到底会变成怎样,连她自己都没个把握。
她很清楚自己想要全面封杀他是不可能的,这个有时候很无赖的男人,比以前那个霸道的家伙还难应付。可是要她就这样答应他的求婚,她却也有太多犹豫跟顾虑。
「我们可以找出方法的。」他的想法比较乐观,其实也是因为他已经开始动手做一些安排,好让两个人可以尽量缩短分离的时光。「不然妳以为我干么工作得那么卖力,四、五天都不敢打电话?」
「那你……什么时候要回去台北?」她忍不住还是先想到分离,光是这念头就让她难受。
唉,骗谁啊?说她不爱这男人了,怎么又会光想到他的离开就倍觉落寞。
「待到不能待为止。」他咧开嘴笑着。「不过妳不会残忍的要我每天都睡沙发吧?妳的沙发好短,我的脚都垂在外面。」
「那你可以把另外一把椅子并过去啊!」她笑着回答。
他苦了一张脸。「看在我帮妳洗碗的分上,不要这样对待我。我等一下请妳看电影!」
「嗯,如果外加两桶爆米花,我再来考虑看看。」她笑着说,想到他们以前就很少一起看电影,今天居然有机会,真的是很难得。
不过电灯泡实在太多,想要浪漫的感觉,恐怕很困难。更别说看的根本是小朋友的卡通片了。
结果最后他们两个根本没有进电影院去。
他是买了两桶爆米花,连带着饮料都准备齐全了,就是没进去看电影。
「你看他们会不会一直找我们?」余晞跟他并肩坐在电影院出口的小公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爆米花。
「等散场马上就看到我们了,没什么好找。还有,不用担心了,孩子有好几个大人照顾,肯定玩得很开心的。」他可不想进去跟一堆人看卡通片,宁可多偷一点时间跟她独处。
他现在很希望能补足这四年的空虚寂寞,好好享受她的陪伴。这几天独自住在台北那空荡荡的公寓,滋味格外难受。
「那你欠我一场电影。」她咬着爆米花,转头瞪他。
「好,没问题。」他张嘴咬住她嘴里的爆米花,顺势来一个颇有深度的吻。
她红着脸让他那不打算停止的吻继续,她忍不住回应着他。虽然火热的程度不减,但他的吻多了温柔,也多了些顽皮的味道。
有时候她都觉得自己跟他都变年轻了,好像属于情侣做的傻事,以前没有机会做的,现在居然都开始做了。
她就从来没想过他会抢她嘴里的爆米花吃。
「嗯,这家的爆米花不错,香的勒!」他舔了舔嘴,夸张地眯起眼。
她被他的动作弄红了脸。「三八。自己有一桶,干么抢我的?」
「好吧,那让妳抢回去。」他拿了几颗塞进嘴里含着,故意把嘴嘟向她。
余晞被搞得噗哧笑出来。
「你这种行为可别给孩子看到了,小心小孩子的学习模仿能力。」她捶了他胸膛一下。
「谁敢吃我女儿嘴里的爆米花,我肯定揍得他满地找牙!」他低声威胁道。
「你也发作得太早了,至少再等个十几年,到时候你可能会需要做这些宣告啦!」她调侃他。
「既然妳都提到十几年后的事情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来讨论一下结婚的事了?」他一逮到机会,赶紧把话题导入正题。
余晞看了他一眼。「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至少她没再说什么短暂关系的话了,不然他肯定吐血。
「我哪知道?以后再说吧!」她不想烦恼那么多了,干脆就且走且看吧!既然抗拒不了他,那么就让时间好好考验这一切,或许他跟她慢慢的都会有答案。
「妳不当我的北妻喔?」他一脸失望地问。
余晞差点把喝进嘴里的饮料喷出来。
「呃……」他居然还记得她随口的胡说八道,完蛋!幸好出口的人群解救了她。「电影好像散场了,有没有看到他们啊?」
严军瞄她一眼,知道她故意转移话题,不过还是决定暂时放她一马。「我们过去那边等吧,免得他们没看到我们。」
于是两个人抱起两桶爆米花跟饮料,直接朝出口走过去。
果然没多久,四个大人跟两个小孩很快就出了电影院,且马上看到他们两个。
「爸比、妈咪,你们怎么这么慢?」歆柚朝他俩跑过来,一手牵起一个。
「对啊,你们两个是洗碗洗到哪边去了?电影都演完了,还不见人影。」光美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爆米花?不会偷跑去看别部电影吧?」
「没有,我们只是……」余晞不知道怎么解释,苦恼地看着严军,怪他出的馊主意。
夏严军果然脸皮够厚,不痛不痒地说:「我们迟到太久,工作人员不让我们进场了,只好在外面公园等了。看,我们连爆米花都买好了。」
余晞佩服地看了他一眼,真有他的,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光美狐疑地看了他俩一眼。「算了,没差了,重点是小朋友有看到就好了。」
「那现在打算做什么?时间也不早了,还是让孩子回去睡觉吧!」楚系维说着。「我们都先回到余晞那边,把自己的车开走。」
「也好,光美、家齐跟系维,看有没有需要什么东西,可以从我家里拿过去。」余晞说着。
「不用啦,该有的都有了。」楚系维笑着说。「棉被枕头那些,我都准备好了。」
「好吧,那就这样,明天起床后再连络。喜敏,妳跟小翔要搭严军的车吗?」余晞问着。
「不用了,我们搭家齐的车就好,到妳家楼下就不上去了,我直接开车回家。小翔都困了,刚刚看电影差点没睡着。」喜敏说着。
于是最后决定就地解散,明天再约了出去走走。
余晞跟歆柚上了严军的车,严军第一个问题就问:「他们今天住哪?我以为他们要住饭店。」
