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4-06

夏晴: 道是无晴 1-20

第一章 不浪漫的初遇

夏晴最讨厌两件事,坐飞机和相亲。如果在坐飞机前接到母亲大人预约相亲的电话,更是雪上加霜。
“你到机场了?”老娘在电话里跟催命一样:“快点回。我跟你约了一个人见面,晚上八点。公务员,比你大两岁……”
夏晴连忙打断她:“可是我今天飞机晚点,大概晚上十点才能回来。这个约会你自己去好了。”说完就挂电话,正满心烦躁,一不小心,踩到旁边人的脚。她下意识看过去:“对不起!”
那人正和同伴讲话,不经意朝她偏偏头:“没关系。”夏晴也笑笑,走开给林白打电话。
林白是她的好朋友,从初中开始便是死党。电话一通,她开门见山:“我今天回来。晚上出来吃饭。”
“你不回家和你妈吃饭?”林白问她。
“她要去见二十七岁的公务员。”夏晴笑道:“我不去凑热闹。”
林白便明白了:“你妈厉害,这是这个月第十个了吧。按这个进度下去,今年你可以和我市所有未婚男青年见上一面。”
夏晴叹气:“别说了。你出来吗?”
“我叫上何瑞。八点老地方见。”林白道。何瑞是夏晴另外一个死党,三人情同兄妹。
夏晴挂了电话,觉得一直有人看她。她循着目光看过去,是刚才那个她踩了脚的年轻人。她这才注意到这人少见的帅气,换了别人有他这样秀气的眼眸和嘴角,可能会带些阴柔之气,可幸亏他长了一双剑眉和一个刚毅的下颌,抵消掉那些阴柔之气不说,还显得格外英气逼人。夏晴却只觉得这人轻浮,冷冷瞪了他一眼。幸而马上登机。一个小时后飞机平安落在本市机场。
夏晴快步出了机场,正在等出租车,看到刚才那个男子和几人一起上了一辆BWM商务加长轿车。
“别摸我。”她忽然想起一句电影里的台词 (见电影“疯狂的石头”),又想起何瑞在自己MSN上写的“BMW? MSN (摸死你)“,忍不住自顾自一笑。偏巧这时BWM里的那个男人朝她看来,见她满面俏皮笑意,衬着身后明亮的机场灯光,越发显得明眸皓齿。他心里灵光一闪,一个人影忽得在眼前浮现。
“是夏晴!”男子在心里低呼一声,再回头看过去,机场门口已经车去人空,不见倩影。

夏晴坐的车进了市中心,一看时间,才六点。她便让出租车转去林白工作的建筑设计院。林白果然还在,正埋着头坐在桌边画图。夏晴笑着问:“加班费多少?”
林白抬起头来:“这么快就到了?你等一会儿,我很快就忙完。”夏晴也不和他客气,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边喝一边坐在林白对面看他画图。
林白果然很快就结束了。两人一起出门,林白把夏晴手上的行李接过去。这下提醒了夏晴。她把手上的一个纸袋也递给林白:“我给你和何瑞带的礼物,一人一个。”
林白迫不及待打开纸袋看:“椰壳做的打火机?”听起来很惊讶。
“怎么?不喜欢?”夏晴冷眼斜他。
林白听起来诸多埋怨:“你就喜欢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虽这么说,他却把纸袋仔仔细细收好。
“什么中看不中用?”夏晴抗议:“你说,我还买过什么?”
“让我想想。”林白居然当真慢悠悠数起来:“庐山买的贝壳链子,武当山买的手杖,九寨沟的石头……”他还在数:“……西安买的手镯,黄山买的钱包……”
“等等,钱包可是你买的。”夏晴本来有些抬不起头,听到这里马上反击。
林白狠狠白她一眼:“还不是你想要?当时我们不让你买,你还和我们生气。”
那是他们大二的暑假。他们三个一起去黄山。爬完黄山回到旅馆,夏晴建议去当地市场转转,说第二天就要走了,一定要买点纪念品。她一眼看上的,竟然是地摊上卖的蛇皮做的钱包,一看就知道很劣质,价格也不合理的贵,她却像鬼迷了心窍一样,非要。林白和何瑞把她拖回旅馆,她就一个人在房间里嘟嘟哝哝,说什么这种钱包在本市买不到,说什么她就喜欢收集钱包,说什么他们两个不理解她,这样兴趣不投,不如绝交,气得何瑞再不理她,回房间闷头大睡。第二天三人回到本市,把这件事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的夏晴到了家收拾行李,却从背囊里倒出一只蛇皮钱包,正是她看上的那个。后来才知道,是林白晚上一个人跑出去买的,地摊都收了,他又跑到夜市上才买到。也不知道人生地不熟的,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到处乱跑。
夏晴心里一暖,只是看着身边的林白笑。
林白有些莫名其妙:“笑什么?”
夏晴也说不出来自己笑什么,看他身上穿着自己买给他的阿曼尼的衬衫,就指着他身上的衬衫振振有词道:“谁说我买的东西不好?要是不好,你怎么穿着?”
林白点头称是:“就这一样买的不错。以后给我买礼物,都至少要和这个价位平齐。”
“想的美!”夏晴使劲瞪他,这才发现大概是房里暖气太热,林白解开了衬衫最上两颗纽扣,让平日淡然儒雅的他带了些洒脱不羁的气质。他浑然不觉,她却赏心悦目,道:“不过果然贵东西就是好,真得是一分钱一分货。”
两人上了林白的帕萨特。路上很堵,车走走停停,灯红酒绿在窗外不停闪烁。夏晴困意上袭,嘟哝了一句:“我先睡会儿,到了叫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她这觉睡得极好,一直到被几声刺耳的车喇叭声惊醒。她坐起身来,看自己身上披着林白的外套,问:“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看来你这次出差真的很累。””这时一个红灯,林白停下车来,抽空仔细看她,果然是瘦了,下巴又尖了一些,还披着一头长发,一张雪白的小脸映着街边路灯的昏光,显得好像只有巴掌大似的楚楚可怜,心里一动,想说什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夏晴身上盖着的外套往上又拉了一拉:“晚上寒气上来了,你刚睡醒,小心冷。”
夏晴也觉得身上凉气上袭,便把林白的外套穿上,嫌衣服袖子长,一层一层卷到齐手腕,忽然问林白:“你记不记得我们初二时那个新年晚会?”
林白想了一想:“没印象。怎么?”
夏晴提醒他:“晚会完了后我们三个一起回家。我说我冷,你把你的外套给我穿,那个时候你的外套还挺合身。”自己也意识到这话有多无知,马上道:“不过那时候我和你一样高。记不记得我还老嘲笑你?没想到初三一个暑假,你就高出我一个头。”
林白还记得那个暑假后第一天开学见到他的夏晴有多惊讶。她甚至跳起来打了他一下,气呼呼地说:“你干吗忽然长这么高?”
他不由感叹:“幸亏长了个子,要不然一直被你欺负。”马上又改口:“长了个子也没有,还是被你欺负。”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夏晴开始瞪眼睛。她柳眉凤眼,长得一幅甜美面孔,怎么瞪眼也没有不怒自威的气势。
林白只想笑,但还是忍住,只是不住点头温言道:“没有欺负没有欺负。这些年来,我们都是和平共处。”

两人进了酒吧,何瑞已经到了,正靠在吧台上和一个一头红发的辣女嘻皮笑脸,看他们进来,连忙匆匆结束谈话走过来,把手搭在夏晴肩上笑道:“咱妹回来了。出门这几天想哥哥不?”
夏晴甩开他的手:“少跟我嬉皮笑脸。”扫一眼那个仍朝这边眼风不断的辣女,嘲道:“你的品位越来越好了。”
何瑞嘿嘿的笑:“哟,难得难得,咱妹竟然吃我的醋了。来来来,哥哥给你赔罪。”忙不迭要给她点酒。
“还是果汁吧。”林白拦住他:“她出差才回,很累,别让她喝酒了。”夏晴对他眯咪一笑,表示赞同,又对何瑞说:“细心这方面,你还是要向林白多学学。”
“他这一套还是我教的呢!”何瑞最不服别人说他不如林白,马上嚷起来。他声音很大,惹得酒吧里很多人纷纷侧目。
夏晴连忙端了果汁坐到旁边的桌上去。林白也要去,却被何瑞一把死死拉住。
林白使劲拍他的手:“现在Gay风流行,你可要注意影响。”何瑞是厚脸皮,干脆扑到林白肩上假哭:“你看我最近连连失恋,女人们都不要我,连我妹都说我不够温柔体贴。我今天是想通了,咱跟女人是没缘了,还是走Gay这条路吧!”他紧紧搂着林白的肩,吓得林白连忙推他。何瑞却得寸进尺,一头扎进他怀里,尖叫:“连你也不要我,我不活了!”两人顿时闹成一团。
何瑞聒噪爱闹,林白稳重内敛,有时候连夏晴都奇怪,这一对是怎么能成为好朋友?
“男人!”她心里哧道:“不可理喻。”
她一个人坐着,自顾自喝着果汁,没有注意到身边站了一个人,低声问道:“我可以坐这里吗?”夏晴抬头一看,却是下午机场搭话的那个男子。他身上古龙水的香味若隐若现,一双眸子即使在昏暗的酒吧里也是光彩熠熠,好像夜里出来捕食的猎豹,全身充满危险的气息。她没来由的忽然觉得慌张,回头去看林白和何瑞。而那男人却已经在她身边坐下了。
何瑞还正赖在林白身上胡闹,林白也不理他,正侧头点烟。忽然心思相通似的,猛然抬头朝夏晴这边看来,这才看到她身边坐了一个陌生人,便推了推何瑞。
何瑞朝这边看了看,脸色一变,端了酒杯气势汹汹走到那人身边,大力拍他的肩膀,粗声粗气道:“喂,这里有人。”
那人抬头看看何瑞,笑道:“喔,我坐下来的时候这里可没人。”竟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何瑞冷嘲热讽道:“你这人还真是死皮赖脸。大家出来放松,就是图个高兴,不要这么不识相,到时候闹得大家都不愉快。”
林白看何瑞脸色不善,怕他真得就挥拳出手,正要上来劝,却听那人笑道:“你们都不记得我了?”
夏晴很吃惊,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眉目俊朗,脸庞棱角分明,这明明就是一张陌生人的脸——她困惑道:“我以前真的没见过你。”
“夏晴——”那人拖长声音道:“一中94级初三一班的班长。我可是你的老同学。”
“你是?”夏晴毫无头绪,向何瑞林白求助:“你们有没有印象他是谁?”
林白抱着双臂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忽然双眉一扬:“啊,你是……杨一纬?”
“哈哈,还是有人记得我。”杨一纬端起手中酒杯,和夏晴手中的杯子轻轻一碰,笑道:“老班长,现在想起来我是谁了么?”


第二章 关于黄元元

“我对他没一点印象。”回家的路上,夏晴还在疑惑:“再说,这么帅的人,如果当时在我们班上,我应该记得啊。”
林白啼笑皆非:“你只记得帅哥。当时他个子还没你高,满脸青春痘,又是插班生,只在我们班上呆了一年,平时又不怎么和大家说话,难怪你们不记得他。”
“那你怎么还记得他?”何瑞奇道。
“当时我和他一样不爱说话,所以经常两人坐在一起发呆。”林白说得有趣,引得夏晴一阵大笑。
“这人看起来挺不地道。刚才他说他现在在干什么来着?”何瑞听起来还在生气。
“他说做一些小生意。”林白答。
夏晴忍不住插嘴:“今天我在机场看他坐的是BMW,几个人前呼后拥的,应该不只是小生意人。”
“你今天还碰到过他?”林白何瑞都吃了一惊。夏晴点头:“今天在机场遇到他。他一个劲看我,我没怎么理他。没想到是老同学。”
何瑞叹道:“嘿,还真他妈有缘。居然晚上又在酒吧遇到。不过夏晴,你别和他纠缠上。我怎么看这人都不顺眼。你信我,我做市场的,看人可是一看一个准。”
“你都说什么啊,老同学偶遇而已,什么有缘什么纠缠的,”夏晴嗔道,看林白的目光从后视镜里瞟了过来,好像看透了她的心事似的,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别过头去。

夏晴第二天一早精神抖擞去上班。进了杂志社,一推门,不由吓了一跳。办公桌上摆了一束硕大的香水百合,还带着莹透的露珠。她上前拿起花上的卡片,上面写:“老班长,早上好!”
“杨一纬?”她更是吃惊,拿出手机想给他打个电话,这才发现自己昨晚没有留他的电话号码。
这天后她便常收到以老班长为称呼的花束,有时候是香气四溢的百合,有时候是火红的天堂鸟,有时候是粉红的郁金香。收到第十束花后,她开始忍无可忍,对送花来的小姑娘说:“请你转告你的客人,不要再给我送花。我对花粉敏感。”
小姑娘很为难:“客人付了我们三十束花的钱。”
她便说:“你把客人的电话号码给我。我跟他联系。”
小姑娘更为难:“客人没有留电话号码。”
这个杨一纬,是想玩什么花样?
夏晴懒得去琢磨,每次收到花后就往垃圾桶里一扔。一次何瑞上来找她,看到垃圾桶里一束开得火红的天堂鸟,吹了一声口哨:“这个不怕死敢追求我夏晴妹妹的小子是谁?”
“没有谁。”夏晴知道他对杨一纬这人印象不佳,就不想告诉他真相。幸亏何瑞也没有多问,说起别的:“你猜我昨天在路上碰到谁?”
“你的前任女友?”夏晴笑他。
“不是,是林白的初恋情人。”
这初恋情人四个字让夏晴有点心惊胆战:“那个女孩子?”
“是啊。名字我都不记得了。”
“黄元元。”夏晴低低道:“元宵的元。”

“我叫黄元元。”第一次夏晴见到黄元元的时候,她是个梳着齐耳短发的女孩,有着一双精明的眼睛。何瑞故意问她:“什么圆?圆乎乎的圆?”她大大方方解释:“不,元宵的元。”她大概和大家不熟,所以一直紧紧挽着林白的手。
这是他们刚上班第一年。三个新鲜人因为忙于适应各自工作,一年内只见了三次面。第三次见面的时候,林白忽然牵着这女孩子站在他们面前:“这是我女朋友。”
也是他第一个女朋友。
何瑞并不是很吃惊,但夏晴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菜都上齐了才想起来问黄元元:“你和林白怎么认识的?”口气不很好,像在审犯人。
“我们业务上有往来。”林白替她解释:“她和我刚刚做完同一个设计项目。”
“你小子,做项目时没有少动坏心思吧?要不然怎么项目一做完就佳人在怀?”何瑞嘿嘿的笑。
黄元元放声大笑,跳上去拧林白的脸:“我还以为你老实,怎么听你朋友的口气你不是好人?”整个身子都挂在林白身上,真轻浮。
林白是多么注意分寸举止的人,他一定不习惯这样的亲昵——夏晴没想到林白却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好像甘之如饴的样子,心里就更加有气。
黄元元看她脸色不佳瞪着自己,还以为是自己冷落了她,主动搭话:“林白常跟我说起你。”
夏晴哼了一声:“说我什么?”
黄元元眼波流转,笑意盈盈:“说你聪明,从小成绩就好,一直是三好学生,他很佩服你。”
“我可不敢当!”夏晴盯着林白一字一句道。林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不高兴,便不敢搭话。
何瑞却没有嗅出火药味来,只在一边叫:“今晚既然林白带了人出来,夏晴,我们俩也不能在一边做灯泡。我把婷婷叫出来,你也把你的Kevin叫出来,大家一起happy。”
“我没有什么Kevin。”夏晴恶声恶气:“我和他没关系。”
“没关系就没关系。这么凶干什么?”何瑞指指坐在一边满脸惊诧的黄元元:“我们无所谓,可是给嫂子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
“我也无所谓,都不是外人。”黄元元的话说得极圆滑动听。
夏晴却很不喜欢,起身就走,回头硬邦邦丢出一句话:“我叫不出什么人来。我也不做灯泡。你们自己happy。我不奉陪。Byebye。”
她心里憋着一股气回到家,倒头就睡,心里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林白为什么找个这么让人讨厌的女朋友?再不想见他。”
她果然就真得再不见林白,也不见何瑞。一直到那天。

夏晴不愿再想下去,问何瑞:“她现在怎么样?”
“看起来不错,比起我们最后见她那次气色强多了。”何瑞有些感慨:“看她的眼神,我知道她还记得我。不过她不和我打招呼,脸色很冷淡的走过去了。我倒是佩服她,若是换了我是她,今天见了我这个仇人,说不定就一个巴掌扇过来。想想我们当时那么过分对她。”
“当时太年轻。”夏晴也心情不佳起来。
“对她我倒没什么感觉,但我总觉得亏欠林白。”何瑞一扫以往嬉皮笑脸的样子,面色格外凝重:“林白这两年一直住在外面,他妈妈每次看到我都要我帮忙劝他搬回家去住,我总觉得……我总觉得……是我害得他们母子有了这么大的矛盾。”
“不只是你,还有我。”夏晴拍拍何瑞的肩膀:“我们俩一定要想个办法,让他们母子俩和好。”
“我当然知道。不过林白那性子……”何瑞重重叹口气:“你也知道,老牛转世,认准一条路走到死,谁拉得回来?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计划往往不如变化。”
看夏晴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何瑞又变回原来的赖皮样子:“不过哈,我一直有一个问题。当年你为什么对林白的女朋友反应就那么大?才说了几句话,居然起身就走?我的女朋友车轮似的在你面前换,没见你脸色那么臭过。怎么,都是哥们儿,你就为林白吃醋,不为我吃醋?”
“何瑞!”夏晴尖叫:“你胡说八道什么?找打是不是?”
何瑞嘻嘻一笑:“别这么大反应嘛。咱们谁跟谁啊,心里有什么话,还要藏着掖着?来,今天哥哥我有时间有心情,你有什么心事,跟我说。”
“你?”夏晴斜眼瞥他:“我没什么心事,让您老费心。”
何瑞叹口气:“哎,我是没有林白稳重,不过我也算是个坚实的肩膀。你心里不痛快呢,不要老找林白,来找我。”
这家伙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贴心的话。夏晴心里一热,轻轻推他一把。何瑞揉揉她的头:“走,吃饭去!”


第三章 法国大餐VS牛肉面

过了两天夏晴下班,刚走到楼下,身后一人叫道:“老班长。”
她惊诧得回头,杨一纬斜倚在一辆黑色BWM房车上。他身着一件黑风衣,可能嫌大楼门口风大,把领子高高竖起,颇有些黑社会老大的跋扈派头,引来众人纷纷侧目。
他笑着说:“哟,这么巧!”
既然这么巧遇到,夏晴只好和杨一纬一起去吃晚饭。
车开出三个街口,两人都没开口说话。夏晴率先打破沉默:“你不要再跟我送花了。”
“为什么?不喜欢?那我明天换家花店。”
“不是。”夏晴忙道:“我只是你的一个老同学,你用不着跟我送花,更用不着送这么多花。”
这时正好一个红灯。杨一纬停下车来,侧头看着她笑:“喔,你是不是怕别人说我追求你?我送花绝对不是追求你的意思。你不信我?我可没有送你玫瑰。”
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玫瑰。有时候是香气四溢的百合,有时候是火红的天堂鸟,有时候是粉红的郁金香。
但从没有玫瑰。
夏晴很迷惑:“那你为什么送花给我?”
“我在欧洲的时候,看当地人每天早上都会买些鲜花放在家里。我觉得这个习惯很好。鲜花是很美好的东西,你看着它们,会感觉呼吸的空气和它们一样甜润。所以我喜欢给自己买花,也喜欢给朋友们送花,希望鲜花可以给我、给他们带来一天的好心情。不过国内好像把买花当成一件大事,买花送人都是为了一定的场合和目的,很少有人自己买花放在家里。大概这就是你误会我本意的原因。当然我也怕你误会,所以我一直没有送玫瑰。”杨一纬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笑容很单纯。
这么说就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夏晴不禁有些发窘。
杨一纬竟然劝她:“这是观点不同造成的误会。我完全理解。那么,以后我送花给你,你还反对吗?只是出于友情?”
夏晴很犹豫,但还是说:“不要再送花给我。你从前送的我全部丢了垃圾桶。我劝你不要再浪费钱。”
杨一纬露出一幅被她打败了的样子:“你真不是一般的顽固。恕我冒昧,你男朋友一定脾气很好,事事都依着你。”
“我没有男朋友。”夏晴脱口道。
二十五岁的女孩子却没有男朋友,她本以为杨一纬会有些许惊诧,没想到他迅速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不奇怪,你这样固执的性格,一般人怎么搞得定你?”
是么?夏晴努力回想自己前几任男朋友对自己的评语,好像都只是抱怨她没有全心投入,却没有人说她顽固不化。
杨一纬看她皱着眉头,打趣道:“担心了?怕自己嫁不出去?”
“即使嫁不出去,也和你无关。”夏晴皱着鼻子哼了一声。
两人到了夏晴推荐的餐厅。这家餐厅叫“左岸“,布置别具异国情调,餐厅里全点着蜡烛,照着雪白的餐布,金灿灿的刀叉和烛台。餐厅的角落里还设一架钢琴,一白衣女子在琴边轻柔弹奏,和悦的琴声如水般在餐厅里各处流淌。
侍者带着夏晴和杨一纬找了一个角落坐下,点亮桌上的蜡烛,递上菜单。杨一纬一看,是法国菜,价格不菲,不由抬头看了夏晴一眼。
夏晴越看这个冤大头心里越得意,笑嘻嘻道:“我要枣子洛曼底香煎鹅肝和鲟鱼子酱配海蟹虾薄片。”看看菜单上还有松露,但想了想,还是没有点。
——算了,这两样就不便宜。要是何瑞林白在这里,现在已经是满身冷汗。
没想到对面的杨一纬却还镇定,补充道:“栗子牛犊胸配松露汁。和一瓶20年的‘国王城堡’。”
侍者拿了菜单悄然退下。杨一纬低笑:“这地方我喜欢。我喜欢吃法国菜,不知道这里的东西味道是不是和巴黎的一样。”
他看夏晴有些发懵,又解释:“我在巴黎住了两年。”
“听起来你的经历很不一般。”夏晴打趣他:“当时你在我们班上时,看不出来你是这么厉害的角色。”
“因为我父母工作性质的关系,我到处搬家。每个地方都呆不长。最长的就是巴黎,竟然住了两年。”
“那你肯定是朋友满天下。”夏晴笑。
“不,”杨一纬淡淡道:“我没有朋友。每个地方对我来说只是经过。我看着身边的人,对自己说,不久后我就走了,走后我们不会再见面。我会忘了他们,他们也会忘了我。所以我不必去了解他们,也不必让他们来了解我。他们是我的过客,我是他们的过客。”
听起来就像电影台词。
夏晴怔了一下,才轻叹:“难怪你当时在我们班上的时候从来不和别人说话。没有朋友,真孤独。”
杨一纬淡淡一笑:“倒也不全像你想的那样可怜。没有朋友,日子也是一样的过,也会过得很好。”
——没有林白和何瑞的日子?——夏晴在心里假想了一下,连连摇头:“完全不一样。”
这时侍者端酒上来,给杨一纬和夏晴各自斟入。杨一纬拿起杯子:“为老同学的重逢,干杯。”
他说的郑重其事,夏晴也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看对面杨一纬静静看着自己,便对他展颜一笑。
烛光中的笑容如此柔和温暖,让杨一纬有片刻的恍惚。
十多年里,不就是这样的笑容,频频出现在他的梦中?
他又一次拿起杯子来。
夏晴奇道:“这又是为了什么?”
杨一纬喃喃道:“为我的运气。”
——让我竟然能奇迹般与你重逢。
这餐饭很愉快,不知不觉居然吃了两个多小时。吃完饭,杨一纬送夏晴回家。
夏晴指示他:“这里拐进去。”
“知道。”杨一纬熟练的打着方向盘,不用夏晴指示,在小区里三拐两绕,把车停在夏晴家楼下。
“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夏晴大是震惊。
“我打听了一下。”杨一纬淡淡道:“十年了,老班长,你这幅惊讶的样子一点没变。”

