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7

丛阙: 明明是你笨 11-完

第11章 贱养的温小弟

K大今年的暑假放得比较早,温湄带尚冉回家的时候六月还没完,小弟仍然在水深火热的背书站壁罚抄课文生涯中痛苦挣扎,一回家就关在房里不出来。温潞这个月排夜班,每天都要到凌晨才能回家,后头那群护花使者们也已经排好三十天内的班次,以便使每天接送人员不出现重复。

于是晚饭以后,家里就剩下一对老和一对小大眼瞪小眼。

尚冉万分尴尬地坐在温家夫妇对面,和他们一起看不知其然的动画片,虽然听得懂里面的语言,乱七八糟的剧情他则完全没有概念。只知道每次只要某个蒙着面的人物一出场,温妈妈就会尖声嚎叫,双眼放光。而当一个刺猬头的男孩子突然变成漂亮女孩子时,就轮到威严的温爸爸淫荡地(他实在想不出有更好的形容词)闷笑几声了。

尚冉私下觉得,此对夫妇应该为“民营企业家”这个闪闪发光的称号向全国人民道歉。

这时温湄兴冲冲跑到楼梯口:“尚冉,我下了特洛伊哦,你要不要来一起看?”

“好。”尚冉心中大呼我佛慈悲,想也没想就跟了上去。

“阿湄,你怎么不叫我们?”温妈妈一边抗议一边暧昧地向她挤眼。

“讲希腊历史的,你要看吗?”要是一下子被她看到那么多长相养眼穿着清凉的帅哥,这栋屋子都得塌了。

“这样啊,”果然,温妈妈立刻兴趣缺缺,双眼重新回到电视上,“那你们去看吧。”

等到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温湄的房中,温氏夫妇交换了个意味深长的视线,把电视音量开到最大,然后悄悄上楼,透过细细的门缝观望里面的“事态发展”。

卧室内,两张椅子分据电脑两侧,二人落座,正面朝着偷窥二人组,中间相隔至少二十公分的距离。

不是吧,这谁摆的椅子,那么开?温妈妈抱怨。

温湄动了动鼠标,音乐响起,接下来是外国人的讲话声。

“呀!怎么是没有字幕的?”亏她还下载了这么久。

“是不是没装字幕插件?”尚冉坐着不动,随口问。其实这种事情他也不是很了解。

趁机坐过去一起研究下啊,连这都不会,傻小子。

“应该不会吧,播放器一直好好的。咦,压缩包里本来就没有字幕文件呢。真扫兴!”

来来来,女儿,给他一个受了委屈的眼神,然后他就会来安慰你的。

英文对话继续播放中。

“真是的,欺负我听力不好啊!欸,尚冉!”温湄的声音忽然提高,“你听得懂对吧?”差点都忘了有这么好用的翻译工具。

“嗯。”他点头,还算简单的会话嘛。

“好!那翻给我听!”她开心地跳起来。

喂喂喂,不要原地跳好不好!一跳跳到人家怀里那还差不多!

“……好吧。”说完尚冉就开始把剧中人的对白一句句即时传译给她听。

“你说得响一点啦,都被盖过去了!”

机会来啦,小子,把她抱到怀里在耳朵边说不是很好?对吧对吧!然后我们就冲进去,捉奸在椅!哈哈哈哈!

“那你把声音关轻点好了。”不愠不火的回答。

臭小子,你是不是木头啊!

“对哦,我开太响了。”温湄乖乖地去调了音箱。

傻女儿,你是不是石头啊?

门外两老正在捶胸顿足指天骂地地上演哑剧,突然被里面传出的阵阵呻吟弄懵了脑袋。

啊啊啊!进展也不用那么快吧!

不行啊,我们只是想看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而已,不用那么快的啊!

姓尚的,手下留人!手下留人!

进去吗?作为大人管小辈这种事情是不是不太好?

不进去吗?我们家可怜孩子的清白总不能毁在家长的严密布控之下吧!

思想斗争良久,直到里面似乎已经没了声音。

怎么样了?

二老鼓起勇气,又一次站到门缝前。

一二三,睁开眼。

虽然两张年轻的脸上布满红晕,眼神张皇,但中间的二十公分空间,还是二十公分。

怎么回事?

“呃,我不知道……是这个样子的。”呜呜呜,竟然拉了良家少男来看这种片子。温湄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没、没关系。”尚冉根本就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该死的,就知道好莱坞的片子没一本是好货色!

沉默良久,暂停的电脑屏幕上仍然是一个触目惊心的画面。谁都不好意思抬头。

心理建设良久,温湄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那个,我们还是不看了吧!”

“……哦,好!”感觉再也不好意思待下去,胡乱应了声,尚冉火箭一样地冲出房门。

“啊!”他们怎么在这里?

“啊啊!”被发现了!怎么解释啊?

“啊啊啊!”不会是刚刚的声音把他们引来吧?这下糗大了。他和温湄明明什么都没干……

“尚冉你站在那里干——爸妈?”

八目相对,完全石化中。

“咳咳,我说,今天天气真好。”果然是商场老将,反应快人一拍。

“是啊是啊,很久没有这么好的天气了!”夫唱妇随。

是吗?面如重枣的两人颇为疑惑地看了看窗外的倾盆大雨,傻笑。

“呵呵。”

“呵呵呵。”

三天后温氏夫妇的研究报告出炉:

根据这几天来不择手段细致人微观察所得,这两个孩子之间果真真清白到了天人共愤——咳,不对,是普天同庆的程度。温氏庭训教出来的,果然是好乖好乖的孩子啊!

“孩他妈,你为什么看起来不怎么高兴的样子?”

“去去去,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自己,失望得快要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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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吃饭了!”

温爸爸含含糊糊应了声,拿着张纸从书房里出来,还一边持着手机和人说话。

“嗯,七点左右过来好了。”结束通话,他把纸往桌上一搁,举箸进食。

温妈妈端了汤过来坐下,看了纸上的文字一眼,问道:“又是韩国那边的厂商?”

“嗯。”温爸爸扒了一口饭——在家里他被严格禁止喝酒,“我让小宋晚上过来翻译一下传真。”

尚冉闻言也瞟了一眼那张纸,没说话。

“爸,你们都已经跟韩国人在做生意了,了不起嘛!”

温爸爸瞪了女儿一眼:“这个项目还在谈,没定。你啊,抽空多关心一下厂子里的事,否则到时候都没办法接手……” 

“再说啦。”温湄甩甩手,“大不了我毕业实习在你这里好了。”至于继承家业的事情,能拖就拖,最好拖到小弟长大再说,她可没准备负担起老爸经常放在嘴边的“一方经济的振兴”,反正现在他们也不算老,再奋斗几年不在话下。

“你就是这种态度我才担心!一个女孩子家没个定性,干什么事情都吊儿郎当的,你看人家小冉就比你稳重多了。”

“哪里。”尚冉不好意思地笑笑,低下头去夹面前的青菜,还没夹起来,就有一大块鱼肉飞进了碗里,伴随而来的是温妈妈豪爽的声音。

“小冉,别见外,想吃什么尽管吃。你看你比阿湄瘦那么多,是不是她老把好的东西吃掉让你扒剩饭?”脑中出现卖火柴的小男孩凄凉景象。

“妈,你说什么呐?”温湄大声抗议,“是我比较胖所以他看起来才瘦的好不好!”

“啊啊,姐,你终于承认了!我每次说你很胖你都不承认!”温小弟很开心地伸长筷子对准姐姐。早说了,大姐太瘦二姐太胖,爸爸太高妈妈太矮,他们家身材最标准的就属他,就是因为电视里面说的那个什么天妒红颜,他在家里才那么没地位的啊!

“死小孩,不要命了?”温湄出离愤怒,跳下椅子去追打弟弟,然后是被殃及的池鱼温潞也加入战团,战役的最后总是由温爸爸呵斥儿子作为结束。

尚冉在旁边笑着看。

温家的饭桌上,总是热热闹闹的。父母再忙也要陪儿女吃饭,可以高声谈笑,可以互相争吵,可以肆无忌惮地争菜抢饭。

很久没有和爸爸妈妈同桌用餐了。从小到大,在家吃饭时总是静悄悄的,少一个甚至两个成员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和温湄家里相比,真的是……很不同的气氛啊。

温湄在母亲的示意下发现尚冉眼中的羡慕与失落,静静在他身边坐下,偷吃一块他碗里的糖醋里脊,装做不经意地说:“真不公平,我妈把什么好菜都偷渡给你。什么时候,一定也要去你家骗吃骗喝!”

尚冉抬起头,给她一抹有点为难的笑。

在他的家里,可没这么丰盛的菜肴啊。

“总之就是一定要!”她难得那么斩钉截铁地说话,被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气的!

“随你。”他无奈地耸肩,算是答应。

温湄满意地吃了一大口菠菜,总有一天,看我大力水手把你们家的问题给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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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温小弟保持四天来的优良纪录,跑去厨房洗碗。大家伙感动之余,决定他暑假里可以少上一个学习班。

七点整,温爸爸请的翻译准时到达。看完那张传真,他搓着手道:“这上面说他们要推迟两天到达,对于引起的诸多不便表示道歉。并且他们还有一位日本朋友对于这次合作也有兴趣,会一起来看看……但是您知道那时我在外地考试,所以——”

“你的考试很重要,这我知道。”温爸爸抬手示意他不要着急,“推迟两天,时间还算充裕。你有没有认识别的什么韩语翻译可以临时来帮一下忙的?”

翻译面露难色:“一时间恐怕没办法,您知道现在韩语的专业翻译并不多,这里又不是什么大地方——”

“那怎么办呢?”温爸爸也有点急了,“而且还带个日本人,真麻烦。”

“要不我去吧!”一直在旁边听他们说话的温妈妈跃跃欲试。

“你?你懂什么?”结婚这么多年,老婆有几两重,他还会不知道? 

“至少我看过韩国片,会说几句日常用语啊。”一听就知道她老人家对于这种“非凡成就”很是得意。

“去去去,瞎搀和什么呀?你给我管好那几本账就已经很不错了。”

温妈妈很委屈地退下。

在女朋友的充满期望的视线下,尚冉不得不站出来勇挑重任,“呃,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你?”温爸爸斜睨尚冉一眼,没精打采地说,“我做的是成衣,可不是什么半导体全导体。”他已经够烦的了,怎么家里这伙人还净添乱。

“我学过一点韩语。”

“什么?你学过?”温爸爸整个人顿时杨柳逢春般地活了过来,冲上去握住他的手死命摇晃,“我就知道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家阿湄的眼光,果然是准确犀利、百步穿杨、百发百中啊……”

那边的翻译轻易打破了他冗长的赞歌:“温董,就算这位同学学过韩语,那种现场翻译里面还有很多技巧和专有名词,他可能不是很能应付得来。”不过如果真没办法的话,也只能由他勉强应付一下了。

“啊?这样啊。”温爸爸失望地放开了尚冉的手,回归霜打茄子状态。

尚冉看着那翻译,勾勾嘴角,薄唇一掀,异国语言流泻而出。

翻译自然而然地用韩语与他对答,神情越来越惊异,到最后简直就是惊喜加惊艳。

“温董,您真是的,家里有这样一位高手在这里,根本就不必叫我过来啊!”

“怎么?他很行吗?”温爸爸有点不太相信地打量尚冉——虽然听他讲话的感觉,好像跟听那个什么我的女朋友里的角色讲话没什么分别,但是这么大宗的生意,他可得小心着别搞砸。

“绝对行!这么说吧,他比我还行,您就甭担心了!”翻译卸下愧疚感,很满意地告辞而去。

“你刚才就看懂传真上的内容了?”温爸爸的口气不是很好。

“嗯。”

“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你知不知道那个翻译的价位是多少?只要你随便念一下我就可以省一大笔钱!”心好痛!

温湄把男友护在身后,正气凛然地道:“爸,你本来付那个翻译多少,尚冉这边也得照付,清楚没?”

“你你你——哦,知道了。”在女儿的淫威肆虐下,温爸爸终于理解了“女生外向”的深刻含义。

“啊!不对,我还得去找个日语翻译!”差点忘了韩国人还带了个日本佬过来。温爸爸又开始团团转。

“尚冉,你懂日语吧?”温湄轻声问。

“嗯,一点点。”

他说的一点点估计就已经是一般人的很多点了。“救人救到底,这两桩‘生意’你就索性包下来怎么样?”

“……这样的话,我得看书恶补一下才成。”语言这种东西很容易忘记的,他一向不太喜欢日本这个国家,日语用的时候也少,掌握的程度肯定不如韩语。

“没问题!”反正还有好几天。她转向没头苍蝇似的老爹,指着尚冉扬声叫道:“爸,别去找了。这儿有个现成的。”

于是后来的日子里,温爸爸看尚冉的贪婪眼光总是很值得商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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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你们是不知道,今天小冉在谈判会上的表现,简直是绝了,把那伙外国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我说小冉啊,你在谈判桌上的气势很强呢,要不要考虑下别去搞你那个晶体啊薄膜啊的,跟着伯父我干啊?”

今天晚餐的既定主题,就是尚冉同志表彰大会。不过看起来是大会主席一头热,主角根本就秉持着宠辱不惊的原则,只是微笑,没有准备发布什么慷慨激昂的事迹报告。

“ありがと。”大约是恶补日文的后遗症,当温妈妈给他添饭时,尚冉自然而然地一鞠躬,冒出句谢谢,所有人都是一呆,然后集体大笑。

尚冉则暗红着脸,不知所措。

没有人注意温妈妈眼中,除了错愕与好笑以外,还闪动着阴谋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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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大家自行其是,温湄拉着尚冉到没什么景致的庭院里乘凉。

“这里的星星真多。”尚冉半躺在摇椅里,几乎着迷地望着天空。

“这就是小地方的好处啊。”温湄坐进旁边的摇椅,“谈判的时候,你不紧张吗?”她很好奇,不能想像自己见到外国人时的感觉,更不用说是那种严肃的场合。

“还好。”尚冉笑,很满意看她甚少展现出的佩服。“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经验。”

“对哦,你去过很多国家的。”温湄有点嫉妒地撇撇嘴。哪像她,从小到大最远就是乘火车去K大那么一段路,一个人坐还能紧张个半死。

“尚冉啊。”她凑近他,欲言又止。

“什么?”

“对于未来,你是不是已经有很完整的安排了呢?”

尚冉皱眉看她,有点不懂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啦,只是看到小弟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突然想到的而已。”

“什么题目?”六年级的小学生需要写很深奥的文章吗?

“我的志愿,”温湄也仰头看着夜空,“好怀念啊。”

我的志愿——小时候,写过很多这样的作文。自己每次想的东西,都不一样。最开始是一帮人都说要当老师表面上说什么要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实际上只是觉得可以管很多小朋友肯定很威风;然后仿照作文书上的海吹,什么科学家文学家医学家;再然后是听老师的话说什么曲径通幽,找些清洁工搬运工之类的职业,表示自己很脚踏实地;后来迷上了撒切尔夫人,就信誓旦旦地想当个政坛女杰……应该还有很多,记不清了。那时候的志向,真是完全的空谈,没有实施步骤没有阶段计划,想到什么就写什么,记得还有同学说是要当武林高手天下第一之类的,被老师一脚踢下了讲台。

“以前总是觉得未来很遥远,听课考试写作业,似乎只要做这些事情,日子就可以过得心安理得。谁知道一眨眼,竟然快毕业了。你更夸张,读完大一就要出国,以后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尚冉沉吟良久,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以后会干什么。”

“你这样不行哦。”温湄竖起食指,很认真地在他面前摇了摇,“名人传记都说,伟大人物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立志要趁早,为人类幸福,为中华崛起什么的。有了高远的目标,才能朝那个方向坚定不移地努力。我呢,到了现在这把年纪,还是没有想好自己将来想去干什么,有时候会觉得这也好那也好,只要能混口饭吃,什么境遇都可以接受;有时又觉得这不合适那不合适,自己不管在哪里都是会懒洋洋不事生产的米虫一尾——看样子就知道是没有办法成为什么伟人了。但是你不一样,你看起来就很有成为伟人的潜质,所以一定要好好地想!”

“干吗把我们说得像两个世界的人似的。”尚冉失笑,伸出手,轻轻拉扯着她的马尾辫,低低诉说,“我的人生,早在出生时,就是被父母决定好了的。然后是一直为了那个目标而被迫努力。我不想傀儡一样过下去,就叛逆上了另外一条路。”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一向内向听话的自己,竟然会在高三的当口不顾所有人反对,作出那样突兀的决定。两年后的现在,可能就没了这个胆量。

材料化工和语言,真的是差很多。以至于知道他的“天赋异禀”之后,每次温湄看到他,都会想到当年吴晗在某大学烧锅炉的情状。

“其实我想,父母选择的路,不一定不适合你。自己选择的路,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或许你的天赋你的才能,本来就在语言上而不是其他。”这句话,她早就想说。看多了高中时有同学为了叛逆而去叛逆,为了引起父母师长注意而去变坏,一时冲动所付出的惨痛代价,是整个人生的从此黯淡。

尚冉的叛逆跟那些相比,算是小巫见大巫,甚至可以说是良性的了。

“我在班里的成绩可不差,等到奖学金发下来,还可以请你大吃——”想到奖学金发放的时候自己已经人在美国,他讪讪地笑,住了口。

“但如果是在外国语学院,你的成绩,恐怕就不止如此了吧。”难道他不会觉得很可惜吗?

“那又怎么样呢?”尚冉脸上显出不太在乎的神气,“我只是想试试看有多少种可能,而不是一开始就按照父母铺好的道路往前走。不是说对于语言的学习深恶痛绝,也不是随随便便闭上眼选了材化来读。只要是自己感兴趣的,我就想去试试,如此而已。反正这里,”他神气地指指自己的脑袋,“也并不比别人差的。”

“是比别人好很多吧!”她没好气地推了下他的头,他可真是谦虚。

“不是的。”尚冉摇头,“就算有一点天赋,最重要的,还是因为我学得比别人早比别人认真。至少我就得承认你的头脑比我好很多。”

“我?”她的嘴一时间张成O字形,“你是说四级考了六次的温湄吗?”

“少妄自菲薄。”报复般地回推她头,“你只是不上心而已。我敢打保票,大学三年里你没看过半本教材以外的专业书。”

“乱讲!”她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抗议,“我Copy论文的时候每次都抄课外书!”

尚冉大笑,像是不经意地把她软软的身子揽进怀里,然后再拉着坐下。

手臂的温度停留在后背久久不散,温湄感觉整个人都有些热起来。

“那么,你喜欢自己的专业吗?”

刚才,算是一个拥抱吗?

“温湄?”呵,最看不腻她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样子。

“啊?哦,你说什么?”

“我说,你喜欢自己的专业吗?”刻意放低了声音,附到她耳边重复。

拜托,现在是夏天,两个人凑在一起很热耶!温湄很不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拉开与他的距离。“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当时老爸老妈拼命撺掇我去报这个,反正自己也拿不定主意,索性就填了。”

“到现在还是没有兴趣。”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快一年看下来,这只懒猫除了考前临时抱佛脚以外,只会在三种情况下去自修教室:吃零食,看小说,寝室里太热太冷睡不着所以投奔教室里的空调怀抱。

“是啊。那些理论好无聊。”想起那些厚厚的书她就犯困,“案例虽然比较有趣,听得越多我越清楚自己不是做企业管理的料。”所以说老爹老妈肯定是要失望的。

“那你喜欢做什么?”

“喜欢……没有喜欢什么啊。”她皱眉苦思,最后给他一个可怜兮兮的笑容,“除了睡觉吃东西以外,大概就是看小说吧。”

果然如此。真是奇怪,他是喜欢的、想学的东西太多,迫不及待想要尝试,她则是整天懒懒散散,胸无大志得很欠扁。这种人应该去干什么,大概天底下没有一个职业顾问回答得出来。

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大咧咧迷迷糊糊的性子,走到哪里都容易吃亏,另一方面的好处则是不会遭人忌恨。既然之前的路都平平顺顺地走过来,日后,应该也不至于过得太惨烈吧。再不济,也有父母依靠,还有……他。

“我看你还是好好想想以后的路吧,如果毕业了之后还到处闲晃,肯定会被伯父伯母抓去厂里当拿摩温。”

“我爸也是说说而已。等明年实习的时候被他发现我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要夺权,他也会宁死不屈。”这就是她打的如意算盘,保准落不了空,“我看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不要到时候在那边一事无成,找不着北。”

“你竟敢小看我!”尚冉气血翻腾,高高地昂起头,傲然道,“Linguist Shang 还是 Scientist Shang 你挑一个吧,我一定成功给你看!”

“你是说当美籍华人科学家语言学家,还是海归派?”

如果温湄是一脸幽怨地问出这句话,尚冉的感觉可能会比现在舒坦一些。

“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人家哪有高兴?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嘛。不想说就算了。”躲闪的眼光昭示着她的心事并非如此轻描淡写。

尚冉站起身,蹲到她面前,扳着她的肩膀让两人目光相对,“这是你第一次问,我会不会回来。”

“是吗是吗?我都没注意呢。”她兴奋地游目四顾,似乎眼前庭院的一切都很新奇,惟独他是不值得观赏的。

问与不问,会有什么区别吗?

“我会回来。”他低低地说,但是口吻坚决。

温湄眸中异光闪烁,回应的话却仍然是没心没肺:“那好啊,不知道到时候我们会不会认得出对方。美国可是出了名的大染缸,你可能会变得乱七八糟哦。”

“我会回来!”这回,尚冉几乎就是在大吼了。

她抬手,接住桂花树上掉下来的一小片叶子。不合时宜的落叶,每棵树上都有几片吧。

他飞快地抢过那片叶子扔到一边,死命抓着她的手狠狠胁迫:“你说话,说你相信我会回来!快说话!”

“然后呢?你是不是也想要我告诉你,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清淡的嗓音在远近一片蛙叫声中显得平静而冷漠。

尚冉语塞。

“傻瓜。未来,谁都不知道的。”尽管有一丝丝痛楚在骨髓里中攒动,她笑得很理智,“高中同学录取到不同的学校,分手的就已经很多。我们将要隔的,可是整整一个太平洋呢。”

“我不变心。”他愠怒地承诺。一辈子喜欢一个人,就已经足够了,他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再谈一场恋爱。

“异国他乡的寂寞孤独,听说是我们无法想像的。”真后悔去看了那些关于留学生活的纪录片和小说。

“我不是别人,你就不能相信我?”