「系维在台中买了间房子,光美跟家齐都要去住他家。」余晞回答他。
此时他们的女儿已经在后座睡着了,于是两个人说话自然压低了声音。
「买房子?他为什么要在这边买房子?他不是在台北上班?」他讶异地问。
「你不也在台北上班?」她堵他一句。「其实系维考虑过到中部发展,反正这边房子比较便宜,就当是一种投资。买的时候我跟喜敏还去帮忙出主意呢!其实我觉得系维好像对喜敏很有好感,只是不说破而已。」
「喜敏?」他讶异地问。
「对啊,喜敏虽然有了小翔,但一直都没有结婚。系维跟她认识也满久了,有时候我看他看喜敏的眼神很不同……」
「妳该不会想当红娘吧?」他转头看她。反正姓楚的不要来觊觎他的女人,他要喜欢谁,他都没有意见。
「还是不要,免得搞砸。喜敏的老爸很不好搞,如果他们真要在一起,恐怕系维还有些苦头要吃。」余晞同情地说。
结果闲聊间,没多久就到了她家。
严军把车子停进车位中,反正余晞也没买车,地下停车场的车位空着很久了,这下刚好可以派上用场。
「歆柚睡着了。」她打开车门,转头看他。
「我来抱她,妳帮我把车上那包东西拿下来。」他指着另外一个不小的提袋。
余晞提起袋子,原本以为是他的换洗衣物,但是袋子并不重,让她怀疑他不知道带了什么东西来。
两个人合作,很快安顿好孩子,半个小时后,已经都梳洗完,可以准备就寝了。
「你那个袋子放的到底是什么?」余晞盯着床尾那个提袋,好奇心仍然未被满足。
她发现他的换洗衣物已经拿出来,那一袋显然不是衣物,更不可能是他的手提电脑。
「这个啊?」他脱掉浴袍走到床尾去,将袋子拿过来给她。
余晞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好奇地打开袋子。
「枕头?你干么带枕头?」她把枕头从袋子里面抽出来。
「该成双成对的就让它放在一起。」他拿起那个枕头,放到她原本放枕头的地方,将她的枕头收了起来。
那颗枕头与旁边那颗她抱着睡觉的枕头是一对的。
「妳带走了我的枕头,我则留下了妳的,看来我们很有默契。」他的声音低沈,有一种莫名的磁性。
这一对枕头正是当年他们住在一起时,所使用的那一对。没想到多年后,还能见到这组枕头并排在一起。
「你……留着它?」她的喉咙发紧,眼睛发烫。
「对,因为上面有妳的味道,我需要它才能入睡。」他在她身边坐下,轻声地回应。
「严军!」她投进他的怀抱,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颗枕头就打败了她。
她被感动,也终于把最后的围墙拆除,真正重新接纳了他。
严军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满心感谢老天爷让这两颗枕头有再度排在一起的机会。
说不出的感激。
第九章
隔天大家都睡晚了,到了九点多,还没有人打电话到她家来。
入了冬,天气更冷了,怕冷的她窝在棉被中,舍不得离开他这个大暖炉,直到女儿来敲门。
「妈咪、爸比,你们还不起床喔?为什么楚叔叔、谢叔叔跟光美阿姨,还有小翔他们都还没来?今天不是要出去玩的吗?」歆柚趴在床尾的棉被上,看着床头那对赖床的父母。
「嗯,今天是星期天,可以睡晚一点。」余晞懒懒地窝在棉被中。
「要不要进来?」严军不怕冷,起身把女儿抱了过去。
歆柚没有被夹在中间睡过,窝在两人中间,显得兴致勃勃。「好温暖喔!」
「对啊,所以妳妈咪才要赖床。」严军看着身旁的一大一小,觉得格外满足。余晞冬天格外怕冷,而他的体温总是比较高,刚好可以当她的暖炉。
分开的几个冬天,他常想到她那怕冷的体质,不知道她怎么熬过冬天。现在可好,他可以自己照料她。
这些想法以前根本不曾有过。他自私地不要别人依赖他,其实怕的是再度重蹈覆辙,卷进一段不健康的关系中。可是防堵太过,苦了身边真正需要他的人。
他决心好好改变自己,能够多替她跟孩子想。以前她为他做的够多了,现在换他该为她们做些什么了。
「也差不多该起床了,等一下大家说不定想来我们家吃早餐。啊,吐司好像不够了,昨天晚上忘记买了。」余晞拉过睡袍套上,忍着冷要起床。
「妳慢慢来,面包我去买吧!」他率先起床,将女儿扛上肩膀。「歆柚要不要陪爸比去买面包?」
「好,我陪爸比去,我知道路喔!」孩子被他举得高高,玩得正开心。
「那就麻烦妳带路了,啊,等我一下,爸比要刷牙洗脸。」严军笑着放下女儿,快速梳洗一下,马上就出来了。
看着他跟孩子笑闹着走出家门,余晞发现他以前那紧绷的线条都消失了。孩子让他笑容多了起来,整个人也显得轻松而年轻了。
孩子需要父亲,而这个当父亲的也是很需要孩子。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种莫名的幸福感,让她一早起床就很开心。
梳洗过后,她觉得头有点痛,先煮了咖啡,终于舒缓了一点不适。果然如她所预测,光美他们几个人没多久就杀上她家找吃的。
还好严军有先见之明,买了一堆马上可以吃的现成早餐回来。余晞只要提供咖啡,其他都不用煮了。
「啊,中午要去吃什么?要不要开车去郊外一点的地方吃呢?」光美一边咬着烧饼一边问。
「妳都还在吃早餐,居然已经关心起午餐来了?我们这里到底有几个孩子啊?」余晞调侃她。
「吃很重要的好吗?妳以为我有多少机会跟妳吃饭啊?跑到中部来,都不考虑一下我,妳这无情无义的朋友。」光美发起牢骚了。