杨一纬是个遵守信用的人。这餐饭后他真的再也没有送花。
现在已是年底,杂志社的工作便异常的多。夏晴连着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每天的晚餐只是叫些外卖随便在办公室应付。这天正在埋头写着稿子,电话响起来,是林白。他正好在杂志社附近,约夏晴一起吃晚饭。
夏晴说:“我手上的稿子今晚要交,现在有点忙,如果真的要出去吃饭,大概只能去对面吃牛肉面。”
林白答应了。夏晴便说:“那再给我二十分钟。你等会儿上来找我。”
接着再忙。二十分钟后,办公室虚掩的门被怦怦敲响。她笑着开门:“你真准时。”
却一怔,不是林白,竟然是杨一纬。西服革履,更衬出他的高大俊朗。
她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杨一纬的反应很快:“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原来你有约会。”
夏晴笑着说:“我只是和林白出去吃饭。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今晚想去吃饭,看你能不能再给什么好建议。和上次那个法国餐馆差不多就行,我很喜欢。”
一餐饭五千多块……
“有钱人。”夏晴嘟哝了一句,正转着眼珠使劲的想,林白进来了。他没有想到杨一纬会在这里,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林白你来得正好。”夏晴连忙求救:“除了‘左岸’,你还知道什么贵一点的馆子?杨一纬想找个好地方吃饭。”
林白摇头:“对不起。我是工薪阶层,从来不去什么昂贵的馆子。”
夏晴也没有主意,就建议:“不如你还是去‘左岸’吧,既然你喜欢吃法国菜。”
杨一纬看看林白,又看看夏晴:“你们等会儿去哪里吃饭?”
林白和夏晴看着他挺括的西服不约而同的摇头:“那地方不适合你。”

果然是不适合。衣着光鲜的杨一纬坐在油烟腾腾的快餐店里,怎么看怎么不协调。他却不在乎,兴致勃勃拿起油腻腻的菜单仔细研究。
服务员小姐过来写单,只是盯着杨一纬发花痴,对夏晴和林白完全心不在焉。这地方夏晴和林白常来,也不看菜单随口就点:“两碗牛肉面,一大一小,要牛百叶,不要牛筋。”
林白补充:“小碗不要香菜。”看看夏晴,又说:“大碗要辣,小碗不要辣。”
“不辣不好吃。”夏晴抗议。
“上次是谁吃辣胃疼?”林白瞪她一眼,她只好不说话。杨一纬连忙跟着也点了一碗牛肉面。
店里生意极好,人多,菜就上来的慢。好不容易三碗牛肉面上来,夏晴一声欢呼,正要朝上面扑去,忽然一声惨叫:“香菜!明明说不要香菜的,怎么还是搞错?”
杨一纬一看,每碗牛肉面上都浮着一层细细的香菜细末,特有的香气和着热气扑面而来,让人大增胃口。他没看出什么不对,奇道:“怎么了?”
“我不吃香菜。”夏晴愁眉苦脸的看着牛肉面:“我要重新再点一碗。”
“这么多人,再点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不如这样,”林白拿了勺子,把浮着香菜末的面汤一下一下仔仔细细舀出来倒在自己碗里,等到把香菜末都捞的干干净净了,才说:“好了,吃吧。”
夏晴这才心满意足的拿起筷子,看杨一纬在旁边目瞪口呆,问:“怎么了?”
杨一纬迅速恢复常态:“没什么。”
才吃两口,林白的手机响了。他接通,嗯嗯了两句,挂了电话,说:“我工作上有点事,现在要回设计院,你们先吃。”歉意的一笑,起身要走。
夏晴叫住他:“喂,你什么都没吃,等会儿记得在路上买点什么填肚子。”
“知道了。”林白笑了笑,出了门。
这家的牛肉面果然好,面条筋斗,汤汁浓郁,夏晴和杨一纬狼吞虎咽,很快就吃的碗底朝天。夏晴伸手招呼服务员:“给我再来两个猪肉馅饼,二两锅贴。“
“你没吃饱?”杨一纬看看夏晴面前干干净净的碗,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是给林白的。”
两人结了帐,拿了外带的馅饼和锅贴,走出餐馆。夏晴站在路边伸手拦车,杨一纬说:“你去哪儿?”
“我去设计院。”夏晴扬扬手里的外带:“把这个给林白。”
“我送你吧。我开了车来。”

杨一纬把夏晴送到建筑设计院,和她一起进了大楼。夏晴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直接上了五楼,轻车熟路找到林白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灯火通明,林白正埋头工作,听到有人进来,急匆匆地问:“A层的图纸还没有找到?”
“我不知道A层的图纸在哪里。”夏晴笑嘻嘻得说。
林白惊喜得抬起头,从夏晴手上把饭盒接过来。夏晴看他迫不及待的打开饭盒用手拿了一只锅贴放进嘴里,就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自己在路上买点东西吃,饿久了,会得胃病的。”
“你说了几百次了。”林白打断她。
“可是你一次都没听。”夏晴回嘴。
林白看杨一纬在门口站着,一幅不知道该不该进来打扰他们俩的样子,连忙招呼:“快请进,随便坐。我去给你们倒水。杨一纬你喝什么?我们这里条件简陋,只有白水和袋泡茶。”
杨一纬忙说:“不用忙,白水就好。”
夏晴笑嘻嘻跟着说:“伙计,茶,谢谢。”
林白瞥她一眼:“现在你还喝茶,晚上肯定又睡不着觉。白水吧。”就出去了。
杨一纬环视林白的办公室,东西很多,虽然到处都是图纸,却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的格子里,贴着各式的标签,并不零乱。办公室里没有什么摆设,只有窗台放着两盆绿萝,长的枝繁叶茂,给办公室里添了不少生机。
夏晴看他在看那两盆植物,有些得意:“我买的。这东西最好养,谁都养不死。林白工作忙,老忘浇水,不过它们还是长这么好。”
杨一纬笑一笑,忽然看到林白的办公桌上一个像框。他好奇,拿过来一看,里面是大笑的三个人,脸上全是水珠,头发也都湿成一捋一捋,每个人却都是那么快乐,好像隔着像框都能听到笑声。
夏晴凑过来看了看,解释说:“这是我们高中毕业,都刚刚拿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三个人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很高兴,所以去水上乐园。你看那时何瑞多胖。”
杨一纬慢慢的一个人一个人看过去。何瑞和林白分站两边,夏晴站在中间,两手随意搭在何瑞和林白的肩上。她那时是齐耳短发,没有半点淑女风度的张嘴大笑,一双眼睛笑的弯弯的。何瑞和林白也都笑的变了形。三个人皮肤都很黑,大概是暑假一起晒了太多太阳。
——多好!能一直在一起,一起大笑,一起烦恼,一起挥霍青春,一起分享成长!
杨一纬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过,慢慢放下照片。


第四章 朋友聚会

从林白单位回到家已经很晚了。
夏晴进门,妈妈刚和双胞胎弟弟夏雨吵完架。夏雨绷着脸走进自己房去,篷的一声把门狠狠关上。夏妈妈站在客厅里大嚷:“你和她结婚,我就一分钱都没有!”
夏晴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又是因为夏雨的女朋友。他比夏晴聪明,上了全省重点初中高中,和夏晴不是一个学校。他在高中就有了女友,是同班同学,女孩子性格温顺内向,长相也无从挑剔,可惜家庭条件太差,父母早就双双下岗,哥哥也常年失业在家。她因为早恋影响了学习,没有考上大学,家里也没有钱让她自费,她只好到处做临时工。夏爸爸夏妈妈对这女孩子很不满意,夏雨却一直坚持,为了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在北京上完大学后,放弃了留京的大好机会,不管不顾的回到本市。两人最近计划结婚,可是结婚就要花钱。夏雨参加工作不久,手上没有多少积蓄,想找妈妈借钱买房子。夏妈妈手上倒有钱,却坚持不给。家里于是三天两头吵架,不得安宁。
爸爸妈妈问夏晴:“你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站在夏雨那边?”
夏晴也很矛盾。女孩子的条件真得太差,夏雨要是和她结了婚,就得帮她背一大家子人的包袱;可是夏雨爱她,这样强迫两人分手……
“我就怕最后闹得和林白家一样。”妈妈叹气。
夏晴也没有什么好建议,只好劝:“慢慢来吧。说不定夏雨哪天想通了,自己要分手。”

没想到境况越来越差,夏雨过了两天,竟然离家出走。夏妈妈打遍夏雨所有同学同事的电话,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夏妈妈甚至打电话到那女孩子家里去,不论怎么发脾气,那女孩就是不告诉夏妈妈夏雨的下落。
夏家正急成一团,林白的电话打过来,夏雨竟然在他家。
夏妈妈一听脸色就变了:“小雨是不是也想学林白因为女朋友和家里闹决裂?不行,我得去找他。”
“妈!”夏晴拦住她:“你让夏雨在外面住两天也好。现在去把他抓回来,还不是吵架?你不用去,我去就好了。”
林白在他工作单位附近买了一套两室一厅。夏晴上楼进门,夏雨正和林白的猫疯成一团,看到姐姐进门,就叫:“我不回去!”
“我才懒得让你回去。”夏晴满脸疲惫的坐在沙发上:“你住在这里,我在家里耳根还清净。”听到林白的猫被整的喵喵乱叫,又说:“你小心点,点点可是林白的心肝宝贝。”点点是那猫的名字。
夏雨在点点圆乎乎的肚子上一阵猛揉:“林白,你是在养猫还是养猪?这猫也太肥了,小心和我爸一样得三高。”
林白只笑:“我有什么办法?夏晴喜欢,说猫胖才可爱,如果瘦不伶仃的跟难民营出来的,不配当宠物。我想想,也挺有道理,干脆就把点点当猪养。”
夏雨一阵大笑:“老妈不让她养猫,她就跑到你这里来爱心泛滥。”放开已经被整得很不高兴的肥猫点点,坐到夏晴身边:“一个人住真不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听父母的唠叨。”他环视林白整洁的住处,啧啧赞叹:“看看,多好!”
夏晴哧笑他:“那是因为林白爱干净。看你那间卧室,老妈天天收拾还乱得跟小偷进了门似得。你要是一个人住,再好的房子都变成猪窝。”
“你还不是?”夏雨反唇相讥:“你比我好到哪里去?你还是女孩子呢,不喜欢做家务,小心以后嫁不出去。林白你说是不是?”
林白在旁边坐着,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嘻嘻的听姐弟俩吵架。
“你!”夏晴满脸通红:“不嫁就不嫁!我不稀罕。我就一辈子在家做老处女!”
“啊,你还是处女?”夏雨满脸惊讶大叫。
“死夏雨!”夏晴随手摸了一个沙发座垫狠狠朝夏雨掷去。
“我接!”夏雨一把捞住座垫,一看,竟然是个缀满蕾丝的粉红座垫,大叫:“林白,你什么品位啊?还是设计师呢,单身大男人,在家里摆这种座垫?变态!”
“这是夏晴买的,不是我。”林白很无辜。
“她买的你也不用摆出来啊。这么恶俗!”夏雨笑嘻嘻的把座垫丢回给夏晴:“跟人一样。”
“我……看来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夏晴饿虎扑食般朝夏雨扑去。夏雨一边笑一边跑:“母老虎来了,母老虎来了。”夏晴就在后面穷追不舍。两人一路追打进了房。
过了一会儿,姐弟俩闹够了,夏雨在房里上网,夏晴走回客厅在林白身边坐下。肥猫点点轻车熟路跳到她身上,在她腿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地方趴下。夏晴抚着它,它惬意的张着嘴打了个呵欠,没过一会儿就趴在她身上睡着了。
“还是点点好。”夏晴感叹:“吃饱了就睡,什么烦恼都没有。”她口气疲惫:“做人,要操那么多心,真累!”
林白没有说话。两人静静的听着点点打着小呼噜儿。
冬日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照在身上,让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夏晴在沙发上挪了挪,想换个舒服的位置打个盹。林白忍不住笑起来:“你和点点,真像。”
夏晴懒洋洋的说:“那你干脆把我也当点点养起来啊。这样我也可以只吃吃睡睡,什么都不用操心。”
林白怔了一怔,才呵呵笑了两声:“对不起,我可是工薪阶层,养不起你。”看她一幅恹恹欲睡的样子,说:“要不去床上睡?”
夏晴指指腿上蜷成一团睡得正酣的点点:“我不想吵醒它。”后背靠着沙发摆出一幅要坐着睡着的样子。
林白看她仰着头不时调换姿势,自己看得都觉得不舒服,迟疑了一下,张开右臂把她轻轻揽住:“那靠着我睡吧。”
这是他第一次揽她,也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最亲近的姿态。
夏晴偎在他臂弯里,闻着他身上毛衣里淡淡的樟脑味道,心里一片安宁平静。
她不由奇怪,为什么一男一女第一次相依相偎,却没有一点狂乱心跳的感觉?转念一想,有什么奇怪的,因为这人是林白。
她偷偷笑了一笑,很快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晚上三人决定吃火锅,约了何瑞后,林白和夏晴便去超市采购。夏晴正往购物车里放羊肉片,手机滴滴响起来。
没想到是杨一纬。
杨一纬兴致勃勃问她:“今晚有没有空?我发现了一个好馆子,是马来西亚菜。很地道。”
“对不起,我们今晚要吃火锅。”
“你们?”杨一纬追问:“你们是谁?”
夏晴看看埋头忙着挑东西的林白:“我,我弟,林白,和何瑞。”
“那么,”杨一纬忙问:“我能不能来?我带酒。”
没有理由不让他来。

晚上真热闹。林白买了很多菜,堆得满满一桌。杨一纬还带来几瓶酒,色泽明净,入口醇厚,男人们都叫好。大家围着热乎乎的火锅,边吃边喝边聊,什么都说,何瑞的女朋友,夏雨的离家出走,林白的项目,夏晴的稿子……任大家说得热火朝天,杨一纬只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不说自己的事。
不知不觉,酒喝的差不多了,堆成小山似的菜也吃的干干净净,每个人都心满意足倒在沙发上打着饱嗝。何瑞酡红着脸大着舌头拉着夏雨和他女朋友傻乎乎的笑:“你平时挺乖的,想不到居然和林白一样,敢为一个情字和家里翻脸。佩服,佩服!”
夏晴连忙推他:“喂,你醉了。”
“我没醉。”何瑞不满,又把夏晴的手拉过来:“我知道这几年你觉得亏欠林白,所以对他格外好些。我没意见。林白是我兄弟,我不吃兄弟的醋。我是你哥哥,林白也是你哥哥,你是我们俩的好妹妹。”
夏晴生怕他说出什么,连忙想把他拉起来:“你真得醉了。”林白夏雨也都过来帮忙。何瑞却仍坚持着不肯走,又拉住夏雨的手说:“我这个人谈了太多女朋友,不知道你这样为一个女孩子坚持七年是什么感觉。不过,我支持你。我会给干妈打电话。你不用担心,你和弟媳的事,包在我身上。”
“我妈会听你的话?”夏晴哭笑不得,赶快让林白和夏雨把他扶进房里。回头一看,夏雨的女朋友正坐在沙发一角偷偷擦着眼泪。她叹口气,坐在女孩子身边。
那女孩子抬头,可怜巴巴叫了一声:“夏晴……”
“你们俩个……”夏晴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你买房子还差多少钱?我有些积蓄,你们先拿去吧。不要告诉夏雨。”
女孩子靠在她肩上啜泣。她一抬头,对面的杨一纬正看着她,目光深邃。
何瑞醉的太厉害,就睡在林白家。夏雨也坚持要在林白家住几天再回去。杨一纬就先送夏雨的女朋友回家,再送夏晴。
杨一纬专心致志的开车。夏晴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今晚我们说的都是自己的事情。你大概都不喜欢听。”
杨一纬看一眼夏晴:“不,我很喜欢,而且,其实我很羡慕你们。”
夏晴哧的一笑:“羡慕我们什么?每个人的烦心事都一大堆。”
“虽有烦恼,但有朋友在身边支持相助。”杨一纬很惆怅:“好朋友,和家人一样。”
夏晴听他的口气很落寞,忍不住伸手拍拍他:“我们几个,也是你的朋友。”
杨一纬笑笑,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问她:“何瑞说你亏欠林白,是什么事情?”
夏晴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我不想说。”
杨一纬也不追问,只说:“真的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对林白那么好?”
“不!”夏晴斩钉截铁道:“我对他好,是因为他也对我好。”
杨一纬淡淡道:“的确,他是对你很好。你们是好朋友。”
他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开车。
很快到了夏晴楼下。夏晴松了安全带,就要下车。杨一纬又叫住她:“身边有朋友,真得很好。我羡慕你。”他顿了顿,又说:“但我更羡慕林白。”


第五章 等待十年的表白

没过两天,夏雨打电话来:“那个杨一纬到底是什么人?”
夏晴吓了一跳:“怎么了?”
“菲菲昨天接到一个人打来的电话,”菲菲就是夏雨的女朋友:“叫她去恒裕公司上班。菲菲没有申请过这个公司的职位,问了半天才知道,是杨一纬安排的。还有菲菲的哥哥,也是有人给他打电话,让他去盛发公司报道。一问,又是这个杨一纬的关系。”夏雨越说越觉得奇怪:“那天一起吃饭,这人也没怎么说话,看起来和你们都不是太熟,怎么忽然帮这么大个忙?”
夏晴也说不出原因,挂了夏雨的电话后就给杨一纬打手机。
杨一纬很快就接通了,声音很惊喜:“夏晴?”
“我有事问你。”夏晴觉得不好这样没头没脑问他,就说:“今晚你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
“今晚?”杨一纬有些惊讶:“我现在在香港。”
“喔,”夏晴忙道:“那改天吧。你回来给我电话。”
她挂了电话,心乱如麻,趴在桌子上发呆。
她和他虽然有点老同学的交情,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这十几年,他应该去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为什么还记得她,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煞费苦心对她,她更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早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他是给她送过花没错,但他解释说是为了朋友情份,而且她不让他送,他也就没再送;他是接过她下班没错,一起吃过饭也没错,但他从来没有表示过任何暧昧的男女情愫。
她并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美女,不可能让这样优秀的男人一见倾心,也不会让这样出色的男子记挂十年。
——但他为什么又这样帮助夏雨?
她脑子里堆了很多事情,但都不敢深想。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
她学着林白的口气自嘲了一句:“女人。”拍拍脑袋,重新回到工作上去。

下午下班,夏晴正走出杂志社大门,手机响了。何瑞在电话里问她:“夏雨的事情怎么样了?他愿意回家了吗?”
“我也正为这个头疼。别问我。”她愁眉苦脸。一抬头,正看到对面街上一俊朗男子,笔挺的黑呢大衣,见她出来,笑着朝她挥手。
她顿时大脑一片空白,结结巴巴道:“杨……杨一纬。”
“什么?”何瑞一头雾水:“你说什么?”
“我现在有事,先挂了。”她飞快按了电话。杨一纬这时已经穿过大街,跑到她面前。
他看起来很高兴,只知道朝着她咧着嘴笑。她半天才回过神来,说:“你说你在香港。”
“事情忙完了,就回来了。”杨一纬拉了她:“走。”
“去哪里?”夏晴忽然莫名其妙的慌张。
“可是你今早说要请我吃饭。”杨一纬看她有点六神无主的样子,笑起来:“你怎么了?不会是看到我,太高兴了吧?”
“不是。我就是有些意外,还没有反应过来。”夏晴老老实实回答。
“我的车停在街对面。”杨一纬指了指对面,示意过马路。夏晴有些恍惚的跟着他。
杨一纬回头看她一幅六神无主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一把牵住她的手,带她走到马路中去。
各式各样的车辆在他们俩前后穿行。鸣笛声此起彼伏。汽车的尾气带着刺鼻的味道团团扑在脸上。她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感到他的手厚实温暖,紧紧裹着她的冰凉的手。她不知道为什么在微微颤抖,他却一派安然。
很快就到了街对面。她以为他会放开她,没想到他却还是紧紧攥着。
“喂!”她低声抗议,试图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出来。她以为他会坚持一下,没想到他很快就放开了。她偷偷看他的脸色,很平静,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什么话,生气的该是她才对!
夏晴就开口道:“我有一些事情要和你说清楚。我……”
杨一纬打断她:“先别说!”
“不,我必须要……”
“今天我过生日。”杨一纬忽然说:“我从香港赶回来,就是想和你一起吃个饭。有什么事,能不能留到明天再说?”
夏晴紧抿着嘴,不点头也不摇头。
“算我求你。”杨一纬语气无比柔和。
两个人面对面站在马路上沉默很久。夏晴终于开口:“生日快乐。”

“喂喂,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车在盘山公路上逶迤沿山而上。夏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山峦,只听着山风在耳边阵阵呼啸,心里不免有些发悚,慌着找自己手机。
“放心。我只是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杨一纬按住她,指着车外:“到了。”
夏晴看看窗外立着一幢四层小楼,灯影绰约,寂静无声,根本看不出是餐馆,便缩在车里不肯出去,一味道:“你骗我。”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后悔——这个杨一纬,明明还是个陌生人嘛,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跟着他走呢?——她往后又缩了缩:“送我回家。”
杨一纬笑着拖她下车,拉着她进了楼里。居然真的是餐馆,装饰和“左岸”差不多,雪白的桌布,烛台和刀叉在灯下灿灿发光。客人不多,寥寥两三个。一个老者上来招呼:“杨先生,你的座位已经准备好了,楼上请。”
走上楼,夏晴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正对着山下的万家灯火,璀璨透明。
杨一纬拉着夏晴在对着窗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笑眯眯道:“这景色怎么样?喜欢吗?”
山顶阵阵风起,吹得山下的灯火仿佛水波般摇曳。夏晴满脸痴迷的看着窗外夜景,半天才回过神来,偏头一看,杨一纬正凝神看着她,眼神专注。她心里一跳,连忙转开脸去。
两人都不说话。餐厅里静的出奇,只听得餐厅外山风呜咽阵阵。夏晴不由打了一个寒颤。杨一纬注意到了,走到她身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夏晴连忙推阻:“我不冷。”
杨一纬却坚持:“穿上。”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肩膀上。
夏晴心里莫名其妙的害怕,不自觉往旁边让了一让。
杨一纬察觉了,在夏晴面前半蹲下来,半抬头看着她的脸,沉默一会儿,问:“你是不是怕我?”
夏晴勉强挤出一个笑脸:“我怕你做什么?”
“你怕对我动心。”杨一纬的声音低沉:“因为我对你来说,还是个陌生人。你不相信我。”
夏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听杨一纬娓娓继续往下说:“其实你不用担心。你若是想了解我,你只管开口问。我的家世,我的背景,我这些年的经历,我现在干什么,我和哪些女孩子交往过……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全是老实话,我不会骗你。”
他期盼的看着夏晴。夏晴想了半天,才说:“为什么是我?”
杨一纬笑起来:“就这个?”
夏晴却不笑,只是重复道:“为什么会是我?”
杨一纬慢慢收敛起脸上的笑容:“你记不记得那次春游,我一个人走散了,你来找我么?”
“啊!”夏晴惊呼一声:“想起来了。”
初三那次春游是去的市郊的大兴山。山上有两个天然溶洞,不过只有一个被开发出来作为旅游景点。春游出发前老师三令五申大家不要去另外一个溶洞,没想到杨一纬因为和同学打赌,一个人钻进了那个没有开发出来的溶洞探险。打赌的同学看他半天没有出来,很害怕,又不敢去告诉老师,只去偷偷告诉班长夏晴。
“我去找他。”夏晴性子急,又担心走失的同学在洞里出事,也没有和谁商量,一个人拿了个手电就往洞里钻。洞里没有安装电灯,黑咕隆咚一团。她凭着手电一点微弱灯光,摸索着往里走。
幸运的是杨一纬因为害怕,并没有在洞里走多远。夏晴很快就找到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他。她看到他很高兴,笑着欢呼:“终于找到你了。快和我一起出去。”
他却没有她那么雀跃。他站起来,怔怔的看着她。
夏晴并不知道,在窒息一切的黑暗里,她如精灵般带着光亮出现在杨一纬面前的时候,她温暖美丽的笑容,在他心里造成多大的震撼。
永生难忘的震撼。
杨一纬温柔凝视夏晴灯光下闪闪发亮的面庞:“很多次在梦里,我看到你带着一团光亮出现在我面前,什么都不说,只是对着我笑,像天使。”
夏晴骇笑:“我没有那么好,都是你的幻想。”
杨一纬却很严肃:“可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忘记你。我在机场认出你后,马上找人查你的航班纪录,继而查到你的身份证号码,再查到你的家庭地址。我当晚就去了你的家。我看着你和林白出来,然后我就跟着你们去了酒吧,鼓足很大勇气才上前和你打招呼。你以为那晚我们真的是巧遇吗?并不是。”
夏晴听得目瞪口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杨一纬又说:“我给你送花,但怕你生气,所以不敢送玫瑰,没想到你还是生气,我就不敢再送。你不让我接你回家,我就不接。我这么做,都是不敢吓着你。可是没想到还是吓到你。”他看着夏晴苦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你允许我靠近。”
震惊的夏晴只是结结巴巴说:“你不需要对我这样。”
“你还不明白?”杨一纬忽然激动起来:“我为什么这么小心翼翼,你难道真的不明白?”
夏晴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良久才问他:“今天到底是不是你生日?”
“有什么关系?”杨一纬笑笑:“这十几年我一直都记得你,难道这都不足以成为一个你给我一个机会的理由?”