“好吧,那咱们换个说法。”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像是在上思想政治课?“我信得过你,却信不过自己。哪一天我喜欢上了另外的人,倒追过去,如果那个人不幸被追上,你还在那边守身如玉,又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你会去倒追别人吗?”他的眼神变得焦灼,像是在哀求一个满意的答案。

“……我会。”那样的眼神让她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变得艰难无比,“如果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那个人,我是不会介意抛下自尊去追他的。”

你在说什么温湄?再有三个月他就要走了,你真的非得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白痴的话吗?你就算要说,就不能拖到最后一天去说吗?

“是这样吗?”他黯然地低下头去。原来自己还不是那种她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啊。“我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了之后,他是不是就要走开?

“我还是要回来。”

温湄猛地抬头,对上他一脸的神清气爽。

“如果你找到了那个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情况就可以分为三种:第一种,他不喜欢你,这样我还是可以乘虚而入;第二种,他喜欢你没我多,这样我也不会轻易放弃;第三种,你和他过得很幸福——”他闭眼,深吸一口气才止住了声音中的颤抖,“这样的话,我就也会觉得幸福了。现在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回来?”

“有。”

“什么?”

“我怕你是骗我的。”她一头扎进她怀里,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中的——过分冷静。

“傻瓜。我骗你干什么呢?”

花前,月下,俪影,如画。

良久。

“温湄。”

“嗯?”

“你能不能先放开我一下?”

“为什么?”双手抱得更紧。

“我这个姿势的受力有点不平衡,然后你的体重就超过了我的负荷……”

凄厉的惨叫响彻天际。


第12章 考研路漫漫

饭吃到一半,温湄清咳几声,庄严地说道:“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除了尚冉很听话地放下碗筷表示尊重以外,大家头也不抬地继续吃喝。

真是的,一点都不讲礼貌。

“我要考研。”

一阵静默以后。

“你要考研。”温爸爸呆呆复述一遍,半天没反应过来。

“很好笑。”温潞赞许地点点头,继续优雅吃饭。

“烤盐?”什么东西?老师上课没教。

“你是要考韩国棋院的研究生吗?”温妈妈双手握在胸前,无限崇拜。

尚冉错愕:怎么忽然想到要去考研?

“我说正经的啦!”

“怎么可能?”温爸爸狼吞虎咽,“你能读完大学就很了不起了,还敢考研?”

“我们家有人拿到本科文凭已经很难得了,你不用那么勤奋。”温潞冷静地说。爸爸妈妈一个小学毕业一个初中毕业就进社会混,她当年是自己不想上大学,从小弟的成绩单上可以预测出,阿湄绝对是温家已经空前、暂时绝后的大学生。

“海盐还是井盐?很辛苦吧,二姐你真的要去?”大概盐是需要先烤之后才能吃的。

“去韩国很麻烦的,语言又不通,你还是去附近的老年活动室看看好了。”温妈妈显然还沉浸在某种常人难以理解的幻想中。

“怎么忽然想到要去考研?”他保证截至今天下午,都没看到温湄的细胞里忽然变异出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因子。

“你别吵。”她横了尚冉一眼。她的形象真有那么差吗?只有不相干的某人进入了状态,家里人竟然都不相信她会考研。

“你们再不说正经话我就当你们都同意了哦。我报了学校的考研辅导班,七月底开课,我大概会在二十号左右走——”

“等等,”温爸爸举起筷子喊停,“你真的要去考研究生?”

“真的不是韩国棋院的那个?”女儿好像是认真的耶。

“你们学校还辅导烤盐?”大学真是奇怪的地方。

“我们家真的要出超级高材生了?”

很好,终于全体觉悟。温湄叹口气,“真的。我是很认真很认真地要去考研,就是那个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组织的研究生入学考试,如果成功了,再混几年就会拿到硕士文凭那种。”

“你哪根筋出问题了?”抱歉她只是妇产科的助产士,对于此类病症无能为力。

“你不会是想要考那个什么MBA吧?据说MBA出来的都是CEO,不要啊我不要叫CEO,太难听了。你只要来当厂长就好。”然后他自己就是董事长,厚厚。

“爸爸,你搞错了,是NBA,不是MBA。”

“去去去,小孩子不懂就不要瞎搀和。MBA是国产货NBA是美国货,连这都不知道。”

你自己也在瞎搀和吧,妈!

温湄与尚冉面面相觑,听得哭笑不得。

“我还没想好要去考什么,不过不会是MBA的啦。”数学是她这辈子的梦魇,能避开就绝对要避开。

温爸爸瞪大了眼睛:“啥!不念MBA你干吗考研?”

“吃饱了撑的啊。”温湄把饭碗往旁边一移,下巴扣在桌子上,“想来想去,不读书的话,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好干了。还不如继续升学。”而且听说研究生课业比本科生还要轻很多,期末也不用考试,那种生活,简直就是神仙境界啊。

“不行,你不考MBA就给我到厂里来干活!”那摊子事现在越做越大,他就指望这个女儿来分忧解劳了,怎么可以让她仍旧窝在学校里享福!

“你打算考什么学校什么系?”既然阿湄不是开玩笑,这件事情差不多就定了,老爸虽然习惯性地咋咋呼呼,其实从来没有干涉过儿女选择的恶劣纪录。再说了,厂里的事,他现在是越干越有劲,哪里真肯拱手让人啊。

“还没想好。”只要不考数学不考设计的,什么都可以考虑。

温潞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我记得考试时间是在一月初吧?”没想好?这是人话吗?就算不考数学,仍然有两门公共课两门专业课要准备,不考本系的话专业课就更加吃力了,下学期系里还要上课,她顾得过来吗她?真以为自己是天才啊。

“啊,原来是在一月初啊。”看来蛮紧的呢。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去考研?!”温潞真觉得有必要把她带去神经科检查一下了。

“嘿嘿嘿,我也没说自己一定会考上的嘛,总要试了才知道啊。”像考大学一样,万一给她蒙上了,也没个准啊。

“你这种态度我就不相信能考得上!”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皮皮的小孩子!小时候还觉得她老老实实的,谁知道越大越没定性。

“小冉,我听阿湄说你马上就要出国了是吧?”许久未发一言的温妈妈,将话题转向了另一个沉默的人。

尚冉从纳闷中惊醒,应道:“是的。”

“去几年?”

“两三年吧。”怎么问这个?

“哼。”

和蔼的脸色忽然变得不悦,尚冉眼睁睁看着自己还剩些饭菜的餐具被强行收走,不明所以。

“阿湄,跟我来。”

低低的一声叫唤,温湄二话不说,跟进了厨房。

“温妈妈……生气了吗?”为什么啊?跟他有关吗?

“……不清楚。”温爸爸看看尚冉一脸的迷茫,若有所悟。

别看他老婆平时花痴花痴的,要是真板起脸来,谁不听话谁就得倒大霉。

女儿,自求多福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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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Women's talk火热进行中。

“老实交代,你要考研是不是为了那小子?”温妈妈两手叉腰,审视着有点不安的女儿。

“什、什么啊?”温湄的答话明显心虚,“跟尚冉有什么关系?”

“四个选项:A、他要两三年才回来,你就想仍旧读书,等他回来的时候再一起毕业,这样就减少很多可能分开的因素;B、在他走后的这段日子里尽量让自己显得很忙,然后就不会胡思乱想;C、觉得他以后是留过学镀过金的青年才俊,你不读个高学历出来就配不起;D、以上皆是。选一个吧,你。”

“……”碰上一个开心词典看太多的老妈,果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时间到,快说。”

温湄无力地哀叫:“有部分原因是为他,但也不完全是啦。”

温妈妈很帅地挑眉:“哦?多大一部分是?”

“总之我要考研的理由有很多。因为小洁小蘅她们都要准备去考,系里也有很多同学要考,所以想去试一下看看;然后是我还不想工作,工作很累的,如果能够考上研究生,就可以继续呆在学校里理直气壮地发霉;然后可能有一些你刚才说的那些ABCD啦,总之只是占很小很小比重的!”她死命点头以增加可信度。

温妈妈想了想,问道:“你认识小冉多久了?”

“去年开学的时候吧,差不多十个月的样子。”原来,也已经这么久了啊。

“你早就知道他要出国的事情吗?”

“不是。”她眼神一黯,“他自己也是最近才知道有这个交换生计划的。”

温妈妈暗暗叹息。

阿湄平凡的容貌使她一直以来都不像姐姐和弟弟那样拥有一大群的追求者,但她从来没有妄自菲薄,做父母的也不曾因此而有什么遗憾——他们知道她是个多优秀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有那么个男孩子,看到她的好,然后一辈子珍惜重视。

阿湄不会因为自己外在条件的不出众而降格以求,能被她认定和接受的人,一定程度上也就有了比较长远的考虑,带回家来,就是一种证明。

小冉确实是个不错的男孩子,聪明踏实有才干,他们夫妇俩都满意。可是这往后隔山隔海的,要说两人能够一帆风顺地走下去,就有点自欺欺人了。

“要不你也出国算了,反正家里也负担得起。”

“你在说什么呀?”温湄一张脸皱得看不清五官,“那边是你说去就能去的吗?再说我去美国能干什么?替他看家吗?”有钱也不是这样浪费的。

“哇!你竟然能在被恋爱冲昏头脑的时候保持这么理智的思维,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儿!”温妈妈赞赏地竖起大拇指。

“我不理智就没有人理智了。”温湄苦笑,“你别看尚冉那么有担当的样子,他其实比我天真着呢。”所以有些事情,只能她自己有个心理准备,什么誓言诺言,到最后,总是敌不过现实的。

“要不要听妈妈几条建议?只是建议而已,你做做参考。”要知道她虽然多吃了那么多年的饭,说到恋爱这种事,也就跟她爸那么风平浪静的一回,恐怕还不如时下有些小女生经验丰富,所以还是多留点余地免得被女儿埋怨的好。

温湄顽皮地笑道:“场内观众要提供意见,我当然说好。”

温妈妈很努力地整理一番,终于很有成就感地归纳出了黄金定律:“第一,不要为对方想太多,为自己想太少;第二,不要总想着自己,要为对方多考虑;第三,不要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第四,不要对未来太悲观,也不要太乐观;第五,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不该放手的时候千万不能放手……”

温妈妈一口气总共说了十五条,并且全都是废话。

温湄无语,艰难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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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这几天一直被安排住在温家的客房里,刚开始时被带着去游览附近的风景名胜,完了就在屋子里待着看看书听听音乐,后来则还会被叫去翻译些资料赚外快,饮食起居都很习惯,换洗衣物什么的都是自己处理——温家的待客之道让人觉得很舒服,不会过分热情让人觉得不好意思,更不会有什么冷眼相看的情况,总而言之一切自在正常。

所以尚冉就觉得今天很奇怪了。

温妈妈刚刚敲门进来,先是说可以洗澡了——她以前从来都没过问自己什么时候洗澡的,而且时间还那么早。然后捧来浴衣放在床上——浴衣竟然是黑色,大热天的,就算屋子里有空调也没必要穿成那样吧?最后温妈妈千叮万嘱,洗完澡务必出去和他们一起看电视。

怎么想怎么诡异。

还是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要举行什么仪式?

算了,穿就穿,想那么多做什么。那么和善的老人家,总不会有什么恶意。

真奇怪,不是说特地给他准备的吗?以他的身高本来就应该穿大号的,怎么这件浴衣穿起来会那么长,简直跟和服似的。

当尚冉浑身不自在地来到客厅,立刻捕捉到温氏夫妇惊喜的凝视,然后是温氏姐妹同情的目光,最后是躲在角落里的、惟一和他穿得差不多的温小弟的待宰羔羊眼神。

“来来来,阿湄,快点把发套给小冉带上!”温妈妈中气十足地吆喝着,声音似乎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还不忘“礼貌性”地问尚冉一声:“小冉,你不介意帮伯母一个忙吧?”

“当然不介意,但是……”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不介意就好!阿湄,你怎么动作那么慢!”眼见女儿弄了很久都没有把发套戴正,她急吼吼地冲上去,由导演变身为化妆师,站在沙发上,三下两下把尚冉的刺猬头整成了长发——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尚冉认为戴在自己头上的,应该是古代日本武士常留的那种发辫。

“来,小冉,拿着这个。”扮作道具的温爸爸也冲上来,把一根细长的黑色杆子放到自己手中。

“这是——”烟杆?

谁来告诉他,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视于他求助的表情,温湄和姐姐躲在一边看戏,闷闷地笑。

“小弟,你傻站在那边干什么?快过来快过来!”温妈妈转而跟今天的另一个“主角”“沟通”。

“哦。”温小弟不情愿地往前挪了几步,尚冉终于看清楚了他全身的“造型”。

浅蓝色的浴衣里似乎衬着件白色的中衣,长长的发丝拖到腰际,在发梢处系了一条白色缎带,仔细看头发的颜色还有些泛紫,脚上的木屐想来就是他走路姿势奇怪的理由了。

“你干吗扮成女的?”他忍不住脱口问,太好笑了。

“总司才不是女的!”抗议的不是因为羞愧满脸通红的温小弟,而是在一边兴致勃勃的温妈妈,“小弟,你的才藏呢?”

“在这里。”温小弟连忙从身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粉红猪的储蓄罐。

“土……小冉,你和小弟背靠背,把烟杆放到嘴边做出在吸烟的样子好不好?”导演把暂时叫做“总司”的温小弟推到尚冉身边,很有礼貌地询问。

“……哦。”对着和温湄很像的一双眼睛,尚冉盛情难却。

摆好Pose之后,不知道温爸爸触发了一个什么开关,天花板上竟然飘下了一阵花雨,接着又是一阵很有Rap风格的音乐响起。

导演Mrs.温和道具Mr.温后退,品鉴的目光把两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透,直到尚冉浑身鸡皮疙瘩起起伏伏十八个回合之后,他们才终于转开视线,对望一眼。

“我就说效果一定好吧!”Mrs.温首先高兴得跳起来,“看到小冉说日语的样子就觉得感觉很对,哈哈哈,我果然跟阿湄一样有眼光!”

“你先别发疯,快点拍照留念啊!”一直拿着照相机拍个不停的温爸爸尽责提醒。

“哎哟!我高兴过头差点忘了!”温妈妈蹦蹦跳跳地来到两人身后,一手一个揽在怀里,然后在两个脑袋的缝隙里探出头来,摆出老天真的经典表情。

“换我换我!”温爸爸不甘落后,也跑上去跟两人合影。然后是“土方”单照,“总司”单照,主创人员集体照,观众与主创人员合照……玩转了排列组合公式能列出的所有阵势,两位“主角”终于被允许下台卸妆。

尚冉在房间里完成自身形象“正常化”,满头雾水地出来,就听见客厅里激烈的对话。

“这次怎么没有我的角色?”温潞好像很失落的样子。

“你想Cos谁?又没有合适的角色。”

“沙夜或者步,都可以啊。”

“你有没有审美观啊?你不觉得土冲之间插进任何人都是一种亵渎吗?啊?”温妈妈简直就是暴跳如雷,但是土冲是啥?

“我偏偏觉得斋土也很好!”

摘土?那又是什么东西? 

“阿一是要给伊东的你别发疯了!”

温潞一改平常的淑女形象,与母亲激烈交火:“你才发疯!谁敢不服从我的王道,我就见人杀人,见佛杀佛……”

“大家不要争了!”温爸爸站出来当和事老,“总之今天的Cosplay是很成功的,大家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营造最美妙的气氛,特别是扮演者的选择上,更是选出了风格,选出了水平,我们以后一定要以这次的活动为楷模……”

“好啦好啦,”温妈妈不耐烦地打断了老公的慷慨陈辞,“我觉得小冉很有Cos角色的潜力哦,他那种面无表情的样子再加上身高的优势,可塑性百分之一百!如果能够配上动作的话就更好了。喂,我们来讨论一下下次让他Cos什么角色吧!”

“唔,杀生丸怎么样?”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的杀杀,我亲爱的杀殿,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都可以Cos的吗?啊?”温妈妈第二次暴走。

阿猫阿……狗?在说他吗?

“佐助?”

“要死了,人家还是小孩子,小冉太老了!”

呜呜,他什么时候很老了?

“手###?”

“不准不准我不准!他要敢我跟他拼命!”

提案,驳回;复提案,复驳回。如此循环良久,尚冉的自信被打击进了十八层地狱,温爸爸和温潞也终于无力。

“我看,有一个角色很适合小冉,而你也一定会满意的。”

“谁?”

“死神流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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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笑了!”尚冉愠怒地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温湄,持续火大。

“你刚才的造型真的好好笑嘛。”温湄才刚忍住,斜眼瞥到他黑着脸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狂笑。

“我刚才真的被设计扮演了某个动画片里的人物?”尚冉还是不敢置信。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事情?而且据说时下还很热门?!

“是啊是啊。我妈说是跟明治维新有关的某个幕府杀手集团负责人,怎么样?够厉害吧?”至于此君是当时有名美男子的传闻,还是按下不表吧,她的肚子实在已经受不了了,笑得好痛。

尚冉额头上的青筋不断抽动:“伯父伯母……真是童心未泯。”

“你不用说得这么勉强啦。直接说是无聊老年男女的返老还童游戏就可以了。”温湄安慰地拍拍他肩膀,“你还好,只要被荼毒一两次就可以了,惨的是小弟,老爸老妈自从迷上动画片以后,简直就是把他当玩具在玩。不但有各种Cosplay的戏码出炉,还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五花八门的人才。”

“五花八门?”

“最开始的时候呢,是让他去学篮球,然后是棒球,然后是围棋,最近听说是网球,总之只要动画片里放什么,小弟就被‘鼓励’去学什么。据说前段时间老妈还想让他去当什么阴阳师——简而言之就是跳大神,最后被小弟他们老师一通反对封建迷信的说辞镇住,才免了一场浩劫。”

可怜的弟弟,现在他背得最熟的古文就是“天之降大任于斯人也”那段,每天都要拿出来复习几遍才抚慰得了受创伤的脆弱心灵。

尚冉事后总结经验教训:下辈子投胎千万别让他再是男的。

现在的爹妈,真是在把男孩子当超人养啊。


第13章 别扭的男朋友

多亏有了温湄的友情赞助,尚冉终于在温妈妈策划出第二次Cosplay秀之前,顺利逃脱这个带给他奇特印象的怪异家庭。

“除去我妈偶尔的脱线行为外,这个月你应该过得蛮愉快吧?”火车上,温湄邀功地问。

“嗯。”尚冉笑看足足装了一个旅行袋的食物,重重点头。

“放假之后,你还没回过家吧?”

尚冉一下子变了脸色:“嗯。”

“我看到站之后你就直接回家吧,顺便把这些瓶瓶罐罐汤汤水水的东西带给你爸妈好了。”我才不怕你的臭脸,哼。

“不要。”他头一偏,像是赌气的样子,“我也回学校。”

“干什么啊你,回家有空调吹又有人照顾生活起居,比待在学校里好多了。”要跟他家那么方便,她一准根本就懒得住在学校里,走读得了。

“回去也没意思。”冷冷的屋子,父亲时常不在,在的话就关在书房里看文章写东西,偶尔打个照面只是透过镜片赏他一眼,没别的话。母亲三年前退休了之后每天上老年大学,没事在家的时候就用很担忧的眼神到处追踪他的行动,你说憋不憋死人?那种窒息的空气只能减少他们三个人的寿命,所以为了大家的身体健康着想,还是不要照面为好。

真是的,又不是治水的大禹,玩什么三过家门而不入啊。

“年纪大的人最怕寂寞,你怎么说也该多陪陪他们。”尚冉的爸爸今年也差不多有个六十了吧。站在他的立场上想,好不容易盼到个儿子,辛辛苦苦栽培,大了还那么不听话,肯定也有够生气的。

见他负隅顽抗不理不睬,温湄自顾自地说下去——谅他也没胆子不听,哪天被她烦得受不了了,说不定就会下决心去面对这个问题。“你想他们在你身上花费了多少心力,你都快要出国的人了,剩下的时间里好好孝顺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说到出国,你有跟他们交待过这件事情吧?”

“……没有。”上次带她偷跑去之后,他就没再回国家,至于两厢碰头,更是很久没有的事情了。

“不是吧!”温湄怪叫,“你连这么大的事情都不跟他们说,他们知道了会气疯的!”不孝子!完完全全绝绝对对的不孝子!会不会尚冉他爸妈很久以前就预见到了他天性凉薄,所以才作出不失时机虐待他的英明决定?

尚冉心里被她说得有点不安,口中依然不松动:“我不说,乔伯伯他自然会去说。”还没见过有哪个老头子比他还八卦的。

“那怎么一样?”温湄跳脚,恨不得拿个大棒槌去砸醒他,“你当面说和别人转告的效果是完全不同的。你想,当初如果不是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口说喜欢我,而是由某个不相干的路人甲过来传话,我会那么快答应吗?”

“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好类比的?”尚冉脸红到了脖子根,拳头捏得死紧,“而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叫唤的人根本就不是我。”是那帮狐朋狗友自告奋勇去当枪手的好不好?他怎么可能做那么没品的事情?

温湄眼一眯:“你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说过喜欢我,是我自己倒贴的咯?”

耳边的轻轻吹气,亲昵而危险,尚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我……又没说是你倒贴。”臭女人,靠那么近干什么?对面的人都在看了。

“哦?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谁先告白的?”这是原则性问题,她绝对不能输在起跑线上。

“三角眼他们在楼下瞎喊,我在一边看,然后你就打了手机给我,事情就是这样,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我是无辜的,所以请麻烦你把错放到我脖子上的爪子收回去。

好你个尚冉!今天我不治治你,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说,到底是谁先告白的?”爪子伸向领口。

“你。”毋庸置疑嘛。

嘴唇离耳垂只有零点零零一公分:“是吗?”

“我都说了是你。”吵什么呀!不行了,他全身发软,动弹不得。

“你要不要再想想?”虽然她这点师承自大众传媒的道行浅薄得紧,但是用来对付书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是三角眼他们啦。”祸水东引,不要再骚扰我了好不好?