「好,是我无情无义。妳比较有情义,干脆妳也搬来台中好了。反正妳很讨厌下雨,台中很少下雨的。」
「妳说搬就搬喔!」光美瞪她。
结果一群人光在那边吃早餐、喝咖啡、闲聊,就花掉了不少时间。于是中午一行人又这么浩浩荡荡找了家餐厅吃饭,剩下的时间也只够带孩子在附近公园玩一玩。
几个大男人陪着两个小鬼玩耍,把草坪当自家地毯滚。两个孩子得到三个孔武有力的大人当玩偶,开心得很。
喜敏、余晞跟光美则坐在一旁的树下聊天,显得格外悠哉。
「夏严军跟歆柚没什么隔阂嘛,看来真是父女天性。」光美看了眼余晞。
「夏先生很会照顾孩子呢!平日看来有点严肃,但在孩子面前,连脸上线条都很柔软。」喜敏笑着评论,指着正在草地上翻滚的夏严军说。
「是啊,我从没见过他在草地打滚呢!」余晞笑了出来。
两个女人同时转头看她。「你们什么时候要结婚?」
余晞呆了一下。「我们没有要结婚。」
「没有?夏严军那家伙怎么可以这样?妳不好意思赶他我来赶,这种男人真的不能姑息……」
余晞尴尬地打断光美的气愤话语。「他是有提过结婚的事,我没有答应。」
「什么?」光美转头瞪她。「拜托,妳不是爱那家伙爱得要死,干么不答应?」
光美的直言直语让余晞脸都红了。
「我哪有爱他爱得……妳又知道了!」余晞呐呐地辩驳。
「拜托,瞎子都看得出来。还有那家伙也爱妳爱得要命,不信妳问喜敏。夏严军还真是出乎我意料,这家伙以前是真的很混蛋,不过现在是有进化了。」
「我……他爱我?」余晞讶异地问。
结果喜敏跟光美都同时点了点头。
「你们没有谈到这些吗?」喜敏低声问。
「我问过他爱不爱我,可是他说……」她想起他当时的回答还让她很失望,可是可不可能她有点会错意了?「他说他不懂爱情。」
「他也没说错啊,妳以前就说过那家伙遇上的女人都不好,算来算去他还很难了解什么是爱情呢!」光美说。
余晞呆了一下。
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那天就完全会错意了。他说的是他不懂爱情,而不是他不爱她?
「我看你们两个还是找时间好好聊聊。」喜敏拍了拍她的手。「如果需要时间独处,我可以帮妳带孩子。」
「我……」余晞有点不好意思,显然她的朋友都不认为严军不爱她。
好吧,她真的得找个机会跟他谈谈。
没想到这个机会还真不好找。当天大伙儿玩得有些太晚,吃过晚饭后,光美、家齐跟系维就开车回台北去了。
而余晞晚上就开始不舒服,好像染上流行性感冒了。
于是严军接手照顾孩子,还到女儿房里念他第一次的床头故事。因为技巧不好,数度被女儿纠正呢!
等他好不容易回到房间时,疲倦的余晞老早睡着了。
惨的是她染上的似乎不是小感冒。
隔天醒来时,头痛得快要裂掉。
「来,先吃颗止痛药。」严军皱着眉头看她难过的样子,拿了水跟药给她,看着她吃下去。
「我该起床了,歆柚今天要上学。」她挣扎着想起床,但是声音沙哑,连说话都很困难。
严军把她压回去,还把棉被拉上来。「妳哪里都不准去,先睡一下。我送孩子去上学,回来再带妳去看医生。」
「可是……你可以吗?」她还真有点不放心,严军没照顾过孩子,恐怕会手忙脚乱。
「可以,我又不是小孩子,一回生两回熟。我先去搞定女儿,回头再来搞定妳的感冒病毒。」他信心满满地说。
「唔……好吧,只好麻烦你了。」她说着躺回去,又想到什么地叫住他。「记得不要开车去,幼稚园那边路很小,早上送孩子的人又多,很难开进去的。」
「不能开车?那怎么送?」他马上被考倒了。
「骑车,车钥匙在大门旁边的鞋柜上。要记得帮她戴安全帽喔!」她头昏脑胀,努力地交代着。
「好……我会搞定的。」他关上卧室门出去。
结果夏严军不得不承认,他真是一个笨拙的爸爸。
「爸比,安全帽不是这样戴的。」还被女儿纠正。
然后好不容易把孩子弄上车,他骑着多年不曾碰过的机车,战战兢兢地前进。
「爸比,我肚子饿饿。」歆柚提醒老爸要喂饱她。
「那妳想吃什么,爸比先带妳去吃。」结果就是这句话惹的祸。
小孩子哪懂得顺路不顺路,想吃的东西跟幼稚园方向相反,等他戴着女儿去吃完早餐,再回头,女儿已经注定迟到了。
好不容易把孩子送去学校,他买了点清淡的食物回家,赶紧让昏睡的她起床吃了点东西。
「我看妳太严重了,一定得看医生。」看到她头痛又咳嗽的,他的眉头整个都皱起来了。
「你送孩子去学校,还顺利吗?」她不大放心地问。
「顺利,会有什么不顺利呢?」除了害女儿迟到之外,是没什么太大的不顺利。
「我不要看医生,吃点退烧药就好了。」她现在只想躺回去,干脆当一团烂泥算了,累死人了,连骨头都酸痛。
「不行,妳的症状很严重,而且还发烧。」他帮她找了衣服出来,帮她换了衣服,像在照顾小朋友似的。
余晞酡红着脸让他照顾,觉得这种感觉格外的不同。
于是她就顺从他,安心地依赖起他来了。
他搂抱着她上车,简直把她当易碎的物品对待了。
「是不是我生病你就会对我这么好?」她坐在驾驶座旁,傻傻地问他。
严军的眉头拢了起来,实在担心她。「傻瓜,妳好好的时候我也对妳好,何必一定要生病呢?脑袋烧昏啦?」
她闻言笑了,只是笑容有点虚弱。
「睡一下吧,到了我再叫妳。」他把她脸颊的头发拢好,温柔地说。
「嗯。」她乖乖地靠回座位上,眨了几下眼睛,真的闭上眼,放心地睡去了。
偶尔转头看她,严军的心里充满了一种不一样的情感。
原来,让一个人真心的信赖是这种感觉,以前他为何要排斥呢?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个傻子呀!