第六章 被打破的平衡

夏晴被杨一纬送回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她逃似的下车,杨一纬却拉住她:“今晚我告诉你这些,不是想把你吓走。但如果真的吓到了你,你能不能当我什么都没说?”
夏晴不说话,挣脱他,开了车门跑进楼里。
家在十一层,从公共走道的窗户里可以看到楼底。她低头看下去。他的车还没走,亮着两个头灯,车后喷着白乎乎的尾气。冬夜里看过去,觉得异常的冷。他却还倚在车外。从十一层看下去,是一个落寞的黑影。
夏晴的手机这时滴滴作响起来。她一看,“杨一纬来电,是否接通?”
她想也没想,按了挂断。
他没有再打,但没过一会儿便有一条短信进来:“我们能不能先做朋友?”
她不想回信,退出信箱。本来想干脆关机,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几个号码。
林白在那端睡意朦胧的接电话;“怎么了?又睡不着?”
她说不出话,只是叫他的名字:“林白。”好像叫他的名字知道他在就能让自己心里平静下来。
林白这时也清醒了许多:“你没事吧?”
“没事。”夏晴看看楼下,他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她舒了一口气,说:“我没事,就是想给你打个电话。嗯,夏雨他没有麻烦你什么吧?”
“他能麻烦我什么?”林白的声音压得很低,大概是怕睡在隔壁的夏雨听见:“他今天跟我说不想急着结婚,要趁年轻奋斗两年再说。啊,还有,他说他明天就回家。”
“好啊。”夏晴这才觉得心里轻松了些:“明天我让妈妈烧两个好菜。”
林白笑起来:“是怪他住在我这里我没有照顾好他?”
夏晴也笑:“你说呢?明天你也一起过来吧。”
“算了,我怕你妈……”林白好像真的在那边打了一个寒颤,停了一下,才柔声说:“不早了,去睡吧。”
夏晴温顺的嗯了一声,正要挂掉电话,忽然急促道:“我们能不能永远这样?”
“什么意思?”
“永远是好朋友。”夏晴低声道:“你永远在我身边,我也永远在你身边,没有别人。”
林白怔了一怔:“喂,你真的没事吗?”
“啊,没事。”夏晴知道自己失态了,忙说:“我睡了。”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一早夏晴还在上班的路上,夏雨打电话过来,说:“姐,我暂时不结婚了。你的钱我今天回家给你。”
夏晴早已知道,所以并不惊奇,只说:“我让菲菲不告诉你的。她怎么不听?”
“这笔钱不是小数目,她怎么能不跟我说?”夏雨又说:“你把杨一纬的电话号码给我。”
夏晴吓了一跳:“你要干什么?”
“他帮我的忙,还不是为了追求你?我看得出你并不喜欢他,可是要你去跟他说把菲菲和她哥哥的工作收回也不合适,毕竟我和菲菲没有结婚,你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再说,现在这个情形,我知道你躲他都来不及呢,哪还能让你送上门去呢?所以这话还该我来跟他说。”
夏晴心里暖融融的,笑道:“到底还是我弟。菲菲那边同意你去找杨一纬吗?”
“这个你放心,她家明事理。”
夏晴正要挂电话,夏雨又说:“林白和何瑞真是好人,非要借钱给我。尤其是林白,把他那个老婆本存折都拿出来给我。我当然没要,不过你还是要替我谢谢他们。你这两个朋友都很不错,夏晴,你真幸运,有这样两个朋友。”
“是。”夏晴说不出话来,只有微笑。

因为夏雨要回家,下午夏晴特意提早下班。等她回到家,夏雨还没有回来。又过了一会儿,夏雨打开门走进来,后面竟然跟着林白和杨一纬。
夏晴看到这两个男人走进来,吃惊的下巴都要掉了。夏雨解释道:“杨一纬是我请来的。好歹他也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林白说知道今晚妈要做好吃的,所以要一起来蹭饭。”
夏妈妈第看到杨一纬这么俊挺的男子,心里顿生好感,连忙招呼他坐。他倒也坦然,自我介绍说:“我是夏晴的初中同班同学。前两天大家一起吃饭,所以我又认识了夏雨。这么冒昧上来打搅,也没带东西,真是不好意思。”夏妈妈看他这么礼貌,更是高兴。
夏晴却气得哼了一声,拉着夏雨进房,开门见山问他:“你和他谈了么?”
“谈了。他说他只是看菲菲适合那个职位,就给她一个机会。菲菲哥哥的那个职位呢,是因为他那天问过菲菲,他哥哥原来有这方面的经验,正好公司也急需要人。他说他给这两个职位并不是因为你。而且他说,他是想追求你没错,但他绝对尊重你的意思,不会做让你为难的事。”夏雨偷偷看夏晴的脸色:“我看他这人不错。”
“你这么快就把我卖了?”夏晴脸色很不好看。夏雨就不敢说话。
林白这时在外面敲门:“你们俩在说什么呢,阿姨要你们吃饭。”
夏雨趁机就溜了出去。林白走进来,看夏晴气咻咻的样子,问:“你怎么了?”
夏晴不好跟他说详情,只问他:“你昨晚不是说怕我妈,所以不来的吗?”
林白仔仔细细看着她:“可是你昨晚口气不大对,所以我过来看看。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夏晴拉着他出房:“吃饭吃饭。”

儿子回心转意回了家,夏妈妈很高兴,吃饭的时候话就特别多。首先自然要说夏雨不懂事,然后感谢林白收留夏雨,话题不知道怎么一转,就开始劝林白回家:“我前两天碰到你妈,说起你来。哎,母子之间什么矛盾解决不了呢,还是搬回去住,别让你妈天天担心。”
林白最会在长辈面前装好孩子,就一个劲说夏妈妈的菜烧得好吃,又乖巧的找夏爸爸说话:“叔叔又偷偷吃红烧肉啊,小心血糖又超标了喔。”于是很成功的把夏妈妈的注意力转到夏爸爸身上去。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夏妈妈管制住夏爸爸后,注意力很快又转了过来。这回的对象是陌生人杨一纬。
杨一纬家教真好,斯文有礼,夏妈妈问什么他就乖乖答什么,夏妈妈进展顺利,心花怒放。夏晴却怎么看这人都觉得不顺眼,尤其是一看到他时不时投过来的炯炯目光心里就烦,只好专心低头吃饭。没想到这么低调也能被夏妈妈注意到。夏妈妈终于开始说她:“都二十五了,连个男朋友都没有……”
“妈……”夏晴忙要打断她,没想到她更顽强,仍然滔滔不绝:“……介绍她相亲她总不愿意。杨一纬有女朋友吗?”
夏晴的头皮都要炸开了,一抬头,正看到杨一纬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回答说:“没有。”
“这怎么可能呢?你条件看起来不错啊。肯定是你要求太高了。”夏妈妈肯定是没有看到夏晴要杀人的眼神。
杨一纬看着夏晴笑:“我条件不高,但能让我真正动心的,一直还没有遇到。不过,一旦遇到了,我也不会放手。夏晴你是不是对男朋友的条件太高所以一直没有男朋友?”
夏晴已经恨不得把手里的筷子飞到他脸上去。杨一纬却对她恶狠狠的目光装作没看见,继续笑吟吟发问:“你对男朋友标准是什么样的?”
夏晴还没有说话,夏雨就在一边答道;“当然是年少多金。她从小的梦想就是嫁入豪门做少奶,有人养着她,她每天可以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说完捅捅林白,一阵狂笑。
杨一纬眼里笑意盎然,却故意眉毛一挑,装出一幅吃惊的样子:“没想到,老班长居然这么有理想!”
夏晴忍无可忍,把碗筷一推:“我吃饱了。”起身就进了房。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白进来,说:“出去吧。他走了。”
夏晴如释重负吁出一口气来,一看,林白正在笑,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问:“你笑什么?”
“原来你这几天这么反常是为了这个。”林白抱着双臂靠在门沿上:“怎么?不喜欢他?”
“完全还是陌生人,怎么谈得上喜不喜欢?”夏晴垂着眼帘。
林白沉思片刻,说:“但如果不去试着互相了解,永远都是陌生人。”
夏晴叹气:“好像男人里面除了你和何瑞,其他人都很难了解。”
“我和你现在的这份了解可是十几年的成果。”林白笑她:“再说,你找男朋友,又不是找好朋友。你不能拿同样的标准去要求。”
“如果……如果好朋友能做男女朋友该多好。”夏晴脱口道。
林白怔了一怔:“你说什么?”
夏晴觉得冷汗都快出来了,连忙解释:“我是在开玩笑。好朋友怎么能做男女朋友呢?互相知根知底的,彼此一点新鲜感都没有。爱情里面,还是要有一点神秘感。这很重要!”
林白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半天才点点头。
夏晴又急急忙忙说:“况且对于好朋友,不好判断两人之间的好感到底是友谊还是爱情。而且万一分了手,连朋友都做不成,多惨!”
她看着林白。林白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大眼瞪着小眼,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沉默很久,林白说:“感情的事情讲究的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你要顺应自然,不用一开始就刻意排斥。”
夏晴以为他在劝自己接受杨一纬,心里有些不舒服,就说:“我再想想。不早了,你回去吧。”
林白只好走出门去,再一回头,她已经从里面把房门关上了。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牌子,还是自己写的字:“别理我,烦着呢!”
——这是他大学上书法班时夏晴让他写的。他自己都觉得难看,她却偏说写得好,真是字如其义,果然一看就让人心烦。
他头一次为这个笑话笑不出来,心里觉得少了一块似的,空荡荡的难受。


第八章 一场好戏

周六的聚会没想到来了很多人,有一些自从初中毕业后就再没有见过。老同学见面都格外高兴,寒暄问候,一轮一轮。
夏晴看林白还没到,忙中偷闲问何瑞:“林白呢?”
“不知道。”何瑞的眼神忽然一变:“啊?杨一纬。”
夏晴打了个寒颤,这才醒悟过来。
——怎么会没有想到?他应该就是这同学聚会的组织者。
正心乱如麻的时候,杨一纬已经走到身边,笑着伸出手来:“老班长,很久不见。”
当着这么多人夏晴不好给他脸色,只好也伸手出去:“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
杨一纬的手掌火热,紧紧握着夏晴的手不放。她有些恼怒,对着他灼灼的眸子正要发火,他却放开了她,笑着和旁边的人打起招呼。
过了一会儿林白也到了,看到杨一纬,便对夏晴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夏晴狠狠捶了他一下,命令他:“快出去到门口接人。”
林白一头雾水:“谁?”
夏晴和何瑞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你去了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他领着黄元元进来。大家看到他带着一个陌生女子,纷纷起哄要他交待关系。林白很窘,看着夏晴:“是你约来的人,你来解释。”
大家哄笑起来:“明明是你把人带进来,干吗要夏晴帮你解释?”
黄元元却非常大方,笑道:“大家好,我叫黄元元,是林白和夏晴的朋友。我至今单身,正在寻觅男朋友过程中,听说他们今天同学聚会上有帅哥出现,我就跟了来了。”一席话引来大家大笑:“林白,你女朋友可比你大方多了。”
既然大家这么误解,黄元元便被安排坐在林白身边。夏晴和何瑞怕林白生气,连忙找了远远的角落躲着。他们才落座,杨一纬便端着酒杯坐到夏晴身边。
夏晴没好气哼道:“你可是组织者,怎么能坐到角落里来?”
杨一纬笑笑:“你可是我们的老班长,只要坐在你身边,即使是角落,也是大家注意的焦点。”
夏晴懒得跟他啰嗦,拍拍何瑞:“换个座儿。”何瑞得意地看看杨一纬,坐在他身边去,皮笑肉不笑:“帅哥,这么巧,又遇到了?”
杨一纬只笑笑,也不说话。
这时夏晴的手机滴滴响了两下。是林白的短信:“她来你怎么不先告诉我?”
她抬头对他遥遥作了一个鬼脸,没想到被他身边的黄元元看到,对她笑了一笑。她吓了一跳,没敢再朝他们那个方向看去。
酒菜很快上齐,大家开始互相狂灌,男女都不能幸免。夏晴原来是班长,自然是很多人狂轰滥炸的对象。有人甚至借酒装疯:“当年我给你写情书却被你拒绝,让我伤心了这么多年。我的这杯忘情酒,你一定要喝。”
夏晴酒量不好,现在已有点粉面含春。何瑞连忙挡在前面:“她不能再喝了。我帮她喝。”
敬酒的那人自然不依:“我知道你和她从那时起就关系好,不过今天这酒意义不同,你可不能代她喝。”
何瑞才不管这些,端了手里的酒杯就要喝:“都是老同学,难得见一次面,我先喝,你随意,如何?”
夏晴看何瑞已经喝了不少,连忙拦住他,说:“这杯我喝。”何瑞还没有来得及拦住她,她已经把一杯酒端到嘴边,正要一饮而尽,身边一人抢过她的酒杯,仰头喝干。她扭头看去,杨一纬把空了的酒杯亮给敬酒的那人看,满脸得意。她就气不打一处来:“那是我的杯子,你乱喝什么?”
杨一纬笑嘻嘻的:“我看你很健康,不像有病的样子,所以共用一个杯子应该也没什么。”
何瑞气的把袖子一卷:“我操。你是故意找事啊?”
夏晴连忙拦住何瑞,拉着他远远坐到林白那边去。
林白现在也喝得有些多了。他红着脸看到夏晴和何瑞过来,两人脸色都不大好,就问:“怎么了?”
“那个杨一纬,我看着就来气。”何瑞压低声音。林白猜出个大概,便看了夏晴一眼。夏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连忙找黄元元讲话:“你多吃菜。”
黄元元客气的点头:“我已经吃饱了。”又给林白碗里夹菜,细声细气地说:“你多吃些菜填填肚子,要不等会儿就要醉了。”旁边的人笑道:“林白你女朋友真体贴。”黄元元便羞涩的笑着。
何瑞和夏晴飞快对看一眼,心想:“好戏来了。”催林白道:“别人一片好心,你可别辜负了。”林白狠狠瞪了他们两人一眼。他们俩才不怕他,怪声怪气说:“还不吃?再不吃就凉了。”林白知道他们故意闹他,如果他不配合后果会更严重,就干脆放弃抵抗奉陪到底,低头乖乖的把碗里的菜吃完。
何瑞便大叫:“菜都吃了,不能不喝酒。今天多难得,黄元元也来了,这么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你们俩个一定要喝个交杯酒。”主动把两个酒杯倒满。
黄元元红着脸,眼波流转看着林白。林白却坐着不动,笑道:“别拿我开玩笑。”
何瑞偷偷捅捅夏晴,她知道他要她来推波助澜,只好站出来说:“林白别这样扫兴啊,你们这么多年没见,喝个交杯酒算什么呢。”
林白眼神晶亮看着她,还是一动不动。她心里有些怯,嘴里却说:“我叫她来可是特意为了你。你要是不喝这杯酒,可是对不起我。”
大家都在旁边开始起哄。黄元元落落大方站起来:“不就是喝杯酒吗?”把林白拉起来。她这么大方,林白也不好再矜持不动。他笑了笑,端了酒杯,和黄元元臂膀相交,一口气喝完了这杯交杯酒。大家高声叫好,气氛十分热烈。
林白把空空的酒杯放在桌上,对着夏晴和何瑞摇头:“你们俩个……”话没说完,黄元元已经夹了菜送到他嘴边:“刚喝那么急,赶快吃菜,别伤着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白无可奈何,只好张嘴吃了,又引来大家一阵调笑。
何瑞对着林白挤眉弄眼的一笑:“你小子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今天?你还不感谢我们?”
林白脸色变了一变:“别胡说!”看看夏晴,她却已经转身走开了。

大家这席酒喝的酣畅淋漓,大多数人都已经面红耳赤。有一个喝醉了,拉着夏晴的手口齿不清得说:“你听我说些心里话。”夏晴正哭笑不得,旁边一人过来拉开那人。她一看,是杨一纬。
杨一纬看她瞪着眼睛,笑道:“为什么偏偏我一来你就这个样子?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夏晴不理他,一偏头,林白正远远的隔着人群看着她。他的目光里含义复杂,她便觉得奇怪。正在疑惑,林白站起来端着酒杯朝她这边走来。他径直走到杨一纬面前,端起酒杯:“杨一纬,我们今天还没有喝一杯。”
杨一纬只是苦笑:“夏晴,你可真的是有不少保镖,先是何瑞,现在又是林白。我就不能跟你说说话了吗?”
林白不说话,只举着酒杯。夏晴看他眼里有些泛红,知道他喝多了,连忙说:“林白算了。”杨一纬却已端了自己的酒杯一口喝干,又看着林白:“好了我已经喝了,该你了。”林白想也不想,一仰头也要喝。黄元元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一把拉住他,柔声说:“你不能再喝了。”趁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她把林白手里的酒杯接过来喝了个干净,笑意盈盈的说:“我替他喝,一样的。”
杨一纬饶有兴趣地看着黄元元,黄元元柔情脉脉靠着林白,林白却只是面无表情瞪着杨一纬。
一场好戏,果然是一场好戏。

终于酒尽人散。大家拥在餐馆门口闹哄哄道别。何瑞喝醉了,早被人架着上了出租车送回家。夏晴看看林白,担心地问:“你这样子不能开车吧。”
林白却坚持:“我没事。我去把车开过来,送你和黄元元回家。”
黄元元扶着林白忙道:“还是算了。安全第一,我们打车就好。”
夏晴这时还牢记自己叫黄元元来的初衷,连忙说:“对对,还是打车。林白你送黄元元回家吧。我和你们不顺路。”正好一辆出租车停在身边。她连忙推着林白和黄元元上车,正要关门,林白在车里探出头来:“你干什么?上车!”
“我自己回家好了,你送黄元元回家。”她干笑两声,看着林白慢慢沉下脸去,有些不知所措。
这时身边停下一辆凌志。车窗摇下,露出杨一纬的脸:“夏晴,我送你?”
夏晴忙对林白说:“你们走吧,我有人送。”逃似得跳上杨一纬的车。杨一纬发动引擎,和林白的出租车背道而驰。
车才开出两个路口,夏晴便吵着下车:“你喝了那么多酒,我坐你的车害怕。”
“刚才跳上我的车怎么不害怕呢?”杨一纬笑起来,看夏晴满脸紧张,宽慰她:“放心,这点酒醉不倒我。”
上了别人的贼车,就由不得自己做主了——那刚才为什么就这么冲动上了这贼车呢?——夏晴只顾鼓着腮帮子生自己的气。杨一纬不时偷偷看她,她也知道,就是不理他。
杨一纬终于开口:“那个黄元元是不是林白的女朋友?”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八卦?”夏晴硬邦邦回他。杨一纬笑笑,说:“他们俩看起来很相配,如果不是就有些可惜。”
夏晴心里更烦,把头靠到椅背上不理他。车厢里暖气开得很足,体内酒意翻腾上来,她有些昏昏欲睡。没过一会儿,她真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好像有一片羽毛停在脸上,无比轻柔。她觉得痒,拿手拂了两拂。有人在头顶轻声笑道:“起床了,到家了。”她朦朦胧胧睁开双眼,坐起身来就要开门下车,杨一纬拉住她,把自己的黑呢大衣披在她身上:“你刚睡醒,外面冷,别着凉。”她裹紧大衣,人还有些迷迷糊糊:“我走了。”就要起身。
他又忽然拉住她:“明天你有没有空?”
“干什么?”夏晴下意识问。
“我们出去看电影吧。”杨一纬帮她拉了拉大衣:“我在这里没有朋友,没人陪我去。我一个人去看,又太傻了。”
“我明天没空。”夏晴一眼识破他的诡计,不等杨一纬说话,便抢断道:“下个周末没空,下下个周末也没空,总之就是没空。你找别人吧。”
杨一纬看得出来有些沮丧,却还是努力保持微笑:“老班长,你还真是绝情。难怪今天这么多人喝忘情酒。”
夏晴不理他,把身上他的大衣扯下来丢在座位上:“我回去了。”打开车门,头也不回上了楼。


第九章 两个病人

第二天是周日,不知道为什么,夏晴很早就醒了。她干什么都没有心思,好不容易熬到吃完中饭,她才拿出手机来给林白发短信,飞快打好“你在干嘛?昨晚怎么样?”几个字,想了想,把“昨晚怎么样?”慢慢删掉,又想了想,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又慢慢打上去。最后一咬牙,按了发送键。
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音。
林白对她的短信从来是在两分钟内发回来。今天怎么回事?
“这小子现在该起床了啊。”夏晴嘟哝着,开始拨他的电话号码。居然是不在服务区的提示。
到了晚上十点,林白的电话才打过来:“我现在才看到你的短信。我白天在电影院,关了机。后来又出了一点事,所以现在才开手机。”
“看电影?和谁?”夏晴脱口道:“黄元元?”
“嗯。没错。”林白听出她口气不善:“你怎么了?”
夏晴连忙调整情绪:“没什么。我有点事,我先挂了。”
她啪嗒一下狠狠挂了电话,在房间里走了两圈,在床上滚了三滚,还是觉得生气,翻身起来给何瑞打电话:“你知道吗?林白今天和黄元元去看电影了。”
“嘿,这两人进度快啊!”何瑞有些惊讶:“看来他们的旧日情真的是干柴烈火,一点就着。”
“还说呢。我今天幸亏没去看电影,否则在电影院里遇到,多尴尬。”夏晴越说越生气:“不,不对,我今天就应该去看电影,正好碰到他们两个,看林白怎么跟我解释。”
何瑞也听出不对了:“喂,你不是想撮合他们俩的吗?再说,林白要跟你解释什么?”
“这个……”夏晴连忙撒谎:“我叫林白去看电影,他说要加班,原来是陪了别人。重色轻友,哼!”
何瑞不满:“那你找我啊。”
“你?”夏晴反问:“大周末的,你难道会没有约人?”
“当然约了。”何瑞倒也老实:“不过你要想找人陪,我还是可以牺牲一下的。好了我不多说了,有人等着我呢。下次啊,下次找我。”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总之夏晴很生气,生气的后果很严重。两个星期她都没有给林白打电话。林白居然也不打电话过来——这小子大概正忙着约会吧。有异性没人性!——夏晴每每这么一想便越发怒火值上升。
这天晚上一家人正在吃饭,夏妈妈看夏晴没精打采拔着饭粒,就问:“林白的腿不要紧吧?”
夏晴吃了一惊:“他的腿怎么了?”
“你不知道?今天我在菜场碰到林白妈妈买筒子骨。她说林白的腿摔骨折了。”
“啊?”夏晴丢了筷子站起来:“什么时候的事?”拿了电话就给林白家打去。
没想到接电话的却是个女孩子。夏晴愣了一下:“喔……那个……林白在吗?”
“你等等。”电话那端一阵细碎的声音,然后就是林白的声音:“喂。”
夏晴满腹疑惑的问:“刚才是谁?”
“黄元元。”林白听起来语气似乎有点不同平常。
夏晴心头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对着电话里嚷道:“听说你的腿摔断了?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有美女照顾,用不着朋友了,是吧?”
“当然不是。”林白还是一贯的好脾气:“只不过是腿骨折,又不是什么大事。所以就没有告诉你和何瑞,免得你们两个大惊小怪。”
“大惊小怪?”夏晴声音越来越大:“我们关心你是大惊小怪?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对你大惊小怪。Byebye!”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马上电话又响起来。夏爸爸乐颠颠跑过去刚要接电话,夏晴一把按住,恶狠狠道:“谁都不准接!”任凭电话响了一会儿自己断了,然后又响,然后又断。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清静了。夏晴坐在沙发上,鼓着腮帮自己跟自己生气。
又过了一会儿,夏雨从房里出来,拿着手机递给夏晴:“你的电话。”
“不接!”夏晴往旁边躲:“就说我不在。”
“不是林白,是何瑞。”夏雨不由分说把手机塞到夏晴手里。
电话里何瑞一开口就笑:“你躲林白干什么?他说你不接他的电话,找我救驾。”
“要他多事。”夏晴恨恨道:“他的腿骨折了,他居然一直都不告诉我们俩。”
“啊?怎么搞得?”何瑞也有些吃惊:“难怪他要我们明天过去看他。”
“我怎么知道?”夏晴怒气未消:“黄元元现在在他家呢。我看我们俩也不用过去表达关心了。”
“还是要去一下的吧。”何瑞小心翼翼劝她:“明天星期六。一起去,怎么样?算我求你。”“那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夏晴气哼哼道。