“怎么我觉得还是不对呢?”唉,这种撒娇的口吻实在是有够困难的,最重要的,她的手不敢再伸下去了啊。

“……我。”终于放弃抵抗,贞操要紧。

“不早说。”谢天谢地,果然坚持到底才是胜利。

温湄撤消攻势,整理仪容,恢复优雅稳重的坐姿,向对面傻了眼的两位仁兄致以天真无邪的微笑。然后在对着男朋友温柔询问:“要喝茶吗?我去倒。”

尚冉在十秒内又一次僵硬。

老天,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我,女人是一种有双重性格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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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回来之后,622的四个人就齐了。

孔禾暑假一向不回家,满城接家教打零工赚钱;廖洁在家赖了几天之后被爸妈踢出来实习;小蘅去外地玩了趟,回来和温湄一块儿上考研班。

“是哪个杀千刀的把课堂放在东校区?”温湄盯着分外碍眼的听课证,磨牙霍霍。

“那有什么关系?”苏伊蘅看来心态良好,“坐公车过去一会儿就到了。”

“但是天那么热!大中午的跑去那里简直就是找罪受。”温湄大声抗议,“你说咱们新校区有什么不好?要吃有吃要穿有穿要睡有床,干吗非得跑到那个破地方去受罪!”

“你说的那个破地方可是K大的老巢,大片大片的员工宿舍在那里,你不愿意顶个大太阳过去上课,老师就更不愿意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受罪了。往后的一个月就是考验艰苦历程中的第一次磨练,觉悟吧你。”

真是太不公平了!付钱的是她们耶,竟然还要迁就那些赚得盆满钵满的“名师”。

“阿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开课的地方在东校区了?”之前是阿蘅来问她要不要去的,她没多想就答应了,后来听课证也是拜托阿蘅去拿。

“当然。”她又不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的某人。

“那你——”

“嘿嘿,我故意不告诉你的。如果被你知道是在东校区上课,你还会肯去吗?那样就没有人陪我啦。”要知道阿湄虽然乐于助人,但那可得是在她看来不会妨碍偷懒大计的情况之下,那么远的路,那么热的天,要她舍命陪君子,还不如直接拉去剁了比较快。

“奸诈!”齿缝里恨恨地蹦出两个字。

“是你好骗啦。”其余三人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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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尚冉还是抵死窝在寝室里不肯回家,据说在为他的美国生活修炼理论与实践经验。

温湄则敲锣打鼓的开始了在考研辅导班的学习。

今天是第一天,虽然没赶得及吃午饭,虽然等公车久久不来换成打的破了财,虽然把小蘅也拖累成最后进教室,但是对于已经N久没有好好上过一堂课的温湄来说,能在一点半的时候准时到达,就已经够她昂首挺胸过上一阵子的了。

但是,上课真的好无聊啊。就听那个吹嘘说从不押题但是完全可以告诉你哪些内容会考哪些不考的政治老师,把早就做好的课文原封不动地一直念一直念——至于有没有念完,温湄就不知道了。

等到“温阿湄,死懒猪”的骂声随着地动山摇的晃动响起,她晕乎乎抬起头来时,教室里的人已经大多走光,只剩小蘅在厉声责问:“你昨天晚上到今天中午,足足睡了十二个钟头有多,为什么还能睡?”不像她,坐在空调旁边寒风阵阵根本睡不着,哆哆嗦嗦地看杂志苦度残生——谁排的座位?站出来受死!

“好饿,走啦走啦。”无视于还在讲台前整理东西的某名师悲怆愤怒饱受屈辱的控诉眼神,两人拖拖拉拉挪出教室。

第一堂课,除了让她见识到传闻中破旧不堪森林火险等级四级局部地区时有闹鬼的东校区,竟然也有空调多媒体电视机一应俱全的现代化教室,温湄一无所获。

因为晚上还有英语课,两人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先回新校区吃饭,好在饭卡是几个校区通用的,倒也没费什么事。

暑假里用餐人数当然比平时少,所以东校区里只开了两个食堂。楼下食堂是专门供应给自带饭盒学生的,楼上则是完全开放。卑鄙下流无耻的东校区膳管办(苏伊蘅语)大概吃定别个校区来的人不可能抱着饭盒饭盆到处走,于是把楼上食堂的饭价定得贼高贼高,爱吃不吃随便你。

苏伊蘅骂骂咧咧地端着一菜一汤坐下,心如刀绞,“你知道我这餐花了多少吗?”

“多少?”温湄已经在大快朵颐吃得一嘴是油——虽然有点贵,不过味道真是蛮好的。

“六块钱!整整六块钱!”苏伊蘅同学声泪俱下。够在新校区美美吃两餐的了,坑人嘛他们。

温湄好笑地看她小心翼翼夹菜,生怕掉了半点在桌上。“你什么时候传染到阿禾的毛病?”

“什么啊,要是阿禾的话看到价格早就炸掉食堂然后逃到北极去了,哪里还会好端端坐在这里跟你把汤言欢!”谁让她一时冲动,竟然答应自己缴辅导班的学费不跟家里人伸手,损失了一大笔银子之后,当然得要有节衣缩食渡过难关的自觉,“不行,明天我要带吐司过来对付晚餐。”一块九能买半条吐司,够她吃两顿的了,何必在这里浪费生命浪费钱?

温湄闻言连忙劝诫:“你这样可不行,什么都可以省,就是吃饭不能省,营养跟不上万一你中暑昏倒什么的还不是要花更多钱看医生?”

苏伊蘅冷冷瞟她一眼:“一天只吃一餐的人没资格教训我。”

温湄窒了窒,傻笑:“只是起得迟了嘛,又不是故意不吃的。而且我有在车上啃完两条巧克力的。”而且说实话按照她这种走到哪睡到哪的优良习性,就算真的只吃一餐估计也饿不死。只是一直会……馋虫难忍而已。

“算了,在这方面很少有人跟你有共同语言。”苏伊蘅跳过这个话题,每次想到温湄吃东西的效率,她和其他两个室友就会抓狂——不知不觉间她就能把普通人认为不可承受之多的零食化整为零,完全歼灭,其功力已经完全达到“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的境界。

“对了,你今天晚上和不和我一起回去?”她们报的英语班虽然在同一时段,但是授课老师并不同,所以教室不在一个地方。

“当然回啊。”难不成还待在这里和传说中的鬼怪为伍?奇怪的问题。

“我是说,”苏伊蘅很三八地笑笑,“你们家那口子,不过来接你?”

“他没说,应该不会来。”那个人做事情很有计划的,如果不是事先约好,一般都不可能突然出现,虽然有一点无趣,但至少容易掌握规律性,很适合她这种刚入门的恋爱水平,“而且就算来的话也要一起走的嘛。”

“免了。”苏伊蘅赶忙摆手,“我可不想再增加电力局的负担。”电灯泡可是要发光的。

温湄脑子里转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她在说什么,“真是,我们又不会干什么。”她们这帮人讨厌死了,自从和尚冉从老家回来后,一个个说起他们俩态度就暖昧得不行。

“就算真的干什么,我也不会过问的,哈哈哈。”

温湄轻轻皱了皱眉,“小蘅——”

“嗯,什么?”

“你说话的口气……好像跟以前有点不同。”

“是吗?我不觉得啊。”苏伊蘅随手撩撩发丝,顺便也撩走忽然间涌上的点点轻愁。

这个阿湄,说她迟钝,有时候又精明得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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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英语课老师看起来很不错——当然基本上这样的初步认知也只能从该老师的海吹程度上得到。不过这次的论断有两个佐证:首先温湄竟然没有全程睡着——当然她得承认这和该老师说了一句非常人性化的自我介绍有关:“我把所有精力都扑在了考研英语的研究上,以至于到了现在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我还是单身。”哄堂大笑把她从昏昏欲睡中惊醒,然后就陷入对那位黄金单身汉貌不惊人的惋惜中。其次是在她听到一半跑去洗手间的时候,竟然看到有个看起来很清纯可爱的女生爬窗进来,鬼鬼祟祟的样子明显是没有听课证怕被门口的检查人员看见,和她打了个照面,尴尬一笑,闪身进了教室——由此足见该老师的魅力是很大的。

温湄回到教室,发现刚刚那位颇有匡衡遗风的女孩子竟恰巧座在她旁边。

“你……”

那女孩显然也认出了她,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别叫穿,样子有说不出的俏皮灵动。

温湄一笑入座。她本来就不可能去为难别人,更何况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女孩子显然放了心,把注意力转回慷慨陈辞的老师身上,一边听一边做着笔记。

很专心呢。

温湄顿时自惭形秽,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睡觉大业,打起精神来听课,精挑细选来的笔记本上,终于出现了第一行字。

放学的时候,那女孩子主动来搭腔:“呵呵,我跑到这里才想起忘带听课证了,真是粗心。”

原来她不是匡衡派。温湄一边在心里纠正印象,一边笑道:“你刚刚爬进来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呢。”

“你是K大的学生吗?”

“是啊。你呢?”这个辅导班面向所有头悬梁椎刺股的考研人士,所以来的人很多并非本校学生。

“我是C大计算机专业三年级的,我男朋友在这里读书,他帮我在这里报的名,我们约好了一起考K大哦,据说K大对本校外校的考生一视同仁,所以我们还是很有信心的。我叫秦晓畅,你呢?”秦晓畅说话像是机关枪,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又快又溜。

“我叫温湄。”有点愧疚自己只能用四个字来回报她的热情自我介绍。

“你好!以后请多指教咯。”她空出一只收拾书包的手伸过来,温湄有点恍惚地握住——好活泼的女孩子啊,廖洁也没这么容易和人混熟吧。

“……请多指教。”两人并肩走出教室,苏伊蘅刚刚也下课出来,温湄还在思考介绍两人认识必要性,秦晓畅就已经把手伸出去了。

才互相介绍完毕,她就说:“男朋友在外面等,我先走了,拜拜!”然后蹦蹦跳跳跳走到教学楼大门外,扑进一个男生怀里,两人相依相偎地走了。

苏伊蘅目瞪口呆,“哇塞,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做急惊风,她怎么会是计算机系的呢?应该去学国际关系才对嘛。”见温湄还在望着那对渐渐消失的背影出神,她促狭地道:“怎么样?羡慕了吧?羡慕就叫你们家尚公子也过来接送嘛。”

“再说我掐死你!”温湄踮高了脚去获得她脖子的主控权。

苏伊蘅忙着讨饶:“好好好,不说就不说嘛,不说你心里不还是照样想!”

温湄收回手,沉默地走在了前头。

她羡慕的,不是人家男朋友来温情接送这一套,而是,他们可以为了同样的目标而奋斗。她和尚冉的面前的路,真的,差好远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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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室,经过一番龙争虎斗,温湄夺得第一个洗衣服洗澡的权利。

刚刚把最后一件的T恤挂到阳台上,“流年”的手机铃声就响起。

“啊啊啊,燃情电话专线开始!”惟恐天下不乱是廖洁的本性。可惜还没策动得大伙儿一起调侃温湄,她手机的校歌也跟着奏响旋律,惹来一阵嘲笑。

于是热恋中的幸福二人组一个据守阳台,一个把住门口,把唱着单身情歌的两人堵在腹地,好不郁闷。

耳听得阳台上那位风骚风骚地满嘴“真恶心”、“讨厌你”、“走开”、“去死吧”乱飞,苏伊蘅和孔禾身上的鸡皮疙瘩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绵延不绝。

门外的情况则完全不同。

温湄用严肃的语调例行公事般地问道:“今天你回家了没?”

那边则是公式化的一阵沉默,然后有气无力交待一声:“没有。”

接下来温湄就若无其事地跳过这件事情,开始叙述自己“竟然”坚持上完足足六个小时课的丰功伟绩,尚冉则时不时插上几句评判,最后说到小蘅对于东校区食堂的深恶痛绝。

“说到钱,我忽然想起来,你出国要不要向那边学校或者别的机构交钱的啊?”印象中会去外国读书的都是有钱人家的小孩。

“不用,”虽然意外怎么话题扯到这里,尚冉还是很配合地回答,“那边的学校帮我们申请全额奖学金,已经批下来了,生活应该没有问题。”

“这样啊,好好哦。”真可惜,这样就没理由了。

“不过学校这边倒是要交一笔金额,说是用来负担那边交换过来学生的学杂费。”

“啊?学校真是精明,这个钱竟然是要你们出的。要交多少?”不会是几百块吧,那样的话她当场晕倒。

尚冉说了一个数字。

温湄咋舌,心中则是窃喜。“这么多啊。普通家庭一时也不一定拿得出来吧。不过你们家应该可以的吧。”这样的话,你总得伸手问你爸妈要钱了。

“其实……”

“其实什么?”吞吞吐吐也没办法,你是小孩子嘛,回去问爸妈要钱是正常的,然后顺便大家好好吐露一下心声,问题就Ok了。

“其实,这笔钱,我不用向父母拿的。”跟别人提起的时候,“爸妈”两个字她总是说得很顺口,他却不行。

“什么?”骗人!“你爸妈一个月给你多少零花啊?”

难不成一给就是好几千?否则他怎么可能存下这么大一笔钱?

“还是你要问人借?”几千几百还好,那么多谁肯借?

电话那头的她,想必是用那种见鬼样的神情等着手机吧?想像着那样的画面,尚冉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是啊,我就是指望着向你借一点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还的。”不太正经的语气,但是某些很认真的人就会很认真地对待。

温湄抓着脑袋考虑很久,终于痛下决心,“虽然我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是我可以向爸妈要。不过,”她用很认真很认真的口吻说道:“我不会借给你的。你一定得回家,然后问你爸妈要。”

其他都没有关系,把他弄回家去,才是重点。

长叹口气。“你说了那么久,就是让我回家,对吧?”大多数状况下尚冉并不迟钝,一开始就知道她图谋不轨,只是不想拆穿而已。

“是……的。”他必须回家,如果现在不回,三年的时间只会把亲子之间的关系搞得更僵硬,到后来想冰释都无从下手。有了自己的家庭后再去悔恨当时愚蠢的坚持,还不如现在放下身架,谋求和解。

虽然这只是温湄看亲情伦理大悲剧总结出的结论,但是绝对适用于现实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好久,才重新有了声音:“那笔钱,我早就交了。不用靠别人,都是我自己赚的。”

“啊?”温湄呆掉。脑子里开始想像那种兼职可以让一个大一学生拥有这么一笔财富……怎么想都是些不太健康的场面。

“停!你不要再伤脑筋了。”不用猜就知道她的思想已经完全走上歪门邪道。

“但是你,但是你——”

“我只不过接一些翻译的工作来做而已。偶尔也有口译的活儿,不过都是要求不太高那种。”否则她以为他不玩游戏不看片买台电脑摆在寝室里干什么?像她一样专门找陌生人聊QQ吗?

“难怪你帮我爸谈判都不紧张!”她指控,“还骗我说是经常出国的缘故!”

“小姐,那是你自己猜的好不好?”他只是不想张扬这种事而已,被人知道的话敲竹杠都给敲死了——

“不行!原来你这么有钱!请客请客!”

看,现在就来了吧。

“好好好,没问题。你说去吃哪里就吃哪里,”虽然她胃大,总不成把他吃穷了吧。

“随便我挑吗?”

“是!”无庸置疑此时她大大的脑袋上肯定写着“贪婪”两个字。

“好,那我们去你家吃!”

尚冉翻白眼,“你可真是不死心啊!”

“你答应的不准反悔啊!”

他没说话。

温湄慢慢从设计成功的亢奋情绪中平静下来,有些担心地问:“尚冉,你会不会觉得,我在逼你?”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好在寝室里只有他一个,没人看得到他脸上的挣扎。那样冰冷的家,冰冷的父母,他现在回去,和以前又有什么不同?或许能够出国会令得他们比较满意,但这样换来的和颜悦色,他不想要。他想要他们只把他当做血脉相连的儿子,无论聪明愚笨、有无才能天赋,都倾情去爱的孩子,而不是像这样寄托了太多东西在他身上,当个工具一样去关注,一旦运转不灵程序出错,就使尽一切办法想要维修纠正过来。这样的心情,他们总是不懂。

“尚冉。”

“嗯?”

“你通过翻译东西赚了不少钱,那些钱足够你养活自己,是吗?”

“……”怎么又说到这个?

“也就说,即使不是心甘情愿,你爸妈还是让你掌握了一项可以自给自足的技能。方法或许不好,但是语言的掌握本身,却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对吧?”

“让你学语言,除了一些成就感外,他们自己并不能实质性地得到什么,真正由此得利的,是你自己。你说你的父母一直不顾你的意愿逼你做不愿意的事情,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们何尝不是在送给你一种能够受益终生的能力?”

她不是个善于思考的人,不过既然尚冉已经钻进牛角尖里出不来,解套这个重大使命,也就只能“历史地”落在自己的肩上。

想了很久,这种理解最好。或许尚冉父母当初完全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如果尚冉能如此去想,不管对他们哪一方来说,都是一种救赎吧。

“能不能……让我再考虑一下?”不管承认与否,他一向坚定绝决的心,还是有了一丝的动摇。

“你一定要好好想,时间已经不多了。”说完这句话,温湄首先挂机。

一声轻叹在走廊上幽幽回荡。

的确,时间不多了啊。


第14章 辅导班

大概是秉持着有钱大家赚的原则,辅导班的老师,每隔两三天就会换一个。

所以见识到不同老师的不同行为方式,成为温湄最感兴趣的事情。

今天这位真是有够离谱。竟然不会打字!什么两笔的五笔的拼音的,统统不会。

不会就算了,大不了写个教案用投影仪放一下嘛,他还偏不放弃使用高科技产品的乐趣,利用写字板上狂写狂写做课件,等到第二天Word一打开,那些混乱到天边去的乱码,真能把人给乐坏了。什么商品超现实主义、不变恣本都出来,一堂课笑料不断,刊称前所未有的充实。

“哇,这个老师就是我们马政经教材的主编哟!”小蘅很开心地跑来宣布消息,本来还以为她的下一句话会是“原来也不过如此”,谁知道这个教条主义分子竟然还一脸花痴地说:“他的水平肯定很高,我要认真听讲。”然后那天去食堂路上就听她看到什么都扯价值规律市场调节,差点没把大睡了三节课的温湄窝囊死。

不过豪言壮语犹在耳畔,第二天此姝就不顾温湄多日来的精心策划努力壮胆,在没有经过任何人批准同意的情况下,悍然首先逃课并且大玩失踪。晚上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魂不守舍,谁问、问什么都不说话,最多给你一个凄美的笑容或者呆滞的眼神,然后又躲到自己的世界里去,发呆。

大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她那么悲伤。

第二天,又是那个开朗快活,随时随地准备发疯的苏伊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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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要在楼下呆多久?”走来走去的,看得他眼花。

“不知道。”苍老的女声有些笑意。“要不你去接他一下?”

不屑地轻哼声,“凭什么我去接他?”

“他都试图冲上来这么多回了,你偶尔下去一趟也没什么的吧。而且天那么热——”

“他还怕热吗?他犟,就让他晒去,关我什么事。”没好气。每次回家都偷偷摸摸专挑没人在的时候,以为他不知道吗?

“不关你事就别整天站在窗边出神啊。”伸长个脖子天天看,总算盼到了还一副别扭相。

“那又是谁都退休了还有事没事往学校跑的?”你又比我好多少?

“我——”尚母一时语塞,还想再辩的时候,叮咚叮咚的门铃响起。

二老条件反射往门口疾步走去,两只手一同搭上门闩,定住,充满警惕与敌意地对视一眼,然后像是被烫到般同时放开,优哉游哉地分头走路,一个踱回书房,一个挪到厨房。等到门铃响满十声,尚母才施施然一边问着“谁啊”,一边来到玄关。

“呀?小冉?”好惊讶好惊讶的样子,“你没带钥匙吗?”

“妈,我……”尚冉摸摸裤兜好好躺着的金属物体,“忘带了。”

尚父捧着空水杯出现在书房门口,看见儿子也很“意外”,“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尚冉看他一眼,转身就走,结果被母亲匆忙拦住。

“小冉,外面热,快进来。”暗暗瞪了老伴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尚冉半推半就地脱鞋进门。看到清静空旷一如以往的大厅,心中涩然。

尚母把儿子让到客厅沙发里坐下,两手不安地抓着围裙看他半晌,才进出一句话:“我给你去泡茶。”说完急匆匆往厨房走。

尚冉正要阻止,转战到饭桌前“专心”看报纸的尚父出声:“泡什么茶?他又不是客人。”

不是客人。四个字的认定让尚冉紧张的心微微放松。“是啊,妈,您别忙了。我又不喝茶。”

“差点都忘了你不习惯喝茶的,”尚母尴尬地笑了下,转身往冰箱走去,“那你要喝什么饮料?雪碧可乐还是橙汁?”这些饮料平时都有准备的,只是……总不见少而已。

“……随便,雪碧吧。”尚冉望着冰箱里丰富多彩的陈列品微微诧异,父母应该是那种从不碰甜饮料,一杯茶一壶咖啡度春秋的人,怎么会弄来这么多冷饮?

“上次超市大削价,你妈就一下子背了很多饮料回家。”尚父似乎这件事很不满。

“噢。”原来只是这样。

喂,老头子,橙汁和可乐,都是你上次听到隔壁小郑说年轻人爱喝才买的,赖到我身上来干什么?

尚父不理妻子的无声控诉,顶了顶老花眼镜,又专注于报纸。

“小冉,你今天留在这里吃晚饭吧?”

他今天是要去接温湄下课所以才顺道绕来这里的,顺便交待出国的事情然后就走人,干什么留下来吃饭?

“你爸的学生昨天刚好拎来两条大黄鱼哦,一起吃吧。”

尚父倏然抬起头。不是只有一条鱼吗?而且昨天就吃完了。

你管我!尚母白他一眼,重新将视线调回儿子脸上。

看着母亲眼中的淡淡期盼,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太好了!尚洋,你去买菜!”老规矩,你买我烧。

尚父二话不说站起身,拿了钱包往外走。他离开一会儿也好,免得看到小冉一时激动,又说出什么话把他气跑。

尚冉赶忙站起,“不用麻烦了,我随便吃点就好——”惊觉自己说话的口气,竟然和面对温湄父母时一模一样。

“说的什么话。半年没回家吃饭的人,就不兴我们好好招待你了。”尚父轻描淡写地扔下一句,匆匆出门。

父亲的意思是,很欢迎他回来吗?尚冉对着防盗门呆呆出神。

母亲看他静立不动,以为儿子又不高兴了,连忙解释:“小冉,你爸说话口气就是这么坏的,别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有一点点怀念,那是——父亲对他才会使用的语气啊。

母子俩面对面坐在客厅里,一时间静默。

“你在学校里,一切都还习惯吧?”

“嗯,挺好的。”习惯了温湄明明一句话就够表达意思,却往往要多讲几句的聒噪(被她自称为有亲和力)说话方式,尚冉很自然地补充说明,“功课没问题,和老师同学处得也挺好。”

尚母几乎是有点惊异地看了儿子一眼,显然是没想到他还会说那后半句。“那我就放心了……听说你们新校区的宿舍都是四人间?”