因为余晞得了重感冒的关系,严军接手了所有的工作,包括送孩子上学,接孩子下课,还有照顾病人。才两天下来,他就深深感受到平日余晞一个人做了多少事情。
他真不敢想像,当时她一个人怀着孩子,在情感的创伤中还要负担起另外一个生命,这一切多么令人觉得孤立无援。
他知道她的父母各自有家庭,跟她也很少往来,她可以说没有什么后援。他实在深深体会到自己的残酷,让一个爱他的女人得到这种可怜的待遇。
也因为如此,他更加用心地照顾着她。家事做起来虽然笨拙,但是还是很努力在做。
「爸比,有臭臭的味道。」歆柚放了学,坐在餐桌前面画图,而她的爸比就在厨房熬稀饭给病人吃。
「臭臭的味道?」严军的头发一点都不整齐,他在厨房简直笨拙加几倍,光一个稀饭就浪费好多食材煮。「啊,稀饭焦了!」
他惊叫着冲进厨房,赶紧把火关小,用力地搅着稀饭。无奈那烧焦的味道整个扩散开来,简直是在嘲笑他的失败。
「我明明已经用小火煮了,为什么还烧焦?」他皱着眉头,实在不想承认手上老是经手上千万、上亿投资案的人,居然被一锅小小的稀饭给打败。
「爸比,我们家巷口就有卖稀饭喔,我想吃有玉米的那种。」歆柚站在厨房门口,手里还拿着蜡笔。
简而言之,他女儿并不想吃那锅「臭臭」的稀饭。
严军无奈地关了火,只好还是投降,总不能让病人吃这种东西吧?
「那妳要带我去买吗?妈咪喜欢吃哪一种,妳知道吗?」严军歉疚地蹲下身子问。
他今天太晚去接小孩,让女儿在幼稚园多等了二十分钟。他这个新手爸爸真是一团乱,笨拙得可以。他的电脑旁边现在贴满了一堆提醒自己的小纸条,已经没时间一一输入PDA了,只好用原始的方法,试图有条理的做好这些事情。
好在余晞吃了几次药后已经退烧,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应该慢慢可以痊愈。
「好啊!我知道妈咪喜欢小鱼的那一种。爸比,你喜欢哪一种呢?」歆柚歪着头问。
他抱起孩子,拿了钥匙就出门。「我不知道耶,我可能要考虑看看才知道喜欢哪一种。」
父女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大手牵小手,一起去买稀饭。二十分钟后,他终于把晚餐给搞定了。
让孩子吃过稀饭,他端起托盘,直接打开卧室的门。
余晞刚好睡醒,在床上坐了起来。
「你煮稀饭?其实不用特别煮稀饭,我吃饭也可以。」她坐了起来,套上严军递给她的睡袍。「我已经好多了,只不过是感冒,没那么严重啦!」
「发烧烧到快四十度,还说不严重?」他瞪她,但是动作还是很轻地安顿好她,这才把稀饭拿过来。「不过我不得不承认煮稀饭这件事情彻底打败我,这个是咱们家女儿带我去买的。」
「啊,是巷口那家,歆柚喜欢这家的稀饭。」她笑着要接过碗。
「要不要我喂妳?」他迟疑着没有把碗给她。
余晞愣了一下。「不用啦,我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
她可是从来没被人家喂过,实在有点困窘。
不过严军显然并不打算把碗给她,他用调羹挖了一点稀饭,确定不会太烫之后,才伸到她嘴边。
「以后万一我生病,妳也要这样宠我喔!」他打趣地说。
「那么爱生病喔!」她无力地翻白眼。「你不是很忙吗?我看你带了手提电脑来,应该还是需要做些工作的,这两天你是不是都没办法工作?还有对喜敏很不好意思,让她一个人顾店。」
「喜敏说妳们请的店员还满能上手的,她现在不必时时刻刻都待在店里。」他这两天也有下去店里绕绕,知道余晞一定会问的。「至于我的工作,晚上再做就好了,我现在除了负责一个案子以外,其他的都丢给别人了。」
他考虑卸下总裁的职务,以专案的方式帮公司做较为前瞻性的投资,这样他就不用常进办公室开会,也能够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中部了。
「严军,你好几天没去办公室,这样可以吗?」她知道工作对他的重要性,不禁担心起来。
「我尝试着把工作分配出去,下一次股东大会之后,我就会卸下总裁的职务了。」他回答,手里的动作可没有停顿。
「为什么?公司不是你一手创立的,为什么要辞掉?」她讶异得忘记吃饭。
「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能做事,这么多年了,我把时间几乎都卖给公司,现在所有子公司都稳定了,没道理我还要做牛做马吧?就算公司没适合人选,也会有专业经理人,我们又不是家族企业。」
「你……打算留在这边?」她没想到他居然毫不考虑地作出这样的抉择。其实她也不是一定不离开这边,只是需要一点安排。
「初期可能一个礼拜还是要回去一、两天,但是大部分时间都会待在这里。怎么?虽然我家事做得很差,但我还是会乖乖学的,妳不要不收留我喔!」他说得可怜兮兮。
「神经啦!」她推他一把。接着她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这样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我们就试试看,总能够找到对我们一家人都可以接受的方法。」他敲了她一下,继续把稀饭喂进她嘴里。
「严军……我问你一个问题。」她想到那天跟喜敏、光美的谈话,或许她应该问清楚。这个男人毫不考虑地为她改变工作型态,不可能真的不爱她吧?