第二天下午何瑞、夏晴和夏雨买了一堆水果去林白家,刚走到楼下,迎面看到林白的妈妈。林妈妈也是刚过来,手上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给林白炖的骨头汤。”林妈妈看到三个人十分高兴:“既然你们都来了,等会儿每个人都跟我喝一大碗。”
四个人上楼敲门。门从里打开,露出一张女子未施脂粉清秀的脸庞。
“啊,黄元元你好。”夏晴何瑞微微吃惊,马上反应过来。黄元元笑眯眯招呼他们进门,忽然看到走到最后的林妈妈,不由一怔。何瑞连忙介绍:“林白的妈妈。”又向林妈妈介绍:“黄元元。”
黄元元脸上一红,低声道:“伯母好。”伸手接过林妈妈手上的保温桶。
四个人浩浩荡荡进了门。林白坐在客厅里,看到他们很高兴:“都来了。妈,你也来了。”林妈妈看他打着石膏的右腿,心疼得不行:“到底怎么搞得?”
林白轻描淡写:“没什么,下楼踩空了。”黄元元这时已经端着茶水出来,招呼大家喝茶,最后又问林白:“要不要给你加点水?”语气神情十分温柔,活脱脱就像老夫老妻。
大家都盯着林白。林白有些尴尬:“谢谢。不用。”又加了一句:“其实我摔了腿不关你的事。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
大家又一起看向黄元元。她却神色自若:“本来就和我有关。那天不是你陪我看电影,怎么会摔那一跤?”
——搞了半天,起由还是那天的电影!
夏晴和何瑞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林妈妈上下打量着黄元元,一分四十五秒后,才慢悠悠问:“你和林白认识很久了?”
“三年前就认识。”黄元元又是一幅羞涩模样。林妈妈“喔”了一声,本来还想问什么,忽然注意到坐在一边的何瑞夏晴夏雨饶有兴趣静等下文的眼神,连忙打住:“先喝汤先喝汤。”站起来就要往厨房走。
没想到黄元元更快:“我今天正好也炖了汤。伯母你坐着,我去。”抢先冲进厨房。林妈妈跟着进了厨房。
客厅里只剩四个年轻人。何瑞拖长声调道:“贤妻良母啊!”使劲拍着林白的肩膀:“这腿断的值得!”
林白哭笑不得,看夏晴在一边不说话,问她:“还生我的气?”
夏晴哼了一声:“大人不记小人过。”伸指头在他的石膏上捅了捅:“什么感觉?”
“没感觉。”林白看夏晴示意夏雨拿了只彩笔过来在他石膏上比划,连忙问:“干什么?”
“签名啊。”夏雨在石膏上龙飞凤舞写了自己的名字,又要夏晴何瑞写。夏晴想也不想,提笔写了两个大字。何瑞一看,乐了:“你什么时候改名了?”
“这两个字是送给他的。”夏晴拿笔使劲戳着林白的石膏。
林白龇牙咧嘴:“疼,轻点。”
夏晴觉得很解气,指着刚写的两个字,大声念道:“活该。”
“写得好写得好!”何瑞大加赞扬,拿过笔来,兴致勃勃道:“看我来画个猪头助兴。”
林白的脸都白了,连忙要拦住他:“我可是要上班的。你们在上面乱写乱画,我怎么出门?”
何瑞嗤道:“我管你怎么出门。”挽了袖子,对夏雨示意:“按住他!”
夏雨早就在一边跃跃欲试,上来一把按住林白,又对何瑞道:“快点啊。等会儿我也画一个。”
大家正闹成一团,身后林妈妈大叫:“放手放手,喝汤了。”
大家喝完汤,何瑞夏晴夏雨便告辞出门。何瑞佳人有约,先走一步。夏晴夏雨走在回家的路上,夏雨忽然开口:“听说杨一玮住院了。”
夏晴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也消失了两个星期:“什么病?”
“不知道。菲菲告诉我的。她的老板那天让她送营养品和果篮到医院去。”夏雨偷偷看姐姐的脸色:“他在协和医院住院部613病房。”

协和医院离家不远。夏晴晚上吃完了饭在外面消食遛弯,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便走到协和医院门口。“既然来了……”她按了去六楼的电梯。
613病房是单人房,房门虚掩。夏晴鬼鬼祟祟朝里面看去,只见三四个人站在床前,把床上躺着的病人遮得严严实实。她正想换个角度看仔细些,身后一个护士大声问道:“你找谁?”
“对不起。呃,我不找谁。”夏晴正要走开,病房里却有个人叫她的名字。真的是杨一纬。
既然被看到了,就不好再走。夏晴无可奈何回过头去。杨一纬满脸惊喜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对身边的人道:“好了,今天先到这里。”那些人收起手中的文件夹,走出病房,走到门口时,和夏晴点头示意。最后一个人轻轻关上房门。
夏晴走到杨一纬床边。杨一纬眼神欣喜看着她,却不说话。夏晴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杨一纬笑笑:“胃出血而已。”
“怎么搞得?”夏晴拿审犯人的口气问他:“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杨一纬老老实实回答:“有点忙,所以……”
“以后多注意点。”夏晴看看床头堆积如山的水果和营养品,摊开自己空空的双手:“抱歉,我本来没打算来看你。我什么都没带。”
“你来就很好。”看得出来杨一纬特别的高兴:“除了同事,都没有人来看我。”
夏晴环视冷清的病房,忽然想起林白,想起下午嬉闹的欢声笑语——同是生病,比起杨一纬来,林白可是好太多,无论如何,他身边总有人陪伴——她忍不住道:“你真可怜。”
杨一纬惊讶得挑了下眉,随即慢慢笑起来:“你是第一个说我可怜的人。”
夏晴瞪着他:“难道我说得不对?一个人躺在这里,连个聊天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说你可不可怜?”
“是可怜。”杨一纬小心翼翼问:“那你……陪我一会儿……?”
“喂,我的时间很宝贵。”夏晴叹口长气:“不过看你病了,今天就当我发善心吧。”


第十章 心理专家朱七

夏晴发现,做人一定要有原则,绝对不能心软,因为心软就要吃亏——比如那晚心软一下下陪了杨一纬一个小时,结果这人便每天打电话骚扰她,有时候还变本加厉地提出要她移驾协和医院陪同的要求。如果夏晴拒绝,他就以一种可怜兮兮的口气诉说自己孤单一人养病的寂寞,直到说到夏晴不胜其烦,出门上医院为止。
“我欠你的啊?”有一天夏晴终于在医院里爆发了:“我每天白天辛辛苦苦上班,好不容易晚上回到家能吃个饭,泡个澡,看个书,听个歌,大好的时光,我为什么要来这里陪你?”
杨一纬居然不怕她发火,还笑嘻嘻道:“来这里又怎么了?除了泡个澡,其他的你在这里也都能做。”
夏晴气极:“不和你废话,反正腿长在我身上。”扭头就走。从此杨一纬的电话统统不接,杨一纬的短信看也不看,直接删除。
好不容易安安静静过了两天,何瑞的电话不期而至:“明晚有没有空?周末啊,我们去林白家。”
“你不怕做电灯泡?”
“那个……”何瑞干笑两声:“其实是我有重要的事想跟你们说。本来是想出去吃饭,林白腿没好出不了门,还是去他家好了。林白已经同意了。”
既然这样,夏晴只好第二天晚上去了林白家。又是黄元元开的门。夏晴和她寒暄了两句,进了客厅。黄元元又摆出一幅女主人的样子,去厨房泡茶。
何瑞还没有来。林白半卧在客厅的沙发里,看到夏晴进来,放下手里的书,问道:“你最近很忙啊?怎么打电话都找不到你?”
“这个……年底了,是有点忙。”大概是有段时间没见,林白看起来格外的神清气爽眉宇舒展。夏晴居然有点心跳加快,连忙干笑了两声,掩饰的挪开视线。
林白却浑然未觉,欠了欠身,在自己身边让出空间。夏晴习惯的挨着他坐下,忽然注意到她面前已经有两只茶杯,杯里茶水还没有喝完,不由心想,黄元元刚刚应该坐在这里——这个位置现在已经是黄元元的了——心思一动,腾的一下站起身来,连忙挪坐到单人沙发上去。
林白奇怪的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夏晴打了个哈哈,问道:“腿怎么样?”
“好点了。”林白指着被画的五颜六色的石膏:“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我现在出门回头率百分之两百。”
夏晴看看何瑞画的猪头,和自己写的大大的活该两个字,忍俊不禁刚笑出声,就注意到写在下面的一行娟秀小字:“祝你快快好起来。”笑声顿时停住了。
——他受伤了,我不来探望不说,居然连半句关心宽慰的话都没有。难怪我不如黄元元!
她心里正翻腾得难受,肥猫点点摇摇晃晃从房内走出来,跳到她身上,喵喵叫着和她撒娇。她一把抱起它来。它顺势伸出肉乎乎的舌头舔着她的脸。任她再怎么心情复杂,也忍不住咯咯笑起来,无意中一偏头,看到林白正看着她。她连忙拿了纸巾擦脸上点点的口水。林白唇角含笑,正要说话,门铃又响,何瑞来了。
何瑞进了客厅,后面还牵着一个女孩,短发,浓眉大眼,身着短装,秀丽里透着英气勃勃。何瑞介绍:“朱七。”
夏晴林白没有料到他会带着女孩子过来,微微吃了一惊,不过马上恢复常态,和朱七寒暄。黄元元端着茶过来,笑吟吟招呼大家坐下。
何瑞拉着朱七在身边坐下,清清喉咙:“各位,我和朱七已经准备结婚。”
这个消息太霹雳了,霹雳的夏晴和林白当场石化。何瑞看夏晴林白瞪着他,忙解释道:“我承认是太突然了。不过……”话没说完,朱七在旁边哼了一声:“什么意思?结婚是我逼你的?”
“不是不是!”何瑞连忙摆出一幅讨好的笑脸:“是我,是我求你的。”对夏晴林白干笑两声:“那个……那个……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
何瑞曾经讲过这么一个笑话:“黑猩猩不小心踩到了长臂猿拉的大便,长臂猿温柔细心地帮其擦洗干净后它们相爱了。别人问起他们是怎么走到一起的?黑猩猩感慨地说:猿粪(缘分)!都是猿粪(缘分)啊!”他就是这么一个对感情抱着戏弄调侃态度的人,何时忽然变得这么认真?——夏晴忍不住仔细打量朱七。没见过这么气定神闲的女子,即使是在向别人说着自己结婚的喜讯,除了偶尔对何瑞流露出的些许温柔神色,眼神自始至终十分平静,颇有些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度。
夏晴对此人大为好奇,正要开口逼问两人交往细节,手机在包里不住的响。不出所料,果然是躲不掉打不死的小强杨一玮。夏晴一把按断电话。
林白正和何瑞说话,看她脸色不佳,就问:“没事吧?”
“没事。”夏晴转向朱七:“你如果打算结婚时穿旗袍,我认识个裁缝,做旗袍的手艺一流。哪天我陪你去。”
朱七倒是爽快:“你明天有没有时间?明天早上十点。我来接你。”
夏晴连忙答应:“好!”
“喂喂,”何瑞连忙插话:“我和你们一起去。”
“我们女孩子的事,你去干什么?”朱七皱眉看着他:“你是裁缝?还是你认识裁缝?”看也不看何瑞吃瘪的表情,问黄元元:“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朱七去了洗手间。林白夏晴这才敢笑出声来:“何瑞,原来你也会有今天!这女孩子明明是代表广大被你玩弄过的女性来惩罚你。”
“没办法……”何瑞长吁短叹:“一物降一物。”
“你们是不是有小孩子了?”很少开口的黄元元忽然问道:“其实有小孩子也没什么,不想要,打掉就是了,不一定非要结婚。”
夏晴觉得这话刺耳,刚皱了皱眉,就听何瑞长吁短叹道:“哎呀我怎么敢?你们知道朱七她老爸是谁吗?本市公安局局长!我要是这样对他女儿,我以后还想在本市混么?”
黄元元露出理解的神情:“难怪要结婚……这么好条件的女孩子,是要牢牢抓住。”
夏晴更觉得不舒服,何瑞却心不在焉的看看洗手间,脸上露出几分担忧:“怎么这么半天?我看看去。”站起身走开了。
“我从来没有看到何瑞这么紧张过谁。”夏晴打趣,故意看了一眼黄元元:“所以就算朱七不是什么局长的千金,这婚也是会结的。”
黄元元不回答,只是看着林白,语气极其温柔:“你的茶喝完了。我给你加点水。”站起身走开。
——话不投机半句多!你不想理我,我还不想搭理你呢!
夏晴不假思索,拿了包站起来。林白忙问她:“这么快就要走了?”
“我还有事。”夏晴面无表情:“等会儿朱七出来了,你告诉她,我和她明天见。”

第二天是周日。朱七果然十点钟来接夏晴。她还是一身短装,鼻梁上架了一幅硕大的蛤蟆墨镜,居然还开了一辆高大的吉普。夏晴忍不住笑了:“应该再配一只烟,最好雪茄,大号的。”
“我最近戒烟了。”朱七动作熟练的操纵着吉普开出小区。
两人先去裁缝处量了尺寸,又去婚纱店里看西式婚纱。朱七貌似没有什么兴趣,看了两家就叫肚子饿,拉着夏晴去吃饭。她开着车,把夏晴带到某处餐馆,没想到和夏晴家很近。
朱七这人很怪,进门不上楼,也不问包房,拉着夏晴直奔一楼门边靠窗的餐桌而去。夏晴坐下来,她却躲到一边打电话。夏晴猜她是打给何瑞,甜言蜜语怕给自己听见,也不在意。
朱七的电话很快打完了。她一坐下就道:“今天我请你。你不要和我争。我不是不喜欢客套的人。”
夏晴性子也爽快,干脆不推辞,拿了菜单点了两个菜,一抬头,朱七正认真的看着她,审视的目光,富有深意。还不等夏晴说话,她便开口:“没见到你之前,我就听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我常常在想,你会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这么多人对你赞不绝口。”
“谁说我?”夏晴愕然:“除了何瑞,你还认识谁也认识我?”
“啊,还有……”朱七敷衍:“还有黄元元。能让她那么骄傲自负的女孩夸奖人,很不容易。”
夏晴更愕然:“我和她不熟,她夸我做什么?”
“不熟?”朱七道:“你们和她三年前发生的事,何瑞已经告诉我了。“她看夏晴露出沮丧的表情,安慰道:“她那个时候和林白分手,不是你和何瑞的错。再说,他们现在不是又在一起了吗?听何瑞说,还是你撮合的。她和林白蛮般配,性格都挺温吞。啊不对,应该说是含蓄。”
“林白和她才不像。”夏晴抗议:“你才认识林白多久,你不了解他。”
“我不了解他?”朱七笑笑:“我常听何瑞说你们的事。昨天又和你们聊过,你们三个的性格,我也算有几分了解。”
夏晴一下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朱七表情认真道:“林白是个善良的人。谁对他好,他一定会回报与人。他不愿伤害人,所以很多时候行为决策不果断。”
夏晴深有同感点头。朱七又道:“你,性格直率,表面随和容易接近,其实十分挑剔,很难对人打开心扉,总是刻意保持距离。但是一旦你准备接受谁,他/她便很难再走出你的心。”
——说得这么准!
夏晴惊讶得看着朱七。朱七又道:“最后是何瑞。别看何瑞平日咋咋呼呼,他的性格比你和林白都成熟,性格层次也比你们俩丰富。我花了一些时间和功夫才算彻底了解他。他和你正好相反,他的心扉随时向人敞开,尤其是女孩子,谁都可以走进去,可以很容易得走得很深,但也可以很容易的被赶出去。保持一定距离,反而安全。像你,一个异性,可以和他做这么久的朋友,恕我直言,因为你其实并没有真正深入他内心。”
夏晴瞠目结舌:“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在大学里学的是心理学系。”朱七道:“现在公安局里任职,钻研犯罪心理。”
两人点了菜,一边吃一边聊天。夏晴问朱七:“你到底喜欢何瑞哪一点?”
朱七郑重答道:“何瑞是个很合适的老公人选。”
夏晴差点没被一口鱼刺卡死:“何瑞……?”
朱七不满意:“所以说你并没有真正了解何瑞。”
夏晴嘟哝道:“我宁愿选择林白。”
“最好不要喜欢林白。”朱七语重心长道:“林白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不错,他是老实,也不像何瑞那么擅长甜言蜜语,可是他太善良,很难果断拒绝别人,给人错觉,感情上不好把握分寸。”她看夏晴脸色一沉,打趣道:“听何瑞说你还没有男朋友,你,该不会是喜欢林白吧。”
“谁说的?”夏晴嚷道:“他只是我的好朋友而已。”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别急啊。”朱七饶有兴趣研究着夏晴的表情:“那现在有没有人追求?”
杨一玮的面容忽然在脑海里闪现。夏晴脸上不禁一热。朱七看得真切,趁热打铁:“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我看人比较准。”
——假如让杨一玮见朱七,他会不会误解自己是把他当男朋友介绍给大家认识?
夏晴不由兴趣索然:“再说吧。”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
杨一纬这人应该是曹操投胎,一想到他,他就打电话。夏晴习惯的按断,他又锲而不舍的打过来。朱七看着夏晴,似笑非笑:“我看还是接吧。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夏晴心不甘情不愿接通,口气很不好:“您老又有什么贵干?”
“喂……”杨一纬听起来不在安静的病房里,背景声很嘈杂:“你能不能出来一下?”
“我在吃饭,哪里都不能去。”夏晴言简意赅:“没事我先挂了。”
“等等!”杨一纬大叫:“我没钱付的士司机。你现在能不能过来一下?”
夏晴迷惑了,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圈套:“你在哪里?”
电话里杨一纬的声音听起来根本不像一个等待搭救的落难公子,反而有些快乐的味道:“你往窗外看。”
夏晴抬头朝餐馆外看去。街对面,一个身着黑大衣的高大俊挺男子正对她使劲挥手,还和身边的出租车司机一起朝着她指指点点。
朱七也看到了,好奇地问:“这人你认识?”
夏晴的脸已经红的和盘子里的大虾一样。她拿了钱包就朝餐馆外冲去。
杨一纬一边看她把十元人民币递给出租车司机,一边说:“我以后会还你钱的。”
“不必!”夏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你在这里干什么?”
杨一纬回答的干脆利落,面无愧色:“我来找你。幸亏你在家附近吃饭,我在出租车上看到你,就赶紧下了车。”他居然还敢嬉皮笑脸:“谁叫你总不理我。我只好来找你。”
夏晴看着他黑色大衣下露出的白色病号服的一角。他大概是从医院偷偷溜出来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生气的嚷道:“拿自己身体当儿戏啊。”
杨一纬竟然笑起来:“你自己知道答案,为什么来问我?”
夏晴被他炙热的目光烧的脸上发烫,连忙低下头,拉着杨一纬就走。杨一纬问:“去哪里?”
“送你回医院!”夏晴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
杨一纬无可奈何,被她拖着走了两步,忽然脸色一变,捂住腹部:“疼……”
他们此时站在街道的正中间。车辆在身边川流不息。不能在这里停下来。就是要叫车,也要先过了街。
夏晴不假思索,伸手揽住杨一纬的腰,让他靠着自己。杨一纬也很配合,右手紧紧揽住她的肩头。两人半依半扶的穿过车流。谁也没有注意到一辆刚刚经过他们的银白色日本花冠里,有一个清秀斯文的年轻人正用震惊的目光注视着他们。
“林工是不是不舒服?”开着花冠的司机从后视镜里注意到年轻人的失态:“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大周末的,你腿脚又不方便,还要去工地……”
“我没事。”年轻人收回目光,脸上仍带了些许震惊后的迷惘:“我只是……我只是看到了一个熟人。”


第十一章 Time to Remember

夏晴扶着杨一纬过了街。朱七已经等在那里,看到杨一纬搂着夏晴的肩头,不易察觉的挑了挑眉梢。
夏晴介绍双方:“这是朱七,何瑞的未婚妻。这是杨一纬。”
朱七和杨一纬客客气气打了招呼。夏晴对朱七道:“杨一纬病了,我现在要送他去医院。你先回去吧。”
朱七扬了扬手里的钥匙:“我送你们。”
朱七一路风驰电掣的开回协和医院。很快就到了医院门口。夏晴看杨一纬靠在自己身上,疼得直不起腰来,自告奋勇先下车去找轮椅。
杨一纬凝视着她慌慌张张的背影,一偏头,却看到朱七在后视镜里目不转睛盯着自己,连忙收起嘴角的温柔笑意。
“很疼喔?”朱七冷冰冰的问。
“有点。”杨一纬抽抽嘴角。
“别装了。她不在,你装给谁看?”朱七回身,朝杨一纬疾伸手去。杨一纬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朱七从他大衣口袋里捏了一只鼓囊囊的钱包出来。
“那个……”杨一纬抽动脸皮,干咳两声。
朱七冷笑:“哼,没钱付的士,这招亏你也想得出来。你,也只能骗骗她,骗不了我。”
杨一纬连忙跟着奉承:“是,是。我们这些小伎俩在你朱神探眼里都是小儿科!”
朱七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绷着脸在他钱包里翻来翻去。她对现金信用卡一概不感兴趣,刚要合起钱包,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探手摸向夹层。
杨一纬要阻止,可是已经晚了。朱七似笑非笑的看着夹层里抽出的一张小小黑白照片:“这是什么?”她知道杨一纬什么也不会说,干脆自己寻找谜底。
照片很模糊,依稀看得到一张小小的面孔。朱七皱着眉仔细看了片刻,还是没有线索,就要把照片装入自己口袋。
“喂,这是我的东西!”听起来杨一纬有点生气了。
朱七却不怕他,把照片收好,又把钱包丢回给杨一纬,恶狠狠的说:“这照片我要没收!”
杨一纬终于忍无可忍了:“猪头七,把照片还给我!”
这本是十多年前两个孩子玩笑的昵称,却还是让朱七发怒了:“你叫我什么?哼,好你个喂羊的!要不是你求我,我才不会今天煞费苦心帮你安排。别以为你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我今天试探过她了。你在她心里,哈哈,还排不上位置。我劝你,就别在这里自作多情浪费时间!”
朱七本以为杨一纬会更生气,没想到他却只哼了一声:“不关你的事!”靠着椅背闭上眼睛。朱七看他紧抿着嘴,眉宇间平静下来后,重又显出孩童时她便熟悉的那份寂寥。她不禁心又软了:“算了,送佛送到西,帮忙帮到……”
杨一纬冷冷打断她:“用不着!”还是紧闭着眼,神色里都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从小就是这样!别扭,死要面子!活该追不到女孩子!——朱七嗤了一声,转过身去。

夏晴打开车门时,只忙着把杨一纬扶下车去,并没有注意到车里的两人的异常。杨一纬一下车,朱七就发动了引擎。夏晴连声再见都没有来得及说,她已经开车走了。
夏晴没有借到轮椅,怕杨一纬站不住,便扶住他的肘弯。没想到他忽然走前两步,甩开了她的扶持。他回过头来,面无表情道:“我自己回病房。你先回家吧。”
他的情绪变化这么突然,让夏晴有点措手不及:“你……你……”
“我没事。”他还是紧绷着一张脸:“谢谢你送我过来,耽误了你宝贵的周末休息的时间,我十分过意不去。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再管我。”
——这人可真是难以捉摸!一会儿热情似火,一会儿又冷若冰霜!——夏晴有点小小的恼火,却按捺住情绪,点点头道:“那好。你赶快回病房。”转身,没走两步,又听到后面杨一纬叫她:“夏晴!”
她诧异的回过头去看他,紧紧蹙着眉头——那样灿烂明亮的笑颜,原来只会出现在梦中!——杨一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停了很久,才挥了挥手,说:“再见!”