“对,而且是不同系的同学合住一间,据说是可以促进学科间交叉渗透。学生公寓条件很好,独立卫浴,热水直供……”他知道母亲以前是在东校区工作,新校区启用的时候她刚好退休,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所以说这些,她应该会有兴趣听的吧?

望着神情平和、侃侃而谈的儿子,尚母心中无比激动。

现在可以确定儿子是真的在跟她闲聊了!多少年没有的事情了啊。

虽然可以从老乔那里听到一些关于儿子的消息,但那都是些学习成绩社团活动之类的,生活上的事,他们大多无从得知。她早就有好多好多问题憋在心里,对于他一个人在外面过集体生活有着好多好多的不放心,但是都没有办法出口。

去学校报到的前一天,这孩子愤恨的眼神让她知道他是多么盼望与父母撇清关系,丈夫气急的怒吼更是让两代人从此形同陌路。

他们早就后悔了,罔顾孩子的意愿把他机器般地培养,多少次希望时间倒转,那时他们一定只把他当做最爱的宝贝,只要他做一个快乐的小孩。

但是一声“对不起”,说不出口,也不敢说出口。

正在日夜害怕心结永远难解时,儿子回家了。

不是凑巧撞上,也不是确定她夫妇都不在的时候拿了东西就走。

他是特地回来见他们的。

不管是为什么,不管是谁让小冉的眼中淡了愤世嫉俗,总之,感谢上天!

小冉不会知道刚刚门口那一声“妈”让花了她多大的忍耐力才把眼泪逼回去,他不会知道他们夫妻俩远远地看过他多少次,在楼下花园,在宿舍门前。

终于可以问,终于可以像普通家庭的母子那样唠唠家常里短了吗?

“你的室友都是哪里人?好相处吗?”忍住激动,一个个来。近一年来她积累了太多的担忧与伤痛,但愿能够在今天,化为无形。

安详幸福的空气在夏日午后,又一次光顾这个冰封已久的家。

“听乔伯伯说,你交了女朋友?”

“嗯。”Shit,他就知道某人的大嘴巴没遮没拦,估计不但是父母知道了,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肯定没一个落下的。真奇怪这种人怎么能静静呆在实验室里养虫子。

他难得的腼腆样子让人忍不住就调侃起来:“很不错的女孩子吧?我儿子可是一向很优秀又很挑剔的。”那个女孩其实他们远远见过,不是十分亮眼的外形。正因为如此,能够被小冉喜欢上,就肯定有其出众之处。

“妈!”尚冉头低得更低,并且确定自己脸在烧。

“你很喜欢她,嗯?”

“她不高不瘦不漂亮,也不活泼,不爱打扮,最喜欢睡觉,吃东西,但是因为缺心眼地对每个人都很好,所以大家都很喜欢指使她……”尚冉说了一大堆,然后皱起眉,“真奇怪,怎么好像都是缺点?”那他干吗去喜欢她?好没眼光。

母亲注视着他迷惘的样子,轻笑,“很可爱的女孩子,跟她在一起,一定很温暖吧。”

“温暖?”尚冉努力思考很久,还是茫然,“温暖是还算温暖,但是夏天也不觉得热啊……嗯,可能是冬暖夏凉。”

母亲终于忍不住大笑。她是第一次发现儿子竟然能这么可爱。

“总之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对吗?”

尚冉眼睛一亮,赞同地点头:“这个词用得好。”

“如果能一条条列出喜欢她什么,妈就反而会觉得奇怪了。最重要的,在她身边,你有一种安心的感觉,就像……回到了家一样。”母亲微闭着眼叙述,嘴角有着朵笑容,似乎在缅怀着什么,“那么,她也喜欢你吗?”她可没有忘记自己的儿子是用怎么样轰动的攻势把人追到手的,这件事连续三个月成为她与同事见面时的首选话题,一直没提起,是怕他钻到地底下去不出来。

尚冉侧着头想想:“其实,今天我会回来,可以说是被她逼的。温湄是那种明明有头脑,却完全不会让人感觉到锐气的,也完全不思进取的怪异人种。但是为了让我回家,她可是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整整劝了好几个月——我第一次看到她可以为一件事情坚持这么久,付出这么多努力,您说,”他自信地笑,“这算不算是她喜欢我的一种表现呢?”

母亲久久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你应该把她带来的,让我、我和你父亲,谢谢她。”

“她一直厚脸皮地吵着要来。”尚冉露出宠溺的神色,“但是我想这么久没回家,还是一个人先来看看比较好。”通俗的说法是,打头阵。

母亲责备地拍他大腿:“怎么,怕我们把她给吃了啊?”

尚冉傻笑。说起刚才的小小好奇:“您在父亲身上,也能感觉出那样的一种舒服吗?”完全难以想像。

“当然。否则你以为,妈为什么肯嫁给他?当年我可是有很多人追的!”

“咔嚓”一声,父亲开了门进来,对上儿子似笑非笑的诡异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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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厨艺向来不是顶好的,但是却可以让孩子在吃进第一口的时候,就感到无比眷恋。

“你看你,高是高了一些,可又黑又瘦的,一定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母亲一边说,一边把什么菜都夹到她碗里,像是要把近一年的空白一下子弥补过来。

尚冉只有乖乖地不停吃,完全没有说话的时间。

独留感到自己被孤立的父亲,完全不理解为什么仅仅两个小时就可以把母子俩的关系从冷若冰霜,变成亲密无间。

气闷,早知道他就不出去了。

“我吃完了。”尚冉放下碗,摆手拦住母亲蠢蠢欲动的攻势,“呃,我有件事情要说。”

本来打算进了门说完就走人,所以之前演练的台词全部是气势万钧掷地有声那种通告式的口吻,但是现在明显不合适。

算了,硬着头皮讲完好了。

“我马上要作为K大和姐妹校的交换学生去美国念书了。”瞥见父母诧异地放下了碗筷,他才意识到原来乔伯伯的八卦习惯还真有分寸得很。

“我知道没有和你们商量不应该,但是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当时想也没想就填了申请表。现在申请已经通过,别的事务也都办得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要集体过去签证……”尚冉现在有些后悔没有早点来说,要不然也就不会像这样显得没诚意,他们肯定会生气的。

果然,父亲一听就铁青了脸,放下饭碗走进书房,关上了门。

“你——”母亲本来要责备几句,想到儿子和他们的特殊情况,不来商量其实在意料之中,也觉得无从说起。

“对不起。”

他也慢慢觉得自己过分了。毕竟到国外和待在一个城市不一样,说走就走没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实在不应该。

“要去多久?”

“差不多毕业的时候回来。”

母亲更加吃惊,“这么长?”

她总算知道小冉的女朋友为什么逼着他回家来了。现在不把结解开,以后回来肯定加倍艰难。

不不,现在这个不是主要问题。虽说小冉从小就经常跟着他们往国外跑,但要举目无亲的地方一待就是两三年,吃什么苦受什么罪都只有自己知道,做母亲的总免不了担心,而且他们的关系才刚刚有所好转,她都恨不得直接拿根绳把儿子拴在身边好好照看,竟然就听到这么桩消息。这不是折腾她吗?

就知道会是这样。

看着泫然欲泣的母亲,尚冉心中一阵哀叹,还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安慰她:“妈,这么点时间一晃就会过去的,一眨眼我就会回来。而且我们有很多联络的方法,又不是一去就没音信了,您别担心。”

母亲抚了抚他日渐成熟的脸庞,说道:“先让我静一静,好好想想。你跟你爸去说几句吧,他嘴里不说,其实还是很惦记你的。”

“哦。”尚冉很听话地走向书房,与其在这里看着母亲哭束手无策,还不如鼓起勇气去面对父亲的冷脸。

“他应该在楼上,你直接进去好了。”

尚冉顺着书房的木扶梯来到房顶。印象中的顶楼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平台,现在被弄成个小花园,种着父母亲喜欢的花花草草,他回来了这么多次,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真够迟钝的。

开了门就见父亲站在高高的不锈钢梯子上摆弄瓜藤,看得他好不心惊。

父亲并没有发现他的到来,尚冉不敢直接喊过去怕惊吓到

他,只能慢慢走过去,到梯子旁咳嗽一声。

父亲低头看到他,不理,继续干手里的活,汗水涔涔而下。

尚冉急了,又轻轻敲敲梯子。

“干吗?”父亲粗声粗气地问。

“下来一下好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父亲嗤了一声,还是慢慢下了一阶。尚冉手伸到半空扶着他,直到看他完全站到平地上才松了口气。然后就是一通怒吼:“你爬那么高干什么?一把年纪了身体还要不要?别仗着现在没病没痛的就不当回事,要是稍微一个不小心出了点什么岔子,妈一个女人家根本就扛不动你,瘫在这里看你怎么办?”由于太紧张太气愤了,尚冉张口就开始责备,等接收到父亲越来越错愕的目光而住口时,已经讲了一大串。

天哪,我在干什么啊?他在心里哀号,神色也由原来的义愤填膺变为僵硬,像是逃命一样地转身爬上扶梯,在上面站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问:“你刚刚要干什么?我来好了。”

父亲显然比他更惊愕,那条精通多国语言的舌头足足花了多一倍的时间才找回说话的能力:“咳,我想把瓜藤牵到水管上去,这样它就可以往里头蔓延。”

尚冉一把拽过向外生长的瓜藤,按他的意思一点点缠在水管上。

“喂,你手劲不要那么重,会把藤弄坏的。”

“知道了知道了。”不就那么点事吗?烦不烦?

“知道什么啊,你看你都把它扯成什么样了!”父亲愤慨。他盼了那么久才盼到西瓜藤有点活过来的样子,可不能被他粗手粗脚一搞搞死了。

“你你你,干什么?”尚冉见鬼一样看到父亲从梯子的另一边爬上来。

“我自己来,你根本就不会!”父亲拂开他的手,拉着瓜藤在水管上轻轻绕了两圈。

尚冉看着这双苍老的手,想起小时候被它牵着走过的悠长岁月,一时间竟有想哭的冲动。

父亲完成工作,身手还算敏捷地爬了下去,拍拍手上的灰尘,不屑地说:“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做!”

“你告诉我我就会了啊,你又爬上来干什么?”真是破坏气氛的老家伙,“这种事以后我来做就好了,你不要——”

父亲脸一沉,打断话头:“什么以后?两年以后还是三年以后?”

尚冉想起自己的行程,又是一脸愧疚:“我……”

“你什么你?还不快下来擦手?”虽然是惯用的呵斥口吻,毛巾却已经稳稳递到他面前。

尚冉看着雪白的毛巾,不禁愣了。

“喝水。”

“来吃冰淇淋。”

“收拾好东西出去逛街。”

“念太久了,休息一会儿。”

好多好多这样的片段冉冉浮上来。

以前,也经常是这样,严厉的口气与动作,却总是打着温馨的主意,做着轻柔的动作。

可是啊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要想起不愉快的事情,而忽视那些曾经的欢乐时光呢?明明都是这个人,这双手带给他的。为什么他的记忆如此苛刻,只记得那些严厉的面容,沉重的压力,而把温暖的美丽的事物压在最底层?

仍是那样的面孔,严峻,凛然不可侵犯。不过比记忆中更形苍老了。

苍老,于是显得有些脆弱。

苍老的脸容上有着疲惫与歉疚……歉疚吗?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

即使曾经做过许多让他不快的事,出发点,又何尝是坏的?

总想着自己有多委屈有多可怜,如果站在他们的立场上去想想,就知道所看到所认为的,只是自己眼中的事实而已了。

“父亲——”

老人背过身去往摇椅那边走,不想被发现这声久违呼唤带来的震撼。“去哪所大学?我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投靠。”

“切,我干吗去投靠别人?靠我自己就绰绰有余了!”他追上去,像是欲追回年少时缺失掉忽略掉的亲昵时光。

“你?靠自己?再等八百年吧!”

“你竟然看不起我!好,我就让你看看,回来的时候我会比你们谁都强!”

“胡吹什么大气!”

不是一口一个您毕恭毕敬,不是一步一回头戒慎戒惧——从不知道,还可以跟高高在上的父亲,这样说话。

凉凉的晚风吹来,吹开层层叠叠的藤蔓,小小的果实,正在绿叶蔽荫之下,茁壮成长。


第15章 充满奇迹的读书生涯

“知道这个单词是什么意思吗?”留着小胡子的老师在Word里打出了一串字母。

温湄傻愣愣盯着研究。

很好,拆开很眼熟,合在一起不认识。

“分期付款!”半数以上的人在第一时间叫了出来,没叫的有一大半是因为不屑——比如她身边这位平时活泼好动一上课就求知若渴的Miss秦。

在经历过类似的情况数十次之后,说没有挫败感那是不可能的。她就不明白这些人明明就自个儿背单词背得好好的,干吗还跑来这里打击沉默的少数人的自尊心,嫌钱多吗?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那么早开始背单词,到了考试那会儿铁定都差不多忘光了,还不是得重复重复再重复?所以为了节省时间提高效率,她还是发扬临时抱佛脚的优良传统,背单词这种事情,容后再议,容后再议啦。

“现在我们来做一下这个练习。”讲台上的英语老师花了十分钟讲解怎样记忆某类单词之后,打开了每人额外花十块钱买来的讲义。

“吃人啊!不就是些题目吗?改明儿我找本书抄几个卖你,八块钱就好!”

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几页纸的阿禾如此叫嚷。可是没办法,如果不买的话上课就不知道他讲哪儿,所以不得不含悲忍泪向恶势力低头屈服。

“做练习?不要吧。”温湄小声反抗,“我们是来听你讲课的不是来做练习的,老大。”天知道上一次做阅读理解还是在四六级考试考场上。满眼似曾相识的英文字母看得她直想睡觉,最后一篇的选项简直就是完全瞎蒙——老天保佑她这回过了吧。

“别叫啦,做一下也挺好。老师一会儿会讲解的。”

K大算是本地最好的大学,理论上说学生总比别的学校厉害一点,所以秦晓畅一向很以自己的男友为荣,对温湄之前也很有一点崇敬的心理,本来以为她上课老是睡觉是因为老师讲得差人家看不上眼,后来才给她发现此女根本就是英语初中水平,完全没救,说话间也就多了几分优越和亲近感。

“讲解就直接讲解,干吗要先做?”温湄有气没力地趴在书桌上,心不在焉地读题,“什么嘛,这么多生词,我怎么看得懂?”

秦晓畅看着手中一模一样的短文,忍不住再一次问:“你真的是自己考进K大的,不是特长生,也没有作弊?”还是邮局送错了录取通知书?

“当然。我还是全系第三名呢。”说出去都没人会信。

秦晓畅心理极度不平衡。

为什么就是有些人的读书生涯中,充满奇迹呢?

“好,十分钟到了,做好的同学请举手。”

稀稀拉拉的手举起,更多的懒得理他,自动开始看下面的题目。

“这么少人吗?”老师显然很诧异,竟然走下讲台一个个关心过来。

“嗯,做好了。做好了为什么不举手?”老师,你是不是搞错了,我们这里不是幼儿园啦,竟然搞这套。

“咦?还没好?速度要提高啊。”

“没有做?你竟然没有做!”转身,没注意一双愤恨的眼光一直追随着不放——老师,就算人家真的没做你也不用那么瞎嚷嚷吧?给不给人家面子?

温湄闭上眼懒洋洋给着评论,没注意到老师已经来到她身边。“同学,做好没有?”很和蔼可亲的口气。

她惕然坐正,小小声回答:“我有做。”虽然准确率肯定不高,但是都写满了。

“什么?”头低了一点下来。

老天,敢情他还重听。

“我说我有做。”所以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试图看我的答案了?

“哦……不会做,你不会做!”老师终于“听清”了她的回答,颇为失望地摇头离去。

留下温湄接收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惊奇目光。

秦晓畅“噗嗤”一声,温湄应声倒下。

好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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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耷拉着脑袋从教室出来,看到尚冉斜倚在墙边,脸色是百年难遇的好。

“我都倒霉死了,你干吗那么开心?”尚冉说过今天要来东校区办点什么手续,所以并不惊讶他的出现以及小蘅的率先跑路。

“怎么了?”习惯性地扯了扯她的长发,然后帮忙翻好衣领——一看就知道她又睡着了。

温湄闷闷地把刚刚的事情一说:“结果你知道吗?我做的答案竟然全对!早知道就不要遮了!”这才是最令人郁闷的事情啊!

尚冉轻笑,“是你自己的语法有问题,老师才会听成那样的好不好?还有脸去埋怨人家。”

“我语法哪里不对了?我有做,I have done.完成时态,很正确的!”

“那种是欧化的语言,中国人哪有这么说的?正常的应该是‘我做了’才对吧?”真好笑,英语没学好,中文倒被带过去了。

“怎么不那么说?我平常都是说我有吃饭,我有睡觉,我有什么什么的!对了,你有回家吗?”所谓无所不用其极,厚厚厚。

“又是这个问题?你就没有新鲜点的词儿了吗?”

还以为他又会露出一脸为难或者一脸灰败,谁知道今天竟然破天荒地成为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你在笑!”温湄惊叫。

“是啊,怎么了?没见过?”继续笑。

“你回过家了?”试探地问,虽然可能性不大……

“你说呢?”不笨嘛。

“哇!”她夸张地往后跳了一米多,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他,“你开玩笑的!”

“喂喂喂,我在你伟大精神的感召下,那么听话地回家负荆请罪,你就不能表现得稍微正常一点,感动一点,热情一点?”哗,难得说那么一长串话废话,难道就是俗称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你没跟你爸妈打起来?”她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猪头啊你,我家又不是你家,整天乱哄哄的。”现在竟然也不会很羡慕温湄家的气氛了,毕竟幸福欢乐的家庭并不是只有一种模式的。

“你什么意思?才回一次自己家就歧视我爸妈啊?”以为她没看见,那时他是多么多么渴望地觊觎着她家老爸老妈?忘恩负义的家伙!

“那么说,你的家庭关系正常化了?”

“算是吧。”虽然可能他与父母之间永远都不会像温家那样亲密无间,老老少少打成一片,但或许眼下的状况就是最合适他们的了。

“真好,那你就可以放心地去美国了。”她扬起一抹真心的笑容,眼神却飘忽地飞向不远处的秦晓畅和她男朋友。

“嗯。不过我还是比较担心他们俩。”尚冉沉浸在之前的喜悦当中,并未发现她的异状。

“怎么了?他们身体还好吧?”年纪大的人总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现在是还好,就怕一个不小心就出什么问题。”走之前他已经向父亲严正声明,如果敢再爬梯子,就得小心他那些宝贝西瓜藤的生命安全,“对了,他们叮嘱我下回一定要把你也带去。”

“再说吧。”是她多虑了,才会想跟去替他壮胆,其实尚冉一个人就可以把事情解决。那么,她的出现,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尚冉低头看她:“温湄,你怎么了?”之前她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怎么今天看来意兴阑珊的样子?

“没什么啊。”她忽然又高兴起来,“不管,我多少也算让你们合家团圆的功臣,你得请吃宵夜!”

尚冉无奈地道:“你能不能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吃东西?整个人一圈一圈地向外扩张,总有一天连路都走不动!”

“走不动你背我啊!”她说得理直气壮。

“球儿似的一团,就怕刚到背上就滑下来了!”

“好啊,找打你是不是?”她怒眼圆睁,举起书包奋力往尚冉身上砸去。

“喂喂喂,你来真的?痛的啊!谋杀啦!”

“别跑,你有种就别跑!”

暗沉沉的路上,微弱的路灯照得互相追逐的两个影子微微发亮。

======     ======     ======     ======     ======

“阿湄,起床啦。”热死人的午后,食堂吃饭回来的苏伊蘅照例试图把温湄从她那张床上拖下来。

“哦。”温湄挥开她拽着自己肩膀的手,翻了个身继续睡。

“还睡!再不起来你要迟到啦!”之前就叫不醒,亏自己还好心地帮她带盒饭回来,看来又得在公车上解决了。

“哦。”冰淇淋真好吃。朗母酒味道的,好特别哦。下次还买。

“你到底起不起来?再赖床我一个人走了哦。”

别吵了啦,人家还要睡。“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再来。”

“我听你在说!”苏伊蘅愤怒地一捶她床,“要是我走了之后你能起的来我头给你!”

一旁的孔禾凉凉地说:“算了算了,你不知道人家昨天晚上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夜游到三更半夜才回来?需要补充睡眠也是应该的嘛。”没有时间观念金钱观念的人才会做这种事。

“什么金风玉露?是这么用的吗?”她曾经崇拜过的秦观同学可不容污蔑!

“挺合适的啦。”廖洁翻出某封被她逼迫着在赴日航班上仓促写成的情书,“张楷也这么用。”

“不一样的!”苏伊蘅认真辩驳,“你们是在谈恋爱,随便拿来用一下当然没问题。但是人家尚冉是在遛猫啊,完全不同的性质,怎么可以混为一谈!”

廖洁拊掌大笑。

木板床深处传来某人的深深怨念:“姓苏的,我只是睡着了而已,还没有死绝呢。”

“死猫的话尚冉也没兴趣遛啦。你下不下床!再不下来我拔你电扇插头哦。”H城的夏天热得简直要人命,不吹电扇的话她确定温湄活不过一个钟头。

“不要啦,我好困啊。”她梦呓似的发出哀求,“你乖,今天一个人去吧,我要睡觉。”反正政治老师也就在那里照着考纲念经,听不听无所谓。如果不是看在那里有空调,睡觉比较舒服一点,她才懒得去呢。

“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今天不去的话明天也不会去,后天更不会去,为了对得起尚小冉同志的伟大嘱托,对得起温妈妈捎来的风味小吃,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你就这么堕落下去!”苏伊蘅宣言完毕,试图冲上温湄的床与她展开生死较量,可惜壮志未酬,就被一条短短的腿蹬了下去。

“别吵别吵,我要睡觉!”

硬的不行来软的,看老娘的怀柔政策。“你就真的忍心看我一个人万里迢迢去上课,你这个杀千刀的死没良心的,像当年我辛辛苦苦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把你拉扯大,现在你翅膀硬了,不要我了是不是?我的命好苦啊呜呜呜呜。”

干嚎了半天,床上的睡猪毫无动静,倒是刚进门的孔禾被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谁死了?”

“没事儿。”廖洁跷着二郎腿安之若素,“吊嗓子呢。”

苏伊蘅冲到孔禾面前,“阿禾,你倒是评评理,阿湄竟然连下个床陪我去上课都不肯,她还是不是人?”