「嗯,什么问题?」他轻声问。
「我上次问你爱不爱我,你说你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你的意思是……」她还是问了出口。
「妳那天好像误会我的意思了。妳知道我家里的状况,我的母亲跟家族的姊妹们都很让人受不了,我从来没在这些人身上看过什么爱与不爱的问题。惨的是我自以为爱上了一个女人,却换来一场悲惨无比的婚姻。所以我才说我不懂,到底什么叫做爱,不知道要到什么程度才叫做爱上了。」
「我……以为你是说你不爱我。」这下真的糗了。喜敏跟光美是对的。
那么她们有没有可能还说对了另外一件事,就是他其实已经爱上了她?
「妳可别误会我想要以前那种短暂的关系喔!妳那天那样说,我真的很生气。可事后我才想到,这样说来我以前那种说法跟做法,简直就是个大混蛋。」他无奈地叹气。
「那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在一起,还想要跟我结婚呢?你不是说你不相信永远?想要跟我绑在一起一辈子,你不会觉得可怕吗?」她要搞清楚他的想法。
「为什么会可怕?我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是我傻得让妳离开我。我跟妳说,虽然妳可能觉得我不懂这些纤细的感情,实在是个大笨蛋,但我说什么都不想再过那种没有妳的日子了。妳不知道妳走了以后,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多么恐怖。」他一脸严肃地宣告着,生怕她又说出要分开的提议。
真是风水轮流转,当初他要是聪明一点,现在也不用有这种莫名的恐惧了。
余晞懂了。
他真的是爱上她了,只是他还不明白罢了。
一抹温柔从心窝中升起,扩散在四肢中,她嘴角弯起一抹笑,好温柔的笑容,看得他都呆了。
即使生病使她脸色苍白,但这笑容却让她看起来好美。
他忍不住凝视着她,舍不得转移目光。
「严军……」她轻声地喊,轻得像是气音,声音飘在空中都没有重量的。
「嗯?」他傻傻地应。
「你还想结婚吗?想要我当你的妻吗?」唉,这下她可真的是「北妻」了。谁让她当初口无遮拦呢!希望他永远不知道「北妻」的意思。
他的反应很经典,足足发呆了好久,这才用力地点了点头。
「当然、当然,要!要!要!妳答应啦?答应当我的北妻了吗?」他开心得嘴巴都快裂了。
余晞笑着点点头,不再介意当个傻子。
北妻就北妻吧,在爱情中谁不是傻子?如果能当个幸福的傻子,什么妻都无所谓。
「不准反悔喔!」他开心地差点没把她举起来转圈圈。
看着他那惊喜的模样,她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些年他改变了好多,他们能走到这里,还真的是奇迹。
第十章
经过几天细心的照顾,余晞的感冒终于好了。
不过工作荒废太多天,严军再不情愿走,也得回去台北一趟。再说,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不走也不行。
余晞再三跟他保证自己没事,他才甘心回台北。看他的表情,好像很委屈的样子。
「妳不知道一个人住在那空荡荡的公寓,有多么可怜。」他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如此抱怨着。
余晞也很无奈,因为她多天没去店里,实在不能离开。
「我开完会就回来。不要再感冒了。」严军临走时如此交代着。
余晞边整理店里的衣服,一边嘴角勾起一个梦幻似的笑容,想起他那耍赖的模样,她真的为之绝倒。
「夏严军回台北啦?」喜敏看了她一眼。
「对啊,好像有什么重要会议要开,非他不可。」余晞觉得有点寂寞,他才走了两天,感觉就像是一个月。
更别说女儿天天都在问爸比什么时候回来。
「妳有考虑要回去台北吗?」喜敏问。
「严军说要辞掉总裁的职务,以后只需要偶尔回去,大部分时间都要待在这边。」余晞一边烫着店里的衣服,一边说。
「真的假的?他不是很忙的吗?不过他这阵子也大多在这边,反而很少待在台北。」
「喜敏,妳跟光美那天说得没错。我后来跟严军谈过了,我决定答应他,跟他结婚。」余晞还是说了,虽然她跟严军还没讨论细节,不过他的意思是越快越好,其他的事情可以再商量。
所以比较可能的方式是先申请公证,如果需要宴客的话再来订日子。
不过对余晞来说,婚礼只是形式,她并不介意简单就好。重要的是她的心真正有了个家,有了一个可以停泊的地方。
经过这次的生病,她也感受到了他有双可靠的肩膀,当她累了、想休息时,他也不介意当她的依靠。这样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真的吗?」喜敏睁大眼睛,非常开心。「妳打算怎么办婚礼?我可以帮忙喔!」
「那个还没想耶,可能先公证结婚,至于宴客是只请好朋友,还是要正式公开宴客,那还要跟严军商量一下。妳知道前阵子我被感冒病毒攻击,根本无法谈这些细节。」
「唉呀,我那天看夏严军牵着歆柚的手去上学,看得我莫名一阵感动。他跟孩子相处起来真是格外自然。」
「对啊。妳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不然肯定更觉得不可思议。他的手下好像都很怕他呢!」谈着他,余晞的心思根本离不开这男人。
唉,她以前跟他分开四年都能过了,为什么这次才分开不到两天,却觉得这么难熬呢?