过了两天,林白忽然拄着拐杖出现在夏晴的办公室,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你来干什么?”连忙扶着林白坐下来,又要给他收好拐杖。
林白按住她不让她忙活:“我没事。你不用照顾我。我只是在附近办事,过来看看。你……”他犹豫了一下:“你最近很忙吗?”
——我忙什么,天天有佳人在身边,忙得应该是你吧——夏晴迷惑的看着他:“我不忙。怎么了?”
林白审视的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刚要说话,夏晴的电话忽然响了。竟然是朱七。
朱七的口气十分直截了当:“夏晴,你尽快来我们局里一趟。有事。”
夏晴不知道这简短“有事”两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想问,朱七的电话已经挂了。
坐在一边的林白听得真切,忙道:“你什么时候去?我和你一起去。”
夏晴拦住他:“你的腿不方便,我去就好了。”看林白还要坚持,便说:“应该没有什么事。你真得不用和我一起去。我回来后给你打电话,好不好?”
她的口气虽然柔和,却没有回旋的余地。林白只好放弃了,嘱咐道:“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夏晴下午请了个假就急忙去了市公安局。朱七一身警服,英姿飒爽,看到夏晴进来,便把办公室里的同事支走,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给你看样东西。”
夏晴接过来,照片是黑白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表面磨损得厉害。她仔细辨认,才看出来是张面孔,却看不清五官。她翻过照片去,背面写着:“Time to Remember”。
“这是……?”夏晴满腹疑惑。
朱七看看她,从抽屉里又抽出一张照片来,递给夏晴。这张照片明显是对那张老照片特殊处理后的结果。原来是一个十分年轻的小女孩,齐耳短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意,侧脸看着旁边。摄影者应该是偷拍。尽管眉目还是模糊,可夏晴还是认出是谁来,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
朱七看着她震惊的神情,心想,是啊,怎么会?她那时才多大年纪,他那时才多大年纪!
“怎么会是我?”夏晴惊骇莫名:“朱七,这张照片是哪里来的?”
朱七慢吞吞说:“我们抓了个扒手。这张照片是他偷的一个钱包里的。我想既然是你的照片,你应该知道谁是钱包的主人。”
夏晴茫然的摇头。
朱七把处理过的照片递给夏晴:“那这样吧,你把这张照片拿回去好好想想,想到是谁就告诉我们。谢谢你的合作。”
她看着夏晴走出办公室,不由微笑,愉快的心想,嘿嘿,这次看那小子怎么谢我!

夏晴心神不定走在路上。手机响起来。林白听起来十分担心:“你去了朱七那里了?有什么事吗?”
“这个……”夏晴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我想给你看样东西。你家方便么?”
夏晴到了林白家。林白刚打开门,她便把照片递了过去,把朱七的话一股脑告诉他:“你说谁会有我的照片?”
林白看着照片,沉默良久,才说:“这张照片我记得。我们初二时学物理光学,有一个试验是拿那种很简陋的照相机照相。老师让大家把照的照片都贴在教室后面,大家评比。你不记得了么?”
夏晴努力的回想,好像是有那么一件事。因为照相机实在简陋,学生照片的质量都非常不好。教室后面的黑板上贴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照片。那几天大家下了课就围在照片前品头论足。
林白继续提醒她:“你照了很多张,都洗不出来。你急得哭了。我把我的照片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得了第一。”
夏晴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我要请你吃冰淇淋,你还不愿意,说要吃羊肉串。可是后来你还是被我拖着去吃冰淇淋。”
“结果你吃了两个,吃完了就胃疼,疼得回不了家,”林白也笑起来:“还是我骑车把你送回去。”
夏晴忽然脸色绯红——其实那天肚子痛并不是因为吃冰淇淋,而是她第一次例假。她回到家才发现裤子上已是一片血迹,也不知道他的自行车后座上……这么多年了,这件事她一直都不敢再提——她支支吾吾了一下,赶紧转换话题:“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
林白看着她,慢慢收起笑容:“你怎么会不记得了呢?这张照片是杨一纬照的。他刚把它贴出来,就被何瑞一眼认出来是你。班上男生起哄,说杨一纬暗恋你。你很生气,当场就把照片取了下来。”
夏晴终于想起来了。那个黑黑瘦瘦的插班男孩子冲到她面前,对她伸着手,目光那么执拗坚决:“把照片还给我!”
“不给!”夏晴气鼓鼓的骂他:“谁要你偷偷照我了?就不给!”
“你管不着!”杨一纬比她还恶狠狠:“我喜欢照谁就照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把从她手里把照片抢了过去。
然后,他在这张抢回去的失败的照片后面写上“Time to Remember”,放在钱包里,一放就是十年!
——“夏晴,这十几年我一直都记得你,难道这都不足以成为一个你给我一个机会的理由?”
她看着照片里十年前的自己——当年那个少年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来捕捉她的笑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按下快门?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写下Time to Remember? 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端详这张照片回忆旧事?——她瞠目结舌的看着林白:“怎么会是这样?”
林白静静的看着她:“你要给他打个电话吗?”
“我……”夏晴说不出话来:“我……”
该跟他说什么呢?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记得我?还是对不起我早就忘了你?
她想了一会儿,还是思绪混乱——一个人静一下比较好——她站起来:“我要走了。”
林白理解的点点头,目送她走向门口。眼看她打开房门就要走出去,他忽然叫了她一声:“夏晴。”
夏晴回过头去。林白看着她,目光和她一样迷惘。他回味着车流里那对相偎相依的身影,心情无比复杂,本来想说:“我永远都会在你身边!”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我永远是你的好朋友!”
——没有别的,只是朋友!
毫无来由的,夏晴心里一阵刺痛,疼得她不由眨了眨眼睛。她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对着林白微笑:“谢谢……”
她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表情?虽然笑着,却仿佛随时要掉下眼泪。林白一怔,刚要说话,她却已经出了门。


第十二章 感情的错觉

何瑞下午去接朱七下班。他轻车熟路走到朱七办公室门口,她正在给人打电话,看到何瑞便把话筒放下了,回手去拿皮包要走。
何瑞怕她是迁就自己,忙说:“不急。你把电话打完。”
朱七去挽他的手:“不用。电话没有人接,我晚点再打。”
她特意等到晚上九点后,才又去拨杨一纬的号码。还是没有人接。等再晚一些拨过去,对方已经关了机。
“敢不接我的电话?”朱七握着手机哼了一声,拨通一个号码:“小田,帮我查一个人最近的出入境记录。名字,杨一纬。”
小田办事效率很高,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回话过来。答案果然不出朱七所料。她挂了小田电话,马上又打电话给夏晴:“夏晴,我们已经和钱包的失主杨一纬取得联系。他现在在欧洲,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回到本市。不过,我们会尽快把钱包还给他。你请放心。”
夏晴挂了电话,心想,难怪这几天打电话找不到他,原来他不在国内。
那天在医院门口匆匆而冷淡的一别后,他就再没有跟她联系。她都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的院,更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开本市。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他在异国他乡,不知道身边有没有亲人或者朋友陪伴。
夏晴有些关心,便拿出手机,写了一条短信:“保重身体,早日归国。”想了想,按了发送键。

万里之外的巴黎,已是午夜过后。新商业区的一处办公楼里却还是灯火通明。几位白领打扮的男女捧着咖啡坐在桌前聊天。
“Chloe呢?”有人问。
有人接话:“除了Vincent的办公室,还能在哪里?”大家都会意的笑起来。
Chloe喜欢Vincent是公司上下皆知的秘密,只怕董事长都知道。她虽然没有表态,可是总安排Chloe和Vincent一起出差,用心已经昭然。Chloe父母和董事长是老朋友,两家当时决定把子女送出国时,为了互相有个照顾,一直让Chloe和Vincent同校,从高中到大学,两人没有分开过。毕业后,Vincent进了家族企业,第一天上班面试的员工就是Chloe。
“只怕不能回国过年了。”有人抱怨:“Vincent这次真是奇怪,动身那么急,来了以后又不急了。他自己难道不想回国过年?”
“我听说董事长过两天会来巴黎。”有人回答:“Chloe的父母也会过来。两家人大概打算在这边过年。”
“难怪项目做的不紧不慢。”大家都恍然大悟:“看来我们是没指望过年前回国。哎,皇帝不急,我们瞎忙个啥?再不加班了。回家。”
话音刚落,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大家连忙打招呼:“Vincent, Chloe。”
Vincent点点头,在桌边坐下,刚要说话,身上有个东西滴滴响了两声。他拿出一只手机,低头查看短信。
大家便找Chloe说话:“时间真快啊,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Chloe听出话里的意思,笑道:“大家放心,即使这个项目没做完,也会让你们回家过年。我和Vincent虽然是国外长大……”她笑盈盈看向Vincent, 却看到他一脸凝重看着手机出神。她不禁吓了一跳:“Vincent?”
Vincent收起手机,并不答话,起身走出茶水间。
“他怎么了?”大家面面相觑。Chloe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Vincent?”她跟着他走进办公室,关上门,这才担心的问他:“到底怎么了?没什么事情吧?”
Vincent看着窗外的璀璨灯火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回答道:“跟外面的同事们说,明天开始我们加快进度,赶紧把这个项目结束。大家一起回家过年!”
Chloe非常吃惊:“你是说你要回国?可是我爸爸妈妈机票都已经买了……”
“他们还是可以过来。”Vincent安慰Chloe:“他们是来陪你,不是我。至于我妈,她来巴黎本来就不是为了陪我过年,不会介意我在不在。”

年关将近,杂志社赶着出新年特辑,天天加班。夏晴这天下班时已是晚上十点。她一脸疲态站在电梯里,只听电梯叮了一声,底楼到了。电梯门徐徐打开,大厅里一个男子闻声抬起头来,和她目光接触,两人都是一怔。男子随即展眉,露出笑意。
夏晴又惊又喜:“杨一纬!”朝他跑了过去。
“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他,随即注意到他脚边的行李箱,惊讶的瞪大眼睛:“你才到?”
杨一纬笑着点头:“我一下飞机就过来了。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有给你打电话。”
——那么他是不知道我加班,一直等到现在。
夏晴看着他隐隐透着血丝的双眼,心里一热,却不知说什么才好。杨一纬看她仰头看着自己,眼里映着头顶的吊灯,那么的亮,十足迷人的诱惑。他却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我送你回家。”
夏晴连忙道:“你不用送我回家。你一定很累,先回去休息。我送你回去。”
杨一纬露出为难的样子:“我回来的太急,还没有找房子。”
夏晴一怔:“那我陪你找酒店。”
杨一纬干咳一声:“酒店就不必了……是这样。我刚才在楼下等你的时候,怕你不在,所以给你家打了个电话。我这人特别不会说话,一下子说漏了嘴,你妈人真好,非要我去你家住一晚。她太热情,我都不好意思拒绝,就……同意了。你不反对吧?”
“啊?”夏晴下意识要说反对,可是看杨一纬满脸的倦容,心里着实不忍:“当然不反对。走吧。”

两人出门上了辆出租车,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夏晴只觉肩头一沉,偏头一看,杨一纬已经靠着她睡着了。车外的灯光把他的脸照的忽暗忽明。路面不好,车有些颠簸,他却浑然不觉,神情安详靠着她,一动不动。大概是他挨的太紧的原因,夏晴全身发热,脸上也不觉的灼烫起来。她再也不敢看他的睡颜,连忙扭头去看车外。
司机不说话,夏晴也不说话,一片寂静里,忽然响起手机的铃声。是杨一纬的。
夏晴轻轻摇他。他唔了一声,抬起头来:“到了?”
“没有。”夏晴提醒他:“你的电话。”
杨一纬接通电话。夏晴听到里面是一个女子的声音:“Vincent,你到了吗?”
“到了。”杨一纬声调平淡。那女子却急了起来:“你到了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我要你给我打电话的。”
只怪坐的太近,手机效果又好,这么私人的谈话,却都让夏晴听的一清二楚。她飞快看了杨一纬一眼,脸上和心里的热度,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去。
杨一纬敷衍了两句,挂掉电话,连忙向夏晴解释:“别误会。她是我妹妹。”
夏晴连忙摇头:“不用跟我解释。我不介意。”
杨一纬却一脸认真:“可是我很介意。她真的是我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
夏晴有些哭笑不得,但看杨一纬一副不可轻视的样子,只好回答:“我相信。不会误会。”
杨一纬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我亲生妹妹,可是我们从高中的时候就在一起,时间太长,我们之间已经和家人一样。啊,对了,就像你和林白。”
夏晴觉得心里好像被人捏了一下一样紧了一紧,顿时有些透不过气来。那天从林白家冲出来后,林白给她打过电话,可是奇怪的是,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些东西被打破了,聊天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无所顾忌放松愉悦的感觉,反而只是让人越来越烦闷郁结。她想林白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所以他给她的电话越来越少。
——他现在如何呢?腿好些了吗?他和黄元元……还顺利吗?
正在出神,车停了。原来已经到了家楼下。

杨一纬在夏晴家受到了无比热烈的欢迎和无比热情的款待。当夏妈妈听说他在本市没有亲人,过年的时候无处可去,马上表现出百倍的同情,非要留他在家里住到过年后再走。杨一纬假惺惺的推却了两下,就欣然答应了。
杨一纬这人做人灵活,哄的夏爸爸夏妈妈十分高兴,很快就处得跟一家人一样。因为有杨一纬,这个年过得特别热闹喜庆。每天家里如果没有客人,五个人就开展家庭娱乐活动——打麻将。杨一纬一直受的是国外教育,不会玩这个老祖宗留下来的国粹。夏妈妈就让夏晴在旁边教他,但是夏晴自己也打的很臭,所以虽然是两个人打其他三个,却还是老输。夏晴上了瘾,晚上做梦都在想如何出牌,如何翻本。其实每次都不是她出钱——杨一纬根本不让,而且每次输钱还输的笑逐颜开——可她是个负责的老师,没教好学生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天又是夏晴和杨一纬输钱。好不容易摸了一副好牌,夏晴正全神贯注指导杨一纬出牌,手机忽然响了,她心不在焉接通,是林白。
林白大年三十晚上给她打电话拜年的时候告诉她,他暂时搬回家住,还请她过去玩。她想着不好带杨一纬过去,又不好留他一个人在家里,当时就有些犹豫,再加上这几天忙着输钱,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净。现在一听到林白的声音,才又想起来。
林白问她:“你打算什么时候来?明天有没有空?”
“明天?”夏晴看到杨一纬要打一张好牌,连忙伸手按住他的手背,示意他打另外一张,这才对电话里支支吾吾:“我不好去打扰阿姨叔叔了。要不等你回了你那边,我再去看你。”
林白一向温和,今天的态度却莫名其妙的强硬:“那我明天回去。你明天过来。”
夏晴有些吃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那边林白沉默了一下,再开口说话,语气已经缓和了很多:“没什么,我有些话想告诉你。”
牌桌上很安静,这句话在耳里便格外的清晰响亮,甚至引起了些许的耳鸣。夏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看到杨一纬“啪”的一声把那张她刚才要他留下来的好牌打了出去,随即就是夏妈妈一声兴奋的大叫:“糊了!小杨,你放炮!大三元!”
杨一纬唉声叹气了两下,回过头来看着夏晴:“别打电话了,快来帮我。我们又输了。”口气十分亲昵,仿佛毫不在意她的恍惚。
这一切另一边的林白都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我们”那两个字,更像是一把锤子重击在他心上。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夏晴喂了几声后,他才重新说话:“对不起,我不知道他和你在一起。我没什么事,你玩的高兴点。”语调自己听的都觉得干涩无比,实在是没有心情再说下去,干脆挂了电话。马上夏晴又打了过来。他没有接。再打,他已经关了机。
夏晴从牌桌上站起来:“我要出去一下。”也不等家人回答,自己慌慌张张穿了衣服就往门外冲。
电梯半天没有上来。她心急如焚,使劲按着电梯的按钮。好不容易电梯来了。她冲进去。就在电梯门要关上的瞬间,一个人拦住了门口。杨一纬挤进电梯:“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去!”夏晴急了:“这是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杨一纬表情凝重:“夏晴,我知道你要去找林白。可是你到底有没有好好想想,你和林白之间的感情到底应该怎么定义?”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她走过去:“友情的成分占多少?亲情的成分占多少?你是真的喜欢他,还是感情的错觉?”
“我……”夏晴张口结舌:“我……”她心乱如麻:“……我不知道。”
“如果不是爱情呢?”杨一纬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如果不是爱情,你们俩该怎么办?有退路么?能做回朋友么?”
夏晴全身颤抖:“别再问了。我不知道!”
杨一纬果然就不再说话。这时电梯震了一下,已经到了底楼。门刷的打开,夏晴却没有动。杨一纬也没有动。两个人沉默的站在电梯里。过了一会儿,电梯门又关上了。夏晴还是没有动,杨一纬也跟着不动。
电梯里太安静了,只听的到细微的机器嗡嗡的声音。杨一纬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才看到夏晴伸手按了一个按钮。
电梯开始朝上滑动。
杨一纬松了口气,这才开口:“你知道的,夏晴,我喜欢你,喜欢了很久。”
夏晴低着头轻轻道:“我知道。”
“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我对你会不会是一场感情的错觉?我喜欢这么多年的那个人,是不是我自己臆想出来的假象?”杨一纬低低道:“我当时在医院门口跟你说再见的时候,其实是对自己说,好了,你也见到真实的她了,她其实并不像你想像的那么完美,你喜欢的,不是她,而是她带给你的温暖的感觉——这场感情,的确是场假象——所以我走了,走的远远的,本来不打算再回来。可是没想到,我一上飞机就开始想你,比这么多年的任何时候都想。我以为假以时日就会忘记你。我逼着自己不接你的电话。可是当我看到你那条短信的时候,看到你要我早日归国,我就下定决心回来。我是真的喜欢你,夏晴,没有任何假象的纯粹的喜欢。”
他每个字都说的真挚而热烈。夏晴心神激荡,不由自主退后两步。杨一纬跟着上前两步,拉住她的手:“你知道吗? 判断是不是感情错觉的方法,就是谈一场真正的恋爱!”
还没等夏晴反映过来,他已经把她抵在壁上,狠狠吻了下去。她在他怀里挣扎,他就把她越抱越紧。他的吻热烈而温柔,她渐渐透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电梯忽然停下。电梯门滑开,夏妈妈提着垃圾袋,目瞪口呆看着里面亲密的两人。三人面面相觑,冷场了片刻,夏妈妈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面不改色道:“三缺一,你们回来的正好。你们先进去,等我倒垃圾回来,我们接着打。”


第十三章 几人欢喜几人苦

情场得意,赌场失意这句话真是正确,接下来的几天杨一纬和夏晴输的落花流水,居然一把都没有糊过,到后来就连冷血杀手级的夏雨都看不过去了,笑道:"打牌却不看牌,专门看人,怎么会不输? 你们两个想卿卿我我就别在这麻将桌上呆着。"
全家大笑,只有夏晴红着脸低着头嘟着嘴——那个吻之后,杨一纬就很喜欢对她有亲昵举动。她以为打麻将就可以避免和杨一纬独处,没想到这个厚脸皮居然在全家面前继续表现爱意。他虽然没有那么大胆敢在她脸上偷香,可常常在桌下抓紧她的手,或者趁她凑过来看牌的时候摸她的头发,或者揽住她的腰肢。
她看杨一纬一边笑一边对着夏雨挤眉弄眼,终于忍无可忍了,站起来,愤然道:“杨一纬,你过来,我们好好谈谈。”
杨一纬跟着她进了房间。夏晴不想让爸爸妈妈偷听,顺手去关门。合上门后,还没有回头,已经被从后面紧紧抱住。杨一纬凑在她耳边嬉皮笑脸:“这个办法好。”
“放手!”夏晴从他怀里使劲挣出来:“杨一纬,请你和我保持距离,我还没有答应做你女朋友!”
杨一纬还是嬉皮笑脸:“那天我们说好了,你和我来谈一场真正的恋爱。我吻你,你也没反对。怎么现在就变卦了?”他危险的凑了过来:“不然我们再吻一次,重新续约?”
夏晴连忙一把把他推开。杨一纬却还是不屈不挠:“给我你不愿做我女朋友的理由。是我对你不够真诚,不够坚定,还是不够热烈?”
他逼的这样近,夏晴都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连忙低下头:“不是。因为我对你还不了解。”
杨一纬笑了:“那简单,那我们以后多在一起。”
——现在就已经多到腻了,这人还要怎么多在一起?——夏晴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连你的个人情况都不知道。”
杨一纬笑的更开心:“我很早就跟你说过,关于我,你只管开口问。我的家世,我的背景,我这些年的经历,我现在干什么,我和哪些女孩子交往过……你问什么,我答什么。可是你从来不问,我又该怎么说?”他把夏晴拉到身边坐下:“你对我的关心程度还不如你妈。我第一次来你家吃饭的时候,她就什么都问了。”
夏晴有些迷惑:“什么时候?我怎么都不知道?”
“你当时躲在房间里和林白说话。”杨一纬笑的有些得意:“你这样对我我都没有生气,看我多有涵养,对你多包容。”
夏晴白他一眼,又问:“那你都告诉我妈什么?”
“实话。”杨一纬朝她低下头去:“说我从初中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暗恋你。现在我不会放过机会。”话音渐低,已经亲了下来。
夏晴连忙伸手抵住他的脸,一时词穷,忽然冒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出来:“我不和有钱人交往。”
杨一纬一怔:“为什么?”
“不门当户对!”夏晴有些得意了——这个理由应该算合理吧——“电视上小说里都是这样的,穷家姑娘嫁入豪门,公公婆婆不喜欢,还被夫家朋友亲戚看不起,日子好可怜。”
杨一纬看着她沉吟,良久不语——有转机,要乘胜追击——夏晴故意让眼光带点幽怨:“我们不合适,还是算了。”就要站起来。
杨一纬一把把她揽住:“别走!谁说我是有钱人?”
夏晴无可奈何了:“你从小就在外面读书,开好车,去欧洲,还不是有钱人?”
“我只是一个打工仔。”杨一纬就是不给夏晴机会走开,还理直气壮道:“我没钱。”
夏晴怀疑的看着他:“你骗我。”
“不骗你。”杨一纬把自己的脸凑到夏晴面前:“你看我的眼睛,像不像在骗你?”趁夏晴一疏忽,飞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无赖!
夏晴气极,推开他跑出房去。
所幸无赖很快找到了地方,搬出夏家。临走的时候夏妈妈一个劲嘱咐他常来,还命令夏晴和他一起去新家看看,帮忙布置。夏晴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杨一纬先去看了房子,再一起去超市购置家当。她本来不怎么高兴,可是看到超市里琳琅满目的东西,渐渐又有了兴致。
“你喜欢什么颜色?”她对着一排各式各样的漱口杯发愁:“那个小熊好可爱,可是小猪的那个我也喜欢。”
“那就都要!”杨一纬伸手去拿,又被夏晴拦住:“你一个人住,不用拿这么多。”
杨一纬笑笑:“你喜欢什么颜色?”
夏晴想也不想:“粉色。”她看杨一纬伸手去拿粉色的杯子,连忙道:“不好,男的不适合用粉色。”不知为什么,忽然想起林白家里那一堆一堆的粉色坐垫和桌布——他说,只要你喜欢,没什么不适合——她顿时整个人就怔住了。
杨一纬却没有察觉到,又拿了一个蓝色的杯子,和粉色的杯子一起放到购物车里,然后一手揽住夏晴的肩,一手推着车往前走。
夏晴的思绪现在已经不知去了何处,只是茫然跟着他,茫然看着他往车里放东西:粉色的拖鞋,粉色的毛巾,粉色的睡衣……
“等等!”夏晴捏住睡衣:“这是……?”看尺寸,是女孩子的。
杨一纬凑在她耳边低语:“给你准备的。以后你来用得着。”
“谁说……”夏晴羞愤难当:“谁说我要去你那里的?”
杨一纬看她脸颊绯红,羞态动人,心动不已,忍不住把她拉进怀里低头要亲。夏晴正在躲闪,身后一个声音忽然道:“夏晴?”
夏晴慌忙抬起头来。对面站着一对男女,却是何瑞和朱七。
“你们……”何瑞已经看到了刚才两人的亲昵,有些吃惊。
杨一纬不动声色,伸手揽住夏晴的腰肢,笑道:“真巧。你们也来买东西?”
何瑞看杨一纬车里推的日常用品,男性女性用品都有,活脱脱一副准备同居的样子,更是吃惊,狐疑的看着夏晴。夏晴支支吾吾了两句,也没说出个什么来。最后还是朱七在一边解围:“何瑞,我们去楼上看看。夏晴,西区开了一家日本菜还不错,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带上你男朋友。”
夏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杨一纬抢先道:“一定。”
“那打电话再约。”朱七拖着何瑞走开了。