“阿湄要逃课?!”孔禾尖叫。

“是啊,她——”苏伊蘅吃不消地挖挖耳屎,不用这么夸张吧。

孔禾的小宇宙瞬间爆发,催动绝顶轻功“嗖”的一声蹿上温湄岌岌可危的小床,一阵推拉摇移。

“你竟然要逃课?知不知道那个考验班你是交了钱才进去的?一小时十块钱呐十块钱!你以为挣十块钱容易吗?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晒了半天大太阳做成三份问卷只能拿到九块钱!二话不说就浪费三十块钱你对得起谁啊?你这样恶心无赖加三级的人渣,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国家和人民?你还有什么——”

她还没说完,温湄就已经“噌”地坐起,排除万难飞身下床,躲进洗手间刷牙洗脸。

苏伊蘅和廖洁看孔禾的眼神是全然崇拜。

“果然,阿禾只要一提起钱就会抓狂啊。”

“我做了什么吗?”孔禾摇身一变成为最不入戏的角色,整整衣服,茫然地站回平地,“为什么我会在阿湄的床上?发生了什么事?”

温湄战战兢兢地出来,撞见她正想往一边闪,却被含情脉脉地抓个正着。“阿湄,无论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我都会负责到底的!”

精神分裂人士惨遭三人狂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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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让尚冉见识食堂美味饭菜的理由,温湄拉着尚冉—起吃晚饭。

至于苏伊蘅,则是在努力试行她的半条吐司过一天计划。

“她们都说我很胖。”吃到一半,温湄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以淑女在男士面前的标准而言,太过粗鄙不文,于是先下手为强,委屈投诉。

“谁说的?”尚冉身上散发出巨大的杀气,刚要在他们旁边桌坐下的两女生慌忙逃窜。

是谁活得不耐烦了?

温湄一抹嘴,握紧拳头,义愤填膺地道:“小蘅阿禾她们!”替我去教训她们!

“哦。”杀气如风般消逝,尚冉平静地啜了一口汤。撇开价格因素不谈,这里的伙食确实不错,有机会可以建议妈妈到这里观摩观摩。

温湄瞬间呈痴呆状:“你刚刚不是很生气?”

“因为有人说你坏话。”尚冉点头,又模拟了一下刚才的“杀气”,一对情侣绕道而行。

“那现在为什么不生气?”说她坏话耶!这么严重的罪名怎么可以被轻易放过?她昨晚是因为被三门炮口对着,势单力孤才没有组织有效反击的,但是现在她可是有靠山的人哦。

尚冉耸肩:“因为你室友说的是实话。”

温湄被呛到,被尚冉轻轻拍了很久背以后才缓过来。

“什么嘛,我哪有很胖。”在胖的人里面,她已经算是很不胖的那种了好不好。

“你是比一般人胖一点。”如果按照爆炸头的标准,她是已经可以被归人中型肥猪那一类。

“你干吗这么老实啊。”哄哄我不行吗?温湄不爽地嘀咕,后面那句倒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尚冉淡淡地说:“我骗你干什么?”

“说真的,你会不会觉得,女朋友身材不好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情吗?”她怯怯地看他,有一点点怕受伤。以前从来不会去在乎这个的,总觉如果有人喜欢她就一定能够接受她的全部,但是昨天小蘅的一句“小心尚冉不要你”却让她忧心忡忡起来。身边大多数女生都比她瘦,比她高,自己的竞争优势,是不是太不明显了?

尚冉这回连头也不抬:“谁管这个?”吃饱了撑的吗?

好吧,他确实不是那种会在意别人眼光的人。“你没有幻想过女朋友应该是漂漂亮亮身材爆好长得像影视明星的那种吗?”

“没有。”尚冉很危险地看着温湄。

幻想?

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这样啊。”对哦,他从小到大恐怕都没几天是有时间想东想西的,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她那么闲。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这样的一个人和你走在一起很不搭调?”他们的身高和体型,相差真的是……蛮严重的。

“不会。”尚冉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所以决定快速end这个话题,“身上有肉抱起来应该很好。”该死,这种话说起来真别扭,为什么三角眼他们就能完全口无遮拦?

温湄闻言,大惊失色,憋了很久,终于喷饭。

然后是长时间的尴尬沉默。

不过有些天生聒噪的人是没有办法安静太久的。温湄清了清嗓子,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其实胖胖的也不一定没市场,我昨天看到报纸上说,美国有两个男人为了争夺一个一百九十多公斤的女人,都生死决斗了。”

“嗯。”那又怎么样?她也想这么来一下吗?

好吧,这则新闻明显引不起受众兴趣,咱们换一个。

“她们说我最近胖了,但是我昨天有用隔壁寝室的健康秤偷偷称过,没有重,反而轻了哦。”她献宝似的说。

尚冉挑眉,对此深表怀疑。按照她这种吃法怎么可能?“你上次什么时候称的?”

“去年冬天啊。”温湄回答得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

“有没有兴趣知道我现在多少斤?”女生的体重可是秘密,本姑娘愿意和你分享,还不快过来谢恩?

尚冉奇怪地道:“你刚刚不是说过了?”

温湄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说的?”

“就是刚才。你说一百九十多公斤。”说来也怪,按理说一百九十多公斤配上这个身高应该完全横向发展,差不多有汽车头那么宽才对,为什么温湄看起来还蛮正常的?

大概是她身体的密度比别人大吧。

“……”温湄无言。现在她是彻底相信尚冉不会嫌弃她身材不好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体重的概念嘛。

“还理科生哩,这样都搞不清楚。”她喃喃抱怨,心里却很开心——既然如此,她就完全不用怕因为太胖被抛弃,努力去吃吃吃好了,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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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晓畅很奇怪。

英语课上,温湄的注意力从一开始就在这件事情上头。

以前照面时她都会送上一个很热情的笑容,上课后则进入悬梁刺股、囊虫映雪、全力以赴听课摘记状态,完全心无旁骛。但是今天从进教室起就看她趴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开始上课后则盯着老师,笔记不做,练习也不写,如果没有弄错的话这种状态就叫做发呆。

“你——怎么了?”基于助人为乐的满腔热情以及对方平时的热诚相待,温湄自然要去关心一下。

“没什么。”秦晓畅回头看她一眼,又重新恢复原来的神气。

眼眶红红的。看来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她既然不愿说当然也不能勉强。

下课的时候,温湄慢吞吞收拾书包出门,看到秦晓畅孤零零地站在教学楼的阶梯下面,一动不动。

“小蘅你先走吧,我去看看。”扔下这一句,温湄就往她那边跑去。

走得近了才发现她泪流满面。

“呃,晓畅你……”

“他没来,他真的没来。”女生重复着这几个字,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说给温湄听。

失恋。

眼下的情况再明显不过了。

怎么办?安慰这种事情她完全不拿手啊。但是总不能拍拍人家的肩说节哀顺便就走掉吧。

温湄顿时有点茫然失措。

“走吧,我请你去喝饮料。”也不等答复,拉着对方的手就走——反正站在这里也没意思,往校门口走总没错。

时间是晚上九点半,学校里的饮料店早就关门,所以说好了请客的人只能去外面破费了。

附近有家茶室,也不管两个女生这个时间到这里会不会引人侧目,进去了再说。

点了一杯绿茶一杯花茶,从刚刚走路到上茶的过程中,被安抚对象始终没说一句话,温湄也不理她,挑了一大堆随意取用的点心果脯回来,快乐地开吃。

这个玉米真难吃,不过地瓜干不错,凉糕太硬了——

享受得几乎已经忘了来这里做什么,偶尔抬头,发现对面一双兔子眼已经不知道看她多久。

“你醒了?”有点奇怪的说法,不过很合适啦,“喝口茶吧。”呀呀,这个绿豆糕美味耶!继续吃!

秦晓畅依言啜一口茉莉花茶,然后重新默然。

被这么委屈的眼神在那里瞪,就算再好吃的东西也很难下咽。温湄无奈,拿过纸巾擦擦嘴,又喝口茶润润喉,开始进入议事时间。

“那个,你好一点没有?”说真的,点头的话她就可以走了,交换完今天谢谢你不用谢之类的礼貌用语后,也许还赶得上末班车,然后皆大欢喜。

秦晓畅果然点头,然后带着哭腔说:“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温湄自然知道她不是因为对自己感激涕零才哭的。

看来今晚上只好再一次对不起阿禾,打的回去了。

有了这一层的思想准备,她打起精神来面对眼前的问题,“介不介意和我说说?”

秦晓畅沉默一会儿,才开了口:“他、他说要分手!”哭声重现。

温湄又叹气,其实我知道的。既然是你那么伤心一般来说总是他抛弃你。

“你们在一起很久了吗?”那些不经意间的亲密动作如此自然,应该不仅仅是她比较开朗的关系。

秦晓畅抽抽噎噎地述说:“我们大一的时候就在一起了,他一直对我很好,我本来以为,我们会这样下去的,但是他之前他突然说要分手……”“哇”的一声,店里的服务生目光全部转向这里。

温湄急忙拍拍她的手臂,“你先别哭,他有说什么理由吗?”嘴上这样问,心里已经将陈世美型的某男狂刀乱砍一百遍——说一千道一万,除了变心这个万恶之源外,还会有什么理由?面对这种情况,女孩子当然要自强自立,千万不能软骨头地和他们纠缠不清——

“他说,他不想再被我这样依赖,现在这个年纪他只能考虑一个人的将来,没有办法负担更多。”女孩说着又哽咽起来。

温湄准备好了的讨伐之辞顿时说不出口。

这样的年纪吗?

这种话……听起来不像是推诿的借口。

“我知道我平时是很依赖他,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玩什么,都缠着他拿主意。他一直就是这样让我依赖的啊,而且看来也没有不开心,为什么偏偏到现在就不行了呢?”

现在?现在是大三了。

身边的同学大多数已经开始在为将来打算,想出国的想考研的想直接工作的,都面临着抉择。老是会看到系里的同学在校网上抱怨最近很烦,像她这样对自身的处境没什么感觉的,恐怕真是少之又少吧。

“我又不是因为他好依赖所以才跟他在一起,如果他不想我依赖他,我可以改的呀。他为什么不给我一点机会,他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

依赖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依赖,真的会让人消极怠惰的呢。她和尚冉,是谁依赖谁多一点呢?好像,并不是那么明显的。说到底,他俩,还都是很含蓄的人。

那是不是说,即使分开,也不会像晓畅这样痛苦?

还是,因为含蓄,所以痛苦加倍?

无意识地不断抽餐巾纸给她,温湄心不在焉。

她并不是真的神经大条万事不萦怀,而是已经分辨不出前途和感情,哪个更重要,所以才索性不理的吧。

他快要走了,如果不趁着最后的日子好好相处,反而因为别的事情绊手绊脚,日后肯定会遗憾的。

因为,早在决意支持他出国的那一霎那,就应经认定两个人没有将来。

“没有他,我好像就感觉失去了奋斗的动力。就算考上研究生,不能再跟他在一起,那又有什么意思?”

没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没意思了吗?

不会的,不会的呀。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不会真有谁没谁就不活不成的,最开始的伤心之后,总会慢慢恢复过来,然后又走上新的生命旅程。

反正她还年轻,疗伤止痛的过程一旦完成,就还会有无数个艳阳天在前面等候。

就算真的没有办法再爱了,又怎样呢?她一直不是个贪心的人,这一辈子,只要曾经体验过一回很喜欢很喜欢的感觉,就可以满足了。

就是因为如此坚信着,她才能够放任自己想像,当在美国的他说出分手的话、做出疏远的姿态来时,应该怎样豁达大度地含笑应对。

如果她的存在成为他的牵绊,那么就算强求来,又怎么能安心?

“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听他顺着他,只要他还愿意再接受我。”

平时在文艺作品上接触到此类的话,总会痛骂女人没有骨气,但是真正在现实生活中听到,却觉得诚挚无比,哀伤无比。

她和尚冉,总是注定要渐行渐远的,现在的相处日子,能够抓住一天是一天。

但是晓畅他们不一样的。没了遥远空间的阻隔,一切应该还有可为。

“去对他说吧!”

晓畅抬起头来,愕然看她。

“大声告诉他你愿意为他改变,告诉他你有多喜欢他,问他还要不要一个新的你。”

女孩有一丝迟疑。

“但是万一他拒绝了……”

“万一他接受了呢?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不会更糟的。你想让自己以后后悔吗?”当别人的感情顾问,果然比较顺手。

女孩陷入深思。

流年的铃声又一次响起。是他的例行查勤呵。

“喂?”这个时候,他应该上床了吧。

“衣服洗完了?”

“我还没回寝室呢,在和朋友喝茶聊天。”轻描淡写地说完,然后把手机拿远。

果然,一阵沉默之后是惊天动地的暴吼:“你这个疯子!都几点钟了知不知道?”

“快好了,我这就回去啦。”

“在哪里?”

“啊?”

“我说你在哪里?”那边传来关门的声音。

行动力不错,值得嘉奖。“东校区大门对面的茶馆。”

“等着我别走开。”尚冉怒气冲冲地挂机。

他现在的脸色一定可以吓坏楼下的管理员大叔了。

秦晓畅羡慕地看着她调皮的笑容,心中阵阵疼痛。“今天真是谢谢你,我先走了。”

“要不要再等等,我们送你回去?”印象中C大好像蛮远的。

“不用了,我住亲戚家,一站路就到了。”

“好吧,那路上小心。”

“温湄。”

“嗯?”

“我要去跟他说!”女孩脸上满是背水一战的坚决神情。

她做了个打气的姿势。“加油!”现在想起来,见过几次那个男生,他看晓畅的眼光里满满都是包容,自己有时候都会羡慕人家找了个这么温柔的男孩子。但是这样的男孩子一旦下定决心,是不是就更难以回心转意呢?算了,刚刚不是已经说过,事情不会更坏了吗?何必再说出来加深晓畅的担忧?

“那么,你买单哦。”灿烂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无可避免有一点点的勉强。

“没问题!那明天见!”

“拜拜!”

目送晓畅的身影离开,温湄眼神一黯,乏力地瘫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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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答应我一件事。”

“说吧。”

“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对我的心情变了,一定要记得第一时间通知我,好吗?”

“瞎说什么。”

“不要这么小气嘛。方便我定一个失恋纪念日不行啊。”

“再不闭嘴我揍扁你!”

“哈哈哈哈。”


第16章 可怕的胖学生

“都跟你说了自己带伞,你偏偏不听!”温湄不爽地抱怨,抓了一大把面巾纸往身上擦拭。

夏日午后的雷阵雨总是来得毫无征兆,出门的时候还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刚下了公车就风雨大作,上课的地点离校门口还有一段路,于是两个人共撑一把小花伞,顶风冒雨地艰难前进。结果当然是浑身湿透,从上到下,只要有衣料的地方就有水渍。

偏偏温湄还因为怕太阳晒伤她向来自傲的皮肤而长衫长裤球鞋全副武装,所以跑进教室时已经举步维艰,身上重得几乎动弹不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啦!”苏伊蘅涎着脸赔笑,谁叫她贪省事不肯多带把伞又穿得比较清凉所以灾情轻微呢,“以后一定注意!”

“我就说不要来上课,你非得来,看吧,报应了吧!”其实她最不爽的就是这件事,今天做梦的时候有好多好吃的,被她一叫,又全飞了。

“报应也报应在你身上好不好?”像她这种勤学苦读的老实小孩不就没什么事?“你干吗啦?”

“吹干啊。”温湄拉着她站到讲台旁的空调前,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一边抖动一边吹着她身上那件从姐姐那里剥削来的宽大T恤。呜呜呜,为什么她喜欢的衣服总是多灾多难。

“不用了,我身上不太湿——”而且你的动作很暧昧很淫荡,大家都在看好不好?

“你当然不太湿!我都把伞偏到你那头去了!”好心没好报就是指的她这种人。

“同学,你们还要在这里站多久?”老师阴森森的声音从侧面传过来,脸上的表情已经不是用气愤就可以形容。

他认识!他认识这个胖胖的女生,讲了两天课,第一天这个女生就拿一堆零食在课堂上狂吃猛吃!吃倒还罢了,吃得让人看着也眼馋那就是天大的罪过,第二天就发现坐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嘴都动个不停,“咂吧咂吧”声严重影响课堂气氛,打扰了别的同学的睡觉乐趣,直接导致一堆被迫保持清醒者纷纷举手,用问他刁钻古怪难以回答问题的方式来排遣寂寞,使得他本来就已经偏离正常指数的血压更以不可遏止的速度滑向危险的边缘。

今天更离谱,竟然堂而皇之站在这里跟他争夺学生的眼球!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要玩可以到外面去,不要打扰到别的同学的学习。”最重要的是不要打扰他按正常程序摸鱼打混。

温湄下意识往窗外“向往”一眼——可恶,雨竟然停了,老天爷是不是诚心跟她过不去!

“不用了,外面热,我们在这里比较好。”苏伊蘅攥着温湄往座位上走,一边还自以为幽默地朝老师傻笑,“阿湄,你在发什么呆?快回座位。”

真的不太想呆在这里耶,好没意思。刚下过雨的话,外面也不至于很热吧。

“老师。”很谦卑的微笑。

“什么事?”懂得他的厉害,准备道歉了是不是?

“还我三十块钱行吗?”这样回去就不怕小蘅跟阿禾告状了。

老师浑身僵硬,簌簌发抖地走回讲台。

结果今天提早两个小时下课,老师走之前还恶狠狠地要去了温湄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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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这个老师吹得好厉害,没一点意思。”温湄在上英语课时收到苏伊蘅的短信。

温湄很开心地拿着雨伞溜出去,果然看见苏伊蘅提着书包站在门口。

“厚厚厚,你也会逃课啊?”她奸笑着迎上去,发现她脸色很差。

“小蘅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什么。那个来了,肚子痛而已。”苏伊蘅虚弱地笑笑。

原来如此啊。“那你赶快回去吧,雨伞给你。”外面还是有点雨在下。

苏伊蘅奇怪地端详她,“你不跟我回去?”她不是应该很兴奋终于有机会逃课吗?

“来都来了,我当然要坚持到下课!”这会儿倒是说得大义凛然。

“那你没带雨伞一会儿怎么办?”

“没关系的,反正雨也不大。”

苏伊蘅皱眉,“是吗?”那干吗很期待地看着她?“要不要叫尚冉过来接你?”

“好啊好啊!”温湄露出正中下怀的笑容,“你打电话给他吧。  ”

“为什么要我打?”奇怪了我根本就没他号码。

“因为我是因为你才没有办法一个人回去的啊。”温湄很流利地报出一串号码,“快打快打。”我自己去求他不是很掉价?

苏伊蘅耸耸肩,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突然现在一副小女人模样的室友,脑子里怎么运转。

“喂,尚冉吗?”那边传来一向沉稳的回应。

“我是苏伊蘅,我现在有事要先走,你一会儿能不能过来接阿湄回去?”望着眼前笑眯眯的满足猫脸,她心理极度不平衡,“她故意自己不打反倒要我打电话给你,不知道在玩什么,你千万要小心——”

下一刻手机落入猫爪,被按掉了通话键。“你可以滚了,月经女!”

话音落下,苏伊蘅呆了不到十秒,涨红着脸大吼一声,转身跑掉。

“怎么了?”温湄傻傻站在当地,KUKUMALU的手机链在腕边一晃一晃。

不知什么时候下课出来“放风”的学生们伙同保安,笑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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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湄回寝室之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洗衣服。以前也没见她这么勤劳,但是这个暑假却不知发了什么疯,不但每天都把穿过的里里外外换洗一次,有时候还硬拗尚冉的衣服回来洗,于是阳台成为她经常出没的地点,也于是她就经常很有幸地成为最先发现某些事情的报警器。

“天哪,小洁,你的龙虾又不见了!”看到空空如也的可乐瓶,她心中暗叫不对。

“啊!啊!啊!”果然,惊天动地的惨叫声从卫生间里发出,刚洗完澡的孔禾又一次向世人展示了自己无与伦比的行动能力,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以前,她已经飞进了自己的小床,“爬到哪里?爬到哪里?”见鬼的惊恐神情与某影后相比不遑多让。

“又逃了啊。”苏伊蘅很镇定地合拢参考书,很镇定地关了台灯爬上床,又很镇定地紧紧拉好纱帐,然后暗暗轻吁一口气,嘲笑地看向孔禾,“你这么担心做什么?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却怕龙虾?”

孔禾则头也不抬地回以无比不屑的口吻:“切,五十步笑百步。”然后俯身关注下面的搜寻二人组,“找到没有,找到没有?”

“你再等等哈,总会找到的。”

温湄戴上眼睛,手持捕虾专用工具——筷子,聚精会神地在阳台上搜索——自从龙虾第一次外逃被她成功发现并且引渡回瓶以后,温湄就对于这项有益于身心健康的活动抱着极大的热诚,以至于廖洁曾经一度怀疑频频上演的龙虾失踪记是她自导自演的产物。

“还没啦,进行中。”廖洁则敷衍地回她一句,打着手电筒趴在地上,用据说是未来法官所特有的锐利眼光,搜索寝室里每一个死角,背景音乐是雄壮豪迈气吞山河的变调版“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让我死了吧!”孔禾做一个呕吐的表情,“你说怎么样的人才会把龙虾当成宠物?”知道什么叫宠物吗?就是起床要喊Good Moming睡觉要说Good Night出门前Kiss Coodbye,主人吃素它吃荤,为了给它改善伙食,主人会心甘情愿特地去麦当劳买鸡腿回来喂养的那种好命动物。

“你应该问,在什么情况下,变态才会把龙虾当做宠物。”苏伊蘅在一边冷冷地纠正。

“当这个变态的男朋友特地放下堆积如山的工作,从山里钓了龙虾当做生日礼物送她的时候。”廖洁毫不在乎问话中的攻击性词汇,笑得无比甜蜜。

“花痴。”孔禾怒。

“莫名其妙。”苏伊蘅鄙视。

“眼红了吧眼红了吧?眼红就直接说嘛。你们知道念大学的十大遗憾之首是什么吗?”廖洁继续不知死活地刺激居处无郎小姑两名,“就是没有谈过一场恋爱啊!这是怎么样的悲哀啊哈哈哈!”