「是说难道你们双方的家长都没有意见吗?不用先去见见双方家长吗?」喜敏忽然想到。
「我爸妈妳是知道的,一年难得打一次电话,我不想特别麻烦他们了,假设有公开宴客再邀请他们来,不然就算了。有机会再跟他们打个电话或者吃个饭就好。」余晞说着。「至于他家人……已经多年没有联络了。」
「真的假的?我以为他是那种出身富裕的人,他看起来有一种莫名的贵气。」喜敏讶异地说。
「他是啊,夏家有个很有规模的家族企业,我忘记是做什么的。不过自从他不顾家人反对娶了他前妻之后,家人就跟他断绝来往,现在的公司是他独自创立的,可以说是白手起家。」
「哇啊,好厉害。难怪你们家歆柚看起来就有种不凡的气势,大约是遗传到她老爸。」
余晞一笑。「这我可不知道。」
「啊,都快一点了,妳还没吃饭吧?我出门前才吃过东西,妳先去吃饭吧!店里有我。」喜敏催促着她。
「喔,那我上去热个饭吃。妳真的不吃?」她又问。
喜敏摇了摇头,于是她上了楼,回到自己屋子里面,把昨晚多做的一份饭盒放进微波炉中加热。
看了下手表,她又想到了他。
忍不住心里的思念,她终究还是拿起电话,拨了他的手机。
很意外的,手机似乎没有开机。她皱了皱眉,因为不想打电话去公司找人,虽然这时间他应该不会在家,但是她还是拨拨看。
他公寓的电话响了好久,正当她想挂电话时,电话被接起来了。
「喂?」话筒的那端没有回应,她皱着眉头又喊了一声。「严军?是我,你听得到吗?」
电话里发出一阵艰难的咳嗽声,然后一个沙哑到不行的声音出现了。「余晞?妳感冒好了没?」
「我感冒好了没?」她尖叫。「你感冒了吧?这么严重,居然还问我感冒好了没?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有没有看医生?」
她真是急了,没想到才两天不见,换他病倒了。一定是被她传染的!
他为了不让女儿被传染,通常都自己照顾孩子,尽量不让她们母女太靠近,就怕孩子被传染感冒。没想到他自己被传染了,且看来这病毒一样的威猛有力。
「我……没事。」他艰难地说,还想安抚她的歇斯底里。
「看医生了吗?吃药了没?」他一定很严重,不然按照他的性子肯定还在公司撑着,想要及早把工作做完。可见得他真的病得很严重!
「看了,妳……不要担心,我只是声音可怕了一点。」他还笑了,结果引来一阵咳嗽。
「你不要说话了,回去休息。有没有吃饭?我找看看有没有外送的,帮你打电话订……」唉呀,真是鞭长莫及,她恨不得飞奔到他身边去。
从前她都不觉得这距离有多遥远,但是现在她却觉得这距离该死的遥远。
「妳不要担心,我会自己搞定。等我工作告一段落,就回去妳那边了,不要担心……」
工作?他都这么严重了,还再想工作?她可以想见他一定一能去上班就马上去,好把工作做完赶回来这边。
顿时她真是倍觉煎熬。
「我跟你说,你先去睡觉,休息够了再说,不要赶着去工作。」她交代了一些事情,最后才催促他去休息。
挂了电话,她连午饭都吃不下了。
她跑下楼去,找到正在跟客人聊天的喜敏。
喜敏一看到她脸色就觉得有事情发生了,找了几套衣服给客人试穿后,就走到余晞身旁。「怎么了?妳脸色不大好看。」
「我刚刚打电话给夏严军,他感冒得好严重喔!」她忧心地皱紧眉头。
「被妳传染的?」喜敏同情地笑了笑。
余晞瞪她一眼。「他一个人住,也没人照顾他,唉,为什么台北那么远?」
不然她就可以先去照顾他一下,再回来看店了。
「怎样,很想飞奔去照顾他吧?去吧,店里有我顾着,我反正没事,连小孩都有我老爸可以接送、照顾。」喜敏大方地说。
「可是歆柚……」
「我会去接的,去我们家住几天,小翔肯定很高兴。放心,我会搞定的,我有妳家的备用钥匙,歆柚的衣服我会先收拾好,再去把小孩接到我家。这样还有什么问题?」
「妳真的可以吗?」余晞觉得对好友很不好意思,先是她生病,好几天不能来店里,现在居然换严军生病了!