何瑞没有朱七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强,买完东西回到家还是处在震惊的状态中:“怎么会是这个小子?夏晴怎么会喜欢这个小子?”
朱七斜睨他:“这人怎么了?哪里不好?”
“也没什么。”何瑞还是一副没有想通的样子:“夏晴一直对他不怎么感冒,怎么这么快就和他在一起了?这人从头就缠着她不放,她可千万别上当受骗。”
朱七笑起来:“你对夏晴倒真关心。你放心,杨一纬的背景我知道,绝对不会骗夏晴。”她看何瑞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就凑到他耳边嘟哝了几句。
何瑞瞪大了眼睛,半天没有说话,一个人走到阳台上抽了一根烟,进来后,说:“我给林白打个电话。”
朱七不解:“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没什么。”何瑞埋头开始拨号码:“我有话问他。”
林白的电话很快通了。何瑞不罗嗦,开门见山:“夏晴有男朋友了,你知不知道?”
林白沉默了一下,才开始说话:“我知道。是杨一纬。”
何瑞没有想到林白这么平静,怔了一怔,才说:“我今天在街上遇到他们两个,关系看起来很不错,好像要搬到一起去。”
林白那边又没有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说:“那很好啊。杨一纬从初中就暗恋夏晴,你也知道。等了这么多年,现在快一点,也没什么奇怪。”
何瑞“喔”了一声,这才想起些往事来:“我只记得杨一纬这人家里很有钱,暗恋谁我没有印象。不过他要是真心对待夏晴,也很好。夏晴一直说要辞职在家当家庭主妇,这次看来要圆梦了。啊,不对,嫁了有钱人,不是做家庭主妇,而是去做少奶。”虽然不怎么好笑,可是他还是哈哈干笑了两声。
林白却不笑,也不说话。貌似有点冷场。何瑞干咳两声:“你和黄元元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林白冷冰冰回答:“我和她从来就没有什么。”
“你和她前段时间表现的那么亲密,我和夏晴都以为你们……”
林白抢断他:“你和夏晴?”
“夏晴本来是要绰合你们复合,因为……”何瑞横下一条心,决定什么都说了:“因为五年前你和黄元元在一起的时候,我和夏晴为了让你和她分手,打听到她为过去男朋友流过产的事情,然后告诉了你。夏晴总觉得如果我们不插手,你和黄元元不会分手。她一直对你有愧疚。所以这次遇到黄元元后,她就想让你们重新在一起。你断了腿,黄元元来照顾你,我们以为你们两和好了,还都挺高兴。怎么?你原来不是……?”
那边林白不说话,很久,才说:“其实黄元元和她从前男朋友那件事你们没有告诉我时我就已经知道。我当年和黄元元分手,不是因为那件事。你们都不用愧疚。”
“那是因为……?”何瑞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你该不会是……?”
“没什么。都过去了。”林白听起来十分疲惫:“还有别的事情吗?”
何瑞拿着话筒沉默了片刻,才问:“怎么回事?”
林白声调很平淡:“什么怎么回事?”
“我问你怎么回事!”何瑞提高声调:“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喜欢夏晴吗?怎么现在是这个杨一纬?”
电话那边没有声音。可是何瑞知道林白还在听。他大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夏晴,所以我很早就主动退出了,给你机会。可是你又干了什么?跟个傻子似的在旁边等着,等了这么多年,到最后啥都没等到,眼睁睁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还要装得不在乎!窝囊,真窝囊!你还是个男人吗?”
电话那边还是没有声音。何瑞大骂:“你要是早承认你爱她,哪里会有杨一纬什么事?现在装可怜没人同情你!我说你是活该!自作自受!你听到没有?你说话,是个男人你就说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林白终于开口了,声调平静的骇人:“我没有那份对她说明的勇气,只能说明我对她还爱的不够。这点,杨一纬比我强。所以我是活该失去夏晴,的确是自作自受。”
何瑞一怔:“兄弟你没事吧?现在其实还不算迟。你去跟夏晴说明了,咱们不一定输给那个姓杨的。”
“太迟了!”林白在电话里轻叹:“这么多年我瞻前顾后考虑再三不敢开口,就是怕万一不成而失去她。现在已经这样了,她也过的很好,我又何必去让她为难?”
“你以为这是演戏啊?”何瑞急的满头大汗:“老兄,这可是你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你学雷锋,没有人会表扬你。”
林白低低道:“我幸不幸福无所谓。只要夏晴幸福就好。”不等何瑞再说下去,他已经挂了电话。
何瑞捏着电话来回踱步,大骂:“狗屁,你还真当自己是圣人啊。该你去打一辈子光棍。”想了想,又要拨电话。朱七在一边冷眼看着,问他:“给谁打?”
何瑞头也不抬:“夏晴。”
“你还真是……”朱七跳起来一把夺了他的电话:“唯恐天下不乱啊?这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事,你别去掺和。”她看何瑞扭曲着面孔还是一副很生气的样子,缓和自己声调,慢悠悠道:“你不也常说缘分吗?说不定夏晴和杨一纬性格不合马上就分手了,说不定林白忽然和谁谁谁一见钟情了。这兜兜转转的,谁都说不准。到底夏晴是和林白有缘,还是和杨一纬有缘,我们等着看就是了。”


第十四章 没有心的伤心人

第二天一早杨一玮刚上班,便接到朱七的电话。朱七问他:“进展如何?”
杨一玮只是笑:“关你什么事?”
朱七就换上恶狠狠的口气:“喂羊的,别过了河就想拆桥。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一个人躲在巴黎哭呢。快说,你和她到底怎么样?”
杨一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也不知道现在是怎样。她虽然没有对我像从前那样敬而远之,可是也没有完全接受我。”他的声音慢慢沉了下去:“感觉就像我和她漂在河里。我拼命的游,拼命得想靠近她,可是她对我不闻不问。一旦我泄气松劲,她就要随波逐流漂离而去。哎,挺无奈。”
朱七本以为他现在是美人在怀春风得意,所以打电话来,想把林白的事情告诉他,提醒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云云,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的情形,一时怔住了:“那……你打算怎么办?不划了?”
杨一玮哼了一声:“猪头七,你最近真的十分的八卦。我和夏晴怎么样,到底关你什么事?”
朱七最讨厌别人叫她猪头七,不由恶火中烧,柳眉倒竖,对着电话里一声大喝:“喂羊的,是你先惹我的!好,你等着瞧!”
她挂了电话,一个人静静的想,杨一玮虽然对夏晴一往情深,可是感情这回事也要两厢情愿才有味道。既然夏晴不怎么愿意,勉勉强强的没有什么意思;再说夏晴虽然嘴上不承认,看得出来对林白情感特殊。况且林白也喜欢她,虽然一直没有表露,据何瑞所说,这些年来他眼里心里也只有夏晴一个,这份感情并不比杨一玮逊色多少。以夏晴和林白这么多年的感情,即使杨一玮能够让夏晴现在接受他,只要林白表白,估计她还是会和杨一玮分手。以杨一玮那么孤傲的性子,不知道在那样的打击下,会有什么结局。
不知为何,她忽然回忆起童年时那个躲在小巷残砖烂瓦里的瘦小身影。她拉他回家。他冷冷的说:“我不回去。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他被人抛弃过的阴影一直都在心里。如果被抛弃第二次,会不会毁了他?
朱七对着记忆里那双小男孩伤痛孤独的双眼,慢慢下定了决心。

春节假期已经结束。杨一玮自上班后就忙得不分日夜,可还是努力保证每天早中晚给夏晴打电话汇报加请安。按他的话说,忙归忙,恋爱还是要谈的,争取三天见一小面,一周见一大面。政策落实下来,“小面”其实就是他会在工作日的中午带两份午餐盒忽然出现在夏晴办公室,两人乘着吃午饭的时间聊聊天;“大面”就是周末抽个下午两个人去看个电影。如果他周末白天也很忙的话,他就会晚上去夏晴家——杨一玮当然只想和夏晴两个人在一起,并不愿意去有很多外人的地方,可是夏晴却不愿意和他独处,他也无可奈何。
这个周末他终于有点空闲,早早便找了夏晴出来。两人看了电影吃了饭,他却没有按惯例送夏晴回家。“我下个星期要出差。”他可怜巴巴的求夏晴:“大概有一个星期看不到你。你多陪我一会儿。”
夏晴的弱点就是心软,受不得别人哀求。杨一玮以那种乞求的眼光看着她,她没法说不好:“去我家?”
“不去!”杨一玮手腕一拧,方向盘打转方向:“去哪里我决定!”
结果还是去的杨一玮家。夏晴一进门便看到一双粉红的拖鞋摆在门庭里。
“谁来过?”她狐疑的问。
杨一玮笑着拧她的鼻子:“这是上次在超市里给你买的。新的,还没有人穿过。”想了想,笑意更深,伸手就来抱她:“哈,原来你也是在乎的。”
夏晴红着脸躲开:“谁在乎?我只是有洁癖,不想穿别人的鞋子。”环顾左右而言他:“有没有水喝?我渴。”
杨一玮去厨房倒水。夏晴在客厅沙发里坐下。怎么,都是粉红色的坐垫和靠枕?她心里微微一热。
杨一玮端着杯子走出来,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顺势揽住她的肩,凑过来吻她的脸颊。夏晴有些口干舌燥,慌忙后退。杨一玮却好像预料到了,紧紧搂住了她:“别动,亲一下。”
“我……”夏晴更加慌张了,正不知该怎么躲闪的时候,杨一玮的电话响了。她如释重负的推他:“电话,电话。”
杨一玮不情愿的放开她,拿了电话接通,靠在她肩上懒洋洋道:“Chloe, 什么事?”
大概那个叫Chloe的女孩子问他在干什么,他说:“我和我女朋友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上次打电话来的那个女孩子。夏晴有些不自在,偷偷想站起身走开。杨一玮却按住她,干脆躺下来,把头放在她的腿上,看着她的眼睛,十分严肃对电话里说:“是。你是打搅我了。我和她现在正忙。以后我再打给你。”然后挂掉了电话。
夏晴觉得他刚才说话的口气很不客气,便有些生气:“你不应该这样对她说话。”
杨一玮还是躺在她的腿上没有动,看着她忽然笑起来:“那我应该怎么说?你难道不希望她对我放弃?”
“我……”夏晴一时结舌:“可是你那样对她说话她会很伤心。她毕竟是你的好朋友。”
“不是好朋友。”杨一玮纠正她:“我只是和她一起的时间很长。我把她当妹妹。但是她不是我的朋友。”
“那你也不应该伤你妹妹的心。”夏晴反驳。
“为什么不能?她又不是我真正的亲人。”杨一玮嘴角的笑意忽然有几分尖刻:“况且就是亲人又如何?谁说就不能让亲人伤心?”
夏晴无言以对,干脆闭紧了嘴。
两人一时冷场。良久,杨一玮看夏晴还瞪着自己,慢慢笑起来:“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让你伤心的。”
“我不在乎!”夏晴赌气道:“我不是你朋友,不是你亲人,什么都不是,你怎样对我都可以,我才不会为你伤心!”
杨一玮慢慢收起了笑意。他坐起来,一脸冷淡疏离:“我送你回家。”
看来杨一玮是真的生气了,一路上都没有和夏晴说话。到了楼下他停了车,给夏晴松开安全带。夏晴偷偷看他——他还是绷着脸——她一扭头,拿了包跳下车去。刚关上车门,他就发动引擎,一溜烟开走了。
然后这一个星期杨一玮都没有电话。朱七却打电话过来,约夏晴吃饭:“上次我们说好了的,吃寿司。明天晚上怎么样?”
夏晴有点犹豫:“可是……杨一玮他不在。”
朱七笑道:“喔,男朋友不在,你就不能出来吃饭?”
“啊当然不是!”夏晴心里暗暗吃惊了一下——我何时开始把杨一玮当我男朋友了?
其实朱七是故意乘着杨一玮不在才约她吃饭。朱七道:“他不在不要紧。我们叫上林白。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他去接你。”
第二天晚上林白准时去接夏晴。夏晴刚下楼,他便从车上迎了下来,一件白色套头毛衣,新剪的短发,整个人神清气爽。她不由一阵惊喜:“你不要拐杖了?腿都好了?”
林白点点头:“医生说恢复得很快。”
夏晴给他做了个鬼脸:“你要多谢黄元元小姐的骨头汤。”
林白不置可否笑了一下:“是应该多谢她。”
俩人上了林白的车,一时无话。夏晴不时偷瞟专心开车的林白,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可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不由感伤的心想,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怎么成了这样了呢?
“我和黄元元……”林白忽然开口:“我和黄元元是一场误会。我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春节前我们已经讲清楚了。”
“啊?”夏晴吃惊不小:“我还以为……”
“你以为的都是错的。”林白打断她:“如果我有了女朋友,我会亲口第一个告诉你。”他忽然转过脸来看着她:“可是你有了男朋友,为什么不先告诉我?”
夏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严肃忧伤的眼神,心头如被重击,瞠目结舌,说不上话来,半天,才道:“小心……红灯!”
林白急踩刹车,在红灯前停住。两人都受了惊吓,看着红灯发怔。
终于变了绿灯。
林白重又认真开车。夏晴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开口:“我不是故意要瞒你。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林白不说话。夏晴只好继续道:“你和何瑞都不喜欢杨一玮。我怕……”
“我们喜不喜欢没关系,关键是你喜不喜欢!”林白不看她,只是对着前方的车流说话:“夏晴,告诉我实话,你喜不喜欢他?”
“我……”夏晴心乱如麻:“我……”
——到底喜不喜欢他?
——他在身边的时候,她不会喜悦痴狂,但也不觉得厌烦;他不在身边的时候,她不会相思如潮,但也会对着他的短信微笑。
——那么,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她想了很久,才低低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可是我对他有感激,有心动。”
林白面无表情听着,没有说话。
又是一路沉默。终于到了餐馆。夏晴正要下车,林白忽然拉住她:“夏晴,爱情是一件严肃的事情。感动并不能让你和一个人携手白头。何去何从,你要想清楚。”
他的口气语重心长,却是那么一本正经的让人反感。不知道为什么,夏晴忽然觉得怒火中烧:“我不明白你想说什么。当时是你劝我接受他;现在我在努力接受他,你又要劝我离开他。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林白看着她,眼神忧伤:“作为朋友,我只想让你幸福。”
“朋友朋友,你老是这么说!”夏晴更是怒气冲冲:“你根本就不知道我到底怎样才会幸福。所以请你以后也不要老拿朋友的名义来支使我的人生!”她冲下车去。才走两步,便听到身后车门蓬的一响。她知道是林白追了出来,便放慢了脚步。
“夏晴!”他在身后叫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她回过头去看着他。路灯的阴影藏着他的脸。她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可是她能感觉得到他一触即发的情绪。
她不由屏住了呼吸,默默等待。
“我……”他终于开口:“我不会干涉你和任何人交往。只要你觉得好,我就为你高兴。”
她的心全沉了下去,恨不得大声哭出来才好。她狠狠甩掉他的手,跑进餐馆。

夏晴走进包厢的时候还板着脸。过了一会儿林白进来,脸色也非常不好看。何瑞和朱七挺诧异,但也不好多问,只招呼着吃菜。才刚开始,夏晴的手机便响起来。她一看,是杨一玮。她本来心情就非常不好,不想让他来添乱,于是也不接电话,直接关了机。
过了一会儿,朱七的电话响了。她看看电话,又看看夏晴,站起来走出包房。
房里只剩三个人。何瑞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没事!”夏晴故意装的轻描淡写的样子:“这个刺身我喜欢。”又端了杯子给何瑞:“再给我倒点清酒。”
何瑞捏住酒瓶:“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夏晴不理他,伸手去抢酒瓶。何瑞连忙找林白求救:“林白,你管管她。”
林白却像没有听见似得,只是喝着自己杯中的酒,看也不看他们两个一眼。
夏晴咯咯笑起来:“何瑞,你不用找他。他再也不会管我了。”
何瑞连连摇头:“你们两个……叫我说什么好?”按住夏晴:“你不能再倒酒。”又按住林白:“你也不能再喝了!”可是一个人怎么拦得住两个?他实在招架不住,只好扯着嗓子喊:“七七,快来!”
朱七冲进来,看夏晴满面酡红看着她笑,气道:“你喝了多少?”扶着她站起来:“我们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朱七架着夏晴走出餐馆。餐馆外有一个人工湖泊,湖边置了石椅子。夏晴嚷着要坐,朱七只好陪她坐下。
“怎么了?”朱七问她:“心里为什么不好受?”
“说不上来。”夏晴看着湖面上映着的银色的月光发呆:“就觉得我想要的,一直都要不到。而我不想要的,却太轻易就在手中。为什么这两样不能换一下?”
朱七明白她在说什么,便又问她:“那现在在手中的,你想丢掉么?”
夏晴想了很久,才回答道:“我虽然不是太珍惜,可是让我丢掉,我却又舍不得。”她问朱七:“我是不是太贪心?”
朱七笑着摇头:“人之常情,不算贪心。可是总要做出决定。你不想要的,说不定别人视若珍宝。你现在放手,便是成全别人。”
夏晴点点头,又摇摇头:“可是这东西在我手上有段时间,我已经有了感情。”
朱七心里默默叹气——原来并不像我所想那样她对他毫无情意。他的付出还是有所回报——她低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我认识一个人,很小的时候他爸爸抛弃了他和他妈妈。他妈妈工作很忙,便把他寄养在亲戚家。亲戚对他很好,可是他觉得自己没有人要,一直十分孤独。后来他遇到一个女孩子,在他身临险境的时候来救他。他本来以为自己是被整个世界遗忘了,没有人会来找他,可是那个女孩子来了。她虽然没有办法带他一起脱离险境,可是她却一直陪着他,直到最后……”
夏晴越听越糊涂:“朱七,你在讲谁?”
朱七笑起来:“这是你自己的故事啊。你怎么都没有听出来?”
“我?”夏晴忽然醒悟过来:“杨一玮?”
“抱歉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从前就认识杨一玮。”朱七脸色忽然严肃起来:“夏晴,如果你不想和他在一起,请现在就离开他。你对她十分重要。如果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将来又分开,这和他童年时被父亲抛弃没有区别。我不能看到他再受这样的伤害!”她忽然抬头看着夏晴身后:“我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你要想说什么,就对他说吧。”
夏晴回过头,杨一玮正疾步朝自己走来。她不由自主站起来。
——我不是你朋友,不是你亲人,什么都不是,你怎样对我都可以,我才不会为你伤心!
——作为朋友,我只想让你幸福!
——你对她十分重要。如果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将来又分开,这和他童年时被父亲抛弃没有区别。我不能看到他再受这样的伤害!
——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可是我对他有感激,有心动。
各种各样的声音在回旋着,根本不给她机会思考。就在怔神的时候,杨一玮已经走到面前。
“我回来了。”他柔声道。
“可是你不是说下个星期才能回来?”夏晴还是有些发怔。
“我把事情提前结束了。”杨一玮忽然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对不起! 当时你说你和我没有关系,我十分生气。下次我再也不会这样走掉了。”他忽然注意到夏晴眼角的晶莹泪光,不由慌了:“怎么了?”
“我……”夏晴哽咽着:“我现在什么都不能承诺你。我也许也会像你一样中途走掉,也许不能陪你一直到最后。你会不会介意?”
杨一玮惊讶得瞪大眼睛,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露出狂喜的表情,一把把夏晴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走开不要紧,只要你再回头来找我。”
夏晴伏在他怀里还在哭:“如果我不会回头来找你呢?”
杨一玮笑着低头吻她的头发:“那我就去找你。只要你和我努力,这条路一定会走到底。”
他心满意足拥着夏晴,佯装没有看见树影下那男人的身影——他在抽烟,一点火苗在夜色里时隐时现——杨一玮笑了笑,心想,你再也等不到她了,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第十五章 情动 PK 感动

杨一玮的工作越来越忙,加上经常出差,三天一小面一周一大面的政策慢慢失效。常常深更半夜夏晴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他打来电话,说:“我想你。”
“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神经衰弱了。”夏晴对朱七抱怨连连:“我白天也要上班。他吵醒我后我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你说他就不能换个正常的方式、正常的时间?”
朱七使劲掐她:“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也不问一下他忙成那样都是为了谁?”
夏晴瞪着她。她却欲言又止:“别看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又神秘兮兮的凑上去问夏晴:“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两个月了,现在到了什么地步?”
夏晴不以为然:“能到什么地步?他这么忙,两个月里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不到十天。见了面无非就是……”她忽然止住了。
——见了面无非就是拥抱和亲吻,没完没了。杨一玮这人好像对亲吻有特殊的爱好,有时候好好说着话,他就莫名其妙凑上来,不吻个昏天黑地决不罢休。她抗议多次都无效。奇怪,既然是"谈"恋爱,顾名思义, 两人就是要谈话,他老是这样把嘴都占住了,还怎么说话?
朱七看夏晴红着脸不说话,咯咯一笑,意味深长来了一句:“一定要注意安全。”
夏晴涨红着脸打她,朱七一边躲一边嚷:“算我没说,你们想怎样就怎样,行了吧?不过到时候我要做干妈。哎呀,救命,袭警!”
闹归闹,朱七的话倒是提醒了夏晴。她下次看到杨一玮的时候便有些顾虑,死活不愿意去他家。两人在杨一玮的车上闹起了别扭,不欢而散。
这样的事情接着几个星期里又发生了几次。
“到底怎么回事?”杨一玮非常不高兴:“你是我女朋友,我想和你单独在一起,有什么不对?”
“我不知道。”夏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和你单独在一起,我怕……”
“怕什么?你怕我?”杨一玮更加生气。
两人不知道如何沟通,又一次不欢而散。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夏晴只好找朱七这个心理专家咨询。
“女性总是把精神恋爱和肉体恋爱分开。她们认为精神恋爱是纯洁的,高于肉体的,只有心理上对伴侣全部接受以后,她们才会愿意灵肉合一。”朱七分析道:“你心里并没有做好接受他的准备。告诉我,他和你亲热的时候,你是不是比较排斥,尤其是他有进一步发展的表示的时候?”
“这个……”夏晴红了脸:“难道每个人不都是吗?这是自我保护的本能。”
朱七频频摇头:“当你真心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不会想到自我保护和防备。”她慢慢露出失望的表情:“我以为你接受杨一玮是因为你喜欢他。我告诉过你的,不要伤害他。”
夏晴连忙反驳:“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是……”她又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还不习惯他的……亲热。”
朱七斜睨着她:“是么?”她凑近她,问道:“从小到大,你有没有渴望过哪个男人?”
夏晴连忙摇头:“没有。”她又补充:“我以前几个男朋友也是这样,我都不怎么喜欢和他们……嗯……亲热。”
朱七失去继续谈下去的兴趣:“你太放不开,这可不行。”又叮嘱夏晴:“不要把男女之间的亲热当作恐怖和肮脏的事情。下次他再亲你,试着去喜欢和享受。”