苏伊蘅狠狠地瞪她一眼,默默拿起床头手机,拨了几个数字。

“喂你好,请问是H城都市报吗?是这样的,我有一则关于‘力行’总裁张楷的消息……”

孔禾一听就知道对床的在打什么主意,邪笑着依法炮制。

“喂你好,IT周刊吗?请问你们对业界精英的个人生活有没有兴趣?我这里……”

廖洁这下腹背受敌,眼看苗头不对,连忙收起小人得志的嘴脸,用足以惊动整栋楼的声音哭叫道:“我错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对不起你们!二位行行好吧,我还有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一年大学生活要过啊!”如果真被人知道这件事情,可以预见她的下场会凄惨到什么地步。

两人放下手机,得意地冷笑,“哼哼,有些人就是欠教训。”

“你跩啊,你继续跩没关系。我们可是堂堂K大校园报前任社长的室友,对于挖掘八卦的热忱和兴趣可不是寻常人能够理解的。”

“我有罪,我认错。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廖洁在二人的淫威面前,被迫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一场空对空的战役完毕,温湄那边也传来捷报:“抓到了!”只见一只全身沾满灰尘的生物,正在筷子底下艰难挣扎。

廖洁听了飞快从刑场上冲下来,“我的儿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寝室里顿时黑线乱飞。

决定了,明天就把它烤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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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们寝室的人都很奇怪耶,要不就不交男朋友,一交起来对象都不正常。”兴高采烈地播报完寝室每日趣事,温湄有了一个大发现。

尚冉不驯地昂起头,“我哪里不正常?”他才不会送一只龙虾给女朋友当生日礼物。

“你看你看,小洁找了个比她大很多、鼎鼎有名的社会人士,我则找了你。不是父女恋就是姐弟恋,还不奇怪吗?”

尚冉不知道廖洁的男朋友听到自己被归入“父亲”这种身份去会有何感想,至少他是很不爽温湄的说法。“你只比我大一年零十一个月。”

“两岁就两岁嘛,算得那么复杂。”我都不在乎老牛吃嫩草了你黑着脸干什么?

尚冉沉默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不会啊,你哪里幼稚了?”温湄装模作样地端详他,“看,个子够高了,胡子也有一点了,又能自己赚几个钱,完全是成熟独立风度翩翩的新一代男子汉典范呀!”说到后来她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不是在开玩笑!”尚冉烦躁地抓抓头,“我是说,你会不会觉得我的性格有什么不成熟的地方,就像小孩子那样!”

“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他是认真的呢。

尚冉闷闷地说:“今天三角眼说和女朋友分手了。”

“又分了啊。”这都第几个了?真是花心的家伙。

而且,最近,好像老是听到有人分手。

“他这个女朋友各方面的条件都很好,我们私底下以为三角眼这回会定下来,谁知道还是分了。” 

温湄一脸的恍然大悟,“然后你想去追她女朋友,所以误导我说你不成熟,然后就把分手的责任推给我?你好狠的心哪尚冉!”温湄突然发现自己有演戏的天赋,唉,那时候秦导为什么没看上她呢?

“神经病,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女朋友。”有些女人就是会在随时随地表演人来疯,他已经麻木了。

“难道你是对三角眼有兴趣?”闪烁着好奇心的天真小眼睛扑闪扑闪。

“你给我闭嘴!”尚冉忍无可忍地打了她的头一记,然后对着明知是伪装出来的痛楚表情悄悄心疼。

“那个女孩子比我们小两岁,是跳级上来的,三角眼说她很幼稚,总是像小孩子一样忽喜忽怒无理取闹,刚开始还觉得可爱,久了就让人难以忍受……”

温湄了解地点头,“所以你就想到自己身上来了?”

尚冉没说话,只是有点担忧地看着她。

温湄也没说话,顾着往前走。

“你怎么不说话?”

“说什么?”温湄迷惑状。

“你对于我刚才说的就没一点想法吗?”真是被她气死。

“哦,那个啊。”温湄踮起脚,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类比推力能力很好,值得表扬。”

尚冉心头一火就要发作,看着她无辜的眼神又什么都骂不出来,憋了好久才无力地道:“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啊呃,又被她气到内伤了。好可怜。“我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幼稚和成熟又不是从年龄上就可以判断的,你看我妈就是一个血淋淋的铁证嘛。你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世面懂得很多事情,我从小到大一直就是在学校里家里待着看什么都很简单,你自己想想,我们俩谁才是有可能比较幼稚的那一个?”真是的,穷操什么心?果然是成熟的老头子。

“是……这样吗?”

你还敢给我怀疑?

“拜托,任谁看看我们相处的样子都会说,我才是比较幼稚的那一个,难道你不觉得吗?”

尚冉停下脚步,抚着下巴沉思,“说起来倒也是……”行为搞怪语言脱线的那个人,一直是她嘛。

“什么说得也是?”温湄气势十足地叉腰逼视他,“只有我可以说自己幼稚,你一个小孩子凭什么说我?”

“谁是小孩子?”尚冉刚被理顺的毛瞬间又倒竖起来,“你才是不成熟的小孩!每次都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幼稚死了。以后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要听我的,懂吗?”如果不是有他在,她老早就被欺负得连骨头都不剩,说起来他尚冉的存在还真是不可或缺啊。

以后吗?就算我都听你的,又还有多少以后呢?

唉唉,怎么又想起这种事情?好不容易现在气氛不错,还去扫什么兴?

振奋精神,继续跟他的对峙,“长幼有序,你比我小就得听我的,这是无庸置疑的黄金定律。”

做着幼稚的事情,吵着无聊的话题,这样的幸福,很短,很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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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第一节下课,温湄甩甩因狂抄笔记而运动过度的右手臂,长舒一口气。

“真是过分啊,为什么他要那么晚出现?”到今天才有不虚此行,对得起报名费、对得起孔阿禾同学殷殷期盼——不对,是暴力威胁——的感受。

苏伊蘅笑道:“你喜欢就去追,现在说什么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是不是有点太早?”

“姓苏的,不要以为你多念了几句诗词就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这种到处掉书袋的老学究最让人受不了了,明明可以简简单单说完的话非得搞得深奥莫测神神叨叨。

“那今天的老师也引用了毛泽东诗词啊,你干吗不去嫌弃他?”差别待遇。

“人家那叫水平,你这叫标榜!”温湄回答得理所当然,然后又忍不住去翻了一下今天的听课成果——笔记呐,厚厚实实、密密麻麻的笔记耶!她已经多久没有这种全程记笔记的冲动了?今天的这位老师,果然是名不虚传、不同凡响。

“真是的,如果他早几天来上课该有多好啊!”这样她绝对不会懒洋洋抱着睡觉的目的来上课,最重要的是,英语课今晚结束,政治则还有两天,本来她是打算上完今天的英语课后就收拾行李,趁着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回家再赖几天的,现在看来回家计划得往后挪了。

“如果你真的这么崇拜他,干吗不去找他要签名?”苏伊蘅开着玩笑。

“好主意!”温湄一拍大腿,拿了本新买的考纲就冲上讲台,还没关上的话筒里响起花痴花痴的求告:“老师,我好崇拜你,帮我签个名好吗?”

看得近了,越发觉得这位老师虽然身材矮小,但是气宇轩昂内涵丰富,连喝水的姿势也是这么地充满学者风范啊!

决定了,她要报考思政,然后拜倒在这位老师门下,穷一生之力,学习毛泽东思想的高深理论。

中年老师浑身一僵,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就这样喷上电脑屏幕,通过投影仪所有人都将其造成的“水灵灵”效果一览无遗。

下面开始窃窃私语——

“又是那个女生干的好事!”兴致勃勃地观注事态发展。

很多人十分疑惑:“她是不是成心来捣蛋的?”

“可能是肩负着普度众生的伟大使命,来为我们这些陷入水深火热考研生涯的苦命人,增添一点生活情趣吧。”某人自以为幽默。

“听起来像是观世音菩萨。”这样他就不要去考宗教系了。

“说起来,她好像每天都状况不断。不是睡觉的呼噜声响彻云霄,就是拿了一大堆零食来开餐会,再不然就淋了一身湿去跟老师要退钱,简直太搞笑了。”

“是啊,她根本就不做笔记也不拷课件,都不知道想要干什么。”

那是因为我有去拷。苏伊蘅心中默默回答,缩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以免引人注意。

“是啊是啊,怎么看都不像是准备考研的人,她为什么来上课啊?”

我拖她来的,不过我很久以前就后悔了。

“对了,你好像跟她是一起的?一个学校吗?她到底打哪儿冒出来的?”

隐藏在我方阵营中的敌对分子还是不幸被发现。

“我以前不认识她耶。”苏伊蘅心中咒骂,脸上却忙不迭地装可爱,“来这里后她才主动来跟我搭讪的。”阿湄,对不起。为了K大的百年声誉着想,绝对不能被人知道你是我同学。

“原来如此。”众人纷纷向她投以怜悯的目光。被那么奇怪的人缠上,跟鬼上身也差不了多少吧。

之后的时间里,不管温湄拿到签名后怎么跟苏伊蘅说话,都被她爱理不理地敷衍过去。众人也都“仗义相助”,不断跟苏伊蘅讨论这样那样的问题,让大野狼找不到接近小白兔的机会。

纳闷了一节课的温湄终于暴走。“姓苏的,你再不理我的话,小心今晚小洁的龙虾和你睡一张床!”

苏伊蘅看到短信脸色大变,下课后热情地飞奔到温湄身边,曲意逢迎:“我们家阿湄这么可爱这么善良,我怎么忍心不理你呢?咱俩这么多年的交情,当然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啦,呵呵呵。”

呜呼,反正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注目也不过两三天,在小洁的恐怖宠物寿终正寝之前,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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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食堂的菜真难吃,以后再也不买黄鳝了。”苏伊蘅早就很识相地坐公车回寝室,剩这一对推着自行车在路上慢慢晃悠。

自从那次下雨以后,尚冉就养成了接送女朋友上下课的习惯。通常是和她一起到学校,然后一个往里走去上课,一个到住对对面员工宿舍的爸妈那儿享受天伦之乐,然后晚上一起回去。

“让你和我一起回家吃晚饭挺好的,你就是不干。”这件事尚冉的妈妈每天都催,连他父亲都在说了一通男子汉大丈夫应该负责任之类的大道理之后,迂回曲折地提到了。

“这样的话小蘅就只有一个人吃晚饭了,很可怜的。”

“可以一起去啊。”又不用几百块钱一张门票,多去一个人有什么关系?

“怪不好意思的,而且你都说了你爸妈是那种特严肃的人,如果我一去,他们保不准就把我当准媳妇之类的来看了,想像一下两双眼睛从头到脚给你打分,”温湄一脸的惊怕,“我才不干呢。”

“不是有句话说,丑媳妇儿总得见公婆,反正要去见的,早点晚点没什么区别。”

尚冉似真似假的口吻听得她两颊发热。

“你在说什么呀,讨厌!”

“我说真的。”

尚冉停下脚步,一手扶着车,一手将温湄揽到怀中,下巴扣在她的头上,很久没说话。

温湄僵着身子不敢动,后背感觉到的心跳速率让她知道,尚冉也是鼓起很大勇气才有了这个动作。

“我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今天,我父亲说起,他在读书时遇上母亲,毕业后两个人就结了婚,因为工作的关系,很多时候两人都不在一起,但他们一辈子都没有变。”

她感到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们也像他们这样,一辈子不变,好吗?”

一辈子不变。

好远啊。虽然说人生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要是真的算起来,可也是段很长很长的时间。

温湄放软身子在他怀里调整了姿势,好让自己一抬头,就看见那张犹带青涩的认真脸庞——紧张而认真。

还真是很小的年纪,但她知道这句话是出自真心没有半点虚假的。所以她开心——没有女孩子听了爱人这样表白还会不开心的。

问题是,温湄不知道它的保质期是多久。十年之后,不,或许根本就用不上两三年,就会有人反悔了,退缩了,忘记了,甚至因为自己承诺感到好笑了。她根本难以想像那时候的自己和他之间会是怎样的一种情形,只要一想,心就很痛很痛。那么,是不是防患于未然,随时做好失去的准备,才是比较积极的应对方法呢?

没有人会相信温湄是这样患得患失的人,她应该是天大的事跳脚一两分钟之后就直接扔到九霄云外凉快,接下来依然好吃好睡。

或许自己体内所有的悲观因子都在这一次的感情中倾巢而出了,汹涌而来势不可挡,满脑子都种种分手场景,句句摊牌理由,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自己去想,所以才会每天每天地彻夜难眠,每天每天地强颜欢笑。

她知道自己喜欢尚冉,也从未质疑尚冉现在对自己的感情,但是远渡重洋的两地相隔,当时的浓情蜜意到最后能剩下些什么,谁都保证不了。那么多实例中,能顺顺当当开花结果的太少太少。有什么理由他们就会是那千万人中最幸运的一对?

“我想了很久才想好的措辞,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紧绷的声音代表有人对她的发呆非常不满——她的“娇羞”也太久了吧?

温湄悄悄回神。要表示什么?

哦,对了。

抓过他的手臂,用两只手捧住,做出举起奥斯卡奖杯的样子。

“那么,我们一起来为这个理想努力吧!”温湄直勾勾看着他,粲笑如花。

“何必担心那么多?现在的感觉才是最重要的。”廖洁谈的,也同样不是一本万利的恋爱,但是人家就看得开。

一辈子,多动人的词汇,她真的可以期待吗?

尚冉并没有想像当中的喜悦,反而对着蹦蹦跳跳走在前方的身影眯起眼睛,陷入深思。


第17章 家庭温暖

“我要回来,回来,母亲——”温湄用她自以为是的花腔女高音糟蹋着某首著名歌曲,一边唱一边转着圈往电话那边移动。

“怎么了怎么了?”被尖利的叫声从梦中惊醒的孔禾倏地坐起,抓起存折和钱包做预备逃跑状。

“她要回家了,高兴。”苏伊蘅同情地说。

“怎么又回家?马上都开学了。”回去要坐上十多个钟头的火车呢,犯得着吗?难道她年纪轻轻已经有了故土情深落叶归根的心理?

“主要是因为火车上有空调,家里有空调,而我们这里没有。”所以那样睡觉会比较安稳,而且电费也不用自己交,方便。

“现实的女人。咦?那她们家那位怎么办?留在这里独守空闺吗?”

“怎么可能?”人家最近可是如胶似漆的连体婴,“你不知道她昨天一直在唱‘夫妻双双把家回’?”

“让我死了吧!”孔禾仰面跌回床上,“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贱人”是最近寝室里流行的称呼语,据说纯粹作为友情的召唤,不带任何感情和阶级色彩。

温湄与家人通话中——

“喂,你好。请问找哪位?”这么有礼貌的可爱声音只此一家。

“小弟,我是二姐,我跟你说——”

“哦,是二姐啊,我要出去学剑道,没空跟你说话。你等等……大姐,二姐电话。”

温湄无奈地等待。

好吧,她知道小弟很忙的,估计一个暑假折腾下来连暑假作业都还没做,不过不用担心,直接责任人爸妈姐姐还有那些小小年纪就已经很好色的女生都会“仗义”帮他搞定。

“阿湄,你课上完了?”温潞软软的声音传来。

“嗯,我想这两天回去。”

“都快开学了回来干什么?”温潞说话向来干净利索,“我还以为你会抓紧时间跟尚冉到外边去旅行一下呢。”

旅行吗?不错的主意哦。“嗯,我会考虑一下的。你有没有好的地方可以推荐啊?”说到旅行特别是随带一帮“劳力”的旅行,大姐绝对是权威。

“我想想,H市附近有蛮多古镇之类的……”

“来来来,我有话跟她说。”温潞因为思路不够顺畅发言不够踊跃而失去与妹妹的对话权。

老爸粉墨登场,“阿湄啊,你想好考什么专业没有?”

“我还没想好,可能会去……”

“我说呢,你还是听老爸的话去考那个什么MBA好了,这个东西最近很热门的,毕业了之后封你总裁做做,如果你坚持要当CEO那也没问题的啦,我这边一切都很好说的,不是正在搞什么产业结构调整吗,引入现代企业制度就靠你来做了……”

“爸,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不是我去考MBA人家就给我文凭的好不好?

“我女儿这么聪明,肯定不难的嘛——孩他妈,你别夺我的话筒我还没讲完——”抗议声很快被母亲的声音取代。

“阿湄阿湄,我们来商量一件事情好不好?”温妈妈永远元气十足。

听她这口气就知道没个正经。“什么事?你说说看。”你说了我也不会答应的。

“你能不能跟小冉去商量一件事?”

“跟他商量?”温湄立刻警惕起来,“你不会又拿他去玩什么Cosplay吧?”

“不是啦不是啦,”猜错了猜错了,厚厚厚,“我是想让你跟他说,如果他以后生了个儿子的话——”

“妈!”温湄的脸两秒钟内升温一千度,“你在说什么呀?”太离谱了吧这回。

“喂喂喂,你少自恋,我又没说他儿子一定是你生的。”真是不懂得谦虚的小孩。

温湄“脸温”一时降到冰点:“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准没好事。

“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只是突然发现小冉竟然姓尚而已。”简直堪称世纪初最伟大的发现啊!

“那又怎么样?”真是受不了她迂回曲折蜿蜒起伏的说话方式。

“这样的话,他的儿子以后也一定姓尚!”多么严密的推理啊啊啊!

“说得好!”温湄打个呵欠。

“这样的话,他儿子现在应该还没起名吧?”毕竟时机还没有成熟呢。

温湄发誓如果那个老女人不是他XX的话早就被她一脚踢到冥王星上去自生自灭。“妈,你到底有完没完?”

“啊,快完了快完了!”温妈妈急急答应着,终于亮出底牌,“我想拜托小冉一下,能不能以后把儿子的名字起成单名一个‘隆’字?隆重的隆,不是土龙斩的龙哦。”

“‘隆’?有什么特别意义吗?”真难得,挺正常的嘛。“尚隆——”

才刚念完,电话那头就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喊:“啊啊啊,你怎么可以随便说他的名字,怎么可以?你难道不知道我只要一听他的名字就会心头鹿撞全身酥软吗?不行了,我要再去看他一眼!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好好照顾自己再见!”最后几句完全是急切到没有标点符号的。

全身酥软?我还化为一摊脓血呢。温湄呆看着发出“嘟嘟”声的话筒半晌,忍不住不满地嘀咕。真不知道老爸他怎么能受得了这样的老婆——不过他好像也已经被同化得差不多就是了,还有姐,还有可怜的小弟。

原来她已经是温家硕果仅存的一个正常人了。温湄悲叹。

刚放下电话,铃声就响起……等到温湄结束对谈的时候,她哼唱的曲目已经变成“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极尽高亢悲凉之能事。

“又怎么了?”她就不能稍微给别人一点冥想修炼的安静空间吗?

“我同学说要来,我失去自由了啊。”温湄哀号,计划着来个告别之旅的满腔热血瞬间落空,“她说开学之前还有几天,想过来玩一趟再去学校。”

“所以你要接待她?”

“是啊。”

“那容易,直接跟她说你要回家不就结了。”苏伊蘅觉得根本毫无难处。

“但是她难得来一趟,我如果不招待的话会过意不去……”而且她刚刚已经答应人家了。

孔禾好奇地问:“很好的朋友吗?”

“还好吧。”温湄也不是很确定,总之她从来没有跟人吵过架就是了。

“对哦,我差点就忘了你根本就没什么关系不好的同学。”

苏伊蘅皱眉,“那你就为了她来不回家了?”要是她的话,就算本来没打算回家,听说有什么同学过来也一定逃回去——要帮人安排这安排那的,烦死了。

“没办法咯。”

“这样倒挺好。”孔禾赞同,“省了车钱。”在她看来,只要是省的,就是好的。

“省了车钱多了买门票请吃饭的钱呀。”

“不是吧!”孔禾第二次表演“尸变”,直挺挺坐起身来,“观光吃饭的钱都要你出?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人家难得来一次,我总要尽尽地主之谊的。”温湄说得理所当然。

“同学男的女的?”孔禾恶狠狠问她。

温湄一缩头,“女的。”

“疯子疯子疯子!”孔禾一听,纵身跳到地上,开始高速转圈,“还以为是帅哥,是帅哥你倒贴一下我没意见,既然是女的,人家过来你就陪她去看一眼红湖啊兰桥啊那种免费的景点,然后付一下公交车钱当然我说的是那种没有空调的公车,接下来就可以一脚踢上火车让她该上哪儿上哪儿去,如果她死乞白赖地不走就请自便不要来打扰别人——多么完美的方案啊!你怎么就会那么笨想带她去要花钱的地方呢?现在的那些什么旅游景点都人称万恶的屠宰场,门口买张票不够进去了还要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天下来你兜里就算揣个千儿八百的也飞得没影,你真有胆子带她上那些地方?”

温湄被她的说法逗得大笑,“你不要那么夸张啦,我上次看到学校勤办那边有在卖风景区的套票,说是凭学生证可以打五折,挺划算的——”

“划算什么呀!”孔禾仿佛看到人民币已经流水似的从温湄的口袋里往外飞,简直心急如焚,忽然她眼睛一亮,“你同学也在外面读书的是不是?好好好,你这次好好请她,下次我们寝室全员出动去她那边旅游赚回来!”在为室友着想的同时还能给全寝室谋福利,她真是太有头脑、太佩服自己了!

“她在我们家乡的大专读书啦。”温湄很遗憾地说,“不过,你们如果要去家那边玩,不用找她啊,我直接带你们去就成了,我妈肯定很高兴的。”

孔禾火大地看着她一脸真诚,颓然坐倒,“没救了没救了。我孔禾人称聪明绝顶滴水不漏铁公鸡,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室友呢?”

真是——贱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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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里,时间是晚上十一点半。因为还在假期不用上课,所以大家并没有要去睡觉的意思。

“阿禾,你的门卡在不在?”

孔禾闻言,随手从抽屉里取出由她保管的门卡丢给温湄,开玩笑地道:“怎么?尚冉在等你楼台会?”公寓的关门时间是每晚十一点,之后的出入就要用门卡和密码开门。

温湄摇头,“不是的,我同学来了,现在在下面。”

“现在?不是说明天来你去火车站接她吗?”

“大概提早吧。”温湄说完,转身出门。

孔禾望着房门呆坐半晌才道:“也就是说,她同学要住在咱们寝室?”

“看来是的。”廖洁边说边翻了一页书。

“有没有搞错?两个人一张床怎么挤啊?”苏伊蘅惊叫连连——她最不能忍受和人同睡一张床,就连妈妈都不例外,“奇怪了,干吗不去住饭店?这样就不用三更半夜在楼下等了。”

孔禾用“你是白痴”的眼神看她,“废什么话,既然这里有现成的地方可以白住,干什么去住饭店,就连我们学校的招待所都要三十块钱一晚上呢。”温湄的同学很有可能跟她是“同道中人”。

过一会儿,廖洁看了看手表,“下去这么久怎么还不上来?”不是说在楼下吗?