「妳快点去吧!收拾了自己要的东西就走,要不要我送妳去搭车?」喜敏问。
「不用了,我可以搭计程车。喜敏,那一切就拜托妳了,晚上我会打电话去妳家,自己跟歆柚说的。」余晞感激地捏了下好友的手,转身就回去自己的屋子收拾简单的行李。
三个小时后,余晞就抵达夏严军的公寓了。
她按了门铃,好久好久,门才被打开。
「余晞?」夏严军被她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病糊涂了,产生幻觉。「妳是真的吗?」他还真的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余晞被他弄得啼笑皆非。他那憔悴的模样也吓到她了。
「难道你以为见鬼啦?」她将他推进屋子里,这才关上门。
「妳真的来了?」严军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那双原本深邃好看的眼睛此刻充满血丝。
「你病成这样,我能放心吗?」她没好气地扶着他回床上。「现在你给我乖乖睡觉,我去帮你弄吃的。」
严军躺在床上,还觉得不可思议。他伸手握住她的,不舍得放她离开他的视线。「我还以为是我太思念妳产生的幻觉呢!」
她看着他那眼底的思念,不禁鼻子一酸,在他身边坐下,然后靠在他身边,轻声地说:「你才走了两天吗?我以为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严军将她搂靠过来,让她躺在他怀中。「我真气这感冒,让我无法快点回到妳身边。」
「傻瓜!」她抬头瞪了他一眼。「都这么严重了,还在想工作、想尽快回去。我跟你说,你可要乖乖的,快点给我好起来。」
「好,我一定乖乖的。只要有妳在,说什么都好。」他抱着她,心满意足地说。
她躺靠在他身边,深深的感觉到他的孤独与思念,她决定以后尽可能的不要分开。如果他必须回台北,她也会尽量跟着他回来,反正女儿还没念小学,请个一两天假也还可以接受。
她脑子里面盘算着,而他因为安心,竟然很快地睡去了。
摸着他憔悴的脸,她很清楚这几年对他的爱从来不曾消失过。甚至,现在的他让她更无法自拔了。
经过了余晞的悉心照顾,夏严军的感冒来得快,去得也还算快,两天后已经可以去公司了。
不料公司在欧洲的一个合作厂商出了问题,必须临时换厂商,偏偏又只有夏严军能够解决。就算不是他去出差,他也逃不了随时待命,等待出差的人报告进度并做决策。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又是非他不可的工作,所以即使满心不愿意分离,他还是得飞一趟法兰克福。
「放心,我会用最快的速度解决问题,然后尽快回来。等我回来,不管天塌下来,我都要先休半个月的假!」临走时,他抚着她的发,如此承诺。
跟着到机场去送机的余晞皱着眉猛摇头。
「不!你不要为了赶快回来而过分劳累。要不是这事情发生得突然又紧急,你实在不该去这一趟,你感冒根本还没全好,德国又冰天雪地的……」余晞被他这次生病给吓到了,她还真的没见过他那么憔悴的模样。
他愣住了,然后缓缓笑了。「妳放心好了,德国人几点下班就闪人,根本不会随便加班的。就算我想超时工作,那也很有限。再说,冰天雪地的地方自然有暖气,怎么会去冷到呢?」
「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你想要工作的时候谁又拦得住呢?总之,你别忘了照顾自己,回来要是感冒加重,我就扁你。」她龇牙咧嘴地威胁着。
她的威胁却引来他哈哈大笑。「唉,我真不想离开妳。不过妳出来两天了,我们的女儿也需要妳,妳还是快点回去台中,等我回来。」
于是两个人在机场像是一对热恋的情侣,又拥又抱的,在时间不断的催促下,他终于出关飞离台湾。而她有再多不舍,也只能放手让他走。
接下来几天,分隔两地的两个人用尽方法联络。除了他每天会打一通电话回来,她也计算了德国的时间,常常传讯提醒他吃饭、休息。
人在异国,他每次收到简讯都忍不住笑得很幸福,让那些合作的德国人以为他收到什么浪漫的情书。
四天过去了,他简直把德国的新厂商弄得鸡飞狗跳。
欧洲人不爱超时工作,大家对于生活品质很坚持,但在这个更坚持的合作伙伴面前,居然一个个弃甲投降,真的加起班来。
于是经过了最后一个会议,他终于敲定所有细节,订了当天晚上的机票,打算直奔回台。
对方的负责人带着他从旅馆出来,准备送他去机场时,还不断摇着头。
「夏先生,我真是服了你了。想要叫我的员工加班,简直比什么都困难,你居然说得动他们,事情能这么快敲定,我也要好好感谢你。」
「不用感谢我,只要好好合作,别像上一家厂商一样突然出状况,要我从台湾飞过来,那我就感激不尽了。」夏严军想到终于要回家了,整个人心情都好了起来。
这几天跟他工作的厂商负责人见了不免松了口气,面对严肃的夏严军,工作起来还真是备感压力。
现在大家都可以轻松了。
「我能不能请问一下,你这么急着回台湾,是台湾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忍不住好奇,人家还是问了。
通常拿公司钱来出差的人都恨不得多一点时间,顺便观光也好,就只有夏严军一心想回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招待多差,让人迫不及待想走。