夏晴走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想着朱七的那个问题:“从小到大,你有没有渴望过哪个男人?”
如果告诉朱七,她到了二十岁才意识到男女是截然不同的,朱七会不会嘲笑她?
那是大二。林白和何瑞在校队里打篮球。她没有事情的时候去看他们训练。那一天她去,正好碰上林白在场上扭了脚踝受了伤。何瑞打主力下不了场,她就自告奋勇送林白去医务室。
还记得那是夏天。林白搭着她的肩,不知道是天气的原因,还是运动过的缘故,身上烫人的火热。他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到她身上,害的她也热得不行。她挥汗如雨努力扶着他的腰,他却忽然轻轻推开她。
“我自己走,不要你扶。”他说,再也不看她,一步一瘸艰难的往前走。
“你怎么了?”她赶紧上去扶他。她的手触到他的肌肤,他居然一阵哆嗦:“不用你扶,真的,我能行。”
她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林白的脸一片通红。她居然还以为他发烧,天真的踮起脚凑过去摸他的额头。
一切的变化就在那一瞬间发生,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时的感觉。
她的手下是他汗津津却又温热的肌肤。他们挨的那么近,她都可以看到他脸上的汗水,唇边的绒毛,和他晶亮的双眸里小小的自己。
仿佛触电似的,她慌忙放下了手。
就是从那天以后,在她心里,林白便不再是从前那个林白。
——牵着他的手会是什么感觉?
——被他抱在怀里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是他的唇吻过来……又会是什么感觉?
“胡思乱想什么呢?”夏晴低低“啊”了一声,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可是下午见到林白的时候她又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他今天穿着一件很有质感的棕色毛衣,握着方向盘的手臂,稍微挽起来的衬衫袖口,露出清瘦的腕骨,修长的手指,优雅而不失力量。
——如果被这双手握着,会是什么感觉?
夏晴慌忙移开目光,干咳两声。
“怎么了?”林白问她:“是不是车里烟味太重?要不要开窗?”
夏晴连忙摇头:“不用不用。”又质问他:“为什么抽这么多烟?对身体不好。”
林白笑笑,看到前方一个收费站,示意夏晴:“你座位下有零钱,拿五十元给我。”
夏晴找了钱递给他,一不小心,手指接触到他的手掌。
——他的手。他的温度。
她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慌忙放开手。纸币掉落地上。她又赶紧去捡。正好他也低下头去。两人的头撞在一起,咚的一响。
“啊,疼。”她捂着额头抬起头来抱怨。
“我看看。”林白凑近过去,伸手在她额上小心揉了揉:“还好,没肿。”
——他的手。他的温度。
“林白……”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那双眼睛里有小小的自己。
“喂,磨蹭什么?交钱!”车外忽然一声大喝。林白放开手,回头过去交费。
他没有注意到夏晴缩回座位里,满脸通红看着他的背影,微微发抖。
——怎么办?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怎么办?我渴望这个男人!
林白交完费发动引擎,开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对,抽空诧异的看了夏晴一眼:“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夏晴干笑:“我热,车里暖气开的太足。”
林白狐疑的看看她:“我没开暖气。”越发觉得奇怪:“你是不是不舒服?”
夏晴犹豫:“……好像……有点发烧。”
果然林白便伸了一只手过来摸她的额头。她乖乖的一动不动,让他的大手抚着自己的前额,细细体味着他指尖的细茧触着自己肌肤的感觉。
——这是他的手,他的温度。
林白不知端倪,心无旁骛的检查她的温度:“是有点发烧。”他着急起来:“怎么回事?你一直不舒服怎么都不跟我说?我们不去了。我送你回家。”
他已经挪开了手,可是夏晴仍觉得眩晕,思维迟钝:“啊……什么?”
“我先送你回家,等会儿我自己去接点点。”林白不等她反驳,已经打转方向盘。
他们今天约在一起,是因为可怜的点点前两天被林白送去作了阉割手术,作为干妈的夏晴十分心疼,亲自来接点点出院。杨一玮加班,来不了。
“我没事。”夏晴忙道:“我不用回家。”
“都发烧了还说没事?”林白看起来十分认真:“回去多喝水,多休息。”他扫夏晴一眼,看她可怜巴巴看着自己,便笑道:“别这么看着我,我怕你把感冒传给点点。为了点点的健康,你别去,好不好?”
林白把夏晴送到楼下。夏晴下了车,林白又伸出头来嘱咐:“回去让你妈给你煮点姜汤。快进去,外面冷。”看着她转身进了楼里,这才驱车离去。
夏晴在大厅里一边等着电梯,一边回想刚才每一个细节,无意中瞥了旁边的落地镜,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潮红,不禁吓了一跳。
——为什么和杨一纬在一起时从来没有这样怦然的情动、热烈的渴望?
她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脸上仍然火热,心里却渐渐一片冰凉。
——我这是在做什么?我答应过朱七什么?既然决定和杨一纬在一起,就要认认真真的经营这份感情。他拿所有的真心对我,难道我却是在玩一场游戏?
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她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电话一直在响,却没有人接。她又拨了两次,还是没有人。她开始有些不安,拨通朱七的号码:“告诉我杨一纬在哪里上班。我要见他。”

杨一纬的工作单位在闹市中心。高耸气派的大楼,他在二十八层。夏晴进了电梯,电梯门就要关上的时候,几个女孩子急急忙忙挤了进来,身上挂着同样式的门卡,应该是在这里上班的职员。
电梯徐徐上升。几个女孩子没有注意角落里的夏晴,自顾自聊的开心:“老总这几天心情特别不好,昨天会上把市场部大批一番,今天又把人力部的刘芳训哭了。他平时看起来还挺随和的,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吓人。”
“其实我挺同情他的。”有个女孩子小声嘀咕:“这么短的时间,把办事处升级成分公司,还要拿出业绩,换了谁都受不了这个压力。”
“可是办分公司是他自己的意见。”有人回答:“董事长不赞同,他自己非要坚持。”
“听说……”一个女孩子压低声音:“听说他是为了女朋友才要来本市。”
“他的女朋友不是在总部吗?”有人质疑。
“错了。本部的那个是他的青梅竹马。”说秘密的女孩子有些得意:“他在本市找了个女朋友。听说他是为了多有时间陪她,所以才要调离总部,到这里来开分公司。”
“哇,老总这么痴情?”女孩子们一片惊叹。
那个女孩子点头不迭:“是啊。老总对他女朋友好的不得了。上次晚上加班,我给他送文件,听见他给人打电话,说什么太晚了,我不吵你睡觉,你乖乖的……那声调……”她作出一个要晕倒的样子。大家又是一片惊叹。
——咦,这句乖乖的怎么有些耳熟?
夏晴还没有来得及细想,电梯门开了。那群女孩子出了电梯,夏晴跟在后面。
二十八楼只有一间公司。斗大的金字。夏晴跟着女孩子推门进去。
“请问你找哪位?”有个女孩子注意到她,回身把她拦住。
“我找杨一纬。”夏晴心想,原来是他的同事。
女孩子们互视一眼:“你是他什么人?找他什么事?”
“我是他……”夏晴犹豫一下:“……朋友。”
女孩子们又互视一眼——这一定又是某个公司的市场公关——便回答:“你先在这里等一下。”然后消失在工作间里。
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夏晴有些不耐烦了,站起身来问前台:“请问你能不能给杨一纬打个电话?”
前台翻她一个白眼,继续在电话上聊天。夏晴有些生气,拿出手机,拨通杨一纬的号码,还是没有人接。她万般无奈,站起身来要走。身后有一扇会议室的门打开,鱼贯走出一干人等。
有个无比严肃而熟悉的声音传来:“David,你七点前把报告交给我。如果交不出来,你明天也不用来了。”
夏晴惊讶的回过头去——果然是杨一纬。他正绷着一张俊脸走出会议室,等在门口的秘书给他递上一叠传真。他无意扫了走道一眼,接过传真,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急忙抬头,无比惊喜看着夏晴:“你怎么来了?”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你的电话不通。所以……”夏晴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就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没什么事。你忙,我先走了。”转身就要走。
杨一纬动作比她还快,冲过来拉住了她:“既然来了,别急着走。”紧紧揽住她的肩头,给大家介绍:“这是我女朋友,夏晴。”又给夏晴介绍众人。介绍完,就拉着夏晴进了办公室。
夏晴看他关上了门,只剩自己和他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你同事都怎么了?看我好像看到怪物。”
杨一纬只是笑,拉着她一起坐下:“今天怎么这么好,过来找我?”
“我……”其实夏晴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没什么,就是想过来看看。”环视周围,不由咂舌:“你的办公室这么大!”再看到窗外,越发惊叹:“天哪,一百八十度无敌江景!你到底是作什么的?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办公室?”
杨一纬嘿嘿一笑,不答,只是看着夏晴。夏晴有些窘,看他眼下黑圈隐现,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问道:“是不是很累?”
杨一纬点点头,抱住夏晴,把脸伏在她的肩上。夏晴感觉得到他的疲惫,便没有推开他,反而回手轻轻环抱。
两个人都不说话。直到办公室门被人敲响。
杨一纬从夏晴肩上抬起头来,却没有放开她腰肢上的手。秘书推门进来,佯装没有看到任何异样:“vincent, 今晚还要不要加班?”
杨一纬看看夏晴。夏晴忙道:“你忙吧,我回去了。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
杨一纬却还有些犹豫不决,想了一下,对秘书说:“今天是周末。算了,让大家都回家吧。”
夏晴终于听出不对:“你到底是干什么的?喂,别走。你不能为了我耽误工作。”
杨一纬还是不答,只是笑着牵着她的手往外走:“难得你来找我。我再怎么忙,总要陪你吧。”
电梯里都是一起下班的人,看到他俩,带着恭敬打招呼:“杨总,夏小姐。”
夏晴这才反映过来,可是当着这么多人不好说什么,便一直忍着,闷头使劲掐杨一纬握着她的手。杨一纬也不介意,只是侧头看着她,眼里都是笑意,好像电梯里就他们两人。
直到坐到杨一纬的车里,夏晴才叫出来:“你骗我!你说你没钱!”
杨一纬一脸无辜:“我没有骗你。谁说老总就一定要有钱?”凑过去在她气鼓鼓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想去哪里?”
夏晴却还没有转过心思——那么在电梯里听说的那个为女朋友留在本市的老总便是杨一纬!难怪朱七说我身在福中不知福。原来他忙成那样都是为了我!
她心潮涌动,看着杨一纬说不出话来。
杨一纬却以为她还在为自己隐瞒生气,连忙解释:“我本来是想公司工作走上正轨后再跟你说的。没想到本市情况和我的调研结果不同,开始不是很顺利,花了太多时间。我前些日子工作压力大,和你吵架,冲你发火,实在是不应该。以后……”他话还没有说完,夏晴忽然伸手抱住了他。
“是我不好!”她把脸埋在他怀里,只觉得愧疚无比:“都是我不好!”
——被一个人这样爱着,还管它什么渴望,什么情动?
她抬起头来,勾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自己的双唇。


第十六章 青梅竹马的危机

夏晴看多言情小说,知道甜蜜爱情里除了幸福恩爱的男女主角,总少不了嫉妒恶毒小心眼作祟不断的配角若干。尤其是这么优秀的男友,英俊温柔,年少多金,若没有人出来和她争夺,万分不符常理。所以她每天整装待发,等着那个常给杨一玮打电话的Chloe上门和她谈判。可是一等两个月,不见配角身影。等她差不多完全放松警惕的时候,敌人忽然出现了。
Chloe按响杨一玮家门铃的时候,夏晴和杨一玮刚吃完晚饭,两人在厨房其乐融融的洗碗。夏晴以为是订牛奶的张阿姨,没想到杨一玮开门就是一声惊呼:“Chloe!”
夏晴头皮一麻,手上一慌,哐啷打碎一个汤匙。
然后杨一玮和一个高挑的女孩子一前一后冲了进来。
“没事吧?”杨一玮比夏晴看起来还紧张,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收拾:“你不用动,陪Chloe出去坐。“
夏晴没办法,和Chloe一起去客厅里就座。两个女人各坐沙发两端,假惺惺的寒暄,互相好奇的打量。
Chloe个子高挑,身材妖娆,长相却十分端庄,态度和蔼对夏晴微笑:“我常听Vincent提起你。今天终于见面。”
这句话听不出是褒是贬。夏晴只好回答:“我也常听一玮提起你。今天终于见面。”
两个人就再没有话说,直到杨一玮出来。
“你怎么来了?”杨一玮紧紧挨着夏晴坐下。
Chloe仍然笑意可掬:“我调过来了。你欢不欢迎?”居然只看着杨一玮,看都不看夏晴一眼。
夏晴头皮又是一麻。完全当自己不存在,过分!
杨一玮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伸手搂住她的肩头,对Chloe道:“你是业务骨干,我当然欢迎。可是我们分公司好像没有适合你的空位。”
Chloe笑意更盛:“现在是没有,可是明天就有了。市场部的Victor明天会辞职。”
杨一玮笑笑:“Victor辞职,也不见得我要找你。”
Chloe从手袋里拿出厚厚一叠文件:“这是我对本市的市场分析和企划。你先看了再做决定。”
杨一玮拿过来,飞快扫了两眼,脸色逐渐严肃,态度明显认真起来。他一边看一边和Chloe讨论,不时夹杂法语。
夏晴听不懂,十分无趣。给两人续了两次茶后,终于忍不住了:“一玮,我先回去了。”
杨一玮有些诧异:“这么早?”
“嗯。”夏晴拿了手袋:“你们慢慢讨论。我先走了。”
杨一玮赶紧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不用。”夏晴笑笑:“晚点我给你打电话。”想了想,踮起脚在杨一玮脸上飞快一吻,出了门。

的确是时间很早,还不到八点。夏晴不想回家,就给林白打电话。
林白听她说无聊,就说:“你过来吧。”
夏晴一进门就受到肥猫点点的热烈欢迎。林白领她进了客厅,说:“我有点忙。你随意。”自己走到书桌前继续画图。
夏晴不是客人,不需要林白招呼,自顾自倒了水,在书架上找了书,抱着点点,坐在沙发上看书。
家里很安静,只听得到林白的笔划过图纸的声音。点点盘在夏晴身上已经睡着了,微微打着小鼾。夏晴看了几页书,忽然笑起来:“林白?”
“嗯?”林白还在画图,头也不抬,随便应了一下。
“人和人相处的方式还真不同!”夏晴翻身过去,趴在沙发背上看他:“都是青梅竹马,杨一玮和他的那个,见了面不说别的,只谈工作;我和你呢,干脆什么话都不说。”
林白抬头看她一眼:“那是因为我和你在工作上没什么好谈的。”
夏晴哧了一声,回头继续看书。林白却放下了笔:“等等,杨一玮的青梅竹马?”
夏晴一边看书,一边懒懒应答:“嗯。和他一起在国外念书,还和他在一个公司里工作。现在为了他,又调到本市来。”
林白问:“那个女孩暗恋他?”
夏晴点头,视线却仍放在书上。只听到林白那边椅子一响。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
“你怎么……?”他奇怪的看着她:“你难道不介意?”
“有什么可介意的?”夏晴不以为然,只是看书:“像他们那样见面就谈公事,能有什么?”
林白把她手上的书按下去。夏晴抗议:“干吗?”
“我觉得……”林白欲言又止:“……你和杨一玮之间……他对你到底怎么样?你对他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夏晴被他逼问的有些慌乱:“为什么这么问?不就是一个青梅竹马?杨一玮对你也从来不介意!”
林白无语,沉默了片刻,才说:“这么说吧……如果杨一玮为了那个青梅竹马离开你,你会不会伤心?”
“那个……”夏晴张口结舌:“……应该会的吧。”
“应该?”林白脸色微微一变。
夏晴忽然有几分心虚,连忙大叫:“喂,不要再问了,你怎么这么八婆?回去画你的图!”使劲推林白走。林白无奈,站起来走回自己工作台。
他俯下身继续画图,可是心里已经乱得不成样子,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落笔。他对着图纸发一阵子怔,回头去看夏晴。没想到她也正看着自己。
“你……他……你们……”千言万语就在心里绕来绕去。林白心想,其实就一句话,可是这句话我该怎么说?
他没说话,夏晴却先开口:“无论如何,他不会和青梅竹马在一起吧。互相这么熟悉,提前进入老夫老妻状态,多无趣。”
——就像我们,熟悉到知晓对方每个表情每个眼神,每点脾气每段生活。
——熟悉到无话可说。
林白只好苦笑:“的确是相当的无趣。”
俩人又一时无话,各自看书画图。到了十点,杨一玮打电话来,问夏晴在哪里。
“你在林白家?”他听起来有些不高兴:“这么晚还不回去?我马上来接你。”
杨一玮来的很快。夏晴下楼,看他坐在车里,神情有些阴郁,便打趣道:“怎么了?青梅竹马惹你不高兴?”
杨一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夏晴就又问他:“你和那个Chloe谈工作谈到现在?”
杨一玮斜她一眼:“当然。我和她,除了工作,没什么好谈的。倒是你,你和林白又谈什么谈到现在?”
夏晴不以为意:“什么都没有说啊。他画图,我看书。一晚上都没有怎么说话。”
杨一玮有些不相信:“真的?”看夏晴眼神纯净,没有任何遮掩隐瞒的神色,才稍稍有些高兴起来:“既然没话说,还呆这么久?”
夏晴抱怨:“谁叫你不陪我?我又不想回家,无处可去。”
“嗯,我的错。补偿一下。”杨一玮笑嘻嘻抱着她亲了一下,这才发动引擎。
车到了夏晴家楼下,杨一玮才道:“Chloe这几天住在我家。她刚到,还没有找到地方住。”
夏晴有些惊讶,本来想质问为什么她不住酒店,可是转念一想,Chloe毕竟是杨一玮这么多年的旧识,一个女孩子在异乡无亲无友,还赶她去住酒店,太不近人情,便点点头:“好啊。”
杨一玮瞪着她:“你不介意?”
“没什么啊。”夏晴解释:“你和她如果有什么,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有了吧,不会等到现在。”
杨一玮显然对她的解释不甚满意,皱起了眉头:“你真得这么想?“看夏晴点头,脸上越发阴云密布。
夏晴讨好的凑在他脸上亲了一下:“我相信你。”亲完就要下车,却被杨一玮拉住,捧着脸来了一个缠绵的深吻。吻了很久,他才放开她,哑声道:“我也相信你。”
这句话来得没头没脑,夏晴想了整晚都不知是什么意思。第二天她打电话告诉朱七关于Chloe的事情:“虽然我说我不介意,其实我心里还是不怎么高兴。”
朱七宽慰她:“杨一玮不会做什么的。他留Chloe下来说不定只是想刺激你,让你有危机感,会对他更好。”
夏晴恍然大悟:“难怪他昨天不高兴。因为他没有达到目的。哼,我难道对他还不够好?为什么要我有危机感?”
朱七打趣:“那你让他也有点危机感,两下扯平。”
本来是玩笑,夏晴却当真:“不好吧?感情又不是游戏。”
朱七纠正她:“不是游戏,是技巧。你别让他觉得一切太容易,他会马上失去挑战性和新鲜感。听我的,找一个男人在身边,给杨一玮一点压力。”
夏晴把朱七的这番话默默放在了心里。等到杨一玮告诉她他们一起给Chloe接风洗尘,她就大胆建议:“我能不能叫上林白?”
杨一玮皱起眉头:“为什么?”
夏晴早就准备好了答案:“我想把Chloe介绍给林白。他们俩看起来挺般配。”
杨一玮巴不得情敌和追求者一起马上消失,好让自己和夏晴心无旁骛的过二人世界,于是一口答应。
周末四个人一起吃饭。Chloe刻意好好打扮了一番,艳光四射,回头率高的惊人。
夏晴偷偷问林白:“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林白皱眉:“你如果是想做媒,我现在就回去。”
夏晴觉得他最近火气特别大,不敢跟他开玩笑,只好去和杨一玮聊天,忽然听到Chloe问林白:“你和夏晴认识多久?”
林白回答:“从上中学第一天就认识。”
Chloe惊叹:“这么多年?”又问:“那什么时候成为朋友?”
林白看看夏晴:“你回答吧,什么时候?”
夏晴不假思索回答:“上中学第一天。”
其实不过是个偶然。中学离家远,需要坐公共汽车。她第一天去,不熟悉公汽时间表,还没走到汽车站,就看到一辆公汽已经载客,就要开走。
她拔腿就追,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等等我!”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一车的陌生人,早上都急着上班上学,谁会让车停下来等她? 可是居然车上出来一个男孩子,拦着车门不让关。等她气喘吁吁跑上车去,他才放开了手。
“没想到我们在同一个地方下车,进了同一间教室。”夏晴笑起来:“然后就作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Chloe有些听傻了:“可是你们当时不认识,林白你当时为什么会帮她?”
林白笑笑:“没什么,当时就是看她背了一个硕大的书包,挺辛苦,结果差点被车上的人骂死。要知道她跑那么慢,我才不会帮忙。”
夏晴呵呵直笑。杨一玮却在一边不冷不热地说:“那么久的事情了,说着有什么意思?”
Chloe忙道:“是啊。我们谈点别的。昨天我见了鹏飞的傅总,谈起我们碧湖园的那个项目……”看杨一玮露出感兴趣的样子,便凑过去和他谈起细节。
夏晴看他俩聊得开心,瞟了一眼林白,用眼神说,我说得没错吧,他们俩在一起就只聊工作。
林白当然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笑了笑,又瞪她一眼,意思是说,吃你的东西。
夏晴于是环视桌上的菜肴,嗯,那个鲑鱼不错。她最喜欢的,就是鲑鱼脸颊上那两块活肉。
她看看Chloe——如果当着她的面在鱼脸颊上戳来戳去,是不是会显得自己很没有礼仪?——她推推林白,用眼神示意他,我要吃那个鲑鱼。
林白真听话,乖乖拿起筷子。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用她吩咐,麻利的把那两块活肉夹下来,放在她碗里,又用眼神问她,还要什么?
夏晴看看桌上,示意远在另一端的肴肉。林白伸手转动桌盘,夹了两片肴肉,放进她碗里。
夏晴开心的埋头吃东西,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抬头一看,杨一玮正注视着自己,表情十分严肃。她心里一慌,莫名其妙就被鱼脸颊肉呛到了。
她捂着嘴咳嗽,站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洗手间里,夏晴正对着镜子琢磨杨一玮刚才那个冷峻的眼神,听到门响,没想到是Chloe。她一边对着镜子整理仪容,一边笑道:“你和林白关系真不是一般的好。”
“我们是好朋友,当然……”夏晴又咳了两下。
Chloe看住她,目光颇有深意:“我倒没有见过好朋友能像你们这样……”她拖长声音:“眉来眼去,目无他人。”
夏晴恼怒起来:“你什么意思?!”
Chloe笑笑:“没什么意思。”推门出去。
夏晴出去后就不敢再看林白,一餐饭吃得如坐针毡。好不容易吃完,杨一玮拖了她的手道:“林白送Chloe回去吧。我和夏晴还有其他安排。”
林白看了夏晴一眼,对Chloe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离开。
杨一玮和夏晴坐进车里。夏晴看他阴沉着脸,便问道:“是不是吃的不好?”
杨一玮冷冷开口:“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再见林白?”
夏晴十分惊讶:“你怎么这么说话?”
杨一玮紧咬着下颌:“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我不喜欢。”
“我和他什么样子?”夏晴追问。
杨一玮不答,只说:“我不想我的女朋友对她的朋友比对她的男朋友还要亲密。”
夏晴不解:“我和林白怎么亲密了?”
杨一玮不耐烦起来:“总之你不要见他!”
“不公平!”夏晴嚷起来:“我都没有要求你不见Chloe!”
“林白和Chloe不一样。”杨一玮看着夏晴的眼睛,一字一字道:“我不喜欢Chloe,可是你喜欢林白!”
“你胡说!”夏晴心里狂跳:“我只把林白当朋友。我喜欢的……是你。”
“那么,”杨一玮把她拉入怀里抱紧:“为了我,别再见林白。”
“可是……”夏晴伏在他怀里心乱如麻:“可是……”
——真得不再见林白?
——可是一切仿佛就是昨天。拥挤的公汽上,那个清秀腼腆的少年小声问她:“我叫林白。你叫什么?”
“对不起……”夏晴慢慢离开杨一玮的怀抱:“对不起!”
杨一玮看着她,眼神渐渐悲哀:“在你心里,我就比不上林白?”
“不!”夏晴不知道自己在哭:“你说过,你相信我的。你如果相信我,就不要逼我。”
杨一玮沉默着,过了很久,忽然伸手把夏晴拉入怀里。
“别哭了。”他低头去吻她的眼泪:“我相信你。”