“不如我们去看看吧。”如果那个同学东西带太多的话也可以帮忙。

其他两人没有异议,一起关上门下楼。

不管阿湄怎么笨怎么好欺负,这个室友既然是她们622出产的,总不能撒手不管。

“阿姨,您就通融一下吧!”

一楼转角的地方就可以听见温湄彬彬有礼的请求。

“不行的,这里又不是旅馆,我怎么可以让她随便上去?”管理员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气势十足。

“但是您看天那么晚了,她现在再去找地方也不方便——”

转进大厅看到的景象一望即明。

她们矮小的室友肩上背一个大包包,手里提一只旅行袋,站在值班室门口向管理员缠缠磨磨,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子则坐在值班室对面的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剥手指甲——最简单的排除法都可以告诉她们,此人就是温湄的高中同学。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不过现在的主要矛盾是外部矛盾,先解决比较好。

“阿姨,您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孔禾首先走上去,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打了招呼。她有段时间做过楼层管理员帮忙检查卫生,跟这些阿姨还蛮熟的。

阿姨不满地诉苦:“你还好意思说?我才刚睡下去就看见有陌生人进来,急急忙忙又起了床。”干了一年多,她自然知道阿湄孔禾她们都是622的。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您看我们这个朋友临时决定来这里什么都没安排好,是不是您行个方便,让她上我们那住一宿得了?”

“是啊是啊,麻烦您了!”余人合奏。

阿姨面有难色,“不能留宿陌生人,这是上头规定了的——”

“哎呀,她是我们同学,不是陌生人,进去不会有事的啦。”

“可是……”

磨了许久,孔禾终于以一包瓜子为诱饵,把阿姨请回传达室睡觉。

温湄感激涕零地送给每个室友一个大大的笑容,叫道:“莎莎,我们走吧。”

“好了吗?”这个名叫莎莎的女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地朝孔禾她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就举步往楼上走,“你说六楼是不是?怎么会住那么高的?我坐了一天的车都快累死了。”

从头到尾她都没看温湄手上的行李一眼。

“什么东西!”孔禾热血沸腾的就想冲上去实施暴力,被苏伊蘅和廖洁抓住。

“别管她,看看再说。”

说完苏廖二人接过温湄的包包,在她感激的目光中叹着气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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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那个莎莎拿着温湄的饭卡,在四个人的目送下大摇大摆出门之后,廖洁终于忍不住说话。

“阿湄,你欠她钱吗?”

“没有啊。”温湄不明所以。

“那你家欠她家钱?”

“怎么可能?”莎莎她老爸赌钱输了到处借钱还差不多。

“既然不是欠她的,你干什么让她这么嚣张?”

“嚣张?”温湄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有吗?她哪里嚣张了?”

“你是死人啊温湄!”孔禾积累了一天两夜的怨气终于爆发,“随便吃你的水果零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占你的床还嫌挤嫌热,害你等在电脑前面坐到她起床才去睡觉,睡了没多会儿就拖你陪着出去玩,玩到半夜就算了竟然回来还跟楼下阿姨吵架,你竟然还不觉得她嚣张?你木头啊?”真是够了,要她有那么个朋友找上来,连门都甭进,直接打成猪头托运回去早死早超生,哪里容得下她在这里无法五天?

“你别生气啦,”温湄仍然保持着好脾气,“莎莎她一直就是这个样子的,习惯了就好。”

“一直都是?”孔禾抱胸审视她,“我看她是一直都对你这个样子吧。”分明就是拣软柿子捏,无耻之尤。

“反正她再待两天就回去了,你们忍耐一下好不好?”

“小姐,你要搞清楚,不是我们自己受不了,是看她欺负你欺负得太没分寸才抱不平的好不好?”

“我反对,”廖洁举手示意,“不仅仅是看不惯,我本人也受不了。她昨天上完厕所没有冲水,早上用了我的洗面奶,还把塑料袋包装纸扔在我桌上。”就算她的桌子偶尔会显示出垃圾场的特征,也不用接受得那么理所当然吧。

“反对有效。”苏伊蘅接着补充,“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撕了我的便条纸去写字,洗完澡都不拖地板,对了小洁,她晾衣服的时候水滴有滴进你们家龙虾的瓶子里。”

廖洁闻言尖叫,赶忙跑到阳台上去慰问她那“苦命的儿子”。

温湄很不好意思地看着她们,嗫嚅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伊蘅摇头:“这种事本来没什么好计较的,但是她的态度实在太难看,所以我们才会越想越觉得不高兴。我们最不满的还是她对你的态度,你好心好意招待她,她不但不领情反而整天颐指气使的,这算什么嘛。”

温湄满脸困惑:“我真得不觉得又什么不对啊。她难得来一趟,总要让她高高兴兴地回去,反正我最近没什么事,迁就她一些也没关系——”

三人听着她滔滔不绝的“礼仪之邦待客之道论”猛翻白眼。

“没救了。”宣判了千百次还是得出同一个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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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一个人没救并不代表大家也得跟着没救。除了尽量多给温湄同学几个冷眼,让她感受到冬天般的残酷之外,三人终于在亲耳听见对方拐弯抹角地向温湄告她们状之后,作出了引进“外援”的决定。

闹哄哄的超市内,一脸坏人相的男子保持五米开外的距离,紧盯前方目标一举一动。

高个子女生挤进抢购特价食品的人群中,不多时便捧着一堆面包蛋糕饮料出来,统统倾泻进一旁守候的矮个子女孩手里的购物篮中,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坏人相男子眉头蹙起,方圆两米之内不见人烟。

高个子女孩从化妆品柜的货架上取下一堆保养品,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售货员殷勤地迎上去,高个子女孩问了一大堆话之后,把瓶瓶罐罐随手一放走人,留下矮个子女孩不停向售货员道歉。

坏人相男子重重一“哼”,旁边挨着妈妈发抖很久的小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高个子女孩来到服装区,挑了件衣服进试衣间,过不多久出来在镜子面前转几圈,又拿了另外一件裙子,把刚才的衣服往矮个子女生手里一塞,第二次进试衣间,如此三次、四次……矮个子女孩手忙脚乱整理着衣服,一一挂好。

坏人相男子迈开脚步走过去,所到之处闲人纷纷走避。

“把篮子给我。”

矮个子女生被身后咫尺处传来的阴沉声音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才笑开,“尚冉,你在这里干什么?”

尚冉不说话,从她脚下取过篮子,缓缓走到试衣间门口。

不一会儿门开,高个子女生还来不及为迎面撞上的一张凶恶脸孔尖叫,不怎么干净的篮子已经非常准确地扣进了她细长的脖子。

“不要再让我看见你。”阴森森地撂下话,尚冉拉了温湄就走。

高个子女生三分钟之后仍处于怔愣状态,一旁的售货员小姐先回过神,很有礼貌地笑,“小姐,你身上的商品已经污损无法出售,这件衣服的零售价是人民币五百六十六元,麻烦照价赔偿。”

高个子女生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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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拉着温湄飞快走出卖场,其间因为动作过于迅速引起保安怀疑,尽责的保安同志急迫五十米后被尚冉寒冷的眼芒瞪得动弹不得,至今伫立在太阳底下等待融化。

“你别玩了,我同学还在超市里,她不认得路的……”

尚冉一言不发地将温湄拉到最近的公车站,刚好路过学校的班车过来,温湄被很坚定地拖上车。

“你在生气吗?”再看不出来就是瞎子了,“为什么?谁欺负你了?”

显然尚冉一点都不觉得这句话很幽默,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干吗这么严肃?笑一下,笑一下啦。”温湄轻轻碰碰男朋友僵硬的脸,软软讨好。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安抚一下总没错。

“哼。”生气中,闲人勿扰。

现在是上班的高峰时间,公车上密密麻麻挨着许多人,两人面对面站着,呼吸好近,气氛却很冷。挤在两人旁边的乘客,也因为尚冉周身散发出的杀气而噤若寒蝉。

下一站到,坐着的某人暗叫声谢天谢地,飞也似的下车。

站最近的小个子男人挪动着身体企图接近座位,不小心推了温湄一下,尚冉眼光一扫,此人二话不说维持半蹲姿势十秒。

“你干吗?”冷冷的硬硬的口气。

“对不起,对不起!”男人点头哈腰,心下发怵。我的妈,是不是黑社会啊?“您坐,您请坐!”恭敬一点总没错。

尚冉看了一眼空着的座位,又回过头去面无表情地打量那人。

“这是照顾专座,我不是老弱病残。”

那人吓出一身冷汗,“是是,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得,又一个看电视中毒的。

温湄掩口闷笑。

尚冉一双利眼在车厢里梭巡。一时间人人自危,赶忙低下头去。

“您坐吧。”终于给他找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和颜悦色”地招呼。

老人腿一抖,巴着扶手才没趴下,一头白发摇得快掉地上。

“我我我,不坐不坐。”猛一听还以为谁逼良为娼来着。

尚冉一愕,“逼”问道:“您真的不坐?”

“我不坐。”死命揪着旁边陌生女青年的胳膊,老人快哭了,女青年也进入临界状态。

怪人。有了座位干什么不坐?

尚冉觉得没好气,又打量了他一眼,老人这下如遭雷击,朝司机方向声嘶力竭地大喊:“我要下车,我要下车!”也没等车停稳,“刷”地逃下去,一会儿就没影了。

为什么我要去上班?为什么迟到要扣工资?众人羡慕而又哀怨的回眸中,汽车继续行进。

鸦雀无声。所有人不时朝尚冉那边偷瞧,心里时刻演练着虎口余生的自卫招数。

惟一不明所以的,除了当事人外,大概只有温湄了——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

一个急刹车打破了凝滞的气氛,尚冉稳稳地站着,替她挡住排山倒海般惯性前涌的人群。

就算是在盛怒之下,他也不忘保护她的本能啊。温湄靠在他怀里,眼角眉梢俱是甜意。

“尚冉,低一下头。”

“干吗?”口气虽恶,一切行动却是听从指挥。

毫无防备的,凉凉的唇迎上来一沾即走,电击后的酥麻却在全身流窜肆虐,铁青的脸色像是瞬间被高温炙烤,泛起透明红光。

两厢难以对视的脸,一张低下数手指,一张抬起看车灯。与浪漫绝缘的沙丁鱼罐头里,忽然间春意盎然。

严密监控事态发展的众乘客松了口气,终于有勇气擦去额头上淋漓的大汗。

原来黑道中人,也是很人性化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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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登丰馆里,两人各自进攻一个铁板炒饭,虽然之前突如其来的Kiss缓和了一些气氛,但是尚冉清醒地认识到原则性问题还远远没有解决,于是一路上还是没有和温湄说过半句话。

本来想继续生闷气的,但是发现对方根本就没有接受到任何的压迫感兀白吃得开心,一阵挫败感袭来,很不爽地放下了筷子。

温湄暂停狼吞虎咽,偷眼瞧他——没办法,莎莎据说正在减肥,所以午饭她也跟着没吃饱,所以不用太赞美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盖世神功。

“看什么?”

噢哦,口气很不好。“没什么……你刚刚也去买东西?”尚冉这种人一个人去逛超市,感觉很奇怪耶。

“我是去找你。”

“难怪,我就说你连去教育超市买东西都不耐烦了怎么会特地跑出去——咦,你说去找我?”

“孔禾她们说你在那里。”那三个女人七嘴八舌的叙述让他以为温湄已经被人生吞活剥了,现在看来情况比想像中好——虽然,还是很讨厌。

“哦?”她还是没搞清楚状况,“你这么急找我有事?”

“是她们来找我救你。”而且是声泪俱下,大有今天如果他不出马就要长江泛滥黄河决口之势。

“救我?”温湄更加错愕,“我好好的啊,救什——我知道了,她们又说莎莎欺负我了,根本就没有,真是爱穷操心。”她们大惊小怪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

尚冉无力地吐气,“温湄。”

“嗯?”

“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改一下你那种滥好心的习惯?”她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人卖掉的。

“我又没有怎么样。”温湄委屈地扁扁嘴。为什么每个人都用这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她?不知道会给人家很大压力吗?

“你真怎么样就晚了!我现在跟你说的话,你只要好好记住,老老实实地去做就行了,不要给我强词夺理阳奉阴违,懂吗?”

“哦。”听听看先。

“不管能不能得到回报,你总是不吝惜于对人家好——这种做法我虽然不赞同,但也知道那绝对算不上是错的,所以也没有什么立场去反对。可是你得知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的,更有很多人连适可而止都做不到。你对他好一分,他就理所当然地要十分……”

温湄微笑着打断他:“你直接说得寸进尺就好了,不用那么麻烦。”

“别打岔!”尚冉气结,“你只是表现得不那么讨厌他,他就会以为自己很受欢迎……”

“呀!这就是我们刚认识时你的心理嘛!”温湄很开心地拍手大叫。

“你、到、底、听、不、听、我、把、话、说、完?”尚冉一脸要杀人的表情。

温湄乖乖地低头“伏法”,“你说,你说。”

尚冉深吸口气,“总之,你一定不要老是为了配合别人的喜好而勉强自己去迁就,如果不是深交过,别人不会知道你为了他们付出多少,他们只会觉得你很好欺负,这种便宜不占白不占。根本对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坏人的,你不能老是把她们的需要当成自己的需要,努力迎合……”

说到后来,他有点辞穷。一向不是一个很会说话的人,讲大道理更是这辈子第一回,只是想把心理杂乱的想法都说出来,其实说到底,也只是一句话:“总是,没有必要对别人太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首先想到的,必须是你自己,明白了吗?”

温湄这次没有插话,静静听完,静静吃饭,过了很久,她才抬起头来,笑着说:“你的意思,我懂了。”

尚冉几乎暴跳如雷,“懂有什么用?你要给我照着做!”这个不开窍的家伙!

温湄微笑地轻摇着头,“我只是不那么在乎很多人在乎的东西,并不是完全没有理智没有分辨能力的。在给予的过程中我感到了快乐,这就是我得到的回报,难道还不够吗?像是跑跑腿照顾一下别人,外出时帮忙带点东西……这一类的,我做起来并不累更没什么损伤,但是却能给别人一些方便和快乐,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为什么一定要计较付出多少回收多少?这样做人,才是真正很累,何必呢?”

她说得很平淡,平淡中却有一种叫做睿智的东西慢慢从体内透出来。尚冉凶狠地审视她半晌,才不悦地说:“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真正地认识过你。”

“那样很好啊,每天都给你一点新鲜的感觉,我们的爱情才可以永葆青春啊。”虽然知道是开玩笑,说到“爱情”这两个字时,两人的脸还是不期然地同时泛红。

短信铃声煞风景地扬起,温湄看了之后立刻脸色一变,“莎莎坐车迷路了,我得快点去接她!”看看,都是他不好。她这样一来一去的明明就是浪费人力资源。

尚冉望着她一溜烟往外跑的背影,再次叹气。这就是有理智的表现吗?

反正,他就认定了,温湄是那种需要有人在背后保护才能快乐成长的人。

“温湄。”他大声喊着她的名字,温湄停下脚步,回身,“能不能答应我,在帮助别人的同时,一定保护好自己?”只要,在他回来之前,好好地保护自己;之后,就不用再担心了。

“如果你是想要一个能够安心离开的保证,那么我会的。”温湄的笑容,有点奇怪。


第18章 没有安全感

在周遭人民群众的联合抵制下,莎莎同学被提早扫地出门,而过不多久,新的学期也就开始了。

622寝室全体同仁顺利升入大四,开始了最后一个学期的理论课学习,而尚冉则在忙碌地出国事宜的同时,恋爱赚钱两不误,争取为自己的美丽恋情添上两三年内的最后一块本土砖,加上最后一块中国砖。

刚开学的时候,大家的学习态度总是比较积极的,温湄也基本尚能保持三分之二左右的到课率,并且每次出现在课堂的时候都会装模作样地抱着一本考研词汇,颇令系上同学刮目相看。

那一天下课出来,手机上显示一个陌生的短号。温湄想也不想地接起——包月之后的网内通话是免费的,不接白不接。

“他拒绝了。”只听对方如是说。

温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用一个“啊”来应对。

“他说短期之内都不想考虑这些事情,叫我不要再去烦他。”

打错的吗?在人家讲这么伤心的事情时直接说你打错了会不会很失礼?不过这个声音有点熟——

“你说让我直接跟他讲,我到昨天才终于鼓起勇气去了,谁知道还是这个样子。”那边的女生苦笑。

原来是秦晓畅啊。温湄冷汗涔涔而下,好在没有问出你是谁这种蠢话,否则她肯定会被K死。

进入状况之后,愧疚感也就随之而来,“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去找他的。”真的害人家受了二度伤害,没想到她男朋友竟然心肠这么硬。

“没关系啊,我知道你是好意。”那边传来的声音颇为神清气爽。

温湄听了更是不安:“你不用反过来安慰我的,我知道你很伤心……”

“伤心?”秦晓畅呵呵地笑,“你以为我故意装出很开朗的样子吗?我不是这种人哦。”

温湄又一次陷入茫然。她听起来,真的是不太伤心。

“温湄?温湄你在听吗?”

“呃,”她咽了口口水,“你确定你已经没问题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有也不严重,你不用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话啦。”秦晓畅说话仍然豪爽。

温湄有点放心了:“那么努力地想要挽回,又是这么久的感情,你不会觉得可惜吗?”现在是探讨时间,绝对没有误导对方的意思哟。

“可惜?何止可惜,我简直是心碎欲绝呢。”

“……啊?”她不行了,听得好混乱,她们明明是同一届的人,为什么现在看来很有代沟的样子。

并不知道那头的温湄行将抓狂,秦晓畅继续欢快地说:“但是昨天晚上想了一夜,终于想通了!既然我可以为他改变,我就也可以为自己改变!”

“为自己?”温湄讷讷地问,努力跟上她的思路。

“我总是太习惯于依赖别人,在家里的时候是爸爸妈妈,后来则是他。我根本没有办法过一个人的日子。但是不可能永远都有人让我依赖的。他说得对,自己的路,要自己走!所以我决定抛弃过去向前看,好好为自己将来努力!”

“说得好!”很有勇气的女孩子。

如果自己也对未来这么有信心,那就好了。

“但是,我还是没有完全走出失恋的阴影啊!”声音忽然又变得忧郁。

“呃?”是吗?温湄听得晕头转向。

“所以,”她又恢复爽朗的语气,极具诱惑性地道,“我们今晚去狂欢吧!我请客,还你上次的人情!”接下来就报出了“接头”的时间地点。

温湄只觉得自己完全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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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门禁时间,尚冉站在宿舍楼下。

“你跑去哪里了?”他大步走到她身边。

温湄有点迷茫地看着他,然后咧嘴一笑,“我跟晓畅,就是考研班的那个同桌,一起出去玩。”

尚冉闻到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酒味,不禁皱起了眉,“为什么不说一声?我手机都打爆了你知不知道?”

头有点昏,温湄前倾,把脑袋顶在了他胸前。“手机关掉了。”因为晓畅说要专心致志地玩,结果就是一个烂醉如泥一个眼昏视茫,她还是很神勇地把晓畅送回亲戚家才回来的,“我有跟小蘅说啊,她没转告你吗?” 

“转告”两个字让尚冉的脸色更形难看。“我没碰到她。后来打电话到你寝室才知道的。”

温湄了解地点点头:“那就对了嘛,你看我有交待行踪的。”说完她轻轻推开尚冉,跌跌撞撞要进大门。

尚冉一把将她拉回来,冷声说:“我以为,我应该比她们更清楚你的行踪。”

温湄歪着头像要辨认些什么,然后恍然大悟地格格笑开,“尚冉,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像那些男主角了!”

尚冉扶她倚在墙边,转进旁边的小卖部要了瓶冰饮料。“喝下去。”

“哦。”大约正好有点口渴,温湄接过去“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清醒点没有?”尚冉抱胸而立,严肃得像个教官。

“我一直都很清醒啊。”只不过平衡感有一点点问题而已。

“那就不要开玩笑,正经一点回答我。”

“回答什么?”他刚才有问问题吗?

耐性,要有耐性,尚冉自我暗示三分钟才说得出话:“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让别人转告?”难道对她来说自己还比不上室友亲近吗?

为什么吗?只是觉得失恋者和准失恋者狂欢的时候,很不想面对他,面对那个未知的将来罢了。但是这种心态,他是不必知道的。

“不要计较那么多啦,你知道不就好了吗?乖乖的,回去睡觉吧!”温湄想拍拍他脸以示安慰,手却被半途截住。

“你最近很不安,为什么?”缠着要他接送,有时候冷淡有时候又会有很亲热的举动,并不是说他不喜欢她那些可爱的样子,而是他所知道的温湄,不像做这些事情的人。

“没有啊,你干什么老想这么多?会变老的哦。”

“是我想太多还是你想太多?你装得很快活,装做无所谓,但是你总是发呆,今天还跑去和人喝酒,你不开心,我不是笨蛋我看得出来,我完全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不能跟我商量?就算我帮不上忙,你说出来总会舒服一点,为什么像个闷葫芦似的什么都不说?”

他已经注意很久了,开始时只是觉得女孩子一时情绪低落很正常,但是她最近的表现越来越奇怪,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口相询。

“被你看出来了吗?”温湄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只是很无聊的事情。我有点害怕考研会失败,然后忍不住自己吓自己,就这样。”

“是吗?”尚冉挑眉。

“是啦是啦,否则还有什么事?我马上就会好的,你不用担心,快点回去睡觉,明天你妈不是要带你去买东西?”拜托快走吧,强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很难受的。

“温湄,”尚冉笑得很危险,“以后就算要说谎麻烦也想个好点的理由,以为这样就能蒙混过关吗?”如果她这样的懒鬼也会担心考试的事情,那么K大的学风肯定堪称世界一流,乔伯伯早就该绕着新校区裸奔十圈庆祝了。

又是一句很像男主角说的话。不过温湄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关注这种事。

“真的没什么,你先走好不好?我很困要回去睡觉了。”手口并用,推着他走。

“还是在担心我要出国的事情?”