夏严军跟着对方走过一段路,司机在另外一个街角等他,外面的天气很冷,但是傍晚的灯光一盏盏亮起,多了几分暖意。
「因为我有想念的人,有迫不及待想见的人在等我。」他想到余晞那温柔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含着一个温柔的笑。
那德国人简直看呆了,这跟夏严军平日的模样实在差太多了。
正当要上车的时候,夏严军忽然在一个橱窗前面停下来。
「等等,就是这个,我想要买这个。」他站在透明橱窗前面不肯走,那里面陈设着各种蜡烛跟香氛产品,可惜店面已经打烊。
余晞收集了很多种蜡烛,有的摆在店里,有的摆在家中。他看了猜想到她有在搜集。
橱窗中的蜡烛做得很精巧,是一栋可爱的屋子,里面可以点上蜡烛,屋子就会透出漂亮的烛光。当然现在没有点上,只是后面摆设的图片很明显拍出点上蜡烛后的效果。
他想到余晞看到这东西的表情,他就兴奋不已。
「夏先生,不可能的,老板已经打烊了。」
没想到他不死心,还站到店门口猛敲门。当那德国厂商负责人还在劝他放弃时,气呼呼的老板就来开门了。
老板开门就一顿骂,指着门板上打烊的标志,大约是骂他不认识字。
「我知道打烊了,可是我很想要买这个蜡烛,能不能卖给我?」夏严军用英文很诚恳地说。
厂商好心的帮他翻译成德文。
只见老板眉一缩。「打烊了,明天再来!」
「拜托你老板,我妻子搜集了很多种蜡烛,我一直在寻觅一个特别的礼物,好给她当做新婚礼物,你知道,她好不容易才答应嫁给我……」夏严军不放弃地继续游说,神情激动。
厂商也如实地翻译出来,一时间跟着热血了起来。
跟老板哀求又拜托的,终于老板受不了他的执着,重新打开收银机帮他结帐。最后还把那蜡烛包得很精致,顺便送了不同味道精油制成的小蜡烛给他。
「这是送给你妻子的,下次来法兰克福记得带她来我这边逛逛,我这里有全法兰克福最漂亮的蜡烛。」老板笑呵呵地拍了拍夏严军。
夏严军在搞懂老板的话之后,猛点头。
于是他提着礼物从店里出来,终于可以上车去赶飞机了。
临上飞机前,那德国厂商负责人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难怪你拚了命要赶回去,你一定很爱你的妻子。」
当时夏严军听到还很讶异,但是在飞机上,他捧着那盒礼物,反覆地思索着德国佬的话,他终于慢慢有了新的体悟。
余晞一直都在他的心中,即使人不在他身边,他依然时常挂念着她。无论以前在一起时的气愤,还是现在的强烈思念,他老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抛不开她的身影了。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即使在找不到她的时候,他依然没有跟其他女人在一起。其实他的心比他自己的脑袋还清楚。
他爱上她了。
而且恐怕已经很久了。
结果他这傻瓜,当余晞问他爱不爱她时,他居然说出那么令人失望的答案。
他抱着那礼物,像是捧着心肝宝贝一般,恨不得马上抵达台湾,他要飞奔到台中,告诉她。
想像着她会有的反应,让他这十几小时的飞行根本无法入睡。
终于,在他疲倦至极,耐心也用尽之后,飞机抵达了台湾。
他通了关,领了行李,正打算搭上最近的车次去台中,却在出境大厅见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
「严军,严军!」她朝他飞奔而至,搂着他不肯放。
旁边的小小人儿也抱住他的腿。「爸比,你去了好久喔!」
他讶异地看着她跟孩子,这才反应过来,他把东西放到旁边去,一手一个抱住她们,开心满足得差点没大哭大笑。
「完蛋了,我一定是得到急性相思病了,才会一直这样狂想你。」余晞眼睛湿润地抱着他。
他的手久久无法放开她,最后在手上还抱着女儿的情况下,还是忍不住倾身给她一个混合着火热欲望与思念的吻。
歆柚这个小鬼灵精还自己捂住眼睛,避免看限制级画面呢!
他与她的吻简直就没完没了,他根本不想放开她,最后还是女儿的抗议声将这对父母拉回现实。
他倾身在她耳边说了三个字。
她倏然呆住,然后瞪大眼睛转头看他。「你是说真的?」
他神秘地笑了。「晚上妳拆这礼物时,我会再告诉妳一次。这个是我花了好多唇舌才让老板卖我的,希望妳会喜欢。」
他把一路捧回来的礼物放进她怀中。
余晞接过那盒礼物,眼睛里闪动着泪光。「我想我一定会很喜欢的。」
无论是什么礼物,都比不上他刚刚那温柔的话语。她的心里已经有满满的幸福。
「爸比,我也要礼物,我也要!」女儿抗议了。
「歆柚当然有礼物,在爸比的行李箱中,一回家我们就来拆,好不好?」他打算直奔台中,好好跟余晞、女儿相处几天。
然后,他就要先去把婚事办妥,将她合法地划入他的世界中。
「喔耶!」女儿开心地活蹦乱跳。
夏严军搂过心爱的女人,推着车子走出入境大厅。
余晞心满意足地走在这个心爱的男人身边,无论是要她当傻子也罢,「北妻」也无妨,她决心要嫁给他了!
北妻就北妻吧!在爱情的世界中,不傻不痴,那就不叫做爱了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