第十八章 爱情和友情的抉择

第二天是周日,早上不到八点,夏晴便被电话吵醒。杨一玮在电话里问她:“没变卦吧?”
“什么……?”迷迷糊糊的夏晴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然没有。”
“那就好!”杨一玮听起来明显松了口气:“我今天想来你家。这是大事,我想要亲口跟你爸妈说。你还没有说吧?”
昨晚夏晴回来得很晚,还没有来得及告诉父母。她坐起来揉着眼睛:“今天?不用这么急吧?”
杨一玮笑起来:“快点好,免得你后悔。”他提高声调:“我恨不得早点昭告天下,以后你就是我的了,谁也别来抢。”
夏晴嗔道:“谁会来抢?你想来我家就来吧。”
夏晴本来以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会让爸爸妈妈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两人只是点了点头,说:“夏雨也准备结婚,正好,你们婚礼酒席都一起办,免得我们忙活两场。”
夏妈妈问笑得合不拢嘴的杨一玮:“你父母也知道了吗?”
杨一玮点头:“我已经打电话给我妈了。她没有意见。”
夏晴有些奇怪:“她都没有见过我,怎么就没有意见?”
杨一玮只是笑:“她说我喜欢的,她都喜欢。”
夏爸爸在一边道:“既然这样,什么时候两家人见个面,一起吃个饭。”
杨一玮一口应承:“我妈妈现在不在本市。不过,我来安排。”

大事已定,杨一玮陪着夏爸爸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股评。夏晴在房里正无聊的上网,电话响了。居然是林白。
他问她:“你那天问糖醋里脊干什么?”
夏晴没有反应过来:“什么时候?”
“前天晚上。”林白又纠正:“不,应该是昨天凌晨三点。”
他本来没有觉得不对,回家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十点,被何瑞的电话吵醒。何瑞阴阳怪气地问他:“夏晴有没有找你?”
林白不解:“她找我干什么?”
何瑞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那个……我就不和你多聊了。说不定她正打电话进来。”
就是这个奇怪的电话,才让林白又想起夏晴昨晚在家楼下问的那句话。他满腹疑惑,等了一天她的电话。到了晚上,他终于忍不住拿起电话拨了她的号码,可是她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并不知道,他拨通她号码的时候,她正在杨一玮的怀里说,我愿意。
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今天又打电话过来。
“你怎么了?”他听她不说话,又问:“没事吧?”
他的口气如此温柔,让夏晴忽然有片刻的仲怔。她忍不住叫他的名字:“林白,我……”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
她又想起何瑞那晚的话来——林白这些年对你怎样,你难道心里就没有感觉?
当然有感觉,所以才会有那些犹豫,那些矜持,那些情动,那些气恼。
——可是,她也好,林白也好,为了这样那样的理由而迟疑迷惑,是不是只说明爱的不够?
她笑着对电话里说:“林白,我要结婚了。赶快恭喜我。”
那边半天没有声音,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林白平静的说:“恭喜你。我现在有点忙,晚点再给你打电话。顺便也对杨一玮说一声恭喜。”然后电话就断了。
夏晴对着电脑屏幕看了很久,才发现杨一玮站在自己身后。他笑:“干吗一边上网一边手上握着电话?等谁的电话吗?“
夏晴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在发呆,吓了一跳:“没有。”
杨一玮仔细看她的脸色:“怎么了?”
“没什么。”她转过身拦腰抱住杨一玮,好像只有触碰到他才有真实的感觉,真实的爱与被爱的感觉。
身后一声轻轻的门响。杨一玮抚着她的后背,小声地笑:“是你妈。她帮我们关了门。”
她笑不出来,只是莫名的想流泪。
她想,林白,既然你和我都如此珍惜彼此的友情,那么就做永远的朋友吧。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决定结婚的消息传播的飞快。中午刚吃完饭,何瑞便急电call进,口气刻不容缓:“我们要谈谈,现在。不要带那个杨一玮。否则我翻脸!”活脱脱就像绑票赎金谈判。
夏晴扯了个借口,把杨一玮丢在家里,一个人跑出去见何瑞。
何瑞的车早在楼下等着。他看到她,脸色极其不好。
“听说你要结婚?”他黑着脸。
夏晴强笑:“是啊。还不恭喜我?红包……”
“夏晴,”何瑞打断他,神情十分严肃:“林白哪里不好?”
夏晴扭过身去:“不要提林白。我和他是朋友。”
何瑞急了:“你就别骗自己了。这么多年,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你和林白,无非就是一道玻璃纸没点破而已。我从前以为你和杨一玮交往是想刺激林白表白,怎么就玩成真的了呢?”
夏晴连忙反驳:“我和杨一玮在一起是认真的,从来没有什么玩一玩的想法。至于林白,”她迟疑了一下:“我是喜欢过他。我也感觉得到他喜欢我。可是我和他都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去,为什么?我们俩都太贪心,又想要爱情,又不想失去友情,这么多年一直满足于比爱情少比友情多的状态,希望对方永远陪在自己身边,可是看到要失去的时候,又不会出手挽留。我不喜欢这种暧昧的感觉。我想要的,是站在亮处里站在众人前握紧对方的手,一点都不会犹豫,大声响亮地说,对,我爱这个人,她是我的,谁也抢不走。我相信林白他了解我的期盼,可是他做不到。”她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我给过林白机会,真的,不止一次。可是我总是失望。现在能满足我想要的这个人出现了,我也不想再等下去。何瑞,林白是好的,可是我必须向前走。你明不明白?”
何瑞满脸震惊,闷头抽烟,过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个杨一玮,你们在一起才多久,半年都不到,就要结婚?你了解他多少?他是有钱,可是有钱又怎么了?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要开心,要嫁你真心喜欢的人,这是一辈子的事,夏晴,你可要想清楚!
“我想清楚了。”夏晴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我已经作了决定。我知道你关心我,杨一玮他对我很好,我和他会十分幸福。”
何瑞不停的叹气:“你啊……林白的个性,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为别人考虑,就怕让别人为难,尤其是对你,他更是慎重,处处把你的感受放在第一位。可是这些在你眼里就成了瞻前顾后。哎,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他口气郑重道:“我刚才要林白来,他不愿意。这句话呢,他要我带给你——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需要,我们永远在你身边支持你。”
他看夏晴又哭了起来,有些为难:“我是不介意把肩膀借给你的。可是我已经答应过七七,以后不能和其他非亲属女性有亲热关系,否则要上街裸奔。我这人虽然脸皮厚,可是裸奔这个也太高难度了,不仅需要脸皮,还需要身材。难得奔一把,总要奔的好看点吧……”
果然夏晴噗嗤一下破涕为笑。何瑞也笑了笑:“得了。我这朋友也做得够差劲,本来是结婚的好事,不说些祝福的话,却来骂场子。”伸手在夏晴头上揉了一下:“记得啊,如果有什么事,比如那个杨一玮欺负你,就来找我。”他迟疑片刻,又说:“算了,还是祝福你一下吧。你要和杨一玮好好的过。你要是不幸福,那个雷锋也会难过。”
夏晴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他……现在怎么样?”
何瑞摇头:“不知道。我早上给他打电话,他告诉我你要结婚。我大骂了他一顿,想拉他一起来找你。他不愿意,挂我的电话。我去他家找他,他也不在,估计躲了。活该!我懒得管他。”看夏晴脸色担忧,劝她:“你也知道的,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心里有事,喜欢闷着不说,在角落里蹲两天,自己就缓过来了。你别去找他。他见到你,心里更不好受。”
夏晴心酸,嗯了一声。
何瑞说:“好了,我气也撒了,话也带到了,该回去了。你放心,我会去找林白的。”他看了看车外:“你老公来了。我走了。”
夏晴下了车,何瑞便驱车而去。
杨一玮看着她,伸手摸摸她的脸:“怎么哭了?何瑞说了什么?”
夏晴不想说实话,只好撒谎:“还不就是那些煽情的话。我又特别容易被感动……”
杨一玮握着她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才说:“刚才你在楼下的时候,林白打电话来。”
夏晴吓了一跳,急道:“他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杨一玮笑笑:“他祝我们白头偕老。你说多老套。”
他没有告诉夏晴林白的声音有多么的心灰意冷,听不出一点祝福的喜气。所以他很不高兴,在电话里回答:“大家都要成家了。就差你了,林白。我劝你,不要眼光太高,总想着不会属于自己的,到头来白白蹉跎自己青春。”
他承认自己这话听起来是落井下石,充满成功者对失败者的嘲讽和贬低。可是他无法不警告——从前林白和夏晴如何,他可以一概无视,可是现在既然她要嫁给他,她就是他的了。他不会再容忍任何人觊觎属于他的东西!


第十九章 骨灰级少女婆婆大人

夏晴没有料到自己结婚的决定得到这多人的关注。朱七和Chloe当晚都传了短讯过来,居然一模一样:“我们见个面,如何?”
夏晴的活动安排都得要通过杨一玮同意。她只好把朱七的邀约告诉了他,却没有让他知道Chloe的短信。
杨一玮欣然同意:“你早点去见朱七,完了我来接你。”
夏晴连忙推辞:“不用。你先回家休息。我完了事就来找你。”
第二天下班后,夏晴先找朱七。
朱七拉着她去吃饭,还是第一次两个人一起去吃饭的餐馆。朱七一边点菜,一边问她:“还记不记得?我们在这里吃饭,杨一玮从医院出来找你。”
夏晴笑起来:“你不提我都忘了。当时是你帮他的吧,要不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朱七点头:“是。从头到尾我都在帮他,比如他钱包里的那张照片,比如我说,不要喜欢林白,他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小心翼翼看夏晴的脸色:“你不介意吧?”
夏晴正低头喝茶,忽然被烫了一下:“啊……没事。即使没有你,没有杨一玮,我和林白之间也不可能。”她捧着茶杯忽然有点失神:“我和林白,做朋友最好。”
朱七陪着她一起默默喝茶,都不说话。夏晴自己首先察觉过来:“我们别说这个了,好不好?”
朱七连忙点头,从手袋里拿出一叠资料出来,一一介绍:“这是一些婚照坊的样本。这是我收集的婚庆公司的价格。对你也许有用。”
夏晴看着满桌琳琅满目的小册子骇笑:“这么多?”
“这不算什么。”朱七扳着指头数着:“还有酒楼啊,客人名单啊,啊对了,你们是不是要去蜜月旅游?那还有旅游公司。”忽然又想起什么:“我倒忘了问,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我和何瑞准备下个月。你们赶快的话,我们还能赶在一起。”
“不会这么快。”夏晴忙道:“我还没有见到他父母。万一他们不愿意……”她才想起问:“朱七,你认识杨一玮父母吧?都是什么样的人?”
朱七哈哈一笑:“杨一玮没跟你说?”
“没有。”夏晴有些汗颜:“我从来没有问过关于他的事情。他家庭情况、过去经历我都一无所知。”
朱七俏皮的挤了挤眼睛:“都快结婚了,再不问清楚,结了婚,就后悔莫及了。”又挤过去低声问她:“还有,你和他有没有……那个?这个最好也要搞清楚,一辈子的性福,如果不好,结了婚后也是后悔莫及。到时候别怪我没早提醒你。”
夏晴红着脸使劲掐她:“色女!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和朱七嘻嘻哈哈吃完饭,已经是夜幕初上。夏晴和朱七匆匆分了手,又去见Chloe.
Chloe还是那么神清气爽,精神十足,根本没有喜欢的人要结婚,新娘不是我的失落伤心。她笑着对夏晴道:“明明是你要结婚,怎么看起来我比你还开心?”
夏晴有些不耐烦:“找我干吗?”
Chloe仍在笑着:“你觉得你和Vincent结婚合适吗?”
夏晴终于忍不住翻了她一个白眼:“关你什么事?”觉得这场谈话真无聊,起身就走。才走了两步,听到Chloe在身后说:“你的那个朋友,那晚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位,叫林白是吧。”
夏晴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回头瞪着Chloe等待下文。Chloe笑吟吟地说:“昨晚我在酒吧里碰到他。好可怜,一个人喝闷酒,喝了大半夜。”
夏晴心里说,我不要听,我要离开,可是却鬼使神差似得走回去坐在Chloe对面:“林白他……”
Chloe笑笑:“你最好别再这样。Vincent是个很敏感的人。你这样对另一个男人如此关心,他会很不高兴。”
夏晴咬紧下唇:“我和林白是好朋友,一玮他都理解。”
Chloe吃的一笑,摇摇头:“你真不了解Vincent。我和他从十六岁就在一起,对他太了解了。我劝你,如果真的想让Vincent觉得幸福,就离开本市。”
夏晴忍了很久,终于还是问道:“你和一玮……到底有没有交往过?”
Chloe慢慢喝酒:“Vincent怎么跟你解释我和他的关系?”
夏晴拒绝回答她的问题:“你告诉我实话。”
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长,Chloe才慢吞吞说:“没有。他一直把我当他妹妹。”
夏晴长舒了一口气:“那么他有没有过女朋友?”
Chloe看着她:“当然有过。在法国的时候,很多女孩子追他。他却只有过两个女朋友,时间都不长。一个一年,一个半年。”她慢慢眯起了眼睛:“奇怪,那个时候看着他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我看得出他对那些女孩子没有太深的感情。我对自己说,这些女孩子都是过客。她们迟早都要离开。我不急,我慢慢等。总有一天,他回过头来的时候,会看到我。这么多年我陪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唯一一次分开就是他来这里出差,我病了没有一起来。结果他遇到了你。我本来以为你会和从前他交往过的那些女孩子一样,都是他身边的过客。可是我一看到你,看到他看你的样子,我就知道我错了。他为你停下来了,不,应该说,他找到了他一直在找寻的人。啊,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说到这里,Chloe终于忍不住了,放下酒杯,用手捂住了脸。
夏晴不知道如何宽慰她,结结巴巴道:“除了杨一玮,还有很多人也很优秀……比如林白……”
她本来还想说,可是电话不断的响。她拿起看看,是杨一玮。她看看对面的Chloe,按断了电话。
Chloe这个时候已经镇定下来,对着夏晴笑笑:“我没事。你不用劝我。不过我倒是要劝你,以后别把喜欢自己的男人推给别人,好像是施舍。”
夏晴大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Chloe打断她:“好了好了。刚才是Vincent的电话吧?你走吧。他等着你呢。”又从手袋里拿了一张纸出来:“这是Vincent的一些喜好习惯。你若是都已经知道,就当我什么都没写。”
夏晴拿过来看看:“早上起床后一定要喝一杯蓝山咖啡,不加奶,一块糖;空腹不能喝牛奶;不吃辣椒;不吃cheese;不吃汉堡、薯条、Pizza……一概垃圾食品;喜欢打squash;不喜欢golf……”密密麻麻写满一整张纸。她不由乍舌:“这么多?”
Chloe笑笑:“还不止。不过你以后慢慢都会知道。”

夏晴到杨一玮家,拿钥匙开了门。杨一玮迎出来,脸色有点不佳:“你去了哪里?我打电话给朱七,她说你和她早分手了。”
夏晴忙解释:“我去见了Chloe。”怕他不相信,忙在手袋里找Chloe的那张纸。杨一玮却不给她机会,拉着她进客厅:“快进去。我妈来了。”
夏晴倒抽一口凉气,心跳陡然加快数倍,战战兢兢走进客厅,看到沙发里站起来的一位女子:“伯……母?”
——这位眉眼娇俏身段婀娜的女子也太年轻了吧。怎么看都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怎么会是杨一玮的母亲?
女子笑盈盈过来拉住夏晴:“别叫我伯母。听起来我多老了似得。叫我Joanne就好了。”又回头训杨一玮:“对女孩子态度这么凶干什么?这个是你未婚妻。”又对夏晴说:“我儿子喔,一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他十八岁的时候,我怕他不懂事,和女孩子交往不知道防范,就送避孕套给他做生日礼物。这在法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却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发我的脾气。他对他妈都这样,所以你别生气。”
杨一玮脸涨得通红,干脆不理妈妈,只对夏晴说话:“Chloe和你聊什么?”
夏晴看看杨妈妈,迟疑不说话。杨妈妈就笑起来:“看看,就是你太凶,把晴晴都吓得不敢说话。”推着杨一玮:“还不去哄一下?”自己还转过身去:“怎么哄都好,我保证不看。”口气神态活脱脱像女孩子撒娇。
夏晴不知所措。杨一玮牵了她的手拉她进房:“我妈就喜欢闹。我们不理她。”
两人刚坐下,就听杨妈妈在客厅里叫:“喂,Vincent, 你的这个粉红靠垫在哪里买的?我好喜欢,给我带走好不好?”过了一会儿又说:“啊,还有拖鞋。”
夏晴忍不住笑起来:“你妈好特别。”
杨一玮不以为然笑笑,问她:“Chloe找你,你为什么不事先跟我说?”
夏晴瘪瘪嘴:“我要是说了,怕你不愿意让她见我。”摆了个鬼脸道:“她今晚告诉我好多你的秘密。”
杨一玮伸手捏她的脸:“什么秘密?我没有秘密。”
“十八个女朋友,还叫没有秘密?”夏晴佯怒:“老实交待,除了女朋友,还有没有男朋友?”
杨一玮皱起眉头:“胡说八道!什么十八个女朋友?我就只有两个,还都是照着你的样子找的。你不信,我拿照片给你看。”
夏晴恍然大悟:“难怪Chloe说一见到我就知道你找到了你一直在找寻的人。”不由心花怒放,凑过去在他脸上使劲亲了一下。
杨一玮顺势反揽住她,正要回亲过去,杨妈妈忽然跳了进来:“那件粉红睡衣我能不能也带走……?哎呀,不好意思,别停别停,我这就出去。”
夏晴红着脸从杨一玮身边跳开:“伯母……我知道那些睡衣靠垫什么的都能在哪里买到。你要是感兴趣的话……”话没说完,已经被杨妈妈拉住:“现在去?”
“现在?”夏晴看看杨一玮:“超市应该是还没有关……”
“不管他。”杨妈妈拉着她就往外走:“儿子,把你未婚妻借我两个小时。”

杨妈妈开着车,夏晴指路。到了超市,在夏晴的帮助下,杨妈妈一阵疯狂购买,满载而归。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出来,心情十分愉快。杨妈妈又提议:“先别回去。陪我去什么地方坐坐,我们喝点东西,随便聊聊。”
夏晴带着她去了咖啡屋。她看着菜单,愁眉苦脸:“怎么办?这么多好吃的东西都不能吃。”
夏晴不解:“为什么?”
杨妈妈瞪大眼睛:“这么晚还吃高卡路里的东西,会长胖。”
夏晴不禁感叹:“伯母你真是……活的太年轻了。”
杨妈妈不满意了:“我本来就不老,好不好?”她居然还加了一句:“不管多老,我永远是骨灰级少女。”
夏晴忍不住,和杨妈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两人点了两杯柠檬茶,两条低脂蜂蜜蛋糕。夏晴吃了两口,道:“我想问问伯父现在在哪里。我知道伯父很早就离开了你们母子。可是结婚是大事,应该通知他一下。”
杨妈妈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我已经多年没有和他联系。这次回来,我也要找他。”连忙又吩咐夏晴:“别告诉Vincent。”
夏晴不解:“好歹是父子吧。为什么不告诉?”
杨妈妈迟疑起来:“Vincent都没有告诉你?”
夏晴有些迷惑:“我只知道伯父很早就离开了你们。但是细节,一玮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当然我也什么都没有问。”
——说起来自己对杨一玮这个人好像一无所知似的。Chloe那张纸上写的那个人,好像是另一个叫Vincent的人,和她的杨一玮没有关系。
杨妈妈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我和Vincent的爸爸是高中同学。高中时就喜欢对方,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大学在外地,我和他没有父母管束,就越了雷池。我们当时才十八岁,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肚子里的孩子五个多月了,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和他不愿意打掉孩子,回到家里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就是Vincent。”
夏晴忍不住问:“那你家里不生气?”
杨妈妈笑笑:“当然生气。那是什么年代?十八岁未婚女孩生子,是社会大新闻。况且我家他家都算是小名门,我们的行为是败坏门风,给家族蒙羞。所以我们两家给我们两个仓促办了婚礼后,就把我们一家三口送到了国外,给我们两个安排学校上学。我们俩每天忙于学业、生活,疲于奔命,无心再经营感情,慢慢开始争吵,吵来吵去就彻底伤了感情,于是离婚。那个时候Vincent才三岁。”她低头去喝茶:“而我才二十一岁。同龄人都是如花少女,可我已经是一个离了婚有一个儿子的少妇。我不甘心。女人老得那么快,我的少女时代又去了哪里?所以我对Vincent他爸爸说,我想找回我的青春。他说,如果我带着一个孩子,我永远都不能再年轻。他要去了Vincent的抚养权,带着Vincent回了国。”
夏晴听得入神,追问:“后来呢?为什么一玮是跟着你?”
杨妈妈笑:“耐心点,听我慢慢讲。我四年后回国,在家族聚会上碰到了他家的人,含糊其辞告诉我说,他快结婚了,可是女方嫌弃他的儿子,他很为难。我那四年忙着学业和恋爱,很少和他们父子联系,对他们的情况一无所知,陡然听到这些,很冲动,就说,那也是我的儿子。他如果不要,还给我。结果第二天,他就来找我,商量Vincent的抚养权。他说,儿子跟着母亲比较好。他把Vincent一起带来了。他已经是七岁的孩子,不认识我,看着我的眼神十分戒备。也许是母子连心吧,虽然我从前对这孩子没多少感情,甚至一直后悔有他,可是看到他的时候我还是心疼。我就把他要回来了。家里总把我当年十八岁生子作为一个污点,对我要回Vincent十分不解,我和家里大吵一气后决裂。我自己做起生意,雄心勃勃,发誓要让家里看看自己的实力。可是Vincent跟着我,我没有时间照顾他。所以我一直把他寄养在亲戚家,等到我事业稳定了,才把他接到身边。”
“荒谬!”夏晴终于忍不住了:“你们俩个当他是什么?喜欢就拿过来抱一抱,不喜欢就丢开的玩具?”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杨妈妈苦笑:“只怪当时太年轻。我知道我和他爸爸的做法给他造成了很大的伤害。他一直认为他七岁的时候爸爸抛弃了他,所以这么多年不能听人提起他爸爸,谁也不行。而我也一直疏于陪他。等到我有时间照顾他了,他已经对我十分冷淡。这些年我一直努力补偿,所有的,只要他想要,我都竭尽全力给他。我希望,有一天,他能原谅我,原谅他爸爸。”
夏晴只知道叹气,不知说什么才好。
杨妈妈又说:“当时他跟我说,他要为你留在本市。我问他,这个女孩子到底哪里优秀。他说,还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初中的时候困在山洞里的事情?我以为已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可是那个女孩子出现了。她说,即使我们走不出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跟我说,妈妈,她就是那个女孩。”杨妈妈使劲握住她的手:“晴晴,我真高兴他找到了你,陪着他,让他知道他并没有被抛弃。”

夏晴回到杨一玮家已经十点。杨一玮看她一个人进门,问道:“妈妈呢?”
“她回酒店了。”夏晴站在门厅里,看着他,眼神迷离不定。
杨一玮上前,关切问她:“怎么了?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夏晴摇摇头,伸手拦腰抱住杨一玮。
“到底怎么了?”杨一玮柔声问她。
夏晴沉默很久,闷声闷气来了一句:“我不会离开你。”
杨一玮拥住夏晴,越抱越紧,好像要把她嵌入自己身体:“我也不会让你离开。”