一句话让温湄的一切动作宣告停止,手僵在半空中,直到看到他脸色阴郁地转身相对,才讪讪放下。

“果然是这个!”尚冉虽然早有准备,但是看她默认还是感到挫败,“我们不是说得好好的?离开只是暂时的,过不多久就会回来了,我绝对不会赖在那里不走,而且也有很多互相联系的方法,就算我在那边没空回来,你也可以和我父母一起过去——我们连要一辈子在一起都说过了,还有什么好不放心,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温湄望着他一脸的愤愤不平,心思不属,“我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尚冉正待再言,却被她一个手势阻止:“今天晓畅说,她真的很羡慕我,能够有这么一个男朋友,明明都快出国了还能守着诺言,换成别人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分手了。我虽然没反驳,当时却想,没错,我们说了很多,保证了很多,我也知道我们都是用最大的真心在说那些话,但是感情的事情是经不起时间距离的折磨的。什么海誓山盟花前月下,等到事过境迁,都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尚冉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直勾勾盯着温湄,直到她窘迫地低下了头。

“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吗?”

温湄紧咬着嘴唇,硬生生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是的”。既然已经没有办法隐藏,那么就让借酒壮胆,让她承认自己的不安吧。这样的话,就不用日日夜夜猜测分手的话哪天会从太平洋那边传来,不用担心他面对两段感情难以抉择时会受良心谴责,不用把自己辛苦装扮成很崇高的牺牲者笑着送他离去。

也好,也好的。

“你一直在骗我!”尚冉大吼,“还说没有把我当小孩子看?你就是觉得我很幼稚,许下的承诺都不算数,所以根本就没打算相信我的话,对不对?不管我说什么幸福说多少次一定回来,你从来都没往心里去对不对?从头到脚你都是在敷衍我,只要我一走你就当做自己被抛弃了对不对?所以你不愿去见我的父母因为你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你从来不说回来之后我们要干什么。其实说到底都只有我一个人一厢情愿地在想什么以后想什么家庭想什么一辈子,对不对?”

“对的,你说的都对。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回来还会和我在一起,你走了之后我立马就找新的男朋友,”心里面很酸很重,但是没有要哭的意思——不够难受吗?还是想得太过清楚?“我才不管你在那边怎么样,反正不管以后你功成名就还是潦倒落魄,我跟你的关系,就到你——”

下一刻,她的绝决话语被狠狠封住。不同于之前公车上的浅尝辄止,尚冉的唇齿挟带全然怒气肆虐着她的丰润的唇瓣,给两人同时带来一阵阵的陌生感受,接下来舌尖自然而然地入侵与纠缠,使得温湄本来就被酒精占据的脑袋此时更加混沌,没多久就放弃挣扎,被动地承受着他之前的狂暴,以及慢慢变质的温柔与缠绵。

纠缠的身影分终于开后,两人的思绪都没有办法立刻回到现实世界。

“我根本感觉不到你有迫不及待想放手的意思。”尚冉这样说着,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想着另一层意思,忍不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温湄的状况显然也没好到哪里去,无神的眼眸好一会儿才找到焦距,然后又叫哀愁染上颜色,“不是我想放手,而是与其到最后无力地面对这种结果,还不如现在就先把话说清楚。”

尚冉忍不住又一次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大声发问:“难道在你看来,我就是一个这么没有安全感的人吗?”

“不是你有没有安全感。晓畅的男朋友说得很对,我们都还太年轻,没有足够的能力和决心去背负起两个人的未来。早早决定自己的人生并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类似的事情太多,我没有办法不去想——”

“求求你,”尚冉将头颅紧紧枕着她的肩膀,语音低沉微颤,“你说,只要你一句话,你说你不是骗我你不是不想未来,你说啊,快点告诉我!”

“我……”她无言以对。

“我有这个信心,为什么你就没有这个信心?”尚冉抬起头来,红红的眼眶里有着伤心和绝望。

温湄不忍再看,背过身去,轻轻地说:“因为,你不是那个被留下的人吧。”

身后,一片寂静,就当温湄甚至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尚冉冷静的声音清清楚楚传来——

“既然如此,我不出国了。”

温湄大惊转身。

尚冉的脸上平静无波:“我就在这里看着你守着你,让你知道,所谓的我们还年轻,我们没有办法负起责任没有办法承诺将来——是多么片面多么荒谬的想法!”

“别开玩笑,再过十天你就要出发了!”温湄听见自己在尖叫。

“我不开玩笑!一直在开我玩笑的人是你!我不管什么前途什么机会,我就是要留下来,要你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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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伊蘅倏地从洗手间冲出来,带着一脸泡沫,“他不走了?什么意思?”

温湄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头痛欲裂,“因为我说要分手,所以他不走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孔禾吹了声口哨:“哗!看不出姓尚的小子还是个多情种,他的做法简直就是不爱江山爱美人嘛。”

“阿禾,”廖洁责怪地白她一眼,“都闹成这样了你还说风凉话。”

“什么风凉话?我可是很认真的!”孔禾瞪大眼睛走到温湄身边,“你有没有刀啊剑什么的?我去他身上戳几个窟窿,顺便再来几拳把他打醒。”

这下温湄也开始抱怨:“我都觉得够对不起他了,你还净添乱。”

“我哪添乱了?”孔禾觉得委屈,“你想啊,他现在头脑发热地决定为了跟你在一起不出国,要是哪天后悔又没机会出去了,肯定把责任全赖在你头上,到时候你们哪有好日子过?让我说啊,他现在决定留下,打的就是以后虐待你欺负你的主意!”其心可诛!

廖洁一皱眉,正想要分辩什么,却被满脸泡泡的苏伊蘅摆手悄悄阻止。

温湄大惑:“按照你这么说,整件事都是尚冉不好,我一点错都没有咯?”这这这……好奇怪的论断。

“当然。”孔禾咬了一大口苹果,说话声音含含糊糊,“当初是他主动追你的,又是他自己忽然说要出国的,出国就出国,还非得让你相信他不会甩了你。阿湄你很亏你知不知道?被他耍了一圈,到后来还是只有一个人。”

温湄张嘴欲言,孔禾却已经扔掉苹果核继续开讲:“不过最亏的就是他,出国出不成,绝对会被同学老师父母校长笑死骂死,尤其是难得谈场恋爱自信心又被打击得七零八落伤心死,以后肯定没有办法再相信女人,绕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了,你说他是不是倒霉到家?”

孔禾说完,大喝了一口水,背上包出门,临了又对着沉思中的温湄抛下一句:“你那点自卑,真该改一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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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冉在公布决定后的第一时间被“请”到校长室。

“你应该知道,就算你能够自己申请出去,也很难进同样档次的学校,少有的好机会,你就这样放弃?”

“嗯。”尚冉低头漫应。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不去也已经没有时间顶替上其他人了?”手续已经办好,学籍资料什么的都转过去了,真是难搞。

“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尚冉的头低得更低,“不过说起来,这种事情应该还不用劳动您来过问吧。”

“我这是怕你爸妈担心!”这个孩子小时候多乖啊,一脸祖国的花朵相,现在怎么变得那么难搞?

“这倒不会。我妈肯定比我还高兴。”开学之后母亲一天能打给他三个电话问寒问暖,说到他快出国的事情就哭,他都不知道母亲原来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

“是不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情了?”看他一直低头,不会是刚哭过吧?

“是有点麻烦。”

校长血液中的八卦因子又开始到处流窜。“女朋友的事?”

“……”

“不要这么小气嘛,说出来乔伯伯可能可以帮你参详一下。”

“谢谢您,不用了,我想我可以自己解决。倒是乔伯母最近常常跟母亲说您难得在家里连待三个月,担心您可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没有办法再出科研成果。”

“你别听她胡说!”嘿,臭小子还有心情管闲事?校长心中大奇,问道:“那件事,你已经决定了吗?要不要再多点时间考虑下?”

还以为他会酷酷地说“不要”,谁知道——

“好啊,那真是麻烦您了。”尚冉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取出来看了一眼,很有礼地鞠了个躬,“我现在就去解决麻烦事情,先走一步了。”

看着他写着“今天是个好日子”的愉悦脸庞,校长如坠入云雾里,四顾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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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也是像尚冉这样优秀这样踏实认真的人,就不会这么胆怯这么害怕他一去不回了吧。相信尚冉真心喜欢她不难,认定尚冉在这个世界上只会对她动心,却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茫茫人海芸芸众生,难道还找不到一个更加适合他的女子吗?

她不自卑于自己的容貌和性格,却在面对尚冉这样容貌不见得出众、但却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孩子时不自觉胆怯了,似乎在下意识里觉得,他其实更好。所以一直很怕成为他前进的绊脚石,想在被厌弃之前先说出分别的话来保持自己的尊严。

这样向他自我剖析的时候,他似乎有些意外,“我没有你想得那么深,也不觉得你和我之间有什么差距,我说过多少次你比我聪明,都没听进去的吗?”

她一直以为他是开玩笑的。于是他就开始一件件罗列实事论据,就惊觉活了这么多年,现在才发现自己在很多人眼中一直是天才般的人物。

然后明白了,别人的评价和自我的价值判断,有时候完全是不同的。虽然被一群人崇拜得要死,他却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虽然被不少同学羡慕得要死,自己也没有身为一个“天才”的觉悟。在感情世界里,只要在乎之人眼里的自己是优秀的,那么连自我评价都不必看重。他只要心里有她一天,这样的自己就永远不会被别人比下去。

“所以你只要相信,我是喜欢你的,就够了。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不再用一定回来之类的话增加你的压力,你也不能三天两头练习分手时的应对战术,Ok?”不容她拒绝,他完全主导地下了这个结论,然后拉着她跑去教务处作最后出国前的确认。

“你从来都没放弃国出过的打算?”当时,她问得有点气闷。

“对。”他却露出得逞的笑容,“既然告白时我出过丑,你跑遍寝室和办公室疯狂找人,应该也不算是很吃亏的事情吧?”

他现在手臂上的大块淤青,就是说完话之后被教训的产物。

“你一定要一直发呆吗?”尚冉今天很难得地穿上了西装,看上去也人模狗样——咳,是仪表堂堂。

温湄从回忆中清醒,发现自己成为在场所有人的焦点,忍不住红了脸。

今天就是他出国的日子,家人朋友都来送行。

“我真的要走了,有没有什么话要说?”他还是那样,很跩的样子。

“……再见。”昨天足足说了五个钟头,够了。

“真没情趣。”他不满地咕哝,冷不防在她唇边偷得一吻,然后孩子气地跑开。

讨厌!红着脸垂下头,避开周围人饶有兴趣的视线。

“尚冉。”一直没说话的父亲开口,“如果待不惯,只管回来。”

这,已经是一个严厉父亲对儿子最极限的宠溺。

“嗯。”尚冉收起笑容郑重点头,给了老迈父亲一个深深的拥抱,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登机门。

直到看着那架飞机起飞,温湄的眼角才挂下泪珠。


尾声

冲刺阶段

已经进入考研的冲刺阶段,温湄真的报了K大的思政系,温爸爸听说后差点晕过去,之后每次和她说话都用面对政府领导人的毕恭毕敬口吻。

阿湄真是太有志向太伟大了!只要一想到自己有望得到一个能给领导干部讲学的女儿,他就激动得浑身发抖。至于他那个企业——就以后再说吧,反正最近好像老婆正在迷恋言情小说,天天“命令”儿子要成为大企业的总裁,并且还一定要是那种跨国的、世界排名前十的财团,到时候他那家小厂就让儿子并购去好了,绝对没问题。

温湄对于考研完全没有把握。之前荒废的时间太多,态度也真不太认真,要是还能上,估计她这辈子的运气也都用光了。倒是小蘅晓畅她们的状态都很不错。

不过不上也没关系,还有半年的时间让她考虑将来的出路,足够了……吧。

让她觉得“困扰”的,还是那些“亲卫队”。尚冉那班兄弟现在和她系上的同学组成所谓“钢铁联盟”,发誓以保护她的安危(最主要的就是严禁不良异性接近十米以内)和帮忙逃课为己任,只要一跨出公寓大门,背后就会有甩不掉的一串尾巴,热血沸腾的样子就差在额头上扎块白布条了。据说日子过得很无聊的校警已经盯上这群意图不明的男男女女,打算他们稍有“异动”就出面干涉,誓死捍卫学校安全。

第二十次劝说无效之后,温湄只能认命地让他们跟着,同时祈祷他们的一时心血来潮早点过去。在那之前,还是多在寝室内部活动少出去比较不丢脸。

事实证明就算在寝室里也躲不过热情的关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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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学校方面来检查卫生,关系到每位同学的综合素质考评,希望每个寝室都好好地进行一次大扫除。

通知已经被很尽责地写在了楼下小黑板上,对于这种例行公事,不想被发配去脏乱差地带工作的管理员,自然也很认真地到每个寝室来了次预检,但是就算再有经验,再有信心,看了今天检查团这副阵势,还是让她软了腿。

“主、主任,这是怎么回事?”走在人群最后一个的宿管办主任被拉住询问,“前头那个……好像很眼熟……”

“废什么话?”主任白她一眼,“那是校长,你不认识吗?”

管理员脸部呈抽风状。“真的是校长!”还在想学校里怎么会有人敢和校长长得这么像呢。

他们伟大的校长还管检查寝室卫生?据说是什么中科院院士耶!又不是街道小学,清洁工和CEO都一个人,这哪跟哪啊?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主任明显比管理员还紧张,努力把音量在地下党接头的水平,“刚刚在路上碰到,校长就问我们到哪里……”那时候还以为只是他老人家一种爱“民”如子的表现,难得不是带大家集体搓饭K歌,他自然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回答说去检查女生寝室卫生。谁知道校长眼睛一亮,竟然说也要跟来看看。看看就看看,还非指名到女五楼,所以他现在严重怀疑,此道貌岸然、据说家庭美满事业有成老头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隐藏在这里。

不过当务之急是保证自己的工作不出纰漏,他还指望着今年能再把职位升一升呢。

“我问你,你这幢楼确定没什么卫生死角、脏兮兮的寝室?”女生楼总的来说肯定比男生楼干净,但也不排除有一两粒老鼠屎好死不死人了老人家法眼,那就全完蛋了。

“我想……应该没有吧。”管理员望着校长在大厅里转悠的身影,第一次后悔昨天没有亲自把整幢楼所有厕所都刷一遍,“您看,要不要我再去做一次最后的检查?”

主任看她吞吞吐吐的样子,后脑勺上冒出一大滴冷汗。“检查你个头!还来得及吗?要是出了什么纰漏,我就找你算账!”恶行恶状在望见大头目走到服务台时顷刻间变成摇头摆尾。

“校长,您有什么吩咐?”

老校长笑着拍拍他的肩:“小许,你不用那么紧张,我不会吃掉你的。”

周围的人干干地笑起来,主任也跟着陪笑,心里暗道:您这是在玩幽默吗?我一点都不觉得好笑啊我。走人吧,求您了。

主任硬着头皮问道:“您要不要上楼看看?”快说不要,您很忙的,对不对?

“当然好!”校长欣然允诺,周围人暗自叫苦不迭,纷纷下定决心,以后走在检查寝室卫生的路上,一定要蒙面而行。

“那、那我们走吧。”主任做个请的手势。

“等一下。”主任顿时心跳一百。

校长转身对上管理员:“能不能把住宿学生的名册让我看一下?”

“噢,好的好的。”校长在跟我说话?校长耶!管理员激动莫名,翻了整整五分钟才把放在最上头的一个蓝皮本递上去。

校长一目十行地翻阅着,到了某一页停顿下,然后合上本子还回去。

“小许,你们检查你们的,我上去看一看就走,你们不用管我了。”

“啊?”众人目瞪口呆中,校长慢慢地上了楼。

“好险!”某工作人员回过神来,拍拍胸膛,“主任,我们开始检查吧。”

“还检查什么啊!”检查什么时候都可以,八卦可不是天天有的,尤其是“老校长私访女生寝室意图不明”这么重量级的八卦!主任兴奋得直喘粗气,挥舞着手臂叫道:“大家伙跟我来!”

于是,一群人在他的带领下,蹑手蹑脚跟踪而去,身姿之熟练,足见训练有素。

留下管理员孤零零站在原地,脑中一团浆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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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2寝室里,廖洁隔着手机训斥可怜的现任报社社长,孔禾研究原文书,苏伊蘅奇迹般地狂K书,温湄则狂聊QQ。

“叩叩。”

“谁啊?”一般有经验的人都知道,问出这个问题的人,潜台词就是她不想去开门。

“检查卫生。”

“来啦。”

不是昨天才检查过吗?而且怎么是个男的声音?四人纷纷检查自己的着装是否整齐。上回在送水的男生面前闹了个大红脸是她们永生难以磨灭的痛苦回忆。

“呀!今天学校里来抽查!”温湄十分愧疚地想起这件昨天楼长好生叮嘱过的事情,那时就她一人在寝食睡觉,敷衍完转身就给忘了。大扫除当然是没人干。

“我来开门!”不待猜拳决定,温湄就自告奋勇地冲上去,期望能把挑剔的眼光阻隔在大门之外。

“咦?”打开门,温湄对上一张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脸。

“认不出来吗?”老人低下头看她,笑得很和蔼。

“校、校长?”校长也检查卫生?还是被发配来的?

“不用这么惊讶吧,我一时兴起,过来你们这里看看。”

为什么大家看到他都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校长有点委屈。他又不是科学怪人,难道不能在办公室实验室以外的地方出现吗?

“哦,请进……啊,等等——”温湄死命拉住他的身形,“我们忘了大扫除,您能不能先在走廊上等一下?”

“啊?”等一下?小丫头,难道你不知道我是日理万机的校长先生吗?

“没关系啦。”苏伊蘅站起来向他鞠了一躬,“男生寝室比我们这里脏多了,校长一定是过来人。会理解的。”

“什么?”诬蔑!简直是诬蔑!想当年我读书的时候寝室里哪一天不整理得井井有条,来检查的督导看了都说好!

“啧啧啧,伟大的校长先生,请问您进女生宿舍登记没有?”廖洁不冷不热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笑话!我进女生寝室还需要登记的?一把老骨头了偷不动抢不动你还担心什么?

“校长,你坐会儿,请喝茶。”

校长接过热腾腾的一次性杯子,感动地看着眼前端庄沉静的女孩子。呜呜呜,进门之后终于听到一句人话,小姑娘,是你让我目睹了人性的光辉,见识到了当代大学生的崇高风范……

“那是我刚买的红茶,用来招待客人的话,钱要算在寝室费里的哦。”说完孔禾就从一个储蓄罐里掏出一块钱的“公款”,放进自己腰包。

校长双手僵在半空,顿时欲哭无泪。

还是廖洁先开的口:“您上这儿来有什么事吗?先说好了,我可没空再帮你跑八卦消息。”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校长赌气似的反驳,然后转向温湄,很邀功地笑。

“校长——”他干什么?

“我是来看你的啊,小湄。”

小湄?!

在场诸人包括在门口聚精会神监听的宿管办特别行动小组,不约而同地打个冷战,脑海中浮现出类似于老牛嫩草、鲜花牛粪、光源氏计划的经典意象。

倒是温湄镇定自若,老老实实地回话:“您那么忙,根本不必特地过来,我会自己照顾自己。”

校长环视一下整间寝室,大摇其头,“你看这里地方那么小,楼层又高,冬天又是阴暗潮湿,简直不适合人类居住啊!”

外面的宿管办主任听了又是一身冷汗——这不就是在怪我办事不力吗?

“所以我说啊,你要不住到我家去得了?”

特别行动小组成员眼前又出现金屋藏娇、人老心不老、一树梨花压海棠之类的idioms,极端好奇那个“小湄”是怎样的倾城佳人,竟然能让校长不顾自己学界泰山北斗的身份地位跑来这里上演凤求凰。

“真的不用了,我在这里很好,校长……”不用这么热情吧?

“欸,你怎么也叫我校长呢?直接叫乔伯伯就好了呀。”

门外鸡皮疙瘩铺成了地毯。

老不修!色狼!腐败!

这是寝室内外旁观者一致的心声。

现在连温湄都觉得他有点怪怪的了。“……我叫您校长就好。”

“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们俩是自己人嘛!”校长继续死皮赖脸地纠缠。

宿管办主任脸一阵青一阵白。“……收队!”

受不了了!想不到德高望重的校长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败类!再听下去非进去暴打他一通不可!

踩着愤懑的脚步,宿管办成员集体撤退。

校长慢慢退到门口,斜眼瞄见匆匆离开的一串人影,满意奸笑。

嘿嘿嘿,然后就有又八卦可以听了。

“小湄啊,你真的不住到我家来?”这可是真心的邀请。

“不用了……”让校长发现她每天逃课睡懒觉那还不完蛋!

“我有问题。”廖洁很正经地举手。

“什么?”

“尚冉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让您这么巴结阿湄?”

“呵呵,”阴谋被识破,校长笑得挺尴尬,“小冉说啊,如果小湄在学校里有个闪失,他就不接我的聘书。”

“不接就不接,有什么了不起?”他还指不定能学什么有用的东西回来呢,到时聘来吃闲饭,他就哭死了。

“话可不能那么说。精通那么多国语言的人才全中国有几个? K大就是把他供起来什么都不干,也是块金字招牌呢!”要不是当年老尚没想着让儿子出什么天才少年的风头,小冉早就红遍大江南北了,哪能像今天这样优哉游哉地跑去外国读书?

“多国语言?”女高音三声部合唱,一齐怒视温湄,“你怎么没提过?”

温湄耸肩,“有什么好提的?”

尚冉自己都没把这个当做炫耀的资本,她就更没必要了。

噙着笑意看室友视本校最高当权人物为空气,兀自叽叽喳喳,温湄缓缓转身,开门走到阳台。

十二月的天气,很冷了。

他那边,应该更冷吧,不知道有没有长冻疮,有没有寂寞,有没有想家。发来的E-mail里,总是报喜不报忧的平淡口吻。异国他乡举目无亲,他人又不见得开朗,日子,肯定是没那么好过的吧。

干什么还来顾她呢?连校长都托上了,这么不放心吗?

傻瓜。

始终认为不放心的那个,明明应该是我才对啊。

飞机微微的轰鸣从云端传来,自从他走后,对于这种声音就变得很敏感,听到时总忍不住仰头观望。

好神奇,那硬邦邦的机器里,承载着几多离别,几多喜悦。

所谓天若有情天亦老,是不是说,看久了,想久了,分别久了,那种感觉,就会麻木?

这样的麻木,是解脱?还是背叛?还是,到最后谁都会麻木,拼的,只是谁先谁后这口气而已?

呵,以前的自己,可不是会想这么多的人。她轻笑复轻叹,呼出的白气雾花了眼镜,也沾得眼眶有点异样。

尚冉,我不会刻意等你,那样的等待你我都承受不起。

但是,除了你以外,我勾勒不出第二个想永远在一起的形象。

所以,但愿以后不会出现什么传说中的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和你我竞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